【第一章】
第一章
1
晨意,通過寬闊的玻璃窗,悄悄地溜進起居室。
玻璃窗是法國式的落地窗戶。可以象門那樣朝兩面打開,直通院子。
薄薄的窗簾,試圖對晨曦作最後的抵抗,但已無能為力,窗外已是一片乳白色的晨
光。窗簾,一任絲絲曉風輕輕地戲弄。
寬敞的起居室,逐漸從黑暗中顯現出來。貼革的椅子、桃花心木的桌子,地毯、寫
字檯。
起居室是個標準的長方形。長邊的一半是落地窗,窗上樹影斑駁;另一半,正中央
是——一個璧爐,雖然現在沒在燒,但看那燒得烏黑的磚頭,可以想象這璧爐的使用情
況。其余的部分,擺著博古架,它的時代很難判斷,博古架上稀稀落落地擺著幾個洋娃
娃,顯得有點寂寞。
正對面,靠牆是一排書架。書架上幾乎擺滿了厚厚的書籍,空隙間插著美人魚式的
大理石書檔。
長方形短的一邊,是一道門,現在正緊閉著。它的對面。即靠裡的一邊,是一張面
牆的寫字檯,還有酒櫃和一個玻璃盒子,盒裡擺著一把古色古香的裝飾品短劍。
天已經大亮。起居室的中央是一張圓桌和七張椅子。
另外,圓桌和門之間還有長沙發和小茶几。
房間裡的擺設很有條理,給人以舒適寬敞的感覺。
窗外,小鳥在啼囀。
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
突然,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北裡加奈子幾乎是沖進起居室。她用力拉開窗簾。
整個房間豁然開朗。
加奈子打開落地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氣。
她身穿脂胭色的連衣裙。晨風稍稍吹亂了她的頭髮。
十九歲,正是光彩照人的年華。她身材修長,雙腿似乎稍嫌過長,但決不明顯。寬
廣的前額,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顧盼有情。緊閉的雙唇在微微顫抖,她笑的時候,兩腮
會現出兩個小而圓的酒窩,可此時此刻她毫無笑意。
加奈子猛地轉過身來,快步向書架走去。她抽出一本本又重又厚的書,扔在地上。
不一會兒,加奈子的腳下已是一座書山了。
門開了,走進一位滿頭銀髮,年近七十的紳士。雖說是紳士,但現在卻沒系領帶,
胡子也稍稍過長,而且還有些凌亂。
看到加奈子不斷地把書堆在地板上,他吃了一驚。
呆呆地站在門口。
「你在干什麼呢?」菊井醫生問。
「我在拿書。」加奈子頭也不回,繼續搬書。
「這我知道……不過,拿書干什麼?」
「把書拿出來,再把它放回去,就這麼著。」
加奈子喘著氣,筆直地站住,望著菊井。「干什麼好呢?在媽媽去世的時候,孩子
該干些什麼呢!『哇哇』地放聲太哭嗎?我討厭那樣。不過,又不能幹呆著,我只得干
這個。」
聽到這裡,菊井醫生不由得輕輕地笑了。
「真象你媽媽,孩子。——好主意。有什麼要我幫忙嗎?」
「用不著,您腰不好,萬一閃了腰可不得了。媽媽的葬禮不能沒有您。」
「荷,這張嘴也是母親遺傳的。」
「菊井醫生,」加奈子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媽媽的事讓您操心了。」
「哪裡……其實我太大意了。真想不到,這樣快就故去。也許應該讓夫人去住院更
好。」
醫生的話裡,帶著內疚與自責。他顯得有些疲憊,坐到長沙發上。
「沒有用。」
加奈子在菊井身旁站住。「媽媽不會願意別人給她看病。如果勉強去住院,也不會
老實躺著。」
菊井拉著加奈子的手,說:「反而由你來安慰我了,真慚愧。」
加奈子輕輕地握住菊井的手,然後仔細地審視著起居室。
「有一件事我很遺憾……」
「什麼事?」
「我想媽媽一定希望在這間房子裡去世。——爸爸死後,這裡其實就是媽媽的房間
。」
「在這間房屋裡,留下了你父母的歷史。我彷彿至今還聞得到你父親愛抽的雪茄味
。」
「真快,都已經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也老了。」菊井慢慢地站起身來,向酒櫃走去,「你爸爸去世
的時候,對我說:『到那邊去跟你接著下國際象棋,快點來呀』,你父親病倒時,正和
我下國際象棋,還沒分出勝負呢。」
加奈子坐在沙發上。兩條漂亮的長腿盤在一起。
「媽媽跟我談起過。那時我還小,不懂事。」
「我也沒想到,這勝敗的結果,竟會拖得這樣長。」
「但願拖得更長、更長。」
「謝謝。」
菊井往酒杯裡倒了些白蘭地,拿起來呷了一口。「你父親故去後這十年,你母親可
真不容易。她真有天生的企業家的才能。」
「可太忙了。我簡直不記得媽媽什麼時候休息過。爸爸在世時,她就到處奔波,—
—也許因為媽媽是續弦的緣故。」
加奈子向壁爐走去,那邊掛著一個相框,裡面有一張她小時候的照片。
「媽媽嫁到北裡家時,我才四歲。轉眼間十五年了。」菊井望著加奈子說,「現在
就剩下你一人了。今後怎麼辦?你要好好想一想。」
「是,等媽媽的葬禮一完……」
「這當然。天已大亮了。」
透過敞開的窗戶,菊井凝望著一院翠綠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再過幾小時,吊唁的客人將陸續來到。有什麼問題嗎?需要我去應付什麼?」
「不用了。」加奈子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沒問題。因為我是北裡浪子的女兒!」
「好。葬禮的具體安排,我己經吩咐水原了。那傢伙雖然毛手毛腳,但人還誠實,
吩咐什麼就干什麼。禮節上我會處處叫他們留意的。」
「拜託了。」加奈子說,「我也該換上喪服了。」
「那我先回趟家,待一會兒還會來的。」
「醫生,您也歇一會兒吧。」加奈子說,「這裡沒問題。」
「你不要為我擔心。我手相很好,命大。」菊井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住腳步,「警
笛又響啦,出什麼事了?」
「您早就聽到過?」
「好幾次了。——那就這樣,我待會兒再來。」
菊井走了。
關上門,加奈子呼出一口粗氣。望著書架前的一大堆書。
「怎麼辦呢?還要把這些玩意兒放回原處。」她用拳頭敲敲白己的腦門,「加奈子
真混!」
加奈子走向靠裡的寫字檯,在椅子上坐下,掀開桌罩,鋼筆、墨水瓶、信紙,一切
如舊。桌子上有一架仿古設計的電話。
加奈子稍稍考慮一下,拿起話筒,開始撥號。
「嘀——嘀——」話筒裡有節奏響了一會兒。
「喂,喂。是圓谷先生府上嗎?這時候打擾您,真抱歉。我是北裡加奈子。正彥先
生在嗎?」
加奈子邊翻著桌子上的便箋邊等著:「啊!是正彥,真對不起。——哦,其實……
是我媽媽今天早上去世了。——對,心髒不好,昨晚上一發作就……不要緊,不要緊。
哎——哎,知道了。我很好,你不必急急忙忙趕來,沒什麼要緊的事。——那麼,就這
樣。啊!對了,有件事情——」
加奈子朝堆在地上的書瞟了一眼。「是這樣,有件事正想麻煩你。你還是馬上來一
趟吧。好,我等著。」
加奈子放下電話,輕輕地聳了聳肩膀,嘟囔道。
「把書取下多這是符合引力定律,可放上去就不同了。只有求他啦。」
加奈子正想離開寫字檯,這時她發現桌子上有一封信。
這是一個印有「北裡」字樣的特制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加奈子收」,加奈
子驚奇不已。
信很厚。她急忙把信打開。媽媽的字,彷彿正在信紙上歡快地跳動。這是媽媽在某
些最重要的文件上簽名時用的字。加奈子上小學時,鉛筆盒上媽媽給寫的姓名,也是這
樣的字體。
加奈子的眼淚不由得奪眶而出。她掏出了手帕。
信是這樣開始的。
「加奈子:媽媽這時候,情況非常不好,心髒太弱。我一說心髒不好,你總愛笑我
。不過也是,這個心髒的弱,和那個心髒的強,實在太不成比例。媽媽真遺憾。
也許,在不遠的將來,這架老掉牙的發動機就要停止轉動,所以我預先給你留下這
封信。
工作忙,總沒有時間和你好好談談。常想今後的時間不多了,可是這樣一想,覺得
更應該把公司的工作搞得象個樣子,所以又是忙。
本來打算等你大學畢業後,再告訴你。但是,我覺得等不了那一天,況且,你很堅
強,也許還有點過分堅強,告訴你也沒有什麼。
媽媽有一個秘密!無論對誰——包括你爸爸也沒有說,我希望這件事只有你一人知
道。」
加奈子翻過一頁信紙,這時門開了。
「小姐。」
加奈子連忙把信疊好,放進信封。
「什麼事?」
進來的是女傭人櫻井真理子。她來北理家己快三年了。微黑的皮膚,但沒有給人以
健康的感覺。苗條的身材——確切地說是瘦小,瘦小得令人忘記她的存在。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加奈子三年來還從末聽到真理子大聲笑過。她平時的表情會
讓人懷疑,她會不會笑?
今天,她身穿黑色的對襟毛衣和藏青的裙子。這身打扮和今天的葬禮毫無關係。真
理子平素就是這個樣子。
「有客人……」真理子說話,但是這樣含含糊糊,很難聽到她把一句話說完整過。
「客人?」
「是。」
究竟是誰?如果是來吊唁的客人,未免太早了。
「是哪一位?」
「是警察。」
「警察?警察來干什麼?」
「嗯,這……」
「好,讓他們進來。——哎,真理子。」加奈子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其理子,「待會
兒吊唁的客人就要來了。真理子,有我的喪服嗎?」
「有黑色的連衣裙……」
「就這個,給我拿來。」
「知道了。」
真理子轉身要出去,忽然又回頭象要說什麼,但又改變主意徑直走出去。
加奈子把母親的信放進寫字檯的抽屜裡。——警察來干什麼呢?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隨著真理子一聲「請」。
一個男人進來了,加奈子拚命忍住,才沒讓自己笑出來。
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刑偵,穿一身土裡土氣的西裝,一個難看的大嘴可笑地張著,朝
起居室東張西望個不停。
「請問有什麼事?」加奈子問。
「啊……對不起。」刑偵這才如夢方醒,趕緊點頭行禮,「我是警視廳的多田。哦
——您是北裡小姐?」
「我是北裡加奈子。很不巧,今天早上母親剛剛去世,家裡正忙亂,您有什麼事?
」
「令堂去世了……啊……真對不起,在這樣的時候來打擾您。」
「您也是為公事,只得如此了。」
「您很冷靜。對不起,可以問您多大嗎?」
「我!十九歲。」
「和我女兒只差兩歲,真不敢相信……哦,隨便問一下,您父親很久前就……」
「是的。十年前就已去世了。」
「就是說,現在您家裡就您一人了。」
「眼前是如此。」加奈子有些不耐煩。「剛才說過,家裡正忙亂,我還得去見客人
呢,請您趕緊談正事。」
「是這樣。啊,對不起。——府上這樣大,您看這個院子。」多田走到落地窗前,
望著窗外,「這裡大概有多少坪〔坪:日本土地面積單位。一坪約等於2。3平方米。〕
?」
「佔地面積一共一千坪。」
「一千坪,」多田吃驚地睜圓雙眼,「我才住三十坪!而且還亂七八糟,其中四分
之一的地方無法使用。」
加奈子作了個深呼吸,強壓住心頭的怒火。
「刑偵先生!」
「啊,對不起。」多田伸手攔住加奈子,「不,我這完全不是和您閒扯。我是說,
這麼大的地方,要是有人悄悄溜進來,一定很難發現。」
這意想不到的回答,使加奈子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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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2「您說有人悄悄地溜進來?」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來。
「其實,是一個三個月前被通緝的罪犯,昨天出現在附近的旅館裡。」多田刑偵好
象散步似的的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我們立即開始搜捕,但犯人反應很快,事先有所
察覺,在我們的包圍圈還沒有佈置好之前,就逃之夭夭了。他媽的,快得象蟑螂——啊
,對不起,也許在這裡不能這樣說話。」
多田看到堆在書架前的書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把書挪個地方。——那麼,犯人還在這一帶嗎?」
「對。因為主要道路已全部封鎖,來往的車輛也要檢查,所以不可能走遠。現在挨
家檢查,提醒大家警惕。」
加奈子點點頭。
「我明白了。不過我剛才說過,母親剛剛去世,這二、三天,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犯人大概不會到這裡來的。」
「是啊,不過,還是多加小心為上,——家裡有男人嗎?」
「有母親的秘書水原先生,還有菊井醫生,他馬上就會來。」
「是嗎?光是些女人可不行。好了,淨說些煩人的事,討厭了吧!」
「多少有點。不過,比推銷員還好些。」加奈子微笑著說。
「你這傢伙,真厲害。」多田愉快地說道,「對不起,打攪了。」
他向門走去,伸手擰開門上的把手又回頭說,「這落地窗還是關上為好,最好暫時
先鎖上。」
「行。」
多田微微一點頭出去了。
加奈子總算松了一口氣,輕輕地揮動雙手,自言自語道,「媽媽死了,現在又是逃
犯,這種時候,真是添亂。」
這時,門又開了,多田伸進腦袋,「抱歉,剛才忘記告訴您了。逃犯的名字叫上村
裕三,二十四歲。供您參考。」
「什麼?」
「我剛才沒說嗎?哎呀,真是干什麼來著,我,上歲數啦!」多田就這樣伸著腦袋
在歎氣,「是殺人事件。他殺死了他十八歲的女朋友逃跑了。動機是他女朋友懷孕了,
逼著要和他結婚。」
「十八……」
門關上了。
加奈子站在壁爐前嘟囔道:「懷孕……殺人……有人比我還小就給人殺死了。」
加奈子朝敞開的落地窗走去,把窗戶關緊、插上。
她沉思起來。
「小姐。」門被推開了,櫻井真理子走進來,問:「客人已經走了嗎?」
「對,走了。哎,真理子!」
「是。」
「這落地窗昨晚沒有插上?」
「不,不會有這樣的事……」真理子搖搖頭,「睡覺前我每次都要檢查的……」
「是嗎?其實沒什麼。因為我剛才開窗時,不記得動過插銷,也許我無意中就把它
打開了。——謝謝,沒你的事了。——哎,客人們馬上就要來了。你多燒些熱水預備著
。」
「已經準備好了。」
「水原呢?」
「剛才出去了,他說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好的,謝謝。」
「把客人請到起居窒來?」
加奈子略為遲疑了一下,「不,請到客廳去。這裡可能要另派用場。」
「是。」真理子一個似乎過分恭敬的鞠躬。退了出去。
窗外已是一片朝輝,壁爐上的大掛鐘敲了七點。
「——對了,信!」加奈子跑到寫字檯前,又拿出信,坐在沙發上,開始讀第二頁
。
「媽媽說話不喜歡撈彎抹角。老實說,媽媽年輕的時候,殺過人。」
「殺過人?」加奈子不禁目瞪口呆,又出聲讀了一遍,白紙黑字。她喘了一口氣又
讀下去。
「那不是正當防衛,也不是被拋棄後的復仇。當然,媽媽也是被逼無奈。被害者,
和我無冤無仇。我沒有親手殺害他。詳細情況是這樣。你也知道,你的生父,在你一歲
時突然去世了。留下一身債務和一歲的你。我們只好搬進一間六張塌塌米寬的公寓,並
把你托到保育院。媽媽拚命地幹活,白天上班,晚上在家還要干點副業。那時候,身體
可真經得起折騰。也許現在心髒不好,就是當時留下的病根。
算了,這些事說起來沒個完。在你滿兩周歲時,我的一個表妹來家幫著照看你。達
樣,我白天、晚上都可以出去工作了。
晚上出去工作,請你不要誤會,那不過是清掃樓房之類。
一天晚上九點左右,媽媽正忙著住家走,到了一個冷清得嚇人的公園門口,差點和
一個突然從公園裡沖出來的男子碰個滿懷。當時夜色正暗,但那男人的臉,剎那間正衝
著街燈,給我看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我,好象嚇了一大跳,慌忙溜走了。媽媽正納悶,一抬頭,看見公
園裡,一個年輕女子倒在地上,脖子上纏著二條細帶子。她已經死了。
我立即向警察局報案。當然,少不了囉哩囉嗦的一大套繁瑣盤問,我把能記住的兇
手的特徵統統向警察說了。以為這一下就沒我的事了。
後來在報上看到,被害者是這一帶有名的美人。
犯人在殺害她之前,還姦污了她。作為也有女兒的母親,真覺得就是把犯人殺了,
也難以解恨。
大約過了三個星期,警察給我的工作的地方掛電話,告訴我已抓住一個嫌疑犯,讓
我去確認一下。當然,我答應了。
不過,當時的工作是付計時工資。中途外出直接影響到收入,所以,我決定下班以
後再去。我給表妹打了電話,托她去保育院接你。
快到下班時,我接到——個電話,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你女兒在我這。你現在去警察局說,他們抓住的人就是兇手。要不,你女兒別想
活著回去。」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緊接著,表妹來電話說,不知什麼人把你帶走了。媽媽頓時明白,那男人說的話,
絕不會僅僅是威脅。
我只好先安慰表妹說,也許是哪個好心的熟人把你領走了。不要恃別擔心。然後,
媽媽去了警察局。
被捕的是一個二十五、六的男子,聽說他以前曾經糾纏過被害的女子,看起來人不
大正經。但媽媽一眼就看出兇手不是這個人。
雖然他的外麥、臉形確實有些像文字上描述的,但是他肯定是毫無干系的局外人。
不過,我加果照這樣說的話,你就會被殺死。對媽媽來說,你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救你,就是讓我親手殺死眼前這個男人,我也會照辦的。於是,媽媽說:「就
是他。」
那個青年叫倉田。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那時,他恨恨地盯著媽媽的眼光是多麼
可怕。
不過,媽媽撒謊,是因為當時考慮,只要把你領回來,證詞以後還可以取消,無論
如何,你能平安回來是最重要的。我想這一點警察也能理解。
回到公寓一看,表妹一臉鐵青,正等著我,媽媽說,去找你回來,便出去了。雖然
無法估計對方什麼時候放你回來,但當著表妹的面,我只得那樣做。
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你,沒辦法,我只好跑到常帶你去玩的公園,在一處沙坑旁邊
的椅子上坐下,忽然,我發現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緊緊地抱住你。半天才平靜下來,仔細看看你,發現你上衣口袋裡揣著一封信:
「因為照我說的辦了,所以把孩子還你。但是,你如果改變證言,我還會誘拐你孩子的
,那時候還你一個冰涼涼的屍體。你就是求警察,警察也不能保你一輩子,誘拐的機會
多的是,你記著!」
媽媽打了個冷顫。什麼也不知道的你,懷抱著一個洋娃娃,大概是犯人給你的,正
嘻嘻地笑呢。——後來,媽媽要把那個洋娃娃扔掉,可你抱得緊緊地,哭著不讓扔。最
後,媽媽也死心了。奇怪的是,你格外喜歡那個洋娃娃,每天都不離身。每當看到洋娃
娃,媽媽就覺得,犯人通過洋娃娃,還把你當作人質呢。
就是倉田他得以無罪釋放,可真正的犯人不是馬上被抓住的話,不知什麼時候犯人
還會來誘拐你。媽媽每天要上班,無法二十四小時都守在你身邊。而且從犯人的信中可
以看出,這人是個偏執狂。也許過了你年後,等我們感到安全時,他還會來報復的。警
察方面,近期內可能保護我們,但我們並不是什麼要人,長期靠警察是不可能的。——
這樣一想,只有照犯人所說的去作了。
但還有一線希望,就是即使有我的證詞,但這小伙子可能有當時不在現場的證明,
如果認真調查各種證據,我的證詞肯定會出現矛盾。
對。——這樣就可能證據不足而無罪釋放。媽媽這樣安慰著自己。可是,結果完全
不是媽媽預想的那樣,全部證據都對倉田不利。最後,他被起訴了。在法院作證的那天
,那是我終生難忘的。
『你看到的是這個人嗎?』檢察官問。
『是。』我明確地回答。
那小伙子,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兇狠的目光,這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完全是一
種無可奈何、任人宰割的窩囊樣。這比起他那仇恨的目光更刺痛媽媽的心。
但是,事情已是騎虎難下了。
律師的提問也結束了。媽媽憂心忡忡回到座位。
於是法院宣佈休庭,並告訴我可以回去了。我就離開了座席。
這時,只見那小伙子猛地推開守衛,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跑出法庭,企圖
擺脫追趕他的人逃走。不過逃跑是不可能的。眼看他要被守衛追上了,小伙子突然撞破
窗子,飛身跳下。
他是從四樓跳下去、摔在混凝土的地上,當即死亡。
媽媽眼看著倉田從樓上跳下,又眼看著他死去。
我對自己說,是我殺的,是我殺死他的。
從此,我和這件事的關係總算了結了。兩年後,我和北裡結婚,後來的事你也知道
。
媽媽所說的殺人,就是指這樣一回事。
我想你可能會記起來,好長一段時間,只有那洋娃娃最中你的意。後來不知什麼時
候,你喜歡上別的,把洋娃娃給忘了。
媽媽便把那洋娃娃保存起來,還有犯人塞在你上衣口袋裡的那封信,媽媽死後,請
你一定要保存好。東西在那個房間裡,你明白吧?那個只屬於你和媽媽的房間,靠裡邊
,有個小框,這兩件東西都在那裡。鑰匙收在媽媽常戴的項鍊的護身符中,它掛在媽媽
的胸口,掛在媽媽的心髒上。但是,事情到此並沒有了結。你不要吃驚,媽媽沒有再殺
人。
媽媽常想,自己把倉田這位青年置於死地的罪孽一定要設法補過。我和北裡結婚後
不久,你也漸漸長大了。雖然每天還為生計奔波,但漸漸地也安定下來。媽媽作為北裡
家的夫人,多少也有些權威了。
媽媽曾托人調查倉田家的人現在的情況。
倉田的父母,在倉田受審前巳去世,來法院的好象是他嬸嬸。倉田還有一個妹妹叫
法子,好象年齡相差很大,倉田死的時候他妹妹才七歲,到現在該是二十四歲了。
我想至少也該為他妹妹做點什麼,但是,關於他妹妹是被誰收養的,搬到什麼地方
去,一切都杳無音訊。
加奈子,媽媽的死,對你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要盡快
地振作起來。
媽媽需要你,需要你繼續去尋找倉田法子姑娘。那時,希望你用你認為最合適的方
式,來替我贖罪。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倉田這小伙子,最後頂著殺人的惡名死去。但願這封信,
能為他昭雪。
不過,光靠這封信肯定是不行的。最徹底的解決,只有抓住那個真正的罪犯。可是
,媽媽和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名偵探。雖然你喜歡推埋小說,老看個不夠,但是,既
不知道罪犯在日本的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還是否活著,要抓住這樣的犯人是不可能的
。就是媽媽也毫無辦法。
誰知事情實在出人意料之外。那個真正的兇手——那個寫恐嚇信的傢伙,其實就在
媽媽的身邊!
這是媽媽無意中發現的。
當葉媽媽就在現在寫信的這張桌子上看文件,對了,已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那是
個深夜,整個房屋一片寂靜,媽媽工作累了,從那個房間取來了那兩樣東西——洋娃娃
和信,擺在桌子上看著。
媽媽經常這樣做。這是為了使自己時刻記住自己所負的貴任。當我把信放在桌子上
,碰巧旁邊還放著一封我剛才讀的信。
媽媽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忽然,全身的血,好象剎那間全被抽掉似的,心髒怦怦地
跳動,好象要從心裡蹦出來。——兩封信的字跡,竟然一模一樣。
媽媽努力想使自己鎮靜下來,倒了一杯威士忌,雖然這是醫生嚴禁的,但顧不了那
麼鄉了。稍稍冷靜後,又再次杷信仔細地進行比較。甚至連放大鏡都用上,越看越覺得
兩封信的字跡相象,無論漢字、字母的點畫位置、筆順等等無不相似。
當然,時間相距十七年了,筆勢稍稍有些不同,但是,不論誰看到這兩封信,都會
斷言: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過,問題並不那麼簡單;第一,就是知道是同一個人,下面該采取什麼對付方法
呢?這種殺人案件特別有時間性,事到加今,已不可能重新審判。但是,也不能就此罷
休,要媽媽裝作沒事似的和一個殺人兇手來往,這太痛苦了。所以,首先必須獲取能證
明此人是兇手的證據;其次是,當確認此人是兇手後,再設法把它公之於眾。
媽媽便和一個偵探社聯繫。媽媽曾委託他們尋找過倉田法子。請他們派一位最有經
驗的偵探來辦這件事。
我沒有說詳細情況,只請他們調查我懷疑的那個人,十七年前,即那案件發生的當
時,他在什麼地方,干什麼。如果查明那個人當時是住在案件發生的現場附近,或在那
裡工作,那麼,大體上可以確定他就是兇手。相反,如果那個人當時在國外,或在國內
其它不相干的城市裡,可能性就很小了。
這個調查結果,不久就可以知道,每天裝著沒事似的和那個人見面,這真是一件很
痛苦的事。媽媽每天盼著,不管最後如何,但願早點有個結果就好。
萬一在調查出來之前,媽媽就倒下了,不能說沒有這神可能性,所以,媽媽決定先
寫下那個人的姓名。以後你聽了偵探的報告再下判聽。」
信到這裡就斷了。
加奈子覺得很奇怪,應該還有一頁才是……「這是什麼緣故……」加奈子把讀過的
信紙一張張地數了數;沒錯,一共就這些。
可是,不會這樣完了。明明說要寫上嫌疑犯的姓名……加奈子想了又想。
會不會媽媽改變主意不寫了?不可能,媽媽不是那樣的人,一旦決定的事,她決不
會這樣那樣地猶豫。
也許媽媽在下一頁寫上那個人的名字,可是……有人把那一頁偷走了,這封信不是
一直就擱在這桌子上的嗎?
「到底是誰呢?」
加奈子把信放進信封,然後雙手把信貼在胸前,站起來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
知道媽媽的秘密,加奈子的腦子亂了。媽媽使一個無辜的人死於非命,可是,對媽
媽來說,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加奈子知道,讓媽媽這樣做的正是自己,這對她來說確實是一大衝擊。當然,不能
讓當時還是孩子的加奈子來承擔責任,但是,這樣的事是無法一忘了之的。
加奈子回到桌子前,久久地站立著——我一定要接著干下去,一定要查清真正的兇
手,為倉田昭雪。
「媽媽。」加奈子輕輕地叫道。
忽然,加奈子好象想起什麼似的,正要離開起居室。
當她開門時,只聽見「啊」的一聲短促的呻吟。她猛地回過頭來。
「誰?是誰?」
加奈子緊張地環視著整個起居室。決不是幻覺,肯定是人的聲音,是從這個房間的
哪個角落裡發出的。
加奈子小心翼翼地又走進起居室。
&nb
sp; 3 「誰?出來!」加奈
子用威嚴的聲音說道,當她用這樣腔調說話時,儼然是她母親。
「我在這。」
在腳底下有人答道。加奈子急忙向後退去。
從長沙發下,伸出一雙手,抓住又長又厚的地毯,然後,腦袋出來了。
「啊!」
突然揚起來的臉,出乎意外的年輕,而且還笑著,「對不起,讓您受驚了。」
加奈子退到書架前,望著從地上站起身來的青年人。
「您是?」加奈子問。
「剛才刑偵不是介紹過我了嗎?還是再作一次自我介紹吧。我就是現在在全國受到
通緝的上村裕三。」
不知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這傢伙居然正兒八經地鞠了一躬。
加奈子朝房門走去。
「哎,不要這樣驚慌。」上村說,「剛才翻越貴府的圍牆時,把腳給扭了,現在根
本無法行動。」他輕輕地拍拍右腳,疼得他直皺眉頭。
「一直都藏在這裡。」
「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真想再躲一會兒,這裡的地毯軟綿綿的跟床一樣。」
「謝謝。」加奈子瞟了這男子一眼——看起來倒真象二十四歲。他身穿圓領衫和牛
仔褲,還像個大學生,一張娃娃臉,帶點淘氣的神情。
「你竟把一個女孩子殺死了,真不是人!」加奈子說。
「不是我。」上村裕三說。
「可是,剛才刑偵不是說——」
「警察一旦懷疑上誰,總能找出一些理由的。得。我不強求您相信我,但我沒有殺
死美津子。」
「那您幹嗎逃跑?」
「咳,他們追我唄。當然他們要說,是我跑了才追捕的,可他們不追,我跑什麼?
」
上村皺皺眉頭,好象他是在半開玩笑。但看得出來,他的腳疼得相當厲害。額頭滿
是冷汗。
「為什麼他們認為您是兇手?」
「因為美津子和我住在一起。不過,她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是我的。我和美津子不過
是從小就認識罷了。她還不是我的情人。」
「那,兇手是誰呢?」
「當然是真正使美津子懷孕的那個傢伙。當時我就問過美津子,可她什麼也沒說。
——記得那天,我下班回來時,她已經死了。身上被扎了好幾處,到處都是血。我正不
知所措,這時有人來了……也許是我在學生時代參加過許多活動,沒給警察留下好印象
。可我還天真地想,今後在什麼地方好好地干上一番。結果只有落到令天這步田地,被
逼得到處跑。」
上村環視一下起居室,笑著說,「真闊氣!假如被警察抓住,與其在我那破破爛爛
的房子裡,還不如在選擇豪華的地方。」
加奈子走過來問道:「你腳很疼?」
「不過,即使我是殺人嫌疑犯,警察也會給適當治療的。」
加奈子一肚狐疑,望著眼前這位男人,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怎麼也不像個殺人犯
。加奈子想,除非他是個相當有膽量的殺人犯,要不就象他自己所說的,是無辜的。
「哎,很抱歉,您母親剛剛去世,在這樣不幸的時候我闖進來。不過,很簡單,您
給警察掛個電話就得了。」
加奈子在沙發上坐下。
「您怎麼了,」上村不解地問。
剛剛知道媽媽曾使一個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這時候,在加奈子面前突然出現了上村
。這一次,加奈子無論如何也覺得不是偶然的。
加奈子深信,這是命中注定的,她雖然不是個浪漫主義者,但她要在這件事上做點
什麼。
「你真的沒有殺人?」
「沒殺又怎麼樣?現在一切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上村聳聳肩膀,不耐煩地說,「
我都懶得逃了,每天睡眠不足,跑的時候還不敢拾頭,老是撞到人,好幾次都碰到電線
桿子上。『逃亡』實在是一件苦差使。」
加奈子站起來說:「我把您藏起來!」
「胡鬧!這要連累您的。」
「稱『你』就行了。我才十九。北裡加奈子。你叫村上——」
「上村。」
「啊,對不起、我老記不住別人的名字。」加奈子朝書架走去,搬來腳踏,然後睬
在腳踏上,從書架的最上面一層,拿出一冊笨重的書,把手伸進空出的地方,不知怎麼
弄了一下,又把書放回去,從腳踏上下來,嘟囔道:「好久沒擺弄,還靈嗎?」
話音剛落,隨著吱——的一聲響,兩米寬左右的書架,就象門一樣自動打開了。
「是媽媽悄悄讓人造的。她太忙了,想體息一下時,就到這裡來一個人呆著。」
「真想不到!」上村一時目瞪口呆,「您——不,你是……」
「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我和媽媽;連家裡人也不知道。爸爸去世後,裝修了這間
房子,媽媽順便讓人造的。」
「有錢人總有些神秘的趣味。」
「有錢是有錢,可因此也辛苦得不得了,所以才希望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一個
人呆著。」
「把我藏在這裡?」
「對,總不能老讓你待在長沙發下面。也許要在這裡舉行告別儀式,那就要收拾長
沙發呢。」
「可是,也許我真的是殺人犯呢?」
「沒關係,等我一知道真相,我會叫警寮的。」加奈子毫不在乎地說,「喂,上那
房間去,——沒問題?站得起來嗎?」
「有錢人總是我行我素。」
「沒工夫囉嗦了,起來!說不定馬上就有人來。」
「知道了,知道了。」上村繃著臉,好不容易才站起來,「能幫我一把嗎?」
「不,我怕你。想一想這一下可不用上斷頭台了,就不會走不動的。」
「還是有錢人心腸狠。」上村拖著一條腿,用手撐著沙發和桌子,終於來到書架旁
邊。
「行了,進去。」
已經在密室裡的加奈子打開電燈。這房間比想象的要寬敞得多,只是天花板挺低,
但決不會讓人感到憋得慌。
「啊!真絕。」上村驚奇得連腳疼都忘記了。
「桌子、椅子,還有沙發,一打開可以並成一張床。對,裡面可沒有浴室,但盥冼
室和廁所就在門那邊。」
「不過,從房子的外面看不出來嗎?」
「這裡原先是放煤的。和外面完全隔絕,門是朝裡開的。放心好了。絕對不會被發
現。」
「謝謝。可是……」上村拖著一條腳,剛夠著沙發,便順勢往上一倒,「你可要保
證,別把我關在這裡忘記了。」
「哪能呢。」加奈子笑了,「總之,先暫時在這裡躲一躲,我會悄悄地給你拿吃的
來。而且,你扭傷的地方也要治一治。」
「那樣的話就太感謝了。」
加奈子走到沙發前,「不過,把你藏起來。是有條件的。」
「什麼?」
「有件事想拜託你。」
「一個被通緝的嫌疑犯能為你干什麼?」
「待會兒你就知道。」加奈子走出密室說,「我還會來的。」
「方便的話,來點吃的。」
加奈子點點頭,「可是,不接受訂菜——」她輕輕一按機關,書架又恢復原樣,一
點聲音也沒有,關得嚴嚴實實。
「不過……」加奈子原地站住;又重新想了想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
「我簡直象神經病。」的確如此。可是,既然開始干了,就一不作二不休,因為加
奈子身上有著母親的血。
門開了,走進來一位青年。西裝筆挺,簡直就象剛從銀行櫃台後面出來似的。
「正彥——來得真快!」加奈子朝正彥走去。
「你媽媽這麼突然就……」
「別,不要說了。」加奈子用手堵住圓谷正彥的嘴,「我才好些,你不要來招我。
」
加奈子用富有彈性的步調,從正彥身邊走開,又彷彿舞蹈似的,轉了一圈,裙子隨
著「唰——」地揚了起來,雪白肌膚閃著光,正彥嚇了一跳,連忙取出眼鏡。
「喂,酒,來點嗎?」加奈子問。
「隨便,不過你不行。你還未滿二十歲呢。」
「我知道,吊唁客人馬上就來,我紅著臉象什麼。——喂,真理子。」
正在這時,門開了,露出真理子的腦袋來……「來點咖啡。我和正彥先生的。」
「是。」真理子點點頭,「水原先生……」
「他回來了?那麼,告訴他請他稍候。」
門關上了。加奈子坐在沙發上,「水原呀,——是個好人。跟你正好相反。」
「和我相反?」
「你呀,太會折騰了,而水原又太老實了。」
「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全身舒暢。」正彥在加奈子身旁坐下。
「你爸爸呢。」
「你來電話後,我立即通知他了,爸爸正在城裡的飯店裡。他說馬上就來。」
「不要太勉強。」
「這麼大的事情,董事長去世了。況且爸爸和你母親也是至交……」
圓谷正彥的父親,也是北裡企業所屬的四個公司中的一個公司經理。
北裡死後,加奈子的母親浪子曾擔任經理,後來,企業有了巨大的發展,浪子又發
現自己心髒不好,在她擔任董事長之後,便把經理職務讓圓谷擔任。
當然,圓谷作為北裡企業裡的一個老職員,和北裡全家都有來往。比加奈子大三歲
的正彥,還想等加奈子大學畢業後,就和加奈子結婚。
正彥從學校出來一年了。現在在他父親的公司裡作事。
「家裡很寂寞吧?」正彥問。
「不,挺好。」
「不過,你總是女孩子呀。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是不太好。」
「請別開口閉口女孩子、女孩子的。」加奈子不服氣地說。
「但是,這是事實!」
「得了。我還沒想以後的事呢。我真不敢相信,媽媽已經去世了。」
「那好。請你慢慢考慮吧。」正彥連忙說,「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就立即告訴我
。」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就因為那個才請你來的。」加奈子站起身來。
「什麼?」
「把這些書放到書架上去。」加奈子指著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書。
正彥正不知所措,這時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是水原吧,請進。」
「對不起。」進來的是一個小個子男人,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給人的印象是:
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感。
「你辛苦了。葬禮的事這麼麻煩。」
「不。一切都已經準備妥了。殯儀館的人也馬上就來。」
「謝謝。——哎,水原,能和正彥一起幫我把書放到書架上嗎?我得去臥室一趟。
」
「是。」水原深深一躬,「小姐,您請便。」
「我不是去休息,是去換喪服。水原,你的領帶也要換條黑色的。」
加奈子快步走出起居室,水原低頭看著自己的紅領帶。
「怎麼搞的?」正彥問。
「咳……一直想著要換條黑領帶,可……怪不得殯儀館的那些傢伙用那種眼色瞧著
我。」水原一擺腦袋,「來,把書收好吧。」說著快步朝書架走去,可不小心被腳下的
書絆了一交,在地毯上摔個四腳朝天。
「咳,怎麼沒瞧瞧腳下呢,媽的。」水原爬起來後,扶扶眼鏡,開始把書放到書架
上。
正彥也只好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書架前,拿起一本書住書架上一放,發現自己的
手弄髒了,連忙掏出手帕。
「我來干好了。」水原邊把書一本本地往書架上放邊說。
「那,可是……」正彥結結巴巴說著,趕緊向後退去。
「這是……第三卷,擱在這。」
「喂,水原君。」正彥說。
「什麼?」
「你看她神色不對,準是哭了一夜了。」
「是啊,小姐她,」水原繼續歸置著書,「小姐決不會示弱,也不會沉溺於悲痛。
但並不是真的不悲痛。」
「就是,——但有時真讓人感到簡直不是個女孩子。」正彥打了個呵欠,向落地窗
走去。
水原也悄悄地嘟囔道,「我也常常覺得你不像個男子漢。」
「昨晚和朋友喝了一頓,回來時已一點了。」正彥晃著腦袋說,「水原君,今後你
怎麼辦。」
「夫人的葬禮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奔走。」
「不,我不是問你這個。你是北裡浪子董事長的私人秘書。董事長夫世了……你是
否打算換個地方?」
「是啊,不過我還沒想到這一層呢。我又不像你那樣聰明能幹。」
「這個。」
正彥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水原對著書架,吐吐舌頭。
「——這個家,馬上就是我和加奈子的了,你依舊在這裡干也成。」
「謝謝,可是——」水原稍稍提高聲音說,「小姐有她的考慮吧?」
「她孤身一人住在這裡,也許外面要說三道四,還是快一點在一起為好呀。」
「是嗎?」水原好象不太在乎,又開始收拾起書。
正彥朝門口看了一眼,然後來到水原身邊。
「哎,水原君,有點事想問問你。」
「什麼?」
「你在這多久了?」
「快三年了。」
「她的各種各樣的事,你一定知道不少吧。」
「各種各樣……什麼意思?」
「加奈子這個人,怎麼樣。她有沒有還跟其它男人有過來往?」
水原眨巴眨巴眼睛,「這種事,我不知道。因為我是夫人的私人秘書。」
「可是,比如誰來玩啦,來電話啦,誰送禮物來……等等,諸如此類。」
水原有些生氣,轉身對著正彥,「夠了。我住在這家裡,作為夫人的私人秘書,辦
理夫人委託的事務。可是對他們的私生活我決不插嘴或偷聽。」
「這我懂,我懂。」正彥慌忙堆下笑來解釋,「不是對你有任何指責,只是……這
和你今後也看關係。我希望能和你……那個……對,成為朋友。」
水原又轉過身來,「有話請等葬禮完後再談。」
「哦……也行。」
正彥一臉尷尬,站起身來聳聳肩膀,向門口走去。
這時門開了,差點和端著咖啡進來的真理子撞個滿懷。
「啊——對不起。」
「咖啡。」
「放在這,我待會兒來拿。」
正彥出去了。
「——我來幫你吧。」
「不用,就好了。」水原杷最後的幾本書放進書架,長長地喘了口氣,「實在是討
厭的傢伙,小姐怎麼願意和這樣的傢伙在一起呢。」
「咖啡怎麼樣。」
「啊,等我冼冼手再來。」水原正要出去,寫字檯上的電話響了。「這裡的電話響
了,真少見。——哎,抱歉,真理子,勞駕你接一下,我手太髒了。」
「是。」真理子跑過去,拿起話筒。「哦、喂,這裡是北裡家,——不,我是傭人
——您是誰?噢,知道了。可是,喂、喂?」
真理子搖搖頭,「掛了。」
「誰打來的?」
「哦——這個……」真理子正沉吟著,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身穿黑色連衣裙
的加奈子走了進來。
「真理子。」
「是。」
「媽媽常戴的那串項鍊呢?」
「項鍊?」
「不知道?我找了半天也沒找著。」
「啊……我也沒看見呀。」
「是嗎?真怪,媽媽去世時,我還記得就擱在她床邊的小桌上。」
加奈子來到壁爐邊上,手扶著爐架,「真理子,你再去請幾個幫忙的人來。好嗎?
」
「是。……不過,讓他們做什麼呢?」
「因為你和客人們都熟悉,所以你盡量幫著接待客人。我們以前開舞會時,不是常
請附近的女孩子們來幫忙嗎?這次最好還請三、四人來幫忙。」
「明白了。」
「拜託了,——哎,正彥先生上哪兒去了?」
「好象剛才出去了。」
「呃,水原,辛苦了。喝點咖啡吧。別管正彥了。」
加奈子坐到沙發上。水原愉快地笑了笑,「那我冼冼手就來。」說完,掏出手帕,
包好門的把手,再開門出去了。
「小姐。」真理子說,「剛才,一個叫山下的先生打來電話。」
「打到這裡?——山下,是媽媽的朋友?」
「好象是。」
「有什麼事嗎?」
「他說,今天晚上,要帶著調查材料到這裡來。」
加奈子正要拿咖啡的手停住了,「調查材料?——是這樣說的。」
「是。但不清楚是什麼調查材料。」
「那麼……媽媽去世的事,你對他說了?」
「沒有,還沒來得及說,電話就掛了。」
「是嗎?謝謝。」
真理子一出去,加奈子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
「肯定是媽媽請的那位偵探。——如果有了調查材料——」加奈子自言自語道。忽
然視線停留在書架上。
「對了,差點忘記,還要給上村拿點吃的。」
「——小姐。」門開了,水原進來,「現在,殯儀館的人來了,用哪個房間合適?
」
「是呀……」加奈子猶豫了。雖然對菊井說過就用這間起居室,可現在情況有了變
化。
「餐廳怎麼樣?收拾一下挺寬敞的,——而且,那裡也沒什麼用場,和廚房又近。
」
「好的。」
「請客人們在起居室休息,你看怎麼樣?」
「就這麼定了。」說完水原就要出去,加奈子囑咐道。「告訴真理子,請她準備好
早飯,再過一會兒,就沒功夫吃飯了,你也先吃飯。」
屋裡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著窗外。
太陽已經很高了。——眼前事真多。媽媽的項鍊哪兒去了?
會不會是給看過這封信的人拿走了?這種可能性很大。可是;即使別人拿到項鍊裡
的鑰匙也毫無用處,如果進不去那個房間,一切都是白搭。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給藏在密室裡的上村拿走了。
這男人值得信賴嗎?
另外,要到這裡來的山下,是否就是偵探?
全公司的葬禮還要過些日子,來參加今天葬禮的,都是媽媽最親近的人。可是,媽
媽在遺書中卻寫道,寫恐嚇信的人,就在這些「親近」的人之中。
對了,——兇手幹嗎只偷走媽媽遺書的最後一頁,而不把整封信都偷走……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
只見門的把手一轉,「嗚」的一聲,門緩緩地開了。
「哎,對不起啦。」走進來的是一位老式「經理」型人物——也就是說,是一位大
腹便便,一身肥肉,總帶著傲慢神情的男人。
「怎麼回事?東尾兄。」跟著走進來的人問道。
這一位和「老式經理」東尾相比正好相反,是一位現代型的優秀經理,修長的身材
,架著一副銀邊眼鏡。
他們二人,都是北裡家下屬企業的經理。
「咳,我這壞習慣,老用腳頂門,」東尾說,「真丟人,我老婆老這樣笑話我。」
二人在起居室壁爐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東尾那往下坐的勢頭,令人擔心沙發是否
經受得住;而中町,輕輕地坐下,很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當然,兩人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掛鐘正指向七時半。
「晚飯還沒好嗎?」東尾問。
「好象正在準備,」中町摘下眼鏡,用擦眼鏡布擦起來,「東尾兄,這用腳開門的
習慣是……」
「這是從前當工人時,每天抱著大推貨各處奔走,雙手騰不出空來,開門時,只好
用抱著貨物的手擰開把手,然後「砰」的用腳把門頂開。久而久之,成了毛病了。」
東尾笑了——他是從一位普通的職工一步一步熬成公司經理的。
而中町他是作為董事從其它企業調進的。完美得就象畫家筆下的實業家。
二人氣質雖然不同,但作為買賣人,哪一位都是沒有說的。這一點,北裡的眼力沒
錯。
「喝一杯怎麼樣?」中町站起來,向酒櫃走去。
「行。」東尾是決不會拒絕這類邀請的。
「請。」
「謝謝。」東尾一口氣喝乾,接著說,「葬禮,真把人累死了。而且無分文利益,
真乏味。」
中町噗嗤一笑,「得抓緊時間,——東尾兄。這以後的事,你如何考慮?」
「以後的事?」
「是的。北裡浪子一死,留下的是十九歲的加奈子小姐。當然,企業不會有什麼影
響,但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什麼機會?」
「改組的機會。」
「圓谷先生,還有——」
這時,門被推開,伸進一個腦袋,中町忙打住話頭。
「哎,湊先生,正好,進來一起聊聊。」
「我?」
湊邊擦著禿頂上的汗邊進來,「事情真讓人擔心。有什麼事嗎?」
「哎,請坐。湊先生也來一杯吧?——不,怕酒精?」
「對,我只喝茶。請不必客氣。」
湊略挨沙發的一邊坐下,彷彿一旦有什麼事,他會站起來撒腿就跑。
「圓谷先生呢?」東尾問。
「在靈前打瞌睡呢。」
「這真是。」中町端著肩膀,「明天公司的葬禮上再來那麼一下才好呢!」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現在事情很不好呀。」湊哼哧地咳嗽一聲說。其實他本人並未真的意識到事態的
嚴重性,只是覺得此刻必須說點什麼。
「現在我們正在商談呢。」中町開口說,「——對企業來說,面臨著最艱難的時候
。最主要的是要提高效率。我們失去浪子夫人這一棟樑,如果不團結一心,就無法在目
前激烈的競爭中立足。」
「說得有道理。」
現在北裡系統的四個企業,如果不采取相應的措施,公司的實力就會分散削弱。必
須沒法挽救這局面。
「對,就是說,要重新改組。」
「湊先生真是一針見血。」中田微微笑道。
「那麼就去找圓谷先生。」
「正是時候,現在他好象有空。」
「待會兒可要平心靜氣地說。」
「我不說話就是。」中町毫不在意地說。
「中心意思,是希望圓谷引退。」東尾說。
「坦率地說,就是這麼回事。」中町的臉上露出一絲令人討厭的神情。以英俊、瀟
灑自詡的中町,平時很少有這種表情。
「他好象還沒有不想幹的意思。」湊說,「剛才還對我說,頭兒死了,這一下可以
放開手腳干了。」
「不得了。」中町搖搖頭,「他要是放開干可不是好事。」
「高見。」東尾點點頭,「那傢伙雖然缺少經營才能,但卻鬼得很。」
東尾毫無顧忌地說。不過,北裡系企業的四位經理,圓谷的成績略為遜色,倒是事
實。
「他的公司沒倒閉,全靠下屬的三個經營部。」東尾接著說,「這三個部長相當能
幹,圓谷先生只當他的經理。——得,在他本人面前可不便說這些。」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中町說。
「這傢伙到底要干什麼?」
「他自然有他的小算盤。所以,才拚命讓兒子接近加奈子小姐,想擠進北裡家族。
」
「也許還真有這種可能性。」湊點點頭。
「要命,這條線容易成功。真遺憾,我沒有一個和加奈子小姐年齡相當的兒子。」
「我倒有個好辦法,把老婆趕走,就可以把她娶過來。」東尾笑嘻嘻地說。
「總之,首先要讓圓谷離開決策機構。」中町用公事公辦的口氣繼續說,「坐等不
行,我們應該積極地采取措施。」
「什麼措施。」湊不安地挪挪屁股,「太不像樣的事……」
「你放心,三個諸葛亮,肯定會有好主意。」
「假如圓谷引退,以後怎麼辦?」什麼都擔心的湊,好象總想著以後怎麼辦,「四
個企業三個人……」
「這可以再商量。」中町趕緊接過來說,「剛才東尾先生說過,圓谷先生那裡,有
三個經營部,獨立性相當強。所以,我們三人各管其中一個,你們看怎麼樣?」
湊不禁贊歎道,「不愧是中町先生,好主意!」
「我舉雙手贊成。」東尾好象無所謂。也許自己就這麼想的。不過,就是他自己沒
有這麼想,也不會露出聲色來。
「那麼,大家一致同意了。」中町望著湊和東尾,滿意地點點頭。「——我不是無
視湊先生的意見,讓一個不願引退的人辭職,也許多少需要那麼一點粗暴的,這一點話
務必理解。」
「當然,我理解。可是,萬一到了驚動警察局……」
湊又擔心地說。
「無論做什麼,都需要注意兩點。」東尾輕松地說:「首先要成功,還要幹得神不
知鬼不覺。對吧。」
「同感!」中町微笑地點點頭。
「千真萬確。」湊也慌忙附和。
「那麼,我們該回去守靈了。圓谷醒來看我們不在,會懷疑的。」中町站起來,「
無論如何,我們四人是兄弟一般的朋友。」
三人全笑了,東尾放肆的笑,中町演戲般的笑,還有湊神經質的笑。三種笑,演出
了一種微妙的不和諧的合奏。
三位經理出去了,起居室又恢復了平靜。
時間大概是八點多鐘,門輕輕地開了。加奈子走進來,手拿著用紙蓋好的飯菜盒子
。
「怎麼樣?」密室的門一打開,加奈子忙問道。
「啊。」上村護著裹著繃帶的腳,想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躺著好了。吃的,給你帶來了。」
「太棒了。」上村瞪圓雙眼,直盯著盒裡的飯菜。
「是守靈席上的飯菜,不太吉利。」加奈子笑著說。
「現在幾點了?」
「八點多了,晚上。」
上村邊吃飯榮,邊問。「——別人不會懷疑,你拿這麼多吃的來。」
「沒事兒,守靈席上的東西沒人吃,拿點來,誰也不會注意的。」
「不會有人來嗎?」
「我把起居室的門鎖上了。」
「嚇,起居室的門也能上鎖。」
「其實這裡也是媽媽的工作室,作為一個企業的負責人,自然有各種秘密。所以,
需要有外人不能突然撞進來的地方。」
「的確。——你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是的。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
上村一會兒就把飯菜吃個乾淨,喘了口氣,「哎呀,真好吃!對了,該聽你的吩咐
了。」
「我的?」
「不是說要我干點什麼?」
「噢,原來如此。」加奈子來到起居室,從寫字檯的抽屜裡拿來一個小盒子。
「你聽聽這個。」
「這是什麼?有這麼小的收音機?」
「是接收機。麥克風藏在書架上,戴上它可以聽到起居室裡的談話。」
「竊聽器?」
「這是媽媽準備的,有了這個,在密室裡也能聽到別人敲門或電話鈴聲。拜託你了
。電源是用電池,挺耐用的。」
上村接過竊聽器看了看,「有什麼目的?」
「當然,有重要的目的。」
「我可以問嗎?」
「詳細的說明,還得稍候。」
上村聳聳肩膀。「OK,我會照你的吩咐辦的。」
「那麼,我待會兒再來。」加奈子拿起盒子,轉身準備出去,「你的傷怎麼樣?」
「有點痛,不過沒什麼。」上村說。
「好象警察正在這一帶搜捕,但我這裡他們還沒有再來過。」
「謝謝。」
加奈子望著上村的笑容。
外面傳來敲門聲,加奈子急忙離開密室,關上書架,快步向門走去。
又是幾聲敲門聲,加奈子打開門。
「還是在這裡。」話音剛落,走進一位身材消瘦,顯得不太穩重的男子。
「圓谷先生。——有事嗎?」
他是正彥的父親,給人的感覺是,好象就比正彥少點稚氣。作為一個經理,確實有
點不夠份量。
「正彥沒有來嗎?」
圓谷煞有介事地環視著起屏室。其實誰都看得出來,他明明知道不在這裡,問問不
過是作個借口而已。
「他沒來這裡。」加奈子說。
「是嗎……哎,加奈子君,我有話要和你說。」
「什麼事?」
「這個,你請坐。」
「我老坐著,還是站站好,你儘管說吧。」
「哦……是這麼回事。」圓谷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你母親的去世,真令人悲痛。
這些年來,多蒙她關照。」
加奈子默默地靠在書架上。
「你的一切,我會照顧的。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讓你照顧,反而讓人擔心。加奈子想。「謝謝您的好意,我一個人不要緊的。而且
,企業的事媽媽也沒有直接經管。」
「這個,雖然如此……不過,這裡的地產、房屋也夠嗆。特別是你還是學生,盡是
些麻煩事呀。」
「這不是律師、稅務員、會計都在嗎?有事可以和他們商量,而且菊井醫生也會指
點我的。」
「菊井——嗯,是那個醫生吧。是你母親的老朋友?」
「是這樣的。」
「得了,加奈子君。」圓谷壓低聲音,「不是我說某某人的壞話,像你這樣年輕的
姑娘,獨自一人時,肯定會有許多人,借口關心你,給你來這樣那樣的一大套忠告。這
世上,嘴巧的人多得是。」
加奈子好容易才忍住笑,——這眼前就是一個活樣板——「總之,對這些人,可要
千萬小心。還是聽聽交往多年,可以完全信賴的人的意見。」
「可是。菊井醫生他——」
「當然,我不是說他,不過是一般地說說而已。」
「一般地說說?」加奈子說,「我該回靈堂去了。」
「請等一下。」圓谷慌忙攔住加奈子,「請坐下,——好嗎,加奈子君,你還年輕
。雖然你很穩重、堅定,但總還是個大學生呀。」
「您要說什麼?」
「是這麼回事……就是,你盡快地和正彥結婚怎麼樣?我想,這也一定是你母親所
希望的。」
「媽媽希望的是,我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加奈子說,「況且,人還在守靈
,就大談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那,那當然是。不過,我是為你著想。如果你和正彥結婚,照樣可以上大學,一
切依舊,而且亂七八糟的麻煩事你都不必操心了。」
「僅僅為這些便急著結婚,實在是毫無必要。等大學畢業後再考慮還不晚。」
「那,那就……我只想,反正早晚要結婚……」
「圓谷先生,」加奈子打斷圓谷的話,「請原諒,我對正彥並沒有明確說過結婚之
類的話。」
圓谷剎那間語塞了。加奈子接著說,「就是婚約,也不是正式的。僅僅是口頭約定
罷了。而且還有條件,雙方互不約束,媽媽問起時,我也是這樣回答的。如果把這作為
正式婚約,那我就很為難了。」
「加奈子君,這——」
加奈子斜眼看到圓谷還要囉嗦,連忙打開起居室的門,拔腳就走。
「今後,不知道還會出現什麼事情,請您轉告正彥,他可以自由地找另外的女人。
」說完,用力關上門出去了。
圓谷滿臉通紅,雙眼直盯著緊閉的房門。不一會兒就象一只洩了氣的皮球,癱倒在
沙發裡。
「屁!這小娘兒們。」雖然像是在罵人,可聽起來更像只在抱怨似的。
門開了,正彥伸進一個腦袋。
「爸爸,您在這干什麼?」
「是正彥?哎,進來。」
「什麼事?」
「關門!」
「哪來的那麼大的火?」正彥笑著說,「是因為酒精中毒?」
「混蛋!你小子,到底干什麼吃的?」
「什麼!」
「那小娘兒們,加奈子。」
「怎麼了,您說她?」
「你們來往幾年了……」
「三年吧。」正彥從桌子上裝香煙的盒子裡取出一根煙點上,順手又拿了幾根放進
口袋裡。
「還沒有弄到手?」
「可是,爸爸幹嗎對她這樣關心起來——」
「那女人,有另外的男人了。」
「怎麼會呢?」正彥臉色頓時變了,「是她親口說的?」
「她居然說出不記得和你有過婚約,還說,暫時不考慮結婚,你可以自由地選擇其
它女人。」
「混蛋。」
「就這麼回事,有法子嗎?」
圓谷沉著臉,抱著雙臂,「真沒出息,來往兩、三年了,反而讓女人弄得團團轉。
」
「您別這樣說,她精得很。和普通的女人可不一樣。」
「你給我好好干,你懂不懂,我衝著什麼花錢讓你去上私立大學的?」
「好象上私立大學就是為了學習勾引女人。」
「你說什麼呀。」
看來兒子有他的弱點,無法作出強有力的反攻。
「怎麼辦好呢,今後?」
「一定要把這個女人弄到手!怎麼樣?我現在不過是北裡手下一個小小企業的頭兒
,要抓住整個北裡系企業,首先必須抓住這個小娘兒們。」圓谷語氣粗魯地說道,「這
女人,對北裡手下的其它人有影響力,對付他們,光靠我的財力是無濟於事的。唯一的
武器,就是你!他們可沒有能和這小娘兒們匹配的兒子。怎麼樣,無論如何不要放棄這
個女人。」
「雖然如此。」正彥攤攤手,「怎麼辦才好?請你指教。」
「無用的傢伙,——這點事你自己想辦法。」圓谷訓斥完,便快步走出起居室,甩
手把門關上。
正彥出了口粗氣,來到落地窗前,打開窗簾,「咳,下雨了。」他嘟囔道。
傾耳細聽,雨聲浙瀝。——正彥想,侍會兒去墓地還下雨就壞了。他順手從酒櫃裡
取出威士忌,斟了一杯喝起來。
門「砰」的一聲突然被打開了。
「啊!你在這。」加奈子快步走進來,「獨自喝悶酒?」
正彥苦笑一下。
「真要命,你父親說什麼了?」
「沒說你什麼,倒把我訓了一頓。」
加奈子拉開寫字檯的抽屜,「咳,鋼筆哪兒去了?明明放在這裡的。啊,有了。」
「哎,加奈子。你,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正彥問。
「是從你父親那裡聽來的吧?」加奈子笑了笑,「沒有,因為你父親老嘮叨著讓我
早點和你結婚……」
「爸爸是個急性子,——哎,並沒有那回事吧?」
「哪回事?」
「說你要和我解除婚約。」
加奈子「哎呀」地叫了一聲,朝著敞著窗簾的落地窗走去。「下雨了,我怎麼一點
也不知道呀。」
緊追過去的正彥從背後抱住了加奈子。
「躲開!」
加奈子掙扎著,「他們守靈的——會上這頭的。」
「還沒來呢,——哎,加奈子,我是不是不夠主動?」
「什麼意思?」
「現在年輕人,如果來往二、三年了,還沒在旅館裡睡過覺,會讓人笑話的。」
加奈子使勁掙脫正彥的雙臂,轉過身來。狠狠地給了正彥一耳光,把正彥的眼鏡都
打掉了。
「如果你想要那種女人,去找她們好了,我,對不起!」加奈子大聲地說罷,逕直
朝門走去。
正彥從後面快步沖上,兩人扭在一起捧倒在地。
「你幹嗎?」
「你——是我的。」
正彥用身子壓住拚命掙扎的加奈子。令人討厭的姿勢,正彥的一只腳己伸進加奈子
的兩腿之間。
「放開我,你瘋了!」
「別鬧,不管怎樣,你……」
一聲雷響,雨下的更大了。
「放開我!——」
正彥撩起加奈子的裙子,加奈子拚命扭動身體。
一對一的話,就是男人對女人,力量的差別也不是特別懸殊,何況正彥沒多大力氣
。加奈子一把抓住正彥的頭髮。
「畜生……」
正彥粗暴地壓住加奈子的胸膛。兩人翻滾在一起。
突然,一只手伸向正彥的頭部,用布把正彥的胸袋蒙住了。
「誰?」
正彥慌忙放開加奈子,正彥的腹部已挨了一拳,他一聲呻吟,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加奈子喘著粗氣,爬了起來。
「——沒什麼吧——」上村好象喘不過氣來,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真怕來不及,
腿腳不靈便,實在令人焦急。」
「謝謝……」加奈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真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人。」
「是受他父親挑唆的。就在這裡。」
加奈子臉上泛起紅潮。
「真是!難道女人一旦嫁了人,一切就得唯丈夫之命是從?」
「你好象還是老腦筋呀!」上村譏笑道。
「哎,快進去,人來了可不得了。」
加奈子讓上村扶著自己的肩膀,急忙朝打開的書架走去。上村呻吟了一聲。
「傷勢很重?」
「沒事兒,就這點傷。「上村輕松地說道,「不怕我卡死你。」
「你不是不顧危險來幫我了嗎?……哎,快進去。」
「你們家可真夠複雜的。」走進密室的上村說。
「還不止於現在這些呢。以後有空再告訴你。」加奈子趕緊把書架關上。
就在這時,真理子進來了。加奈子趕緊整理一下衣服。
「小姐,請客人上這裡來嗎?」
「我想還早了點。不過,你先開始收拾吧。」
「是。」
加奈子出去了,真理子把椅子、沙發擺整齊。
「唉——」正彥哼了一聲,爬起身來。
「唉呀!怎麼您在這……」真理子說。
正彥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布,扔在地上。「他媽的!」
真理子揀起布來。「您戴著沙發罩幹嗎?」說罷,便把罩子罩到沙發上去。
「您要休息,在沙發上多好。」
「你少管閒事。」正彥走到酒櫃前,拿出威士忌,斟了一杯,然後在椅子上坐下,
等真理子一出去,正彥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氣喝乾。
「眼看就要成了。可哪來的傢伙?」
正彥恨恨地說。他皺皺眉頭,好象肚子還在疼。
「哼,得了。不管那麼多啦。那傢伙不是女人。」
窗外又是一陣雷響。
暴風雨來了。一道白色的閃電,照亮了院子,緊著隆隆的雷聲,震得空氣也在顫抖
。
落地窗的窗簾半開著。——又是一道白色的閃電,照得窗外一片通明。這時,一個
身穿風雨衣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上。
「啊!——」
正彥丟下酒杯,靠在沙發上,雙手摸著肚子,眼睛輕輕地閉上了。
大約過了四十分鐘,起居室的門開了。客人們魚貫而入。東尾、中町、湊以及他們
的夫人,還有哭喪著臉的圓谷和他的夫人。
「哎呀!雨下得真大。」
「大概馬上就會停了吧。」
「是呀,據天氣預報說,明天要轉晴。」
「那麼,要睛天了。」
「不過,天氣預報的準確性得打折扣。」
他們各自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坐下,水原在來來往住忙著什麼。
「——加奈子,累了吧。」東尾問,「我們稍待一會兒也就告辭了,你早點休息吧
。」
菊井醫生悄悄地進米。他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一個人遠遠地待在一邊。
真理子和來幫忙的姑娘們,來回忙著給各桌子上飲料和冷盆。
「真的,加奈子,你去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一位經理的夫人說。
「謝謝。不過,沒關係。因為我是北裡浪子的女兒。」
「嚇,名不虛傳!」東尾拿起酒杯說,「不愧是你母親的引以為驕傲的女兒。」
菊井醫生來到加奈子身旁說,「頭髮怎麼這樣亂?」
加奈子慌忙用手理理頭髮,「謝謝,剛才不小心摔了一交。」
「多留神。——明天就是告別儀式。我己經吩咐水原君了。」
「謝謝,醫生。」
「今晚雨很大,但願明天有個好天氣,——今晚上都是自己人,明天可不同。」
「我明白。」加奈子微笑著說。
這時,一位來幫忙的姑娘進來。
「請問……」
「什麼事?」
「給在那邊的先生也送上飲料嗎?」
「唉,是正彥吧。不必了。」加奈子瞟了一眼哭喪著臉的正彥。
「不,有兩個人。」
「兩個人?」加奈子反問道。
「啊,那樣的話——」水原進來,插上來說。「是剛剛才到的客人。」
「是哪一位?」
「他叫山下,說找夫人有事,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了,他便說要見見小姐。他正在
等您。」
「你就把他帶到這裡來了?」
「是的。」
加奈子拚命抑制住心頭的激動。她看到正彥已經睡著了,在他的對面,孤零零地坐
著一個男人。
「好的,請給他送飲料。」
「是。」幫忙的姑娘走了。中町進來。
「小姐,很抱歉,這時候來打擾您,但有緊急文件,需要用令堂的私章……」
「我知道了。」加奈子點點頭,「這方面的事,在我沒把事情弄清楚之前……」
「現在一切還為時過早。」菊井說,「明天就是告別儀式,那時律師也要來。等儀
式一結束,就順便請律師留下,法律上的事……」
突然,「啊」地一聲慘叫穿過起居室。
托盤「噹」地一聲落在地上,酒杯在滾動。
「他死了!——死了!」
送飲料的姑娘,歇斯底裡地嚎叫著,加奈子和菊井同時跑過去。
加奈子最先看到,身穿灰色西服的山下,趴倒在地上。
後背的中間,一塊紅色的斑痕越來越大。正中央,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
加奈子發現,鋒利的刀刃是從椅子後背刺進去的。
突然,又是「啊」地一聲。加奈子嚇了一大跳,以為這男人又死而復活爬起來了。
——原來是正彥的聲音。
「睡著了!——哎呀,怎麼啦?你們幹嗎都站在這裡?」他疑惑不解地望著周圍的
人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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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2閃光燈象閃電似的,在起居室裡閃
個不斷。
「簡直象個惡夢。」加奈子說。
起居室裡擠滿了「入侵者」,給屍體照像的,戴著手套收集指紋的,還有穿白大褂
的……加奈子站在起居室門口,目不轉睛地望著這一切。
菊井輕輕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加奈子伸手握住。
「晚上的事,真出人意外。」
「不要緊嗎?我真擔心你神經是否受得了。」
「神經沒問題,只是有些累。」
「那人是誰?」
「哦,可能是媽媽的朋友。不知道他來幹嗎?」加奈子說。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被殺?」
加奈子默默地搖搖頭。
事情太突然了。應該怎樣和警察說呢?聰明的加奈子,這時也沒了主意。
在山下的屍體旁邊,一個正在忙碌的警察,這時站起來朝加奈子走來。
「啊,小姐。」
他是刑偵多田,「因為這樣的事見到您,實在……」
「謝謝……您不是正在追捕上村嗎?」
「是在追捕。附近的警戒線還沒撤呢。」
「有什麼線索沒有?」加奈子若無其事地問。
「一點也沒有……」多田陰沉著臉回答,「我們正在研究,兇手到底逃到哪裡去了
……這時聽到發生了這一案件,心想,也許有點關聯,便急忙趕來了。」
「您覺得兇手就是那個逃犯嗎?」
「有可能。一個殺人嫌疑犯正在這裡出沒,又出現了殺人案子,做這樣的懷疑也是
順理成章的。」說完,多田微微一笑,「當然,也許毫無干系。」
加奈子不由得跟著笑起來。——心想,看不出來這傢伙還挺厲害。多田的一席話,
把加奈子的勁頭提起來了。
「要說被害者,我還認識他呢。」多田這樣一說,加奈子大吃一驚。
「他是您的朋友?」
「不,只是工作關係。這位山下是偵探。」
「偵探……他在偵探社工作?」
「不。他一個人單干。」
「那麼,是私人偵探?」
「也不是。也許確切地說,是個人經營偵探社。」多田回頭看看屍體,「干這一行
的,行跡可疑的很多。不過,這個山下,倒是非常正派,從沒有跟委託人發生過什麼糾
紛,名聲很好。加上一個人干反而不用擔心事情洩漏出去。」
「我母親雇的人,絕對是可靠的。」
「是呀,有錢人或者社會名流,想調查什麼時,總來找山下,這傢伙嘴嚴是有名的
。」
屍體被抬出去了,加奈子的目光追著蓋白布的屍體。
「真可惜。」多田輕輕地說,「——可是,您母親究竟讓他調查什麼呢?您知道?
」
加奈子搖搖頭,「一無所知。喂,那人帶什麼東西沒有?」
「只有記事本,錢包什麼的,有關的東西一概沒有,可能本來就沒帶什麼。——可
是,有一點不合常理。假如他是第一次來見您母親,不會立即就被殺害。」
「真理子接過這個人打來的電話。」加奈子說,「聽說他自稱山下,說『要把調查
材料送來!』」
多田露出滿意的樣子,「看來,調查材料可能給兇手奪走了。他沒說調查的內容?
」
「沒有。請直接問一下真理子吧。」
「好。—一這地方可真不錯。」多田環視著起居室,「這時候來打擾您感到很抱歉
,可是這種案件最初幾個小時至關重要。只好馬上麻煩你們幾位。」
「不用客氣,這也是工作。」
「既然您這麼說……我想就在這房裡,可以嗎?」
加奈子略為遲疑一下。轉念一想,反正警察也不可能發現密室。也許讓上村聽聽他
們的談話反而更好。
「不嫌太大?」
「不會的,現場那邊不用,就在壁爐這邊。盡可能想讓談話隨便一些。總之,讓人
覺得不是在審問。」
「那好。請便。」
「哎,刑偵先生。」菊井插了一句,「明天的告別儀式能按期舉行嗎?」
「那當然。不會打攪到那時候的。」
「那好。加奈子君已經很累了。希望能快點結束,她好休息一下。」
「醫生,我不要緊的。」加奈子說。
「明白了。我想也不需要問很多。」
「大家還要參加明天的告別儀式,希望能早點讓他們回去。」加奈子說,「我排在
最後好了,因為我一上二樓就可以休息。」
「好。那麼,先把今天全部在場的人的姓名、住址記下來。——現在他們在哪裡?
」
「都在餐廳。」
「那麼,麻煩您請他們依次寫一下。最先,帶山下進來的……」
「是水原。」
「好,請他來一下。」
「馬上。」加奈子連忙走出起居室。
多田搖搖頭說。「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姑娘。」
「非常象她的母親。」菊井說,「那麼我到餐廳等候。」
「不會讓您久等的。」多田很誠懇地說。
「他來的時間是?」
筆直地坐在壁爐前椅子上的水原有些緊張,「記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家來到起
居室前的半小時。」
「好。你上大門口,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不過,葬禮的一切事宜,可以說都是由我負責的,所以,迎送客人也是—
—」
「知道了,就是說,並不是有什麼具體的事才上大門口去的。」
「是,其它的人都在忙,連來幫忙的姑娘也正忙著準備飯菜。」
「當時外面雨很大。山下什麼打扮?」
「穿著雨衣,進來後便說,『我叫山下,想見見夫人。』我告訴他夫人已去世,他
聽了大吃一驚。」
「能看得出來象是裝的?」
「這……起碼我沒看出來。」
「那,後來還說了什麼?」
「嗯,好象有點盤問似的,『因為什麼去世的?』我說,心髒發作,今天早上突然
去世的。他追問道,『肯定是心髒病發作?』」
「追問……好,然後呢?」
「我回答說沒錯。他便說,『那就見見小姐。』」
「想見加奈子小姐,他——山下是這樣說的?在你根本沒作任何提示的情況下。」
「是的。我告訴他,現在小姐正在守靈,他說他等著,所以,我便把他帶到起居室
裡來。」
「你也跟著進來了?」
「嗯,我想想。」水原想了一會兒,「沒有,沒進來,當時門正開著,我只說,請
在這裡稍候。」
「那麼,當時沒有發現圓谷正彥正睡在那裡?」
「沒有發現。」
「然後,你又回到守靈的地方去了?」
「是的。」
「此後,過了三十分鐘,大家便到起居室裡來了。——這之前,你知道有沒有人離
開過靈堂?」
水原好象不知怎麼回答好。「實在不知道,——當時人很多,有的去上廁所,有的
在走廊上談話……幾乎每一位都出去過。」
「這麼多?」
「還有接電話。他們都是各企業的首腦,見面的話,少不了談話,還有電話……」
「的確也是。」多田有些喪氣,「就是說,無論哪一位,都有殺死山下的可能。」
「你說什麼!」水原瞪大眼睛,「豈有此理,他們都是有身分的人。」
多田露出溫和的笑容,說,「要說名人,其實比我們這些普通的人,麻煩事更多。
這就是名譽、地位這些東西。所以,有些事情,對我們來說,完全可以當作被老婆撓了
一把一笑了之的,可對名人們來說,簡直等於是宣判他的死刑。」
「我沒有老婆,我還沒結婚,是個單身漢。」水原大概緊張,腦子有些混亂。
「再說,這是兇器。」多田指著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刀子,「記得見過這個嗎?」
「好象是牆上裝飾盒子裡的東西。」
「那盒子沒上鎖?」
「這個……因為它並不是什麼槍支彈藥,誰家裡會把菜刀什麼的都鎖起來?」
「說得也是。」多田微微笑道,「今晚來的客人,都知道這把刀子?」
「我想是的。他們一年到頭在這裡常來常往。」
「嗯。」多田停了一會兒,「你是北裡浪子夫人的秘書?是的。」
「那麼,浪子夫人為什麼要僱用山下,你知道嗎?」
「不知道。夫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作為私人秘書,本來多少也要幫著做一些她個
人的私事——也就是有關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但是,夫人她,如果是與工作無關的事情
,連一張郵票都不用我貼。」
「了不起。——那麼,有關山下的事,與你毫無關係……」
「是的。」
「我知道了。」多田點點頭,「行了,那麼下一位——」
「我什麼也不知道。」圓谷正彥不耐煩地說。其實他內心相當緊張,雙手不斷地搓
來搓去。
「你一直睡在那兒?」
「大概四、五十分鐘吧。令天一大早就起來跑到這裡來了。」
「是呀。」多田看看筆記,「你父親是北裡系企業的一個經理。你是你父親企業的
職員?」
「是。」
「由於父親是經理,沒有感到反而有些不便?」
「那倒沒什麼。」正彥聳聳肩膀。
「哦……據說你和加奈子已經訂婚?」
「這個……」正彥語塞了,「這……也有也沒有……」
「到底有沒有?」
「大慨比朋友略強些。」
「你在睡覺前喝酒了。」
「是的。這裡的酒可以隨便喝。」
「你離開靈堂上這裡來,有什麼原因?」
「沒有……只是不太喜歡那裡陰森森的氣氛。」
「所以,就溜出來了。」
「是。」
「但據傭人說,你睡覺前一人喝了酒,而且在此前,還蒙在沙發罩裡躺在地上,這
是干什麼?」
「沒,沒什麼。不過開個玩笑。」正彥用手帕擦擦額頭的汗。
「那時,你見到過加奈子嗎?」
「這?……」
「據說,你好象肚子疼。」
「當時,肚子稍稍有些疼。」
「是嗎。」多田的臉上稍稍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結束了對正彥的盤問。正彥慌忙
出去了。
「呀,真遺憾。」菊井說,「我和浪子夫人雖是老朋友,但到底委託山下作什麼,
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多田慢慢地點點頭。「浪子夫人,除了您以外,還有沒有能在一起商量各種私事的
人?」
「這個……其實,對她的私生活,我也並不十分了解。我想大概沒有這樣的人了。
」
「她連您都秘而不宣的事情。……大概是什麼樣的秘密?您能猜得出嗎?」
菊井想了一想,搖搖頭說:「不行,猜不出來。」
「是這樣。——那麼,您從靈堂裡出去過?」
「出去?」
「就是說,到走廊上或來過這個房間嗎?」
「噢,沒有。沒來過這個房間,但上走廊去過,比如上廁所什麼的。」
「還有其它的事嗎?」
「沒有。」
多田看看記事本,「好了,勞駕您叫一下加奈子。」
菊井站起來,朝門走去。多田又問道:「對北裡浪子夫人的死因您沒有任何懷疑?
」
菊並露出驚奇的神色,回頭說道:「那當然。心髒不好,很難活得長久。」
「是嗎,謝謝。」
——菊井出去了。多田自言自語地說,「作為醫生,自己診斷的正確性被人懷疑,
肯定是大為生氣的,菊井並不是傻瓜,不會真的不懂我的問話的用意,可是,為什麼他
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這時,加奈子進來了,坐在壁爐前面的椅子上。
「時間很晚了。真抱歉!」多田說。
「沒什麼;有眉目了?」
「至今還沒有確切的結論。問題在於,要查出殺害山下的兇手,首先必須弄清楚您
母親到底委託山下作什麼?」
「我明白。」
「刀子上沒有留下指紋。府上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在守靈的,還是來幫忙的姑娘
們,都有可能殺死山下。」
「但是,媽媽對我也沒說什麼呀!」
「您沒有想起來什麼嗎?」
「我都想遍了,可什麼也……」
「是嗎。——這樣,也許調查得稍稍延長一些。」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外邊的人作的案?」
多田輕輕地搖搖頭說,「我想不可能。如果是外面的人,要想進起居室,必須要通
過走廊這邊的門或者是落地窗,再說大門是鎖著的,如果有人從那裡進來,像剛才的水
原先生,守靈的客人,還有來幫忙的姑娘們,總在那裡出出進進,要想不被發現是很困
難的。」
加奈子點點頭,多田接著說,「還有,殺死山下,不逃出去,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
「那從落地窗這裡呢?」
「溜到這裡來。」多田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窗戶是銷上的。當然,它很
容易打開,在外面稍稍想點辦法就可以。」
「那麼幹嗎您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加奈子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現在雖然還不能
說她已輕松自若,但睡意已完全消失了。
「您看看這玻璃。」多田說。窗外,風夾著雨,正敲打著玻璃窗。「案件發生的時
候,外面正是風雨交加,下得很激烈。」
「是的。」
「那麼,不管兇手進來的速度有多快,窗戶打開的那一瞬間,雨肯定會打進來,而
且,鞋子也肯定是拖泥帶水的。」
「對了!——我明白了。」加奈子在落地窗前蹲下,用手撫摸著深厚的地毯,地毯
不僅一點也沒有弄髒,就連一點濕氣都沒有。
「的確不會從這裡進來呀。」加奈子站起來,「那麼,還是我們當中的某一位就是
兇手——」
「只能是如此。哎,請回到這裡來。」
多田和推理小說中的名偵探可不一樣,沒有裝腔作勢那一套。
「這個人,他知道你母親委託山下作什麼,而且他知道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如果給
其它任何一個人看到,都對他極其不利。」
「所以,就是媽媽已經去世了,還要……」
「所以,兇手不僅僅是對您母親個人要隱瞞什麼,而是害怕另外一件更大的——一
起巨大的罪惡的暴露。」
「巨大的罪惡……」
「例如——當然,這純屬想象,某人胡亂處置公司的財產等諸如此類。」
加奈子不由地想,就是想象力最豐富的偵探,大概光靠推測,是不可能查清事實的
真相。
「那,下面可就麻煩了。」加奈子說。
「非常抱歉,只有再繼續深入調查。」
「不得不這樣了。」
多田稍稍想了想後說,「——其實,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在我們知道山下的調查材料之前,實際上,這時候調查的結果已經有了。然後,
您母親突然去世。對兇手來說,就是冒險殺死山下,也要保住這個調查材料的秘密。所
以,您母親當時已處在危險之中。」
加奈子凝視著多田,「您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您母親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
這對加奈子來說,實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問題。
「這……可是,菊井醫生……」
「當然,請您不要誤解,我並不是說菊井醫生撒謊,您母親心髒不好,這是人人皆
知的,稍稍在藥物上作些手腳或別的什麼,都有可能使您母親心髒病發作。這一點,菊
井醫生即使沒有發現,也是正常的。沒有證據能證明他有殺人的嫌疑。」
「那……怎麼辦呢?」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想檢查一下您母親的遺體。」
加奈子不知如何回答——母親是被殺的?這實在是難以相信。可是,仔細一想,那
秘密,雖然由於時間的關係,在法律上已失去作用,但一旦某人被人知道他曾是個殺人
犯,這個人的生命,在某種意義上也等於被判處了死刑。
這完全可以成為充分的殺人動機。
母親如有他殺的可能性,那必須要抓住兇手。
「行,隨您的便。」加奈子爽快地回答。
「謝謝。我想,您一定會這麼說的。」多田微微笑道。
「可是……一定要悄悄地檢查,行嗎?如果讓菊井醫生知道,即使是說沒有他的責
任,恐怕也會引起不快。而且,萬一查不出個名堂來,還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麼謠言來呢
。」
「這也是。那麼,悄悄地把遺體從棺材中搬出,檢查後再放回去,這如何?」
「這能行嗎?」
「今天晚上想法把它搬出來。」
「可是——明天的告別儀式,空著棺材……」
「這個,那就這樣。告別儀式後是馬上去火葬場吧?」
「是的。」
「那就在火葬場上悄悄地取出遺體,這怎麼樣?」
「這……可是……」
「沒問題,一切都交給我吧。如果您沒有什麼異議的話。」
多田好象已胸有成竹。加奈子點點頭,她感到害怕,覺得事態好象會無限擴大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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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3加奈子輕輕地把門打開,手拿著蓋好餐巾的盒子,走進漆黑的起居室
。
要是正彥之流躲在這裡就壞了。加奈子打開燈。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裡面山下遇刺
的地方,攔上了三張椅子。
誰也不在,謝天謝地。
加奈子把門鎖好,關上燈,已經是凌晨二點多了,如果有人看到起居室裡還亮著燈
,也許會疑心的。
暴風雨已經過去。月色如水,透過落地窗的縫隙在地毯上畫出條條白色的紋路。風
還在刮,呼——呼——地,好似口哨聲。雲在飛快地流動,使得月色若明若暗。
加奈子打開密室的門。
「——是你?」上村從沙發上站起來。
「把你吵醒了,抱歉。」
「不,已經睡夠了。」
「餓了吧。」
「還好。」
「那我就擱在這裡,餓了時再吃。」加奈子把裝在盒子裡的三明治放在桌上,「還
有這咖啡壺裡有咖啡。」
「謝謝,我趁熱喝一杯。」上村把咖啡倒在杯裡,拿起來一氣喝乾。喘了口氣。
「好喝嗎?」
「真香。」上村微笑著說,然後挺認真地問道。「出事了?」
「你聽到了。」
「是。從頭到尾。是兇殺案吧?——真不湊巧。」
加奈子又給上村倒了一杯咖啡。
「你聽到什麼特別的動靜沒有?」
「沒有,根本沒聽見喊聲或呻吟聲。——兇手幹得真漂亮,要不,一定是被害者睡
著了……」
「短短的一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加奈子歎了口氣。
「你不覺得害怕。」
「我?我害怕。」
「我是說不怕我嗎?」上村目不轉睛地盯著加奈子,「也許我就是殺人犯。而且,
殺害山下的兇手也可能是我。為什麼你還毫不在乎地獨自上這裡來?」
加奈子笑了笑說。「我是安全的。」
「為什麼?」
「你殺死我,你就會餓死的。」
「哈哈。」上村笑了,「可是,我不會老是需要求你的。」
「得了,我告訴你,現在還不是你得意的時候。」
「是。——真要命,總覺得後面有人跟著我,或什麼人老盯著我似的……平白無故
的,為什麼會倒這邪霉。」
「兇手一定會被抓住的。」
「但願如此。」上村點點頭,「不過,我想問你一下案件的詳細情況。——雖然聽
了警察的盤問稍稍知道一些。」
「這事與你無關,要說事件的真相的話。」
「這話怎麼講?」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把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這個男人。——這個也許就是殺
人嫌疑犯的男人。
也許他能幫助我,但是,如果他的好處僅限於外表上的話,那不是自己的弱點反而
落在他手裡了嗎?
然而,我卻要把對警察、菊井都秘而不宣的秘密告訴他……可是,話已經說出來了
,不可能再收回,加奈子只能說下去,她把一切都告訴了上村。
說完後,她避開上村的視線。上村一直靜靜地在所著。
加奈子揚起臉,只見上村陷入沉思。
「哎,你怎麼了?」
「啊……我在想我到了個好地方。真給你添麻煩了。」
「算了。我高興把你藏起來。」
上村好象在回味加奈子的話似的,「那個,你媽媽信上所謂的,那個房間是指……
?」
「就是這裡。」加奈子站起來,在牆上敲了敲,乍一見毫無異樣的牆璧上,突然一
處二十厘米見方的地方輕輕地脫落,露出一塊帶鑰匙孔的小門。
「真有意思。」上村也站起來。拖著一條腿過來,「這簡直是機關。」
「聽說這裡裝著媽媽最重要的物品,但不知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有鑰匙嗎?」
「鑰匙不知給誰偷走了。」
「有沒有備用的?」
「沒有。媽媽把備用鑰匙給處理掉了,留下唯一的一把鑰匙;媽媽每天都帶在身上
。」
「怎麼才能把它打開呢?」上村用手敲打木製的小門。
「毫無辦法,這鎖又堅實又複雜。」
「把小門砸開……」
「不行,這門看起來是木製的,但中間嵌著軼板,砸是砸不開的。」
「搞得跟保險箱一樣!」
上村吹了聲口哨。
「你在想什麼?」
「我想……我既不是有名的偵探,也不認識與案件直接有關的人,所以,反而不為
其中的利害所左右。」
「那倒也是。我簡直難以想象,多年交往的老朋友會是殺人犯。」
「這話筒性能真好,聽起來非常清晰。不巧沒有攝象機,要不就能發現兇手了。」
「地毯太厚了,沒有聽出腳步聲吧?」
上村突然好象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要說……」
「什麼?」
上村想了一想,「怎麼解釋好呢……大概就在兇手動手那時候,話筒裡突然出現強
烈的雜音。」
「雜音?什麼樣的。」
「只是雜音。不過,如果是電流上的問題,該是辟啪——啪——這樣的聲響,可雜
音是喳——喳——的,有時還有呼呼的聲音。」
「麥克風裡有這樣的聲音?」
「我還不能肯定真的有這樣聲音,還是電路出了毛病。」
「雜音……持續有多久?」
「只一會兒。不過,這聲音出現前後,很安靜。不,這之前好象有吵吵嚷嚷似的。
」上村忍不住笑了。當然,他是指圓谷正彥糾纏加奈子的事。
「當時多虧你幫我一把。」加奈子說,「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得了,比你為我做的,實在微不足道。」
「不過,我真奇怪。」
「什麼?」
「正彥不是說什麼旅館嗎?當時雖然氣得我給他一耳光。不過……我以前還真想過
,上那些地方去——一次也好。」
「和那傢伙?」
「是的。——甚至還想,跟他結婚也不壞。一切都在變,我也變了。媽媽去世了,
又出了這樣的事……而且又知道了媽媽的秘密。」
「可是,應該理解你母親的行動。無論是誰,如果自已的孩子被扣作人質,那別人
的生命見鬼去吧,都會這麼想的。」
「不過,罪孽還是罪孽,——這罪孽壓了母親一輩子,無論如何,也要使這無辜的
受害者得到昭雪,讓九泉之下的母親也安心。」
「但願我的不白之冤也能早日真相大白。」
「沒問題——所謂雨過天睛,就這麼回事。」加奈子說完,趕緊又說,「對不起,
這是不負責任的話。」
「真少見,有錢人的小姐,居然也會在乎別人的感情。」
「你有偏見。」
「窮光蛋都會這麼樣的。」上村笑著說,「——哎,你應該稍稍休息一下。」
「好的。不過,我睡不著。怎麼不是?這樣的晚上,一生再不會有第二回。」
「你簡直——」上村笑了笑,「好象是以此為樂,等你煩了時一定夠瞧的。」
「對了,媽媽就是這樣的人。不管碰到怎樣艱難的事,總想,這是一場戲,而我是
這場戲中的主角。這一想,便什麼困難都能克服了。」
「這是生活都像你母親那樣富有戲劇性的人才有想法,而我——確切地說,大多數
人是過著毫無戲劇的平淡無奇的生活。」
「不過,現在你已經開始演戲了。」
「如果是大團圓的話,倒是一大樂事。」上村苦笑道。
「——啊!差點忘了。」
加奈了打開帶來的紙袋,取出電動剃鬚刀和護膚水。
「啊,謝謝!你怎麼有這玩意兒?」
「是水原先生的,悄悄地就給拿來了。」
「那麼,就算借吧。省得麻煩。」
上村打開電動剃胡刀,刮起胡子來,隨著吱——吱——的聲響,胡子拉碴的臉蛋變
得光滑了。
「啊!真舒服。」上村刮完臉,搽上護膚水,長長地舒了口氣,「簡直象死而復生
。——謝謝。」
「這,不是為了你。」加奈子說。
「唉?」
「是為了我自己才拿來的。」
「你也長胡子了?」
「這可是失禮!」加奈子笑著凝望著上村。然後,加奈子的臉湊近上村,兩人的嘴
唇慢慢地貼在一起。
「接吻時,我可怕胡子扎……」
加奈子囁嚅著,伸手摟住上村的脖子,不知所措的上村,也猶猶豫豫地把加奈子摟
住,然後輕輕地放開。
「——有點像演戲了。」他嘟囔道。
突然,加奈子抬起身子,「——有人來。」
「有人?」
「門口好象有聲音,我過會兒來。」加奈子急忙走出密室,關好書架,直向門跑去
。
「這時候是誰來呢?」她打開起居室裡的電燈,開開鎖,門一打開,原來是真理子
。
「小姐,您在這裡?」
「誰來了?」
「是菊井先生。」
這時,一位身材修長、和藹可親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現在真理子的身後。
「啊,是您。」加奈子大聲地叫道,「真理子,快去叫菊井醫生,請他來。」
「不,不用了。」來者是菊井醫生的獨生子菊井和昌,他攔住真理子,「家父上歲
數了,讓他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見面也不遲。」
說罷,走進起居室。
「和昌先生,幾時來的?」加奈子問。
「我剛到。聽到您母親去世的消息,真想立即就趕來,可學校裡有事走不開,只好
等完事後才開車來的。」
「給您添麻煩了。——不喝點什麼?」
「不啦,這麼晚了。」
「真理子,麻煩你,還有三明治吧,給拿一點來。」
「是,把咖啡也熱上吧?」
「如果方便的話,勞駕了。」
菊井和昌快滿四十了,比他父親更有氣派,更有種才華橫溢的風度。他在醫學方面
頗有建樹,他實現父親——一個私人開業醫生——的夢想。成功地獲得一流私立大學副
教授的地位。
「你媽媽,真不幸呀!」
「謝謝……」
「我倒是說過,讓你媽媽到大醫院去,好好地治療一下,不過你媽媽只要沒有躺倒
,是決不肯進醫院的。」
「媽媽是滿意的,按著她自己的心願離開人世。——您,請坐。」
「回到家裡,傭人說,爸爸睡在這裡,半夜三更的,心裡有點猶豫,但還是來了。
」
「是我求他留下的,我一個人心裡總有點不踏實。」
「你很堅強。」
「和昌先生,您還是一個人?」
「是啊,真要命,總覺得看書比女孩子更帶勁。」
「一定是太討女孩子喜歡了,所以,才不結婚的吧!」
「可不許開大人的玩笑。」菊井和昌露出一絲苦笑,「——哎!那是怎麼回事?」
他望著房間裡拉著網子的角落。
「啊!您還不知道?一—有人被殺死了。都鬧翻天了。」
「殺死了?」
「是的。調查的警察一直鬧到深夜,真夠嗆。」
「可是,幹嗎還……」
「不清楚。被殺的是一位偵探,據說我媽媽委託他調查什麼。」
「兇手抓住了?」
「還沒有,這一天可真倒霉。」加奈子歎道。
門開了。
「和昌。」菊井醫生穿著睡農進來。
「爸爸。」
「你還想到你爸爸,這麼久干什麼去了?」
「我是立即開車趕來了,不巧路上交通混亂得很,還出了事故,作為醫生,怎能袖
手旁觀呢?……」
「是真理子叫醒您的?」
「不,我聽到這裡有聲音。深更半夜的,你們聲音大得都快要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
。」
菊井高興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和昌作為副教授,除了上課外,有時也出診,所以,
和他爸爸見面的機會不多。而菊井,就是在這樣的場面,也好象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
。
「加奈子君,你也稍稍休息一會兒。」菊井看看表,「天快亮了。」
「沒關係。我還年輕,不怕熬夜。」
「理由充分,爸爸。」和昌笑了,真理子端上吃的和咖啡。菊井和加奈子邊喝咖啡
邊給和昌講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啊,不得了。」和昌說,「已經是凌晨了,加奈子君,你快去睡吧。」
「好,我就去。」
加奈子其實根本沒有睡意,但還是站了起來,因為她考慮,也許菊井父子他們有什
麼話要說。
「和昌,你也睡在這裡嗎?」
「是的,這沙發就蠻好,我稍微打個盹就行。」
「什麼?你要住下就睡到我房間裡來,那裡地上也能睡,地毯很厚。」菊井說。
「那麼,菊井先生,晚安!」加奈子微笑著點點頭,一聲「先生」,對菊井父子都
合適。
加奈子握住門的把手,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槍響,「——怎麼了?」和昌站了起來
。
「是槍聲。——又有什麼事?」
「槍聲很近呀。」菊井也站起來。
「我去看看,你們在這裡別動。」和昌快步跑出門去。
加奈子和菊井相對一視,小聲說道。「今天可真多事兒。」
「也許是警察發現追捕的逃犯。」
「可能是……吧。」加奈子慌忙說道。
他們在不安中等待著,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好了,這一下!」
進來的是刑偵多田,「真對不起,小姐。一次次來打擾您。」
「怎麼回事?」菊井問。
「我們正在周圍巡邏,發現這傢伙想偷偷越過圍牆,我們一招呼,他撒腿就跑……
」
從敞開的門口,幾個刑偵扭著一位四十左右的小個子男人進來,大慨是受傷了,他
緊緊地按住左手。
「太過分了,隨便就開槍。」
「誰叫你逃。」一位年輕的刑偵反駁道。
「我們是開槍警告,結果掠了他胳膊一下。」多田說,「大夫,麻煩您給他看看。
」
「可救生包沒有帶來…」
「哼,警告,開槍警告哪裡有水平射擊的?」這小個子男人狠狠地說。
菊井和昌手拿救生包進來,「湊巧,我的就擱在汽車上。」
「這位是——」多田不解地問。
「是我的兒子,也是醫生,就交給他吧。」
「我是菊井和昌。」和昌一點頭,「把傷口解開,冼冼手就來。」
這小個子男人好象一肚子氣,恨恨地說道,「我要向警察索取醫療費和賠償費。」
不過,看來並不像當真。
和昌的治療相當麻利,「——不過擦掉一點皮。」他說。
「不過,你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多田問。
「我有約會。」
「在圍牆裡?」
「不,在外面。不過,……山下這個人是絕對不會遲到的,一直沒有見他來,覺得
很奇怪。」
「山下?——你認識山下?」
「他是我的同事。」
「山下不是單干的嗎?」
「我們是最近由於工作關係才合夥干的。如果你認為我在撒謊,你可以問別人。」
「你貴姓?」
「川口。」
「川口?——那麼,你要見山下肯定是有什麼事?」
「這是職業上的秘密,無可奉告。」川口煞有介事地說,「哎,請讓我見見這家的
人,山下上這兒來了吧。」
「來了。」多田說,「可是,他被人殺死了。」
「什麼……別開玩笑!」川口目瞪口呆。
「很遺憾,這是真的。就是在這個房間遇害的。」
川口嚥了一口吐沫,「那麼,這是真……真的……」
「山下調查的是什麼案件,調查誰,你知道嗎?」多田問。
加奈子喘了口氣,等待著川口的回答。
川口長長地歎了口氣,「不,我什麼也沒聽說,他只告訴我上這裡來。」
加奈子失望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隱瞞幹嗎?山下死了……一切全完了。」川口聳聳肩膀。
「山下幹嗎叫你來?」
「這,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讓我把一件東西交給他。」
「東西?」
「因為我挺有人緣,所以經常有人拿來寶石什麼的,請我給估價。」
「該不是贓物吧?」
「那自然——啊,有了。」川口從暗兜裡掏出一件東西,「他把這東西交給我,讓
我今晚帶到這裡來。」
加奈子不由得吃了一驚,那可是媽媽的項鍊。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嘩——的一聲,櫻井真理子利索地把落地窗的窗簾打開,透亮的晨光頓時充滿了整
個起居室。
掛鐘時針正指向十時。
「早上好。」水原推門進來。
「早上好。」真理子沖水原點點頭。
「多好的睛天呀!」
「是呀,風也停了。」
「太好了,如果在下雨天舉行告別儀式,可真有點悲慘。」
「今天會來很多人嗎?」真理子邊歸置椅子邊說。
「各分公司的頭兒今天都要來,雖然總公司還要另外舉行葬禮。」
「真要命。」
「這個,大多數人不過意思一下就回去,留下來的也只有幾位主要的經理。」
「大家都會去火葬場嗎?」
「也因人而異,也許許多人就等在這裡。總之,加奈子回來後,加上律師,他們還
有些話要說。」
真理子停下手中的活問,「這房子會怎麼處理。」
「這啊,能不能一百塊錢賣給我?」水原笑道,真理子也一起笑了。
「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要不,大清早能這樣玩命幹活嗎?」
「您真能睡,有人被殺了您也不在乎?」
水原毫不在意地說,「被殺的又不是我,不過,要是我的話,就永遠也睡不醒了。
」
「那麼,槍擊的事您知道?」
「槍擊?這又是怎麼回事?」水原愣了。
「得了,沒法跟您說。」真理子準備離去。
「哎,請等等,等一下。」水原連忙追上真理子。
「幹嗎?」
「這個——也許現在說了也沒用,你,還要在這幹嗎?」
「什麼呀,怎麼想起問這個?」真理子驚奇地問。
「就是說,太太去世了,剩下小姐一人。這樣,也許你——還有我暫時還可能待在
這裡。可是,如果小姐要和圓谷那個混蛋小子結婚的話,我決不想在這裡待下去。」
「我也是。不過,我想小姐是決不會和圓谷結婚的。」
「我也這樣想,但願如此。不過——你遲早不會在這裡干下去的吧?」
「哎,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我是想,千萬別錯過機會。」
「機會?」
「也就是……就是你肯嫁給我嗎?」
真理子不禁啞然,她望著水原,兩頰泛起了紅潮。
「不許您亂開玩笑。」她瞪了水原一眼。
「不是玩笑,我是認真的。」水原生氣地說。
「這更壞。」
「那麼,你有人了?有你喜歡的男朋友?」
「沒有。」
「那豈不是正好。」
「反正我不願意。」
「好。總之,這話你聽到了吧?」
「我聽著呢。還有什麼?」
二人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水原嗯哼地咳了一聲,「哎……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今後也許暫時會失業,但
你一個人,我隨便干什麼生活都沒問題。」
「謝謝。」真理子輕輕地笑了笑,「您的心情——」
「不要再說什麼了,我只想,請你記住我的話。」
「好……我記著。」真理子匆匆地點個頭走出起居室。
水原顯得很輕松,口哨吹著《這世界只為我和你》的旋律。突然,他慌忙停住了,
「不行,今天可是舉行葬禮的日子。」
門開了,加奈子進來。加奈子總喜歡把門開得大大的,相反水原總是把門開條縫,
人好象是鑽進來似的。
——就這些小事,也表現出人教養的差別。
「早上好。」
「早。——都準備好了。」
「是的。告別儀式從一點開始——預計到四點結束。」
「遠道來的客人,也許午飯前就能趕到。——說實的,這時候我才體會到,親戚還
是少一點省心呀!」
「說得對。」
「你親戚也不多?」
「回到鄉下,光各家走走就得花兩天。」
「哈,真夠嗆!」加奈子笑道。
「很高興小姐能依然精力充沛,我也有信心了。」
「也許這是我的遲鈍。」加奈子說。
門開了,一位來幫忙的女孩子進來。
「殯儀館的人……」
「好,我就去。那失陪了。」
「拜託了。」
水原快步離去。
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看了看通向密室的書架,心想這時候說不定就會有人進來
,便在沙發上坐下,透過窗子眺望著庭院……不出母親所料,那個人正是使倉田成為替
罪羊的真正兇手,所以,他才對帶來調查結果的山下偵探下毒手。
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昨天,山下在這裡的時間,充其量不過三十分鐘,假如兇手是外面進來的,兇手潛
入屋裡,殺死山下後,再逃出去,那麼短的時間是不可能的。
而且,水原肯定大門是鎖上的,起居室的落地窗也鎖著。還有,正如多田所說的:
這樣的大雨天,從外面進來,不可能不留點痕跡。
其實,整個房子的門、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從外面進來或出去都是難以想象。當
然,如果有同謀犯自然另當別論。
那麼,兇手就在我們中間了?可是,昨夜在場的都是北裡家的至交,很難相信,在
他們中間,有人曾經殺死一個婦女,而且現在還在殺人。
可是,媽媽信裡明明寫著,兇手就在我們身邊。那到底是誰呢?
圓谷等各企業的頭兒,還有他們的夫人。還得加上菊井醫生、水原,就是真理子和
臨時來幫忙的那些姑娘,都有作案的可能。
可是媽媽說的是「身邊的」人。
加奈子幾乎想把一切都告訴多田。
多田這個人看來腦子非常敏銳,可是,告訴別人,剛剛死去的母親曾經作過偽證,
使一個無辜的人死於非命。
這,加奈子作不到。那麼,只有等掌握了能夠揭露出真正的兇手的證據後再說了。
而且,如果把母親的信交給多田的話,就必須說明,信中的「那個房間」是怎麼回
事。
這不可能,決不能把上村交給警察。
多田拿走的項鍊,——那肯定是媽媽的東西。
可是,奇怪的是,加奈子明明記得昨天早上,確切地說,是媽媽臨去世時,那串項
鍊還在她床頭的桌子上。人就是這樣,碰到某種意外的事時,偏偏能記住一些無關緊要
的事。
項鍊以後就不翼而飛了。可是怎麼會跑到川口這個人的手裡,會不會是另外一件跟
它一模一樣的東西。
對加奈子來說,這些盡是些不解之謎。可是,發愁也沒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媽媽的
告別儀式。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只好待來日了。
加奈子從沙發上站起來,這時門開了,圓谷正彥走進來,他好象有些難為情。
「早上好。」
加奈子特意很客氣一鞠躬,「你真早呀。」
「哦……」正彥摘下眼鏡,邊用手帕擦著,邊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今天該不再動武的吧?」
「對不起,請願諒我。昨天我真是發了瘋了。」
「我已經忘記了。」
「真的?」正彥眼睛頓時亮了,「那麼,還像從前那樣——」
「我什麼也忘記了。您是誰?」加奈子說畢,轉身就離開起居室。
「媽的!」正彥氣得一腳朝身旁的椅子踢去,「滾!」
可是這些椅子好象比別處的要沉,這一腳踢去,竟紋絲不動。
「啊,他媽的!」正彥恨恨地罵了一聲,只好無可奈何地坐在沙發上揉腳丫子。
「對不起……」隨著聲音,進來一位來幫忙的女孩子。
「什麼事,你找什麼?」一看到漂亮的姑娘,正彥頓時變得和藹可親了。
「是叫我來搬椅子。」
「啊,是嗎。那麼,就搬這個吧。」
「是。」姑娘稍稍有點胖,但非常討人喜歡。
「你是本地人?」
「是的。是叫我來幫忙的。」她毫不費力地搬起那張笨重的椅子。
「不得了。我來幫你。」正彥站起來。
「不要緊。我有力氣。」正彥緊跟在搬著椅子的姑娘的後面。
「哎……」說著,偷偷地用手摸姑娘的屁股。
「幹嗎?」姑娘伸手抓住正彥的手腕,隨著「嗨」地一聲,正彥來了個漂亮的一百
八十度旋轉,然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是練『合氣道』〔日本武術的一種。是柔道的一個流派〕的,你不要跟我放肆
。」
姑娘打開門,搬著椅子離開了。正彥邊揉腰,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媽的,你等著……」說罷便離開了起居室。
「啊,哎呀……」
「真累得夠嗆!」
東尾和中町一走進起居室,好象終於松了口氣似的。
掛鐘的時針正指向三點。
「喝一杯吧。」
「好的。」東尾坐在沙發上,中町倒了兩杯威士忌拿過來。
「請。」
「請。」
二人一口氣干了。停了一會兒,中町說:「你看到了嗎?」
「什麼?」
「圓谷的臉色。愁眉苦險,一副倒霉相。」
「是嗎?會不會是因為參加葬禮而裝模作樣?」
「不,不。我無意中聽到了這麼一件事……」
「哦?」
「他的公子,給加奈子甩了。」
「這,這……」東尾嘻嘻一笑,「就是說,小姐又是『待字閨中』了。」
「不管怎麼說,她已是一個大股東了。」
「才十九歲,真了不起!」東尾不禁感歎道。
「沒辦法。因為這是事實。」中町倒很冷靜,「我們必須采取一個可行的對策。」
「對策?」
「就是說,十九歲的姑娘,一到二十歲,就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了。雖然她現
在失去父母,但對結婚影響不大。」
「但是,圓谷的兒子已被她甩了……」
「這是關鍵。如果這姑娘能按著我們的意圖行事。就是我們的勝利。」
「的確如此。」
「女人都是唯男人是從,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男人說什麼,都樂得接受。我們小姐,
不管她怎樣有主見,女人總歸還是女人呀。」中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這時,聽到有人敲門,兩人回頭一看,門開了條縫。
「果然在這裡。」湊進來了。
「圓谷呢?」
「還在席上打瞌睡呢。」
「圓谷也太得意了。」東尾沉著臉說,「竟然把兒子是北裡加奈子的男朋友也當作
資本,太過分了。」
「說得是。」中町說,「可是,現在這張王牌丟了,他只有乾著急了。」
「就是。」湊不太插嘴,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他是不開口的,「中町先生,你好
象己胸有成竹了。」
「一個人常常是在子女問題上最容易喪失理智,對圓谷來說,他的寶貝兒子正彥,
簡直就是他的命根子,我們就從這打開突破口。」
「不過,他兒子雖然不中用,但也沒干什麼壞事。」
「這是因為沒有膽量才和大的犯罪無緣。不過,恰恰這種人會為了隱瞞一點點小罪
而不惜一切。」
「所謂小罪,——這敗家子麼,肯定是為了女人羅。」
東尾摸著下巴說。
「說得完全正確。」
「不過,他和女人鬧的那些事,都讓他父親用錢給遮掩過去了。」湊說。
「掩蓋不了的也是會有的。」中町嘻嘻一笑,「也許應該說是非常湊巧,現在這裡
警察先生正出出進進。」
「哦,有意思。」東尾向前探探身子。
「現在這裡正好有幾個來幫忙的姑娘,你們猜她們大概多大?」中町盯著她們的臉
問。
「這……大概都十七、八歲左右吧?」湊說。
「我想也是,大概二十多歲也有個把兒個。」東尾頜首附和道。
「我也是這樣猜的。不過,實際一打聽,年紀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是十四歲。」
「十四?——怎麼有這樣豐滿的胸脯?」東尾吃驚地問。
「現在的女孩子,發育得早。」中町說道,「但不管外表如何,如果對一個十四歲
的女孩子有非禮行為,是不能簡單饒過。」
「說得是。」湊說。突然他慌慌張張地向四周張望,「但是,不見得他會按
著我們的計劃行事。」
「當然,我們會牽著他的鼻子走的。」中町得意地說,「事實上我們已經說妥了。
」
「怎麼講?」
「現在十四歲的女孩子,基本上已經懂得玩了,所以,很需要錢。我答應給她一筆
可觀的小費,讓她去誘惑圓谷正彥。」
「誘惑?讓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
「當然,可以不真地睡覺也行。安排好就在關鍵時刻,正好讓人發現,也就是當他
硬逼著時,女孩子一叫——這時正巧警察趕到。」
「很有意思!」東尾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務必得安排我在現場。」
「但是——」湊說,湊非常喜歡用「但是」這個詞。「就是一切進展順利,如果正
彥不在興頭上怎麼辦?」
「不要緊,正彥剛剛給加奈子甩了,正是意馬心猿,稍加誘惑,準會搖著尾巴沖上
來。」
中町不過把正彥當一條狗看待。
「但是,這樣一來,圓谷能撒手不管?」
「沒問題。這一點也想好了。」中町一字一板地說,「我將把所有的材料交給我認
識的週刊記者,讓他寫一篇報道。況且,當場抓獲的現行犯,無論怎樣掩蓋也是無濟於
事的。」
「這樣一來,圓谷只有老老實實地引咎辭職。然後就是我們的天下了。」東尾得意
地好象事情已經成功了一樣。「——這樣,我們必須趕緊實行。」
「是的,來幫忙的姑娘們,今天再干一晚上就完事了。」
「這樣的話……」
「從火葬場回來,我們幾個先喝一杯,再請上律師一起吃晚飯,然後就是一起商量
一些有關事宜。就在這時候最好。無論如何不要讓圓谷正彥跑掉。首先,讓那位姑娘上
去做某種表示,他肯定會樂滋滋地上當。這裡空房間多的是,非常方便。」
「好。那麼,中町先生,一切全靠您的了。」
「不必擔心。」中町信心十足,「哎,告別儀式快結束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三人走出起居室,最後出來的湊邊關門邊嘟囔道:「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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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2「多美的晚霞
呀!」香山洋子眺望著落地窗外的晚景說。
「洋子,哎,幫幫忙把椅子放回去。」真理子氣喘吁吁地邊搬著一張笨重的椅子邊
說。
「是。」香山洋子個子挺大,那少女的體形,頗為性感。
她好象對什麼都不在乎,漫不經心地吹著口哨出去了。
真理子歎了口氣。
「這些年輕人……」她把椅子放回原處,「這是圓谷先生的、東尾先生、中町先生
、湊先生、還有律師——角田先生,加上小姐與菊井醫生,一共七人。」
真理子在壁爐前,開始安排七個人的座位。
「快一點,只差最後兩張了。」她回頭一看,「啊,菊井先生,對不起,我還以為
您是來幫忙的女孩子呢。」她慌忙解釋道。
「沒關係。」
手拿煙斗進來的,是醫生的兒子菊井和昌,「我來幫你一把?」
「不麻煩您了。」真理子搖搖頭,「您沒有去火葬場?」
「是的。我實在不中用,在那樣的地方一待,就不舒服。」菊井和昌在沙發上坐下
。
「喲,連醫生也會這樣?」
「也許你會覺得奇怪,實際上我自己也鬧不明白,在醫院裡死人見多了,作手術也
不足為奇。可是,那樣把屍體燒掉實在……」和昌搖搖頭,「那實在大不一樣。什麼地
方不一樣?我連想一想都覺得怪不舒服。」
「先生,您心地一定很善良。」
「誰知道,也許是怯懦。」和昌笑著說,然後向酒櫃走去,「我自己動手了。」
「請便。」
門開了,香山洋子抱著椅子進來,「這個,放在哪裡?」
「這,把它擺在這裡。」
香山洋子「咚」地一聲,把椅子放在地上,「這一下可完事了。」
「還有剩下的吧,全都給拿過來。」
「怎麼老讓我一人干?」洋子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看著辦,叫別的人幫著干也成。」
「是。」
香山洋子出去了,真理子聳聳肩膀。
「現在的孩子,真是……」
「這孩子住在這附近?」
「是的。你看洋子這孩子幾歲了?」
「這個。」和昌手拿酒杯,稍稍想了想後說:「大約十六歲吧。」
「剛滿十四歲。」
「可看起來不小了。」
「不但樣子看起來象個大人,就是胸部比起我們來也豐滿多了。」真理子忙改口道
,「啊,跟您說這些。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
「哪裡,勻稱的身材也是一種美,並不是乳房越大越好看,像我長年接觸女性的裸
體,都麻木了。我真不懂世上的男人幹嗎為那玩意兒花這麼多錢。」
「先生是獨身主義者?」真理子問。
和昌笑道,「到了我這樣的年齡還獨身,自然會有各種猜測,在大學裡也如此,說
我和某個護士有關係啦,甚至有人說,那傢伙肯定是個同性戀。」
「啊,這也太過分了。」
「在大學裡,其它系的女孩們也常常來邀請我去參加他們的舞會,我想看看年輕人
在一起玩也是一大樂事,所以,每次都去看看,可是最後什麼事都沒有,別人都笑我—
—那小子真沒用——」
「應該說您非常正派。」
「這也談不上,可總是覺得不耐煩。」
「和女孩子來往也不耐煩?」
「如果是病人或屍體,頓時興致盎然。」
「到底是搞學問的人,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真理子笑道,「——啊!客人們快要
來了。對不起,我要走了。」
真理子不知怎的,突然變得健談、活潑了。這時,香山洋子搬著最後一張椅子進來
了。
「擺在那兒就行了。」真理子說完就出去了。
洋子吹著口哨,把椅子隨手一放便轉身出去了。
菊井和昌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隨手把洋子搬來的椅子整整齊齊地擺好
,嘴裡模仿洋子剛才吹的曲子吹著口哨,但吹得不太響,只好苦笑一下,轉身離開起居
室。
暮藹沉沉,起居室裡越來越顯得昏暗。
門悄悄地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加奈子。一身黑色打扮,手裡拿著裝滿食物的紙袋。
她把門鎖上,拉上落地窗的窗簾,然後打開密室的門。
「上村……」她叫道。
密室裡沒有點燈。
「你睡著了嗎?——我帶吃的來了。上村。」
黑暗中,傳來一聲呻吟,加奈子打開電燈。
「怎麼了?」加奈子大吃一驚。上村躺在沙發上,臉色發青,渾身在冒冷汗。
「啊,是你……」上村打起精神笑道。
「你怎麼了?」加奈子上前用手摸摸上村的額頭,「你發燒了!」
「稍微……扭傷的腿……」
「腿怎麼了?」加奈子彷彿大聲在叫喊似的,「看來非得上醫院不可!」
「不要緊的,剛才感到好多了。」
「是不是一個人待在黑暗中覺得難受。對不起,是我不好。」加奈子在沙發旁邊坐
下。
「怎麼會是你不好?你已經照顧得夠周到了。」上村說。
加奈子彎腰吻了上村一下。「我真想替你發燒。」
「謝謝,不要緊的。我說,你快回去吧。」
加奈子有些猶豫,「真的你沒事了?」
「不然,讓我上醫院,弄不好就會讓警察抓走的。」
「都是我任性,把你藏到這鬼地方。」
「不要說了。這不能怨你。」
加奈子站起來,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揚起腦袋說。「我去叫一個人來。」
「不行。」
「但是,萬一你有個好歹……」
「我跟你說過,不要為我擔心,而且萬一出事,你窩藏犯人也要受到牽連的。」
「我不在乎。」
「那你設身處地地為我想想,如果因為我,你被捕了,我將是多痛苦,你難道不明
白?」
加奈子咬咬嘴唇,上村接著說,「——不要擔心,我慢慢地就會好起來,至少先等
等看。」
加奈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那麼,待會兒再來看你。——真的不要緊了?」
「燈就這樣開著好了。」
加奈子正要出去,突然轉過身來,把身子緊緊地貼在躺在沙發上的上村的身上。
「等……等你好了……」
加奈子親吻著上村的嘴唇。
加奈子出去了。門一關上,上村喘了口氣,輕輕地囁嚅道:「現在我死而無憾……
」
「啊,晚飯太好了。」
門開了,首先進來的是一位頭髮半白、年近花甲的紳士,看起來很象剛剛離休的官
員。
他是律師角田,和北裡家也是老交情了。
緊跟著進來的是:菊井父子、加奈子,還有圓谷、東尾、中町、湊四人。
「請,請坐。」中町客氣地給角田律師讓座,「——哦,還差兩個座位。」
「我沒關係。」菊井和昌說,「我沒資格參加商量,坐在這邊就可以了。」
「那就只差一個了。」中町說。
「我也不必了。」正彥說,「連來聽聽都是不得己。」
「你說什麼?」圓谷怒吼道,「快給我坐下。」
圓谷大概心情非常惡劣。中町與東尾相對一視。
「哎,圓谷先生,不要發脾氣。」中町好象解釋似的說,「這對正彥君來說,實在
沒多大意思。」
「但是,將來……」
「年輕輕的,知道得太多並不好。」東尾說,「年輕人正義感強,作買賣的事,還
是過些時候知道為好。」
圓谷不服地拉長了臉,「得,得了,隨你的便吧。」
他看也不看正彥一眼說。
正彥一副「解脫了」的神情,走出起居室。
「這樣,我們就商量一下以後的事吧。」中町在椅子上坐下,看著律師說,「先談
有關遺產繼承的問題嗎?角田先生。」
角田咳了一聲說。「浪子夫人沒有特別留下什麼遺矚,所以理所當然,一切遺產由
加奈子小姐一人繼承。」
「她丈夫還有什麼親屬沒有?」
「據我調查,已經沒有人了。——在浪子夫人方面,除加奈子小姐外,也沒有任何
有血緣關係的人,所以,繼承人只有加奈子小姐一人。」
「光這房屋、土地就不得了呀!」
「已經是相當數量的財產了。」
「加奈子君也不容易哪。」中町看看加奈子。
加奈子根本沒有聽見他們說些什麼。她有些焦慮不安,一心想著上村正為發燒所苦
,視線不時投向密室。
當中町提到她時,半天才慌忙問,「哎,——對不起,您剛才說的是?」
「你怎麼了?不是生病?」坐在旁邊的菊井望著加奈子問。
「沒事兒。不知怎的,突然走神了。」
「這也是。」東尾說,「她母親的葬禮剛剛結束,馬上就參加這樣的談話,也許對
加奈子君來說,確實有些難為她了。」
「不,不是為這個。請繼續談吧。」加奈子說。
「——那麼,下面就是有關具體事宜。」角田作了一些事務性的說明後,說:「四
個企業,浪子夫人是總經理,當然,有關具體的業務,是由四位經理負責的。」
「其實,浪子夫人是出力最多的。」中町說,「用我的名字出面和用浪子夫人的名
字出面,效果截然不同。」
對中町的話,東尾和湊隨聲附和,只有圓谷很不痛快地抱著胳膊坐著。
「以前,碰到一些問題時,四個企業都是由浪子夫人最後出來作決定。」角田說,
「關於這個問題,今後怎麼辦?」
一時,幾個人都沉默不語。
「這個嗎……」過了一會兒,東尾先生說道,「希望把權力下放到各企業,如果把
這麼重的擔子交給加奈子,是讓她為難呀。」
「但是——」湊說,「四個企業共有的部分呢?比如福利設施等等。」
「可以通過協商來解決——」圓谷好象意識到這話有些輕率多趕緊打住。
「我不同意這樣做。」中町反對道。
「這是?」
「就是說,在這以前由浪子夫人負責的事項,現在理應由其繼承人加奈子小姐負責
。」
幾個人都露出吃驚的神色,當然最吃驚的是加奈子本人。
「中町先生,這樣大的事——」
「當然,我並不是認為沿用落後的世襲制。」中町解釋說,「但是,我覺得加奈子
小姐具備浪子夫人那種作為領導人的素質。這一點很難得。特別是對職工來說,北裡這
個名字,具有特殊的作用,我認為這一點非常重要。」
「可是,實際情況是,加奈子小姐對經營上的事是一竅不通呀。」東尾說。
「這馬上就可以學會。」中町說。
加奈子有些緊張,心想,我要接著媽媽……我可連想都沒想過。她有些不太相信中
町的話,他這樣做,肯定有什麼企圖。
「怎麼樣?加奈子小姐。」角田問。
「這對我……」加奈子正要說下去,突然門被打開了,菊井朝那邊一看,吃驚地站
了起來。
大家一齊朝門看去,加奈子吃驚地叫出聲來。圓谷正彥正站在那裡,他神思恍惚,
彷彿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襯杉的胸部和腹部,沾滿血跡。右手滿是鮮血,正握著一把
閃著銀光的刀子。
「正彥!」圓谷一腳踢開椅子,朝正彥跑過去,「——怎麼了?怎麼了?」
隨後,菊井父子也好似如夢方醒,朝正彥跑去。圓谷望著兒子,「沒有傷著吧?可
這血……?」
「爸爸。」菊井和昌緊張地說道,他從正彥手中取下一把手術刀,「這是我的手術
刀。」
門外,傳來一聲慘叫。
「是在二樓。」
加奈子向門口走去,這時傳來咚、咚下樓梯的聲音,真理子跑了進來,煞白的臉、
瞪著銅鈴般的雙眼。
「在樓上……樓上……」她雙腿一軟,「洋子……給人殺死了……」說著便昏倒在
地。
加奈子飛快地跑出去。
「等一等。」菊井把正彥交給他兒子,緊跟著追出去。
——其他人動都沒動一下。
沉默,——好象是誰要再動一下,可怕災禍就再次降臨。一會兒,菊井拖著加奈子
回來了。
「爸爸。」和昌迎上去。
「沒事兒。」
一臉鐵青的加奈子掙脫菊井的手,走向酒櫃,用顫抖的手倒了一杯白蘭地,一氣喝
乾。
「一位來幫忙的姑娘被殺害了。她名叫洋子。」菊井邊擦去額頭的冷汗邊說,「在
二樓的房間裡——是床上,一絲不掛,死得真慘。」
「用的是我的手術刀?」
「大概是。——腹部給切開了,一片血海。」
屋裡的人都驚呆了。
「只好……快叫警察。」菊井朝電話走去。
一位來幫忙的姑娘,走進屋來。她大概還什麼都不知道。
「警察來了。」說完,她看到昏倒在地的真理子,「啊!她怎麼了?」
「正彥,你說呀!」
「圓谷先生……」中町抓住圓谷的肩膀勸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現在還不是時
候。」
正彥呆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一種郁悶的氣氛籠罩著起居室。
多田刑偵來了。「真是糟糕的屍體。」他歎了口氣說,然後朝在座的幾個人看了一
眼,「請哪一位來談事情的經過?」
菊井醫生粗略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多田問道,「這時,正彥拿著手術刀就進來了
?」他看了看手帕裡的手術刀,「這是誰的?」
「是我兒子的。」
「原來放在什麼地方?」多田問和昌。
「在我的皮包裡,皮包就擱在門廳。」
「就是說,如果有人想偷的話,誰都可以?」
「這個……是這樣的。」多田走到正彥面前,「看來只有請你跟我走一趟了。」
「等一等。」圓谷一把抓住多田,「我兒子什麼也沒干,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
「因為他在現場,我要好好向他請教。」
「可是,他受了刺激,需要休息。」
「我知道,我們會讓他休息好的——」多田抓住正彥的手腕,讓他站起來。
「喂,放開我的兒子!」圓谷向多田沖去,旁邊的警察把圓谷推開。
「我並不是要逮捕他。」多田說,「只是有些事要問問他,請他走一趟。」
圓谷好象死心了,彷彿一只洩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地抱住腦
袋。
多田把頭一點,兩位偵探把正彥帶走了。
「事情真出人意料之外。」多田看了看周圍的人。
「這己經是第二次殺人了。」中町搖晃著腦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正想請教您呢。」多田說。
「上次的兇手也是正彥君吧。」東尾說,「用的是同樣的兇器,而且當時他又在這
房間裡……」
「不是他。」圓谷彷彿申訴似地說,「我以父親的名義擔保。」
「圓谷先生。」中盯說,「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目前說這些根本無濟於
事。」
圓谷又沉默了,雙手緊緊抱住腦袋。
「多田先生。」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加奈子說。
「什麼?」
「您怎麼正好在這裡,有什麼事情?」
「我正為這事納悶呢。」多田雙手一攤,「是有人打電話告訴我,是匿名電話。」
「匿名電話?」
「是的。告訴我這裡要出事,快點來等等。」
「聲音象誰呢?」
「不知道。好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相當含糊……大概用什麼東西摀住了話筒。」
「那麼,您來這裡,是因為有人打電話要您來的。」
「真不可思議,簡直象一部小說。」多田歎了口氣說,「總之,在正彥先生沒有清
醒過來之前,我無可奉告。」
多田好象要上二樓去,走出起居室。
「醫生……太可怕了。」加奈子說,菊井摟住她的肩頭。
「不要擔心,我在這裡陪你。」
「那,麻煩您了。」加奈子勉強笑了笑。
東尾和中町正躲在起居室的角落裡壓低嗓子悄悄地說著什麼。
「萬萬沒想到……」東尾說。
「輕一點。」中町提醒道,「可是,就是我也沒想到那小子會幹出這種事來。」
「被殺的姑娘是……」
「真可憐。不過,我們的事不用擔心。決不會暴露。謝天謝地,人已經死了。」
「說得是。」東尾放心地點點頭,「再說,圓谷被折騰成這樣,不可能再重新放手
大干了……」
「那自然。」
兩人相視一笑。
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沙發上,他臉上的陰雲並不下於圓谷。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
夜。起居室裡掛鐘的時針,正指向十時。真理子獨自一人,匍匐在地,正聚精會神
地擦著地毯。
「擦不掉呀……」真理子抬起身子,擦去額頭的汗水。
地毯上,正彥踩過的地方還沾著血跡。
「看來非得請專門冼地毯的人來了。」真理子自言自語道。
「哎!」
門開了,水原探進一個腦袋,「你干什麼呢?」
「我在擦地毯呢。可是,怎麼也擦不乾淨。」
「我來幫你。」水原走進來說,「什麼?這紅的是血吧?剛才的?真有點噁心。」
「水原先生,這種事——」
「沒事兒。把抹布給我。」水原一挽袖子,趴在地上,玩命擦起地毯來了,嘴裡還
「呀——哈——」地叫著,就象練習劍道似的。
「這小子,怎麼搞的?這畜生!」
逗得真理子噗嗤一聲笑起來了。
「啊,擦掉了!」水原得意洋洋地站起來。
「啊,真的!謝謝您了。」
「沒什麼,這點事。」水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喘著氣說,「累死了。」
「夠嗆吧。要喝點什麼?」真理子笑著問。
「不,不必了。你不在這裡坐會兒?」
真理子順從地在水原身邊坐下,水原邊喘氣邊瞧著真理子。
「——你真能幹!」水原說,「會成為一個好太太的,一定。」
真理子連忙把話岔開,「這兩天,這裡真鬧得一塌糊塗呀!」
「一天一件兇殺案,對吧?可是,你發現那女孩子的屍體時,當時沒有昏倒?」
「我倒真想昏倒,可是那裡的地毯比這要薄多了。」
水原被真理子的話逗得哈哈大笑,真理子也跟著笑起來。
「——啊,真棒!」水原好象很快活,「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你笑得這樣開心哪!」
「是嗎?」
「你總是一副憂鬱的樣子。」
「性格如此嘛。」
「真理子……」水原摟住真理子的肩膀,「我還想再問你一遍,你能和我結婚嗎?
」
「很遺憾……」真理子垂下頭,「你,還不了解我。」
「得了,結婚以後有的是時間。」
真理子搖搖頭,「以後再後悔就晚了。」
「我發誓,我決不後悔。」
「胡扯,後悔當然沒有一個人會願意的,可是……」
「無論如何我不後悔,我發誓。」水原說。
真理子稍稍從水原身邊挪開一點,「我有難言的隱秘,對你也不能說,所以結婚是
不可能的。」
聽了真理子的話,水原彷彿當頭挨了一棒,過一會兒,才吶吶地問:「你是不是男
的?」
「什麼?看你都說什麼?」真理子氣得站了起來。
「等一等,請原諒我的冒昧,可是,剛才你的臉色是那樣的鄭重其事。」
水原拚命拉住真理子。
「請放開我。」
「不。」水原緊緊地攥住真理子的手腕。
「放開!」
「不。」
「得,隨你的便。」真理子突然向水原靠去,用力過猛的水原頓時失去平衡,拖著
真理子,雙雙倒在地毯上。
水原抬起身子,真理子伸手緊緊地抱住水原,兩人在厚厚的地毯上,熱烈地親吻起
來。
「……再也不離開。」
水原的臉,緊緊地貼在真理子的胸瞠上。真理子呼吸急促,雙手抱住水原的頭,水
原把手伸向真理子的胸部——「誰?」
「哎?」
「有人來了,快!」
兩人急忙要爬起來,水原的雙腿好象不聽使喚似的,兩人連忙鑽到沙發後面。
把手卡嚓地一聲,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進來的是加奈子。她鎖上門,打開燈,謹慎
地看看起居室。但是,她沒有發現藏在沙發後面的兩人。加奈子走到書架前,打開密室
的門。
「——上村。」加奈子進去一看,嚇了一大跳,上村好象癱倒在沙發上似的。
「你要頂住呀!」加奈子走過去,伸手摸摸上村的額頭,她大吃一驚,——上村燒
得燙人。
他還說己經好了,騙人!加奈子在沙發邊上蹲下,雙手抱著腦袋。——她稍稍想了
一下,加奈子從密室裡出來,沒顧得關門,便拿起寫字檯上的電話機,撥了撥內線的號
碼。
「——是菊井醫生嗎?我是加奈子,這麼晚打擾您真抱歉,想請您到起居室來一趟
。——好,我等著。」
加奈子在椅子上坐下,表情非常嚴肅。臉色稍稍有些發青,但沒有任何猶豫的神色
。
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敲門聲。
「是我呀。」是菊井的聲音。加奈子打開門。
「倒底怎麼了?」菊井醫生走進屋來。
「有一個病人,請您給看一看。」
「在哪兒?」
「在那裡。」菊井望著打開的書架,大吃一驚。
「這是?」
「這裡面是個密室,媽媽常常使用。」
「真是意想不到。」菊井驚奇地說。
「求您給這位看一看。」加奈子說完,走進密室,菊井連忙跟進去,看到躺在沙發
上的上村。
「——他是誰?」
「上村裕三,警寮追捕的逃犯。」
菊井一愣。
「加奈子君,你——」
「不過,他是無辜的。那些罪是強加給他的,所以他才出逃。求求您,請您相信我
。」
菊井凝視著加奈子那祈求的眼睛,「總之,先給他看病吧。」菊井仔細地檢查了上
村的病情,「是發燒了,先得讓燒退下去。」
「就在這能行嗎?」
「也許沒問題,不過……」
「拜託您了。」加親子深深鞠了一躬。
「不要這樣。——行了。這傢伙的事就聽你的。」聽菊井這樣一說,加奈子才放下
心來。
「醫生!」
「不過,藥箱還沒帶來。——對了,和昌那裡有藥箱,請稍等,我去取來。」
「好。」
加奈子來到門口,站在那裡等菊井回來,不一會兒,菊井回來了。
「和昌這傢伙,睡得真死。好了,先打一針退燒,你去拿幾條毛巾來敷在他的額頭
上。」
「明白。」
「如果今晚能退燒,就不用住院了。但如果到明天燒還沒有退的話,太消耗體力,
再不去住院,會有生命危險。」
加奈子點點頭。
「那時候,只有把一切都明說了。」
「這樣會把你牽連進去,最好。你裝作不知情……」
「不,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聽到加奈子的話,菊井只有苦笑。
「什麼都像你母親。——好,拿毛巾。」
「是。」加奈子跑著離開起居室。
躺在沙發後面的水原和真理子這時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萬萬沒想到,那地方會有一間密室。」水原低聲道。
「噓——」
「可是……我們怎麼辦?」
「現在沒法出去。」
「那我們老在這裡待著?」
「等小姐一個人在時……」
「現在醫生一個人在裡面呀。」
「不行,小姐馬上就要回來。」真理子的話音剛落,加奈子手拿一疊毛巾進來。
「這裡足有一打。」加奈子呆呆地說。
「現在沒事了,兩人都在裡面。」水原抬起身子。
「你一人走吧。」
「這?那你呢?」
「我留在這裡。」
「可是——」
「我想看個究竟。」
水原歎口氣,又躺下了。
「幹嗎不走了?」
「我陪你。」水原說。
真理子微微一笑,在水原臉頰上親了一下。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菊井從密室裡出來。
「總之,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一切只有看明天早上的了。」
「是。」加奈子也跟著出來,」謝謝您,醫生。」
「不要說了。莽撞是年輕人的特權。」菊井醫生笑了笑,「那麼,瞧你的了。」
「我會好好照看他的。」
「如果身體狀況突然變壞,就趕緊叫我。」菊井說完,便走出起居室。
加奈子鎖好門,又急忙回到密室。
「好點了嗎?」加奈子把浸水的毛巾敷在上村的額頭上,嘴裡喃喃地念道,「等你
好了就……一定!」
起居室裡掛鐘的時針快指向十一時了。
四點多了。
加奈子悄悄地撩起落地窗的窗簾,看看窗外,外面已給人一種清晨的氣息。雖然是
極其微弱。不知從何處,飄來幾聲鳥啼聲。
加奈子使勁地搖搖頭,彷彿要擺脫滿身的倦意,她實在是累了。
加奈子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又返回密室。——她坐在上村的身旁,微笑著凝視著上
村的面容。
「我贏了。」她滿足地輕聲說道。
上村的燒幾乎全退了,臉色紅潤,呼吸也正常了,現在正呼呼地睡得很香。
加奈子倚偎在上村身旁,閉上雙眼,靜靜地傾聽著上村那均勻的呼吸聲。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為什麼我會為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傾倒
呢?
但是,加奈子的性格象她母親,一旦決定了的事,就決不猶豫、反悔。因為她明白
,無論什麼事,一旦開始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有一條路,堅持趕到底。她媽媽就
是這樣的,而且總是干成功的。
也許只有一件事例外,她沒有弄清楚她信中提到的那個「身邊的人」。
現在該由我接著干了。加奈子想。——就象剛才給上村退燒一樣。
她睡著了。
兩三天來的勞累、使她就這樣坐著便入睡了。
突然,好象什麼叩打的聲音驚醒了她,——是怎麼回事?
加奈子吃驚地抬起頭。
「不好。」
是敲門的聲音。加奈子伸手一摸上村的額頭,燒退了。她連忙從密室裡出來,關上
門。
朝陽透過薄薄的窗簾,照射著起居室。
六點半。加奈子打開門,原來是真理子。
「是我。昨晚您好象沒有休息,我有些擔心。」
「謝謝……我就在這裡打了個盹。」
「還再休息一會兒嗎?」
「不了,今天還要商量事情。還有正彥的事,警察也該來了吧?該起來了!」
「那吃點什麼?」
「對了,今天不用穿喪服了,要件樸素一點的連衣裙,不,我自己選。」
「知道了。那早飯幾點開?」
「我要沖個淋浴——八點吧。」
「是。」
等加奈子一上二樓,真理子走進起居室,關上門。
如果從落地窗裡出去,只有通過大門才能進來。
真理子從沙發後面看了一眼,水原還睡得正香。她笑了笑,然後朝書架走去。
「應該是——這幾本書的後面。」
她踩在腳踏上,憑著記憶,把書一本本抽出,當抽到第十本時,終於找到了機關,
她用手一按,好似馬達轉動一樣。帶著一絲輕微的聲響,真理子放回書,從腳踏上跳下
,密室的門已開了一條縫。
真理子悄悄地往屋裡窺視著,自語道:「這就是『那個房間』吧。」
沙發上的上村睡得很沉,真理子從胸前取出一把插在小鎖上的鑰匙。
「小櫃?那個小櫃在哪兒呢?」
雖然有了鑰匙,但找不到那至關重要的小櫃也不行。
「應該是藏在這裡的什麼地方。」
真理子邊時時注意上村,邊在密室裡尋找起來,連最裡頭的盥冼室也仔細找過。
「的確是密室裡的秘密小櫃……」真理子輕輕地歎了口氣,——下面只剩下牆壁了
。
她正準備用手摸著牆找一找,忽然看到牆上有一條極不顯眼的縫隙。
「找到了!」她輕輕地叫道。——可是怎樣才能把它打開呢?她按了按,牆上紋絲
不動,可上面又沒有任何可以抓得住的地方,是不是和書架一樣,又是一個機關呢?
「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可是……」
真理子遺憾地用她的小拳敲打著牆璧,就那麼輕輕的一下,只聽見「咚」地一聲,
連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沙發上的上村,翻了個身子又睡過去,真理子好容易松了口氣。這時,只見她用拳
頭敲過的地方,沙——地一聲,一片木板脫落下來,滾在地上。
真理子瞪圓雙眼,直盯著牆上露出的小櫃。
「——找到了。「她壓低聲音叫著,於是,手拿鑰匙,小心翼翼地插進鑰匙孔,輕
輕地一轉。
真理子舔舔嘴唇,手有些顫抖。
她輕輕地打開小櫃的門,裡面是一個很深的洞,伸手往裡一摸,先拿出的是一個相
當陳舊的洋娃娃,然後,是一個很新的信封,但裡面的信紙卻相當陳舊,已稍稍變色了
。
真理子正要打開信紙……突然,從背後伸來一只手,緊緊地攥住她的手腕,真理子
回頭一看……「真理子……我愛你……」水原含含糊糊地說著夢話,然後哼了一聲,他
醒來了。
「唉?這是什麼地方?」水原坐起來,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糟了。」水原想起來了,他和真理子正最熱乎的時候,加奈子闖進來了。
還有什麼密室什麼的……水原站起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真理子呢?——」
真理子上哪兒去了?他打開窗簾,天已經大亮。
這一切都是真的?簡直就象做夢。
水原呆呆地站著,這時,加奈子推門進來。
「啊,水原。」
「啊,早上好。」水原慌忙鞠了一躬。
「你怎麼了?」加奈子瞧著水原問。
「我?我怎麼了?」
「怎麼搞的?蓬頭垢面,衣服搞得這樣皺巴巴,你睡在哪裡?」
水原慌忙用手理理頭髮,但不太管用。
「這,當然是睡在床上。」
「是不是鑽到哪個女人的床上了。」
「胡扯。我一向尊重婦女——」
看到水原似乎是生氣了,加奈子忙說,「開個玩笑。說正經的,你看到真理子嗎?
」
「真理子——小姐?不知道。」
「奇怪,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加奈子很納悶,「都已經八點了,早飯沒準備不用
說,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這可麻煩了。
「來幫忙的姑娘,也因為昨天的事情一鬧,都跑回去了,沒辦法,只有自己動手做
點什麼吧。」加奈子聳肩膀說。
「我來幫您吧。」
「水原,你會做什麼?」
「烤黃油麵包。」
加奈子樂了,和水原一起走出起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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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2「昨天的事真是……」中町說。
但是,圓谷好象沒有反應。加奈子心想,人怎麼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厲害,雖然
圓谷還是身穿西裝,打領帶,但臉上的肉好象忽然不見了,彷彿這一夜,一下子老了二
十歲。
起居室裡坐著四位經理,加上加奈子、菊井父子、角田律師。只是少了個正彥。
「先談一下警察方面的情況。」角田說。
菊井向離稍遠的加奈子走去。
「醫生,昨晚上多虧您了……」加奈子低聲說。
「噓,他怎麼樣?」
「燒退了。」
「是嗎?那就可以放心了,以後全靠你了。」菊井微笑著點點頭。
「實在感謝。」
「我蒙你母親多方照顧,覺得應該為你做點什麼才是。」
門開了,水原帶著多田刑偵進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很和藹地點點頭,「加奈子小姐。」「是。」
「怎麼不見常在這裡幫忙的那位小姐。」
「哦——不知上哪兒去了,我也正在找她呢。」加奈子勉強答道,「如果要喝點什
麼,我可以……」
「不,不必了。——關於昨天晚上的事,現在正彥先生……他還是恍恍惚惚,神志
不清。」多田看了看在座的人,突然,圓谷站起來,高聲叫道:「我發誓!」
「圓谷先生——」
「我放棄經理的職位,以及與此相關的一切職位。馬上回家過規規矩矩的生活!」
說完,快步沖出起居室。
被他推開的門在輕輕地晃動。
「——真可憐。」東尾撫摸著他的大肚子說道。
「事到如今,」湊也好象很同情,「就是我也會……」
「不過,請繼續我們的談話。」中町說,「刑偵先生,關於昨天晚上的事,就是說
至今仍一無所獲?」
「不,發現了幾件很有意思的事實。」多田回頭朝門口瞅了一眼,「我非常想請圓
谷先生也來聽聽下面的話,其實——」
「水原,你趕緊追回——」加奈子還沒說完,多田忙說,「不必了,待會兒我再告
訴他也一樣。他現在在氣頭上,如果說話不小心,把他惹急了就更麻煩。」
他好象自有安排。
「那麼,您要說的是……?」加奈子問。
「其實,我們正在研究各種事實——」多田背著雙手,看加奈子他們一眼,「我認
為,慘殺香山洋子的兇手,不是圓谷正彥先生。」
頓時,在起居室引起一陣騷亂。
「我也同感。」加奈子說,「正彥先生很膽小,殺人這樣的事他干不出來。」
「可是,兇器……」中町說。
「的確,正彥先生手拿著兇器,」多田說,「可是,也可以認為,他是在現場揀的
,因為極度的緊張,就那麼拿著進起居室了。」
「那麼,血跡呢。」
「是這麼回事。我們檢查了沾在正彥先生襯衫上的血跡。發現相當多的血跡是凝固
後沾上去的,就是說,在正彥先生走進那個房間之前,洋子已經被殺了。」
「之前?」菊井醫生問,「多少時間之前。」
「大概三十分鐘左右。」
「三十分鐘。——就是我們吃飯的時候。」東尾說,「那樣的話,我們都可以互相
證明,我們當時不在現場。」
「但事實上並不能證明。」多田說,「兇手作案時,動作迅速得連血都沒有濺出,
這花不了一分鐘。在吃飯時,免不了有誰出去方便一下什麼的,你們這些全都記得清楚
嗎?」
大家面面相覷,——多田接著說,「如果犯人是正彥先生的話,就是說,他吃飯時
去殺死洋子,然後又去一次,這就怪了。」
「所以,可以斷定,兇手是另有其人。是吧?」加奈子問。
「另外還有一些證據,」多田說,「洋子進那個空房間時,被另外一個來幫忙的女
孩子碰見,問她干什麼去,洋子回答說,去幹一起好買賣。」
湊明顯吃了一驚,中町拿眼睛看著別處,只有東尾仍然若無其事。
「就是說是賺錢,顯然洋子是約好某個男人,我們從洋子放在廚房裡的手提包裡,
發現了幾萬元現金,據她父母說,不記得給過她錢,而小費是不可能給這麼多的。」
「是兇手給她的吧。」東尾說,「也就是和那女孩子睡覺的報酬。」
「可是,有一點不可思議,一般來說,有預先付錢的嗎?」加奈子說。
「正是。」多田點點頭,「這一點很可疑。假如洋子等的男人就是正彥先生——大
概是他吧,如果正彥先生先預付了錢,對方一走了之,他也毫無辦法。當然,如果是當
場的話,先付錢也許是可能的。」
「那可疑在哪裡?」
「其實也是一種推測,一種另外的推測而已。」
「是什麼?」
「有人把錢交給洋子,讓他去誘惑正彥先生。」
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中町笑了一聲。
「為了什麼?現在的年輕人,一起睡個覺,根本不新鮮。」
「一般來說是這樣。但洋子才十四歲,大概正彥還蒙在鼓裡,以為她十六、七歲了
。」
「而且——還有那匿名電話。」加奈子說。
「是的。這樣一來,向警察告密的匿名電話也可以解釋了。那電話說,正彥先生要
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施行暴行。另外,還和洋子約好,如果被人發現,就說是被強姦
。」
「可是兇手……」
「那是兇手先去找正在等待正彥先生的洋子。」說到這裡,誰也不開口了。多田隔
了一會兒又說,「經過調查,我們弄清了一件與山下被殺有關的事實。」加奈子緊張了
。
「在座的諸位,就你們的經歷而言,不用說,每一位都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在傭
人裡面,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所以,我們調查了他們的經歷。」
站在門口的水原豎起了耳朵。
「結果我們發現,其中一位隱瞞了自己的身世。」
「是誰?」加奈子問。
「櫻井真理子小姐。」
水原大吃一驚,多田翻開記事本。
「她原名倉田法子。」
倉田——加奈子想起來了,由於母親的證言而死於非命的那個人不也姓倉田嗎?難
道真理子就是……「她的哥哥名叫倉田徹夫,十七年前,因為殺人嫌疑被逮捕,判決時
企圖逃跑不遂,結果跳摟自殺。真理子是他的一個年齡相差很大的妹妹。」
加奈子的掌心已滲出汗水——真理子,就是倉田的妹妹!
「那麼,真相大白了。」東尾說,「殺人犯的妹妹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不過,這裡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實。」多田說,「在審理倉田徹夫一案時,
起決定作用的是一位目擊者的證詞。因為一位婦女見到過兇手,而這個婦女,就是剛去
世的北裡浪子夫人。」
多田的話,引起一陣驚訝聲。
「就是說,自稱真理子的女傭人,是為了向浪子人復仇,才化名到這裡來的?」中
町問。
「如果說這是偶然的話,也許有些勉強吧。」
「的確如此。——哎呀,真讓人吃驚。」中町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
「那麼,就是說,」菊井說,「浪子夫人因為某些原因,對真理子的身分產生懷疑
,便委託山下來調查。」
「當真理子知道山下帶來了調查結果,便把偵探殺了,奪走了有關的資料!」東尾
得意地說道。
「也許這就是最合理的解釋。」多田點點頭。
不對,不是這樣。——加奈子真想這樣說,但她不能這麼說。
「恰恰這女人現在不見了。大概她發覺自己暴露了。」中町說,「也許殺死那小姑
娘的也是她。因為有可能殺害山下時,被那小姑娘發現了。」
「這一點現在還不清楚。不過,馬上就會找到她的,這一帶她跑不出去,等找著後
再慢慢問她。」
多田說完,說聲「打擾了。」一鞠躬,轉身出去了。
多田走後,不一會兒,三位經理也回去了。因為既然正彥是無辜的,商量事情就不
好少了圓谷。
律師也回去了,留下的只有加奈子、菊井父子和水原。
「哎呀!真讓我吃驚。」菊井說。
「不對!」加奈子說。
「什麼?」
「就是真理子的事。說什麼她是為了復仇……」
「可是,事實上她確實改名換姓跑到你家來了。」
「那麼,您想一想,她在這裡干了三年了。三年,如果要復仇的話,機會多得是!
」
菊井沉吟著,「的確,說得也是。——但是,隱瞞身分這一條對她極其不利呀。」
「我也講不清其中的道理,但是,肯定是有什麼緣故的……」
「你是個善良的人。」菊井拍拍加奈子的肩膀,「那麼,我和和昌要先回家一趟。
」
「好。謝謝您了。」加奈子向菊井一鞠躬。
「不,沒什麼。——和昌,走吧。」
「哦,那麼,加奈子,再見。」
「您還回大學?」
「是的。」
「那麼,請再來。」
「謝謝。」和昌輕輕地握了一下加奈子的手,和父親一起出去了。
加奈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她顯得很疲倦。
「——只剩下我們倆了,水原。」加奈子說。
水原沒有回答,他好象一座銅像似地直挺挺地站著。
「水原。」加奈子又叫一聲,水原這才聽見。
「是!啊,對不起。」
「你怎麼了?」
「沒……真理子小姐的事……」
「我也大吃一驚,但是,我想她決不可能殺人。」
「小姐!」水原大叫一聲,直向加奈子沖來,嚇得加奈子連連後退,水原衝到加奈
子面前,雙膝著地,抓住加奈子的手。
「謝謝您!小姐,您能這樣說……」
「水原,你……」加奈子吃驚地盯著水原,「你喜歡真理子?」
「是的。她也愛我!」
「是嗎?這豈不是大好事!」加奈子高興地說。
「她肯定是出門去什麼地方了,就會回來的。我敢肯定。」水原說,「是買東西或
別的什麼事……我去看看就來。」
水原急急忙忙出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人意料之外。——兩起兇殺案接連發生,這兩者之間,有沒有
什麼關聯呢?偵探山下,還有來幫忙的小姑娘香山洋子。
看不出來有什麼關係,但是,至少對山下,兇手的動機是顯而易見的,而那個小姑
娘,不能說她會了解山下的事情。
就作案的方法來看,雖然用的是相同的兇器,但山下是突然挨了一刀致死的,而那
小姑娘……加奈子一想起香山洋子的屍體,不出得打了個寒顫。
那可決不是「鬧著玩的」,既使是精神失常的人的所作為,那樣殘酷的暴行,必然
會在表情上有所流露,而兇手在吃飯時離席,上二樓殺死洋子後,又回來坐下來若無其
事地吃飯……這一切決不是一個善良的人所能幹的。
當然,殺人本身就沒有任何善良可言,但是,如是為了自衛,為了保護自己的名譽
而去殺人,也許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樣殘忍地殺死一個少女……普通的人是難以理
解的。
可是,這麼說,是否有兩個殺人犯,兩個?
加奈子不敢相信,在這些親近的人中,竟有兩個殺人犯?
但是,從分析來看,只能是如此。
事實的真相何在呢?
「對了——?」
加奈子站起來,她想起了上村,他病情該是好轉了吧,說不定燒也退了。
水原這一去,估計不會馬上回來,加奈子連忙搬來腳踏,拿出書一按機關,她正要
把腳踏從書架前搬開。
「——想不到那裡還有個機關!」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加奈子差點喊出聲來。
開了,多田站在門口,他身後還站著幾位警察,加奈子條件反射似的朝窗外望去,
只見窗外已有一隊身穿制服的警察。
在這令人室息的靜寂中,隨著一陣輕微的聲響,書架——密室的門緩緩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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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3「我什麼也不知道。
」加奈子說。
「小姐——」多田正要說什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輕輕一笑。
加奈子一臉狐疑,望著多田。
「小姐,您如果這樣說,就是說,我無論怎樣努力,也不能讓您改變主意了。那我
只好不做無謂的勞動了。」
「隨您的便,這樣反倒節約時間。」
「這地方可真精巧呀!」多田從沙發上姑起來,仔細地觀察書架上下的接縫處,搖
晃著腦袋說。
「我母親做事,總是講究萬無一失,最討厭偷工減料。」
「這一點我有同感。圖一時的方便,結果會使全部的心血付之東流,不如當時就辛
苦一些……」
多田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教訓人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加奈子弄不清,多田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加奈子沒有阻攔一個個鑽進密室的警察,她絕望地望著這一切。突然,聽見一個警
官說道,「裡面什麼也沒有。」這一下,加奈子反而大吃一驚。
「這不可能。」就連多田也急了,連忙走進密室。
加奈子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她倒不是心髒有什麼毛病,只是太緊張了。——不一
會兒,多田出來。加奈子明白,上村真的不見了。
這一下,可以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了。加奈子暗暗想。
「小姐,上村到底上哪兒去了?」多田問。
「我不懂您的話。」加奈子回答說。
——警察們在密室裡足足折騰了一小時。
「加奈子小姐。」多田對加奈子說,「請您也進來看看。」
「終於要赦免我啦?」
「那裡,您不去看看,如果放過了什麼重要證據實在可惜。所以剛才才請您在此稍
稍等候一下。」
「那麼,請您告訴我,去看什麼?」
「請您看看密室有什麼變動沒有。」
加奈子立即發現小櫃的門被打開了。
「那個小櫃——」
「就這樣開著的。是您打開的?」
「不。」加奈子搖搖頭。
「裡面已經空無一物了。是放什麼貴重東西的地方。」
加奈子聳聳肩膀,「我也不知道,這是媽媽的屋子。」
「那麼,是您母親用它裝什麼東西的?——做得真精巧,也許是收藏寶石什麼的吧
?」
「家母對寶石這類玩意兒毫無興趣。」
「但是,還特別安了鎖了。據您看,會裝些什麼東西?」
「這個……」加奈子毫無表情地搖搖頭,那頑固勁兒,看來是雷打不動……「可是
……」多田打量了一番密室,「真想見見您母親,實在是一位有特點的人物。」
加奈子沉默不語。——是誰把小櫃打開的?
「是撬開的嗎?」加奈子問。
「不,沒有任何撬過的痕跡。是用鑰匙打開的。」
多田指著鑰匙孔道,「——誰有這個鑰匙?」
「我母親。」
「另外呢?」
「只有我母親有。」
「那麼,您母親去世以後呢?」
加奈子遲疑了一會兒,心想還是明說為妙。
「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我想大概給人偷走了。」
「這很有意思。」
「鑰匙放在項鍊裡,和那天川口拿來的一模一樣的項鍊。」
「那麼,那條項鍊就是您母親的嗎?」
「我想不可能。因為我記得清清楚楚,媽媽去世時,還戴著那串項鍊呢。」
「那項鍊後來不見了?」
「是的。我想川口拿來的項鍊,和我媽媽的一定是同一種類型的東西。」
「那麼,山下把那項鍊給川口,不過純屬偶然吧。」
「也不能說只是偶然。其中肯定有某種原因。」
「的確。」
多田和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可是,這密室裡,確實有剛剛住過人的跡象
。是您嗎?」
「我偶爾也到裡面去。」
「除您之外,還有人知道這間密室嗎?」
「還有我母親,此外……」加奈子搖搖頭,「當然還有修造密室的師傅。此外,我
想沒有了,媽媽也不會再告訴其它人。」
「上村知道的可能性肯定是沒有了?」
「當然,外面的人不可能會知道。」加奈子壓低聲音問,「檢查過我媽媽的遺體了
嗎?」
「啊,真對不起,現在正要檢查,結果還要等些時間。」
「我知道。」加奈子朝密室看了一眼,問,「您怎麼會想到逃犯會藏在這裡?」
「因為有告密電話。」
「告密?——聽出是什麼人?」
「不清楚,打電話的人改了聲音。他說起居室裡有間密室,上村就藏在那裡,說完
便把電話掛了。」
「是男的聲音,還是女的?」
「連這也沒有聽出來。」
是誰幹的呢?知道這間密室的除了加奈子外,只有菊井醫生一人了。
可是菊井醫生怎麼會呢?——不過也許菊井覺得浪子去世後有責任保護加奈子,所
以,趁加奈子沒有陷得很深時,便向警察把上村給告了……「總之,沒抓住上村,一切
都落空了。」多田微微笑道。
真是令人難以捉摸的刑偵,加奈子想。要是一般的警察,這時候肯定是拚命恐嚇加
奈子,設法問出個名堂來。
「——多田先生!」突然,從密室裡傳來一聲興奮的聲音。
多田頓時飛快地向密室跑去,動作之迅速,從他的外表是難以想象的。加奈子也緊
跟在後。
「請看這個。」一位警察手拿著一條被血染紅、皺巴巴的手帕。
「在哪裡揀到的?」
「洗臉台的排水孔裡面。」
「馬上化驗上面的血跡。」多田命令道,然後回頭看著加奈子。
「只要弄清是什麼人的血,事情就有眉目了。」
「您是說……」
「到底是山下的血,還是香山洋子的。」
「也許是兇手自己的血。」
「也有可能,但是,如果是那樣的請,就不會藏得這麼好。——總之,馬上就會有
結果了。」
多奈子眼望著搞指紋鑒別的警察,在密室裡撒起白粉。心思,雖然上村身體復原後
,覺察到危險,自己跑掉了,但指紋紋肯定會留在這裡。這一下上村真的暴露了。
「有沒有取得清楚的指紋?」多田問。
「不太多,清楚的有兩、三個。」
「夠了,趕緊和上村的指紋核對一下。」
「是。」
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站在背著雙手的多田面前。
「怎麼樣?我,也一起去警察局吧。」
「哪裡。我想您決不會跑到別處去的。只是等結果一出來,還要打擾您。」
「明白了。——我有點累,要上樓休息一會兒。」
「請便。我們也馬上告辭。」
「水原待會兒就來,有什麼事你們找水原好了。」加奈子一點頭,說聲「失陪了。
」便離開起居室。
「真是個了不起的姑娘!」多田暗暗讚歎道。
「不是太早吧?」東尾還是用腳頂開起居室的門來。
「不,不早了。」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是中町。
「他們兩位呢?」
「他們打了聲招呼,說要遲到三十分鐘。」中町一笑。
東尾向酒櫃走去,「我們的計劃完蛋了,圓谷的兒子最後還是無罪,如果警察查出
陷害正彥的真相,結果是我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明白。」中町又在沙發上坐下,「這是我訂的計劃,現在帶來這意想不到的後
果,我很抱歉。」
「我並不是要你道歉。」東尾有些焦急,「最完善的計劃,也可能會失敗。這一點
我們都深有體會。問題是——」
「怎麼擺脫這一困境,對吧?」
「正是。」
「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中町說。
「圓谷現在怎麼樣?」
「一副百份之百要干總經理的架式。而且還揚言,要有話跟你說。抖起威風,好象
打算威脅我們。」
「這蠢貨!」東尾恨恨地罵。
「是是,不得不承認,我們現在是處於守勢。」
「哼——讓他瞧瞧我們的厲害。」
「我考慮了幾個方案。」中町說到這裡,又沉默了一會兒。
夕陽的反照,染紅了整個起居室。
「你別裝模作樣,痛痛快快地好不好。」東尾說罷,一口氣乾了杯中的酒。
「呵,對不起。我倒不是故弄玄虛。」中町微微笑道,「——只是,我在想,應該
從哪裡說起。」
「結論。直截了當的結論。簡單明了,是我的嗜好。」
「好。——就是說,不管是誰,仔細一想,肯定會猜出陷害正彥的是我們三人。」
「對。」
「那個偵探,精得很。他已經有所察覺了。」
「那,我們非得趕緊不可了。」
「怎麼樣?把一切都一古腦推給湊先生。」
「給湊?」東尾直呼其名道。
「必須把責任推給一人。與其我們三人同歸於盡,不如犧牲一個人。」
「不管怎樣,豈能向圓谷這傢伙低頭!」東尾說。
「暫時要忍耐一會兒。怎麼樣?說一切都是湊先生干的,我和東尾先生的立場一如
既往。圓谷先生現在正樂得有點忘乎所以,所以反而好糊弄過去。」
「那好吧。圓谷呀,不過是個頭腦簡單的傢伙。」
「要記住,今後決不能放過這傢伙。他兒子,殺人嫌疑罪雖然給躲過了,但要非禮
於一個十四歲的姑娘,這一點卻是事實。」
「沒有付諸行動,這在法律上……」
「雖然構不成犯罪,但在週刊雜誌上照樣可以搞他一傢伙。」
「對了。」
「先讓他得惠一陣子,湊先生空出的位子也讓他好了。等他得意忘形時,給他來個
措手不及,那就是:父親在事業上失敗,兒子墮落。看準機會,一定沒問題。」
「好主意,但是,有一個問題……」
「是湊先生嗎?」
「對,湊看來不會老老實實引退。說不定,弄急了會把我們也抖摟出來。」
「我早已考慮好了。」中町說,「——因為本來就打算讓湊干一陣子便請他引退,
所以,多少對他作了些調查。」
「哎,有什麼把柄?」
「他的確是個尾巴夾得很緊的人。好象只懂得埋頭幹活,沒有快樂、沒有痛苦。」
「老古板。」東尾輕蔑地一笑,「我對美酒、女人,決不躲躲閃閃,我敢作敢當。
」
中町苦笑了一下,「所以,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來跟蹤他。我們終於發現,每到周末
,他總是深夜一個人外出。」
「是為了女人?」
「如果是為了這點事,湊先生就不會這樣煞費苦心,最多不過引起夫妻吵架而已,
決不至於影響到經理的職位。」
「這倒也是。」東尾點點頭,「那是——?」
「是男的。」中町說。
「男人?」東尾一愣,然後慢慢地點點頭,「是那麼回事。」
「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流氓。不過,的確是個美少年。我看了偷拍下的照片,也
不由得大吃一驚,對有這種嗜好的人來說,實在是絕妙無倫的尤物。」
「真搞不懂,我想與其玩這種不男不女的男人,不如玩女人更痛快。」
「這是變態心理,常人是不可理解的。總而言之,如果把這事給抖摟出來,湊先生
可就完了。」
「這可真的抓住要害了。」東尾快活地笑了,「我還真的有點同情他呢。」
「所以,這是最後的秘密武器。我們用它逼湊承認,是他要陷害圓谷,全是他一人
幹的。」
「警察不會懷疑嗎?」
「把話說明白,也許湊會自己主動辭去經理的職務。事情就了結了。」
「湊如果老老實實地聽我們吩咐就好了。」
「我想沒問題。如果把那事兒抖摟出來,等著湊的是離婚,身敗名裂。如果照我們
說的去做,還可以干個公司顧問什麼的,快快活活地過日子。——象他那樣軟弱的傢伙
,會照著我們說的去做的。」中町很自信說。
——但是,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我決不讓你們得逞。」突然,一聲喊叫,使東尾和中町吃驚地站起來。原來湊正
站在沙發的後面。
「你們覺得奇怪吧。」湊因為憤怒、漲紅了臉,聲音也在顫抖,「中町先生掛電話
通知我會議時間後,我又向東尾先生的秘書打聽會議的時間,結果比預定時間早到三十
分鐘。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因為你們都是慣於玩陰謀的人,所以我要更早些來,躲在
這裡。——多麼卑鄙的傢伙!你們知道不知道還有羞恥兩字!嫁禍於人,靠揭人隱私來
要挾,這是人幹的嗎?」
湊緊握的雙拳顫抖著,慢慢地舉起來,從沙發後面沖了出來。
「我很抱歉,但事實並不像您說的那樣。」中町已鎮靜下來,「湊先生,我們的忠
告是為您著想,您還是不要這樣激動為好。」
「謝謝您的好意。」
「讓您不自在很容易,那件事真的公開出來,您失去的不僅僅是經理的職位,您的
家庭也會就此拋棄您的。」
「隨您的便,但是我也會把您的所作所為公之於世的。」湊針鋒相對。
中町攔住正要發作的東尾,「請相信我,湊先生。您無論怎樣蠻幹,也不是我們倆
的對手,請您好好考慮一下。」
「沒這個必要。」湊用挑戰般的口氣說,「我決不為莫須有的責任,辭去經理的職
務。」
「不過,那個秘密要是捅出去,您不退也得退。還有,今後的生活也——」
「哼,過窮日子算什麼?我現在的財產就夠花一輩子了。」
中町的眼中露出了兇光,他萬沒想到,湊竟這樣難對付。
「湊先生,請您冷靜一點,即使您跑到警察那裡去,他們相信的還是我們的話,警
察方面有我們的人。」
「我不怕你們,再威脅也沒用!我要把一切都抖摟出來,警察會相信的。因為一切
都是你們策劃的陰謀。」
「可是,證據呢?」
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四方形的微形錄音機,「在這裡。這是我作會議記錄用
的,又方便、性能又好。」
中町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湊得意地笑了。「總之放在上衣口袋裡,你們的談話一
開始,正好用上了。全部談話都準確無誤地錄下來了。聽聽這個,警察就知道是怎麼回
事了。」
這可是真的!意外的打擊,使中町目瞪口呆。
「——那麼,失陪了。」湊把錄音機放進衣袋,「我和圓谷先生好好商量商量。」
說罷,便朝門走去。
「等一等。」中町沖上去,擋住了湊。
「把這個交給我!」
「給我躲開!」
「把錄音機交給我,喂!」中町逼上去說。
「我叫你躲開!」
湊推開中町的手,「你完了,機關算盡,結果是算了你自己的性命。罪有應得!」
「你慢著!」
「什麼,滾開!——別動我。」
兩人扭打起來,東尾雙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觀。
中町人雖聰明,但沒有力氣,湊的力氣卻意外地大,一把就把中町摔倒在地。
「瞧你這德性。」湊邊放聲大笑,邊得意地向門口走去。
一向派頭十足的中町,哪受過這般侮辱。
「你給我站住!」他翻身躍起,向湊的身後猛撲過去。
兩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上,中町的雙手趁勢掐住湊的脖子。
「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中町罵道,他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雙手上,湊拚命
地掙扎著,但中町從背後緊緊把他壓住,湊已經動彈不得了。
不一會兒,湊的雙眼瞪大,眼珠暴出,雙手向空中亂抓,——慢慢地,變成顫抖,
最後癱落在地毯上。
只聽見中町急促的呼吸聲。
東尾過來叫道。「中町先生!」中町這才如夢方醒,他抬起頭來,然後搖搖晃晃地
站起來,彷彿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似的,茫然地望著一動不動的湊。
東尾蹲下去,摸摸湊的脈,毫無表情地說:「他死了。」然後慢慢地站起來。
「死了……」中町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搖搖頭,「這……有點麻煩……得想想辦
法。」
「是給你殺死的。」
「我殺死的……不,我只想掐住他的脖子……」
中町的神志大半已恍惚不清了。一向冷靜、沉著的他,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樣子
實在悲慘。
突然,東尾一拳向中町的下巴打去,毫無戒備的中町,一跟頭摔倒在地,四腳朝天
地倒在地毯上,就象一個「大」字。
東尾立即在湊的屍體旁蹲下,搜了搜湊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架小型錄音機,一按取
出的鍵,卡嚓地一聲,裡面沒有磁帶彈出來。
裡面沒放磁帶。
東尾哈哈大笑,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在痙攣。
這時,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水原,一副疲憊的樣子。
「啊——東尾先生,您在這?」說罷,他發現趴在地上的湊,和四腳朝天地躺在旁
邊的中町,便問:「啊——出了什麼事?」
「中町先生突然發瘋了。」
「簡直就象在演戲。」
「他把湊先生掐死了。我慢了一步沒有能攔住,中町是我給打昏的。哎!快去叫警
察來。」
「是。」水原擦了擦眼睹,他真懷疑,眼前的光景不會是一個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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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4「這樣沒完沒了地來打擾您,您是不是考慮發行
門票?」多田刑偵說。
「請您別開玩笑!」加奈子瞪他一眼。
「對不起。不過,您是否還是暫時離開這裡為好。」
「不,這是媽媽喜歡的家,我決不會離開的。」
「說得好,這才是您的話。」
「不要挖苦人!」
「不,我是真心實意地誇獎您。」多田說。
加奈子垂下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對不起。——我總是有點不耐煩。」
「我能理解。」多田看了一眼用布蓋好的湊的屍體。
「總之,這件事,兇手已經抓住了。」
「我真不敢相信,……中町先生會幹出這種事來。」
「您相信他?」
「不。」加奈子立即回答,「總覺得這個人愛在背地裡搞什麼名堂,令人摸不透。
我討厭他。我想,媽媽也是因為倚重他作買賣的本事,在為人上是決不會看重他的。」
「就是說,是計算機那樣的人。」
「就是。干什麼都十分理智,好象不知道激動為何物。——真讓人覺得。殺人什麼
的,只有和中町先生才真正是無緣的。」
「不過,他本人己經承認,湊是他殺死。」多田說,「平素冷靜的人,也許是在某
些方面強烈壓抑著自己,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就可能無法控制自己,甚至發瘋。」
加奈子默默地點點頭。
不一會兒,起居室裡站滿警察。
「您累了吧?」多田看到加奈子正在揉她的太陽穴。
「是。有點……是精神上。」
加奈子使勁讓自己笑了一笑,要不,笑容已很難再出現在她臉上。
「本想盡快從這裡撤走。——可是,現在湊先生一死,中町先生又被逮捕。下面夠
您為難了。」
加奈子一想到四個企業將落到東尾、圓谷手中,心情更加沉重。——當然,換上湊
和中町也好不了多少,他們都沒有母親那樣的「思想」,他們是地道的「商人」,只要
能賺錢,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
加奈子的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多田先生。」加奈子似乎要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真理子——不,倉田法子
上哪兒去了,有什麼線索沒有?」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撞到我們的網上,雖然一個女人是非常惹人注意的目標。」
多田話雖如此,但毫無遺憾的樣子。
「那個……被通緝的罪犯也……」
「您指上村,仍然是……」
「是嗎?」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掩飾住內心的輕松感。
多田掏出記事本,「在密室裡,只查到您一人的指紋。」
加奈子稍稍有些吃驚,「為什麼我的指紋——?」
「我們斗膽拿走了一個您用的酒杯,待會兒就還給您。」
「真是無孔不入。」加奈子笑了。
「另外。——有一點還不太清楚,就是發現了象倉田法子的指紋,當然,現在還沒
有確定。」
怎麼密室裡會有倉田法子的指紋?——加奈子糊塗了。
「她有可能知道這間密室嗎?」多田問。
「這個……我想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因為她在這裡的時間相當久了。但是,除
非偶然被她發現,其它可能性很少。」加奈子說完,忽然想起來,偷走媽媽項鍊的也許
就是真理子,不,倉田法子吧。
那麼,把媽媽遺書的最後一頁拿走的也是她嗎?如果,倉田法子看了遺書,當然想
知道受嫌疑的人的名字。
對倉田法子來說,也許她會憎恨加奈子的母親,但她肯定更憎恨使自已的哥哥蒙受
不白之冤的那個殺人犯。
這樣,殺死偵探山下的,不可能是倉田法子,因為可以肯定,山下是來報告真正兇
手的名宇的。而且。殘暴地殺死香山洋子的兇手也不可能是法子,因為沒有任何動機。
「您在想什麼?」多田這樣一問,打斷了加奈子的沉思。
「我想,——真理子——不,倉田法子她幹嗎要跑呢?」
多田沒說話,加奈子接著說,「無論偵探山下,還是香山洋子,她都沒有殺人的動
機呀。」
「這一點我也汪意到了。」多田點點頭,「假使山下查明了她就是倉田法子,她也
僅僅為了這一點就殺死山下,這是難以想象的。因為事情本身並不需要如此保密。」
加奈子點點頭,「即使是殺人犯的妹妹,這也不是什麼過錯。」
「就是。充其量不在這裡干下去罷了。用不著去殺人。——另外,香山洋子的死,
怎麼會用那樣的方法殺死她?即使有人想嫁禍於輕度癡呆的圓谷正彥,也沒必要用那樣
殘忍的手段,——怎麼啦,我什麼地方很怪?」
「對不起。」加奈子止住笑,「不,不是我突然犯麼毛病了,只是,您剛才說的正
彥『輕度癡呆』什麼的,我覺得太形象了,不由得……請說下去。」
多田微微一笑,雙眼注視著加奈子,「您的確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姐,家裡發生了這
麼多可怕的事,還能看到您的笑臉。——也許是我囉嗦,真想見見您母親呀!」
「你們肯定會談得來。」
「很榮幸,——言歸正傳,就是說,殺死山下、洋子的兇手,不可能是倉田法子。
」
「對。」
「那麼,殺人兇手是誰?——也許是上村裕三。」
「可是,他不在這裡呀。」
「而且也沒有動機,雖然他是殺人嫌疑犯,但沒有任何理由去殺死山下和那個少女
。」
「那麼,先得確定,殺害這兩個人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對,還有動機。——就動機而言,這兩起殺人案件並不一樣,兇手殺害山下的動
機基本上清楚了,山下帶來的調查材料無疑對罪犯有莫大的危險。然而,這材料是您母
親委託山下調查的,這一點很重要。」
「是的。」加奈子點點頭。
「而對香山洋子,看來肯定是精神失常的人幹的。——據我看來,給香山洋子錢的
大概是中町、東尾之流,目的十有八、九是企圖把圓谷弄下去。」
「那麼,殺人兇手呢?」
「當然,把圓谷弄下去,只要制造出他兒子強姦少女這一件事就足夠了,殺人兇手
看來是另有其人,當然,也不是圓谷正彥。」
「究竟是誰呢?」
多田沒有回答,他在沙發之間走來走去,過了會兒,接著說道:「不知道,只是剛
才您提到,兩起殺人案是否就是兩個人幹的,我想這種可能性很大。其實兩件事共同的
地方,就是用的全是刀子。」
「但是,雖然都是刀子,但掛在牆上的短劍和醫生用的手術刀可大不相同。」
「對。用的方法也是。——總之,殺害山下的兇手,肯定是當時在這房子裡的某一
人物,也許殺害洋子的也如此。因為很難想象,從外面闖進什麼人,碰巧發現菊井醫生
的皮包,偷走他的手術刀,然後撞進香山洋子赤裸著等在那裡的房間。」
「那麼,還是我們身邊的人幹的?」
「只能這樣想。至於山下,諸位經理和他們的夫人都有殺人動機。就是說,當山下
帶來的調查材料,有可能危及他們的地位時。」
「可是,香山洋子被殺,就很難斷定兇手的殺人動機。」
「可是,知道她在那裡的人是有限的吧。」
「對了。——給她錢的,大概是中町和東尾。總之,從最大的範圍來考慮,也不出
這所房子,說不定有人在什麼地方聽到他們的談話,或者看到她悄悄跑到那間房子裡什
麼的。」
多田看看密室,「在那兒的話,聽得到起居室裡的談話吧?」
「這——大概可以吧。」
「事實上,在那裡發現了一條沾滿血跡的手帕。上面的血可以肯定是香山洋子的。
」
加奈子沒有說話。——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上村會是一個如此殘忍的殺人犯、殺
死一個少女的變態心理者。不過,有這種變態心理的人,平時是看不出來的。
「——總是打擾您,對不起。」多田說,「但願下面再不要出什麼事。」
「但願如此。」
「也許下一個目標就是您。是否暫時離開一下,怎麼樣?」
「不。——我不會動的。請不必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那麼,要不要把警察留下?」
「不必了。還沒到這地步。水原先生也在。沒問題。」
「那好。」多田微微一笑,「不過,即使是對最保險的人。也不能疏忽大意。殺人
犯,決不會自報家門的。」
警察們一走,起居室裡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一種孤獨的感覺,好似身邊再也沒有某
它人了。
上村也不在,他上哪兒去了,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上村會殺死那個少女,但是,中
町他們給圓谷正彥佈置圈套的談話,也許上村會聽到,這樣,他也是知道那少女的事了
。
「不。」加奈子不由得脫口而出。猶猶豫豫,這不是我的作風,假如是媽媽,一旦
認準的事,一定會堅持干到底。——對,也許有人帶上村從這裡逃走了。或者是上村自
己因為身體好了,為了不給我添麻煩,借機走掉了也說不定。擦掉指紋的,可能就是上
村自己。
那麼,那塊染上血跡的手帕呢?——可能罪犯知道了這間密室,為了嫁禍於上村,
做意把手帕藏在密室裡。
究竟誰是真正的罪犯?
加奈子的全身埋在沙發裡,——她累了。
天已經晚了,晚飯時間早已過去,加奈子也毫無食慾。
「——小姐。」推門進來的是水原。
「啊,有事?」
「菊井醫生來了。」
「是嗎?請他進來。」
水原還沒轉過身去,菊井已快步進來了。
「我送和昌回去一趟,所以來晚了點。」菊井握住加奈子的手,「聽說又殺了人。
」
「是。但兇手馬上就被抓住了。」
「是中町?真是。怎麼搞的!」
菊井象是強壓住憤怒,「你母親屍骨未寒,就鬧成這個樣子。——今後真不知道會
怎麼樣?」
「按著東尾和圓谷先生喜歡的樣子唄,公司己經脫離了北裡家。——對了,醫生,
您有沒有把密室的事告訴警察?」
「我?」菊井吃驚地問:「我怎麼會呢?我決不會背叛你的。」
「對不起,我並不是懷疑您。」
菊井向密室望了一眼,「他,被捕了?」
「沒有。警察發現時,他已經不在那裡了。——有人告了密。」
「決不是我。」
「我知道。我唯一信賴的,就是您。」加奈子握著菊井的手說。
「——加奈子君,到我家來吧,待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加奈子笑著站起來,「實在是……」
她在起居室裡走來走去,「媽媽活著的時候,大家都快活,什麼事都順順噹噹,現
在一定是媽媽把這座房子裡的運氣統統帶到墳墓裡去了。」
「象你這樣的年輕人,住在這樣大的房子裡,並不令人羨慕。我不想說不好聽的,
總之,到我那裡去吧。」
「您真好,醫生!」加奈子說,「不過,眼下還不行,等一切都整理出個頭緒後,
也許……」
「願意到我那裡去?」
加奈子從菊井醫生的口氣裡感到,他不僅僅是在乎自己的安全,她望著菊井的臉,
「醫生……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菊井慌忙避開加奈子的視線,「這,這個……可是,並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話。」
「是什麼事?請隨便說好了。即使是現在,我也不會受不了。」加奈子在沙發上坐
下。
「這個……就是說……」
菊井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好象下決心似的開口說,「現在對你說這個,也許有點不
合適,所以,你聽一聽,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行了。」
「我知道。」
菊井握著加奈子的手,「加奈子君,你願意和和昌結婚嗎?」
「和和昌先生?」這是加奈子連想也沒想過的問題,她不禁啞然。至於這求婚竟是
由菊井和昌的父親當面提出,加奈子還沒有來得及為此感到吃驚,也許是因為這話題來
得太突然的緣故。
可是,這總是兒子和昌的事……「你感到吃驚也是自然的。」菊井說,「我知道,
你喜歡那個男的,可是……也許是我多嘴,即使你得到了那樣的男子,對你更多是傷害
。我是為你……」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但願我沒有惹你生氣。」
「哪能呢。我感到很榮幸。」
菊井的臉色頓時變得明朗。
「是嗎。那麼——」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眼下實在難以對此作出回答。」
「說的也是。只要你當一回事,這就足夠了。」
「您的好心,我很感謝,真的。等一切理出個頭緒,再慢慢地商量好吧。」加奈子
的話裡,露出要結束談話的意思,菊井也明白加奈子的表示,便站起身來。
「那麼,多多保重吧。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好了。什麼時候都行。」說完,便離
開了。
菊井一走,一陣強度的疲勞控制了加奈子。
家裡已有三個人遇害了,如果加上媽媽,便是四個人了。她想大喊一聲,再也疏忽
不得了。
「——夠了」她歎道,隨手拿起一個靠墊,放在沙發的角上,想枕著它睡一會兒。
這可是殺人現場!管它呢。
眼睛一閉上,加奈子頓時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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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5深夜,一點正。
起居室在黑暗中沉睡。
加奈子睡得得沉。水原來過一次,看到加奈子睡得正香,便把窗簾拉上就出去了…
…屋外,風不大,一片寂靜。突然,一陣聲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漸漸地向起居
室傳來。
腳步聲到了落地窗前的平台上停住了。
兩扇落地窗的接縫裡,響起卡嚓卡嚓的聲響。——是一把尖刀插進了兩扇窗之間的
接縫,慢慢地往上移動,卡住鎖,再把刀子往上再一用力,鎖卡嚓一聲松開了。
落地窗被推開了,風靜靜地流入,翻動著窗簾,一條條人影慢慢地從平台鑽進屋來
,隨後關上落地窗。
窗子關上時,響起「噹」的一聲,把加奈子驚醒了。
「——啊,我睡著了,真香!」加奈子揉揉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忽然,她好象
覺察到自己剛才似乎聽到什麼。
有人來了?
加奈子來到門旁邊,打開燈。
起居室裡一片光明。——連個人影都沒有。
可是,的確聽到什麼了……會不會藏到沙發後面去了?
應該把水原叫來。真不知跑進什麼人來。
門開了,加奈子「啊——」一聲驚叫,眼前出現一個男子。
「——正彥!」
正彥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嚇死人了。」加奈子生氣地說,「有事嗎?」
「你過去。」正彥踉踉蹌蹌地推搡著加奈子進來。
「你喝醉了?」
「對,我是預先慶祝!」
「有什麼喜事?」
「中町這小子,和東尾狼狽為奸想搞我。他現在都招了,統統都……」
「是嗎。」
「湊死了,中町是殺人犯,下面就看我父親和東尾的了。——你明白嗎?四個企業
歸他們兩人!」
正彥邊大聲嚷嚷著,邊向酒櫃走去,取出酒喝了起來。
「還有就是東尾,他總是和中町搞在一起,這把柄在我們手裡,掌握實權的只有我
父親了,你懂嗎?」
「我恭喜你。」加奈子冷淡地說,「不過,你居然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幹那種事
,所以,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哪個混蛋願意說就讓他說去吧!——怎麼,你也不樂意?」
「我何苦呢。」加奈子走到屋子中間,「你父親無論當經理還是當茶房,和我無關
。」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正彥手拿著酒杯,朝加奈子走來,「我很寬容,不計
較你的態度如何,我說過,我要娶你!」
「別開玩笑。」加奈子笑道。突然,她想起什麼似的。
「你是從哪兒進來了?」
「當然是從大門進來的。」
「水原呢?」
「那小子呀,那小子倒在門廳裡,他吃了我一掌。」
「你說什麼?」加奈子瞪了正彥一眼,「你總是干不知羞恥的事——」
「我怕他進來搗亂,就在我們最關鍵的時刻。」
加奈子連忙躲開正彥的糾纏,向門口跑去,但是,這次正彥也不示弱。朝正要開門
的加奈子猛撲過去,死死按住她的手。
「現在誰都不在,你跑不了。」
「你干什麼?——你發瘋了!」加奈子扭動身子,竭力掙脫正彥的雙臂,向起居室
裡頭跑去。
「看你跑到哪裡去。」正彥喘著粗氣,一下子把門鎖上,「好,我慢慢地追你。」
「誰願意與你……」加奈子有些緊張,這樣下去很危險。她本來就已相當疲倦,如
果被正彥抓住不可能再做任何抵抗了。
越拖延危險越大,正彥借著酒勁,正肆無忌憚。
「乖乖。」正彥追過來,加奈子沿著書架躲避著。
突然,加奈子腳絆住了什麼東西,她伸手想扶住書架,結果抓落了幾本書,加奈子
摔倒在地。
「有了!」正彥洋洋得意地追上來,朝加奈子猛撲去。——不過,一個不中用的男
人干什麼都不中用。加奈子在摔倒時,順手抓起一個書檔,一個用大理石做的人魚書檔
。
加奈子握緊書檔,朝猛撲過來的正彥猛砍過去,和大理石較量的結果,正彥的額頭
堅堅實實地挨下一下。
他好象在這魅力——不,這硬度前認輸似的,一下子癱倒在地。
「——真是。」
加奈子推開正彥的身體,站起身來,「不見棺材不落淚,說的就是你。」
加奈子把書檔放回書架,心想剛才絆上什麼來著?
地毯上一處稍稍有些隆起。
「奇怪……」
加奈子走過去,蹲下來一看,地毯上有切縫,剛才絆上的是地毯翹起的地萬。可是
,地毯上怎麼會有切縫呢?
加奈子抓住地毯上的長毛,用力一拉,令人吃驚的是,書架前一塊一米見方的地毯
竟被揭起來了。
「怪了。」
加奈子看看下面的地板,沒有任何異樣……她又把視線移向地毯,地毯很厚,從上
面看上去根本發現不了有切縫。
「這裡弄髒了。」加奈子自語道,——在揭下來的地毯上,粘有一些乾泥巴之類的
東西。
看來是有人用髒鞋子踩過。——可是,為什麼弄髒的單單是書架前的地毯呢?
加奈子好象想起什麼似的,急忙向落地窗走去,她在兩扇窗戶的接縫的地毯上蹲下
,雙手抓住地毯上的長毛、用盡全身力氣一拉,果然揭起了一塊一米見方的地毯。用力
過猛的加奈子自己也揮了個四腳朝天。被切下的地毯和書架前的差不多太,由於地毯的
毛很厚,邊上的縫都給遮住了。
加奈子趕緊把書架前的地毯搬過來——一塊一米見方的厚地毯還真重——往落地窗
前空出的地方一放,正好!
這一下子真相大白了。殺死山下的兇手不是這間屋子裡的人,是從外面進來的。肯
定是從落地窗進來的,因為入口處留下了兇手帶泥巴的腳印。
大概兇手後來發現了,但地毯的毛很厚,一般擦擦,很難擦乾淨,所以,兇手便把
這部分割下來,換到不太引人注目的書架前面去。
加奈子想起上村提到過麥克風裡雜音一事,大概那時,正好是犯人潛入到屋裡的時
候。
雜音是由外面刮進來的風聲造成的,我們看電視的現場采訪時,遇到有強風時,就
經常可以聽到電視也有那呼呼的聲音。麥克風裡的雜音,就是兇手打開落地窗時,從外
面刮進來的強風造成的。
上村聽到了這雜音。
加奈子陷入了沉思。——兇手是從外面進來的,而且殺死山下後又從那裡走掉。那
麼,兇手肯定不是當時參加守靈的人。
可是,媽媽所謂「身邊」的人中,當時是都在現場。
守靈的時候,和媽媽來往密切的人全部來齊了。
「全部?」
「不對——」加奈子囁嚅道。
有一個人,他很晚才到。
突然,加奈子發覺背後有動靜,回頭一看,正彥正站在身後,額頭上沾滿著血,一
雙通紅的眼睛充滿著憤怒。
「啊——」
來不及躲避了,正彥的雙手卡住加奈子的脖子,加奈子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只有
拚命地用手撓正彥的臉。
兩人都摔倒在地上,正彥騎在加奈子身上,用盡全力雙手卡住加奈子脖子。
加奈子覺得四肢無力,——完了——就這樣死掉了?
忽然,正彥的雙手松開下,而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加奈子連喘了幾口大氣,慢慢爬起身來。——怎麼搞的,正彥怎麼會松手了,立彥
呆呆地站在那裡,目光呆滯,就象死人的眼睛一樣。
突然,正彥彷彿象斷了線的木偶,仆倒在地。
加奈子發現。正彥的後背一塊殷紅的斑點越來越太,是血!
她抬起跟睛一看,旁邊站著一位男人,就是守靈的那天晚上遲到的那個人——菊井
和昌。
「——你事兒吧?」和昌問。
「你,你干什麼?」加奈子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是來救你。」和昌的左手握著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
「你……在這裡?那麼,看到我剛才——」
「當然看到了。」和昌點點頭,「還是被你發現了。割地毯可真費勁兒,幸虧我的
手術刀平時總是磨得飛快。」
和平時一樣,說者依然彬彬有禮,可此時此刻,聽來卻是那樣地令人感到可怕。
「為什麼要把那偵探……」
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山下的報告肯定是說,和昌就是媽媽要找的那個兇手。
「是你,在十七年前,殺死了那個女孩子?」
和昌無力地坐在沙發上。
「是的。是我殺死那個女孩子,你母親看見了我。——當然,後來,見到你母親時
,她沒有認出我。」
「這手術刀……香山洋子也是你殺死的?」
「對。手術刀用得那樣高明的也只有我。」和昌嘻嘻一笑。這一笑,使加奈子不由
得打了個寒顫,這是一種欲望得到滿足時的笑,就象一個孩子在炫耀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時一樣。
「我呢,最討厭成年的女人。洋溢著少女芬芳的姑娘最合我的意。那姑娘可是最理
想不過了。」
「那幹嗎殺死她?」
「她不是唯一的。——已是第三個了。」和昌瞟了一眼帶血的手術刀。
「我已經很久沒干了。——那姑娘如果當時穿著衣服,可能不會殺死她。可是,—
—她是裸體,我一進去,先有些吃驚,然後笑了,她笑了!」
和昌的雙眼閃閃發光,「是在笑我!那小娘兒們。」
「所以就殺死她?」
「我無法忍受。誰要是譏笑我——決不會饒過!」
和昌站了起來,加奈子嚇得慌忙向門口跑去,但——門是鎖著的,還沒等加奈子打
開鎖,和昌追上來,加奈子被推到起居室中央。
「別動。」
加奈子順勢跑到一邊。「你這樣無禮,你爸爸……」
「我父親他知道!」
「什麼?」加奈子大吃一驚。
「——誘拐當時還是小孩的你,來脅迫你母親的正是我父親。」
媽媽看到的,就是他父親的字,所以,媽媽說,兇手就是「身邊的人」。
「我父親不願意自己的寶貝兒子進監獄,」和昌說,「所以他總是護著我。」
「你……如果殺死我,會被警察逮捕的。」
「你不必擔心。我不用手術刀來殺死你,我要把你活活卡死,然後讓你手握手術刀
,放在這混蛋的身上。——讓那混蛋卡你的脖子,你不顧一切用手術刀殺死了他。同時
,他也把你給卡死了——就是這麼一回事。」
和昌把手術刀放進口袋,掏出橡膠手套。「作手術自然要帶手套啦。」
「別——」加奈子連連後退。——從房門逃走已經是不可能了,剩下只有落地窗了
。
加奈子推倒一張沙發,攔住了和昌,便急忙向落地窗跑去。但是,和昌輕松地越過
沙發,追上了加奈子。
「放開!放開我!」
和昌可和正彥不同,他一把擰住加奈子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地。
「馬上就得,——就一會兒。」
和昌戴著橡膠手套的雙手。深深地卡加奈子的脖子上。
加奈子己動彈不了——完了,這一下子真的完了,真的完蛋了!
突然,只聽到撲通的一聲撞擊,和昌的身體倒在一邊,爬起身來的加奈子只見兩個
男人正在地毯上扭打。
「是你——」
和和昌扭在一起的原來是上村!
這時,落地窗被撞開了,是警察。多田也跟著沖進來了。
加奈子不由得大聲叫道:「快,快跑!」
起居室的門也隨著一陣猛烈的撞擊被打開了,菊井醫生跑了進來。
「和昌,你放手。」菊井喊道。
和昌吃驚地一抬頭,上村的拳頭正好打在他額頭上,和昌在地上打了個滾,倒在地
毯上。
「上村!」
加奈子跑上去想擁抱上村,上村粗暴地一把把加奈子推開。
「躲開,我根本不認識你。」
加奈子立即想到,上村不願讓自己卷進去。
「一切都好了。」多田刑偵向上村走去,「你是上村。」
「是的。我先聲明,請您不要相信這位小姐所說的一切事情,我根本不認識她。」
「這個,現在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多田從容地說,「對你的嫌疑已經解除,兇手
抓住了。」
加奈子和上村相對一視。
「真的?」上村問。
「當然,就在剛才接到通知。讓你受苦了。」
加奈子握住上村的手——忽然,她又變得非常冷淡。
「你說根本不認識我?」
「是我不好……請原諒。」背後傳來菊井醫生的說話——和昌被警察反扭著雙手帶
走了,跟在身後的父親,好象頓時老去十年似的,弓著背……「——你躲在什麼地方?
」加奈子問上村。
「在密室呀。」
「可是——」
「因為警察已經搜查過了,所以非常安全。」
多田笑道。「真是天生的一對,你們倆。看來要防著你們的孩子,因為有可能會成
為阿爾費諾﹒裡賓第一。」
加奈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對了,正彥他——」
「已經叫救護車了,是外傷,不要緊。」
「真遺憾。」聽多田這麼一說,加奈子不由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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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密室裡聽到起居室裡的談話,心想這菊井和昌很可疑呀。」上村說。
起居室充滿著明亮的陽光。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上村、加奈子、水原還有多田刑偵
品味著真理子——不,倉田法子沏的紅茶。
「你說的可疑到底是怎麼回事?」加奈子問。
「他列了許多為什麼遲到的理由。」
「對。」
「可那時,他根本沒提到警察佈置的警戒線的事,果真的是那時坐車來的話,肯定
會受到警察的盤問。當然,他就會提到此事。」
「的確如此。」
「而且,他如果看到警察佈置了警戒線,自然會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他什麼也沒問。」
「對。——因此,他是在警察佈置好追捕我的警戒線之前,就己經來到這一帶。所
以,不知道有警戒線的事。」
「他是在等山下吧。」
「是的。通知和昌的是他父親,菊井看到了你母親的信。」
「當時,正好給我撞見了。」法子說,「菊井醫生非常緊張。後來,我也讀了那封
信。」
「那時,菊井把信的最後一頁揉在手裡。但是,如果看了信,再根據山下的調查材
料,一切就全知道了。」
「所以菊井急忙通知他兒子。他明白,非得殺死山下不可。便提前趕到這裡。」
「這鑰匙還給您。」法子把密室小櫃的鑰匙還給加奈子。
「小姐。——我開始時,恨死了夫人,我來這雖是打算一有機會就為哥哥報仇,但
是,在這裡住下後……明白夫人是好人,就不顧報仇什麼的了。」法子喘了一口氣,「
讀了信後,我一切都明白了,但一心想找到威脅夫人的人,便把鑰匙偷走了。請您原諒
。」
「好啦,這算什麼。」加奈子握住法子的手,「我才真該向你道道歉。」
「可是,為什麼那個叫川口的人也拿著同樣的項鍊。」
法子不解地問。
「在山下那裡,發現了有關的筆記。」多田說,「——多香的紅茶。袋裝茶絕不會
有這麼好的味道。」
「對不起。」法子說,「這是袋裝茶。」
多田乾咳了一聲,「就是說,加奈子的母親又做了一條和原來一模一樣的項鍊——
當然裡面不會有鑰匙——把它送給山下,筆記上說,如果自己在山下帶來調查資料之前
就去世了,讓山下用這項鍊和加奈子聯繫。」
「山下又把項鍊交給了川口。」
「就是說,山下以為你母親還健在,不需要這東西便把它交給川口,並約川口到這
裡見面、如果川口受阻撓,就拿出項鍊作信物。」
「我明白了。」法子說。
「多田先生。」加奈子說,「我母親檢查的結果如何?」
「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多田說,「看來是自然病死。」
「是嗎。」加奈子點點頭,「我放心了。」
「菊井最後是帶著一種贖罪的心情,跟著你母親,想做點什麼。其實,與其說是為
他自己贖,不如說是為自己的兒子。」
「那麼,我該告辭了。」多田說罷便站了起來。
加奈子也跟著站起來,問道:「多田先生,倉田先生的冤案能夠平反嗎?」
「當然。」
「拜託了。」法子鞠了一躬。
多田走後,加奈子說。「再過幾天就是媽媽的正式葬禮,然後……」
「然後是……」
「是我的婚禮。」加奈子望著上村。「不行嗎?」
「我沒有異議。不過,在那些經理手下幹活可真要命。」
「那好。我們把公司什麼的,給他們管好了。」
「這怎麼行!你總要為公司的職員們想一想。你不來干,公司會成了什麼樣子。」
加奈子想了想,「是呀……那麼,你來幫助我。」
「在你手下幹活當然可以啦。」
「說定了。」加奈子高興地眺起來。
「那麼,你們下面的什麼位置,我來干怎麼樣?」水原說。
「啊,你嗎,最好一直在這呆下去。——方便的話,我們一起舉行婚禮。」
水原和法子紅著臉走出起居室。加奈子挎著上村的手臂。
「腳怎麼樣了?」
「基本上好了。」
加奈子吻了上村一下,把頭倚在他胸前。
「——哎,你怎麼知道警察會來搜查密室?」
「菊井給我退燒時,讓你去取毛巾,他趁機把那條帶來的手帕塞進了盥冼室的排水
孔裡。雖然我當時發著燒,還是發現了。不過,到後來才知道塞的是什麼東西。」
「是他兒子的手帕?」
「對。一定是去他兒子屋裡取藥箱時發現的。他隱約覺得兇手就是他兒子,在看到
手帕後,便證實了他的感覺。——並且企圖嫁禍於我。」
「那麼,告密也是醫生嗎?」
「不,我身體恢復後,一檢查排水孔,發現了那條手帕。這時,真理子,不,倉田
法子進了密室,我知道了她的真實身分,心想,警察可能馬上會來搜查,便決定先下手
,於是就躲到院子裡,她出去給警察打電話。」
「是你們通知警察的?」
「對。這樣,等警察一走,我們又回到密室。」
「後來,還有人去過密室呀。」
「那時,不會認真搜查了,沙發下面躲兩個人很容易。」
「什麼?你等等。」加奈子叫道。
「什麼意思?」
「你說,在密室裡就你和法子兩人?」
「是的。」
「天哪!沒干什麼吧?」加奈子瞪著上村問。
「咳,少廢話。——哪至於呢。」
加奈子笑了。她又吻了上村。
「那麼,我們上密室去。」
「幹嗎?」
「不是說好的嗎?」加奈子說。「等你身體好了後……」
「那幹嗎非得去密室不可?」
「別說了。」
書架打開了,加奈子拖著上村去到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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