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滄 海

                     【第十一章】 
    
    第11章 戰書
    
        陸漸將木杖隨意一指,說道:「成了。」樊玉謙盯著木杖,神色似喜還悲,忽地歎道:
    「足下削木成兵,神意融融,已得天趣。」說罷又歎一口氣,長槍下指,說道,「我家幻神
    槍共有五路,足下如能全破,樊某自當伏輸。」說話間,長槍顫動起來,地下枯葉有如江河
    入海,向他槍尖匯聚,蘊積成團。 
     
      樊玉謙一聲清嘯,長槍倏舉,敗葉成陣,向陸漸如箭射來,正是幻神槍第一路聚散星斗 
    。這一式練到絕處,能引塵埃土屑為我所用,聚散破敵。 
     
      陸漸身形稍側,木棒迎著葉陣,漫不經心地畫了一個圓圈,那杖端如有吸力,漫天碎葉 
    散而復聚,盡被粘在頂端。 
     
      這路聚散星斗分為外一式與內一式,外一式聚散外物,如塵埃、碎葉等迷惑對手,內一 
    式則是本身槍花緊隨敗葉之後,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內外呼應,變化無窮。 
     
      樊玉謙內一式未曾展開,外一式已被陸漸的奪兵之法破去,槍至半途,急變一路北燕南 
    飛,長槍斜指蒼穹,如牧業飛鴻,飄逸出塵。 
     
      陸漸杖端敗葉被樊玉謙槍風一激,紛然四散,當即木杖直進,輕飄飄搭在槍尖之上,他 
    有補天劫手之能,天下任何兵器到他手中,均能隨機生變,使出合情合理的招數,更何況這 
    木杖是他有意削來克制樊玉謙的長槍。樊玉謙但覺木杖搭住長槍,虎口疏熱,與昨夜情形彷 
    彿,生恐又被奪去,慌忙收槍,使出一路「僧繇畫龍」。 
     
      這一路槍法極為狂放,霎時間,偌大樹林金風蕭蕭,寒氣匝地,漫天碎葉尚未落下,又 
    被捲得沖天而起,落在旁人眼中,碎葉儼然生出頭尾鱗爪,如一條狂龍裹著二人,盤旋飛騰 
    。姚晴見勢,不禁上前一步,將「孽因子」拈在指尖。 
     
      南朝時,大畫師張僧繇曾與寺壁上畫龍,卻不點睛。有人問之,張答道:「點睛必飛去 
    。」時人固請點之,張僧繇只得答允,但一點睛,雷霆大作,所畫之龍當真破壁而飛。樊玉 
    謙這一路槍法其意,「畫龍」是虛,「點睛」為實,槍勢亂舞,不過是亂人耳目的虛招,點 
    睛一槍,才是奪人性命的殺招。 
     
      此時敗葉狂飛,槍如電滾,常人深處其間,勢必神馳目眩,不辨東西。但陸漸以手代目 
    ,不為聲勢奪氣,不為落葉障眼,木杖不離樊玉謙槍尖左右,有如大鷹攫雀,任那槍尖如何 
    躥高撲低,總是無法擺脫,更不要說使那點睛一槍了,點睛不成,畫的龍再是精彩,也不過 
    是一條死龍。 
     
      樊玉謙久鬥無功,忽有一變,化為一路天花亂墜,槍花朵朵,忽東忽西,遮雲弊日,漫 
    天皆是。按理說,這般虛實不定的槍法必然厲害,只可惜陸漸並不細看槍花,不論他有多少 
    槍花,只尋他槍尖了事。 
     
      「僧繇畫龍」、「天花亂墜」虛招極多,頗耗內力,況且還要時時防備陸漸奪走兵器, 
    故而饒是樊玉謙功力深厚,使得久了,也覺得丹田漸空,筋力疲乏。不得已沉喝一聲,槍花 
    驟斂,槍尖指地。陸漸木杖飄然指出,與那長槍一交,忽覺那槍竟是紋絲不動。陸漸的奪兵 
    之發必要借引他人之力,故此樊玉謙的長槍或是前送,或是後縮,又或是抖出槍花,陸漸均 
    能因之奪下,但眼前這條長槍,卻似生在樊玉謙身上,凝如剛、堅如石,不動如山,令陸漸 
    空負神技,也覺無隙可乘樊玉謙汗水涔涔而下,呼吸慢慢促迫起來。這一路「頑石點頭」他 
    其實並為練成,其實除了創這槍法的祖師,樊家也從無一人練成過。樊玉謙雖是奇才,輕易 
    練成前面四路,但這最後一路,卻始終半通不通,無法大成。顧名思意,「生公說法,頑石 
    點頭」,這一路槍法含有極深的禪機,禪門機用,要麼如如不動,要麼一觸即發,其中幾微 
    ,莫可言道。樊玉謙雖諳於槍術,但性子闇弱,留戀紅塵,遠談不上什麼看破世情,立地成 
    佛。偏這「頑石之勢」出自禪道,二十年來,也只能勉強練到「人槍合一,如動不動」至於 
    應機捷發,卻是不能。若不然,當年那強敵來襲,也必然做他槍下之鬼,不至於毀家滅門, 
    浪跡天涯。 
     
      此時此刻,樊玉謙雖有頑石之勢,卻無法「點頭」反擊,不多時,他週身熱氣滾滾,汗 
    水如小溪縱橫,渾身衣褲均被濕透。谷縝,姚晴瞧出便宜,雙雙露出笑意。陸漸也深知樊玉 
    謙的窘境,但他心地仁厚,素不願強人所難,眼見樊玉謙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心知 
    如此僵持下去,此人勢必脫力而死。當下歎了口氣,後躍一步,撤去木杖,道:「此戰算做 
    平手,你雖沒輸我,也無法勝我,你這般告訴令妹,算不算是個交待。 
     
      樊玉謙倒退兩步,呆呆佇立。谷縝越瞧越是生氣,冷笑道:「又被你佔了便宜,還不快 
    滾。「樊玉謙深深望了陸漸一眼,驀地長槍一抖,在地上簌簌畫了幾道,默默轉身去了。谷 
    縝望了地上槍痕,驀地眼亮,趕將上去,一字字念道:「徽州-「念罷不覺莞爾,釋然道, 
    」妙極,妙極。「陸漸道:「這些字有何含義?「谷縝道:「徽州乃汪直貫籍,是他生長之 
    地。「陸漸吃驚道:「難不成他逃回家鄉了?「谷縝笑道:「大有可能,這叫出其不意,又 
    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徽州官府勢大,風險亦大,但汪直生於當地,一草一木無不熟悉,躲起 
    來反而容易。換了是我,或許也走這步險棋。「說道這裡,他眉間舒展開來,抱拳笑道,」 
    慚愧慚愧,看我武力威逼終不及以德服人,依我的法子,未必能叫這姓樊的服氣。你放他兩 
    次,他心存感激,終究吐露了實情。「姚晴不覺破顏一笑,輕哼道:「你也有服輸的時候麼 
    ?「谷縝笑道:「那看是誰了,對你姚大美人,谷某死也不服輸的。「姚晴神色一變,喝道 
    :「誰希罕麼?「於是三人續向西行,入夜時分,在一戶農家借宿。陸漸這幾日晝夜奔波, 
    疲累已極,飯後沐浴一番,便即睡去。睡得正香,忽聽敲門之聲,陸漸披衣起身,掌燈一瞧 
    ,門外竟是姚晴,她卸去釵環,素面朝天,較之白日,別有一番淡雅韻致。陸漸訝道:「你 
    ,你沒睡麼?「姚晴白他一眼,冷冷道:「想著一些事,睡不著。「陸漸道:「什麼事?「 
    姚晴微嗔道:「傻小子,你要我站著說話麼?「陸漸這才醒悟過來,慌忙將她迎入屋來。姚 
    晴坐下,只因農家貧寒,有床無凳,陸漸放好油燈,只能站著。姚晴瞧著眼裡,心中生出溫 
    柔之意,拍了拍床沿,柔聲道:「過來坐吧,不知道的還當我罰你呢!「二人重逢之後,這 
    般溫柔神色,陸漸首次見著,不覺心生詫異,如言坐下。姚晴盯著燭火出了一會而神,忽地 
    幽幽道:「這些年來,你過得好麼?「陸漸一愣,笑道:「也說不上好壞,總是過來了吧「 
    」你不是問我想什麼嗎?「姚晴定定坐下,慢聲道,」我在想,你怎麼會變成劫奴?又怎麼 
    認識了谷縝?又為何要為他捉徐海,捉汪直?谷縝又為什麼說,若不捉汪直,你便活不長- 
    -他若不這樣說,我也不會替他去嚇唬那些官兵。「姚睛說罷,轉過眼來,秋波流轉,關切 
    不盡。陸漸暗自埋怨谷縝,不該對姚睛說出這些,惹她擔心,但事已至此,只得硬起頭皮道 
    :「這些話,說來就長了。」姚睛歎了口氣,道:「那你就長話長說,從我們分別後說起, 
    一點兒也不許漏過。」 
     
      她言語溫柔,落入陸漸耳中,不知怎地,陸漸鼻間竟是微微酸楚,舉目望去,姚睛恰也 
    瞧著他,眸子黑白分明,黑如夜、白如玉,籠著一層談談的煙氣。 
     
      這神情,二人相識以來,陸漸只在姚家書房裡見過。那時生離死別,二人誰也不知道與 
    胭脂虎一戰後是生是死,眉梢眼角,自然而然流露出不盡纏綿來。 
     
      那日的情形記憶猶新,歷歷皆在眼前,陸漸不勝慨然,理了理給紛亂思緒,慢慢說出三 
    年遭遇:黑天書、寧不空、織田信長、阿市、祖師畫像、天神宗、魚和尚、谷縝……事無鉅 
    細,纖毫畢至,連他自己也覺得過於囉唆,即便如此,卻又打心底裡不願隱瞞姚睛半分。 
     
      姚睛始終安靜聆聽,唯有聽到阿市的時候,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有些迷惑。陸漸心 
    中慌亂,側目看時,卻見她神色談談的,並無怒色,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述說。 
     
      也不知說了多久,燈油燃盡,屋子裡一團漆黑。直到遠處傳來長長的雞鳴,陸漸始才說 
    完,屋子裡靜了下來,沉默中,他忽覺一隻溫軟的小手探過來,拉住自己的手,放在纖巧的 
    膝上,暖意如水,順著那手滲來,讓他週身熱乎乎的,不由囁嚅道:「阿、阿睛……」話未 
    說完,忽覺水珠點點,濺在手背,猶有餘溫。陸漸吃了一驚,脫口道:「阿呀,你、你哭了 
    ?」 
     
      姚晴沉默片刻,驀地吐一口氣,澀聲道:「寧不空,先害死爹爹,又把你變成劫奴,我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饒過他……「陸漸沒料她竟說出這句話,呆了呆,驀地忘忽所以,伸出 
    手指,掠過她的耳畔,撩開縷縷髮絲,撫著滾滾的雙頰,玲瓏的耳珠,雖說夜間不能視物, 
    但透過」劫手「,仍能在心中勾勒那梨花帶雨的樣子,一時間,陸漸胸中柔情蕩漾,喃喃道 
    :「阿晴,阿晴,你這三年,又怎麼樣呢……「姚晴身子微微一顫,她素性剛強,即便流淚 
    ,也不願哭出聲來。可不知怎地,這會兒,感受著陸漸溫暖的手,聽著他關切的聲音,姚晴 
    卻沒來由一陣虛軟,驀地眼眶滾熱,將臉貼在他懷裡,慟哭起來。其實這一哭,不只為陸漸 
    的遭遇,更為她這三年的寂寞,艱辛,惆悵,淒苦,千般情愫,盡隨淚水傾瀉而出。陸漸見 
    他哭得恁地傷心,甚敢愕然,連聲道:「怎麼啦,怎麼啦……」不料他每問一句,姚晴內心 
    的悲苦便增添幾分。 
     
      她生母為胭脂虎所害,自身長伴仇敵,如履薄冰,久而久之,喜怒哀樂,無不斂入內心 
    深處,偶爾流露,也是假多真少。然而,也不知為何,或許是前世的冤孽吧,每當對著陸漸 
    ,她便不能克制心情,這情形令她又是迷惑,又是生氣,所以故作冷淡,不叫他看出自己的 
    心思。曾幾何時,她也想斬斷情絲,可這真情真性,又叫人如何取捨。那一天,真如夢魘一 
    般:烈火,水鬼,還有滿身火焰,跳躍掙扎的父親。可是一覺醒來,家園,親人…什麼都消 
    失不見,眼前只有碧雲黃土,和那西洋女子漠然的臉龐。 
     
      仙碧始終對她十分冷淡,她對仙碧也滿懷仇恨,漫漫西行路上,兩個人竟沒說過一句話 
    。她水毒纏身,輾轉床榻,生不如死,卻不曾呻吟一聲,只因仙碧就在一旁瞧著,無論如何 
    ,也不能讓她笑話。旅途真是又遠又長,有大河高山,有沼澤沙漠,最後總算是到了一個叫 
    做」西城「的地方。仙碧很討厭,但她的母親卻很好,不但解了水毒,見她無家可歸,又讓 
    她做了地部的地子。原本這樣一來,她心中的恨意也少了許多,然而經歷種種慘變,她的個 
    性更是孤僻,從來不笑,也不愛說話。同門的女孩都討厭她,排擠她,對她呼來喚去,百般 
    欺侮。她砍柴,燒水,煮飯,洗衣,就如一個至卑至賤的奴婢,做著無日無休的苦力,她默 
    默忍受著,卻暗暗咬牙,彷彿一條冬眠的蛇,蟄伏在泥沼深處,等待著來年春暖,冰雪融化 
    。 
     
      眾女疾余之蛾眉兮。以姚晴這樣的絕世容顏,如何不惹眾女的嫉妒?何況仙碧不喜歡她 
    ,以仙碧的直性子,很快就流露出來了。 
     
      那些女弟子外表天真爛漫,內心誰沒長幾個心眼,仙碧是地母娘娘的親女、自然爭著討 
    好,姚晴為仙碧所不喜,自然可以排擠欺負她。 
     
      所以仙碧說「將來地母之位也會傳你」時,姚晴面露鄙夷之色,她在地部從沒過得好, 
    哪裡會稀罕地母之位? 
     
      崑崙山一望無際,山風出奇地大,星子也出奇的亮。她時常獨坐山巔,聽著狂風呼嘯, 
    望著漫天星斗,感受著無邊的寂寞。有時候,她想起從前,卻發覺,自從母親死後,自己便 
    一直生活在濃濃的黑夜裡,儘管錦衣玉食,可自大的父親,狠毒的胭脂虎,見風使舵的奴婢 
    ,都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有時覺得,死了比活著好,也曾將白綾掛上了橫樑,只因為上吊的 
    那一剎那,想到母親臨死的慘狀,才斷去輕生的念頭。是啊,一直過得好好的,直到那天, 
    陸漸出現在海邊,拍手叫好。他的純樸善良,是她從未見過的,而他的貧窮土氣,卻又讓她 
    很是不屑,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他,更不許自己動這個念頭。然而在崑崙山,望著星 
    光,她卻驀地發現,在那無邊無際的黑夜裡,這個憨憨的少年,竟是唯一的光芒,和他在一 
    起,她才會拍手大笑,才會嘰嘰咯咯說個不停。每次瞧見他劍法精進,她便十分開心,比自 
    己精進還開心,只要他不思進取,她便生氣,比自己練不好還要生氣,只不過,讓這個又窮 
    又土的少年勝過自己,那又是萬萬不能的。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卻幾乎是在對陸漸 
    的思念中度過的,除了想他,她也不知還有什麼可以回憶的,父母的死,報過的仇,還有姚 
    家莊的沖天大火,一切都是那麼灰暗,唯有一點點想著陸漸,她才不覺得心死。所以那一天 
    ,當她在萃雲樓遇到陸漸的時候幾乎是叫了起來,事後躲在牆角里發呆了很久。再後來,陸 
    漸為左飛卿所傷,她抱著他在南京裡狂奔,或偷或搶,找來種種藥物,更不避嫌疑,為他脫 
    去衣褲,用心敷治。也就是那時,她才發覺,自己竟離不開他,只有配著他,望著他,聽他 
    說,聽他笑,她心中的苦惱才會消減,才不會覺得孤獨難熬。再後來,她被左飛卿捉住,陸 
    漸又傻傻地自投死路,這讓她幾乎瘋了,大喊大叫,尋死覓活,左飛卿也沒有辦法,唯有將 
    她關了起來。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卻幾乎是在對陸漸的思念中度過的,除了想他,她也不知 
    還有什麼可以回憶的,父母的死,報過的仇,還有姚家莊的沖天大火,一切都是那麼灰暗, 
    唯有一點點想著陸漸,她才不覺得心死。所以那一天,當她在萃雲樓遇到陸漸的時候幾乎是 
    叫了起來,事後躲在牆角里發呆了很久。再後來,陸漸為左飛卿所傷,她抱著他在南京裡狂 
    奔,或偷或搶,找來種種藥物,更不避嫌疑,為他脫去衣褲,用心敷治。也就是那時,她才 
    發覺,自己竟離不開他,只有配著他,望著他,聽他說,聽他笑,她心中的苦惱才會消減, 
    才不會覺得孤獨難熬。再後來,她被左飛卿捉住,陸漸又傻傻地自投死路,這讓她幾乎瘋了 
    ,大喊大叫,尋死覓活,左飛卿也沒有辦法,唯有將她關了起來。 
     
      那一剎那,就如鬼神驅使,她又來到他面前,雖然冷漠如故,心裡卻是慌亂極了,害怕 
    被他看出心思,所以便撒了一個謊。其實,風君侯搜去的是」孽因子「,至於舍利子,還好 
    好地在她身上呢……不知哭了多久,姚晴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眼淚仍是止不住流了下來。 
    她不由心想:「或許,這淚蓄了三年,也要三年才沒流盡吧。「過了一會兒,她又想,」要 
    是就這樣在他懷裡偎上三年,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一念及此,姚晴不覺雙頰發燙。四下 
    無聲,窗紙慢慢明亮起來,忽而傳來幾聲鳥啼,啼完之後,越發幽寂,以至於能聽到陸漸的 
    心跳身,一下一下,沉重有力。」天亮了呢。「陸漸驀地歎了口氣。姚晴慢慢起身,亦羞亦 
    怒,默不作聲。陸漸也沉默一會兒,幽幽歎道:「阿晴,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許多苦?「」 
    胡說。「姚晴悶聲道,」那兒有那麼多苦?「陸漸道:「若沒有苦,你為何哭得這樣傷心呢 
    ?「姚晴心頭著惱,冷冷道:「我哭與不哭與你何干?「說罷頓了頓,又道:「我哭的事, 
    你知我知,不許第三人知道,尤其不許告訴臭狐狸,他若笑話了,我便拿你是問。「陸漸為 
    人好善惡惡,卻也並非愚鈍,深知姚晴自負,凡事都要勝人一頭,但在哭與不哭也要爭個高 
    下,卻讓他搖頭。沉默時許,姚晴忽又道:「你說祖師畫像上隱有字跡,可是當真?「陸漸 
    道:「當真。「姚晴道:「那些字你還記得嗎?「陸漸道:「記得。「姚晴起身出門,不一 
    陣又推門回來,左手端一碗清水,右手擎一盞油燈,然後從背上取下青綢包袱。這包袱她埋 
    在南京城外的柳樹林中,出城後方才挖出。展開時,除了三軸祖師畫像,還有一把玉尺,瑩 
    白通透,如被燭光照徹。 
     
      姚晴燃起燈,依照陸漸所說的法子,水浸火烤,在地部畫像顯出的字跡是」持共和若擁 
    下於白「,雷部畫像是」還顛有菲柄日自株「風部畫像是」周白響質吟昔之根「姚晴望著三 
    部畫像喜憂參半,喜字顯露,憂不知什麼意思。她想了一會兒,取出那玉尺,隨手一展,玉 
    尺竟爾攤開,變成一張薄薄書頁。敢情玉尺非尺,而是一冊玉簡,只是製作精絕,乍一瞧, 
    絕不知其中奧妙。姚晴又取出一根鋼針,刺破手指,雪白的指間沁出一滴殷紅血珠。陸漸急 
    道:「你做什麼?「握住她手,又是吃驚,又是心痛。姚晴見他神色,心中歡喜,嘴裡卻罵 
    道:「傻小子,別搗亂。「掙開他手,說道,」你將寧不空那四幅畫像上秘語說給我聽。「 
    陸漸呆了呆,只得說道:「火部畫像是之上長薄東季握穴。「姚晴將字一一問明,用針蘸了 
    血水,寫在那玉簡上,說也奇怪,血跡染上玉簡,須臾消逝,玉簡重又回復瑩潤本色。」這 
    是為何?「陸漸大奇。姚晴道:「這玉簡便是《太歲經》,上面書有歷代地母悟出的地部神 
    通,非以鮮血,不能書寫,一但書寫,字跡便會消失。「陸漸道:「那要觀看呢?「」什麼 
    時候這麼好奇拉?「陸漸不由訕訕,姚晴笑道:「好拉,我告訴你,這玉尺以化生之術催發 
    ,便能看到。「她見陸漸不信,左手握簡,默運玄功,玉簡上慢慢浮現出血色字跡,文辭簡 
    約,筆跡各異,顯然不是一人所書。末尾處,分明寫著之上長薄東季握穴八個蚊足小字。 
     
      接著姚晴又讓陸漸說出其它三句秘語一一寫在玉簡上,然後將地風雷三部畫像秘語反覆 
    吟誦,牢記心上。已畢,她想了想,取出火盆,將燈油淋在三部畫像上,丟在火盆中點燃, 
    化為灰燼。陸漸瞧得目瞪口呆,失聲道:「你幹嗎燒了…「姚晴急忙摀住他嘴,低聲怨道: 
    」你想滿世界都知道麼?難道寧不空就沒告訴你?西城八部的祖師畫像中藏有極大的秘密, 
    自古相傳「八圖合一,天下無敵」。據我猜度,或許這些字中,藏有西城祖師的絕世武功, 
    練成之後,天下無敵。「她說到這兒,烏黑尖細的眉毛舒展開來,注視陸漸,若嗔若笑:「 
    我燒了這三幅畫像再也無人能夠集全八幅畫像的隱語,那麼當今之世,也唯有我能練成其中 
    武功…我若練成,自會教你,或許有了那武功,就能克制你的「黑天劫」了。「姚晴瞪著他 
    ,只覺得不可理喻,沉默一陣,驀地搖頭道:「這麼活著,又有什麼趣味呢?「說道這裡, 
    兩人再無多話,默默對坐,各忖心思。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嘻笑,姚晴悄然起身,將窗戶掀開 
    一線,卻見谷縝正在庭院裡逗弄房東家小男孩兒。忽見他摸摸他胖忽忽的腦袋,忽而擰擰他 
    粉嘟嘟的小臉,忽而將他褲子扯下半截,待得小孩去拉,他又嘻嘻哈哈,轉身就逃。那小孩 
    不依,奮力追趕,掙得小臉漲紅,滿頭是汗。谷縝見狀,忽又轉身,將他抱起,高高拋起, 
    又低低接住,唬得小傢伙又是尖叫,又是歡喜。」阿晴你瞧,「陸漸不知何時走上前來,欣 
    然道,」平淡之中,也有許多樂趣。「姚晴猝然而驚,心頭一空,呆了呆,」有什麼樂不樂 
    ,這只臭狐狸,盡知道欺負小孩子!「陸漸微微苦笑,瞧了谷縝一眼,忽道:「阿晴,你相 
    信谷縝是冤枉麼?「姚晴冷笑道:「這個大混球,冤不冤枉又有什麼分別?「陸漸搖頭道: 
    」這個分別可大了。他若是冤枉,我捨了性命也要為他洗雪,他若真是十惡不赦,我…「說 
    道這裡,嗓子一堵,眼中閃過痛苦之色。姚晴道:「臭狐狸躲在萃雲樓,我恰好也在,那些 
    個名妓成天與他廝混,好得蜜裡調油一般。臭狐狸嘴裡也是嘻嘻哈哈,說了許多瘋話,可是 
    一連幾日,就我所見,卻不曾碰過那些女人一根指頭。萃雲樓裡龍蛇混雜,入內的話男子, 
    不是大色鬼,就是偽君子,我呆了幾個月,臭狐狸這樣的,我還是第一個見到。他對風塵女 
    子尚能這樣,又怎麼會害自己的妹妹呢?「陸漸大喜,將手一拍,說道:「是啊,谷縝原本 
    不壞,你何苦與他慪氣呢?「姚晴怒道:「你就為他說話。他不惹我,我何必理他,他若惹 
    我,我為何輕饒…「話音未落,忽聽門外傳來一縷樂聲,似笛非笛,宛轉生情。姚晴偷眼一 
    瞧,卻見谷縝正對著房門坐著,將小孩放在膝上,吹奏一片樹葉,欲罷一曲,又笑著教那小 
    孩兒。姚晴驀地疑雲大起:「臭狐狸莫非知道我在房裡,故意堵著門,不讓我出去?「想著 
    心中暗恨,轉身對陸漸道:「待我出去,你再開門,千萬謹記,不許跟臭狐狸說我來過。「 
    不待陸漸答話,將身一縱,翩然上了屋樑,掀開瓦片,鑽將進去。 
     
      陸漸莫名奇妙,眼見屋瓦掩好,才推門而出。谷縝見他,叫了聲早,笑道:「昨夜十分 
    奇怪,我聽見你房裡咿咿呀呀,好像是有人哭。「陸漸心懷鬼胎,面皮一紅,顫聲道:「哪 
    裡哪裡有人,你,你聽錯了吧「谷縝目不轉睛,盯他半晌,忽而笑道:「若沒有人,定是鬧 
    耗子,人哭我聽過,耗子哭卻第一次聽到呢。「姚晴遠遠聽見,恨得牙癢,偏又無法反駁, 
    心中鬱悶極了。忽聽陸漸支吾道:「你,你這話不通,耗,耗子怎麼會哭?「谷縝笑道:「 
    這耗子不只會哭,還會寫字。「姚晴心中咯登一下:「難道我將畫像隱語寫入《太歲經》, 
    他也瞧見了。「想到這裡,雙目生寒,心頭湧起殺機。陸漸也覺得不可思議,搖頭道:「豈 
    有此理?「谷縝笑道:「你不信?「放下小孩轉回己屋,捧來一紙素箋,笑道,」先瞧這個 
    。「陸漸接過,箋白如雪,上書一色遒勁字跡:谷兄雅鑒:人謂智有高下,運有窮通,下智 
    之人欲行上智之事,取敗之道也;足下自負小才,欲洗沉冤,誠可感佩,亦不自量。君本螻 
    蟻,不堪一捻,然吾慈悲為念,賜汝生機。而今陳,麻先死,徐海後亡,倖存一汪,竄於故 
    土,吾邀君競而逐之,勝者生,敗者死,料君倜儻,必不相拒。東島內奸拜上! 
     
      陸漸瞧得吃驚,半尚道:「這是怎麼來的?「谷縝笑道:「不知道阿,我一覺醒來,就 
    在桌上了。說罷目視陸漸,意味深長道,「這是有人跟我叫陣呢!」「奇怪了。」陸漸說道 
    ,「這人既能入房投貼,為何不順手加害於你?」谷縝笑道:「這叫貓捉耗子,先玩後吃, 
    這人如此張狂,倘若將我輕輕殺了,豈不少了許多樂趣……」忽聽姚晴冷笑一聲,說道:「 
    說了半天,你才是那只又奸又壞的大耗子。」走上前來,劈手奪過素箋,看上一眼,漫不經 
    心道,「這是男人寫的。」谷縝道:「何以見得?」「女子行文,溫柔款款,怎會這樣硬邦 
    邦的?」姚晴素手指點字跡,「再說你瞧,這些字跡,剛勁有力,絕似男子手筆。」「大美 
    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谷縝搖了搖頭,笑道,「區區幾句留言,又何必親自書寫?倘使 
    這人是個女子,大可找一名文士男子,說明本意,委託起草。你瞧這酸溜溜的調子,說事之 
    前先發一通議論,不像江湖之人,倒像是八股酸丁。換了是我,就應該這麼寫了:姓谷的聽 
    好,你小子賤命一條,老子動動指頭,就能將你捻死;吐泡口水,就能把你淹死;放個臭屁 
    ,也能將你熏死。如今給你一條活路,看你運道如何,四大寇還剩個汪老鬼,誰捉到誰贏, 
    輸了的先叩十八個響頭,再抹脖子了帳。嘿嘿,這才叫江湖中人的豪言壯語。 
     
      姚晴一時語塞,雙頰陣紅陣白,咬牙道:「誰似你這麼多花花腸子。「五指一揮,素箋 
    颯地飛出,將谷縝臉面蓋個正著。谷縝手忙腳亂,扯下素箋,忽就聽陸漸一聲大叫,兩人轉 
    頭望去,只見他慌張道:「這下糟了,你們瞧這一句「倖存一汪,竄於故土」,這麼說內奸 
    也知道汪直逃回老家去了?「谷縝,姚晴兩人啞然失笑。谷縝點點頭:「這封留書中,這句 
    話最叫人迷惑!敢問內奸大人說的話,誰敢深信!就算目下他說了真話,回頭告訴汪直一下 
    ,汪老鬼也能臨時變計,不去徽州。即便去了,那內奸也能搶先一步,將他宰拉。最厲害的 
    莫過於敵人竄通一氣,布下圈套,咱們一去,豈非自投羅網。總而言之,依照紙上所寫,跟 
    他來個「競而逐之」,可就是孔夫子搬家。「陸漸道:「怎麼說?「谷縝道:「十九是輸。 
    「陸漸心往下沉,姚晴卻」呸「了一聲,不屑道:「說了半天儘是廢話!「陸漸也歎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谷縝笑笑,屈指一彈額頭,說道:「陸漸,你那奪人兵器的法兒,很 
    管用嗎?「他答非所問,陸漸望著他,滿心忙然。又聽谷縝道:「你是怎麼做到的?「陸漸 
    抓了抓頭,說道:「我也不大明白,自然而然就做到了,就好像,就好像…「說到這裡,他 
    想了想,方道,」就像是任何兵器到我手裡,我都會用,我的兵器碰到別人的兵器,立時就 
    能奪回來,至於此中緣故,卻叫人十分糊塗。「姚晴凝住陸漸,神色疑惑,谷縝卻將手一拍 
    ,笑道:「我明白了,必是「補天劫手」的關係,很好很好,我送你一個名號,就叫「天劫 
    奴兵法」。天劫者,「補天劫手」是也;奴兵者,不但駕馭自身兵刃。你看如何?「」天劫 
    奴兵法?「陸漸念了兩遍,欣然道,」這名字很好,但你問這件事做甚?「」不入虎穴,焉 
    得虎子。「谷縝眼裡閃過一絲厲芒,」倘若有這「天劫奴兵法」,就算徽州是龍潭虎穴,我 
    也敢去趟上一遭。「姚陸二人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姚晴失聲道:「明知是圈套,你也要去 
    ?「」不錯。「谷縝點頭道,」你以為是圈套,內奸不自為是圈套?他留下這話,就是要唬 
    我不敢西向,繼續背污名,如此一來,豈不是不戰而勝?哼,天底下哪兒有這種好事?世人 
    都當我不敢去,老子偏偏要去,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姚晴「呸」了一聲,道:「你有什麼兵法,還不是全靠陸漸,至於那個『天劫馭什麼法 
    』,說了半天,我是半點兒也不信的。」見近處有一根晾衣竿,取來折成兩截,左手一揚, 
    叫道:「接著。」「嗖」地擲給陸漸。 
     
      陸漸接過竹竿,微微一愣。姚晴望著他,手持竹竿,若有所思,忽地問道:「陸漸,你 
    還記得『斷水』劍法麼?」 
     
      陸漸聞言心動,眼前驀地浮現出那個迎著海風、翩然起舞的白影,不禁感慨萬千,笑了 
    笑,說道:「怎麼不記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姚晴聽了,冷俏的臉上隱露笑意,恰似 
    冰雪初融,春水微暈,陸漸見了,心跳不覺快了幾分。 
     
      姚晴笑容只一現,忽又斂去,淡然道:「既然如此,今天我就用斷水劍法,看你能否奪 
    下我的竹竿。」 
     
      陸漸愣了一下,姚晴卻不容他多想,以竹代劍,忽使一招「吉光片羽」,刺將過來。陸 
    漸下意識應了一招「疾風驟雨」,卻不料他悟出「天劫馭兵法」,與人交手,便自然而然融 
    入招式,故而竹劍刺出,形雖似而神已非,兩劍相交,姚晴便覺虎口發熱,手中竹竿如活了 
    一般,躍躍欲出。 
     
      陸漸一招得手,頓然知覺,生恐贏了姚晴,叫她臉上難堪。忙將竹竿旁移,消去奪兵之 
    勢。姚晴忽見他劍勢偏轉,露出破綻,便使一招「射鬥牛」,竹影一閃,電摯光轉,刺向陸 
    漸心口。 
     
      陸漸自得仙碧點撥,學會「定脈」之法,劫力聚於「劫海」,雙手越發奇巧。若說當日 
    與贏萬城交手,還只能知覺對手內息變化,因敵變化而變化,那麼如今這知覺日益敏銳,已 
    然變化為一種直覺,不自覺間,就能因應對方氣機,借人之力,奪人之兵,乃至於駕馭敵手 
    本身。 
     
      然而他神通未足,縱有奇能,卻也不能收放自如,與人交手,盡憑直覺,是故姚晴竹竿 
    刺來,陸漸也不及多想,竹竿轉回,當胸一攔。 
     
      姚晴不料他回劍如此之快,哪兒還像當年個半饑半飽、有氣無力的笨小子?「嗒」的一 
    聲,姚晴劍勢被阻,幾乎全無徵兆,她掌中竹竿遽(ju)爾脫手。 
     
      陸漸不自覺又用上「天劫馭兵法」,不喜反驚,暗叫一聲「苦也」,手腕急轉,復又將 
    竹竿挑回姚晴手裡,這一奪一送疾逾閃電。姚晴芳心瞭然,抬眼望去,陸漸漲紅了臉,目光 
    閃爍不定。姚晴心知若是比劍,自己算是輸了,但若就此認輸,卻不丟盡臉面?又想谷縝武 
    功淺薄,眼力差勁,縱然旁觀,也不能看清自己丟劍,既然如此,不如支撐到底,總不能叫 
    這臭狐狸笑話。 
     
      想著厚了臉皮,緊咬銀牙,仗著陸漸不敢來奪兵器,右手竹竿「刷刷」一通亂刺,左手 
    卻拈了一枚「孽因子」,覷(qu)准方位,屈指彈出,「孽因子」入土,「周流土勁」也自 
    她足底湧出。這真氣性質奇特,與土相合,更生奇變,地面微微一拱,「刷」的一聲,一根 
    青灰籐蔓破土而出,見風就長,須臾粗逾兒臂,纏住陸漸雙足,「簌簌」繞將上來。 
     
      陸漸本領全在雙手,腳底功夫稀鬆平常,故而一纏便著。姚晴趁他無法動彈,左刺右刺 
    ,只不與他竹竿相交。陸漸初時還能勉力揮竹竿,虛應故事,但隨「孽緣籐」漸纏漸密,從 
    頭到腳捆個結實,別說出劍,張嘴說話也成難事,被姚晴一劍抵住胸口,微笑道:「認不認 
    輸?」 
     
      陸漸有心認輸,無力說話,口中嗚嗚,兩眼骨碌碌亂轉,谷縝「呸」了一聲,冷笑道: 
    「這算勞什子比劍,有本事撤了籐,重新比過。」 
     
      姚晴見陸漸辛苦,心中不忍,散去籐蔓,憋著谷縝道:「但使能勝,用劍用籐有何分別 
    ?『孽緣籐』有六般變化,這種『長生籐』是最不傷人的,其它的什麼『蛇牙荊』呀、『惡 
    鬼刺』呀,無不要命。你不是瞧見了麼,桓中缺的臉就被『蛇牙荊』扎傷過,變成那麼個怪 
    樣子。」陸漸聽了,想到方才籐蔓纏身的光景,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姚晴「哧」了一聲,又說道:「你道這個『天劫什麼法』能打遍天下,真是不自量力。 
    」谷縝卻面不改色,呵呵笑道:「陸漸自不能打遍天下,一個好漢三個幫,若無大美人襄助 
    ,憑我二人,斷乎不能成事。」 
     
      姚晴心中十分受用,嘴裡卻冷冷的道:「少拍馬屁,我就算去,也是為了陸漸的性命。 
    哼,跟你臭狐狸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谷縝笑道:「自然,自然。」 
     
      姚晴轉眼望去,見陸漸定定望著自己,雙目泛紅,隱有淚光,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暗 
    歎,牽著他衣袖,走到屋後,低聲責怪道:「傻小子,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哭?你看臭狐 
    狸,臉皮比地皮還厚,何時服軟過?」 
     
      陸漸聽了,忍住淚,澀聲道:「阿晴,為了我,累你冒險,我、我心裡難過極了……」 
    嗓子不覺哽咽了。 
     
      姚晴胸中滾熱,情難自禁,牽著陸漸的手,盈盈坐在一處斷垣上,將頭靠在他肩上,輕 
    輕笑道:「只要你心裡想著我,念著我,就算再險再累,我也不怕……」這話衝口而出,頓 
    時又覺害羞,心道:「傻丫頭,你怎地變得心軟啦?近作些小女人的勾當,說些不尷不尬的 
    話,不害臊麼……」 
     
      她心中不住自責,卻怎也鼓不起勇氣,將臉從陸漸肩上移開,唯有昏昏默默,一聲不吭 
    ,心裡只盼這段光陰去得越慢越好。 
     
      陸漸我著那白嫩小手,隔著肩衣,感覺到那張芙蓉臉兒滑如凝脂,心中不覺熱流洶湧, 
    跌若生情.縱然如此,卻也不敢去看姚睛,只覺得此情此景,就但如此靜坐,倘若偷看一眼 
    ,也褻瀆了這難得的默契相依相偎,不覺光陰之逝,忽聽一聲悠長悅耳的口哨,繼而便聽谷 
    縝哼哼唧唧,唱起曲子來:「我把你半嚲(du□)的肩兒憑,他把個百媚臉兒擎。正是金闕 
    西廂叩玉扃,悄悄迴廊靜。靠著這招綵鳳、舞青鸞、金井梧桐樹影,雖無人竊聽,也索悄聲 
    兒海誓山盟……」 
     
      陸漸未知所云,姚晴出身豪室,自幼聽多了戲曲,心知這曲子出自《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唱的是李隆基和楊玉環交頸依偎,海誓山盟,心知必是谷縝偷看了這邊情形,故意調侃 
    ,一時又羞又氣,離了陸漸,頓足起身,陸漸不明所以,也茫然起身。 
     
      一時轉回庭院,只見谷縝抱著雙手,背靠大樹,笑瞇瞇望著二人,說道:「抱歉則個, 
    並非小弟有意打擾攪,只怕二位光陰苦短,一坐一日,可就不妙了。」 
     
      陸漸這才明白谷縝唱曲的旨意,羞得面紅心跳,幾乎要覓地而入。姚晴也是霞染雙頰, 
    瞪著谷縝,眼裡幾欲噴出火來。 
     
      用罷早飯,三人啟程上路,那小男孩萬分不捨,扯著谷縝衣袖,眼淚汪汪。谷縝摸摸他 
    頭,塞給他一塊大銀子,小孩不識,怪問道:「這是什麼呀,亮閃閃的,是糖麼?」谷縝笑 
    道:「不是糖,給你爹娘,將來供你讀書用。」房東夫婦瞧見,歡天喜地,推謝兩句,也就 
    笑納了。 
     
      三人別過房東,拍馬直趨徽州,姚晴馬快,陸、谷二人馬慢,她素來好勝,不是跑出去 
    老遠,掉過頭來,撅著小嘴,向二人躍馬示威,惹得谷縝心中暗罵:「直娘賊,早知如此, 
    還不如找兩頭山西毛驢兒騎著痛快。」 
     
      這不快轉頭即逝,瞧著沿途勝景,谷縝驀地意興大發,笑談風物。他胸中神氣鬼博,各 
    方地理風俗、傳說土產,莫不信口道來,引人入勝。不知是陸漸聽得津津有味,姚晴也忘了 
    炫耀馬力,雖在一旁,聽得入神,只覺許多事兒,竟是從沒聽過的。 
     
      行了兩日,沿新安江向西,次早來到徽州地界,眼見峰巒連綿,疊青瀉翠,倒影江中, 
    竟將一川煙水染成溶溶碧色。 
     
      谷縝觸景生情,揮鞭笑指道:「這徽州當得起物華天寶四字,西北就是黃山,七十二峰 
    巧奪天下之美;這條新安江則是黃山百泉所聚,明澈如練,清寒侵肌。有道是『徂(cu)徠 
    無老松,易水無良工』,這黃山松、新安水,有變化出天下第一的徽墨,『黃金易得,徽墨 
    難求』,自古都是大大有名。還有這水染的絲緞也極好,至於三潭的枇杷、黃山的木耳,那 
    也都是難得的珍品了……」 
     
      說到這裡,他目光一轉,見路邊有幾個賣果子的小販,不覺笑道:「是了,我忘了這個 
    。」翻身下馬,須臾買了一捧乾果,笑道,「這榧子是此間土產,來來來,咱們分而食之。 
    」 
     
      姚晴以前吃過,並不稀罕,陸漸卻覺新鮮,見那榧子模樣平常,剝開一嘗,卻是滋味甘 
    美。谷縝道:「這榧子有詩說得好,『味甘宣郡峰雛蜜,韻勝雍城駱乳酥,一點生春流齒頰 
    ,十年飛夢統江湖『,我就愛最末一句,『十年飛夢統江湖『,若能再將湖上自由自在,遨 
    遊十年,那又是何等快活。「說罷縱聲大笑,豪情意氣流露眉梢。 
     
      目下徽州在望,進一步危機四伏,谷縝卻談笑風生,若無其事,這份瀟灑氣度,饒是姚 
    晴也覺心折,微笑道:「臭狐狸,徽州還有一樣出產,你卻忘了說!「谷縝道:「什麼出產 
    ?「姚晴道:「汪直算不算徽州的出產。「谷縝一笑,歎道:「自然也算!但這徽州不只出 
    了汪直,還出了一個大大有名的人物,你知道是誰?「姚晴冷哼道:「是誰?「谷縝道便是 
    督憲江南的胡宗憲胡大人了。」 
     
      陸,姚二人均是驚訝,谷縝撫掌歎道:「這一州之中,竟出了兩個勢如水火的大人物, 
    也算是千古少有了。」 
     
      說笑間,入了城門,谷縝引著二人,在城中轉了幾轉,來到一處大宅,宅門上書「墨仙 
    坊」,門首一方石碑,鐫有隸書兩行:一技之精,上掩千古。 
     
      谷縝瞧了,失笑道:「這老程,自拍馬屁的功夫越發高明了。」才說罷,忽聽有人遠遠 
    應道:「這小谷,話很不通。老夫是人非馬,哪兒來的馬屁,既無馬屁,又和來自拍之理? 
    」 
     
      三人聞聲望去,一個寬袍峨冠老者背了一匣書,笑瞇瞇騎著毛驢,逍遙而來。谷縝將手 
    一攤,笑道:「老程,你好。」那老者翻身下驢,一把抱住谷縝,笑逐顏開:「小谷,好幾 
    年不見,你躲哪去了?是不是有了娘兒們,便忘了老友了。」 
     
      「哪裡話?」谷縝笑道,「娘兒們沒有,卻遇上幾隻臭蟲,叮得我滿頭是包,不得已來 
    你宅上避避風頭,順道借幾錠墨使。」老程笑容一斂,正色道:「避風頭可以,這墨錠麼, 
    只賣不借。」 
     
      谷縝嘿嘿一笑,說道:「老程,三年不見,還是恁(nen嫩)的摳門。」老程道:「跟 
    你谷少爺打交道,若不摳門些,豈不沒活路了?」兩人相視大笑,攜手入門,早有僕童出來 
    牽馬引路。 
     
      入堂就座,谷縝為雙方引薦,說到老程時笑道:「這位程老哥大號公澤,自承祖業,制 
    墨為生,先前我說的名墨『清玉案』,就是他家的招牌,確然當得起『一技之精,上掩千古 
    』的贊語。」 
     
      程公澤與谷縝說笑不禁,對陸、姚二人卻甚是端方,聞言趕忙謙讓兩句。谷縝又道:「 
    這世間我對頭不少,朋友也有幾個,卻不甚多,老程就是其中之一了。」程公澤聞言,眉間 
    大有喜色。 
     
      這時間,下方奉上茶來,谷縝啜了小半口,一轉眼,忽見程公澤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神 
    色頗為緊張,不覺失笑道:「這茶入口恬淡,餘味清奇,大有孤絕凜冽之氣,莫不是黃山絕 
    壁上採來的野茶?」 
     
      程公澤喜上眉梢,嘖嘖道:「鬼靈精,鬼靈精,就你品得出來,就你品得出來……」谷 
    縝笑道:「你這老程,還有什麼寶貝,不要吞吞吐吐,一股腦兒獻出來吧!」程公澤笑呵呵 
    轉回後堂,拿來幾件玉玩字畫,以及一個製作精巧的檀木盒子。 
     
      谷縝逐一把玩,拿到玉玩時,笑道:「這是『碾玉樓『洪得意的新手藝吧?幾年不見這 
    老洪毫無長進,改天我去罵他。」又拿起一軸畫,展開一瞥,嘖嘖道:「韓干的<<牧馬圖 
    >>,不是贗品,是真跡!沒天理了。」他縱然嬉笑怒罵,品評起來卻是毫不含糊,程公澤 
    聽得拈鬚微笑,連連點頭。忽見谷縝拿起檀木盒子,揭開時,卻是一方墨綻。谷縝反覆把玩 
    ,又用鼻嗅,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程公澤見了,神色又緊張起來。 
     
      谷縝放回墨綻,忽道:「這墨綻制藝精絕不消多說,卻有一樣,不如從前。」程公澤歎 
    道:「真被你瞧出來了。」谷縝道:「這墨綻的香氣為何差了許多?」 
     
      「說起來,要怪小谷你了!」程公澤苦笑道,「這幾年你不知去向,南海的商路竟然斷 
    了,南海異香來不了中土。徽墨的微妙,一般妙的墨料,一半妙在墨香,南海異香不能入貢 
    ,只能用些其他的香料充數,香氣自然差得遠了。」 
     
      谷縝笑道:「不打緊,這點小事,我來設法。」程公澤大喜道:「全賴老弟了,不過口 
    說無憑……」 
     
      谷縝瞪眼道:「去你的,得寸進尺,要我簽軍令狀麼?」程公澤撓頭直笑,他專於制墨 
    之藝,一歎道制墨,便有幾分癡氣。 
     
      谷縝又道:「就這幾樣?」程公澤笑道:「還有一樣寶貝,卻是程某最愛,你猜是什麼 
    ?」谷縝目光一轉,拍手笑道:「不消說,定是令千金了!」程公澤哈哈笑道:「雪煙出來 
    吧!」 
     
      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從堂後轉出,螓首低垂,嬌弱不勝,向眾人打個萬福,眼角稍 
    抬,怯怯道:「谷少爺好!」 
     
      谷縝打量她一陣,笑道:「人道女大十八變,三年前還是小不點兒,如今卻出落成美人 
    兒了。但這少爺二字叫的不妥,我跟你爹兄弟相稱,你該叫我谷叔叔才是。」 
     
      程雪煙俏臉漲紅,咬著嘴唇,卻不吱聲。谷縝又轉向程公澤笑道:「怪侄女有婆家了麼 
    ?」程公澤道:「還沒呢,小丫頭眼角高,瞧不起人,都怪我慣壞了。」谷縝笑道:「豪門 
    公子,書香子弟我認得幾個,但大多不是東西。若不然倒不妨做個媒人。」 
     
      姚晴冷眼旁觀,見程氏父女意興闌珊,心中雪亮,便淡淡說道:「臭狐狸,少說幾句, 
    會憋死你麼?」谷縝眼珠一轉,嘻嘻笑道:「好好,不說了。但有一件正事還要擺脫老程。 
    」 
     
      程公澤道:「兄弟請講。」谷縝道:「你是此間商魁,眼線廣闊,且幫我查件事。」說 
    這讓他附耳過來,嘀咕幾聲,程公澤神色數變,點一點頭匆匆下堂去了。「程雪煙說道:「 
    還請谷少爺去後面用膳。「谷縝笑道:「好說,好說。「三人隨她來到後院,只見石秀水區 
    ,茂竹幽深,卻是好一個清淨去處。 
     
      程雪煙將三人引至園中小廳,自己張羅膳食,她看似嬌怯,支使家中僕婦,卻是不卑不 
    亢,井然有序,不像弱齡少女,倒似一家之主。奈何谷縝口角風流,調笑無忌,幾番撩得她 
    面紅耳赤,不侍張羅完畢,便慌張去了。 
     
      用罷飯,谷縝自去廂房睡覺。陸,姚二人則坐著說話,不多時丫環來報」香湯燒好「。 
    姚晴好潔,沐浴一番,神清氣爽,當下回房小睡,不想睡至半夜,回憶夢中烈火焦屍,姚睛 
    心顫神搖,呆坐許久,待得披衣出門,已是深夜時分.閒雲掩月,園內寂靜,惟有一燈如豆 
    ,撩人幽思. 
     
      姚睛近前,透過窗紗,綽約可見女子倩影,她識的正是程雪煙,心中不由奇怪:「這女 
    孩兒夜半不眠,卻在做甚?「縱上房頂,揭瓦瞧區,只見程雪煙在案前,信筆書寫。姚睛定 
    神細看,竟是吃了一驚,敢情那宣紙上大大小小,寫的全是」谷縝「二字。 
     
      如此寫滿一紙,程雪煙又發了一陣呆,將字紙引燃,丟入火盆,然後歎一口氣,坐回床 
    邊,向著那堆灰燼呆呆出神。 
     
      姚睛不由暗自歎息,尋思道:「臭狐狸又造孽了,至於這女子,哼,卻也白癡得緊,流 
    水無意,落花又何必有情?「但下既恨谷縝輕薄無聊,又對這程雪煙充滿鄙夷。 
     
      蓋上屋瓦,方要下房,驀地瞥見向月處閃過一道黑影,輕若雲絮,飄然而飛。 
     
      姚晴吃了一驚,縱身追趕,那人十分機警,姚晴一動,便覺出有人追蹤,足下加緊。姚 
    晴自也隨之加快步子。這般一前一後,越過程家圍牆,在城中屋宇間攀桓走壁,你追我趕。 
    過了時許,兩人始終相距三丈,那人既不能拋下姚晴,姚晴也不能追上。從後望去,那人窄 
    肩細腰,窈窕多姿,分明是個年輕女子,如此一來,姚晴更憋足了一口氣,提氣輕身,緊追 
    不捨。 
     
      不多時,她身子發熱,呼吸漸轉急促,這時間,忽見那女子高高縱起,身姿曼妙,落在 
    一處屋頂上,將身一縮,貓在暗處。 
     
      姚晴只怕對方暗算,也徒然止步,伏在左近,只見那女子一雙眸子映射月華,在黑暗裡 
    閃閃發亮,忽而哧哧輕笑,笑聲嬌媚入骨,如一縷細絲,在人心尖兒上撩撥。姚晴聽得心癢 
    ,捏下一塊碎瓦,嗖地射去。 
     
      兩人相距數丈,那碎瓦射去,卻如時沉大海,那女子眸子清亮如故,只多了一絲笑意。 
    姚晴暗暗吃驚,正要施展」坤元「神通,忽見那眸子下燃起兩點綠火,飄忽不定。 
     
      姚晴見此異象,心神大震,土勁蓄足,卻忘了發出,忽聽那女子咯咯笑道:「粉獅子, 
    別淘氣,你弄癢我了。「姚晴莫名其妙,那女子又笑道:「還你「,說著勁風襲來。姚晴一 
    揮袖,輕輕裹住來物,正是那塊碎瓦,方要反擊,忽覺不妙,」坤元「所至,掌下屋瓦旋起 
    ,在身前布成屏障,只聽」叮叮「急響,青瓦上迸出點點火星。 
     
      姚晴暗呼好險,原來這女子十分狡猾,先將碎瓦擲回,姚晴接下,但覺她受勁甚弱,便 
    生輕視之心,誰料那女子擲瓦不過是迷惑對手,隨那瓦片,突然射出凌厲暗器,又多又狠, 
    若非姚晴機智,必為所乘。 
     
      姚晴一揮手,細碎聲響過,漫天瓦片如有靈性,重疊如故,不曾驚動屋主,她舉目望去 
    ,滿城房舍重疊不盡,那女子所伏屋頂卻是空空蕩蕩,就似從來不曾有人停留。 
     
      姚晴迎著晚風,默立半晌,撕下一塊衣衫,裹住手掌,俯身摸索,摸到幾枚寸許長的三 
    稜細錐,對著星光一映,微微泛藍,顯是有劇毒。 
     
      姚晴大惱,忖想這女子端地歹毒,對手若非自己,十九沒命。欲要窮追,又忌憚著稜錐 
    暗器,是以猶豫良久,怏怏而回。 
     
      回到程家,已是天色微亮,遙見谷縝房中燈火通明,走近時,卻聽門內有人說話,推門 
    一瞧,卻是谷陸二人坐在桌旁,谷縝手持一張素筏,眉頭微皺。 
     
      姚晴心頭一沉,叫道:「又有留書?「二人見她,均有訝色,谷縝笑著招呼道:「大美 
    人早,我昨晚聽到動靜,驚醒時,便見到這個了。「姚晴接下一看,筆上墨跡未乾,歪歪扭 
    扭寫了八個大字:「大禍將至,速離徽州。「谷縝道:「這字醜怪不堪,曲如春蚓,盤如秋 
    蛇,依我看應是左手書寫。留字人想是老相識了,故意反手留字,叫我看不出他的身份。「 
    姚晴冷笑一聲,將素筏擲還給他,道:「什麼老相識,是老相好才對。「陸谷二人對視一眼 
    ,陸漸道:「阿晴,怎的這樣說?「姚晴將夜裡的遭遇說了一遍,又將那稜錐丟在桌上,說 
    道:「分明就是這女子投書,你且想一想,生平哪位相好,有這樣的好心?「谷縝盯著稜錐 
    ,審視了一會兒,忽道:「你說那女子語聲又媚又軟?「姚晴倒:「比萃雲樓的姑娘還媚還 
    軟呢!「谷縝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驚覺時,忽見姚陸二人望著自己,意似詢問,不覺笑道:
    」看我做甚?「
    
        陸漸道:「你猜到是誰了?「谷縝搖頭道:「有個人選,卻拿不準。「姚晴」呸「了一
    聲,道:「什麼叫拿不準?老相好太多了麼。「谷縝苦笑道:「只因那人沒有這麼好的武功
    ,與我半斤八兩罷了。「姚晴一愣,也不再問。 
     
      三人呆坐到天亮,程雪煙備好早點,前來相邀。用了飯,三人正品香茶,忽見程公澤滿 
    頭大汗,跑了進來,眉間大有喜色。谷縝一見,鬱悶煙消,笑道:「必有好消息了。「程公 
    澤跑得急了,端碗茶一氣喝光,笑道:「我查了一夜,發覺兩件事情,跟你吩咐的有關,第 
    一件,是黃山西南柏壽村富戶劉正德家失竊了十石新米兩口肥羊,昨日報官,官差去查,見 
    地上有米粒散落成線,向山裡去了,官差怕是山賊所為,不敢深入:第二件,是黃山東南方 
    的泰光鎮,鎮裡的「福齡堂」丟了若干藥材,我派人問了,卻是砒霜。小谷你說可怪不可怪 
    ?「」砒霜?「谷縝沉吟一陣,百思不解,當下拱手笑道,」多勞程兄了,小弟叨擾一夜, 
    也當告辭。「程公澤吃驚道:「怎不多住兩天?「谷縝道:「我仇家很多,又很厲害,再住 
    下去,會給你惹來莫大災禍,越早告辭,越無後患。「程公澤終不是江湖中人,聽得臉色發 
    白,怔忡無語。谷縝討了些乾糧美酒,又換了兩匹好馬。其間程雪煙再未現身,直待三人臨 
    行,才來相送,雙目微微紅腫,低頭不語。姚晴瞧在眼裡,不禁看了陸漸一眼,暗自慶幸: 
    」還好他土頭土腦,言語無味,沒有拈花惹草的本事。「一陣風出了城外,谷縝忽地勒住馬 
    匹,說道:「陸漸,這一去,有兩件事,一好一壞,你先聽哪個?「姚晴冷哼道:「故弄玄 
    虛。「陸漸則想了想,說:「先聽好的吧。「谷縝笑道:「汪老鬼必然藏在黃山,這是好事 
    。「陸漸精神一振,說道:「壞事呢?「谷縝道:「壞事麼,那就是東島高手已至徽州。「 
    陸漸吃了一驚,默然半晌,道:「此話當真?「谷縝道:「八九不離十,如今之計,若要洗 
    刷我的冤屈,就須在徽州逗留,若要保命,那就逃得越遠越好。「陸漸,姚晴對視幾眼,陸 
    漸皺眉道:「若是逃了,你我又能活麼?「谷縝道:「多活幾天,也說不定。「陸漸也笑了 
    笑,淡然道:「這麼說,逃與不逃,均是不免一死,既然如此,我選不逃。「谷縝注視他道 
    :「你不後悔?「陸漸略一遲疑,回望姚晴,姚晴露出不耐神色,扭頭道:「瞧我做甚,你 
    去哪兒,我也去哪兒!「陸漸心中一陣激動,谷縝不覺歎了口氣,拍馬走在前面。 
     
      奔突不久,忽聽蹄聲,只見前方道旁,一左一右,弛出兩匹白馬,毛羽光亮,騎士均為 
    英俊少年,一色如雪白衣,背上劍柄紅櫻飄展,英姿颯爽。見了三人,驀地調轉馬頭,原路 
    弛回。 
     
      谷縝眼神一變,哼了一聲。再行一里,忽又見迎面奔來兩匹黑馬,通體烏黑如碳,騎者 
    是兩名娟秀少女,墨綠衣裙,各背一面金燦燦的琵琶,見了三人,忽又掉轉馬頭,原路弛回 
    。 
     
      姚晴奇道:「這些人弄什麼玄虛?「谷縝笑笑不語。 
     
      再進里許,忽又見兩匹黃驃馬馳騁而來,馬上坐著一對黃衫少年,各背一張古箏,仍是 
    不到近前,便即轉回。陸漸姚晴越瞧越奇。其後再行一里,又來兩騎棗紅馬,鬃毛飛揚,如 
    烈焰翻騰,兩名紅衣少女,一帶玉蕭,一佩玉笛,見了三人,打個轉兒,又奔了回去。 
     
      姚晴凝視谷縝,狐疑道:「臭狐狸,你知道緣故,是不是?「」我自然知道。「谷縝笑 
    道:「這叫做『八駿迎君歸』。」陸漸道:「迎君歸?歸哪兒去?」谷縝笑容一斂,徐徐道 
    :「歸閻羅地府,十八地獄。」 
     
      「什麼話!」姚晴啐了一口,怒道,「我不受他迎接,他又怎地?」谷縝搖頭道:「被 
    『不漏海眼』看上的人,哪兒是說逃就能逃的?」陸漸心神劇震,衝口而出:「『不漏海眼 
    』,獄島葉梵?」谷縝笑道:「不錯,葉老梵親臨中土,給足了谷某面子,倘若不去,大大 
    失禮。」 
     
      姚晴輕哼一聲,道:「什麼漏眼不漏眼的,本姑娘不受他牽制,他向西迎,我偏向北。 
    」將鞭一揮,便向道邊歧路疾走。才奔數丈,忽聽「咻」的一聲,姚晴坐騎猛然下沉。她反 
    應奇快,將身一縱飄然掠出丈餘,回頭望去,那馬癱倒在地,耳邊一個小孔,血水如注,竟 
    是一擊入腦,當即殞命。 
     
      姚晴呆了呆,縱身上前,在那馬頭上一拍,勁力所至,小孔裡滾出一顆血淋淋的松子, 
    她心頭一沉,轉眼望去,四周林木森森,煙雲霏霏,雲林深處,杳不可測,似有無數鬼怪妖 
    物藏身其中,以姚晴包天之膽,也覺陣陣發怵。 
    
        谷縝朗朗一笑,揚聲道:「葉叔叔,你何苦這般猴急?」話音未落,又是「咻咻」兩聲
    ,谷縝坐騎應聲倒斃,將他顛下馬來。 
     
      陸漸也沒看清暗器來勢,但他神通在手,見與不見,全不相干,銳響一起,他手揮出, 
    驀覺掌心一痛,幾被貫穿。與此同時,「天捷馭兵法」應勢而生,掌肌凸凹,筋脈流轉,倏 
    爾抵消來勢,陸漸攤掌一瞧,掌心一粒綠松子,餘勢不盡,滴溜溜轉個不停。 
     
      忽聽左方林子裡有人讚道:「好身手。」「手」字落地,復歸沉寂。谷縝側耳聆聽,笑 
    道:「好個葉老梵,藏頭露尾,著實憊懶。」陸漸微一沉吟,跳下馬來,一拍馬臀,那馬原 
    路奔回。谷縝道:「怎麼不要馬了?」陸漸歎道:「無辜畜類,何苦讓它隨我送命?」谷縝 
    笑道:「說得極是。」回望姚晴,見她臉色慘白,緊咬下唇,不由笑道:「大美人,現在退 
    出,還來得及呢。」 
     
      姚晴雙頰血色一湧,叱道:「臭狐狸再胡說,我打你老大耳刮子。」谷縝哈哈大笑,邁 
    步前行。陸漸瞧他背影,忽地歎了口氣。姚晴扯他衣袖一下,小聲道:「你害怕麼?」 
     
      陸漸搖頭道:「怕是不怕,但這樣處處受制於人,當真悶煞人了。」說罷深深望她一眼 
    ,摹地伸手握住她手。 
     
      姚晴芳心一顫,雙頰泛紅,驀然記起相識以來,陸漸第一次主動來拉自己。霎時間,一 
    股暖意蕩過心胸,頰上綻出溫柔笑意,陸漸也報之一笑,二人攜手並肩,尾隨谷縝而去。 
     
      又行了二里,遠處山前樂聲大作,有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蕭管嗚咽,笛聲清揚,古 
    箏慢如流水,琵琶亂如碎玉。其間叮叮錯雜,彷彿有人擊劍一般。走得進了,遙見山前空地 
    上鋪了一方波斯地毯,花紋艷麗,繁複耀眼,上置一張矮榻,臥著一名三旬男子,他眉目英 
    挺,長髮披落,絲袍蔚藍如海,織有雲龍戲鰲圖,隨他舉手投足,絲光流轉,龍游鰲戲,栩 
    栩如生。八名少年男女均各在座,鼓箏吹笛,撥弄琵琶,兩名白衣少年舉劍對舞,舞姿清妙 
    ,有如兩隻玉蝶,翩然來去。 
     
      陸漸尋思:「這藍袍人當是葉梵了。」想起松子斃馬之事,心中有氣,驀地轉身,搶到 
    兩名白衣少年中間,那二人恰好揮劍對刺,收勢不及,眼看刺穿陸漸腰腹。陸漸駢起食中二 
    指,雙手一分,間不容髮地捺住二人劍尖。「天劫奴兵法」原本得自「補天劫手」,並非要 
    兵刃才能。「嗡嗡」兩聲,二少年長劍脫手,陸漸喝一聲起,手臂倏震,兩道劍光沖天而起 
    ,凌空轉折,如電墜下,兩名少年轉念不及,便聽「噌噌」兩聲,長劍雙雙貫如鞘中。這奪 
    劍還劍,勁力之巧,拿捏之準,端地驚世駭俗。二少年瞪大眼睛,擊劍姿勢殊無變化,屈膝 
    探身,光陰彷彿凝滯一般。絲竹聲也忽然消失,眾少年男女望著陸漸,人人面無血色。 
     
      陸漸雙手奪劍,兩眼卻不離葉梵,見他從頭到尾,眼不眨,手不抬,悠哉悠哉,滿臉笑 
    意,不覺甚是困惑,心道這人要麼冷血無情,混不在意屬下生死,要麼就是看穿自身武功, 
    奪劍還劍均是意料中事,故而無須出手。一念及此,他雙拳緊臥,不覺沁出汗來。谷縝微微 
    一笑,忽道:「葉老梵,你這排場太過老套怎麼不換句阿新的?」葉梵打量了他一眼,微微 
    笑道:「好呀,你說說,換什麼新的?」谷縝道:「比方道,男人辦女人,女人辦男人,至 
    於」八駿迎君歸「,卻不防改為」八駿騎人歸「,人不騎馬,馬來騎人。」 
     
      眾少年聽了,暗叫苦也,無不瞪視谷縝,露出氣憤之色。葉梵卻是雙眼一亮,一拍大腿 
    ,笑道:「你這猴兒,鬼點子多。「說到這裡,又生疑惑,皺眉道:「這人騎馬容易,馬騎 
    人麼…「身形忽閃,將一匹白馬扛了起來。陸漸瞧得目瞪口呆。那白馬本是難得良駒,體重 
    千斤,驟然被人舉起,驚得四蹄亂蹬。葉梵任其掙扎,屹然不動,驀地足不點地,繞場飛奔 
    一周,才將馬放下,拍拍手道:「趙武,你也來試試。「趙武煞白了臉,哆嗦兩下,撲通倒 
    下,流淚道:「主人,屬下能力低微,哪能擔如此重任。「葉梵皺了皺眉,怒哼一聲,又對 
    令一白衣少年道:「錢嘉,那麼你來。「錢嘉面如死色,身子前傾,兩腳死死釘在地上。葉 
    梵不耐,又將白馬扛起,」騰騰騰「直奔過來。 
     
      錢嘉見那駿馬嚇得半死,大叫一聲,轉頭就跑。葉梵緊追不捨,沒口子叫:「別怕,別 
    怕…「錢嘉怎能不怕,跑得十多步,忽覺背後風急,心知葉梵趕到,不覺雙腿一軟,攤倒在 
    地,葉梵見錢嘉蜷在地上,渾如一堆爛泥,一時大皺眉頭,又望四周,見眾屬下擁成一堆, 
    神色驚恐,見他目光掃蕩來,俱往後退。葉梵大為不悅,放下馬匹,悻悻道:「可惜,主意 
    是好,這幫奴才卻不爭氣。「姚晴陸漸又是好笑,又覺得吃驚,谷縝卻苦忍笑意,一本正經 
    說:「不怪別人,怪只怪葉老梵你不知變通,這世上原本還有個法子,不須費力,也能馬騎 
    人的。「葉梵道:「小子又想騙人,世上哪有這等便宜法子?「谷縝攤手笑道:「你若不信 
    ,我也沒法。「葉梵好出風頭,生平最愛幹些招搖驚聳,譁眾取寵的勾當,以顯得與眾不同 
    。此時一時想到八名屬下扛馬開路,世人瞠目結舌的場面,便覺心癢,當即轉怒為笑,和顏 
    悅色道:「好啊,你說來聽聽。「谷縝笑道:「有道是「法不空取」,要我告訴你法子也成 
    ,你須得告訴我一件事,若不然,我寧死不說。「葉梵道」什麼事?「谷縝道:「你先說說 
    ,你是怎麼找來徽州的?「葉梵漫不經心道:「這個麼,卻是別人告訴我的。「谷縝心頭一 
    動,問道:「是誰?「葉梵笑了笑,說道:「非說不可?「谷縝道:「不說不行!「葉梵一 
    字字道:「那就是你老子谷神通了。「谷縝身子微震,衝口而出:「你說謊。「葉梵皺眉道 
    :「我騙你做甚。前日傍晚,我收到他的手書,說你就在此間,我趕了一晝夜,方才趕到。 
    「谷縝伸手道:「手書拿來。「葉梵失笑道:「你糊塗了嗎,忘了島上的規矩?「谷縝猛可 
    想到,東島規矩,收到傳書,看完即毀。葉梵見谷縝神色疑惑,不覺笑到:「有道是「虎毒 
    不食子」谷神通不忍心親手拿你,故而委託我。嘿嘿,你還是乖乖聽話,跟我回去,換一個 
    從輕發落,若不然…「谷縝沉吟半晌,忽地笑著打斷他道:「葉老梵,你想知道馬騎人的訣 
    竅嗎?「葉梵道:「那是自然。「谷縝道:「很好。「轉向趙武招手道,」你騎上馬去。「 
    趙武莫名奇妙,但覺只需不被馬騎,一切好辦,當即乖乖上馬。葉梵摸摸下巴,疑惑道:「 
    這個還是人騎馬,哪裡馬騎人?「快拉,快拉!」
    
         谷縝笑道,煩情葉叔叔豎個蜻蜓。「葉梵二話不說,頭下腳上,豎了個蜻蜓,問道:「
    再要怎的?「谷縝哈哈大笑,大聲道:「葉老梵教你個乖,正著看是人騎馬,倒著看就是馬
    騎人,從今往後,不要忘了。「誠然,葉梵倒著身子望過去,趙武豈不是馬騎人。
    
        聽到這話,葉梵勃然大怒,翻轉過來,厲聲道:「臭小子,你敢戲弄長輩?「
    
        谷縝笑道:「誰叫你不說實話,載贓給我老爹。「葉梵聞言,目光斗歷,陸漸見狀,橫
    身攔住。葉梵瞥他一眼,笑道:「你就是那個陸漸?陸漸不料他以五尊之身,也知道自己姓
    名,微感訝異,點了點頭。
    
        葉梵笑道:「你的武功有點意思。」身形忽閃,「刷刷」兩聲,葉梵雙手持劍,轉回原
    處。趙武錢嘉回手一摸,背後劍鞘空空如也。
    
        葉梵道:「你來奪我劍試試。」說著雙手舉劍,慢慢刺出。陸漸素來謹慎,見他身法,
    暗自稟然,此時見他出劍雖慢,自也不敢大意,當即注視劍尖,凝眸不動。眼見劍越逼越進
    ,驀地駢起二指,揮指捺出。指劍相交,陸漸便覺一股絕強內勁自劍身傳來,指掌劇痛。
    
        當下運轉「天劫奴兵法」,化解內勁,進而反擊。不料他手勁一變,葉梵內勁亦變,正
    好克制陸漸的勁力,陸劍無法,「天劫奴兵法」隨之生變。如此一來,二人勁力遙相克制,
    如潮來去,激得那劍身如流水波動,顫吟不絕。陸漸吃驚無比,劫力所至,細察葉梵體內真
    氣,但覺浩然奔湧,變化莫測,渾不覺其凝滯之處。
    
        「天劫奴兵法」縱是發揮到極至,也佔不到絲毫便宜。 
    不多時,陸漸滿臉漲紅,汗水順著髮梢滴落,呼吸慢慢拙重起來,他自悟這法門以來,無往 
    不勝,從未遇到如此敵手,葉梵內勁變化之奇,幾乎可說「敵不變,我不變,敵若變,我先 
    變」正當陸漸絕望之際,忽聽葉梵縱身長笑,內勁忽收,陸漸手中壓力陡輕,「錚錚」兩聲 
    奪回雙漸,他不及欣喜,葉梵一隻左掌,已然抵在胸前。陸漸功夫在手,卻被雙劍牽制,葉 
    梵棄劍用掌,頓時抵擋不及,只覺腦中轟的一聲,變成空白。姚晴遠遠瞧去,渾身冰涼,欲 
    咱呼喊,卻被一口氣堵在喉間,無法出口。誰料葉梵掌力含而不吐,凝視陸漸,忽地微笑道 
    :「奇怪,你的本領竟然只在雙手,別的地方很是差勁,嘿嘿,葉某高估你呢。」這時間, 
    忽聽谷縝道:「葉老梵,那艘紅毛戰艇,你還要不要?」葉梵目光一寒,怒道:「我也正想 
    問你,乖乖說出,少頓板子。」 
     
      古縝笑道:「那你先撤掌,我就告訴你艦船的下落。」陸漸心中奇怪極了,「紅毛戰艦 
    已經沉入大海,還有什麼好說的?」卻見葉梵神色變幻,墓地撤掌,後退兩步道:「好,你 
    說。」 
     
      姚晴忍不住縱身奔上,握住陸漸之手,急道:「你沒事麼?」 
     
      陸漸搖頭道:「我沒事。」 
     
      姚晴道「先吐納三次,看看有無異樣。」 
     
      陸漸如法做了,又道無事。姚晴這才鬆了一口氣。 
     
      谷縝笑了笑,拍掌道:「幾年不見,葉老梵內功越發高明了,當真浩如大海,收放自如 
    。」 
     
      「少來這套。」葉梵不耐道,「快說紅毛戰艦下落。」谷縝摸摸下巴,說道:「說也無 
    妨,但這紅毛戰艦,需得小小改動一字。」葉梵道:「什麼字?」谷縝道「將紅字改成無字 
    。」 
     
      「無毛戰艦?」葉梵大皺眉頭。「是呀是呀。」谷縝一本正經道:「那戰艦已經沉入大 
    海,別說紅毛,一根毛都沒留下,故而叫做無毛戰艦。」 
     
      葉梵眉峰顫動幾下,驀地怒極反笑:「谷笑兒,你真當我不敢殺你?」谷縝笑道:「你 
    的鯨息功獨步天下,殺我容易無比,太過容易的事,你葉老梵是不屑做的。」 
     
      葉梵愛聽好話,聽了怒意稍平,冷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難繞,即便不殺你,也得打 
    斷你兩條狗腿,給我的寶船報仇。」將手一招,叫道:「乖乖過來受罰,若讓我出手,除了 
    雙腿,外加兩手。」 
     
      陸漸心頭一震,驀地調轉常見,刷刷刺向葉梵。葉梵眼也不轉,輕哼一聲,雙腳凝立不 
    動,舉起右手,按中陸漸左手劍脊,向前一推、陸漸一覺內勁用來,天劫馭兵法立時運轉, 
    卻不料葉梵這輕輕一推,卻用上了鯨息神通中的滔天(上無下四點水),勁力前後相疊,少 
    說也有十重,陸漸化解一重,又來一重。正自應接不暇,葉梵又舉左手,推中他右手長劍。 
     
      這先後兩推,勁力迥然大異,方向也各不同。陸漸身不由己,雙劍偏轉,倏地刺向姚晴 
    。 
     
      這一下,陸姚二人均感意外。姚晴愣在那裡,睜著一雙妙目,渾然忘了抵禦。陸漸情急 
    間左劍搭上右劍,雙手運轉天劫馭兵法,左劍馭右劍,右劍馭左劍,互消去勢。眼看距離姚 
    晴不過半尺,雙劍遽爾下沉,哧哧兩聲,刺入土裡。 
     
      陸漸雖然扭轉劍勢,身子仍是不能自主,手舞足蹈,直撲姚晴。姚晴方要閃避,又怕他 
    摔倒,猶豫間,已被陸漸抱個正著。葉梵的鯨息功餘勢不衰,姚晴足下踉蹌,也被帶倒,兩 
    人相擁著滾了一匝,方才停住,均是滿面羞紅,疾疾分開。 
     
      葉梵見了,雙手按腰,哈哈大笑。 
     
      姚晴一咬牙,雙手按地,土破籐出,縛住葉梵雙腳,她方才趁著葉梵說話,早將孽因子 
    布下,只待時機發動。 
     
      葉梵眼見籐蔓繞身,微露訝色,繼而笑道:「好一個化生妖術,一晃多年,溫黛那妖婦 
    竟有了傳人。」他嘴裡說笑,身形不動,任那籐蔓纏繞,直至姚晴將化生術崔到極致,再也 
    無法多纏一匝。那籐蔓糾纏縱橫,將葉梵囫圇裹在正中,離地而起,懸在半空,形如一個青 
    灰色的碩大蟲繭。 
     
      姚晴胸口起伏,汗如雨落,喘一口氣,正想歇息,忽聽那籐繭中葉梵輕輕笑一聲,甕聲 
    甕氣道:「纏好了麼?我要出來了!」 
     
      姚晴聞聲變色,只覺手下驟緊,所有籐蔓同時繃緊,那籐繭向內微微一縮,遽爾鼓脹起 
    來,砰的一聲,節節寸斷,一道藍影沖天而起,葉梵發出一聲長笑,高叫道:「小的們,奏 
    起樂來。」 
     
      眾少年紛紛坐回原地,各操樂器,趙武問道:「奏何樂曲,還請主人明示。」 
     
      葉梵身法翩然,凌空轉折,笑道:「先奏一曲《秦王破陣樂》,壯我聲威。」趙武應一 
    聲是,將劍一揮,眾少年絲竹齊鳴,威武雄壯,直如陣馬突出,萬眾奇呼。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