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三姊妺偵探團
    三姊妺偵探團系列　之一
    【序曲──火災】 【第一章：壁櫥中的裸屍】
    【第二章：尋找兇手】 【第三章：喬裝辦公室女郎】
    【第四章：請假信】 【第五章：受難】
    【第六章：第二犧牲者】 【第七章：可疑人物】
    【第八章：會見「皇帝」】 【第九章：暗中的手】
    【第十章：恐怖房間】 【第十一章：盲目的愛】
    【第十二章：吾妹是偵探】 【第十三章：孤注一擲】
    【第十四章：黑暗中的愛】 【尾聲】 
    

    

    【序曲──火災】

序曲──火災

　

　　最先察覺煙味的是夕里子。

　　三姊妹之中，無論何事，最「醒目」的就是二妹夕里子。

　　衝鼻的焦糊味，並非一般烤焦魚的味道，而是可以刺激鼻子黏膜火辣辣地痛的強烈焦味。

　　就在她從床上霍地跳起來的當兒，一頭撞到妹妹睡的上鋪底板，喊了一句不適合一名十七歲處女的粗話：
「噢，畜牲！」

　　姊妹同寢的房間一片漆黑。夕里子一邊摩裟著天靈蓋，一邊下床去摸索電燈的拉繩。

　　這時候，直覺通常都很遲鈍。

　　當她嘿一聲揮動雙手時，手是碰到拉繩了，可是繩子被推到一邊，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捉住拉繩，用力一
扯，燈光閃了兩三下，這才明亮起來。

　　白煙已從房門下面慢慢擴散，室內也開始朦朧不清了。向來膽識過人的夕里子不禁臉色一變。

　　然而不是發呆的時候。於是她衝上雙格床的梯子，一把掀開妹妹的毯子，揪住她的胸口用勁地搖晃：

　　「珠美！起來！」

　　「嗯？怎麼啦？」

　　十四歲的珠美以為自己貪睡過點，糊地坐起來，問：「幾點啦？」

　　「火燭啊！」夕里子大喊。

　　「呀？九點了？（註：日文裡，火燭和九點的發音相似。）我遲到囉！」

　　「笨蛋！我說火燭呀！快下來，快！」

　　珠美望望下面，她也發覺白煙了。

　　「糟榚！姐姐，怎辦？」

　　「快下來！」

　　夕里子飛身躍下，跑向獨個睡普通單人床的大姐綾子那裡。

　　「大姐！起來！火燭啊！」

　　她不顧一切地用力搖，可是綾子僅僅低聲咕噥著沒有醒過來。因她有低血壓，在姊妹之中最難醒來。一旦睡
著了，打鑼也叫不醒。

　　不管夕里子和珠美像在地震一般呼天喊地的驚叫，她仍一無所知地照睡不誤。

　　「大姐！」

　　「甚麼……」綾子終於睜開沉重的眼皮。

　　「火燭啊！」

　　「火燭？──在哪兒？」

　　「在我們家！快起來，逃命喲！」

　　綾子好像也留意到煙霧，理解事態嚴重了。她從床上爬起來，吸入了一口煙嗆住了。

　　「必須站起來！瞧，把煙吸進去啦！」

　　「嗯……」綾子這樣已經算盡全力了。「爸爸呢？」好不容易搖搖擺擺地站起來。

　　「出差去了。」

　　「是嗎？好極了。」

　　「沒時間婆婆媽媽了。快點出去外面──」

　　「等一等！」綾子捉住夕里子的臂腕。「我穿著睡袍哦。待我換件衣服──」

　　「如果燒死了，樣子更難看！」夕里子氣得大吼。

　　「好吧！」綾子依然睡眼惺忪，不服氣地說：「你生氣時，十足媽媽。」

　　「還有時間說多餘的話──」

　　夕里子說著把門打開，立刻呆立在那裡。紅色的火舌開始舔著眼前的牆壁，天花板已被火包圍了。

　　「不行了。從窗口出去！」

　　夕里子奮力把門關上，跑到後窗。幸好房子是平房設計。

　　「可是，有鐵絲網啊！」珠美說。

　　夏天為了趕走蚊蟲，窗戶釘上了細孔鐵絲網。夕里子打開窗子大喊：

　　「打破它！椅子借來用！」

　　她一把扛起妹妹的讀書椅，瞄準鐵絲網摔過去。椅子的腳弄破了網，突出外面。

　　「再來一次！珠美！別看，快幫忙呀！」

　　珠美慌忙過去一起扛椅子。

　　「嘿！」

　　兩人用力把椅子往鐵絲網撞，椅子倏地穿過去，消失在窗外。

　　「珠美！快出去！」

　　「我先出去？」

　　「是呀，快！大姐，輪到你了。」

　　綾子楞楞地縮起胳膊站在那兒。

　　「你是妹妹嘛，你先出去！」

　　「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快點！」

　　倘若把慢半拍的姐姐留下來，說不定她打個哈欠又上床去睡過。於是夕里子勉強把她拉到窗前，拚命在背後
推她。

　　「我知道啦，別推我！這樣逃命不是很危險麼？」

　　到底是火燭危險還是逃命危險來著？

　　好不容易才把綾子推出去之際，房門突然倒下來。火舌爬上了天花板，發出轟然巨響。

　　「姐姐！」

　　窗外傳來珠美的叫聲。夕里子慌忙把頭探出窗外。

　　剛才出去了的綾子還癱坐在窗下。夕里子於是大喇喇地掉在她上面。

　　「痛死啦！」

　　兩人紏纏著爬離那個地點。

　　「姐姐……」珠美發出怪異的尖叫聲。

　　夕里子爬起來，回頭一看，頓時瞪大了眼。宛若巨型煤氣爐爆炸似的，黃色火燄以驚人的速度從三姊妹幾秒
鐘以前出來的窗口噴出。

　　然後，她們的家，八成已被火燄包圍。

　　「家……沒有了……」珠美發出洩氣的聲音。

　　「嗯……」夕里子只有楞楞地點點頭。

　　她們的房子位於新興住宅區的一角，建在孤立的偏遠高台上，鄰近沒有鄰接的房屋，首先不必擔心火勢蔓
延。不過，她們三個的腦筋還沒轉到這方面來。

　　「夕里子……」綾子喃喃地說。

　　「甚麼？」

　　「沒打一一九報警吧！」

　　「唔……」夕里子點點頭，拚命壓抑不哭地說，事到如今，打電話又有甚麼用。姐姐就是這樣。

　　人類一旦置身悲劇中，反而變得一切都不計較。

　　這時，傳來奔上斜坡的腳步聲。

　　「喂！你們不要緊吧！」

　　「啊，老師──」珠美說。

　　住在不遠的教書先生安東。他在珠美的初中學校教國語。

　　穿睡衣，趿著拖鞋奔過來。

　　「發生甚麼事？」

　　「不知道。我們睡了，突然──」

　　「大家沒事吧！你父親怎樣？」

　　「爸爸出差了。」

　　「是嗎？那麼只有你們在家？好極了。」

　　房子發出「劈里啪啦」破裂的響聲。

　　「危險！退開比較好。」安東說。

　　屋頂崩落了。無數的火星飄上夜空，這種情形下，夕里子突然覺得情景很美。

　　「甚麼也沒帶出來。」終於清醒過來的綾子說。「保險證書也燒掉啦。」

　　「撿回生命就好了。」安東用粗獷的聲音說。「大家都沒被火燒傷，好端端地活著，不是比甚麼都好麼？」

　　道理是這樣而已。夕里子在內心回想每一樣燒毀的物品。從小學開始使用的書桌、新買的書包、心愛的裙子
、只穿過一次的鞋子……

　　對了。已故母親的照片也燒了。

　　遠處傳來警笛聲。

　　「終於來啦。」安東說。

　　「老師打電話報警的麼？」綾子問。

　　「對。我以為他們應該更快到的……」

　　看這種情形，全都燒光啦，夕里子想。警笛聲由遠而近，附近有好些人穿著睡衣跑出來的樣子，在火燄的映
照下映入眼簾。

　　火勢逐漸微弱，能燒的東西都燒完了。

　　夕里子第一次覺得夜寒，不由哆嗦。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壁櫥中的裸屍】

@

　　「早。」

　　佐佐本夕里子睜開眼睛，有一瞬的困惑。

　　平時都是自己最早起床，預備早餐的。有時貪睡一下，把妹妹珠美踢起來幫忙。

　　如今俯臉窺視自己的，乃是高中同班同學片瀨敦子的臉。

　　「噢，敦子。我……」

　　夕里子爬起來，稍微低下頭去，免得撞到妹妹的床板──然後終於想起來了。

　　這裡是敦子的家。

　　「感覺怎樣？」敦子問。

　　夕里子完全想起來了。自己的家燒掉了，然後自己投宿到敦子家裡來。

　　「沒事了。」夕里子深深嘆一口氣。感覺上好像睡了一整天似的。

　　「現在幾點？」

　　「十一點左右。可以起來了麼？」

　　「嗯。咦，今天不上學嗎？」

　　「今天星期日嘛。」敦子說。

　　是嗎？房子是在星期六晚上燒的。

　　「早餐做好啦。我的衣服擺在那邊，你穿上吧。」

　　「謝謝。」夕里子點點頭，「麻煩你們了。」

　　「怎麼，說的話都不像你了。」

　　外表看上去，敦子真是人見人愛的可愛少女，幾乎連同性的夕里子也悠然神往。
不過，夕里子並非不可愛，她也多多少少自負是小美人。美中不足的是個性剛強，而
且佻皮了些。

　　幸好敦子的衣服尺碼恰恰好。只是兩人喜好不同，敦子喜歡端莊的打扮，在家時
也穿得像在酒店大堂一樣。跟她相比，夕里子通常都是Ｔ恤牛仔褲的隨便裝束。

　　夕里子住在敦子哥哥結婚前使用的房間。綾子和珠美在安東老師家食宿。安東叫
夕里子也住在一起，但一想到三姊妹一同打擾不太好，於是住到附近不遠的片瀨家
來。

　　以前夕里子曾經在這裡過夜，十分熟悉環境。她到盥洗室梳洗後，走進飯廳。

　　「夕里子，你沒事吧！」年輕的母親簡直是敦子放大的模樣。為人和善，是喜歡
照顧人的類型。

　　「坐下。肚子餓了吧！薰肉蛋？還是火腿蛋？」

　　「薰肉就可以了。」

　　「荷包蛋可以嗎？好，馬上做。敦子，端咖啡給夕里子。哎──真是禍從天降。
我在我弟弟家裡也遇過一次火災，也是只穿著一件衣服逃出來，同樣被燒得無家可
歸。不過，幸好沒人受傷。其後，我弟弟的生意十分興隆咧。人就是這樣，塞翁失馬
焉知非福。所以，你可不能因此氣餒哦。」

　　「媽，你再說下去，夕里子累死啦。」敦子說。

　　「你說甚麼嘛。夕里子，聽說你爸爸出差了？」

　　「是的。」

　　「是嗎？幾個孩子逃了出來，也算吉人天相啦。」

　　「聯絡上了爸爸嗎？」敦子問。

　　「還沒有。今天星期日，沒人在公司，不知道爸爸怎樣了。」

　　「如果看到新聞就會回來的，不是嗎？」

　　「是就好了……」

　　吃完遲來的早餐時，玄關的門鈴響了。敦子的母親出去應門。

　　「敦子，你爸爸呢？」夕里子問。

　　「一大早去打高爾夫球了。附近發生火災，他還有那種心情！」

　　「不關他的事嘛。」夕里子微笑著說。

　　「夕里子。」敦子的母親回來。「有人想見你。」

　　「見我嗎？」

　　「警察哦。」

　　警察？原來如此。當然了，火災之後嘛，夕里子想。

　　走進客廳，見到兩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一個是穿深藍色西裝的年輕男人，頭髮

　　梳得整整齊齊，談不上有品味，不過予人好感。

　　另一個五十開外，個子瘦小，跟青年相對的是穿舊西裝。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

　　夕里子說完，年輕那個彷彿嚇了一跳的樣子。

　　「啊，我是隸屬Ｍ警署的，叫國友……」

　　說著，撞了撞旁邊的男人，他睡著了。

　　「嗯？啊──失禮了。」男人看見夕里子，睜大了眼睛。「你是夕里子小姐？」

　　「是。」

　　「那……我以為是佐佐本太太哪。」

　　「家母在五年前過世了。」

　　「是嗎？我叫三崎。他叫國友。」

　　「為了火災的事找我嗎？」

　　「唔……真是不幸。」

　　「謝謝關心。」

　　「其實，我們去過一位安東先生的家。」年輕的國友刑警說。「有一位綾子小姐
是──」

　　「我姐姐。我排行第二，下面一個叫珠美。」

　　「是嗎？是那位綾子小姐叫我來問夕里子小姐的，所以我們來了。」

　　「姐姐有低血壓，早上不容易爬起床來。」夕里子說。「而且，她和我不同，膽
子小，也許受到火燭的衝擊，還未復原過來。」

　　「原來如此。」三崎刑警憋住哈欠。「那麼，可以向你請教了吧！猜得到起火原
因麼？」

　　「我想過了，猜不到。每次都由我在睡前檢查火頭和關門的，昨晚我也全部看過
一遍了。」

　　「你肯定嗎？」

　　「是的，絕對肯定。」

　　「唔──」三崎用手摸摸下巴。「換句話說，也有放火的可能了。」

　　「放火？誰會放火？」

　　「還不曉得──」三崎似乎欲言又止。「請你說一遍，從你發現起火到逃出來的
經過吧！」

　　夕里子把察覺煙味而醒來，直到破窗而逃的經過說了。

　　「這麼說，你們是從睡房直接逃出外面的囉。」

　　「不錯。」

　　「從哪裡起火也毫無頭緒，是嗎？」

　　「嗯。」

　　「你能把家中的簡圖畫給我看看嗎？大概就可以了。」

　　「好。」

　　國友撕下一張筆記紙，跟鉛筆一起遞給夕里子。夕里子根據記憶畫下草圖，意外
地因自己記不清楚而吃驚。費了一番功夫才畫好，遞給三崎。

　　「我想是這樣的。」

　　三崎看了一會，把簡圖放在桌上，用自己的鉛筆在夕里子父親房間窗旁的角落打
個Ⅹ記號。

　　「這個房間是──」

　　「家父的房間。」

　　「火好像是從這裡起的。」

　　「可是……這個房間沒有火頭。而且，家父出差了，不在家。」

　　三崎和國友交換一個眼神。

　　「怪就怪在這裡。無論怎麼想，只有放火的可能了。」

　　夕里子啞然。放火燒自己房子！這麼過份的事……

　　「還有一件嚴重的事。」國友似乎很為難地說。

　　「甚麼事？」

　　三崎用鉛筆在父親房間的壁櫥所在之處，畫了一個人形。

　　夕里子困惑地注視三崎的臉。

　　「在這個壁櫥裡，找到一具女人屍體。」三崎說。

　　「胡說。」珠美說。

　　「你以為我是來跟你們開玩笑的？」夕里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二姐，這裡不是咱們家哦。」

　　「糟糕。」夕里子不由伸伸舌頭。

　　她來到安東的家了。

　　「我泡了紅茶。請用茶！」

　　安東的妻子叫岐子，也是學校老師。丈夫教初中，而妻子教高中，也屬罕見。

　　「不過，說來古怪得很哪。」安東四平八穩地坐著說。他身材魁梧高大，皮膚曬
得很健康，予人好好先生的印象。實際上，他在珠美的學校，也是頗受歡迎的教師之
一。

　　「說的也是，怎會有這種事？」岐子一邊分配紅茶一邊說。

　　岐子的長相和丈夫成對比，是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的美人胚子。因為沒有小孩的
關係，所以她看起來十分年輕。

　　「怎樣的女人？」綾子說。

　　「不知道。燒死了嘛。」夕里子回答。

　　「是嗎？」

　　綾子似乎還在精神恍惚的狀態。文雅大方的她，圓乎乎的臉，名副其實的美人
兒。和服打扮比起摩登時裝更適合她。

　　「那個女人幾時到我們家的？」珠美說。「完全沒留意到。」

　　「那還用說。假如知道有她就忘不了的。真糟糕。爸爸怎不早點回來？」夕里子
說。

　　「在你父親房間找到那個女人的嗎？」岐子問。

　　「好像是的。不過，我知道的不準確。因我很少進去爸爸房間，即使有人在他壁
櫥裡，我想我也根本不會察覺的。」

　　「既然如此……」

　　珠美似乎想亂發脾氣了。因排行最小的關係，她最沉不住氣。

　　「無法跟你父親聯絡麼？」安東說。

　　「只知道他去了札幌，但是猜不到他住哪兒，況且，他公司的電話簿、記事簿之
類都燒光了。」夕里子說。

　　「查查電話簿嘛。」安東說。

　　「今天是星期日哦，老公。」岐子說。

　　「對了。有人知道你父親同事家裡的電話麼？」

　　三姊妹面面相覷，搖搖頭。

　　「唔。他預定幾時回家？」

　　「好像是星期一……」

　　「不是星期二麼？」珠美說。

　　「我聽到的是星期一。」夕里子說。

　　「不管怎樣，只好等到明天再說了。」安東露出為難的表情說。

　　「對不起，麻煩了你們。」綾子覺得自己應該說點甚麼才像話，於是鞠個躬。

　　「哪裡，這個沒甚麼大不了。不過，有沒有跟親戚朋友取得聯絡？」

　　「家父家母似乎沒有近親。」夕里子說。「對不起，請讓我姐姐和妹妹多留一
晚。」

　　「沒問題。」安東欣然點頭。

　　「佐佐本先生早日回來就好了。」岐子說。

　　電話響起。岐子站起來，過去拎起聽筒，聽了對方的話，轉向夕里子說：

　　「夕里子，找你的。一位叫國友的人。」

　　「國友？啊，剛才那位刑警。」

　　夕里子拿起聽筒。

　　「驗屍官剛剛看過那具女屍了。」國友的語調似乎不太起勁。「死因不是燒
死。」

　　「呀？那麼她是怎樣死的？」

　　「身體內留下斷了的刀尖。刀子刺中心臟，似乎折斷了。換句話說，女人是被殺
的。」

　　「被殺？」夕里子的腦袋混亂起來。「換句話說，有人刺死那個女人，然後把她
放進我們家的壁櫥？」

　　「然後放火燒屍，恐怕是這樣吧。而且，女人的衣服被剝光了，也許兇手不想讓
人知道死者的身份吧。」

　　「即是……一絲不掛？」

　　「對。死了頂多不超過一天。換句話說，被殺之後馬上赤裸著塞進壁櫥去的樣
子。」

　　夕里子彷彿做著惡夢，昨天放學回家後，她打掃過房子，當時也打掃了爸爸的房
間，只是沒開過壁櫥……說不定，那時屍體已經在了。在隔著一層拉門的另一邊……

　　「還有，很難啟齒。」國友遲疑地說。「你父親的公司叫做Ｋ建設公司吧！」

　　「是的。」

　　「他屬於第二銷售科？」

　　「是。」

　　「科長叫植松吧！我們知道他家裡的電話，聯絡上了。」

　　「對，他叫植松。他知道家父的所在嗎？」

　　「據說，你父親並沒有出差。」

　　夕里子呆在那兒，望著綾子和珠美憂心忡忡的臉。

　　「怎麼啦？二姐。」珠美問。

　　夕里子重新握好聽筒。

　　「請問──這是甚麼意思？家父從星期四起到札幌公幹去了啊。」

　　「實際上，他是拿假期，不是公幹。」國友在另一端說。

　　「那……他不是去了札幌？」

　　「不清楚他去了甚麼地方。有沒有頭緒？」

　　「我怎知道那麼多？」

　　夕里子因震撼而說出反抗的話。爸爸怎會說謊嘛！不可能有那種事！

　　「假如他與你們聯絡，請立刻通知我們。知道嗎？」

　　國友說得很溫和，可是語氣嚴峻。

　　夕里子放下聽筒，一時無法承受大家投來的疑慮視線，垂下眼簾。

　　「怎麼回事？」安東岐子問。

　　「呃……沒甚麼大不了的事。」

　　並非沒甚麼大不了，只是不知何故不想說出來罷了。因她盼望在告訴大家之前，
警方會再打一次電話來說：「剛才是植松先生弄錯了。」

　　「可是，看你剛才的表情──」

　　「對不起。」夕里子突然行個禮。「請讓我們三個獨處一下，拜託。」

　　她不想告訴安東夫婦自己父親說謊。更加不想讓別人聽見。

　　「好，我們迴避一下。」

　　安東站起來，催促岐子，一同走了出去。

　　「到底怎麼了嘛。」綾子責備夕里子。「這樣對老師太不禮貌了。」

　　「有些話不想告訴別人嘛。」

　　「可是，他們是老師哦。」

　　「老師也是別人呀！」

　　夕里子又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發出噹啷一聲響。

　　「好好聽著。」

　　夕里子把剛才國友的電話內容說一遍。

　　「那麼，爸爸在甚麼地方？」綾子露出滿臉困惑不解的神情。

　　「不曉得呀。」

　　「為何爸爸要撒謊？」

　　「不一定是撒謊呀。可能是那位科長弄錯了，或者有其他特別情由──」

　　「哎。」突然，珠美這樣說。「必須設法搞清楚。」

　　夕里子和綾子看著珠美。

　　「可不是嗎？我們怎麼說好說歹也沒用，真相不明嘛。況且，怎知道警方作何想
法？」

　　三姊妹當中，珠美是首號現實主義者。也許她這個年代的人都是這樣。

　　「你想說的意思即是──」

　　「被殺女人的屍體不是在咱們家裡嗎？而且是在爸爸的房間壁櫥裡找到的，爸爸
出時門表示去公幹，實際上沒有公幹，不知所蹤──顯而易見，那女人是爸爸殺
的！」

　　夕里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珠美。

　　「你真的以為是這樣？」

　　「不是我以為，是警方這樣以為。」

　　「那還可以。」

　　「可是，那種事……」只有綾子一個還不十分理解事態。

　　「只要爸爸回來就真相大白了。」夕里子彷彿說給自己聽似的。「他會把一切好
好告訴我們，我們就曉得根本沒甚麼了。」

　　「女人屍體在他的壁櫥裡，叫做『根本沒甚麼』嗎？」

　　「珠美，你能不能說出稍微有希望的觀測？」

　　「所謂的希望，不是被人出賣了麼？」

　　「你光會說！」

　　三人暫時沉默無語。冷不防，綾子脫口而出：「好不好打電話問爸爸？」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尋找兇手】

　　放學後，夕里子走進校園。除了一些留下來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外，校園冷冷清
清的。

　　她不想見朋友。並非不願意聽人說長道短，而且，也沒有朋友這樣說閒話，她只
是不願意接受大家同情而已。

　　夕里子唸的是私立女子高中，可以採取扶梯方式直升短期大學，成績優秀的就投
考其他大學。從高二開始，班上分為投考大學組和短大組，個別上課。

　　夕里子也進入投考大學組中。

　　雖然不太想穿，她還是借敦子的制服穿來上課了。她不想引人注意。

　　火災過後十天了，父親佐佐本周平還沒回來。不，正確的說法是還沒被捕才是。

　　目前，他因涉嫌殺人而受到指名通緝。

　　殺人。爸爸殺人。

　　「胡說八道！」

　　不管是誰、凡是認識父親的人都不相信。可是，全國大部份看到通緝照片的人都
不認識父親。在他們的眼中，父親的臉就是不折不扣的兇殘殺人犯吧！

　　走進校舍時，班主任中岡老師恰好迎面走過來。

　　「佐佐本同學。這個時間在這裡，有甚麼事嗎？」

　　「我有點事找老師……」夕里子說。

　　「我正準備回家。怎樣？吃點年榚湯如何？」

　　與平日無異的率直語氣，夕里子很高興。中岡屬於老派的教書先生，不像一般私
立女子高中的老師。夕里子相當喜歡這位土裡土氣的班主任。

　　「好哇！」夕里子說。

　　中岡很細心，不在學校裡談那件事，令夕里子十分感激。

　　國友刑警跑來通知她們受害人的身份查到了，乃是火災過後第四天的事。

　　夕里子還住在片瀨敦子家，綾子和珠美仍然做著安東家的食客。父親未歸，無家
可歸，也沒有可以投靠的親戚。

　　「不如全家一同自殺算了。」

　　珠美照例提出恐怖的現實提案，幸好其他兩個不接受。

　　「被殺女子叫做水口淳子。」國友說。

　　「水口？」

　　「聽過她的名字？」

　　夕里子默默地搖頭。

　　兩人在外面走著，不知何時來到火災現場。依然有禁止進入的繩子圍著。

　　「她是怎樣的人？」

　　「在公司上班的辦公室女郎。會不會是令尊的情人？」

　　「爸爸怎會……」

　　夕里子說到一半就閉口不語，爸爸也是男人，也許他有女朋友也不足為奇。

　　「不過，假如他有情人，絕對不會隱瞞我們的。他一定會介紹給我們。」

　　「但是，公司裡面流傳，他曾告訴朋友說，最近流行中年人戀情哦。」

　　夕里子發覺國友的語氣改變了。國友有點難為情地說：

　　「其實三崎先生吩咐過，暫時不能把這件事說給你們聽的，但我擔心你們突然看
到新聞報導會大感震驚。」

　　「謝謝。」夕里子由衷地說。

　　「水口淳子懷孕了。她父親是個非常嚴格的人，雖然牙醫已經確認是她的屍體，
可是他否定自己的女兒遭人用那種方式殺害，不肯接受事實。」

　　「可是……即使她真的是家父的情人，為何殺了她？」

　　「我也這樣想。」國友點點頭。「不過，她的屍體在這幢房子裡卻是事實。」

　　「萬一家父真的殺了那女的，卻不可能把我們也一起燒死呀！」

　　火災後的痕跡依然逼真。國友困惑地搔搔頭皮。

　　「你的說法頗有說服力。比起人說令尊發瘋了的說法有力得多。」

　　夕里子沉默片刻，然後盯著國友的臉。

　　「家父會受通緝麼？」

　　「我想會的。很遺憾。」國友說。接著自言自語似地補充說：「他在甚麼地方？
如果出來辯護一下，說不定警方會好好調查……」

　　「尋找兇手？」

　　聽了夕里子的話，中岡不禁大吃一驚。

　　「是的，我想澄清家父的無辜。」

　　「說易行難啊！」

　　「我知道。但是若不這樣做，我們吞不下這口氣。」

　　中岡困擾地苦著臉，扯扯自己亂蓬蓬的頭髮。

　　「也許你做得到。」然後笑著問：「你有錢嗎？」

　　「錢？」

　　「需要資本呀。電車費、巴士費，說不定要搭計程車。」

　　「我去打工賺錢。」

　　「等你打得工來，兇手跑掉啦。」中岡從上衣口袋掏出錢包，抽出三張萬圓鈔，
擺在桌上。「借給你！」

　　「老師──」

　　「我說借給你，不是送哦。過後打工還我好了。」

　　「對不起。」夕里子行個禮。

　　「我有交換條件。」

　　「甚麼呢？」

　　「你去找兇手可以，但別忘了會有危險。窮追不捨的話，很危險哦。」

　　「我答應你。」

　　「看來靠不住。」中岡笑著說。

　　「借錢給學生的老師，也沒甚麼值得佩服的。」夕里子反脣相譏。

　　綾子又在大學門前停下腳步。

　　這三天來，每次到了這裡就回去了。「我並沒有做甚麼壞事。」每次她都這樣告
訴自己，「明天我一定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走進去。」但一來到這裡，她的決心馬上
受挫敗。

　　明天，明天再來好了。今天……今天有點頭疼……

　　膽小鬼、懦夫。綾子一邊責備自己，一邊帶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車站。

　　綾子當然相信父親是無辜的。可是，她不像夕里子那樣有膽量去反擊周圍的視
線。然而，她也不像珠美那樣有辦法，反而搏得別人的同情，連習題都由別人代做。

　　上了電車，綾子嘆息連連。她覺得自己好可憐。既是長女，這個時候更非堅強不
可……縱然知道，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生來內向和懦弱，到了這個年紀更不容易改變。

　　兩個妹妹，尤其是夕里子的過度堅強，說不定是綾子這種性格成全的。母親去世
之後，一手承接母親角色的乃是夕里子。

　　拜她所賜，綾子才可以依然故我，過著優遊自在的生活。然而發生這次的事件，
應該怎辦才好？綾子的確束手無策。

　　父親不在，佐佐本家等於無收入。作為長女的她，有必要停止上大學，出去找工
作吧！起碼要讓兩個妹妹唸完高中才行。

　　綾子也考慮到這個地步了，只是無法付諸實行而已。一天拖一天，她在期待的是
父親不久就會回來，或者突然有甚麼事發生，全部問題一下子迎刃而解。

　　「怎麼不去大學？」

　　竟然在路上跟安東不期而遇。

　　「老師……請假嗎？」

　　「今天是建校紀念日嘛。珠美好像出去了。你怎麼啦？」

　　「我……」綾子欲言又止，不曉得應該怎麼說才好，於是閉口不語。

　　安東似乎看出來了，拍拍綾子的肩膀。

　　「我出來吃午飯。要不要一塊兒吃？」

　　兩人走到車站附近的麵店。安東叫了一客豬肉蒸飯。

　　「叫一樣的好嗎？──兩客蒸飯。」

　　綾子低下頭去。安東慢慢啜著茶說：

　　「有許多麻煩吧！」

　　「打攪了您……真對不起。」

　　「不必放在心上。在找到令尊以前，你們即使想動也動不了。」

　　「說的也是。」

　　「還是不敢去上課？我了解的。提起精神來。要不要喝啤酒？」

　　「不……我不會喝酒。」

　　「是嗎？總之吃點東西，提起精神吧！」

　　豬肉蒸飯來了。安東馬上開始吃，綾子沒有動手。

　　「怎麼？你不吃？」

　　「我……」綾子用蚊子叫的聲音說。「我很喜歡豬肉，但是不吃豬肉蒸飯……」

　　「幹嘛不早點說嘛。」

　　「對不起……」綾子揩去奪眶而出的淚水。「總是這樣……我真沒用。」

　　她的習慣是在傷心之前，眼淚先流出來。

　　「別哭。看起來好像是我弄哭你似的。」

　　「對不起。」

　　眼淚又出來了，也許淚腺的包裝太舊了。

　　安東笑著說：「你們兩姊妹的性格完全不同啊！」

　　「妹妹們比我剛強得多。」

　　「不，像你這種內向的女孩，目前已是稀有品種啦。」

　　安東的大手搭在綾子的肩上，綾子心頭一熱，眼淚汪汪地注視安東……

　　「有甚麼事？我很忙啊。」珠美嘟嘟嚷嚷地說。

　　「我說過的，有重要的事要談！」夕里子瞪著妹妹。

　　「知道啦，別擺出吃人的兇樣來！」

　　「天生如此。姐姐呢？」

　　「我通知她了。」

　　「討厭。姐姐沒有時間觀念。」

　　夕里子通知姐姐和妹妹，在車站前唯一的咖啡室集台，外面的天色已暗下來。

　　正在抱怨之際，綾子進來了。

　　「抱歉。等了好久嗎？」

　　「姐姐，今天有沒有去大學？」

　　綾子嚇了一跳。

　　「去了──真的！」

　　「姐姐的謊言一下子就拆穿了。」

　　「不是謊言嘛。」

　　即使只是走到大學門前，也算去過了。

　　「算了，總之，有話要說。」

　　「在這之前，我能問一句話嗎？」珠美說。「今天誰付錢？」

　　「我付。」夕里子說。

　　「那就放心了。」

　　「你這人勢利眼！」

　　「假如沒有我這種人，家計如何維持？」

　　「總之，我有話說。」夕里子啜著咖啡說。「爸爸目前涉嫌殺人被通緝中。房子
燒了，我們沒收入，住所不定，嘆息有何用？我們必須設法做點甚麼。」

　　「做甚麼？」綾子不安地說。

　　因為夕里子經常提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建議。

　　「我們要憑自己的力量，證實爸爸是無辜的。」夕里子嚴肅地說。

　　「怎樣證明？」

　　「找出真兇來呀。」

　　「那是不可能的。」綾子啞然。「我們還是學生哦。」

　　「可是，不同一般幼稚園或小學學生吧！我們已經是大人了，難道姐姐認為，讓
爸爸做殺人犯也無所謂？」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這樣決定了。」

　　綾子死了心，放鬆肩膀。每次都是這樣，一旦夕里子強硬起來，她就無從辯駁
了。這樣下去，誰才是姐姐？

　　「可是，你有具體方案麼？」

　　珠美很現實。

　　「這宗案子有好幾個疑點。寫出來看看。」夕里子翻開記事本。「其一，為何水
口淳子的屍體會在我們家的壁櫥裡？其二，甚麼時候，怎樣搬進來的？」

　　「不是那天晚上麼？」

　　「可是，最後是我關門的哦。如果有人弄壞鎖頭進來，一定會有聲響，通常我都
會醒來的。尤其爸爸不在家時，我更小心。」

　　「那麼，怎麼一回事？」

　　「難道兇手是開鎖專家？不過，我想有點古怪，水口淳子是普通辦公室女郎哦。
我想不通，怎會有那種闖空宅的專家跟這樣的對象扯上關係。」

　　「說的不錯。」珠美點點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會不會是兇手有我們家的門匙？」

　　「可是，只有我們三個和爸爸有門匙呀。」

　　「可以做備匙呀。喂，我們之中，有誰在哪兒掉過門匙？」夕里子在綾子和珠美
的臉上看來看去。「也許有人取下門匙的模型，過後物歸原主。怎樣？為了本身著
想，從實招來的好。」

　　好厲害的女偵探。

　　「大姐呢？」

　　「我沒做過那種事──我想。」

　　「根本不清不楚，真是！」

　　「太久以前的事，早就忘了。」

　　「應該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因為從立意行兇到做備匙，多半是在水口淳子懷孕之
後的事吧！」

　　「夕里子，不要那麼大聲──」

　　「說甚麼來著？現在不是在意世人眼光的時候！」

　　「我並沒有掉過鑰匙哦。」珠美說。

　　「好，暫時保留。」夕里子的視線回到記事本。「下來是，兇手為何放火燒我們
家？若是為了不讓人知道水口淳子的身份，沒有必要燒我們家嘛。」

　　「嗯。」珠美點頭附和。

　　「難道兇手打算殺死我們眾人？」綾子嚇得臉都白了。

　　「怎會呢！」

　　「想像罷了。我在想，兇手根本不曉得爸爸不在家。」夕里子說。

　　「甚麼意思？」

　　「即是說，兇手意圖嫁禍給爸爸。當然首先兇手認識爸爸，然後，他有機會拿到
我們家的鑰匙。不過，他不曉得爸爸幾時出差不在家，或許也不知道爸爸的房間是哪
一間。」

　　「姐姐怎知道這些？」

　　「我想像──不，推理的。兇手故意把水口淳子的屍體偷偷藏進我們家，又放火
燒房子，當然是企圖把殺人罪名嫁禍給爸爸了，對不？若是那樣，怎會在爸爸不在的
時候做那種事？」

　　「換句話說，兇手以為爸爸在家……」

　　「他一定以為爸爸在別的房間睡覺了。」

　　「可是，如果連爸爸也一起燒死，怎能嫁禍給爸爸？」

　　「那豈不是絕佳？殺了情人，忍受不住良心的呵責，帶著三個女兒一同全家自
盡。」

　　「即是說，爸爸不在，兇手也始料不及了。」

　　「對。問題在後面哦。爸爸在哪兒？當他表示出差期間，他去了甚麼地方？」

　　「唔。」珠美老氣橫秋地沉思著。「怎樣才能調查得到？」

　　「還有一點。水口淳子的情人，到底是誰？她的家人好像不知道，理所當然的
事。男朋友是中年男人，而且懷孕了，告訴父母乃是最後最後階段。不過，我認為她
肯定會向公司同事或好友說出心裡的話。」

　　「怎樣探聽出來？」

　　「除非在同一個地點做事吧！」

　　「對。中午休息閒談時，一定會談起水口淳子的事。把這個探聽出來就是了。」

　　「話是這麼說……」

　　「你有甚麼異議？」夕里子豎起柳眉。

　　「二姐能夠上班麼？你才十七歲哦。」

　　「誰說我要上班來著？」

　　珠美拚命眨眼睛。

　　「我還在義務教育中。」

　　「我知道。上班的是大姐哦。」

　　綾子啞然加呆然……

　　「不！不可能的！」

　　「只有大姐可能。你的年紀去上班，一點也不出奇嘛。」

　　「可是……」

　　「可是不過都不行！你不想澄清爸爸的罪名麼？」

　　「想是想……可是我……」

　　「那就決定了！」

　　綾子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可是……匆匆忙忙的，他們不會請我呀！」

　　「放心好了。那間公司目前正在徵聘兼職的員工。我替你打電話聯絡過了，明天
起就可以上班啦。」

　　綾子不由嘆息，這個世界怎麼全是狠心的人？

　　「不過，大姐，有錢沒有？沒有一點經費可不能行動哦。」

　　「這裡有兩萬圓。」

　　夕里子在向中岡老師無利息無限期擔保借來的──即是等於送給她的──三萬圓
中，拿出兩萬圓來。

　　「二姐！你好狡猾！你有私房錢！」珠美的眼睛變了顏色。

　　「胡說甚麼呀。燒得一乾二淨，私房錢從哪兒來？」

　　「怎麼一回事？」珠美突然壓低聲音，探前身體。「是否出賣了靈魂？」

　　夕里子握緊拳頭，一拳敲向珠美的頭。

　　「學校老師借給我的！」

　　「好痛……怎不早說嘛！」

　　「這些錢要小心使用哦。經費極其有限！」

　　「若是那樣，讓我來做出納員好了。」珠美飛快地把兩張萬圓鈔猛抓過去。「每
次需要用錢才向我拿。這樣就不至於浪費了。」

　　「ＯＫ。你很吝嗇，最適合當這個。」

　　「不吝嗇怎行？咱們現在是孤兒嘛。」

　　「夕里子。」綾子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非做不可嗎？」

　　「大姐不想澄清爸爸的無辜──」

　　「好吧！我做，我做。」綾子慌忙說。

　　「明天早上九點上班哦。」

　　「那麼早？我早上爬不起床啊！」

　　「沒關係，我會踢醒你！」珠美說。

　　「我會送你到公司門口，放心好了。」夕里子微笑著說。

　　綾子覺得自己彷彿有被人用一條將斷的繩子吊在斷崖峭壁的感覺……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喬裝辦公室女郎】



　

　　「慢行啊，姐姐。」

　　夕里子彬彬有禮地鞠個躬，目送綾子出門。不，送她進去。

　　她把綾子硬拖活拉地帶到「東京秘書服務公司」的大廈前。這是水口淳子做事的
地方。本來想在大廈門口分手的，總是放心不下，所以送到電梯門口。還是不放心，
最後送上五樓，索性服務到底，送到公司的玻璃門打開為止才離開。

　　這樣可以了吧！看看腕錶，差兩分到九點正。

　　「幸好來得及。」

　　回去吧！夕里子站在電梯前面等電梯上來。電梯從一樓起「各站停車」，慢慢爬
上來。然後電梯的門打開，冷不防一名青年從裡面猛衝了出來。

　　咚地撞個正著。夕里子出其不意，厲害地跌個人仰馬翻。

　　「小心啊！」男人怒吼著，飛身衝進「東京秘書服務公司」去了。

　　「嚇我一跳！」夕里子眨眨眼睛。「到底是誰該小心？……」

　　上班一族真不簡單。

　　另一方面，被夕里子推進去的綾子，默默地站在放著「接待處」告示牌的櫃台前
面。

　　因她以為不久就會有人過來跟她說話。

　　然後，一名青年快速衝進來，把報到卡插進時鐘裡，跳起來喊：「得啦！」

　　那是報到記錄器的樣子。趕得及九點鐘報到，值得那麼開心麼？

　　鐘聲唧啷響起，工作開始了。

　　事務所並不寬敞。粗略地數一下，大約二十個人左右。

　　似乎女職員比較多，綾子稍微鬆一口氣。

　　可是，綾子困惑極了。

　　不管怎麼等，總是沒人過來問自己：「有何貴幹？」

　　當然了，因為綾子站的地方離櫃台三米之遙。接待處的女性以為她可能是甚麼公
司派來的跑腿，正在等候文件做完。

　　等了十分鐘，綾子終於戰戰兢兢地走近櫃台一米左右。

　　接待處的女士發現了，問她：

　　「有何貴幹？」

　　「我是……」

　　綾子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那個衝進來打卡的青年趿著拖鞋，叼著煙走過來說：
「怎樣？及時滑進安全壘吧！」

　　綾子皺起眉頭，相當散漫的公司哪！

　　「最大極限罷了。」接待處女孩說。

　　「有個女孩傻乎乎地站在電梯前面，我趕時間嘛，一頭撞個正著，對方跌倒
啦。」

　　「唷，好可憐。」

　　「她嚇呆啦。裙子掀開了些，看到白色的內褲咧！」

　　「哎唷，好羞家！」

　　兩人一同嘩然大笑。

　　綾子留意到了，他說的肯定是夕里子。雖然綾子膽子小，但興起維護妹妹的想
法，於是乎心頭火起，勃然大怒，氣沖沖地瞪著對方，抖著聲音說：

　　「她是我妹妹！偷看女孩的內褲，不怕羞麼？」

　　兩人嚇了一跳，望望綾子。

　　「她是誰？」男人問。

　　「不知道……」女孩說。

　　「我是做兼職的！」綾子理直氣壯地說。

　　夕里子那邊廂也沒閒著。

　　她來到父親做事的「Ｋ建設公司」附近打電話。

　　「喂，第二銷售科的西川先生在嗎？」

　　「西川嗎？你是哪一位？」

　　「我是……三色貓酒吧的。」

　　「請等一會。」

　　夕里子的聲音聽起來像大人。西川是父親很要好的同事，來過家裡幾次，夕里子
跟他很熟。

　　「哎，甚麼事嘛。你打電話到公司來，我很麻煩的呀。」

　　西川好像是用手圍住聽筒，不讓旁邊的人聽見的樣子，夕里子拚命憋住笑聲。

　　「下個月一定好好付錢，給多一點時間好不好？」

　　「西川先生，是我呀。」

　　「誰？」

　　「佐佐本夕里子。」

　　「嗄？怎麼是你。嚇我一跳！」

　　大大聲嘆氣的聲音，鬆了一口氣的呼吸聲音，從聽筒傳過來。

　　「我有點事想問你。」夕里子說。

　　「令尊的事，很麻煩咧。」

　　在Ｋ建設大廈對面的小咖啡室裡，圓圓胖胖的身材、娃娃臉的西川，跟父親同期
入社。

　　「公司裡有提起家父的事麼？」

　　「不大提起，你明白的啦，所謂的閒言閒語……」

　　「我明白的。西川先生，你和家父很熟，是否知道甚麼？」

　　「不……如果知道就好了。」

　　「家父有女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我也嚇一跳，怎會隱瞞得這麼好。不過，有女朋友也不奇怪。你
父親長得英俊瀟灑嘛。」

　　「有沒有聽家父提起過？當他喝酒的時候，例如有甚麼喜歡的對象之類。」

　　「警察也來問過了。可是，毫無記憶。何況酒醉時講的話，右耳聽左耳出啦。」

　　「那叫水口淳子的女子，聽說懷孕了。可是，家父是鰥夫，縱使有別的女人懷了
他的孩子，應該沒有必要殺了她吧！除非像西川先生這樣家有賢妻，則又另當別
論。」

　　「喂喂喂，小夕里子，別說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好不好？」西川的眼睛睜得老
大。「這些話傳進我老婆耳裡，天下大亂哦！」

　　「可是，你不這麼認為嗎？」

　　「這……的確是的。」

　　「我相信家父沒有殺那個女人。」

　　「你是說，兇手另有其人……？」

　　「嗯。當然了。」

　　「若是那樣，為何佐佐本不出來露面？」

　　「也許他置身於出不來的狀態，或者被殺了。」

　　「你呀，語不驚人死不休！」西川的表情像被夕里子完全嚇倒。

　　「家父從那個星期四開始請假的事，你知道嗎？」

　　「嗯。」

　　「但是，他告訴我們是去札幌公幹的。西川先生，你沒聽見甚麼消息麼？」

　　「不，沒聽見。只不過──」

　　「不過甚麼？」

　　「我不曉得他請假哦。每次他在請假之前，通常都會四處傳話作出交代的。怎麼
說，銷售是針對客戶的工作嘛。假如有客戶來電，而我們談不通就糟了。搞不好會得
罪來往客戶，豈非得不償失？」

　　「那次他甚麼也沒交代？」

　　「對呀，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夕里子想了一下，說：

　　「讓我見見科長先生吧！」

　　「見植松科長？為甚麼？」

　　「我想請教他，家父請假的理由，看他怎麼說。拜託！」

　　「可是……」西川沉下臉。

　　「科長不在？」

　　「在是在的。不過……若是叫我轉達的話……」

　　夕里子發覺西川似乎十分困擾，所謂好朋友，就是這麼回事？

　　「好吧！我懂了。我會直接去公司。」夕里子站起來。

　　「我想見見植松科長。」

　　「您是哪一位？」接待處的女孩問。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

　　「佐佐本……小姐？」

　　「我是佐佐本的女兒。」

　　「請等一等。」

　　女孩急忙離開崗位，走進裡頭去了。

　　夕里子第一次到父親的公司來。銷售科的職員幾乎每天東奔西跑，從來不在公司
附近碰面的。

　　毫無情趣可言的走廊、接待處，然後是用屏風隔開的辦公室……難道這就是摩
登？夕里子想。

　　屏風的另一邊，傳來電話的鈴聲和打字機的聲音。

　　想到爸爸就在這個地方上班之際，突然眼淚湧上來。夕里子慌忙甩甩頭。必須堅
強！我和姐姐是不同的！

　　「咦，你不是佐佐本的女兒麼？」

　　是女人的聲音。夕里子回過頭來。

　　「你是佐佐本的──」

　　「是的。」

　　「果然是你！」

　　對方是「阿姨」輩的女性，年紀大概過了四十。

　　「我叫野上幸代，跟佐佐本同一科。」

　　「嗯，家父時常提起你。」

　　「提起公司有個非常可怕的阿姨？」她笑了。「令尊的事，很擔心吧！」

　　「嗯。」

　　「沒事的。他一定會平安歸來，你是排行第二的女兒？」

　　「是，我叫夕里子。」

　　「他說第二個最堅強，時常稱讚你哦。有一次，他拿你的照片給我看。」

　　「是嗎？」

　　「你的眼睛很像你爸爸。」

　　野上幸代富有感情的說話，令夕里子不由覺得安心起來。不是怕麻煩，或者同
情，而是有親密的感覺。

　　接待處的女孩回來了。

　　「對不起，植松科長正在開會，現在不能出來。」

　　「幾時開完會？」

　　「大概很遲哦。開完會就馬上出去了。」

　　「是嗎……」

　　「等一等。」野上幸代打岔了。「你說我們科長在開會？胡說，剛剛看到他和業
者在談高爾夫，談了一小時哦。來，夕里子。」

　　「是！」

　　夕里子跟在野上幸代背後，急急走進去。

　　一名小個子的中年人走進會客室。予人嘮叨印象的男人。

　　「找我有甚麼事？」男人生硬地問。

　　「我想請教一下，家父請假時，用的是何種理由？」

　　「你問這個幹甚麼？」

　　「非常重要的事。請告訴我。」

　　門開了，野上幸代端茶進來。植松不情不願地開口說：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去旅行之類吧！」

　　「若是請長假的話，不是要提前呈上請假單麼？那次是怎樣的情形？」

　　「那次……我記得是在前一天突然提出的。他說甚麼突然有急事之類。」

　　「他沒說有甚麼事，要到哪兒去麼？」

　　「我不知道。到底你想怎樣？」植松煩躁地說。「你父親的事大大傷害我們公司
的形象，加添我們麻煩。我也被社長埋怨不停，如果見到他，我要把他大罵一頓才能
消氣！」

　　「別這樣嘮嘮叨叨的罵人好不好？」野上幸代好像一點也不怕科長。「佐佐本先
生的工作表現，不是令你很有光采麼？」

　　植松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意興闌珊地對夕里子說：

　　「總之，佐佐本根本與公司已經無關了。你突然來訪，相當麻煩我哦。」

　　「我明白了。」夕里子拚命壓抑怒氣。「打攪啦。」然後站起來。

　　「對了──」植松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過份，從上衣口袋拿出錢包，抽出一張萬
圓鈔，讓夕里子捱在手裡。「你們總為這個頭痛吧！拿去當零用錢好了。」

　　夕里子用尖銳的眼光回望植松一瞬，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著火，移到萬圓鈔的
邊端。

　　「喂！你幹甚麼？」

　　植松睜大眼睛。萬圓鈔立刻燃燒起來，掉進煙灰缸裡，化為灰燼。

　　夕里子禮貌地鞠個躬，說：「還給你了。」然後走出會客室。

　　「佐佐木小姐，午休啦。」傳來甚麼人的叫聲。

　　佐佐木是誰？幹嘛不應一聲？

　　佐佐木。很像佐佐本哪。綾子一邊專心跟複印機打交道一邊想。

　　對了，夕里子這樣說過：「你說你叫佐佐本，說不定有人察覺你的身份，不如改
為佐佐木吧！」

　　真是的，其實經常發呆正是自己的「長處」，又不是做間諜，用不著老是神經緊
張嘛。

　　咦？這麼說，我就是「佐佐木」了。

　　「是！」

　　過了足足三十秒才回答。喊她的女孩吃吃笑起來。

　　「你做得很熱心嘛。依我看，公司的兼職費，只要做半天就夠了。輕鬆一點的
好！」

　　「對不起。」

　　「何必致歉？一起吃午飯吧！」

　　「是。」

　　聽她這麼說，綾子也突然飢腸轆轆了。

　　「我叫神田初江。多多指教。」

　　「我呼佐佐──」差點說是「本」了，慌忙改口：「佐佐木綾子。」

　　兩人搭電梯下樓，走到附近的意大利麵店。幸好綾子也很愛吃意粉。

　　「你是大學生？真好哇。我的大學時代也很快樂。」

　　神田初江看上去才二十四五歲，說起大學時代卻像很久以前的事似的，語調充滿
緬懷感。

　　「工作做得怎樣？」

　　「我還不太明白自己要做些甚麼。」綾子坦率地說。「不過，複印的機器很有
趣。」

　　「第一天而已。從明天起，你會無聊得想死。」

　　「這樣嚴重？」

　　「對呀，不過，複印室相當好玩。大家對調的走進走出，而且，上層工作人員很
少進去。所以可以說盡天下壞話，也可以散播謠言。」

　　綾子也多少了解她所說的意思。

　　「假如不那樣做，在這種地方怎麼挨下去嘛。首先是男人太少了。」神田初江接
下去說。

　　「哦。」

　　「所以新來的女職員，做不久就跑掉了。不是沒道理的。」

　　「請問──神田小姐是不是結婚了？」

　　「名花有主了。」

　　「哦……」

　　「我唸大學時就有男朋友了，很久以前就發生關係啦，但他被調去名古屋做事兩
年，而我不想離開東京嘛。所以他叫我等他兩年。」

　　「哦。」

　　「他每個週末都會回來。我知道他是怕我被別的男人偷走了。」神田笑起來。
「不過，我也做得適可而止就是了。」

　　「適可而止？」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丟下我一個人，不是怪寂寞的嗎？所以，有時我會跟一個在
的士高相識的男孩上酒店。」

　　「哦……」

　　綾子徒有啞然無語的份兒。

　　「他不曉得有那種事，他也怪可憐的。」

　　「哦。」

　　「你呢？已經體驗過了？」

　　「不，沒有。」綾子慌忙搖頭。

　　「我看得出來，你還是處女。不過，對中年男人要留心哦。不久以前，在我們公
司有個叫水口的女孩被人殺了哪。」

　　綾子終於想起，自己是為了甚麼而用假名來做兼職的。為了打聽水口淳子的事！

　　縱然忘了，對方卻主動說了。我很幸運，她想。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

　　「可不是？中年男人很可怕哦。最會花言巧語騙女孩子。可是，一旦搞大肚皮
時，就說我有老婆。跟年輕人相比，他們的確很懂床上技巧，有趣是有趣，必須不深
陷進去才好啊。」

　　綾子也覺得，必須努力套出一點話來。

　　「殺死水口的兇手，不是沒有太太的人嗎？」

　　「問題就在這裡。」初江猛地探前身體。「我呀，跟水口很熟哦。我們常在一起
喝酒。喝酒的時候，她就說許多話。有一次她說：『老實告訴你，對方是有妻子的人
哦。』」

　　綾子禁不住心撲撲跳。不管她怎麼漫不經心，那句話的意思還是了解的。

　　「幹嘛不把這件事告訴警方？」

　　「他們沒問嘛。」初江聳聳肩。「不問我，我怎會主動說出來？大致上，我不喜
歡跟警察打交道的。你懂嗎？」

　　「是，你說的對。」

　　「況且，她這樣說，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說不定是另外一個男人的事……哎，
吃點甜品如何？巧克力凍糕怎樣？」

　　「嗯。」

　　「巧克力凍糕兩份！」初江揚聲喊了之後，轉移話題。「還有別的。三年前辭了
職的女孩，跟我們公司的科長搞上了──」

　　「二姐。」珠美說。「綾子姐姐會不會回來呀？」

　　「她不回來，到哪兒去？」夕里子說。

　　「不曉得。說不定被人欺負，跳山手線自殺了。」

　　「她怎會搭山手線？」

　　「大姐不是很容易氣餒麼？」

　　在昨天三姊妹碰頭磋商的咖啡室。將近六點鐘了。假如綾子順利的工作到五點就
下班回來的話，這時應該抵步才對。

　　「無論怎麼說，她是大學生哦。沒問題的。」

　　雖然嘴巴這樣說，夕里子也不是不擔心。

　　她擔心綾子就那樣在櫃台轉一圈，然後又轉回家去了。

　　「喔，來啦。」珠美說。

　　「對不起，遲到了。」綾子說。

　　「怎麼啦？」

　　「這是禮物。」綾子放下蛋糕盒子。

　　「多少錢？謝絕入帳哦。」珠美說。

　　「我用兼職費買的。」綾子從手袋掏出一個信封。「這是剩餘的錢。請珠美保管
吧！」

　　夕里子和珠美嚇呆了。綾子生氣勃勃的，精神好得很，不是嗎？

　　「大姐……沒問題？」夕里子問。

　　「甚麼問題？」

　　「工作做得怎樣？」

　　「當然不成問題了。辦公室女郎的工作，相當好玩。還有，我聽到了一點線
索。」

　　「線索？」

　　「有關爸爸的，水口淳子曾經告訴一位與她感情很好的同事，她交往的對象是有
太太的人哦。」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覷，然後目不轉睛地注視綾子。

　　「你……真的是大姐？」夕里子說。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請假信】



　

　　「算帳的，」夕里子說。「錢拿來！」

　　「甚麼嘛。沒理由的話不給！」珠美正準備上學之際被攔住，很不開心。「快
點，不然遲到啦！」

　　「電話費。」

　　「你在片瀨家裡打不就行了？她家有的是錢，不會跟你計較的。」

　　「不能啊。我要打去外市。」

　　「打去哪兒？」

　　「札幌。」

　　「呀？」

　　「我想證實一下，爸爸是否真的去了札幌。所以要打一○○查詢，需要錢。」

　　「多少？」

　　「有兩千圓夠了。」

　　「那麼多？」

　　「不曉得要打多少間酒店呀。」

　　「好吧。」珠美不情不願地從錢包拿出兩張千圓鈔。「有多記得還我。」

　　這小妞從頭吝嗇到尾。

　　「拜拜！」

　　夕里子苦笑著目送珠美邁步離去。

　　綾子似乎幹勁十足地上班去了。珠美也毫不氣餒的樣子。

　　雖然事態並無改善，但是夕里子奇妙地感到心情平靜。

　　回到片瀨家時，敦子正準備拿起書包。

　　「夕里子，不上學嗎？」

　　「暫時休學。」

　　「為甚麼？」敦子留意一下屋裡的動靜。「若是學費問題，我叫爸爸先出。」

　　「不是的。」夕里子握住好友的手。「謝謝你的好意。」

　　「怪肉麻的！」

　　「甚麼嘛。我在澄清爸爸是無辜之前，不會去學校的。」

　　「夕里子，你在做那種事？」

　　「三姊妹同心協力呀。警方很滿意爸爸所扮演的兇手角色。找尋真兇只好讓我們
來辦了。」

　　「我也要幫忙。」敦子的雙眼發亮。「可以嗎？」

　　「不行！」

　　「為甚麼？」

　　「把你拖進來，萬一有事發生的話，對不起你家雙親，我們給你們添的麻煩已夠
多了。」

　　「可是……」

　　「放假的時候，可能有事拜託你的。」

　　「我懂了。」敦子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挑星期日或假日捉兇手吧！」

　　「怎麼可能那般理想？」

　　夕里子走進客廳，對剛打掃完畢的敦子母親行個禮，說：

　　「我借借電話。」

　　然後拿出記事本，注視本子上摘錄下來的札幌市主要酒店號碼。雖然數目不多，
但要請對方替自己調查案件發生當日以及前幾日，父親是否投宿過，也要花費好一段
時間。

　　「開始吧！」

　　夕里子伸手的當兒，電話卻響了。敦子的母親好像上二樓打掃去了。沒法子，夕
里子拿起聽筒。

　　「片瀨宅。」

　　夕里子的聲音很像死去的母親，即是像大人聲音。尤其講電話時裝模作樣，更加
像大人了。

　　「喂，太太吧！」男人拚命壓低聲音的樣子。

　　「喂？」

　　「是我。」

　　對方大概以為早上這個時間，只有片瀨太太在家吧！

　　「請問……」

　　夕里子說了一半就打住。因對方的說話方式，使她產生不尋常印象之故。

　　「我想見你。」男人低聲說。「到上次那間酒店來。兩點鐘，知不知道？」

　　「嗯……」

　　「不來的話，我就告訴你丈夫。懂嗎？」

　　電話突然掛斷了。

　　夕里子繼續握著聽筒，在原地呆立片刻。

　　敦子的母親探臉進來。

　　「夕里子，剛才有電話嗎？」

　　「嗄？不，打錯了。」

　　夕里子慌忙擱下聽筒。

　　「是嗎？」

　　敦子的母親毫不思疑地拖著吸塵機走開了。夕里子努力鎮定下來。

　　剛才的電話……起初夕里子以為那是別人順手亂打的惡作劇電話。可是，對方說
是「上次的酒店」、「兩點鐘」，而且「不來的話，我就告訴你丈夫」……

　　也即是說，那人起碼見過敦子的母親一次了。

　　「不可能的！」夕里子喃喃自語。

　　夕里子已經不是小孩子，她可以想像得到，不管外表看起來感情多好的夫婦，也
有各種問題存在。不過，那個電話怎麼看都不尋常。縱使敦子的母親真的偷情，怎會
選擇那種男人……

　　怎麼辦才好？夕里子沉思不已。總不能把剛才的電話內容轉告敦子的母親吧！

　　可是，不說又會怎樣？當然敦子的母親不會去酒店，可是那個男人說，不來的話
就說出來。

　　說不定因為夕里子不說，反而使片瀨家的平靜生活變得一塌糊塗。

　　「糟糕……」

　　夕里子頭痛極了。突然，電話又響了。

　　「讓我來聽。」

　　今次敦子的母親跑過來了。又是剛才那個男人麼？

　　「片瀨宅──請等一下。」她把聽筒遞給夕里子。「你的電話哦。」

　　假如跟剛才調轉就好了。

　　「一位叫野上的女人打來的。」

　　野上？是不是野上幸代？在父親的公司待她親切的人。

　　「喂，夕里子小姐嗎？我是野上幸代。」

　　「昨天真是謝了。」

　　「你家電話打不通。所以我打去你學校，你的班主任告訴我這裡的電話號碼
的。」

　　「對不起……」

　　「昨天你的表現好極了。我可佩服死了。痛快痛快！公司的人也對你讚不絕口
哦。」

　　「那種事──」

　　「還有，昨天你不是挺在意你父親請假的事麼？我替你查過請假信的冊子啦。」

　　「真抱歉。查到甚麼了嗎？」

　　「我想讓你看看。好像不是佐佐本先生本人的字跡哪。」

　　夕里子覺得心跳加劇。

　　「那我去你那兒。」

　　「一小時能到嗎？好，我在公司大廈前面的咖啡室等你。」

　　「是！」

　　夕里子精神奕奕地邊說邊站起來。怪電話的事一下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上班時間，沒關係嗎？」

　　走進昨天跟西川見面的咖啡室時，還不到中午十二點，已見野上幸代正在吃三文
治了。

　　「沒關係，沒關係。」野上幸代的嘴巴呼嚕呼嚕地嚼著。「你也上班二十年看
看？不管你做甚麼都不會有人抱怨的。一起吃好嗎？」

　　「不，謝了。」夕里子終於笑起來。「對了，關於請假信的事──」

　　「喔，對了。重要的事不能忘掉。」

　　野上幸代從工作服的口袋掏出半張便條紙。簡易印刷而成的「請假信」，上面有
填寫日期、理由的欄目，下面有四個蓋章用的空欄。

　　「需要蓋那麼多章麼？」

　　「對。其實上司根本沒看，叫女職員蓋章而已。那是佐佐本先生的字？」

　　夕里子盯看「姓名」欄上填入的「佐佐本周平」那幾個字體。但她並不常看父親
的字……

　　「很像……可是，好像有甚麼不同似的。」

　　「我也這麼想。這是其他發貨單的字。」

　　野上幸代拿出另外一張發票。

　　「這個肯定是佐佐本先生寫的字，你看！」

　　夕里子把請假信和發票上面的字看來看去。

　　「可是，一模一樣……」

　　「你不覺得像得太過份了嗎？」

　　「嗄？」

　　「不管任何人都好，寫字總有習慣，可是名字不會寫得完全一樣吧！若是太像
了，我覺得不可能。」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有道理。

　　「還有，『理由』有點奇怪吧！」

　　「上面寫的是『私事』哪。」

　　「對。不錯是『私事』。若是請假一天的話，可以寫『私事』，可是連續請星期
四、五、六，三天哦，請長假而用『私事』為由的寫法，科長會嘮叨的。」

　　「換句話說，必須具體的寫出理由，是嗎？」

　　「對。而且，若是『旅行』的話，並不需要隱瞞，照寫就是了。」

　　夕里子皺起眉頭沉思。

　　「假設……有人模仿家父的字體寫那張請假信的話，是否找不到他寫『旅行』兩
個字的樣本？因為家父除了出差以外，從不丟下我們跑去旅行的。」

　　「對呀！若是『私事』就很常用了。你真聰明！」

　　無緣無故的被讚，夕里子臉紅了。

　　「還有，『旅』字模仿起來很麻煩。『私事』則屬於不太有特徵的字……」

　　「能不能把這請假信和發票借給我？」

　　「可以呀。要來做甚麼用途？」

　　「我想拿給警察做筆跡鑑定。」

　　「偵探小姐，加油！」

　　野上幸代說著，咬了一大口三文治。

　　夕里子在結構複雜的住宅區已經走了一小時以上了。

　　「糟了。又走到同樣地點來！」

　　真是方向盲！縱然責備自己，事態仍然沒有改善。

　　夕里子正在尋找水口淳子的家。她也不是沒想過，受害人的父母是否願意接見一
名嫌兇的女兒，但她不在乎。關於這點，她的退路是自己還是高中生。

　　高中生的身份很方便，因場合而異，有時可變小孩子，有時可變大人。

　　對了，水口淳子的家。她從電話簿查到她的地址才跑來的，然而就是找不到。附
近沒有可以問路的派出所，問過附近的商店和過路人，他們也說不知道。

　　「哎，餓死了。」夕里子開始發牢騷。她在後悔，剛才如果先和野上幸代一起吃
點東西就好了。如果一起吃，說不定對方付錢──不過，向珠美要來的兩千圓「電話
費」還在自己手裡，用不著這樣小家子氣。

　　可是，這樣子繞著兜圈子，永遠到不了目的地。其實可以打電話給對方，但她不
曉得自己現在置身何處，路線無從問起。

　　沒法子，夕里子又邁步走。總之可以肯定的是，站著不走永遠到不了目的地。

　　有人跟蹤──夕里子突然察覺了。

　　腳步聲跟來了。

　　下午的住宅區一片寂靜。除了不知從那裡傳來的鋼琴聲外，幾乎無聲無息。

　　十分晴朗的溫暖天氣。夕里子想，如此令人心情舒暢的白天，怎會被人跟蹤？通
常美女被怪影子尾隨，不是都在深夜麼？

　　夕里子停下來。跟來的腳步聲也立刻停止。只差那麼一點點，使她錯以為可能是
自己腳步聲的回聲，但是不可能！

　　她停，對方也停。她走，對方也走。

　　夕里子的心臟像晨鐘似的亂跳。加快步伐，可是背後的腳步聲一直不放鬆，她不
敢回頭去看。

　　不知何時，夕里子離開房子密集地，出到某間工廠的後巷似的小徑。左邊是長長
的平板圍牆，右邊是私營鐵道的路軌。

　　豈不是最壞的地點麼？真是笨蛋！

　　笨得無可救藥！

　　夕里子望望路軌方向，並沒有鐵絲網。路軌比馬路高出一截，要進去很容易。

　　對面有比鄰而建的公寓房子。如果穿過路軌過到對面去如何？

　　當然，尾隨的人要過路軌也很簡單。

　　傳來電車的聲音。前面不遠的地方有拐彎，還看不見電車。響了幾下警笛。無法
一眼望盡前面。

　　在電車來到之前穿越路軌如何？

　　跟蹤的人大概嚇一跳吧！只要對方遲疑兩三秒鐘，電車就會擋在兩人之間。趁電
車經過時逃跑的話，對方就無法追上來了。

　　雖然有點危險，但是跑過路軌，只是一霎眼的功夫。

　　好，決定了，試試看。

　　電車接近了。

　　夕里子停下來，蹲下去假裝綁鞋帶。電車輾過軌道的轟鳴聲從肚子下面傳上來。

　　就是現在！

　　夕里子跳起來，衝向路軌。她跳過眼前的路軌，準備越過對面一條路軌的瞬間─
─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捉住腳踝似的，向前仆倒。厲害地碰到額頭。她爬起來，看
看腳。鞋跟竟然夾在軌枕的裂縫中。

　　電車從這條路軌飛馳而來。夕里子拚命拉腳跟。若要脫掉鞋子，首先必須解開這
種複雜的鞋帶才行。

　　轟鳴聲宛如滔天大浪般迎面而來。

　　「嘿──」

　　夕里子使勁地拉，可是鞋子一動也不動。這樣下去，自己準會被電車輾死無疑！

　　就在這時，有人攔腰抱起夕里子。隨著一聲驚人的「卡嚓」聲，鞋跟擰掉了。接
著的瞬間，夕里子被拋到對面的斜坡下，她翻了兩三個身，好不容易停住時，有甚麼
「轟」地從上面壓過去。

　　電車穿過頭頂而過──得救了！

　　夕里子氣喘喘地抱看頭，直到電車完全過去為止。她似乎覺得電車會掉落在自己
身上。

　　轟聲愈來愈遠了。

　　夕里子終於抬起臉來。冷不防被人猛摑了一巴掌。

　　「你想幹甚麼？」

　　夕里子大吃一驚，連被摑的痛楚也忘了，呆呆地望著眼前那個人。

　　他是年輕的國友刑警。

　　「那麼說，你不是想自殺囉？」

　　「當然啦！」夕里子發出想吃人的聲音。「因為你跟蹤我的緣故！」

　　「可是──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你嘛。假如你稍微回頭看一次就好了。」

　　「別不講理了。說不定你是大壞蛋。如果打個照面，豈非完蛋？」夕里子撅起嘴
生氣。

　　「對不起，是我不好……但你也做得太過份啦。」

　　公平地說，國友救了夕里子一命，本來應當感謝他的，但他不該錯手摑女孩子一
巴掌，只好一筆勾銷了。

　　「還有，這雙鞋子是朋友借給我的。怎麼辦？」夕里子說著，抽抽鼻涕。

　　「好吧！我賠。我買過新的，拜託，不要哭啊！」

　　到了不能不買新鞋子的地步。

　　穿上新鞋，到餐廳吃午餐，而且全部由國友付帳，夕里子終於轉涕為笑。

　　「額頭的傷痕不顯眼吧？」

　　縱然如此，依然說話帶刺。

　　「嗯，不顯眼。」

　　「臉孔是女人的命哦。萬一受傷了，一輩子嫁不出去……」然後摸摸膠布。「若
是那樣，你肯替我負責麼？」

　　「你！」

　　「開玩笑而已。」夕里子笑了。「怎麼說，你救了我一命嘛。」

　　「哪裡哪裡。」國友被她搞得滿懷歉疚之情。其實吃虧的是他。

　　「你在找水口淳子的家？」

　　「嗯。國友先生，幹嘛在那種地方走來走去？」

　　「誰說我走來走去？我也是去水口淳子的家途中呀。」

　　「這麼說，在那頭遇上了也好。」

　　「那一帶有點複雜，不容易找。我帶你去吧！不過……」

　　「不過甚麼？」

　　「我想水口的父親不會歡迎你哦。何不放棄？」

　　「爸爸被人當殺人犯哦。只要為父親的事著想，那種事就無所謂了。」夕里子用
堅定的語氣說定了。

　　國友注視夕里子一會，安靜地說：

　　「你是個堅強的女孩。」

　　夕里子有點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說這種話的。──對了，刑警先生。」

　　「突然溫柔起來，怪不舒服的。」

　　「失禮了。」夕里子笑了。「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替我鑑定筆跡？」

　　「筆跡？誰的？」

　　夕里子拿出那張發票和那封請假信，把原委向國友一一說明。

　　「啊，你也相當賣力嘛。」

　　「可不是？因為警方不肯做呀。」

　　國友揚聲大笑。

　　「好。我來替你查。不過，向老大保密哦。」

　　「老大是誰？」

　　「我指三崎先生。」

　　三崎是那名年長的刑警。

　　「畢竟你們把我爸爸當兇手看待吧？」

　　「對。他藏起行蹤就是決定性因素。」

　　國友把發票收進內袋。

　　「總之，我查查看。根據結果，說不定查案方針也會改變。」

　　國友的話，多多少少使夕里子振奮起來。

　　「來，動身吧，小偵探！」

　　國友率先站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受難】



　

　　珠美一個人留在教室裡。

　　不是被強迫留下，而是主動留下來的。這點有必要強調一下。珠美乖巧得很，雖
然不太用功，可是成績不壞。

　　「佐佐本同學，還在用功？」

　　教室的門打開，安東探頭進來。

　　「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再計算一下就回去。」

　　「你在做甚麼？」

　　「沒甚麼。」珠美笑著敷衍過去。

　　「好吧，可別太晚回家哦。」

　　安東不再說甚麼，出去了。

　　珠美望著筆記本，喃喃地說：「總共……兩萬四千八十圓……」

　　她在收支表作記錄。

　　珠美也曉得，不能一直在安東家食宿下去。因此她要計算一下，綾子和她自己在
安東家大約用了多少費用。

　　除了伙食費以外，洗澡用掉的煤氣費、水費，新買來替換的內衣褲等等，總共花
了兩萬四千多。

　　不管人家夫婦怎樣做雙份工，這樣下去絕不輕鬆。食客必須有相應的貢獻才行。

　　綾子開始打工了，可是收入不多，而且不曉得她會繼續做多久。看來不要太指望
她的好。

　　然而，夕里子唸高中，自己唸初中。即使打工，收入也有限。

　　「是否實行出賣肉體去……」珠美一邊收拾桌面一邊自言自語。

　　她關了教室的燈，出到走廊。

　　走進更衣室換鞋子。

　　甚麼地方飄來香煙的味道。

　　有人躲在這裡吸煙嗎？浪費！現在香煙很貴哦。

　　珠美拿著書包準備離開更衣室之際，突然門打開，珠美被推回室內。

　　「幹嘛呀……」

　　初中二的女學生。而且是一年到晚惹事生非的三人組。其中一個叼著煙，染了頭
髮。

　　珠美暗呼不好。

　　「喂，靚妹！」

　　一個關上門，靠過來。另外兩個步步逼近。

　　「甚麼事？」

　　「我需要一點零用錢。借借吧！」

　　「我那有錢……」

　　「我知道你有。你不是整天在結算錢嗎？」

　　「我沒有……」

　　「本小姐可不是好欺負的哦！」

　　伸手一推，珠美跌倒了。因她個子瘦小，體力比不上人家。

　　「乖乖把錢拿出來吧！」

　　珠美不是勇敢的人。就和普通人一樣，她不喜歡被人打，更沒膽量跟這種對手吵
架。

　　可是，珠美是個吝嗇無比的人。她的書包裡面，的確有一萬五千圓左右的現款。
但是，這是夕里子交給她保管的「資金」。

　　「怎麼樣啊？」

　　「不給！要錢的話，自己去打工吧！」

　　珠美用雙手緊緊抱住書包。

　　對方似乎呆住了。她們以為只要恐嚇一下，珠美就會馬上拿錢出來的。

　　「王八……」

　　珠美的肚子挨了一腳，痛得縮成一團。她的頭被踩，頭髮被扯，臉被毆，痛得意
識模糊起來。

　　「拿來！」

　　她們想搶走珠美的書包。珠美嚇得拚命抱緊書包不放。

　　「不給！」

　　「好傢伙……」

　　幸好這夥不良少女沒帶利刀或鐵鏈。她們大概也沒想到珠美會如此棘手吧！

　　不停的拳打腳踢，珠美眼前一片黑暗，她知道有血從裂開的脣端流下來。

　　可能會死掉吧！可是，她決定死也不放書包。人為財死的話，正中下懷。

　　「喂，你們幹甚麼？」

　　傳來男人的聲音。謝天謝地！

　　「走！」

　　一陣混亂的呱嗒呱嗒的鞋聲之後，安靜下來。

　　「你沒事吧！」

　　好像是事務室男職員的聲音。珠美覺得是「好像」，因她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
楚。

　　只有書包緊緊的擁在她懷裡。

　　不如死掉算了！

　　綾子在電車中、月台上、回家的路上，不住地這樣想。

　　昨天的順利一反常態，今天是最壞的日子，在五點鐘聲響起以前，簡直度日如
年。

　　好不容易適應了複印的機器，帶著滿懷信心去上班，不料今天叫她整理文件和包
捆行李。

　　從未上過商科的綾子，對著一大堆文件，她連發票和便條的不同也分辨不清。

　　「會計年度收入總額、支出總額（歲入、歲出）分開，知道嗎？」

　　縱然上面這樣說了，她甚至想不起「歲入、歲出」是哪個字義。

　　其實只要問一句「怎麼分辨」就可以了，然而她太軟弱，連問也不敢問。

　　「知道怎樣做了吧！我很忙，你來做。」

　　那個人說完，立刻撇下綾子走開了。

　　雖然不會做，但又不能不管，於是只好根據「出」「入」兩個字，將文件、發票
全部分開來放。

　　當事人勃然大怒。

　　「亂七八糟！算了吧！你不幫忙反而感謝你！真是，愈幫愈忙！」

　　你沒教我嘛。綾子在口中嘀咕著，卻一股勁地鞠躬說抱歉。

　　為這件事情緒低落了很久。到了下午，發送業務組叫她包捆小件行李。

　　這又是苦了她。大致上，綾子是個笨手笨腳的人。即使連綁鞋帶，無論重複多少
次也綁不到。因此，她絕不穿有鞋帶的鞋子。

　　所以，叫綾子包捆行李是無理的事。

　　當負責人做給她看時，說：「這裡這樣穿過去，然後用力綁緊就可以了。」她也
覺得相當容易，誰知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她做的時候，繩子糾纏成一團，扣子結在奇怪的部位，不然就連手指也綁上去
了。

　　花了兩小時，終於學到綁法，其後做得很順利。

　　四點半，回到自己的位子，竟然累得渾身沒勁。不過，心情倒是比上午好很多。

　　「辛苦啦！」負責人為她斟茶水。「好好休息到五點鐘吧！」

　　聽到這句話，終於笑逐顏開……

　　「是誰做的？那個傢伙捆的行李？」

　　大聲叱責的聲音在辦公室內迴響。是據說為人吹毛求疵的科長先生。

　　「鬆鬆散散的！瞧！」當他拎起行李時，繩子確實綁不牢，鬆開了。「這樣子，
你想會平安送到對方手中嗎？哪個傢伙幹的好事？」

　　綾子知道是自己，血色正從自己臉上退去。

　　她慢吞吞地站起來，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是我。」

　　「怎麼，你是兼職的？」

　　「是。」

　　「現在的學生學的是甚麼？連繩子也綁不好？」

　　「對不起……」

　　「只學會怎樣勾引男人，是嗎？」

　　辦公室的人哄堂大笑。

　　綾子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回家的路上，綾子一直這樣想。

　　這個社會不是屬於我的。對，大家以取笑我、作弄我為樂。

　　我不會再去公司了。

　　想起那樣羞辱的場面──一切都完了。

　　回到安東的家，表面上強撐的堅強一下子崩潰了。綾子衝進裡頭的房間，哇然放
聲大哭。

　　一旦哭起來，一小時也停不了。夕里子時常取笑她說：「即使姐姐在沙漠上徘徊
也不怕危險，因她儲備了很多水分！」

　　她在微暗的房間一個人哭個不停的時候，和式隔門拉開了。

　　「你怎麼啦？」

　　安東進來了。

　　「老師……」

　　綾子想停止哭泣，可是眼淚不像水龍頭的水，無法一擰就停。

　　「發生甚麼事？怎麼啦？」

　　安東在她旁邊坐下，摟住她的肩膀。

　　他的溫柔，更加刺激淚腺。

　　「我……我……」

　　已經泣不成聲。綾子撲進安東的懷裡，又哭個梨花帶雨。

　　「提起精神來。哎，振作些！」安東一邊撫摸綾子的頭一邊說。

　　「對不起……」

　　足足哭了十分鐘有多，綾子才抬起臉來。

　　「我很難過……我真沒用……不管做任何事……總是被人取笑。」

　　「怎會呢？不要擺在心上。」

　　「真的……大家都當我是傻瓜，取笑我……」

　　「我不會取笑你哦。」安東說。

　　綾子抬起臉來。接下去的瞬間，安東那強而有力的腕臂把她擁過去，然後，她的
嘴脣接住安東的吻，渾身如火燃燒似地發燙起來。

　　綾子忘我地把手臂繞到安東的背上。

　　「我回來啦。」

　　夕里子跑進片瀨家的玄關。

　　屋內安靜得怕人。難道沒有人在家？

　　可是，玄關的門並沒上鎖。

　　「我回來啦！」

　　夕里子打開客廳的門，立刻呆立在那兒。

　　彷如靜止的畫面般，敦子和父親、母親離遠而坐，沉默無語。

　　不是祥和的氣氛。十分沉重，剛一踏入就有呼吸困難之感。夕里子覺得不適合加
入，於是走出客廳。

　　敦子立刻追出來。

　　「夕里子，我們出去外面。」

　　敦子噙著眼淚說。

　　「嗯。」

　　兩人從玄關出去，在暗下來的路上走了一段路。

　　「鞋子怎麼啦？」敦子問。

　　「嗯？噢，你那對綁帶鞋嗎？鞋跟壞了。抱歉。」

　　「沒關係，這是新買的？」

　　「嗯，認識的朋友送我的。」

　　兩人又沉默下來。

　　今天夕里子和國友前往水口淳子的住家，她家人不在，撲了一個空。說好明天再
去一趟……

　　「我媽在偷情。」敦子說。「揭穿了。」

　　夕里子屏住呼吸。

　　她記起那個電話的事了！兩點鐘。上次那間酒店。不來的話，告訴你丈夫……

　　「爸爸問對方是誰？媽不肯說。於是變成那種場面。已經冷戰一個多小時了。」

　　「怎麼會……知道的？」

　　「好像有人打電話到爸爸的公司，告訴他說媽媽在外面偷情……據說很詳細的說
出媽媽的身體特徵。所以媽媽無法推搪過去。」

　　夕里子說不出話來。

　　都是自己惹的禍。假如那時好好轉告敦子的母親……

　　「媽媽若隱瞞得好就好了。」敦子用自暴自棄的語調說。

　　「這樣說法太對不起你父親啦。」

　　「受不了。我不想回家！」

　　敦子咬緊嘴脣，眼淚沿著臉龐掉下來。夕里子很想詛咒自己。

　　「可是──為何你母親不說出對方的名字？」

　　「她說她不知道。她說上了一個怪電話的當，受邀去酒店，進去房間時，四周一
片黑暗，冷不防被人擁住……察覺時，男的已經不在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怎知道？」敦子吶喊似的，然後吐一口氣。「對不起，夕里子，不是你的緣
故。」

　　正是我的緣故，夕里子在心裡說。可是，就是說不出口。

　　「回去吧！」夕里子說。

　　敦子嗯了一聲，勾住夕里子的手臂。

　　「夕里子。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吧！」

　　「你在說甚麼呀。當然了。」

　　夕里子十分了解敦子想說而沒說的話。

　　「媽！」

　　來到家門前時，敦子停下腳步喊。

　　敦子的母親手裡拿著一個小手袋，從家裡跑出來了。

　　「媽！到哪兒去？」

　　「敦子……原諒我。因為媽不能不走！」

　　「不要走！為甚麼──」

　　「總之，媽暫時……夕里子，對不起，以後的事拜託了。因為你很堅強。」

　　夕里子實在說不出話來。

　　「您上哪兒去？」

　　「不曉得……也許到朋友那裡看看。」敦子的母親落寞地笑一笑。「我會聯絡你
們的。」然後邁步往前。

　　「媽！等等。跟爸爸好好談一談──」

　　「已經沒用了，我自己做的事，必須自己了結。」

　　敦子的母親說完，快步走開了。

　　敦子奔進屋裡。夕里子也急急追上去。

　　「爸爸！媽走啦！」敦子說。

　　「紀子這樣決定的。讓她走好了！」片瀨說。

　　夕里子第一次聽見敦子的母親名叫紀子。

　　電話鈴聲大作。夕里子接聽。

　　「喂，片瀨宅。」

　　「佐佐本夕里子小姐在嗎？」

　　「我就是。」

　　「是這樣的，珠美同學在學校受傷了。」對方說。

　　「珠美受傷了？」

　　夕里子頓時臉都白了。

　　衝進初中學校的醫務室時，夕里子嚇得說不出話來。

　　珠美的眼睛周圍青黑，嘴脣流血，臉腫鼻腫，像鬼一樣坐在那裡。

　　「二姐……」

　　珠美咧嘴一笑，夕里子不寒而慄。

　　「你──沒事吧！」

　　「她被不良份子打了一頓。」救珠美出重圍的事務室職員說。「她的肚子被揍，
膝蓋也擦破了，不過好像沒傷到骨頭。我想還是照照Ⅹ光的好。」

　　「對不起。」夕里子行禮。「到底為何挨揍的？」

　　「為了錢。」珠美拍拍書包。「她們叫我把錢給她們。」

　　「她們知道你有錢？」

　　「好像知道。但不知道她們怎麼知道的。」

　　「那麼，錢呢？」

　　珠美誇耀地說：「我沒給！」

　　「你好笨。治療費方面豈不是更貴？」

　　「可是，一旦給過一次，以後還會再來的哦。想到以後的損失，不如這樣更值
得！」

　　夕里子楞然望著珠美的臉。

　　片瀨紀子走進公眾電話亭，沉思片刻。

　　然後不顧一切似的塞了三個十圓輔幣進投入口，按下鍵鈕。看看錶，晚上十一點
多。

　　拿電話的手輕微顫抖。

　　對方拿起聽筒了。

　　「喂。」男聲。

　　「是我。」片瀨紀子說。

　　「你是哪一位？」

　　「片瀨紀子。你該不會忘記吧！」

　　隔了一點空檔，對方用困惑的聲調說：「你打幾號電話？這裡是──」

　　「別裝蒜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吧！可惜上次你掉了東西，被我撿到了。當時
我不清楚那是甚麼，後來偶爾有機會看到同樣的東西，我才察覺的。」

　　「我不曉得你在說甚麼！」

　　「我想你不可能不曉得吧！你是魔鬼！你把我的家庭搞得一塌糊塗了！」

　　一段沉默。

　　「有沒有聽？」紀子說。「現在無所謂了。總之，我手上有一條繩子，可以勒死
你！」

　　對面傳來一陣粗野的呼吸聲。

　　「你以為你做得出來嗎？太太。」

　　變成那個聲調了。紀子的脣角浮現勝利的微笑。

　　「為甚麼做不出來？」紀子說。「你將失去一切。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無所
恐懼。」

　　「是嗎？」

　　「作好心理準備吧！抑或你想自殺？自殺的話，也許更有得救。」紀子嘆息。
「待會我就去警局──」

　　「且慢！」

　　「甚麼事？」

　　「你不在乎你的家人麼？」

　　「你是甚麼意思？」

　　「告訴你好了。」男人的聲音含有笑意。「那個女人是我殺的。」

　　「哪個女人？」

　　「對。在佐佐本家找到的女人。」

　　「你殺的？」紀子睜大眼睛。

　　「不錯。我把屍體放進壁櫥，然後點火。可惜被那幾個小妞撿回小命！」

　　「你做得好過份……」紀子聽得臉色猝變。

　　「你丈夫和女兒遭遇這種下場，你也無所謂嗎？」

　　「你說甚麼？」

　　「你要去警局，隨你喜歡，我不會阻止，因我不曉得你從哪裡打電話來。不過，
這麼一來，我就豁出去啦。在你去警局的路上，我會殺死你的家人，放火燒屍。」

　　「你敢──」

　　「你以為我不敢？我就是這種人。反正都要判死刑了，殺一個和殺三個是一樣
的。」

　　紀子的額頭冒汗。

　　「你故弄玄虛。我現在就去警局！」

　　「總要一段時間才到吧！我去你家可快得多。」

　　紀子咬緊牙根。

　　「怎麼樣？太太。」

　　「我輸了。」

　　紀子掛斷電話，遲疑一瞬，立刻拿起聽筒，再放十圓輔幣進去。

　　片瀨家的電話響了。

　　敦子拿起聽筒。

　　「片瀨宅。喂喂？」

　　沒人說話。

　　「喂喂──哪一位？」

　　她知道對面有人，可是對方一言不發。

　　片瀨出現了。

　　「敦子，誰打來的？」

　　「不知道，甚麼也不說。」

　　「讓我來聽──喂──你是誰？」

　　紀子聽到「通話中」的訊號聲，暗呼糟了。立刻掛斷，再撥一次。

　　還是通話中。

　　紀子飛也似的奔出電話亭。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第二犧牲者】



　

　　夕里子慢步走在黑夜的路上。

　　珠美被帶去醫院，醫生表示好好檢查一下比較好，於是讓她住院一天。

　　一下這個一下那個的，竟然拖得這麼晚了。

　　可是，珠美聽說要留院檢查時，大喝一聲：「那樣子要花多少錢？」

　　令夕里子覺得她的臉彷彿要噴火一般。

　　從車站走回家的路上，夕里子一邊走一邊想，事情發展到這個田地，是否太勉強
了？

　　提出的是自己，她有責任感。三個女孩合力揪出真兇的大膽行動，萬一有人犧
牲，如何是好？

　　當然，珠美被襲和父親事件扯不上關係。然而，萬一珠美因此被兇手襲擊的話，
怎麼辦？假如珠美遭毒手被殺害了，即使捉到兇手，又有甚麼意義可言？

　　夕里子覺得有必要改變計劃，重新部署。縱使要繼續偵查下去，伴隨著太多危險
時，絕對不能牽連姐姐和妹妹。我一個人幹就行了。也許，這個想法本身是一種驕傲
也說不定。

　　這是命案的偵查行動，不是遊戲。

　　雖然腦袋這樣想，目前卻沒有真實感。

　　珠美受傷的事，使夕里子產生如夢初醒的感受。

　　馬路很暗，夕里子不由加快腳步。就在這時，發覺有誰的腳步聲從後面接近。還
沒來得及回頭，那人已經越過她跑遠了。

　　「噫……」夕里子喃喃自語。

　　剛才那個人……難道不是敦子的母親紀子嗎？太暗了，看不清楚。

　　不過，她不可能跑那麼快。女人的背影，只是看起來很像紀子而已……

　　馬路又亮起來。出到那一帶時，追越過去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紀子拚命跑。她是從車站前面的電話亭打電話的，可是從車站到家畢竟還有一段
距離。是否來得及？

　　平常幾乎從未跑過的紀子，如今盡全力去跑。她不管心臟可能負荷不來，繼續往
前跑。

　　丈夫和敦子落入殺人者手中，混身是血倒下的情景，掠過她的腦際。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怎會那麼容易得手？何況夕里子也在。

　　那個魔鬼這樣子故弄玄虛，虛張聲勢罷了。一個人單獨對付三個人，不可能一下
子就殺成功的。

　　沒事的。沒事的。

　　當她反複說給自己聽時，「萬一」的想法也抬頭了。

　　馬上就到家了，已經看見房子。沒有著火。如果燒著的話，老遠就該看到火燄
了。

　　紀子稍微鬆一口氣，放緩步伐。

　　看到家了！燈光亮著，莫名地使紀子安心下來。

　　同時，因為突然溢出的眼淚，視野模糊了。她想，我要留下來的地方，只有那
裡。我只能留在丈夫和女兒所在的那個家。

　　只要回家打電話到警局，一切就結束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罪名無法消除。無論如
何，她都願意向丈夫贖罪，求他原諒自己的無知。我的家只有一個……

　　「走不動了……」

　　一旦放緩步伐，速度愈來愈慢了，紀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好不容易來到家側面。

　　「敦子……老公……」

　　她想走到門口去喊，可是強烈的悸動和氣喘，使她無法成聲。

　　她舉起沉重的腳步走向玄關。

　　突然，從陰暗處伸出一條手臂，纏住紀子的脖子，就這樣她被推倒在地。

　　紀子想呼叫。可是，緊勒著她的手臂沒有留下隙縫，可以允許她的聲音通過。紀
子的手亂撓地面。她的腳踢地，鞋子飛了。

　　終於，紀子一動也不動。

　　男人強烈地呼吸著，慢慢爬起來之際，傳來敦子的聲音：「有誰在外面？」

　　男人噗地伏下身丟。

　　玄關的門開了一條縫。敦子扣著門鏈子開的門。

　　「夕里子嗎？不是？媽媽是不是？回答我呀。」

　　敦子等了半晌，把門關上了。

　　「沒人在外面哦。」不久，屋裡傳來上述的說話聲。

　　男人慢慢站起來，開始探索紀子的衣服。然後碰到紀子的手袋，拿在手裡，打量
一下四周的情形，靜悄悄地離開那個地點。

　　夕里子想先去安東老師的家一趟。

　　大致上，應該告訴綾子一聲才是。綾子有杞人之憂，也許應該叫她別擔心的好。

　　可是，這麼晚了還去打攪人家，不禁令她遲疑不決。也許明天早上再說更恰當。

　　於是改變主意，轉身走向片瀨家。兩家的距離並不遠。

　　驀地傳來腳步聲，夕里子回過頭來。彷彿有人從背後跑過去的感覺。

　　夕里子站在原地不動。然而自此無聲無息。難道是心理作用？她聳聳肩，繼續邁
步。

　　片瀨家還亮著燈。大概在等候母親歸來吧！

　　夕里子正在苦惱，是否應該把那個電話的事坦白告訴片瀨先生。可是，無論怎麼
說，結果還是不變。說不定因此成為硬使敦子增加煩惱的原因。

　　來到玄關前面不遠的地方，夕里子彷彿踢到甚麼，不由停步。差點使她絆倒的是
一隻鞋子。女性的鞋子。

　　為何在這個地方出現鞋子？

　　夕里子退後兩三步，發現「它」了。從暗處伸出來的腳。夕里子知道自己的臉失
去血色。

　　她悄然走前去窺視一下。眼睛適應黑暗後，終於模模糊糊地看到片瀨紀子的
臉……

　　夕里子發出短促的悲鳴，奔向玄關。

　　「開門！敦子！開門！」

　　她不顧一切地拍門。

　　「怎麼啦？」

　　敦子瞪大眼睛站在那裡。

　　「叫你父親來。」

　　「呀？甚麼事？」

　　「你別管，快叫他！」夕里子一陣暈眩，東倒西歪的站不穩。

　　片瀨聽到叫聲，跑了出來。

　　「發生甚麼事？」

　　「請來一下。外面，就在前面。」

　　「到底發生甚麼事？」

　　「別問了，快來啊！」夕里子喊。

　　片瀨趿著拖鞋走下來。

　　「在那邊……」

　　門大大開啟，燈光照在房子前面。片瀨出到外面，轉向夕里子指示的方向。

　　「紀子！」

　　聽見父親的叫聲，敦子裸足衝了出來。

　　「媽媽？媽媽怎麼啦？」

　　夕里子全身乏力地癱坐在原地。

　　「原來如此。」

　　那位刑警似乎不太熱心。在睡夢中被人叫醒的緣故，拚命憋住頻頻的哈欠。

　　夕里子氣極了。片瀨和敦子連生氣的心情也沒有。

　　客廳相當冷。已經天亮了。

　　「這麼說，你不曉得你太太為甚麼跑回來囉。」刑警問。

　　「是的。不曉得。」

　　「這是媽媽的家。她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敦子抖著聲音說。「爸爸趕她出
去的！爸爸殺了媽媽！」

　　「敦子……」

　　夕里子抱著敦子的肩膀。敦子把臉埋在夕里子的肩上，泣不成聲。

　　「說甚麼都無濟於事了。」片瀨有氣無力地說。

　　客廳的門打開，國友刑警走了進來。

　　「國友先生。」夕里子喊一聲。

　　國友稍微點點頭示意。

　　「真不幸。」

　　「嗯。其實──有件非說不可的事。」

　　見到國友後，夕里子終於說了出來。

　　夕里子把那個打給紀子的電話的事，以及昨晚見到有人越過自己跑過的事說了。

　　「我覺得是因為我沒說出電話的事，才會造成這種局面……片瀨先生，對不
起。」夕里子深深一鞠躬。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對紀子太缺少體諒的緣故。」片瀨沉痛地說。

　　敦子噙著眼淚，喃喃地說：「可憐的媽媽……」

　　「假設那個越過你的人是片瀨太太的話，她為甚麼如此匆忙？」國友說。

　　誰也無法作答。

　　夕里子說：「真的跑得好快喲。一定是有甚麼原因，而且是分秒必爭的事。」

　　「分秒必爭？……這麼一來，可能那就是兇手所期待的，事先在那裡埋伏了。」
國友想了一下，又說：「對了，有沒有東西被偷？」

　　「手袋不見了。媽媽拿著手袋出去的。」

　　「手袋嗎？告訴我是怎樣的手袋好了。」負責辦案的刑警預備記事簿。

　　敦子在說明手袋的特徵期間，夕里子和國友一同走出客廳。

　　「不幸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國友說。

　　「難道是巧合？」

　　「怎麼說？」

　　「竟然在這麼靠近的地點，連續發生兩次命案……太奇怪了。」

　　「同一個兇手做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巧合。」

　　「我知道……」

　　「兇手多半就是那個打電話來的男人了。不可能是攔路強盜殺的。因為是在家門
前面下手的。唯一可能是有計劃的行兇。也許片瀨太太察覺對方是誰了。所以男的殺
人滅口……」

　　「若是那樣的話，為何問她的時候，她不肯說出來？」

　　「也許當時還不知道是誰，或者不能確定。」

　　夕里子慢慢點一點頭。

　　「我有感覺，這件事跟爸爸那事件在某方面有點關連……」

　　兩人從玄關走出外面時，見到探員們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爬來爬去，正在尋找兇
手留下的蛛絲馬跡。

　　「發生甚麼事？」穿著拖鞋跑來的是安東。綾子也跟在後面。「片瀨太太怎麼
啦？」

　　「老師。她被殺了。」

　　「你說甚麼？──世界末日到了。」安東搖搖頭。「剛才聽送牛奶的人說起，我
大吃一驚，這才跑來的。」

　　「好可怕啊……」綾子蒼白著臉，緊緊捉住安東的手臂。

　　夕里子覺得有點怪異。那個動作不像是普通無意識地捉住的感覺。

　　「對了。珠美同學沒事了吧！」安東說。

　　「我去醫院看過她。」夕里子說。「今天請允許她請假一天。」

　　「好的。不過，她也太不小心了。」

　　「讓我去看她好了。」綾子提議。

　　「不行。姐姐不是要去上班麼？」夕里子瞪了綾子一眼。

　　「對，差點忘了。」國友說。「關於上次你託我辦的事。」

　　「等等──過來這兒。」

　　夕里子拉著國友的手跑過一邊。

　　「怎麼啦？」

　　「不想讓姐姐聽到嘛。她是現代杞人。」

　　「是嗎？你們姊妹真有趣。」國友微笑。

　　「筆跡的事，知道甚麼了嗎？」

　　「嗯，鑑證說，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甚麼意思？」

　　「他說那封請假信是別人寫的。換句話說，有人模仿你父親的字體寫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夕里子歡呼。在這個發生命案的地方不可能發出喜悅的叫聲，然而她忍不住跳躍
起來。

　　「不過，他說模仿的人相當笨拙，而且是業餘的。」

　　「業餘的？」

　　「即是沒有模仿經驗的人。而且，使用的墨水顏色也有點不一樣。若是做過偽造
文件之類的人，應該對這一點加以留意才對。」

　　夕里子點點頭。

　　「哎，這樣子，你老大的想法是否有點改變？」

　　「我還沒碰見他，不過，你可別期望他突然完全改變想法的好。」

　　「但是──」夕里子表示不服氣，國友打斷她。

　　「警方一旦指名通緝了，不容易改變觀念的。因為如果坦白承認錯誤的話，有損
警方的名譽之故。」

　　「認錯永遠不怕太遲嘛，不是嗎？」

　　這句話是以前在教科書上見過的。

　　「交給我處理吧！」國友拍拍她的肩膀。

　　「對了，你怎會來這兒？」夕里子突然想起而問。

　　「昨晚我通宵埋伏，回到警局時，聽到這樁命案的消息，嚇了一跳。那不是你寄
宿的家嗎？」

　　「那麼，你一夜沒睡？」

　　「我擔心你的事呀。」

　　夕里子不由覺得心頭一熱。

　　「聽說令妹入院了，怎麼回事？」

　　夕里子說出原委後，國友瞪大了眼。

　　「好險啊！必須好好檢查才行。」

　　「當然，真是煩死了，所有人都靠不住。」夕里子說出不是出自真心的話。

　　「你也要小心哦。」國友認真地說。

　　「我想過了……昨晚回來的路上。我們妄想親自找到兇手，是否有勇無謀？」

　　「對，我贊成你的想法。」

　　「所以我想一個人去找。」

　　夕里子的話，又叫國友瞠目了。

　　安東和綾子一同走過來。

　　「姐姐，你要去公司哦。」夕里子叮囑她。

　　「嗯，知道啦。」綾子撅起嘴脣說。

　　「你是刑警先生吧！」安東望著國友說。

　　「是的。我在辦理佐佐本先生的案子。」

　　「是嗎？還不曉得佐佐本先生的行蹤麼？」

　　「完全沒有頭緒。通常發出通緝後，總有幾個通報的。」

　　「完全沒有嗎？」

　　「有過兩個，完全搞錯了。」

　　「哦。他是很好的人。我無法相信他是殺人犯。」

　　「這位小姐也這麼想。」

　　「總之，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才好。拜託啦。」

　　然後，安東催促綾子一聲，一起回家去了。夕里子帶著難以釋懷的心情，目送兩
人離去的背影。

　　「國友先生，那兩個人……是不是有古怪？」

　　「古怪？甚麼古怪？」

　　「不……沒甚麼。」

　　夕里子非常了解綾子。不管對方是不是跟父親差不多年紀的長輩，她絕不可能這
樣親熱的勾住他的手臂。

　　夕里子有點不安，況且，安東和綾子跑出來，幹嘛不見安東的妻子出來？

　　清晨的寒意，使她不禁全身哆嗦。

　　「你進屋裡好了。」國友溫和地說。

　　然而，夕里子一直提不起勇氣踏入片瀨家的玄關。想到敦子母親的死，自己多少
也有責任時，突然產生一種痛楚，這裡不是自己的家啊！

　　「我會跟你聯絡。休息一下比較好哦。」

　　另一位刑警從玄關出來，又在打哈欠。

　　「夕里子，怎麼啦？」

　　敦子探臉出來。

　　「嗯？沒有哇，只是不敢進去。」

　　「別說這種話，進來吧！」

　　敦子走出來，捉住夕里子的手。

　　「你知道嗎？我不會燒飯呀。」

　　聽了敦子的話，夕里子笑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可疑人物】



　

　　「科長！」

　　被野上幸代一叫，植松嚇得抬起臉，弄翻了茶杯。

　　「嚇死人了。突然那麼大聲──」

　　「倘若我低聲呼喚你，不是更加嚇壞你？」野上幸代若無其事地說。「請你重寫
這張發票。」

　　「這種小事，叫鈴木小姐去做好了。」

　　「鈴木小姐今天休息。」幸代在植松面前放下一張新的發票。「不花時間嘛。只
要寫下名字和款項就行了。」

　　「好吧。」

　　植松不情不願地拿出自己的鋼筆，摘掉筆套。

　　「嘩，好名貴的鋼筆！」

　　幸代大聲說。植松似乎心情好起來。

　　「可不是嗎？純金的特製品，要七十萬圓哦。」

　　「七十萬！我幾個月的薪水啊。」

　　她想說，白白糟蹋好東西。總算忍住不說出來。

　　植松在發票上填上款項和名字，蓋上自己的印章。自己寫的發票自己承認，妙不
可言。

　　「麻煩您啦。」

　　幸代迅速走開了。植松陶然望著手中的鋼筆，在便條紙上用「醜怪」的字寫道：
「字如其人」，一面沾沾自喜。

　　這人相當單純是不？

　　「噢，糟糕，弄錯印章了。」

　　植松看到剛才用來蓋的印章後，喃喃地說。「真麻煩──喂，野上小姐！」

　　植松站起來，穿過甬道，走向野上幸代的位子。可是，她的位子是空的。

　　「野上小姐呢？」他問。

　　「剛剛說突然有急事要辦……多半出去喝茶了吧！」鄰位的女職員說。

　　植松有點困擾地佇立片刻，驀地表情僵硬起來，匆匆走向電梯大堂去了。

　　「讓你久等啦，抱歉。」

　　野上幸代精神十足地走進咖啡室。

　　「對不起，託你辦了一件麻煩的事。」夕里子說。

　　「沒關係。哎，咖啡！泡好一點！上次泡得太苦，吞不下咧！」

　　「是是是！」咖啡室經理笑著回答。大概聽慣了幸代那種挖苦的說話方式吧。雖
然說話方式粗魯，可是話中不帶刺。

　　「這是發票，我照你吩咐的叫他寫啦。」

　　幸代把植松所寫的發票放在桌面。

　　「他有懷疑麼？」

　　「他是單細胞動物，沒問題？」

　　「這支筆是……」

　　「他自己的鋼筆，平時用慣了的。假如那張請假信是他所捏造的話，多半是用那
支筆寫的。那是刺眼的舶來貨，墨水一定是特殊的。」

　　「謝謝你。我馬上拿去請人檢查。」夕里子鞠躬。

　　「不必多謝啦。其實我也很欣賞佐佐本先生的為人，想到他身上發生無妄之災，
我替他不值嘛。有事儘管找我好了。」

　　夕里子非常感激幸代的盛意。沒有其他可以使自己如此壯膽的正義朋友了。

　　「說起來，到底佐佐本先生在幹甚麼呀。」幸代的表情陰沉下來。「真叫人掛
心。」

　　「我也是。」

　　「他應該知道你們擔心才對。然而毫無聯絡，意味著……」

　　「家父可能死了。」

　　「怎會呢！」

　　「當然我們不願意相信，但是必須作好心理準備……姊姊和妹妹都靠不住，我再
不堅強的話可完蛋了。」

　　「你真了不起。」幸代的眼睛濕了。「你一定會成為人家的好妻子。」

　　夕里子不由臉紅起來。

　　「我得告辭了──」

　　「嗯，一路小心，咖啡我請。這點小錢我負擔得起的。」

　　「多謝款待。」

　　夕里子決定坦然接受。如果多用了錢，珠美會囉唆的。

　　走出咖啡室，夕里子看看錶。必須轉去醫院看看珠美。不過，先跟國友聯絡一
下，才轉去看珠美，時間總有的。

　　「電話，電話……」

　　地面車多，很吵。不如走進地庫去打。

　　夕里子從地鐵聯接口的階梯走下去。所謂的聯接口，跟地鐵車站有一段距離，分
左右兩邊聯接大廈的甬道。

　　「在那邊有電話……」

　　地下道也有休憩處之類的地方。小巧的長板凳並排著，後面有三座設計新潮的電
話亭。

　　不知何時開始，這種地下道成為流浪漢的睡窩。這裡也有四五名流浪漢躺在板凳
上睡覺，被佔領了。

　　一到午休時間，上班族就會跑到地下道比鄰的廉價餐廳和麵店來，十分熱鬧。現
在還是上午時分，幾乎沒有行人經過。

　　流浪漢也可以安枕無憂才是。

　　衣服邋遢、頭髮滿是塵、手握酒杯的流浪漢，用充血的紅眼睛瞟了夕里子一眼。
了無生氣的眼神，帶著死纏不休的視線。

　　夕里子覺得心裡發毛，快步衝進電話亭。

　　「國友先生的號碼是……」

　　她拿出隨身帶的電話簿，找到國友的電話。

　　「請問國友先生在嗎？」

　　「我想在的，有急事找他？」好像是他的同事，男聲。

　　「嗯，急著找他。」

　　「那我替你找找看好了。你能這樣等一陣麼？從外面打來的嗎？」

　　「是的。」

　　「輔幣夠不夠？」

　　「沒問題。我可以等。」

　　「好，我去找他來。」

　　對方似乎把聽筒擺在桌上，傳來咯一聲響。

　　夕里子輕鬆地靠在旁邊等候。只要把這張發票交給國友就行了。然後，一旦得悉
植松的筆跡和那張請假信的字體一致，警方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夕里子之所以覺得植松有蹊蹺，並非因為那天植松拿錢出來的緣故。自己的屬下
出現殺人疑犯，當然上司總會蒙受不必要的麻煩滋擾，他那種態度並非完全不合理。

　　可是夕里子相信，父親表示公幹才出門的，肯定他是去了公幹。縱然父親有女朋
友，也不可能離家十幾天去跟女朋友風流快活的。

　　若是感情好到那種地步，父親應該早就告訴夕里子了。由於綾子太脆弱，珠美又
太孩子氣，只有夕里子獲得父親信任，無論任何事，通常都會坦白告訴夕里子。

　　父親和女友之間的感情如果進展到某個程度，他不會不告訴自己的。

　　夕里子作出結論，父親表示公幹就肯定是事實。命令他出差的必然是植松科長。
但是植松說，父親是拿假期。然而就如父親的同事西川說的，即使父親突然休假，他
絕不會丟下工作不管就一走了之的。

　　換句話說，植松一定在說謊。因為判明那張請假信是偽造的，更加強了夕里子的
疑惑。恐怕是他知道夕里子來訪，問起那件事，突然覺得不安，這才捏造假信的吧！
但他笨手笨腳，只能偽造到專家一眼就識穿的程度。

　　夕里子嘆一口氣。國友到哪兒去了？

　　已經等足五分鐘了。雖然身上帶了許多十圓輔幣……

　　人影出現，夕里子回過頭來。電話亭的門扉同時打開，躺在板凳上的流浪漢，居
然擁了進來。

　　「你們幹甚麼？出去！」

　　三名流浪漢發出嬉笑聲，把身體塞進狹窄的電話亭中。

　　「不！」

　　其中一個替她掛斷電話。十圓退回來，發出噹啷一聲響。

　　「要錢的話，我給。但我在打著很重要的電話啊！」

　　異樣的臭味，使夕里子的臉扭曲了。酒精的臭味彌漫整個電話亭。

　　「拿錢來吧！」另一個用舌頭糾纏的聲音說。夕里子的手抖著，準備打開皮包。

　　「你們先出去，我動不了呀！」

　　另外一個男人伸手搶她的皮包。

　　「住手。裡面還有其他東西啊！」

　　夕里子正想開口大喊時，冷不防下腹被揍。她痛得閉起眼睛，上身往前彎曲，其
中一個男人用手掩住她的口。夕里子拚命閃開身體，企圖躲開那隻伸向她胸脯的手。

　　她分不出誰是誰，好幾隻手伸進她的胸脯和裙內。男人把她壓到角落去，即使她
想反抗，身體卻動彈不得。

　　這樣下去完了！夕里子趁那隻掩住她嘴巴的手一鬆，不顧一切地張口咬下去。

　　「嘩！」男人慘叫一聲，手鬆開了。

　　夕里子大聲喊：「救命呀！甚麼人來救我！」

　　「赫！你這班傢伙──」

　　好像是巡邏中的警衛跑過來了。

　　三名流浪漢敏捷地逃竄了。夕里子突然全身乏力，就這樣癱坐在電話亭的地板
上。

　　順利的時候，做任何事都一帆風順。

　　今天綾子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

　　想起昨天的事，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雖然片瀨家發生女主人被殺的命案，但對綾子而言，今天會不會在公司挨罵，乃
是更重大的問題。

　　然而，今天從開頭就很順利。

　　「佐佐木小姐。」

　　昨天為包捆行李的事抱怨不停的科長，親自走到綾子的跟前。綾子有一剎那震
驚，科長竟然說：「昨天是我不對。」

　　綾子嚇呆了。

　　「哪裡的話。」

　　「我查過了，那個梱得太鬆的包裹，不是你做的，請原諒。你喜歡巧克力麼？」

　　「嗯……」

　　科長從口袋掏出一包巧克力，擺在綾子面前，說：「好好努力幹吧！」然後走
開。

　　綾子呆了好一會。不過，呆得很幸福。原來幸福就在自己身邊，綾子突然很哲
學。

　　除了早上的軼事外，這天的工作又是她最「拿手」的複印。

　　「每一張各印一百張。對不起，很無聊的工作，拜託了。」

　　對方這樣說。綾子差點脫口而出：不，我喜歡無聊的工作。

　　儘管綾子笨手又笨腳，重複好幾次之後，複印也靈巧起來了。其後只要張數不弄
錯，工作就很輕鬆了。

　　加上負責人說每張各印一百張，而複印紙是一袋一百張之故，不會弄錯。

　　綾子一邊複印，一邊陶醉在幸福中。不，複印本身並不幸福，而是昨天的回憶。
她想起昨天被安東老師擁吻。

　　當時她忘我地靠在安東懷裡，接受他的擁抱和親吻，覺得天塌下來都無所謂了。

　　不過，安東沒有採取進一步行動。他躺下來，讓綾子的頭枕在胸膛上，靜止不
動，哭累了的綾子悄悄抬起臉來，安東把她拉到身邊，再吻她一次。

　　「老師……」綾子喃喃地說。

　　「抱歉，我不該這樣做。」安東難為情地笑了。

　　「不，沒關係。」

　　綾子再度把臉伏在他的胸膛上。她感覺到男人的汗味和體臭。安東心臟跳動的響
聲，跟她自己本身的咚咚心跳聲產生微妙的和音。

　　「你是好女孩。」安東說。「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綾子閉起眼睛。像做夢一般。

　　然後，當安東說出他和妻子相處不好的痛苦時，綾子的心因同情而勒得好疼。

　　「如果我們有小孩還好。」安東說。「可是，對岐子而言，教書是世界上最重要
的事。她不願意受到任何干擾，包括孩子。對她來說，她抽不出時間去處理那麼麻煩
的事。」

　　「老師沒想過分手嗎？」

　　「你說離婚？不行啊，兩個都是教員。教員很難離婚的。結果只好忍耐下去
了。」

　　「可是，這樣下去的話……」

　　「你還年輕。十九吧！」

　　「嗯。」

　　「我已經老了。我不能做那種事。」

　　「老師，怎會呢──」

　　「你懂嗎？如果我這樣做，總有一天我不能控制自己。由於岐子每天很晚才從學
校回來，我怕自己甚麼時候敗給自己的慾望，你離開這個房子吧！」

　　「不要，我要待在老師身邊。」

　　綾子再一次靠到安東的胸膛上……

　　從今日起，讓我來做晚飯吧！綾子一邊複印一邊想。這些日子都是從外面叫回來
吃，以為是自己和珠美在的關係，看來不是。大概岐子認為做飯是很「麻煩」的事之
故。

　　若是嫌麻煩，何必結婚？綾子氣忿不平地想。安東老師好可憐……

　　「你說誰好可憐？」

　　突然有人說話。嚇得趕緊回頭，進來的是神田初江。

　　「有甚麼事嗎？」

　　「剛才你不是說，甚麼人好可憐麼？」

　　好像不知不覺間脫口而出了。

　　「沒有哇。我是說那個……那個人。」

　　「哪個人？」

　　「上次你告訴我那個呀。被殺那個……」

　　「啊，你說水口淳子呀。」神田初江恰當地拿了一些複印紙。「幹嘛在意她的
事？難道你也被中年男人吸引了？」

　　她說的不錯，綾子慌忙把注意力轉向複印方面。

　　「不過，中年男人的確不壞。」暫時跟她一起複印的初江說。「可是，一旦習慣
了中年男人，很可怕哦。年輕男人不能滿足你了。怎麼說中年男人都比較懂性嘛。」

　　「哦，是嗎？」

　　以現代的標準來看，對於這方面的事，綾子等於小學生程度，不由聽得臉紅耳赤
、心撲撲跳。皆因她對安東的愛慕燃燒起來之故，愛情和性知識可說不成比例就是
了。

　　「說起來，不久以前，我上酒店啦。」初江說。

　　「旅行嗎？」

　　「不是啦。是愛情酒店哦。」初江邊說邊笑。

　　「哦。」

　　關於那種幽會用的酒店，綾子多少也知道它的存在。

　　「以前，我在酒店遇見過她。」

　　「她？」

　　「當然是水口啦。」

　　「那麼，她和男人在一起？」

　　這點知識，綾子倒是有的。

　　「對。我只看到背影，不曉得他是否就是那個男人。相當魁梧的男人哦。」

　　那就不是爸爸了，綾子想。爸爸的體形修長又瀟灑。

　　「從這間公司很容易去到的酒店。搭計程車不必跳錶就到了，而且位於寧靜的地
點。不易被人撞見，價錢又不貴。」

　　「是嗎？」

　　綾子想問在哪裡，叫甚麼酒店。可是難為情，不敢問。

　　「想到水口也在，我也有點提心吊膽的。怎麼說，同一個公司的人在那種地方打
照面，彼此總是不自然的。」

　　初江說到這裡就打住了。

　　等了一會，見她不再說甚麼，綾子只好追問：「後來──怎麼了？」

　　「嗄？喔，那件事呀。我都忘了自己在說些甚麼了。對，不久以前，我又去那間
酒店，竟然遇見上次跟水口在一起的男人。……喂，怎麼啦？複印完啦。」

　　「我──」

　　綾子想說出自己的真名，然後向初江打聽更詳細的情形，就在這時，複印室的門
打開，一個女孩進來說：

　　「神田小姐，你的他來電找你哦。」

　　「知道了。嗯，待會必須用甜蜜的聲音說，我好想你，他一定很開心。男人呀，
單純得很。記得我這句話哦。」

　　說著，初江向綾子打個眼色，走出複印室。

　　綾子緩緩嘆息。她改變念頭，覺得還是把事情告訴夕里子，交給她辦的好。綾子
本身也很清楚，身為長女，這種想法相當沒出息。

　　綾子鮮有憑自己的判斷做些甚麼，而且進行順利的經驗。況且，神田初江表示不
願意跟警方有任何牽連。目前她以為綾子只不過是普通做兼職的大學生，這才滔滔不
絕地告訴她的。萬一被她知道事實，說不定一概不提了。

　　「還是交給夕里子好了。」

　　作出決定之後，綾子繼續複印。然後，她的思念又回到安東身上……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會見「皇帝」】



　

　　「奇怪。」警衛扭扭頭說。

　　夕里子坐在警衛值班的小房間裡。

　　「甚麼事情很奇怪？」她問。

　　「那班傢伙，很少引起那種風波的。」警衛說。「因為他們那種打扮，大家覺得
噁心，都會避而遠之。其實他們之間也有精英份子，還有哲學家型的。當然，那夥人
的人品不怎麼好，可是至少不會採取所謂的暴力行為，不至於搶女人手袋或強暴之
類。」

　　「那麼說，你以為我撒謊囉？」夕里子大喊。

　　「不，不是這個意思。」警衛慌忙否認。「我目擊當時情況嘛。的確如你所說的
一樣。不過，我總覺得事出必有因就是了。」

　　「對不起。」夕里子呼一口氣，垂下臉去。「我還無法克服恐懼的心情。」

　　「當然了。說歸說，那位刑警先生來得好遲哪。」

　　剛才夕里子要求警衛替她打電話給國友刑警了。她連親自撥電話的力氣也沒有。

　　受襲擊時忘我地拚命反抗，到了現在，恐懼感才從腳底爬上來。那種被人探索襯
衣和裙內的感覺記憶猶新，令她渾身哆嗦不已。

　　警衛室的門沒敲就被打開。

　　「國友先生……」

　　「你沒事吧！」國友還在喘氣。「車子遇到下班的擠塞時間，我在半路下車跑過
來的。是我不好。現在放心了。提起精神來──」

　　夕里子突然忍不下去，整個人撲向國友的懷裡。然後靜止不動，讓國友擁抱她片
刻。

　　沒有流眼淚，夕里子覺得頗為遺憾。假如她又哭又鬧的話，說不定贏得國友更多
同情，更加緊緊擁抱她……

　　夕里子沒有隨心所欲地流淚的特技。

　　「那班傢伙怎麼啦？」國友問警衛。

　　「正在調查中。三個都是經常在這一帶出現的臉孔，我想很快就知道是誰了。」

　　「好過份的傢伙，竟然這樣對女孩子！」

　　國友輕撫夕里子的頭髮。夕里子離開國友的懷抱，微笑起來。

　　「你笑了。已經沒事啦？」

　　「嗯。我不會氣餒的！」

　　「好！這才是你嘛。」

　　「國友先生，對不起，可以借我一點錢嗎？我的皮包被他們搶走了……」

　　「好哇。現在就要？」

　　「我要買一點東西。」

　　「說說看。我替你買回來好了。」

　　「不行，那是……」夕里子有點臉紅。「我想……換掉內衣褲。好難受……」

　　「是嗎？好，我懂了，還有甚麼？」

　　「我想進洗手間更衣。」

　　「若是這樣──」警衛說。「裡頭的值班室有花灑設備。何不進去清洗一下？」

　　「好！就這麼辦。」

　　夕里子拿著國友給她的錢，衝出值班室。

　　她把內衣褲和襯衫買回來，進去值班室裡頭的小房間，在花灑室淋個熱花灑浴，
換好衣服後，她完全從震撼中恢復過來。

　　冷靜地想，夕里子對警衛的話也有同感。為何那三個人突然過來襲擊她？

　　當然也可能是巧合。萬一不是巧合的話……

　　夕里子用手理好稍微弄濕了的頭髮，回到前面的集合處時，有點詫異地停下腳
步。

　　有個異樣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年紀有多大呢？看起來像六十，也像四十。半白的
長頭髮披在肩上，蓋住臉的下半部的鬍子垂到胸前。穿在身上的西裝──不，應該稱
為曾經是西裝的舊衣服，毛都磨光了，發出油光。一件類似斗篷的毛毯，從肩上掛下
來。鞋子也舊到分辨不出本來是何種顏色，仔細一看，發現左右兩邊是不同的鞋子。

　　換言之，怎麼看都是一名流浪漢，然而並沒有令人想移開視線的不清潔感。他穿
著高爾夫裝的開襟襯衣，看起來不算太髒。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跟別的流浪漢不一樣。不是一般了無生氣的惺忪睡眼，雖
然不至於炯炯有神，可是裡面蘊藏某種平靜而且知性的光芒。

　　他的眼睛溫和地望著夕里子。

　　「怎樣？舒暢一點了麼？」警衛問。

　　「嗯。謝謝你。」

　　「臉色也復原了。好極啦！」站在旁邊的國友說。

　　「來，我替你介紹。」警衛用手指示一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這位是『皇
帝』。」

　　夕里子非常自然的跟他致意。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

　　「在這條地下街的流浪漢中，他被稱為『皇帝』。每個人都對他言聽計從，一有
麻煩發生就向他提出。現在地下街有多少個流浪漢，這人全都認識。如果有新的流浪
漢從別地來，是否接納則由這人決定。不知何時起，大家都叫他『皇帝』這個外號。
自從有了這條地下街以後，他在這裡生活十年了。」

　　這些話激起夕里子的好奇心，禁不住盯著那個「皇帝」來看。

　　確實，那人個子不大，也沒甚麼兇惡相，卻有某種不可抵抗的首領之風。

　　「你就是被那班傢伙侵犯的小姐嗎？」「皇帝」說。他的措詞柔和，而且清晰，
令夕里子大吃一驚。

　　「是的。」她點點頭。

　　「萬分對不起。」他的說話方式緩慢而有感情。「是我督導無方，請接受我道
歉。」

　　「不……不用客氣。」夕里子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責任在於我。縱使我被逮下監獄也無所謂，反正我若坐牢的話，等於有家
可歸，高興都來不及。這樣你也可以消消心頭之氣。」

　　「算了。」夕里子說。「已經過去的事，只要還我皮包就可以了。不過，我想知
道的是，他們之所以侵襲我，到底是突然想到的，抑或受人指使才做的。」

　　「受人指使？」國友說。「你的意思……」

　　「我是為這件事才打電話給你的。」

　　夕里子將施計使植松寫發票，並想請國友拿去鑑定的原委說了出來。

　　「所以我想，說不定……」

　　「原來如此。那張發票也連同皮包被搶走了吧！」

　　「看來另有甚麼複雜的內情。」皇帝說。「總之，我會找出那三個傢伙，究根問
底的。」

　　「找得到嗎？皇帝。」警衛問。「那三個人雖然常在那個休憩處，是否也睡那
兒？」

　　「接納那三個人是我失策。」皇帝搖搖頭。「我已事先聲明，倘若發生這類問題
的話，將被驅逐出地下街，他們早就知道了，竟敢明知故犯，大概想逃出這條地下街
了吧！」

　　「這麼說來，他們已經──」

　　「非也。」皇帝打斷警衛的話。「這班傢伙見利就上，恐怕不會空手離開。他們
平日敲詐的商店到中午十二點才開始營業，忙到一點鐘。如果他們去拿東西，多半在
一點以後。」

　　「現在是一點十分了。」

　　「假如立刻通緝的話──」國友說。

　　「不要緊。」皇帝說。「我聽聞這件事的同時，已經派人把守地下街各處了。不
管他們從哪個方向出去，應該馬上有人來通知的。」

　　話沒說完，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值班室集台處的門打開，出現一名予人年輕
印象的流浪漢。

　　「皇帝！找到了！」

　　「在哪兒？Ｍ大廈的後巷出口？」

　　「是的。你怎知道？」

　　「他們的腦袋在想些甚麼，我都知道。那麼，他們走了嗎？」

　　「『醫生』用酒把他們挽留住了。」

　　「好。我馬上去。」皇帝站起來，對夕里子等人說：「趕一趕就可以捉到了。」

　　「好。佐佐本小姐，你留在這兒──」

　　「沒用的。」國友對警衛笑著說：「她一定要跟著一起走的。」

　　已過了午休時間，地下街依然熙來攘往。當國友等人在流浪漢的率領下走過時，
路人皆好奇地側目而望。

　　「皇帝。」警衛在路途中說。「Ｍ大廈後巷的出口有甚麼？」

　　「地鐵的透氣孔。那邊的蓋子很容易拆掉。」

　　「真的？我沒留意到哪！」

　　夕里子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小說或漫畫的女主角似的。流浪漢的首領帶頭去捉歹
人，很想學廣告中的詞句：「妙極了！」

　　「剛才提到的『醫生』，本來真的是醫生麼？」夕里子問。

　　「那個並不重要，小姐。」皇帝平靜地答。「來到這裡的，都是立志跟過去訣別
的人。所以，我們彼此不問姓名，也不想探聽別人的底細。不過，在一起久了，總會
根據某人的印象和風貌而給予外號的。」

　　夕里子點點頭。

　　「就在裡面。路很窄哦。」

　　一行人穿過廁所旁邊的甬道，出到一個擺放清掃用具的地方。

　　「啊，醫生！」皇帝揚聲喊。

　　有人躺在地面。一名穿上白袍──當然，現在接近「黑袍」了──外表乍看很像
醫生的男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的頭部有血。」國友奔上前去蹲下。「他被揍了。還有呼吸，不要緊。」

　　「畜牲，逃跑啦！」警衛抬頭望看透氣孔說。

　　「快叫救護車的好。」國友說。

　　「知道！」警衛跑開了。

　　「發生意外了。」皇帝喃喃地說。

　　「不是你的責任。」夕里子說。「不管怎麼偉大的國家，都有強盜的嘛。」

　　皇帝望著夕里子，微微一笑，然後安靜地鞠個躬。夕里子也不由自主地向他行個
禮。

　　「姐姐，來得好晚哪！」

　　珠美坐在醫院的病床上嘟起嘴生氣。

　　「對不起，有點事情。」

　　「妹妹傷得瀕臨死亡了，你卻跑去跟那個刑警約會去了，對不對？」

　　「那麼精神，何來危篤之有？」夕里子笑道。

　　「托福，我一個人接受無數可怕的精密檢查喔。」

　　「你在作態。怎麼樣？」

　　「毫無異常。」說著，珠美一下子掀開毛毯，從床上下來。已經穿得整整齊齊
了。

　　「怎麼開我玩笑？」

　　「哎，餓死了。我還沒吃午飯。」

　　「可以出院了？好，到外面吃吧！」

　　「姐姐請客！」

　　「不行！」

　　「祝我痊癒嘛。」

　　「不行。我身無分文。錢拿來！」

　　「為甚麼會這樣？」

　　「三個男人襲擊我，皮包被搶了。」

　　兩人在走廊上走著，夕里子的話叫珠美直眨眼，大喊「騙人」！

　　珠美用身上的錢付了住院費用後，兩姊妹一同走進醫院對面的餐廳。

　　珠美迅速擺平了意大利粉，另外再叫一客三文治。

　　「醫院的飯食，餓死人有份！」

　　「昨晚你才吃一餐而已。傻瓜！」

　　沉著下來後，夕里子把片瀨紀子被殺事件，以及今天在地下街發生的事件說給珠
美聽。

　　「啊！那是真的囉。」

　　「你不信任姐姐？」

　　「我只相信錢。」珠美如此認真地講這個時，相當可怕。「姐姐，你沒事嗎？」

　　「不是活生生的在你面前麼？」

　　「我不是說這個。你沒被那三個人施暴麼？處女膜再生手術很貴哦。因為保險不
生效。」

　　「小心我揍你！」夕里子舉起拳頭。

　　「你打我的話，我不給你錢！」

　　怎麼說，她是財政部長。夕里子不情不願地放下拳頭。

　　珠美打開書包。

　　「好吧！我承認那是事實，給你一千圓！」

　　「小氣鬼！給五千吧！」

　　兩人不理旁人眼光，公然辦著難看的交涉，終於以三千圓成交。

　　「還有，珠美，有件事拜託你。」

　　「你出多少錢？」

　　夕里子充耳不聞地：「大姐的樣子有點古怪，希望你好好看著她。」

　　「會不會是新職員得了五月病？」

　　「我不是說那個。看來……她好像對安東老師動了芳心似的。」

　　珠美瞪圓了眼，笑起來。

　　「綾子姐姐動芳心？怎會呢！」

　　「不是開玩笑。總之有古怪。你對安東老師的評價如何？」

　　「不錯呀。為人親切，而且有信用。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我們班上不少女孩送巧
克力給他哦。」

　　「你呢？」

　　「笑話！女人的角色是受而不施的。」這是珠美的哲學。「對了，提起安東老
師，相當受歡迎哦。大姐對他私下動芳心，有甚麼關係？又不必花錢。」

　　「若是那樣倒無所謂。可是，我也在意安東老師的態度。」

　　「怎麼會呢！他和太太在一起呀。」

　　「可是，她不是很晚回家麼？」

　　「說的也是……」珠美沉吟一會。「最近好像完全沒有夜間生活的樣子。」

　　「你怎知道那種事？」

　　「因我聽見安東的鼻鼾聲呀。一睡著就打鼻鼾了。假如他和太太有男歡女愛，怎
麼可能打鼻鼾呢？」

　　「會不會顧慮你們的存在？」

　　「不會的！男人對那回事怎能忍住嘛。」

　　到底誰的年紀較大，天曉得！

　　「總之，好好看住老師和姐姐的動靜。懂嗎？這是你的角色哦。」

　　「我不喜歡沒有報酬的工作……」珠美接住夕里子瞪她的眼光，說：「這次暫且
忍耐好了。」

　　「那還用說。因我遭遇如此不幸嘛。」

　　「兩宗命案、偽造文件、搶劫、強暴婦女。愈來愈熱鬧啦。」

　　「強暴未遂。」夕里子更正。

　　「好好好。啊，糟了！」珠美驀地一驚。

　　「怎麼啦？」

　　「片瀨太太不是死了嗎？一定要參加她的喪禮吧！」

　　「你說的不錯。」

　　「帛金要給多少？」

　　夕里子對這個凡事做得太過的妹妹一點辦法也沒有。

　　「今晚由我親自下廚哦。」綾子興致勃勃地說。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覷。互相點個頭，表示果然有古怪。

　　「真過意不去。」走進飯廳的安東說。「家常便飯的味道，久違啦。」

　　「失陪一下。」

　　夕里子站起來，走進廚房。

　　「姐姐！你瘋啦？」夕里子低聲對綾子說。「你連魚餅都切不好！」

　　「沒關係。我把現成的買回來了。」

　　綾子從超級市場的食品部紙袋拿出一包一包的現成食物，轉放到盤子上。

　　夕里子放下心頭大石。她怕綾子搞出甚麼花樣，逼她們吃很難吃的東西。

　　「可是，老師以為是家常便飯哦。」

　　「沒關係。我是在『家庭風味』部門買到的。」

　　夕里子想，幹嘛自己親生姊妹的思想全都與眾不同？

　　「但是，這樣不行呀。看來，我得幫你把菜弄熱才行。」

　　「對不起，我怕自己把魚烤到發黑……」

　　「交給我好了。姐姐，你先煮點開水之類的……」

　　「我最拿手煮開水了。」綾子沾沾自喜地說。

　　「好味道！了不起！」

　　安東一邊吃，一邊讚不絕口。

　　「這樣的手藝，可以隨時嫁人去啦！」

　　綾子羞得面紅耳赤，頻頻替安東添菜。

　　夕里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綾子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的。

　　「怎樣？找兇手的事有何進展？」安東說。

　　「對了，我忘啦。」綾子說。

　　「怎麼啦？」

　　「今天在公司裡，神田小姐告訴我了。」

　　「神田？是不是跟水口淳子很熟那個？」夕里子問。

　　「對。她說她在酒店見過那個跟水口淳子在一起的男人。」

　　夕里子懷疑自己的耳朵。見過「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意味著……

　　「那麼，她看到兇手了？」

　　「不知道。好像看到背影而已。不過，聽她描述，不是爸爸。身形完全不同。」

　　「其他還有甚麼？」

　　「嗯，還有甚麼？對了，不久前，神田又去了那間酒店。她常上酒店。她說在那
裡好像見到同一個男人。」

　　夕里子呆了一會。這麼厲害的情報，她說「忘了」？夕里子也氣上心頭了，正想
發怒時，當著安東面前，終於忍下去了。

　　「我看必須馬上通知警方才好。」夕里子站起來。「老師，借個電話。」

　　「啊，請便。」

　　夕里子嗄啦一聲拉開飯廳的隔門，見到安東岐子站在眼前，不由大喊一聲。

　　「啊……您……回來啦……」

　　「岐子，你回來啦？」安東說。「我竟沒察覺到。今天很早哇。來，吃飯吧！綾
子做給大家吃的。相當不錯咧。」

　　安東岐子硬繃著臉，走進飯廳。

　　不知何故，誰都不敢動，就這樣屏住呼吸。

　　「怎麼啦？」安東說。

　　「你那麼喜歡她燒的菜，跟她結婚如何？」岐子用尖銳的聲音說。

　　「喂，不要亂講話！」安東皺起眉頭。「綾子只是一番好意──」

　　「你以為我甚麼也不知道？」岐子喊。綾子畏怯地縮起身體。

　　「見你無家可歸，這才收容你的，竟然對我老公眉目傳情……」岐子瞪著綾子。
「你這騷貓！」

　　說完，用手摑了綾子一巴掌。

　　「我沒有……」綾子嘩哇大哭起來。

　　「岐子！你幹甚麼！」安東站起來。

　　「你別出聲！」岐子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有甚麼好？肯
定是見到男同學就可以上床的賤貨！」

　　「太過份了──」綾子抽抽搭搭地哭著說。「我……並沒有做甚麼虧心事！」

　　「對呀。你別胡亂猜疑了！」安東說。

　　「若是那樣，何不離開這兒？何必厚顏無恥地賴著不走？我回來得晚，誰知道你
會幹甚麼勾當？」

　　夕里子終於回過神來，伸手搭在綾子的肩上。

　　「姐姐，別人說到這個地步了，咱們走吧！」

　　「可是……」

　　「今晚一起到敦子那兒過夜吧！一晚總是可以的。」

　　綾子眼淚汪汪地望著安東。安東似乎想說甚麼，遇到岐子陰險的視線，馬上閉起
嘴巴不說話。

　　「來，去拿你的東西吧！」夕里子把綾子扶起身。「珠美，還有你。」

　　「我也得走嗎？」

　　「當然了。」

　　珠美聳聳肩，站起來，當綾子和珠美走進裡頭的房間後，夕里子在原地端坐，鞠
躬說：

　　「吾姐吾妹承蒙照顧，萬分抱歉。」

　　「不。這是為人師表者應該做的事。」安東說。

　　「為人師表者在教育甚麼呀？」岐子故意扭過臉去。

　　「謝謝你們的善意對待，給你們增添許多不愉快的麻煩，請多多見諒。」

　　夕里子起身，把出來了的綾子和珠美推往玄關。

　　出到外面後，珠美吁一口氣，說：

　　「中年女人的嫉妒好犀利！」

　　綾子停下腳步，回頭去看安東的家。

　　「姐姐。」夕里子催促她。

　　綾子還在抽鼻涕，終於嗯一聲，沒精打采地舉步往前。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暗中的手】



　

　　「對不起，久等啦。」

　　國友下了計程車，跑過來。

　　「我以為你不來啦。」夕里子笑一笑。「昨天向你借了錢，對不起的是我。」

　　「沒關係。」

　　「可是，下個月的薪水還要很久才發吧！」

　　「你想得太周到啦。」國友抬頭望望大樓。「這裡的五樓？」

　　「對。我在電話中告訴你的事，你怎麼想？」

　　「很有希望。」國友一邊走一邊說。「其實，我把事情說給三崎老大聽了。還有
提到其他線索，老大聽了也陷入沉思，並且答應，如果神田初江肯提供明確的口供，
他就著手正式的重新調查。」

　　夕里子陡然停下來。

　　「真的？」

　　「嗯。就是為了跟他交涉才遲到的。」

　　夕里子突然覺得眼睛一熱，連忙用手背揩一揩。

　　「對不起。我……昨天我都沒哭。」

　　「因為你很善良呀。走吧！」

　　國友摟一摟夕里子的肩膀。

　　兩人搭電梯直上五樓。

　　「今天綾子小姐沒上公司？」

　　「嗯。今天是片瀨太太的喪禮，她要留下來幫忙。那宗案子毫無頭緒？」

　　「好像是的。我問了一下，打那種怪電話的傢伙多的是，總不能逐個逐個去查
究。」

　　從電梯出來後，兩人推開「東京秘書服務公司」的玻璃門進去。

　　「你們找神田？請等一會。」傳達處的女孩稍微站起來，又說：「對了，抱歉。
神田今天早退。」

　　「早退？」國友和夕里子對望一眼。「幾點左右？」

　　「十點左右。好像有電話找她，她聽了就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能夠告訴我她家的地址嗎？」

　　「請問有何要事？」

　　當國友出示警察證時，對方立刻坦白告之。

　　兩人離開「東京秘書服務公司」，來到大廈的出口以前，雙方都不開口說話。

　　然後同時看對方。

　　「我很在意。」國友說。

　　「我也是。」夕里子說。

　　「到這個地址看看好了。」

　　兩人截住一部計程車，跳上去。國友出示警察證，大聲說：「全速快跑！」

　　車子跑了一段路，白牌電單車追來了，交通警察攔截計程車，國友對他叫著：
「替我開路！」

　　其後連紅燈也不停，計程車很快就抵達目的地。

　　「在這附近吧！」

　　下車後，國友四處打量周圍。

　　「神田住的是公寓房子吧！」夕里子說。

　　「好像是的。我去問問看。」

　　國友衝進前面不遠的麵包店，立刻回來。

　　「知道啦！」

　　「在附近？」

　　「好像就在後巷。趕快！」

　　兩人的步伐從小跑步變成正式的疾馳。

　　「這幢公寓就是！」

　　「她住二樓三號室！」夕里子說。

　　稱不上太宏偉的公寓。兩人呱嗒呱嗒地奔上樓梯時，下面有人怒吼：「吵死人
啦！」

　　可是，沒功夫去管這種事了。

　　「這裡是了！」

　　兩人在門前停步。傾耳聽了一陣。隱隱傳來咿咿哎哎的呻吟聲。

　　「不好了！」

　　國友捉住門鈕，用力一撐。傳來劈啪一聲，門鏈子斷了，房門立刻大開。

　　國友和夕里子衝進裡頭。

　　然而，夕里子陷入尷尬的窘境。

　　「哇！」

　　房裡的裸女驚叫一聲，跳起來。旁邊的裸男怒吼：「你們幹甚麼！」

　　「真是……叫人頭疼。」

　　神田初江盤起胳膊，斜睨國友。當然，她已穿上衣服了。

　　「對不起。我聽到呻吟聲，以為……」

　　「你還是童貞麼？刑警先生。」初江感興趣地凝視國友的臉。

　　他們坐在初江的公寓附近的咖啡室裡。

　　「那件事怎麼樣？」國友假咳一聲，回到正題。

　　「那女孩是殺人兇手的女兒呀。」初江大喝一口咖啡，皺起眉頭。「這裡的咖啡
好苦啊！」

　　「疑犯，不是兇手。」跟國友並肩而坐的夕里子氣忿地更正。

　　「是嗎？」

　　「假如你所說的是事實，就成為澄清佐佐本周平的嫌疑的重大線索了。」國友
說。

　　「我甚麼也沒說過。」

　　聽了神田初江的話，國友和夕里子交換一瞥。

　　「可是，你不是告訴綾子小姐──」

　　「我不知道有那回事。你有甚麼證據證明我說過？」

　　「你不是這樣說了？在酒店的走廊上，見到水口淳子和男人在一起──」

　　「住口！」初江打岔。「甚麼酒店，好難聽！我不會在那種地方出入的，現在我
的未婚夫在我房間裡，萬一這些話傳進他耳朵，你想會怎樣？」

　　「這點請放心。有關證詞的內容，絕對保密。我可以答應你。」

　　「開玩笑！」神田初江站起來。「你以為我是甚麼？別把我看成是那種朝三暮四
的女人好不好？請別再來找我談那種事，給我添麻煩！」

　　說完，立刻走出咖啡室。

　　「等等！」夕里子急忙追上去。趕到正要回去公寓方向的初江身邊。

　　「請等一下！我父親背著殺人的黑鍋！只要你把你所看到的說出來──」

　　「你好嘮叨！挪開你的手吧！」

　　初江甩脫夕里子的手，跑步離去。

　　夕里子楞然站在原地。國友也過來了。

　　「現在太勉強她了。我看改天好了。」

　　「可是……」

　　「我們來得不是時候。的確，當著未婚夫面前，被刑警問三問四，並不十分有
趣。明天再來好了。她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夕里子放鬆肩膀。

　　想起父親的事，縱然只早一天也好，她都想盡快替父親洗去污名。

　　「待會你準備做甚麼？」國友問。

　　「回去片瀨家。我必須出席喪禮……」

　　「在這之前，要不要轉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你父親的公司。見見植松科長。」

　　「可是……你可以嗎？你沒告訴你『老大』吧！」

　　「沒關係。過後讓他罵一頓就行了。」國友微笑。「見到你失望的臉容，若不做
點甚麼，好像可憐兮兮的。」

　　「那我不如一直露出失望的臉容好了。說不定不久你就跟我結婚去也！」

　　國友和夕里子一同大笑起來。

　　「有這種事？」聽了昨天在地下街發生的事故，野上幸代瞪大眼睛。「一場災劫
啊。」

　　夕里子和國友來到Ｋ建設公司時，剛好午休，遇到幸代從外面吃飯回來。

　　「總之，你們在會客室等等就是了。」

　　幸代把兩人領進去。

　　「可以嗎？」

　　「沒關係。沒有人敢向我抱怨的。」

　　夕里子突發奇想，若是要做辦公室女郎的話，不如索性來這裡好了。

　　「難道那些流浪漢是植松科長叫去襲擊你的？」

　　「有那個可能性存在。」國友點點頭。

　　「不過，想想又覺得奇怪。」夕里子若有所思地說。「即使搶了我的皮包，目的
是為了植松科長所寫的發票，可是還有很多機會得到呀，何必那樣子做？」

　　「會不會是事出突然，他慌了神？而且他想，你遭遇此劫，必然怕得撒手不再調
查那宗命案了。」國友說。

　　「若是目的在此的話，他搞錯對象啦。」幸代說。「這樣做，對她是反效果。」

　　夕里子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皮。

　　「我去看看，等等吧。我想他應該回來了。」

　　幸代走出會客室。

　　「很好的人。」國友說。

　　「的確。極好的人。」

　　兩人沉默一會。夕里子悄悄注視國友的側臉。

　　所謂的刑警，她以為全是繃著臉，或者馬上大發雷霆的老粗。從這種印象來看，
國友不太像刑警。

　　夕里子無從想像，這個人會跟兇惡犯打鬥，或者嚴格盤訊疑犯。她覺得他像普通
的上班族，假日時跟女朋友出去兜風，晚上就說羅曼蒂克的情話……諸如此類的情
景。

　　「國友先生，有女朋友嗎？」

　　出其不意的被她一問，國友嚇得瞪大眼睛。

　　在他回答以前，門開了，野上幸代衝了進來。

　　「他跑掉啦！」

　　國友和夕里子霍然起立。幸代拚命喘氣。

　　「好像是那個傳達室的笨女孩告訴他的。她對用膳回來的植松說：『佐佐本先生
的女兒和一位男士在等你。』如此一來，植松表示突然想起有急事，早退啦。」

　　「嗚呼！今天流行早退呀！」國友說。「他上哪兒去了？」

　　「大概回家了吧！他是入贅女婿，太太是社長的女兒，自己幾乎沒帶現款在身。
他用信用卡付錢，聽說每一張單都被太太查過。」

　　「那麼，他要逃也只能逃回家了？好，他家在甚麼地方？」

　　「要不要讓我來帶路？」幸代說。

　　「可以嗎？」

　　「沒有人敢對我抱怨的嘛。」這是幸代最拿手的台詞。「等我一下，我去更
衣。」

　　說完，飛也似的衝出會客室。

　　前往植松家的計程車內，夕里子說：

　　「植松科長這樣子被太太壓得抬不起頭來，若是水口淳子是他的情婦，而且懷了
孕的話，說不定起意殺她哦。」

　　「這個可能性頗大。」國友點點頭。

　　「可是，這件事和爸爸出差怎樣扯上關係？」

　　「這個只好直接問當事人了。」

　　「他逃跑，等於招供了──哎，司機先生，前面轉彎。」幸代指示路線。「馬上
就到了。最好他還在路上徘徊。」

　　計程車在一幢令人瞠目半秒鐘的豪華大宅前停下來。

　　「好漂亮的房子。」夕里子喃喃地說。

　　「社長送的結婚禮物。據說時價三億圓。」

　　「三億……」國友嘆息連連。

　　大門裡頭很遠的地方才看到建築物。夕里子他們的家是標準獨立式房子的寬度，
但是沒有深到「裡頭很遠」的地步。

　　「不能只望門興嘆。」國友回過神來。「進去吧！──從哪裡進去？」

　　「那邊有室內對講機。」幸代指示一下。

　　「對講機怎裝在那麼遠的地方？」

　　「可以用無線電跟裡面聯絡的哦。總不能逐個地方拉電線嘛。」

　　國友按了對講機的按鈕時，傳來女性的聲音問：「哪一位？」

　　「好稀罕。他太太在家。」幸代說。

　　「我是警方人員。我想見見你主人。」

　　國友以為她會一口拒絕，不料對方意外地爽朗答應：「請進。」

　　大門旁邊的小門安靜地開啟了。

　　「剛剛我才把傭人趕走了。」植松夫人把他們三個引進客廳後，說：「有何貴
幹？」

　　乍看之下，夕里子對這位太太並無好感。上流社會夫人的矯揉造作印象太強烈的
緣故。

　　稱得上雍容華貴。如果想想植松的年紀，她看起來年輕得多。即使實際年齡可能
不小，外表只不過四十出頭而已。

　　肌膚白皙，臉形嚴峻，心高氣傲之情躍現在臉上。

　　「其實，我們想跟你『主人』談一談。」國友說。

　　「這裡的主人就是我。」夫人說。

　　「嘎？」

　　「你說外子嗎？」夫人笑了一下。「我以為是找我，因為我就是這幢房子的主
人。」

　　何等厲害的女人啊，夕里子想。

　　「找外子有甚麼事？他應該在公司裡。」

　　「我們去公司找過他了，公司的人說他早退了，我們以為他回家啦。」

　　「早退？」夫人的臉色沉下來。「他不經我允許，擅自那樣做？」

　　夕里子想，早退也要向太太呈報，這樣的夫妻誠屬少見。

　　「我知道了。如果他回來，我會把你們來過的事轉告他的。」夫人準備結束談
話。

　　「請等一下。」國友慌忙說。「他真的不在家？」

　　「我說不在就不在。」夫人斬釘截鐵地說。

　　「哦……那麼，可否讓我們等他一會──」

　　就在這時，客廳的門打開了。

　　「有客人嗎？我有急事要出差──」

　　進來的是植松，見到夕里子等人，嚇得呆在那兒。

　　「噫？幾時回來的？」夫人說。

　　看樣子，不是假裝的。她果真完全沒察覺丈夫回來的事。

　　「就是……剛剛……」

　　「這幾位有事找你哦。」

　　「呃……我知道。我很了解。」

　　「老公，聽說你今天提早離開公司？」

　　「嗯──臨時有急事要出差嘛。」

　　「出差和早退有很大不同，不是嗎？算了。你先請教他們有甚麼事好了。」

　　「對，對的……」

　　夕里子突然可憐植松起來。看他膽顫心驚的，然後露出可憐的眼神，一直注視夕
里子等人。

　　夕里子站起來，說：

　　「植松先生，請您依據承諾做嚮導吧！」

　　「嚮導……」植松呆了一陣，立刻如夢初醒似的隨腔幫口說：「對，那就早點出
發吧！」然後轉向妻子。「我要出去一下。我約好他們，今天要帶路參觀公司的設
施。差點忘了，哈哈哈……」

　　若是小學生的學習匯報演出會，這樣子惺惺作態可能使人生氣，然而他的夫人竟
然很理解似的說：

　　「那就用家裡的車出門好了。失陪啦。」

　　說完，輕輕點頭表示致意。

　　植松等妻子出去後，抹抹額頭的汗水。

　　「對不起，你們幫我一個大忙啦。」

　　植松發出軟弱的聲音。

　　「你也會老老實實告訴我們吧！」國友說。

　　坐在豪華的黑色平治房車中談那種話題，予人怪異的感覺。但是嘛──

　　「對不起。如果被我太太聽見，我會立刻被她攆出家門。」植松說。「換言之，
等於同時被攆出公司大門。」

　　「簡直沒面子。」野上幸代嘆息。「你是科長呀。應該堅強一些才是。」

　　「這個不談。言歸正傳。」國友說。「偽造佐佐本先生的請假信的是你嗎？」

　　植松點點頭。夕里子吁一口氣。終於踏出一步了！

　　「換句話說，佐佐本先生真的出差了？」

　　「為了我私人的事，我請他出差的。」

　　「怎樣的私事？」

　　植松用可憐的神情看著國友。

　　「這些話可以不讓我太太知道麼？」

　　「我答應你。」

　　「我有情婦。」植松說。「跟那樣的老婆住在一起，像生活在地獄。她的社長父
親以科長的位子誘迫我的。因為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我只不過是她的僕人而
已。」

　　這點夕里子也能了解。

　　「你們沒有小孩麼？」夕里子問。

　　「完全不行啊！」

　　「不行？」

　　「我老婆有病態的潔癖症，連碰她的手也不准。社長強迫我娶她，因他知道他女
兒的毛病之故。」

　　「你們結了婚，完全沒有……那個？」幸代呆呆地問。

　　「只有一次，我喝醉了，硬硬……想亂來。老婆拿起床頭上的檯燈敲我的頭。我
受了傷，縫了五針。」

　　「啊，當時你說交通意外的那次。」幸代說。

　　「我敢說出真相麼？」

　　「於是你在外面有了情婦。」國友催促他說下去。

　　夕里子也對植松養情婦的事寄以同情。不過，假如當事人不是有意攀上科長地位
的話，不如離婚更妥當。

　　「我老婆對這種事擁有敏銳的直覺。我很小心謹慎的跟她交往。知道那件事的只
有佐佐本而已。」

　　「家父？」

　　「他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況且，他有一次偶然撞見我和她兩個私下在一起，我也
無法隱瞞了。」

　　「那個女人是不是水口淳子？」

　　「水口？不，不是！我不認識那個女人！我的情婦已過三十，十分諒解我的隱
情。如果向年輕女孩下手，搞不好被她告到我老婆那裡，那就吃不完兜著走了。她是
個可以放心交往的懂事女人。」

　　「這件事和佐佐本先生的失蹤有何關連？」

　　「我也不太清楚他失蹤的事。真的。當時……」

　　植松一直在等五點鐘的到來。正確地說，他從這天早上九點工作開始以後，就在
等著。

　　坐在位子上，無法安心工作。從早上起來，植松所做的工作，只是在職員拿過來
的發票上不需充份過目就蓋章而已。

　　這天是一輩子僅此一回的奇跡之日。他的妻子琴江跟女子大學的校友會出外旅
行，後天才回來。

　　於是，植松本身也從這天起，到札幌出差三天。

　　出差的工作簡單，只須一個上午就能完全處理完畢。

　　絕不放過這個機會！他想和有了五年情婦關係的長田洋子出門歡度假期。

　　「五點差五分……」

　　還有五分鐘，他就成為自由身了。他約好洋子，五點半在愛情酒店碰頭，晚上九
點鐘的飛機，慢慢享受二人世界之後才去羽田機場，時間充裕有餘。

　　仔細一想，這五年來，自己從來沒有跟洋子好好渡過悠閒的時光。

　　不用說，旅行的時候，必須避免出現在人多的場所，或者琴江可能出現的地方。
洋子都忍下來了。

　　這次出差，必須不顧一切的使她開心……還有兩分鐘就五點。植松望著桌上的時
鐘，心情早已過了五點鐘了。

　　女人的影子映現在桌面的玻璃上。

　　值松噫一聲，抬起臉來。

　　「老公，好像很有空嘛。」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琴江……

　　「姐姐。」珠美對綾子說。

　　這裡是片瀨宅外面。屋內傳來唸經的聲音和香燭的味道。

　　楞然站在路上的綾子回過頭來。

　　「唔？甚麼？」

　　「夕里子姐姐還沒回來？」

　　「嗯，好像是的。」

　　「奇怪。她說中午過後就回來的。」珠美用手揉著小腿部份。「一直坐著不動，
腳都麻了。」

　　「沒法子呀。這是喪禮嘛。」

　　「姐姐，你在這裡幹甚麼？」

　　「我……我在為客人帶路……」

　　「這是喪禮，何須有人帶路？」

　　「你管這個幹嘛。」綾子不耐煩地嚷著。「你進去屋裡好了！」

　　珠美聳聳肩，走向玄關。附近的太太跟她分道而過。

　　「綾子小姐，電話！」

　　「找我嗎？」

　　「一名姓神田的女子打來的……」

　　綾子吃一驚。神田初江麼？夕里子他們說好去見她的。

　　綾子走向玄關不遠的電話機去。

　　「喂，我是佐佐本。」

　　「你是佐佐木綾子小姐吧！」神田初江調侃地說。「是我。」

　　「對不起，承蒙……」

　　「你很技巧的叫我說了那些話哦。」

　　神田初江的語調似乎並不怎麼氣忿。

　　「請問，舍妹是否上門拜訪了？」

　　「她來啦。帶著一名可愛的刑警先生到我的公寓來。」

　　「公寓？」

　　「恰好我的未婚夫來找我了，我總不能當著他面前說，我在酒店見到水口淳子
吧！於是我說我甚麼也不知道，把他們趕走啦。」

　　「是嗎？」

　　「不過，我的他終於出去辦事了，於是我想告訴她──令妹在不在？」

　　「不，還沒回來。對了──你怎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

　　「我打去你的聯絡處，他們告訴我的。你不是在一位安東先生家裡食宿麼？」

　　「是的。那麼，現在怎麼辦？」

　　「我也頭痛了。」初江頓了一會。「今晚我又約了他。不如這樣好了，我盡量憑
我記得的情形寫下來，你過來拿好嗎？」

　　「去你的公寓？」

　　「對。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告訴那位刑警先生，只是現在沒有時間了。」

　　「好的，我來。」綾子說。

　　綾子是不折不扣的方向盲，最怕到從未到過的地方去，可是綾子內疚自己欺騙了
初江。

　　她叫自己去，自己總不能拒絕不去。

　　「請把地址告訴我。請等一下。好。」

　　綾子很詳細地抄下初江的說明。

　　「盡快過來吧！」初江說完就收線了。

　　綾子本來想先轉告珠美一聲的，可是屋裡還在繼續燒香，她又不好意思逕自走進
去。

　　綾子拿著便條走出玄關。然後快步走向車站。

　　過了不久，另一個人影離開片瀨家，開始追隨綾子的背後往前走。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恐怖房間】



　

　　「琴江……」

　　植松呆然望著眼前的妻子。

　　「怎麼啦，好像見到幽靈似的。」琴江笑了。

　　「沒有哇……你不是參加校友會的旅行去了麼？」

　　「我提前回來啦。我忘了有董事會議。」

　　「董事會議？」

　　「對呀。今晚。」

　　「今晚？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是嗎？大概沒聯絡好吧！今晚開董事會議哦，你一定要出席。」

　　琴江強調「一定」兩個字。

　　「可是……不行啊。明天上午我在札幌有事要辦。我可不能叫客戶白等一場
呀！」

　　「這點不必操心。」琴江說。「我叫中村代你去了，他已經出門啦，你大可安心
出席董事會議。我會在董事室。」

　　琴江走出去的同時，五點的鐘聲響起。

　　整個辦公室傳來咯躂咯噠的桌椅移動聲。可是，植松完全聽不見。

　　琴江知道了。她知道長田洋子的事，也知道他這次去札幌的真正目的……

　　植松蒼白著臉，身子沉進椅子。

　　琴江在事後的報復是可怕的，自己的處境也是，說不定她向洋子採取行動。

　　恐怕琴江早就察覺了。大概派人監視自己和洋子的行動。

　　「科長，你還不動身？」

　　有人喊他。植松回過神來。

　　「原來是佐佐本。」

　　「你不是要去札幌麼？不妨稍微鬆弛一下筋骨的好。」

　　「我不去札幌了。」

　　「嗄？」

　　「我老婆改變計劃了。」

　　「啊，對了，你太太來啦。說是召開緊急的董事會議。總務正在發牢騷呢。」

　　「臨時的？」

　　「嗯。好像是下午突然發佈的。她連休假的董事也叫出來，好像很嚴重似的。科
長，你也得出席麼？」

　　「以琴江丈夫的身份，而不是科長。」

　　植松苦著臉說。佐佐本不由莞爾。植松突然想起甚麼似的，說：「你來一下。」

　　然後把佐佐本帶進小小的會議室。

　　「甚麼事？」

　　「對不起？佐佐本，有事相求。」

　　「我能幫忙嗎？」

　　「就是……長田洋子的事。」

　　「她的事？你想跟她分手？」

　　「不！我本來打算跟她一起去札幌的。可是，琴江那婆娘發現啦。」

　　「於是召開董事會議……原來這樣。」佐佐本恍然地點點頭。

　　植松和佐佐本在酒店相遇過。當時植松和洋子在一起，佐佐本也有女同行，自此
以後，兩人之間產生某種同謀意識之類的感覺。

　　「佐佐本，你能代我去跟洋子旅行麼？」

　　「我嗎？」佐佐本瞪大眼睛。

　　「正是。拜託！」植松鞠躬。

　　「科長，且慢！她可能不願意呀！」

　　「你只要去就是了。」植松說。「琴江那醋娘子還不曉得會對洋子做些甚麼。當
然，洋子一定受到監視了。如果你跟她一起去旅行，琴江肯定大感困惑。這樣做也是
為了洋子的安全著想。佐佐本，求求你！」

　　植松深深一鞠躬……

　　「因此，佐佐本先生就臨時出差去了？」國友說。

　　「嗯。不過，公司內部不能當作『休假』處理。我總不能說是他帶科長的情婦去
玩吧！」

　　夕里子不說話。

　　植松的話叫她大感意外，其中聽說父親曾經帶女人上酒店，更加使她震驚。

　　她也認為父親需要女人。男人對女人有慾望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她介意的是父親
和女人上酒店的事。如果父親有喜歡的女性，何不大大方方的帶回家！

　　不過，站在父親的立場來看，家裡有個唸初中的珠美，說不定更擔心綾子──也
許因此避免把女人帶回家……

　　「那麼，佐佐本先生如今在哪兒？」國友問。

　　「我不知道。」

　　「可是──」

　　「我叫他隨便帶她去札幌也可以，去九州也無妨。總之，帶她到處玩三天，讓她
高興一番……」

　　「這樣子做，萬一他們──」幸代欲言又止。

　　「沒關係。」夕里子說。「萬一怎樣？」

　　「佐佐本……萬一弄假成真，我想也是沒法子，只好認命了。」植松說。

　　「你真沒出息。」幸代皺起眉頭。「就因你這種德性，才被太太玩弄於股掌之間
的。」

　　「沒法子。我就是這樣。」植松不吐不快地說。「所以，那宗命案發生時，我很
震驚。佐佐本和洋子應該去了甚麼地方才是，而他竟然因殺人嫌疑受到指名通緝。站
在我的立場，我又不能說出事實。如果說了，老婆一定把我從家門和公司攆出去，所
以我繼續堅持一無所知。然後你來了，我擔心之餘，捏造了那封『請假信』。」

　　「那封信偽造得很不高明。」

　　「我生來就笨手笨腳。」植松突然熱淚盈眶。「所以，總是對人唯命是從……」

　　夕里子不由心頭火起。因為這樣沒出息的男人，爸爸才陷入如此窘境。

　　「不要哭！」夕里子怒吼。

　　植松大吃一驚，不知是否唾液頂住喉嚨，嗆得拚命咳嗽。

　　「可不是嗎？」幸代說。「看看這女孩吧！父親行蹤不明，無家可歸，身無分
文，又不是絕色美人──」

　　「後面那句是多餘的！」夕里子插嘴。

　　「失禮了。總之，這樣的十七歲少女都在努力奮鬥了，科長不覺得羞愧麼？」

　　「所以我說過，我是窩囊廢！」

　　「不說這些了。其後，家父或洋子小姐都沒跟你聯絡麼？」夕里子問。

　　「完全沒有。說不定……不在人間了。佐佐本是個豪情得願意陪死的男子漢。像
我這種呆瓜永遠不會為情死的。」

　　夕里子不禁感嘆，如此畏縮的人，竟然可以成為一間大公司的科長！

　　「昨天你有沒有指使流浪漢去襲擊這位小姐？」國友問。

　　「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野上小姐出去跟她見面了。我有甚麼辦法？」

　　「為何今天跑掉？」

　　「我要有心理準備呀。昨天野上小姐叫我寫發票時，我覺得奇怪。然後見到她和
佐佐本小姐見面。今天聽說她和男人一起來，我以為大事不好了。」

　　夕里子想，植松的話大概不是假的。他不會機智到一下子想到利用流浪漢從夕里
子手中搶回那張發票。

　　若是那樣，到底是誰呢？抑或流浪漢向自己襲擊的事純屬偶然？

　　植松懇切地再三交代，這件事要向他太太保密，這才離開。

　　「事情不太有進展。」幸代說。

　　「不過，家父失蹤的原因揭曉啦。」夕里子說。

　　「對了。這件事和水口淳子事件怎樣扯上關係？」

　　「水口淳子是家父的情人的事毫無根據，除了她的屍體在我們家出現以外。」

　　「不錯。同時你父親失蹤了，所以他受嫌疑嘛。」

　　「可是，他失蹤的理由揭曉啦。不明白的是他現在在哪兒，以及為何不現身而
已。」

　　「兇手想把罪名嫁禍給你父親，於是把水口淳子的屍體運去你家並放火。假如你
父親也一起燒死了，命案就會因此告一段落吧！」

　　「所以我想，兇手並不知道家父出差的事。」夕里子重複一遍自己的推理。

　　可是，其中有個關鍵問題──兇手進到自己家裡來了。

　　夕里子因父親的嫌疑逐漸澄清而高興，卻因根本上沒有解決任何問題而重新憂
鬱。

　　父親是否活著？還有，兇手是誰？

　　另外，她也在意殺死片瀨紀子的兇手。難道是完全無關的命案？

　　夕里子的直覺告訴她，那兩宗命案有甚麼地方是相連的。

　　「怎麼又是你？」

　　麵包店老板娘驚訝地望著綾子。

　　「對不起。」

　　綾子並不喜歡三次都出到相同的地方。

　　因她是永遠保證貨真價實的方向盲，即使問了幾遍，依然無法順利的去到目的
地。連每天去慣了的大學，有時一邊走也一邊不安地想，不知這條路對不對。

　　「看來我又繞了一圈。」

　　綾子正在找神田初江的公寓。她得到麵包店老板娘指示，照她所說的拐彎抹角
了，不知何故，又出到同樣的地方。

　　「你是很厲害的方向盲，我家先生也很嚴重。」老板娘笑了。「讓我帶路好
了。」

　　「對不起。」綾子縮縮身體。「你的店不要緊麼？」

　　「被偷也頂多是偷麵包罷，走吧！」

　　「謝謝。」

　　綾子鬆一口氣，跟在老板娘後面走。沒問題了。不過，綾子還是擔心跟丟了。

　　幸好只是兩三分鐘路程的距離，總算不會跟丟了。

　　「瞧，就是這幢公寓了。」

　　實在簡單。這樣子被人帶著走過來，綾子不由懷疑怎會迷路。

　　這幢公寓，剛才也在這裡嗎？綾子想。無論怎麼想，她都認為自己走的是相同的
路線……

　　她向老板娘不住地道謝，走進公寓。

　　「神田住在……二樓吧！」

　　幸好公寓並沒大到足以迷路的地步。綾子上了二樓，立刻找到神田初江的房間。

　　她撳門鈴，沒回音。再撳一次。

　　「神田小姐……我是佐佐本綾子。」

　　她喊一聲，室內依然寂靜無聲。

　　奇怪。特地打電話叫我來的，來了又不見，難道開我玩笑？

　　「神田小姐──在不在？」

　　她轉動門柄，門開了。

　　「恕我冒失。」

　　綾子戰戰兢兢地伸頭進去。室內空蕩蕩的，沒有人在的動靜。說是空蕩蕩，當然
擺著各種傢具，也有鋪好的被窩。

　　「神田小姐……」

　　大概出去附近吧！房門沒上鎖，表示她很快就回來。

　　本來想在外面等等的，但是呆呆地站在走廊上，被附近的人張望又不好意思。不
如進去乖乖坐著等好了。

　　綾子對幻想裡的住客招呼一聲「打攪啦」，然後進到屋裡，正襟危坐在榻榻米
上。總不成為自己泡茶……

　　綾子就這樣坐了十分鐘，神田初江還沒回來的動靜。她在室內東張西望，不時加
上評語：「這樣佈置多沒情趣。假如是我，我會換掉那幅窗簾布。看來生活相當散
漫……」

　　批評夠了，這下把視線投向亂七八糟的被窩。對了，神田初江好像說，自己的未
婚夫來了。

　　「哎唷！」

　　綾子終於領會了白天也開床鋪，以及被窩亂七八糟的意義，不由羞紅了臉。

　　「真是……羞人！」她嘀嘀咕咕地說。

　　這樣子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有時間，不如替她整理棉被好了。現在又不適合
曬棉被。

　　綾子站起來，疊好棉被，堆在壁櫥前面。既然做了，索性替她放進壁櫥好了。幫
忙收拾整齊，她沒理由會生氣的。

　　嘎啦一聲拉開壁櫥的隔門，看到神田初江在那裡。並非玩捉迷藏才躲起來。

　　她好像蹲在那裡，臉向綾子。眼睛突出，舌頭跑出外面，臉色變得黑紫色。脖子
上纏著一條細繩，深深的勒進肉裡。

　　綾子眨眨眼睛，注視神田初江好一陣子。最後──竟沒暈倒在地，也沒發出驚叫
聲。

　　綾子也知道，神田初江被殺了。即是死了之意。換句話說──

　　有人殺了她。是誰？為甚麼殺她？

　　「糟榚。」

　　綾子處於一種夢遊症的狀態，感覺雖麻痺，反而能處之泰然。

　　「總之，必須有人來……對了，報警。是不是打一一九？不對，那是銀行。」

　　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伸手去拿電話的當兒，門鈴響了。

　　「哪一位？」

　　「姐姐，是我。」珠美的聲音。

　　「珠美！」綾子嚇了一跳，趕快開門。「你怎會來這兒？」

　　「姐姐鬼鬼祟祟的出去，我就跟著來了。你沒發覺吧！」

　　「傻瓜。你跟蹤我幹嘛？」

　　「你別管。我在外面等你，一直不見你出來。這是哪位同事朋友的寓所？她不在
家？」然後探頭進來窺望。「哼哼，不算有情調的房間。不知租金若干？」

　　「我怎知道。」

　　「她沒回來？」

　　「回來是回來了……」

　　「怎麼，在哪兒？廁所？」

　　「壁櫥裡。」

　　「她有變態嗜好呀。」

　　「好像……被人殺死了。」

　　「是嗎？要不要等等看？」珠美說了，驀地反問：「姐姐，你剛才說甚麼？」

　　「她在壁櫥裡，好像死掉了。我正想打電話去保健所──」

　　珠美脫掉鞋子，跑進房間，衝到壁櫥前。

　　「瞧！是不是被殺了？應該打電話去哪兒？殯儀館嗎？」

　　「姐姐！振作些！」珠美不禁臉都白了，拚命搖晃姐姐的身體。「還沒打電話給
警察？」

　　「所以，我正準備打給電話局──」

　　珠美奔到電話前，撥一一○。

　　「警察嗎？發生命案！對，屍體在壁櫥裡。地址？」珠美回頭問綾子。「姐姐，
這裡的地址呢？有沒有記在便條上？快，借我。」

　　好不容易聯絡完畢，珠美吁一口氣。突然想起似的，問：「有報紙嗎？」

　　「應該還沒登出來吧！」

　　「那還用說！我不是說這個──啊，有了。」

　　「你想幹甚麼？」

　　「打電話給報館呀。如果第一時間通報了，說不定有酬金咧。報警則是無酬
的！」

　　珠美幹勁十足地撥電話盤。

　　綾子依然楞楞地望著玄關方向……

　　「珠美……」

　　「是的。是我和姐姐發現的。警察還沒到。現在是原封不動的現場──」

　　「珠美……」

　　「別吵！──是，我在等著。我不會通知別的報館。你們是獨家的──」

　　「珠美，有人來了……」

　　「甚麼嘛，真是！」

　　珠美掛斷電話，轉過身來。

　　玄關的門悄然開啟，一隻戴上黑手套的手出現了。珠美嚇得目瞪口呆，然後大聲
疾呼：

　　「哇！殺人兇手！」

　　綾子被她的聲音嚇得趴倒在榻榻米上。

　　接著的瞬間發生甚麼事，珠美不太清楚。她不顧一切地大嚷大叫之後，立刻閉起
眼睛。

　　就在那時，有些甚麼逼近前來，察覺時，已經置身黑暗中。她被甚麼東西完全蒙
住了。

　　「嘩嘩嘩！」

　　她拚命掙扎亂撓，終於露出臉來。同時房門砰一聲關上，腳步聲從走廊愈去愈
遠。

　　罩頭罩臉蒙住她的是一張毛毯。

　　「噢，嚇死人了……」

　　倏然發現，毛毯還在蠕蠕而動。

　　「哇！」

　　珠美跳起來，毯子掉在地上。

　　綾子抱著頭，蹲在那裡。

　　「啊，原來姐姐也在！」

　　珠美終於覺得恐懼襲來，不由軟癱癱地坐在原地……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盲目的愛】



　

　　兇手被趕到絕境了。

　　見到神田初江的屍體被運走時，夕里子這樣想，兇手為了掩飾一項罪行，於是接
二連三地犯新的罪行。

　　「這就清楚了。」國友說。「兇手不是你父親。兇手害怕神田初江作證，所以殺
了她。而且，他知道綾子小姐到這裡來，因此先下手為強。一定是這樣的！」

　　「一早就曉得爸爸不是兇手啦。」夕里子嘟起嘴巴說。

　　「不，話是這麼說，也是客觀的看法而已。」

　　「我覺得，逐漸可以縮小搜查範圍啦。」

　　「不錯。兇手聽見綾子小姐講電話，即是當時在片瀨宅的人。」

　　「我們附近的人？難以置信。」

　　夕里子也有同樣的想法，但是聽見別人說出來時，卻有太過突然之感。

　　已近黃昏。夕里子和國友回到片瀨家，聽聞命案發生，馬上趕到現場。

　　公寓周圍擠滿採訪車和攝影機，十分熱鬧，也有幾十名瞧熱鬧的人聚集在一起。

　　綾子和珠美被記者們包圍住。

　　「不過，姐姐和妹妹平安無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夕里子說。

　　「我在意的是，兇手其後又進來的事。」國友沉思著。「兇手回頭是為了甚
麼？」

　　「會不會是留下可以構成線索的東西？」

　　「假如她們兩個看到就感激不盡了。」

　　綾子和珠美終於被記者們釋放，走過來。

　　「累死了。不過如此受注目，感覺真不壞。」

　　如此悠然自得地說話的，當然是珠美了。綾子至今仍然臉青脣白。

　　「聽說他們要拿詳細的調查紀錄，不停地說了又說，累死啦。而且肚子餓死
了。」

　　國友笑起來。

　　「你真有膽量。好，等我一下。」國友走去跟當地警署的刑警商量一番，很快就
回來。「他們了解情況了。咱們四個去吃晚飯吧！」

　　「嘩，你請客？」珠美開心地拍掌。「今晚的伙食費有著落咯！」

　　夕里子羞得臉紅耳赤，瞪著珠美。

　　雖然說好國友請客，但是大家都知道刑警的薪水有多少，於是四個人走進附近的
連鎖餐廳，因這種餐廳的價格並不太貴之故。

　　「把目前所知道的整理一下，也是好的。」用膳到一段落時，夕里子說。

　　「名偵探出場啦！」珠美咬了一口蛋糕說。

　　「別笑我了。你懂嗎？總之，爸爸是在植松科長的命令下，帶著長田洋子去了甚
麼地方的。目的地不詳。然後，為何不回來的原因也不詳。殺死水口淳子的是她的情
人，根據神田初江所述，那人身材魁梧，而且有太太。還有，那人有我們家的鑰匙，
不然就是有機會製造備匙的人。不過，事發當晚，他不曉得爸爸不在家。」

　　「也即是說，兇手就在我們附近。」珠美說。「噫，這塊蛋榚是奶油牛油混合體
哪。」

　　「關於這點，我想不會錯了。至於今天的命案，兇手一定是在片瀨家聽到神田初
江打給姐姐的電話內容了。換句話說，兇手是出席那個喪禮的某人的可能性很高。」

　　「那麼說，我們跟兇手打過照面了？好可怕。」珠美擺平蛋糕後，嘆一口氣。

　　「姐姐，你沒事吧！」夕里子說。

　　綾子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

　　「嘎？我……沒事呀。甚麼事也沒有。」

　　說著，切了一口吃到一半的漢堡肉片。

　　「我還在意的是片瀨紀子被害事件。」夕里子說。

　　「你認為有甚麼關連？」

　　「我不敢確信。不過，試想想看，殺死水口淳子的兇手就在附近，殺死敦子母親
的兇手也在附近……你們不覺得怪異麼？」

　　「不錯。」珠美點點頭。「是否那一帶殺手雲集？」

　　「別亂說話好不好？」

　　「若是同一個兇手的情形，意味著兇手引誘過片瀨紀子了。」國友說。

　　「從那個電話的聲音來聽，可能是變態者……」

　　「倘若那是附近人士的聲音，姐姐應該知道是誰呀。」

　　「那種說話方式，聽不出來嘛。所以，如果兇手是同一個人，我想他一定跟自己
太太合不來。於是跟水口淳子偷情。另一方面，他有變態的背後臉孔，向附近的主婦
下手，以此為樂……」

　　「那種電話多的是啦。不過，通常只限於打電話取樂就是了。我還在意的是，說
不定片瀨夫婦之間也有問題存在。」國友說。

　　「男女之間的感情，撲朔迷離啊！」珠美說。

　　「片瀨紀子的手袋不見了的事，也很令人介懷。那是為了造成是劫匪所為，還是
裡面有甚麼東西是兇手要的……」

　　綾子突然喊一聲：「黑紗！」

　　「幹嘛呀，大姐！嚇死人了！」

　　「你要胡椒粉？我拿給你。」珠美伸出手來。

　　「不是的，神田小姐在壁櫥中拿在手裡的東西啊！」

　　「甚麼東西？」

　　「黑紗！黑色的喪章！」

　　「你肯定嗎？」國友站起來。

　　「是的。雖然看不清楚，總覺得她手裡拿住甚麼奇怪的東西，現在記起來了。」

　　「好，我去查查看，是否還留在那裡。」

　　國友跑去打電話。

　　「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夕里子說。「兇手回頭，就是為了那個呀！」

　　「兇手發現黑紗不見了？」

　　「不錯。多半是神田初江和兇手搏鬥時，搶了的黑紗。」

　　「差不多可以確定啦。」珠美說。「如果兇手戴了黑紗，表示他一定有出席那個
喪禮了。何況不是每個人都有載黑紗的。」

　　夕里子慢吞吞地點點頭。

　　「水口命案──兇手另有其人！出現第二名犧牲者──」

　　看到報紙的大標題，夕里子微笑了。

　　「好極了，夕里子。」敦子過來看看報紙，摟住她的肩膀。

　　「沒甚麼好開心的。又有人遇害了，而且不知道爸爸究竟在做些甚麼……」

　　夕里子摺起報紙，又說：

　　「敦子，我們三個總不能一直在這裡給你們添麻煩，我想到外面租間公寓來
住。」

　　「你在胡說甚麼呀！你們想住多久就多久，有啥關係？」敦子和夕里子並肩坐在
沙發上，她緊握夕里子的手。「如果你走了，我會寂寞得要死！」

　　「謝謝你。可是……萬一爸爸真的死了，我們三姊妹總得設法活下去。好吧，在
事情明朗化以前，我們暫時在這裡棲身好了。」

　　「當然不介意啦。」敦子微笑著說。

　　「敦子。」客廳的門打開了，出現一名穿黑衣的婦人。

　　「啊，姑媽。」

　　「我要回去啦。」

　　「麻煩了您，真過意不去。」

　　「剩下你和你爸爸相依為命了，提起精神來哦。我會常來看你。」

　　「好。」

　　「對了。這裡是否有一位佐佐本小姐？」

　　夕里子站起來。「我就是。」

　　「哦。是這樣的。今天在喪禮舉行時，來了一個小包裹。聽說附近有間房子燒毀
了，郵差在附近打聽，有人告訴他收件人住在這兒，於是送到這兒來。」

　　「真對不起。」

　　夕里子接過小包裹。這是甚麼？包裹用紙包著，綁上繩子。

　　「姐姐。」珠美探臉進來。

　　「怎麼啦？」

　　「綾子姐姐不見了。」

　　「去了哪兒？」

　　「我知道就不會問你啦。」

　　說的也是。

　　綾子是大學生，本來沒啥好擔心的，可是現在處於非常時期，連她本人也知道，
在外面到處跑會有危險。

　　「我去外面找找看。」

　　夕里子把包裹擺在沙發上，走出客廳。

　　外面完全暗下來了。附近還有幾個人在收拾喪禮過後的場面。

　　「她到哪兒去了？」

　　夕里子出到馬路上，左顧右盼。突然想起甚麼似的，開始踏上暗沉沉的路。

　　綾子被安東緊緊地擁在懷裡，窒息般沉醉其中。甚至覺得，這樣死去也無妨。

　　「老師……」

　　遠離馬路的樹蔭下，這樣子避人耳目偷偷相會，似乎有點恐怖氣氛，然而更加在
綾子的心火上澆上油。

　　「你好可愛……」

　　安東輕輕用手捧起綾子的臉，吻吻她的脣。綾子全身輕微顫抖，把手臂繞到安東
的背上。

　　「這個世界全是不愉快的事。」安東用深沉的聲音說。

　　「老師，為何說這種話？」

　　「可不是嗎？甚麼殺人啦這個那個的，你會愉快麼？完全沒有一種可以安慰人心
的東西。」

　　「我也不行？」

　　安東緊緊擁抱綾子，囁嚅著說：

　　「若是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也是……我想一直留在老師身旁。」綾子把臉埋在安東的胸前。

　　「你真的……這樣想？」

　　「嗯。」

　　安東用一種近乎粗暴的力道擁抱綾子。那是以前從未經歷過的興奮，令綾子頭暈
目眩。

　　「綾子……你願不願意……和我去酒店？」

　　不管綾子如何純情，她也知道去酒店不會是為了猜拳，或者打網球。可是，置身
如此美妙的情景，即使安東說要去南極，她也願意跟他去。酒店算甚麼？又不是上刀
山下油鍋。

　　「好。」綾子回答。

　　「真的？」

　　「只要是老師，我不介意。」

　　安東再一次降下強勁的吻雨。對於毫無抵抗力的綾子而言，那是一種連站也不容
易的暈眩體驗。

　　「明天我只有上午有課。我們下午碰頭。」

　　「好。」

　　「你不介意？」

　　「不介意。」

　　不管做任何事，像這樣子清晰地答覆，對綾子而言，乃是少有的事。

　　「好。你該回去啦，否則你的妹妹們會掛心。」

　　「嗯。那麼明天……」

　　「你打電話到學校好不好？我還不清楚明天幾點可以離開。」

　　「沒關係嗎？」

　　「只要不說出你的名字就可以了。十二點左右打來好了。」

　　「好的。」

　　「本來我打給你也可以，就怕你的妹妹聽出是我的聲音，不太方便。」

　　「嗯。我一定打給老師。」

　　「你先走吧。待會我才回去。」

　　「嗯……明天見。」

　　「再見。」

　　綾子從樹蔭後面走出來，往馬路左右環顧一下，這才開步走。

　　「姐姐！」

　　走了一段路，有人喊她，綾子大吃一驚。

　　「夕里子──」

　　「你到哪兒去了？叫人好擔心。」

　　「對不起。我到……車站去了。」

　　「這條路很幽靜，必須小心。」

　　「我懂。」

　　姊妹兩人開始回到馬路上。綾子問：

　　「黑紗的事，知道甚麼消息了嗎？」

　　「我問過所有參加過喪禮的人了。可是，誰也記不清楚甚麼人有戴黑紗。不過，
喪禮途中不在的人好像有好幾個。」

　　「好奇怪。」

　　隔了一會，夕里子說：「包括安東老師在內。」

　　綾子不由看著夕里子的臉。

　　「你是甚麼意思？」

　　「沒有特別的意思呀。我只是說，喪禮途中，安東老師也不見了而已。」

　　「雖然如此……這樣說老師，豈不冒失？」

　　「我沒說甚麼呀。幹嘛這樣生氣？」

　　「當然啦。老師一直收留我和珠美哦。他不是很偉大的人麼？但你把他說成好像
是兇手似的。」

　　「我可沒說他是兇手哦。不過，他的確符合了兇手的條件。第一，他認識爸爸，
而且不知道爸爸臨時出差。第二，火燭的時候，最先趕到的就是他。第三，他們夫婦
好像相處得不好，對不對？加上神田初江被殺時，他從喪禮溜了出去。聽附近的人
說，他也戴黑紗了。」

　　「夕里子！」綾子的聲音在顫抖。「你太過份了！你再說，我真的要生氣了！」

　　「何必如此生氣？我只是說出單純的道理罷了！」

　　「那是蠻不講理！你知道甚麼嘛，請你好自為之！」

　　綾子無法控制自己，不顧一切地大嚷一番，就這樣奔著走遠了。

　　夕里子輕輕嘆息，喃喃地說：

　　「看來陷得相當深了……」

　　剛才她就猜到綾子可能去見安東了，於是故意用話來套她。瞧她發怒的神態，似
乎相當忘我了。

　　夕里子聳聳肩，繼續往前。

　　剛才跟綾子對話的過程，連夕里子本身也感驚奇，安東的情形竟然跟兇手的形象
如此巧妙地重疊。

　　對了。另外加上神田初江所遇見那個跟水口淳子在一起的男人「身材魁梧」這
點，更是符合疑兇形象。

　　夕里子開始打冷顫。不是冷，而是某種經過長時間尋找後，在現實裡漸漸成形的
焦躁，以及混合了奇異的氣餒的感覺。

　　不可能是安東吧！夕里子這樣想。不過，所有的命案，幾乎都是「不可能是他」
的人物幹的多。

　　平時粗暴又可怕的人，也許趁著醉酒或一時氣忿而殺人的事是有的。長期積累恨
意而造成殺意，最後周密計劃而殺人的事，恐怕不會發生才是。

　　粗暴的人，藉著不滿和憤怒來解消脾氣。做不到的人，精神壓力就如池底的泥層
般逐漸堆積下來。

　　仔細一想，像安東這種從事教職的人，畢竟屬於無法向外發洩精神壓力的人。

　　尤其他和妻子之間，似乎相處得並不融洽，由這點來看，不能把日常生活的不滿
發洩在工作上的他，確實每一天都過得很痛苦。

　　「簡直把他當兇手看待啦。」夕里子自言自語。

　　當然，一定還有別的符合兇手形象的人。安東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可是，看到綾子好像真心愛上安東的樣子，夕里子也苦惱不已。這是由於夕里子
處世經驗不足，而且不曉得應該怎樣處理之故。

　　「煩惱的原因數不盡啊！」夕里子喃喃地說。

　　回到片瀨家，珠美出來說：

　　「綾子姐姐怎麼啦？嚶嚶哭著鑽進被窩去了。」

　　「別管她。沒辦法的事。」

　　夕里子突然覺得很疲倦。

　　「要不要泡熱水？」珠美問。

　　「不了。我想睡個大覺。」

　　夕里子走上二樓的臥室去。

　　從喪禮回來的片瀨疲倦了，拿起擺在沙發上的小包裹，隨便瞥一眼，然後扔到桌
上。力道太強了，小包裹從桌邊掉下，咚一聲跌進雜誌架中。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吾妹是偵探】

　　翌日，夕里子睡到中午。

　　看來她相當的疲倦。

　　何況沒有人叫她起來。下樓時，發現片瀨先生去公司上班了，也許為了忘掉精神
上的創傷。敦子和珠美也上學去了。

　　綾子呢？夕里子走到玄關張望一下，不見她的鞋子。

　　「難道跑去上班了？」

　　神田初江被殺，照理綾子不會再去做兼職了，這點道理她應該明白才是。

　　因為昨天的事，也許綾子不想和自己打照面吧！

　　夕里子聳聳肩，正想走去盥洗室洗臉時，玄關的門鈴響起。怎麼辦？身上還穿著
睡衣。

　　算了。大概是郵差吧！

　　「來啦！」

　　夕里子輕盈地跳過去開門。國友站在那裡。

　　「嗨！剛睡醒？」

　　夕里子慌忙飛身跑進屋裡。

　　「你應該先打個電話來嘛。」

　　坐上國友所駕駛的車後，夕里子抱怨地說。

　　「是我不好。不過，你穿睡衣很可愛嘛。」國友嘻嘻地笑。

　　夕里子氣得把臉扭過一邊。國友不理她。

　　「水口夫人表示想見你。不曉得想談甚麼。」

　　水口淳子的雙親想見夕里子。上次造訪時，他們不在家。其後接二連三的發生命
案，一直沒時間再去。

　　水口的家是極其常見的普通房子。

　　按鈴不久，傳來女性的應門聲，然後大門打開。

　　一名五十左右的微胖婦人站在那裡。

　　「我是接到您電話的國友。」國友鞠躬。「這位就是佐佐本夕里子小姐。」

　　「歡迎。」婦人向夕里子微笑。「我是淳子的母親。請進來！」

　　客廳和飯廳相連，剛好放一套沙發就飽和的大小。

　　「水口先生呢？」

　　「今天他和劍道的朋友有集會，出去了。」水口夫人為他們倒茶。「所以我請兩
位來這兒。」

　　「這麼說……」

　　「外子還不肯接受自己女兒那樣子遇害的事實。」夫人頗覺落寞地笑一笑。「不
過，那邊的架子上不是擺著淳子的照片麼？那是外子不知何時擺作裝飾的。當然外子
很清楚，淳子已經死了。他只是頑固而已……」

　　夕里子放下茶杯，問：

　　「我可以看看她的照片麼？」

　　「請便。」

　　想想，自己還沒看清楚水口淳子的長相。報紙上的新聞照片以及電視上映現的臉
孔，通常都分辨不出真正的長相如何。

　　那是一張出外旅行時拍的照片。運動外套配西裝褲，笑得十分燦爛。

　　可愛的笑靨。失去這樣的女兒而不肯承認的心情，夕里子也很了解……

　　「她很文靜，性情非常溫柔。」

　　母親的話絕不是出於偏愛，夕里子從照片也能感受那種印象。然後，驀地覺得這
個人有點像誰。

　　像誰呢？不是從臉部的造形而來的印象，而是使人聯想到誰。究竟是誰，卻是怎
麼想也想不起來。

　　「這麼說，淳子小姐是在兩年前左右，就跟那個男人交往了……」

　　察覺時，國友已在作記錄了。

　　「她沒提起有關對方的事？」

　　「無論怎麼問，她都不肯說。」夫人搖頭嘆息。「她知道一旦被父親知悉，他一
定會非常憤怒之故。」

　　「即是說──」

　　「我想，她愛上一個有太太的男人。」

　　「那是做母親的直覺？」

　　「做母親的總會知道的。」

　　「原來如此。」國友點點頭。「她一概不提對方的姓名？」

　　「是的。」

　　「有沒有任何線索？譬如年齡、職業之類。」

　　「總之，有關那人的事，她閉口不言。」

　　「您是否察覺令嬡懷了身孕？」

　　「是的。看到她的臉色和不安的神情就懂了。特別是母女的懷孕徵狀很相似。」

　　「哦。您有為這件事詢問她麼？」

　　「問了。我說即使你否認，媽也知道。我以為她會怒喊說別管她，誰知她突然放
聲大哭……」

　　「即是承認了。」

　　「是的。看來連她自己也不曉得怎辦才好。我告訴她，不要讓父親知道，想想別
的辦法解決好了。」

　　「淳子小姐怎麼說？」

　　「她表示，這次非要弄清楚一切不可。」

　　「那是幾時的事？」

　　「火災發生前兩天的事。」

　　「這麼說，她想了結那樁事情，逼兇手攤牌，結果被殺了。」

　　「假如當時我問得更詳細，或者索性甚麼也不問……可能不會發生那種事。」夫
人揩去眼淚。「我為這個深感內疚。」

　　「我想與此無關。」夕里子說。「那次行兇是很久以前就計劃好了，而不是兇手
突然起殺意的。我想不是因為您對淳子小姐說那番話才引起命案發生的。」

　　夫人默默地注視夕里子。夕里子垂下眼簾。「對不起，我說了多餘的話。」

　　「沒有。你很善解人意。」夫人慢慢地說。「令尊行蹤不明，很擔心吧。不過，
嫌疑即將澄清，真的太好了。」

　　「謝謝。」

　　「刑警先生，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夫人輕輕攤一攤手。「不能幫上甚麼
忙。」

　　「不，沒有的事。」國友合起記事簿，站起來。「如果另外想起甚麼，請隨時聯
絡。我們一定捉到兇手的。」

　　「拜託了。」夫人深深一鞠躬。

　　走出玄關後，國友先走過前面去拿車。

　　夕里子站在玄關前，夫人跑出來。

　　「刑警先生呢？」

　　「他過去前面一下……有甚麼事嗎？」

　　「剛才想起一件事，我先告訴你好了。沒甚麼大不了的事……」

　　「怎樣的事？」

　　「有一次看到淳子的衣服就留意到了。每次她跟那個男人見面後的神情，大致上
我都看得出來。她把衣服掛回衣櫥時，我發現袖口部份時常黏著一些白色粉末，份量
不多。」

　　「白色粉末？」

　　「我想是粉筆的粉末之類，因為淳子的工作不會沾到粉末，所以我想一定是她跟
那人見面時沾到的。我也想過，對方可能是學校的教員之類。」夫人說。「只有這件
事了，請轉告刑警先生吧。」

　　夫人又進去裡邊了。

　　國友的車子從拐彎處開過來，停在玄關前面。

　　「久等啦。上來──怎麼啦？」

　　「沒有哇。」

　　夕里子坐上前座的位子。

　　「你想上哪兒？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載我去東京秘書服務公司？」

　　「水口淳子的公司？」

　　「我想看看姐姐是否去上班了。」

　　「好的。那就走吧！」

　　車子往前開動。

　　夕里子目不轉睛地凝視前方。

　　粉筆的粉末。教員。

　　聽了水口夫人的那番話，令夕里子想起水口淳子的照片和誰相似了。

　　跟她相似的女孩，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的姐姐綾子。

　　「安東老師呢？」

　　珠美在職員室的門口張望一下裡頭，然後問一名剛好走過來的女事務員。

　　「安東老師？剛剛還在的。啊，他在聽電話，那邊。」

　　外線打來的電話，放在職員室裡頭的角落地方。

　　安東的魁梧背影就在那裡。

　　「謝謝。」

　　珠美向女事務員道謝一聲，一面走向安東，一面在想他那「魁梧的身材」，簡直
就是兇手的形象。他知道我們的事，他有太太，而且相處不好……

　　「怎會呢！」珠美喃喃地說。

　　對，還有鑰匙的事。自己從來不曾把家裡的門匙交給安東老師。

　　「對，在右邊。懂了嗎？好，兩點鐘。我等你。」

　　走近時，傳來安東對著電話說話的內容。他約人見面嗎？

　　安東放下聽筒，轉過身來。

　　「老師，我想──」

　　珠美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了。

　　一眼就看出，安東似乎大吃一驚。不過，只是一瞬的事。

　　「怎麼啦？」安東恢復平日穩重的表情。珠美有一剎那說不出話來。

　　「呃──老師叫我來拿下一堂上課的資料，所以──」

　　「是嗎？好，現在交給你。」安東回到自己的座位，從抽屜取出一疊複印資料。
「替我把這些分派給同學。下星期以前分好就行了。」

　　「下星期嗎？」

　　「是的。拜託啦。」

　　安東開始收拾桌面。

　　珠美的視線突然停留在安東的衣領上。

　　「噫，老師，那個徽章不是遺失了嗎？」

　　「嗄？這個呀。找到了啦。」

　　「好極了。」

　　那是教育委員會贈予老師的一種勳章。安東以前說遺失了，珠美記得他很失望的
表情。

　　「今天回去啦？」

　　「下午有事。怎樣？你姐姐的偵探遊戲──」

　　「好像還在玩著。」

　　「叫她小心的好。再見啦！」

　　「再見。」

　　珠美目送安東快步離開後，慢慢走出職員室，走向教室。

　　總是耿耿於懷。

　　安東是好老師，而且為人高尚，可是剛才那個震驚的表情，簡直判若兩人似的，
就像看到另外一個陌生人的印象。

　　安東老師是最先趕到火災現場的人……

　　「不會的！」

　　珠美甩甩頭。自己也受到姐姐的感化了。

　　走廊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穿運動裝的夥伴跑過來了。

　　「珠美！」

　　「下午上體育課？」

　　「嗯。」

　　「現在在上甚麼？」

　　「籃球。」

　　「我也一樣。考了投球嗎？」

　　「還沒。」

　　「我們考過啦。」

　　「討厭。你投中沒？」

　　「當然中了。五次中三次。」

　　「不錯嘛。我至少可中兩球吧！」

　　「別勉強了。投球不同打彈子機哦。」

　　「你敢說我？」對方學拳擊鬧著玩。

　　「嘿！」

　　「非常笨拙的打法！瞧我的！」傳來噹啷一聲。「糟糕！」對方慌忙撿起鎖匙
圈。

　　「鎖匙拿來作甚？」

　　「交給班主任保管呀！還用說。我走啦，珠美。」

　　夥伴跑遠了。

　　珠美呆站了好一會兒。

　　對。為何早沒留意到？

　　上體育課時，學生的壁櫥鎖匙必須先放到班主任的桌上。因為從鎖匙圈拆下來太
麻煩，大家都原樣放下。所有的鑰匙都在鎖匙圈上。

　　「安東老師……」

　　他到哪兒去了？珠美衝出走廊。

　　珠美平時很少跑步，因她認為應該極力避免精力消耗。

　　可是，現在不是談那個的時候。

　　珠美往校門猛衝。可是，已經不見安東的蹤影。她回到職員室，逮住女事務員。

　　「喂……剛才……剛才……」

　　「怎麼啦？」

　　「我喘不過氣來……剛才……安東老師……不是……接電話麼？」

　　「對呀。」

　　「那個電話，誰接進來的？」

　　「我囉。」

　　「對方是誰？」

　　「我怎曉得？」

　　「怎樣的人？男的？女的？」

　　「女的。很年輕的感覺，聲音很斯文。」

　　斯文的聲音、年輕女人。安東的妻子是教員，聲線清晰。換句話說……

　　「不好了！」

　　珠美衝向打外線的電話。

　　「她今天沒來哦。」

　　「是嗎？」

　　理所當然的事，綾子沒來上班。這麼一來，她上哪兒去了呢？

　　儘管綾子不愛出街，然而夕里子也不知道她可能去的目的地。

　　沒法子。只好先回片瀨家再說。

　　她和國友在大廈前面分道揚鑣。然後，夕里子並沒有把水口夫人的話轉告國友。

　　為甚麼？到底為甚麼？

　　連夕里子本身也不太清楚。

　　恐怕因為擔心綾子的緣故。不過，若是真的擔心她，只要把事情告訴國友，請他
調查安東就行了，然而夕里子沒有這樣做。

　　是否不想傷害綾子的想法作祟？抑或她以偵探自居，企圖自己找出兇手的念頭作
祟？

　　夕里子本身也不知道。

　　夕里子出到外面時，突然被一種孤苦伶仃、寂寞無依的無力感捉住。她想見見野
上幸代。

　　從那裡去父親做事的Ｋ建設公司並不遠。夕里子決定去一趟。

　　一點半了。午休也該結束了。

　　搭地鐵出到Ｋ建設公司的地庫時，一點四十分。經過那條地下街已經完全不害怕
了。

　　當她走向通往Ｋ建設公司的出口時，有人喊：「小姑娘。」

　　回頭一看，出現一張溫和的笑臉。

　　「唷，皇帝！」

　　那位流浪漢的首領，穿著上次的服飾站在那裡。

　　「上哪兒去呀？」

　　「不……沒甚麼目的地。」

　　「為何特地跑來這兒？」

　　「只是……很想見見甚麼人。遇見皇帝，莫名地鬆一口氣。」

　　「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地方？有個新夥伴，我替你介紹一下。」皇帝說。

　　夕里子遲疑了一下，立刻點點頭。

　　「好的。」然後跟在皇帝後面走。

　　她也想過，這樣子不知旁人怎麼看自己，但是夕里子覺得有趣，正是她的性格寫
照。

　　在那個休憩處的一角，好些流浪漢聚集在一起。

　　「皇帝駕到！」

　　「沒關係，你們繼續吧！酒能傷身，可別喝太多哦。」皇帝說。「新來的人
呢？」

　　「在廁所。馬上回來。」

　　「哦。小姑娘，請在那邊的板凳坐一坐。」

　　「你們呢？」

　　「我們要等沒有行人之後才坐。因為不能干擾普通的百姓。」

　　「真不容易。」

　　「本來是的。我們不屬於任何團體，但又必須活下去。不過，這種生活要持續是
很困難的。啊，他來了。新的夥伴！」

　　夕里子回頭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科長先生！」

　　稍微紅著臉，愉快地哼著歌兒走過來的，乃是植松。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孤注一擲】



　

　　珠美在左顧右盼。

　　不見任何人。嘿一聲，縱身躍起，跳落院子裡面。

　　這是安東的家。

　　她在這裡住過一陣，非常清楚那道門的鎖頭不牢。

　　珠美輕輕拉一拉那道窗戶的門。順利打開了。

　　當然，安東和岐子應該不在。深謀遠慮的珠美，膽敢不顧一切的做這種事，自然
胸有成竹，心中有數。

　　從窗口偷偷爬進去，比預想中困難。

　　把心一橫，終於跳進去了。只要關掉窗門就沒事了。

　　縱然安東是兇手，卻沒有具體的證據。即使向警方申訴，大概不會接納自己的意
見吧！

　　需要找到無可動搖的證據才行。

　　雖然有的是時間，總不能太過悠閒自在。珠美也想像得到，安東要見的對象，多
半是綾子無疑了。

　　可是，由於猜不到他們在哪個地方見面，因此無計可施。何況，也許只是在某個
咖啡室見見面而已。

　　不會有特別危險。加上可以確定安東不回來，這才想到活用這個機會的。

　　若是找到甚麼證據的話，當然不會隨便放過他了。

　　不過，珠美並非闖空巢的專家。她也漫無目標，不知從何找起是好。

　　首先看衣櫃好了。珠美決定從正統的路線開始。

　　「嗨，是你呀。」植松有點難為情地說。

　　「你來這種地方幹甚麼？」

　　「看到不就知道了麼？」

　　「可是……公司呢？」夕里子問。

　　「你不曉得？我被革職啦。」

　　「革職？」

　　「不僅從科長的位子被趕下來，也從丈夫的位子被趕出來了。」

　　「你和太太分手了？」

　　「嗯。那種女人，是我不要她的！」

　　客觀地說，看似相反。

　　「哼，那婆娘竟然說，幫我找份職業！你猜是甚麼？那幢大廈的管理員！每天坐
在傳達室，讓自己公司的職員觀賞和取笑！簡直當我是傻瓜！」

　　原來如此。好厲害的太太！夕里子想。

　　「於是你來了這裡？」

　　「嗯。昨晚我喝太多，在這裡睡著了。醒來時，身上蓋了毯子。這個人替我蓋
的！」他指指皇帝。「我太感動了。只有這裡才是人應該在的地方！」

　　植松這樣強調之後，加入酒宴中。

　　夕里子帶著複雜的心情看著他時，皇帝走過來，說：「沒事的。」

　　「哦？」

　　「這人對現實還有慾望和眷戀。過些時候，他會回去的。」

　　「你怎知道我所想的事──」

　　皇帝燦然一笑。

　　「因為我們的心空無一物。我們可以讀出別人的心事。」

　　夕里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就在此刻，一名流浪漢小跑步走過來。

　　「皇帝！」

　　「怎麼啦？」

　　「那三個人，找到啦！」

　　「三個人？你說打傷『醫生』那三個？」

　　「是的。」

　　「在哪兒？」

　　「他們爛醉如泥，躺在上面的垃圾堆裡。」

　　皇帝望望夕里子。

　　「要不要一起去？」

　　「非去不可！」

　　夕里子和皇帝一起穿過地下街，從其中一道出口出到地面。

　　「就在那幢大廈後面。」

　　在皇帝的帶領下，來到一條垃圾袋堆積如山的小巷，惡臭熏天。夕里子不由伸手
掩鼻。

　　「你等一下。」皇帝說。「我把他們帶來這裡好了。」

　　夕里子稍微退後，同時想，自己畢竟無法加入這些「夥伴」之間。

　　「放過我吧！」

　　「饒了我！」

　　傳來悲鳴聾。將近十名流浪漢，把那三個襲擊夕里子的人死拖活拉地帶來了。

　　「是不是這班人？」皇帝問。

　　「是的。沒錯。」

　　三人倒在地上，好像連起身的力量也沒有似的，只是仰起臉來。

　　「啊──糟了，是她！」

　　有人匍匐著想逃，立刻被人揪回來。

　　「有事問你們。」皇帝說。「為何襲擊這位姑娘？」

　　「我要……要錢。」其中一個軟弱地說。

　　「說出真相！」

　　皇帝的語調嚴峻，就如真皇帝似的。

　　「說就說吧！」其中一個用豁出去的語氣說。「反正沒有隱瞞的道義。」

　　「隱瞞甚麼？」

　　「別人叫我們那樣做的。我們拿了錢，去搶她的皮包。」

　　「如果順便強暴了她，就給每個一萬圓。又有得玩又有錢拿，何樂而不為？」

　　「是誰叫你們這樣做的？」夕里子踏前一步問。

　　「不知道名字。」另一個嘔氣地說。

　　「怎樣的男人？」夕里子問。

　　那些流浪漢直眨眼，說：

　　「不是男人。女的！」

　　闖空巢相當辛苦哪！

　　珠美揩去額頭的汗。

　　怎麼說，她是「業餘的」小偷。由於不確定要找的東西，當然毫無進展了。

　　不過，檢查抽屜或壁櫥本身並不辛苦。沒甚麼好歎服的，偷看也是一種樂趣。

　　然而，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放回原位，竟然是預想不到的大工程。

　　仔細一想，若是翻箱倒篋之後就讓它亂七八糟反而輕鬆省事。

　　「闖空巢多好……」

　　她以怪異的羨慕心情到處亂搜壁櫥……

　　「噫？」

　　突然，她的手停住。一個手袋。並非古怪的手袋。只是覺得它放在不合宜的地點
而多看兩眼而已。

　　況且用布蓋著，好像故意藏起來似的。

　　珠美拿出來看了一會。

　　「很像是這個……」她喃喃自語。

　　珠美對手袋之類相當挑剔。

　　這隻手袋跟片瀨紀子所擁有的其中一隻手袋十分相似。

　　「裡面是空的麼？」

　　隨手打開一看，大吃一驚。裡面裝滿雜物。手帕、化粧品、毛巾，還有記事簿。

　　打開記事簿一看，預定欄目上填寫了文字。奇怪，裝了記事簿的手袋，何以放在
壁櫥裡頭？

　　翻到最後一頁時，珠美啞然。上面記著名字，地址和電話。

　　「片瀨紀子」的名字。

　　這是被殺的片瀨紀子被奪走的手袋！換句話說，殺她的是……

　　隔門嘎啦一聲拉開了。珠美差點跳起來。

　　「你在幹甚麼？」

　　安東岐子站在那裡。

　　然後，當她發現手袋時，用陰沉的眼神盯住珠美。

　　這的確是珠美預算之外的變故。

　　難道說聲「打攪了？」

　　她不認為適合這種場面。除此別無他法了。

　　走為上著！

　　珠美把手袋瞄準岐子扔過去，然後一溜煙衝向玄關──應該如此才對。可是，由
於她一直坐在那裡亂搜壁櫥，腿麻了。

　　走了幾步，絆了一下就摔跤了。冷不防，岐子從上面壓下來。

　　「你看到了！為甚麼──為甚麼──」

　　安東岐子發出哭聲。她的雙手掐著珠美的脖子。珠美趴在那裡動彈不得。

　　她的手指勒進珠美的脖子。珠美企圖喊出聲音來，然而出不了聲。手指更深的勒
住她……

　　快兩點了。

　　綾子想哭出來。當然，她預算到準會這樣，所以提前一小時出來了。

　　不，其實一早就從片瀨家出到外面了。十二點過後打電話給安東，安東把約好碰
頭的地點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她。

　　從打電話的地方到那間咖啡室，十五分鐘就去得到，綾子也放了心。但是想到萬
一的情形，所以提早出發。

　　然而……綾子又迷路了。

　　她站著不動。處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境地。如果往前走，似乎遠離目的地，
若是回頭，肯定回不去本來的地點。

　　「我不來啦！」

　　真的想大哭一場。

　　可以向人問路……向誰問才好？

　　最好是請教派出所的巡警。但她連派出所在哪兒也不知道。

　　假如有膽量問一問過路人就好了。

　　何況，她又不認識巡警，沒有警察朋友。朋友？說起來，有位國友刑警在呀。

　　派出所的巡警和刑警是否相同？綾子不是沒想過，但她實在沒有別的朋友了。

　　國友的電話，夕里子告訴她了，寫在記事簿裡。

　　可是，如果打電話給國友，他會不會把自己和安東見面的事通知夕里子？夕里子
天馬行空亂想，認為安東可能是兇手，太豈有此理了。

　　「不過──不要緊吧！」

　　對，又不是問酒店的地點。只要知道約好碰頭的咖啡室在哪裡就行了。至於自己
會在哪個地點和誰見面，國友怎會知道？

　　看到公眾電話了。綾子毫不遲疑地走上前去。

　　她下定決心打電話。

　　「喂，我是國友。」

　　「我──我是綾子。佐佐本綾子。」

　　「嗨，是你。有甚麼事嗎？」

　　「我有件事向你請教……」

　　「甚麼呢？如果我知道的話，一定奉告。」

　　「我……我是方向盲，迷路了。」

　　「噢！」國友笑了。「你想去甚麼地方？」

　　綾子說出記下來的咖啡室名稱。

　　「啊，那個地方我知道。是不是在Ｎ大廈的地庫？」

　　「是的！就是那裡！」綾子高興得喊起來。

　　「那麼，現在你在哪兒？」

　　綾子又意氣消沉了。

　　「我不曉得……」

　　「是嗎？迷失方向時，總是那樣的。在你附近有沒有地址的告示板？例如第幾街
第幾號之類。」

　　綾子東張張西望望。

　　「有了！上面寫著╳╳町三之五。」

　　「ＯＫ。你等一下。」

　　綾子看看腕錶。兩點十分了。也許安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久等啦。你在的地方是不是巴士通道？」

　　「對，很寬的馬路。」

　　「好。那條路是不是斜坡路？你往下走，走到盡頭之後……」

　　國友重複說明三遍。記下來後，綾子終於回復信心了。

　　「對不起，麻煩你啦。」

　　「不客氣。我也是沒甚麼方向感覺的人。有工作？」

　　「嗯，是的。有工作。」

　　「那就早點去吧。」

　　「謝謝。」

　　綾子放下聽筒。幸好下定決心打電話！

　　綾子帶著跳躍的步伐，開始走「上坡路」。

　　綾子收線後，國友桌上的電話又響了。

　　「我是國友。」

　　「我是夕里子！」

　　「是你呀。」

　　「找到那幾個流浪漢了！」

　　「你說甚麼？」

　　「現在我在地下街警衛值班室。你能來一趟嗎？」

　　「好。他們說了甚麼沒有？」

　　「說是受女人指使。」

　　「女人？」

　　「嗯。總之，我等你。」

　　「我馬上來。」

　　國友掛斷電話，急急飛出警署。

　　他倒沒有迷路，不必二十分鐘就趕到了地下街。

　　在警衛值班室，三名流浪漢帶著惺忪的眼神坐在那裡。也許養成習慣了，有椅子
不坐，坐在地板上。

　　「國友先生。」

　　「捉到他們啦。」

　　「皇帝他們捉到的。」

　　「哼！」其中一個嗤鼻。

　　「知道他們所說的女人是誰了麼？」

　　「他們也不清楚是誰。」夕里子說。

　　「我看她是教書的老師。」其中一個說。

　　「你怎知道？」

　　「一看就知道了。她的服裝打扮、說話方式和命令語氣，習慣成自然了嘛。」

　　「肯定嗎？還是你瞎猜？」

　　「肯定。」那人說。「因為我以前也是教員，所以我知道。」

　　怎麼看，那人都沒有教員的味道。

　　「你認為如何？」國友問。

　　「若是那樣……」夕里子用手掩住嘴巴。「說不定……她是安東老師的太太
啊！」

　　「嗄？可是為甚麼──」

　　「假設安東老師殺了水口淳子，而他太太知道的話……為了維護丈夫，說不定不
擇手段……」

　　夕里子癱坐在椅子上。

　　到底是安東做的，抑或嫉妒水口淳子的安東岐子做的？

　　不管是誰的所作所為，首先可以肯定，水口淳子是安東的情婦了。

　　「姐姐……」夕里子自言自語。

　　「綾子小姐怎麼啦？」

　　「姐姐對安東老師痴迷了啊！」

　　「你說甚麼？」

　　「姐姐不在公司，不曉得她到哪兒去了。」

　　「剛才綾子小姐打電話給我啦。」

　　夕里子吃驚地望著國友。

　　「她為甚麼找你？」

　　「她說她想去跟人約好碰頭的地方，可是迷路了。」

　　「你知道她去哪兒嗎？」

　　「知道。不過，已經超過半小時以上了。」

　　「也許來得及。快！」

　　在夕里子的催促下，國友飛出警衛室。

　　「刑警先生！」警衛慌忙喊住他。「這班傢伙怎麼處置──刑警先生！」

　　可是，國友和夕里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潮中。

　　「是這裡啦！」

　　綾子站在咖啡室前面，覺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動了。

　　她無法相信，那間店就在眼前的事實。雖不至於像沙漠海市蜃樓中的水，但卻有
當自己想進去時，發現進錯了店，或者突然不見了的感覺。

　　已經兩點又二十五分了。

　　走進店內，綾子悄悄環視四周。

　　他不在。是否氣得跑回家了？

　　綾子知道自己眼淚盈眶了。沒有人願意跟這麼笨的人打交道的。

　　正當她抽鼻涕時，有人碰碰她的肩膀，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回頭一看，見到安東的笑臉。

　　「老師！」

　　「終於來啦。」安東的手繞到她肩膀上。「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坐吧！──我以
為你不來了。」

　　「對不起。還以為你氣沖沖走啦──」

　　「發生甚麼事？」

　　「我是方向盲。」

　　安東笑了。

　　「好，下次在你熟悉的地方見面好了。今天行嗎？」

　　「嗯。」

　　「妹妹們呢？」

　　「我一早就出來了，當時夕里子還在睡覺，珠美上學了。」

　　「是嗎？那就沒有任何人干擾我們了。」

　　綾子羞赧地低下頭，安東的手溫柔地裹住她的手。綾子生硬地微笑著。

　　「可以走了嗎？」安東說。

　　「嗯。」

　　兩人站起來，離開咖啡室。

　　女侍在後面發牢騷：「兩個人叫一杯咖啡，小氣鬼！」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黑暗中的愛】



　

　　「這間就是了。請。」

　　亮燈後，傳來關門聲。

　　「好厲害！」安東說。

　　綾子慢慢抬起臉來，拚命眨眼。

　　當然綾子也住過普通酒店。至於所謂的愛情酒店，起碼在雜誌上看過。

　　可是沒想到如此閃耀刺目。大鏡子、金色床罩、水晶吊燈……簡直就像迷失在霓
虹燈的標誌中。

　　「來，休息一下。要不要喝啤酒？」

　　「不，我不會喝──」

　　「稍微醉一醉的好。來，坐吧！」

　　在沙發上坐下，總是渾身不自在。綾子正在忸忸怩怩時，有人敲門。啤酒送來
了。

　　杯子裝滿了酒。安東說「乾杯」，總不能不喝。綾子咕一聲喝了一口，苦得她眼
睛翻白。雙頰立刻發燒，一陣悸動，眼睛旋轉。

　　她根本不能適應酒精之故。

　　「過來這邊。」安東在自己坐的長椅上挪一挪身體。

　　綾子順從地跟他並肩而坐。安東摟她過去，熱吻就來了。也許酒精作祟的緣故，
一股熊熊燃燒的熱氣包圍著綾子……

　　今天的擁抱和以前不一樣。不僅強烈，有時溫柔，有時粗魯。綾子完全不知置身
何處。

　　「後不後悔？」安東在耳邊低語。

　　「是……」綾子回答。其實，她不太知道自己在說甚麼。

　　總之，既來之則安之。已經不能回頭了。

　　突然，安東放開她。

　　「先去淋個花灑吧！」

　　「嗯……」

　　「在那邊。」

　　安東牽住她的手，打開裡頭一道門。相當寬敞的浴室。

　　「可以兩個人一起洗澡。」安東說。「一起好嗎？」

　　「我……」綾子低下頭去。

　　「好吧！你先好了，待會我才進去。」

　　綾子用力點點頭。

　　剩下一個人時，綾子搖搖欲墜，慌忙扶住牆壁。

　　「必須振作……」

　　已經下定決心了。應該作好心理準備才對！

　　綾子在衣服籃前面脫衣服。站在浴缸中，擰開水龍頭，熱水如雨一般降下。她連
忙後退，拎起花灑喉，讓熱水從全身流過。

　　溫度恰恰好。突然往旁邊一看，大鏡子嵌成整道牆壁，嚇了一大跳。

　　豐腴的胴體映現無遺。不像是自己的身體，而像偷看別人的裸體般十分難為情。

　　這樣可以嗎？成為安東老師的人，可以嗎？

　　現在遲疑也沒用。一切交託老師就是了。

　　綾子一邊淋花灑，一邊閉起眼睛。

　　安東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啤酒，一邊眺望綾子的裸身。那道牆壁的鏡子，乃是從
房內可以看透的半透明鏡子。

　　若是拉上浴簾就看不見，這樣子打開的情形，浴室就能一覽無遺了。

　　安東的嘴邊浮起笑意，一直注視綾子的裸身。當綾子關掉花灑，開始用浴巾揩身
體時，他走過去，把浴簾拉回原樣。

　　不消一會，綾子裹著浴巾走了出來。

　　「美極了！」

　　安東上前擁吻她。浴巾差點掉落，綾子慌忙按住。

　　「我也淋個花灑。你在床上等我。」

　　「是！」

　　安東走進浴室後，綾子嘆一大口氣，戰戰兢兢地走近床邊。

　　可以睡三四個人的大床。

　　突然想起甚麼，綾子走到門邊，關掉室內的燈。只有門縫下面有點微光，此外黑
暗一片。

　　綾子慢慢走近床邊坐下。浴室傳來花灑聲。

　　綾子站起來，把浴巾退到腳畔，溜進被窩裡。

　　安東在腰間裹住浴巾，從浴室出來。

　　房間一片黑暗，使他有瞬間困惑。

　　「怎麼把燈關了？」他笑著說。

　　「人家怕羞嘛……」床上傳來低低的聲音。

　　「是嗎？也好，那就關燈好了。待會讓我好好欣賞你的身體吧！」

　　「嗯……」

　　安東關上浴室的門。房間完全漆黑了。

　　「這樣子連床在哪兒也不曉得……」安東苦笑著。「現在來啦！」

　　他把浴巾甩掉，摸索著走。碰到床後，悄悄伸手在床上摸索。

　　他的手遇到隆起的毛毯。

　　「你在發抖？沒事的。沒啥可怕的。」

　　安東鑽進被窩裡。他碰到滑滑的肌膚。

　　「沒事的。放鬆一點，只要放鬆就行了。」安東抱緊一個柔軟的裸體。傳來哆嗦
似的呼吸聲。

　　突然，裸女閃開，逃出安東的懷抱。

　　「怎麼啦？」安東說。

　　地板有東西在動的響聲。

　　「怎麼啦？你怕？沒事的。回來吧！」

　　安東爬起來，環視房內。一個白影微動的姿態映入眼簾。

　　「你在那邊吧！來，過來這兒！」

　　「不……」低微的應聲。

　　「你在說甚麼呀。不是下定決心了麼？」安東發出稍微不耐煩的聲音。

　　驀地，朦朧的白影消失了。

　　「你在哪兒？」

　　安東伸手探索床頭燈。只要開著檯燈就行了。他的手碰到繩子。

　　繩子一拉。不亮。發生故障？畜牲！

　　咯哧咯哧地拉了好幾次，檯燈依舊不亮。

　　「好傢伙！」

　　隨手一拍，檯燈發出摔倒的響聲。

　　「喂！你想躲到幾時？你又不是小孩子。現在還有甚麼好怕的？」安東奸笑一
聲。「好。既是這樣，我就來捉了。你等著！」

　　他悄悄從床上爬下來。

　　他凝神注視黑暗。傳來某物移動的聲音。

　　「原來在這兒！」

　　安東往那個方向奔去。正面有椅子，安東撞個正著，連同椅子跌倒在地。

　　「畜牲！在哪兒？」

　　安東爬起來怒吼。對了，房間的大燈掣！

　　走廊上的燈光從門下輕微漏進來。安東迅速跑過去，伸手摸索牆壁。

　　「有啦！你想躲去哪兒？現在就找到你啦！」

　　他按了掣。咯哧一聲──完全不亮。

　　這是怎麼回事？

　　就當這時，右邊的桌子咚一聲動了。她在那裡。安東快步走上前去。他的腳踢到
甚麼，往前仆倒。

　　額頭碰著甚麼硬物，安東不由哇哇叫。

　　「噢……痛死了！畜牲！好自為之！」

　　安東站起來。聲音顫抖。

　　「像你這種黃毛丫頭，當我是傻瓜？待我捉到你，看我不綁住你打你一頓？你會
哭著求饒咧！」

　　安東氣喘吁吁地站著不動，視線投向黑暗，慢慢巡視。

　　「別小看我！一旦有事發生，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會幹甚麼！」噗一聲，何處來
聲？「喂！在哪兒？」

　　突然有東西飛過來，打中安東的膝蓋。他啊一聲，抱膝蹲下身去。

　　「你出來！」安東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我殺了你！我是說真的！我連那女的也
殺了！如果不想我殺你，乖乖出來，趴在地上賠罪！我命令你做這個那個，凡是反抗
的一個也不放過！出來！」

　　安東大聲斥責。驟然，黑暗的深處射出一道白光。

　　安東瞠目。全裸著悄生生站在那裡的，不是綾子。

　　夕里子站在那裡也。

　　「你……」

　　「水口淳子是你殺的吧！」

　　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你……騙了我！」

　　安東向夕里子猛然衝過去。

　　啪勒一聲尖銳的巨響，夕里子前面出現白色的網狀圖案。安東崩倒在那個地點。

　　房間的燈亮了。

　　夕里子披上浴袍，從浴室走出來。

　　安東倒在破裂了的半透明鏡子前面。

　　國友從沙發背後站起來，走近安東，蹲下去窺視他。

　　「只是失去知覺而已。不要緊。你沒甚麼吧！」

　　夕里子點點頭。

　　綾子的頭從床底下伸出來。

　　「夕里子……」

　　「姐姐，已經了結了。」

　　「他是──殺人兇手啊！」

　　「大概是雙重人格吧！女人言聽計從時還好，一旦違抗他，他就變成殘暴了。」
國友說。

　　「你沒事吧，姐姐。」

　　「嗯……」綾子啜泣不已。「我真是……傻瓜……」

　　「別這樣。你是長女哦。必須振作！」

　　「假如夕里子不在的話，我甚麼都做不成。」

　　「別說這些了，快從床底下出來吧！」

　　「我會一直留在這裡。」

　　「傻瓜！」夕里子笑了。

　　「因為我光著身子嘛。」

　　「啊，是嗎？我把衣服拿給你──國友先生。」

　　「甚麼事？」

　　「請你把兇手扛出外面好不好？女士們要更衣打扮。」

　　「是嗎？不過，剛才錯過你表演裸術，若是可能安哥一次的話──」

　　夕里子拿起沙發的座墊，對準國友扔過去。

　　幾名刑警趕到酒店，把安東帶走了。

　　夕里子和綾子打量豪華的房間佈置，重新感嘆：「好厲害！」

　　「小姐們！」國友開門進來。「必須向酒店負責人道謝一聲才行。他替我們操作
燈光，配合得恰到好處──剛才接到聯絡，安東岐子出來自首啦。」

　　「自首？」

　　「她知道丈夫的犯罪。然後，她怕神田初江洩漏秘密，所以殺了她。」

　　「那麼，安東老師殺了水口淳子──」

　　「片瀨紀子也是他殺的。手袋放在他家的壁櫥裡。」

　　「他太太也知道這件事了？」

　　「對。後來差點連珠美也殺了。」

　　「珠美？」

　　夕里子和綾子跳起來。

　　「珠美呢？她沒事吧！」

　　話沒說完，珠美衝了進來。

　　「女主角登場！」

　　「珠美！嚇死人啦。」

　　兩個姐姐拍拍胸膛，鬆一口氣。

　　「嘿嘿……我一躍成為名人哦！看看這個！」

　　珠美指指纏在脖子上的布條。

　　「怎麼回事？」

　　「安東太太用這個勒住我的脖子。最後她放聲大哭，不忍心下手。」

　　「真是！你死了怎麼辦嘛。」

　　夕里子緊緊抱住珠美。綾子又哭了。這次是喜極而泣。

　　片瀨家的客廳裡。

　　「怎會有這種事！」夕里子說。

　　「可是，他這樣堅持呀。他說不曉得你父親的下落……」國友搖搖頭說。

　　「騙人！不可能的！」

　　珠美啪一聲猛拍桌子。

　　「我們追查過了。安東太太也這麼說。看來不是假的。」

　　「如果爸爸回來，他想怎樣？」

　　「不曉得。總之，安東以為佐佐本先生在家，把水口淳子的屍體搬進去，然後放
火，造成他們殉情的假象。可是佐佐本先生不在。安東大概很苦惱吧！結果佐佐本先
生沒回來，而且受到指名通緝。安東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安東太太察覺他犯罪了？」

　　「由於你開始調查之故，她為了混淆嫌疑，指使流浪漢襲擊你，做了許多手腳。
然後，片瀨紀子舉行喪禮那天，神田初江打過一次電話到安東家。當時是岐子接的電
話。之後她趕去片瀨家，剛好綾子出門。她想可能有甚麼，於是跟蹤她。因她本來準
備參加喪禮，所以帶著黑紗。」

　　「她知道神田初江的公寓地點？」

　　「她在事前聽見神田初江認識水口淳子之故，所以查過神田的地址。當她知道神
田特意打電話給綾子時，想到可能神田有重大線索要告訴她，於是趁綾子迷路期間，
殺了神田初江。其後發覺黑紗掉了，所以回頭去拿。雖然危機重重，總算被她巧妙地
擺脫了。」

　　一陣沉默。綾子驀地開口。

　　「不過，她一定很愛安東老師……」

　　「那天她怒喊，叫綾子姐姐出去，看來是真的生氣了。抑或她覺得老師接近姐姐
的話，姐姐會有危險？」珠美說。

　　「我想一定兩者都有。」夕里子說。

　　「我倒希望她是因為愛丈夫的緣故。」綾子說。

　　姐姐遭遇那件不幸的事，依然毫無改變。也許那是好事。夕里子想。

　　「儘管如此！」珠美嘆息。「到底爸爸去了哪兒？」


熾天使書城

    

    【尾聲】



　

　　三姊妹向老家燒光的遺址走過去。

　　風和日麗的晴天。

　　「爸爸是否不在人間了？」珠美說。「說不定跟長田洋子殉情啦！」

　　「怎會呢！」綾子斷然說道。「爸爸一定活著！」

　　「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是不是很奇怪？」

　　「說的也是。」

　　「如果爸爸永遠不回來，我們怎麼辦？」珠美問。

　　「那就只好自力更生了。」夕里子說。

　　「我不讀大學，出去做事。」綾子說。

　　「啊？你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的複印技術，到了名人階段啦。」

　　沒出息的打工女郎，夕里子想。

　　「夕里子姐姐何不當模特兒去？」

　　「為甚麼？」

　　「在浴室那場裸體表演，充滿妖艷的魅力，國友先生大受感動咧！」

　　「他看到了？」夕里子氣得滿臉通紅。

　　「他是好人哦。」珠美吹了一聲口哨。「不過，刑警的收入低微，生活不太可能
舒服哦。」

　　「笨蛋！我才不考慮那種孩子氣的對象哪。」

　　「我不認為這是真心話。」

　　「甚麼？你這──」

　　「好痛！反對暴力！」

　　「喂喂！住手好不好？」背後有聲音喊。

　　三人面面相覷，然後轉身往聲音的來處看。

　　「──爸爸！」

　　「嗨，怎會在這種地方見面的？」

　　佐佐本穿著西裝，拎著大型手提箱，精神奕奕地笑著。

　　三姊妹呆立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啦！爸爸回來啦！」

　　「爸爸……你去了哪兒？」夕里子終於發出聲音來。

　　「對不起。實際上，我和一位女士去了東南亞一趟。」

　　「東南亞？」

　　「我們兩個同時得了熱症，病倒了。昏迷了一段時期。好不容易才痊癒，現在
回！剛才我在回家的路上打過電話回來。接不通。究竟怎麼回事？」

　　三姊妹望來望去，然後哄然大笑。

　　「到底怎麼啦？光是笑，我怎明白？」佐佐本也跟著笑了。「來，先回家好了。
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們。」

　　佐佐本馬上開步走向前。

　　三姊妹笑彎了腰。

　　就在這時，有人喊：「夕里子！」

　　但見敦子跑著過來。

　　「我投降啦！」

　　「笑得太厲害，眼淚都出來了！」

　　「我又笑又哭的……」綾子邊說邊抹眼淚。

　　「敦子，怎麼啦？」夕里子說。

　　「看看這個！」敦子拿出一個小箱子。

　　「那是甚麼玩意？」

　　「那天在媽媽的喪禮，送到我們家的小包裹！」

　　「噢，我忘了！」夕里子啪地拍一下頭。

　　「不曉得甚麼原因，它掉在雜誌架裡。」

　　「它一直放在那裡？」

　　「好像是的。剛剛整理架子找到的。──看看裡面是甚麼？」

　　箱子裡面裝著一隻金色打火機。

　　「爸爸的！」夕里子說。

　　「我也猜到是佐佐本先生的。」敦子點點頭。「附上一封英文信哦。」

　　「英文信？」

　　「外國寄來的。好像是遺忘在那兒的酒店，從酒店寄回來的哦。」敦子關心地
說。「你爸爸是不是在外國？」

　　「好像是的。」夕里子曖昧地說。

　　「趕快通知警察──」

　　敦子的話說不下去，因為她看到佐佐本的身影了。

　　「嗯，爸爸回來啦。」夕里子有點歉疚地說。

　　佐佐本帶著滿臉狐疑的表情，回頭問女兒們：「我們的家不見了。到底發生甚麼
事？」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SSX 掃描, SSX校正            *
*     http://www.sky-era.com/silencer/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

网上購買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