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8章 脫身
姚晴、沈秀來到城中市集,已近黃昏,眼見市終人散,店舖行將打烊,姚晴忽道:「沈
兄,你有銀子麼?」沈秀道:「怎麼沒有。」說罷得意洋洋,取出沉甸甸的錢袋,在手中掂
量,黃金白銀躍躍欲起,閃閃發亮。
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沈師兄,我挑幾件衣裳好麼?」沈秀望她笑X,不覺神魂出
竅,笑道:「師妹,師妹請便。」
姚晴一笑,進了成衣鋪子,一氣挑了十身好衣裙,十條繡花手帕,五對名貴香囊,而後
眼睛也不眨,又如一陣旋風,衝入珠寶齋,笑瞇瞇大挑首飾香粉,她出身豪富,見識過人,
所挑珠寶,無非上釵簪指環,須臾便挑了一堆,受理放不下,便丟在沈秀懷裡。
沈秀在她身後會鈔,眼見銀袋漸空,臉色越是難看,禁不住咳嗽,賠笑道:「好師妹,
你不累麼?天也晚了,要不尋一家酒樓用飯?」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好啊,買了這條項鏈,就去用飯。」說罷拿起一條項鏈,鏈上
珍珠圓大瑩潤,顆顆均勻,下墜一塊杏子大的天青寶石,皎若明月,光華逼人。
沈秀心知名貴非常,正感心驚,忽見姚晴含笑瞧來,又只得乖乖掏出錢袋,付帳了事。
珠寶齋的掌櫃夥計不料打烊之時,竟憑空掉下這等冤大頭來,一個個狂喜不禁,連連打躬作
揖,恨不得趴在兩人腳前,再不起來。
沈秀心中卻是另一番光景,望著姚晴如花笑靨,摸著軟塌的錢袋,真個恨得牙癢,一待
姚晴轉身,便尋了熟人,去家中支取銀兩救急。
兩人逛巴市集,姚晴選了南京城最貴的福臨客棧歇足,上房的定金自是沈秀支付,姚晴
入房沐浴更衣,讓沈秀在門外守候。
沈秀死乞白賴,暗示鴛鴦共浴,誰知說干了嘴舌,也只換來佳人一笑,便被轟出大門。
沈秀忍不住繞到窗邊,欲要偷將進去,不了姚晴事先布下「孽因子」,沈秀翻窗時一不留神
,竟被「孽緣籐」纏住手腳,腦袋卡在兩根籐間,動彈不得,耳聽房中嘩啦水聲,嬌娃低吟
,想像那其中情形,胸中真如百爪撓心一般。
幾番掙扎,好容易擺脫那些臭籐,鑽入房中,但見姚晴已梳洗完畢,一身繡衣寶帶,珠
玉琳琅,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星眸流轉,媚態天然。
沈秀只氣得目瞪口呆,再瞧那一身華服美飾,既覺驚艷,又感心痛,自忖生平勾引女子
無數,還不曾下過如此本錢,若非忌憚地部神通,他早已武力相向,先來個霸王硬上弓,在
這美人身上討還公道。
姚晴見沈秀翻窗而入,卻不吃驚,笑嘻嘻地道:「沈師兄,晚上去哪兒用飯?」
沈秀見她如此鎮定,反覺驚疑,要知別的女子遇上這等事,多少有些驚惶羞澀,沈秀自
來視情場如戰場,深信兵法所云:「怒而擾之,卑而驕之。」,只需女子驚羞,或是歡喜,
那便有機可乘。而姚晴這般從容自若,反叫他無法可施,不覺對這眼前女子生出幾分佩服,
心中愛意慾火,也更添幾分,當下笑道:「四美莊臨湖,太湖船菜別具滋味,乾坤軒菜品最
豐,廚子的手藝堪稱佳秒……」
姚晴嫣然一笑:「光吃飯有什麼好玩,咱們去萃雲樓吃酒如何?」
沈秀傻眼,支支吾吾地道:「那個,那個……」姚晴接口道:「那個不就是妓院麼?難
道你沒去過?」說罷露出鄙夷之色。
沈秀啞口無言,若說去過吧,未免自污名聲,若說沒去,又未免矯情,再說那裡的鴇兒
妓女,沈秀無一不熟,到了地頭,勢必露了老底。
沉吟間,姚晴笑笑出門,逕直向萃雲樓走去,沈秀見狀嘖嘖稱奇,心道:「她都不怕,
我怕什麼?風月場中,色做膽,酒為媒,最好幹事了。」想著歡天喜地,隨在姚晴身邊,縱
情說笑。二人男俊女俏,引得無數行人回頭駐足。如此行了一程,在秦淮河邊乘船,兩人吟
賞晚景,不多時來到萃雲樓中,要了一間雅座,設酒取樂。
樓裡的鴇兒姑娘見沈秀帶來一名絕色女子,均感奇怪,背地裡議論紛紛,胡亂猜測。姚
晴妙目一轉,笑道:「奇怪,何巧姑呢,怎麼不在?」沈秀一翹(原文用了蹺字)大拇指,
贊倒:「好師妹,你連何媽媽的小名也知道,難不成你也來這裡……哈哈,那個過……」他
將一個「嫖」字硬生生嚥了回去,辛苦得很。
「嫖過是麼?」姚晴舉杯一笑,「小妹向來貧寒,哪有這種雅興?難得今晚良辰美景,
又有沈師兄這等闊同門陪著,小妹不才,便放手嫖一回如何?」
沈秀聽到「闊同門」三個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若是這小娘皮心一狠,專叫名妓,自
己豈不大大破財,發愁之際,忽見姚晴舉杯喝酒,又覺大喜,妙妙妙,只需你肯喝酒,那便
好辦,我先灌倒了你,任你有什麼能耐,都得任我擺佈了。「當下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放出
風月場上的手段,一心騙姚晴喝醉。」
姚晴卻是嘴角含笑,任他如何勸說,總是一口一口,喝得慢條斯理,期間反倒弄些癡言
軟語,哄得沈秀神魂顛倒,多喝了七八杯,俊臉上一片醉紅,心中還自以為得計,咧嘴憨笑
不已。
談笑間,何巧姑聞風而來。姚晴招手笑道:「好媽媽,過來些。「何巧姑驚疑不定,打
量她笑道:「哎呦,這位美人是誰家的姑娘,媽媽我眼拙,竟不認得。」當下挨到她身邊坐
下,一對三角眼在姚晴身上骨碌碌亂轉,心中暗讚:「這丫頭煙視媚行,天生的狐狸精坯子
,若能讓我調教幾天,還不得將這一河的姑娘都壓下去?「又想到是別家的姑娘,真是既妒
又羨。」
姚晴飲了兩杯酒,雙頰添了一抹艷色,越發勾魂蕩魄,她伸出纖纖素手,斟滿一盅酒,
雙手送到何巧姑嘴邊,嘻嘻笑道:「媽媽請喝。」
何巧姑笑瞇瞇正要去接,不想姚晴手一抖,潑了她滿臉滿身。何巧姑失聲尖叫,姚晴笑
道:「哎呀,對不起。」伸手幫何巧姑拭去酒漬,卻趁亂指尖發力,在何巧姑豐滿的胸脯上
狠狠掐了一把。
何巧姑殺豬般一聲慘叫,反手一掌,便向姚晴刮來,不料姚晴早已有備,左手輕輕撥開
來掌,右手掄圓,狠狠一個嘴,左手輕輕撥開來掌,右手掄圓,狠狠一個嘴巴抽在何巧姑臉
上,口中喝道:「好賤人,敢對客人無禮?」
可憐何巧姑柔弱女子,身無長力,被這一巴掌抽得翻了個觔斗,當場昏了過去。
沈秀原本望著兩人巧語媚笑,真個心癢難煞,誕水長流,手裡一杯酒淋在褲襠裡也不自
知。誰知變起頃俄,姚晴忽然行兇,打得何巧姑人事不知。沈秀先是一驚,繼而又驚又氣,
心道這何巧姑一樓之主,與自己頗有交情,姚晴如此一鬧,自己今後如何還能來此玩樂。
這時間,一眾龜奴打手感到,但見沈秀在桌,盡皆洩氣。這城中的秦樓楚館,沒有不認
得這沈少爺的,均知他功夫了得,又通官府,是故眾奴才縱然趕到,卻一個個縮頭縮腦,只
在門邊張望。
姚晴卻若無其事,笑斟一杯酒,潑在何巧姑臉上。何巧姑被冷酒一激,醒了過來,爬起
想逃,卻被姚晴拽著肩膀,笑瞇瞇按回桌邊,說道:「好媽媽,頗有得罪,莫要見怪。」
何巧姑生平翻手雲雨,將天下男女玩弄於鼓掌之間,誰知今天竟遇上這喜怒無常的主兒
,恰似老鼠遇了貓,不由煞白了臉,戰戰兢兢,臉上的五道抓痕由紅變紫,由紫變青,高高
腫起,便似烙上去一般。
姚晴笑瞇瞇將她摟在懷中,一邊餵她喝酒,一邊又對她又親又摸,上下其手,便如男子
一般戲弄。若是當真換了男子,倒也罷了,何巧姑正好撒嬌悲泣,發洩心中委屈,但此時被
姚晴這般玩弄,卻是欲哭不敢,欲笑不能,忍氣吞聲飲了一巡酒,倒似吃了呂太后三千個筵
席。
沈秀見姚晴這般反覆無常,也是不明所以,呆坐一旁,忘了言語。
忽聽一聲輕笑,他轉眼望去,只見谷縝笑吟吟挑簾而入,沈秀一皺眉,騰地站了起來。
谷縝笑笑,擺手倒:「足下少安毋躁。」說著撩袍坐下,眼中帶笑,望著姚晴。何巧姑
見了他,如得救星,顫聲道:「谷爺……救,救我……」
谷縝衝她點點頭,笑道:「姚大美人,你打她一巴掌,又嫖她這一回,當日被她欺侮的
怨氣也該出夠了吧。」何巧姑驚慌道:「谷爺你怎麼也來鬧我?這位姑娘皇后般的人兒,給
我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欺侮她的。」
谷縝笑而不答,姚晴卻怕被他道破丑奴兒的身份,便笑道:「好媽媽,你去忙吧。「當
下放開何巧姑。何巧姑如蒙大赦,飛也似去了。」
姚晴瞧了谷縝一眼,冷冷道:「你來做什麼?「谷縝笑道:「來給你提個醒兒?「姚晴
只是冷笑。」
「不信麼?」谷縝笑道,」你敲窗外。「姚晴一轉身,透過圓窗,只見左飛卿白衣勝雪
,抱膝而坐,舉頭望月,儀表超然。」
姚晴咬著朱唇,目透殺機。谷縝自斟自飲,從容笑道:「風君侯十六歲時,為一個牧羊
女報仇,追殺一群馬賊,從天山北麓一直追到貝爾加湖,那群馬賊沿途換嗎,日夜狂奔,逃
了整整十天十夜,最後三百來人只活了一個,聽說還是因為累餓交加,驚懼發狂,左飛卿不
屑殺他,方才逃得性命。」
此事在江湖流傳甚廣,姚晴、沈秀自然聽過,姚晴道:「那又怎樣?」
「還不明白麼?」谷縝笑道,「風君侯少年之時,神通未成,便能十天十夜、不眠不休
追殺馬賊,如今自也能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守著姑娘你了。」
姚晴端起一杯酒,冷笑道:「你來就為說這些廢話?」谷縝搖頭道:「自然不是,只因
我有法子,叫你逃過風君侯的追蹤。」
姚晴瞧他一眼,眼裡滿是得色。谷縝露出一絲苦笑:「你不用恁地開心,我知道上了你
的當。只需你有難,陸漸勢必拚死相幫,我是他的朋友,若要幫他,就須幫你。可恨,明知
是你的圈套,卻只能跳進來了。」
姚晴輕哼一聲,臉上隱隱透出一絲笑容,口中卻淡淡地道:「姑娘我本來就比你臭狐狸
高明,你上當吃虧,也是應該。」
谷縝瞅著她,微微冷笑。沈秀見他二人只顧交談,渾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心中氣惱,忍
不住喝道:「兀那小子,這是爺爺花錢取樂的地方,你坐在這裡,不嫌礙眼嗎?」
谷縝瞧他一眼,笑道:「足下今晚取樂,共花了三千二百一十六兩七錢五分銀子,還知
道你在南京有四所宅子,無錫、杭州各有兩所大宅,蘇州有一座園林。這九座宅子裡養了九
個女人,三個是倭寇送的,三個是拐來的,還有三個是從妓院裡贖出來的……」
「你放屁。」沈秀面若濺朱,騰地站起,目中透出森森殺氣。
「慢來慢來,還沒完呢。」谷縝擺手笑道,「你在南京還有一座大倉,屯了三萬五千石
谷米,想要等到荒年,囤積居奇。在蘇州有六戶織紡,紡出的生絲賣給蘇州織造,織出的綢
緞,走私給西北蠻族,另有一家妓院、兩家賭坊,還有二萬兩銀子,常年利滾利放貸周轉…
…」
沈秀初時怒容滿面,但隨谷縝娓娓道來,臉上由怒轉驚,又由震驚轉為陰鷙,目光雪亮
懾人,忽見姚晴目光移來,不由得厲聲道:「師妹,你別信他胡說八道……」
姚晴朱唇邊泛起一抹笑意:「是麼,卻叫人失望得很,你若真有這麼大一份家當,倒是
叫人羨慕。」沈秀望著她,一時驚疑不定,忽地皺了皺眉,徐徐坐了下來。
姚晴又問道:「臭狐狸,你說了一大堆,卻值幾多銀子?」
谷縝扳著指頭道:「只算本金,不算利息,這沈大公子的家當暫且值二十萬兩銀子。」
姚晴聽出他話中有話,忍不住笑道:「什麼叫暫且?」谷縝道:「所謂暫且,就是今天
值二十萬兩,再過幾個月,或許一個錢也不值。」
沈秀聽得驚疑不定,谷縝對他的明暗財物瞭如指掌,估算價值,也誤差微小,但聽他說
到「一個錢也不值」,忽覺心驚肉跳,但何以如此,卻想不明白,只不過再沒了飲酒作樂的
興致,望著谷縝,不住尋思道:「這人究竟是誰?」
要知道他發跡揚名,只是這兩年的事,在此之前,谷縝已被關入獄島,是故沈秀不知他
名頭,此時自也猜不透他的底細。
谷縝從容起身,踱到窗邊,逍遙望去,遠處河面上,冉冉升起一盞蓮花燈,寶光流輝,
亮若星月。谷縝轉身笑道:「大美人,該啟程了。」
姚晴一笑起身,沈秀忙道:「師妹你去哪?」姚晴笑道:「多勞師兄破費,小妹暫且告
辭。」
沈秀大怒,狠狠瞪著谷縝。谷、姚二人卻不理會,並肩出房。沈秀羞怒難忍,驀地擲下
酒錢,哈哈笑道:「好師妹,不是說了麼?」我因你得罪家父,無家可歸,你就忍心丟下我
不理?」
姚晴秀眉微顰,沈秀卻不管她情願與否,快步搶上,將她與谷縝隔開。姚晴不由歎道:
「沈師兄,你可真纏人。」
沈秀笑道:「若要怪,便怪師妹生了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那日只一眼,便將我這三魂
七竅勾去了,唉,如今師兄我便似一具行屍走肉,唯有跟著你到天涯海角,寸步不離了。」
姚晴聽了,淡淡一笑,谷縝卻說:「如此說,我倒有一個還魂法兒,也不知靈不靈驗?
」
沈秀調情正歡,忽地被他打斷,頓時怒目相向。姚晴卻笑道:「什麼法兒?快教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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