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10章 忽水
谷縝笑道:〞小子窮酸的很,沒有珠玉為樓的氣魄,只得了小小一方玉石,還請諸位品
鑒。〞眾人聽得這話,心中均是好奇,暗想天下見還有什麼玉石,能和這座匯聚無數珍寶的
樓台媲美。
思佇間,谷縝探手入懷,取出一方玉印,玉質瑩白,式樣古樸,看上去並非如何出奇,
而且還非完璧,印角缺了一塊,乃用黃金彌補。
眾商人見這玉印,無不大失所望,艾伊絲只是冷笑,唯獨四名評判目射奇光,凝注著那
方玉印,過了一陣,卓王孫徐徐道:「東財神,這東西是真是假?」谷縝笑道:「是真是假
,一瞧便知。」說著雙手捧上。卓王孫接過,審視片刻。神色凝重,遞給呂不韋道:「股東
你最精通,這東西像是真的。」
呂不韋凝視片刻,歎道:〞建文失蹤後,這寶物也隨之湮沒,不料今日竟然重現人間…
…〞
感慨之色,溢於言表,沉默良久,還給谷縝,向寡婦清和計然先生道:「二位還有什麼
高見?」那兩人搖了搖頭,呂不韋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鄙人宣佈,今日斗寶,東財
神勝!」
此言一出,群情嘩然,中土商人又驚又喜,艾伊絲卻是臉色漲紅,厲聲道:「為什麼是
他勝?難道我的『萬寶樓台』還不如這一方破印?」
呂不韋道:〞你知道這方玉印的來歷麼?〞艾伊絲道:〞這等玉多得是,我哪知道它的
來歷。〞呂不韋歎道:〞你聽說過和氏璧麼?〞艾伊絲臉色微變,定眼注視谷縝手中玉璽,
娥眉微微蹙起。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呂不韋道,〞自秦始皇以來,這枚玉璽就是我中華傳國之寶
。萬寶樓台不過耗資億萬,三年而成。這枚傳國玉璽卻見證我中華千年興衰,為了它,流血
萬里,伏屍千萬。你說相比之下,是三年長久還是千年長久?億萬資財,又比得過億萬人的
性命麼?〞
艾伊絲默默聽著,面無表情,纖指緊攥,指節亦成青白。寂然半晌,她蛾眉一舒,身子
忽地鬆弛開來,神色怡然,冷冷道:〞輸就輸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谷縝笑道:〞既然認
輸,那就須履行賭約。〞艾伊絲忽地咯咯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谷縝亦不打斷,
微笑而已。艾伊絲笑了一盞茶的工夫,才道,谷縝,你傻了麼?誰跟你有賭約。〞
眾人齊齊變色,谷縝皺眉道;怎麼,你說話不算。〞艾伊絲笑道:〞我若勝了,當然要
算。我若敗了,一切作廢。姓谷的小狗,你不記得師傅經常說過的一句話麼?
谷縝笑道:〞無商不奸?〞艾伊絲笑道:你既然知道,還跟我提什麼賭約?〞陸漸心中
怒起,揚聲道:〞你這是言而無信。〞
艾伊絲冷笑一聲:「言而無信,你又能將我怎地?」陸漸一緊拳頭,挺身欲上,忽見
AYJ打個響指,腫胡奴吹起號角,霎時間,從那金色巨艦裡衝出數百個人來,個個身披堅甲
,手持長矛彎刀,剽悍至極,峽谷上方山頂,也似雨後春筍,呼啦啦出現無數人頭,手持強
弓銳箭,指定下方。
卓王孫變色道:艾伊絲,此次臨江斗寶,乃是文鬥,你暗藏武備,意欲何為?「艾伊絲
冷笑道:你們4個老東西,真是又迂又蠢,做了半輩子商人,卻不懂商道?」寡婦清怒極反
笑道:我們不懂,你懂了麼?難道耍無賴也叫商道?艾伊絲冷冷道:「能耍無賴,那才就叫
本事。我們經商為什麼?為的是富國強兵,一旦兵甲精強,我的貨物想賣哪國,就能賣到哪
國,想賣給誰就賣給誰。哪國不買,我滅其國,誰人不買,我滅其家。經商者若無武力,財
富不保,武備者若無商財,甲兵必弱。老婆子,如今大勢已去,你想耍無賴,怕也沒機會了
。你們4個,偏心偏意,一心幫著谷縝小狗贏我,呆會兒落到我手,定叫你們好看。」
呂,卓,清三老聞言,直氣得渾身發抖,惟獨計然先生氣色冷淡,不見喜怒,谷縝卻是
歎了口氣,笑道:「艾伊絲,你的對頭是我,不要遷怒他人。」
艾伊絲瞅他一眼,冷笑道:「比起這幾個老頭老太,你道是強一些。你嘴裡說的好聽,
心裡打的注意還不是一樣?你在前,戚繼光率兵在後,料想今日斗寶你若輸給我,也必然施
用武力,逼我就範。」
谷縝笑道:「到底瞞不過你的眼睛。」艾伊絲冷笑:「可惜,我既然知道,豈會容你得
逞?姓戚的人馬不過三千,我在沿途布下一萬精兵,設下圈套,等他一頭鑽入。現如今,哼
,只怕你那位戚參將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了。」陸漸驚怒交迸,大喝一聲,飛身縱春,
心道:「敵眾我寡,擒賊擒王,將這毒婦拿住再說。」心念電轉,身法卻比箭還快,已到艾
伊絲身前,方要出手,忽覺有異,一股陰寒之氣從左側衝來,那氣機古怪異常,陸漸不敢硬
接,急急閃身,一股銀白細絲擦身而過,拂過肋下衣衫,涼沁沁若有涼意。
陸漸一旋身正要反擊,不料肋下潮濕處一股涼意直鑽肺腑,經脈為之酥軟,擬好的招式
竟然使之不出去。陸漸大驚,向後躍出,〞大竟剛神力〞運轉一匝,方才驅散那股涼意,這
時忽聽〞咦〞的一聲,陸漸舉目望去,只見丈許遠處立著哪個烏麾男子,眼中透出驚訝之意
。陸漸心頭一沉:〞暗算我的果然是他!〞
那烏麾男子見陸漸並不軟倒,還能退走,心中已是驚訝,再見他神氣如常,更覺吃驚。
忽聽艾伊絲道:「仇先生,你盡力施為,不必留手。」烏麾男子背負雙手,微微點頭。谷縝
聽到:「仇先生」三字,心頭一動,笑道:「閣下姓仇,莫不是『江流石不轉』?」烏麾男
子眼裡殺機湧出,冷冷道:「不才正是仇石。」谷縝歎道:「不料水部之主,竟在人間。」
陸漸聽得心跳加劇,剎那間心中掠過姚家莊內陰九重大施淫威的情景,水部神通詭異狠
毒,在他心中印象極深。仇石聞言,眼中卻是流露出出一絲淒涼,歎道:「水部仇石早就死
了,仇某人只是江湖中一介廢人罷了。」說罷一拂袖,吐出一股細細銀絲,射向陸漸。
陸漸屢次與西城八部高手交手,深知周遊八勁均需借物傳功,才能顯現威力,這股銀絲
分明是一股水箭,傳遞「周遊水勁」。當下沉喝一聲,雙掌一分,顯露「唯我獨尊之相」,
浩氣排空,水箭迸散,化為千點萬滴,但為「大金剛神力」所隔,盡皆外向,反朝仇石罩去
。
仇石輕哼一聲,身法忽地變快,化為一道黑色閃電,撞入水花之中,這一下,就似燒紅
的鐵塊擲入冷水,漫天細小水滴哧的一聲,盡皆化為水霧。仇石呼呼兩掌,水霧劃開,籠向
陸漸。
陸漸向日親近陰九重與寧不空交手,均以水流為武器,不了仇石化水為霧,霧氣叉叉,
益發飄渺不定,水勁蘊藏其間,端的無孔不入。陸漸施「明月流風之相」,掌勁流轉,漫如
清風,以柔克柔,霧氣一旦飄來,即被拂走,抑且寓攻於守,拂散霧氣之餘,時時加以反擊
。仇石但覺勁風撲面,來如山嶽,退如潮水,心中好不吃驚:「這人什麼來路?」想著怪嘯
一聲,身法轉急,彷彿一道黑水,流轉不定,霧氣自他身上絲絲溢出,越發濃重,敵我雙方
均被籠罩,有如雲中閃電,忽隱忽現。
這霧氣名叫「玄冥鬼霧」,迥異其他水部神通,有形之水破,無形之水難防。仇石將水
流化為霧氣,鋪天蓋地,無所不至,對手沾著一點,吸入一絲,霧氣中附著的「周流水勁」
立時隨之侵入,在所難防,十分陰毒。若非陸漸「大金剛神力」如如不動,萬邪不侵,早已
著了他的道兒。饒是如此,陸漸仍然不敢大意,拳腳飛舞,不令霧氣沾身,雙手則感知仇石
方位,蘊勢蓄勁,待他逼近,驀地大喝一聲,陡然從「明月流風之相」轉為「大愚大拙之相
」,一拳送出。仇石揮掌一迎,即覺不妙,攸而轉動「無相水甲」,化解來勁,不料陸漸拳
勁既剛且猛,水甲隨聚隨散,如竹筍一般層層剝落,仇石退到江邊,水甲已然耗盡,陸漸拳
勢兀然不歇,只得將身一縱,嘩啦一聲,落入水裡。
江水浸體,仇石雙腳飛踢,帶起兩股水箭,若有定質,明晃晃,亮晶晶,射向陸漸。陸
漸呼呼兩掌,水箭受阻,迸散開來,下了一陣暴雨也似。不料兩道水箭才散,仇石身在江中
,又催水流射來,前後相接,生生不息,有如兩條騰空水龍,搖頭擺尾,競比威勢。陸漸雖
有法相護體,被這兩條水龍左右纏住,竟也無法脫身,唯有揮掌擊水,和仇石勢成僵持。艾
伊絲見機,嬌呼一聲:「動手。」眾伏兵挺身上前,谷縝將手一揮,中土商旅紛紛撕開外套
,露出明晃晃的鎧甲,藏在袍子下方的兵器也盡數取出,丁淮楚腰間繫了一口軟劍,洪老爺
則是一對金瓜流星錘,呼地抖將開來,足有丈餘,那日鬧婚的張甲、劉乙均也在內,料是師
出同門,均使一對銀槍,槍尖寒光,灼灼逼人。原來這群商人均是谷縝特意挑出,並非尋常
商旅,而是精通武藝、以一當百的好手。
眾評判至此方才明白,這斗寶雙方,名為斗寶,實則早已打定主意,各逞武力,一決雌
雄。想到這裡,無不露出苦笑。
甲冑鮮亮,弓弦扯滿,惡戰一觸即發,這是忽見江水上流駛來一條快船,來勢如飛,船
頭一人,滿身血。艾伊絲看到,忽道:「且慢。」將手一揮,止住屬下,注目來人,面色奇
異。那船靠岸,船頭那人跳上岸來,向艾伊單膝跪倒,艾伊絲心中吃驚,皺眉道:「怎麼鬧
成這個模樣,不是讓你堵截戚繼光嗎?」那人俯著身子,顫抖半晌,嗚咽道:「小的奉了號
令,設下埋伏,等那姓戚的入伏,不料他兵到半途,忽然改道,直奔九江。」
艾伊絲花容慘變,失聲道:「什麼?」那人道:「我們看到之後,立時追擊,不料姓戚
的狡詐,反客為主,在馬當山設下埋伏,只一陣,只一陣,便……」艾伊絲心急如焚,喝到
:「便怎麼,快說……」那人道:「便將我們一萬弟兄殺得全軍覆沒,逃命的不過幾百個…
…」說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撲到在地,號啕大哭。
艾伊絲臉色煞白,喃喃道:「一萬人?三千人……」驀地面有怒色,飛起一腳,將來人
踢翻,厲聲道,「一萬對三千,三個打一個,怎麼會輸?」來人支吾道:「我也不知,那姓
戚的擺了奇怪陣子,有人拿毛竹,有人拿叉叉,有的拿槍,有的拿棍,看著不起眼,一旦陷
進去,十個兄弟,活下來的不到一個。」艾伊絲一愣,心神一陣恍惚,驀的掉頭,怒視谷縝
,咬牙道:「你,你敢情知道。」
「我當然知道「谷縝笑道,」艾伊絲,當年南海斗寶我就說過,這一輩子我就是你的剋
星。呵呵,再說了,你將一半糧食藏在九江,船來船往,動靜甚大,我若不知,不是聾子瞎
子?我還知道,你雇了四省賊寇守衛糧倉,人多勢眾,不易對付,故而我將計就計,藉著斗
寶的機會,聲東擊西,將你的人馬分成兩股,一股設伏對付戚將軍,守糧倉的人馬自然少了
許多,正方便戚將軍各個擊破。料想明日清晨,義烏兵就能抵達九江糧庫,此次我雇了六千
艘大船,順江東下,一天工夫便能裝糧上船。嘿嘿,艾伊絲,你平時吝嗇的很,不了這一回
如此大方,女人一大方嘛,連模樣兒也好看多了。」艾伊絲幾乎氣昏過去,糧食丟了還罷。
由此壞了其師大事,如何負得起,一時間眼圈也不禁紅了,但此時變計,已然不及,一咬牙
,大聲到:「那又怎樣,我丟了糧食,你也活不成。」方要下令廝殺,忽聽一聲大喝,響如
霹靂,轉眼望去,只見陸漸雙掌一交,兩股水龍撞在一起,被「大金剛神力」裹住,化為丈
許水球,呼的一下,擲向仇石。
不料陸漸一招逼退仇石,閃身如電,已然掠到艾伊絲身前,舉動之快,在場之人無一看
清。陸漸伸手抓出,這一抓,天下間能夠避過者寥寥可數,何況艾伊絲武藝尋常,肩頭一痛
,已被陸漸抓在手裡,提將起來。仇石身在水中,唯有遠遠看著,救援不及。
陸漸一舉擒住艾伊絲,恨她狠毒,本想給她一些厲害嘗嘗,但瞧她嬌嫩模樣,又覺不好
下手,便道:「西財神,讓你屬下立時退走,要不然……」威脅之語未及出口,手背忽然被
人拍了一下。陸漸自藝成以來,不止神功大成,靈覺也自驚人,絕無旁人靠近、毫無知覺的
道理,更不用說被人神鬼不覺拍中手背,轉念未及,只覺來人手上一股奇勁透體而入,手臂
酸軟,大金剛神力陡然渙散,五指一鬆,頓將艾伊絲放開。
陸漸大驚失色,反手一肘,撞向來人,不料那人輕輕伸出手,只一招,便將陸漸手肘托
住。陸漸這一肘之力,數千斤巨石也是一撞即翻,被人如此輕易托住,端的不可想像。不由
得轉眼望去,但見一名中年漢子背負雙手,立在艾伊絲身旁。陸漸心中吃驚,脫口叫到:「
計然先生……」
計然先生一言不發,右手在臉上一抹,抹下一張人皮。艾伊絲見他本來面目,呆了一呆
,驀地歡然叫道:「師父……」陸漸卻是驚道:「萬歸藏。」呂不韋、卓王孫、寡婦清紛紛
起身,露出震驚之色,紛紛垂首躬身,叫道:「主人。」谷縝卻是歎了口氣,苦笑道:「我
早該明白。陶朱公是商人的祖師爺,計然卻是陶朱公的師父,天下敢以『計然』自稱的,除
了老頭子,還有誰人?」艾伊絲縱入萬歸藏懷中,咯咯嬌笑。萬歸藏任她撒嬌弄癡,臉上一
絲微笑若有若無,笑了時許,忽地揚聲說道:「仇師弟,不打招呼就走麼?」
仇石是萬歸藏掌底遊魂,忽見大敵,不覺魂飛魄散,潛水欲走,聽到萬歸藏出聲招呼,
知他已有察覺,再無逃走機會,只得硬著頭皮縱身上岸,站在遠處,呆呆愣愣,一言不發。
萬歸藏也不瞧他一眼,目視谷縝,似笑非笑道:「你見了我,有何感想?」谷縝苦笑到
:「我第一個念頭,便是腳底抹油,能泡多遠跑多遠,一股腦兒逃到天涯海角,讓你找不到
,尋不著。」萬歸藏哈哈大笑:「你這小子,一貫口是心非,信你不得。」谷縝也笑道:「
見了師父,我哪敢胡說,這些話字字出自真心。」
萬歸藏笑道:「你若還以我為師,明知受糧食是我的主意,怎麼還要和艾伊絲搗亂?」
谷縝笑道:「我們小孩兒胡鬧,哪能當真。」萬歸藏驀地臉色一沉,冷冷道:「那麼戚繼光
的義務兵,也是假的?」
谷縝見他神氣,心知此番抵賴不掉,不覺眼珠亂轉,急想對策。忽聽萬歸藏徐徐道:「
仇師弟,聽說你做了四省盜賊的首領,了不起啊。」
仇石渾身濕漉漉的,面色蒼白,有如水裡浸過的死屍一般,聞言道:「落到你手裡,我
也沒什麼好說的。」
萬歸藏笑了笑,說道:「有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想不想要?」仇石眼裡閃過一絲亮
光,嘴裡卻淡淡地道:「請講。」萬歸藏道:「你率所有屬下趕往九江,全殲義烏兵。倘若
你做得到,我准你返回西城,重建水部,並且傳你周遊六虛功,讓你繼我之後成為西城之主
。」
仇石初時神色冷淡,聽到最後兩句,不由得雙眼發亮,雙手顫抖,澀聲道:「此,此話
當真?」萬歸藏笑了笑,說道:「當著這麼多人,我會說謊麼?」仇石聽到這裡,不由得雙
腿一軟,跪在萬歸藏之前,沉聲道:「若是如此,仇某任憑城主驅遣,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
「很好,很好。」萬歸藏點了點頭,「大家在商言商,以利言利,痛快得很,遠勝過那
些亂七八糟的大道理。倘若義烏兵精銳難當,我允許你使用『水魂之陣』。
仇石聽得渾身一振,想當初萬歸藏就是借口「水魂之陣」覆滅水部,一時間仇石只怕自
己聽錯了。萬歸藏瞧出他心中困惑,微微一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你我都是歷劫重
生之人,過去的事,就過去罷了。」仇石心領神會,驀地舉頭,發聲長嘯,峽谷上方的弓箭
手紛紛縮回頭去,仇石一縱身,踏上那葉飛舟,二度發出長嘯之聲,腳下轉動水勁,那舟無
槳而動,飛也似的直奔上游,嘯聲未絕,他已連人帶船轉過河口,再也不見。陸漸渾身發抖
,幾次欲要上前阻攔仇石,但萬歸藏足下不丁不八立在遠處,也不見他如何動作,陸漸卻是
心生異感,自覺無論如何也無法衝過,故而心中明明想著舉步,雙腳卻一寸也跨不出去。
忽聽萬歸藏又道:「艾伊絲。」艾伊絲退出他懷,冉冉拜倒。萬歸藏淡然道:「你這次
斗寶敗北,還中了對方奸計,壞我大事,按理須有懲罰。」艾伊絲嬌軀一顫露出恐懼之色。
萬歸藏說到這兒,神色卻緩和了些,伸手輕輕將她扶起,說道:「如今讓你將功折罪,以『
魔龍』巨艦封鎖長江江面,不許一隻糧船進入江南。」艾伊絲點頭道:「徒兒領命。但,但
這裡的事呢?」萬歸藏大袖一拂,負起雙手,悠然道:「這裡的事麼?全都交給為師。」艾
伊絲不禁默然,轉頭瞧了谷縝一眼,神色複雜難明,但只瞥了一眼,便垂下眼瞼,率領眾胡
人,向那艘金色巨艦走去。
陸漸只覺心裡一熱,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雙拳齊出,萬歸藏大飄起,兩股勁力當
空交接,陸漸身子一晃,登登登連退三步,氣血翻騰,奇經八脈均有麻痺之意。萬歸藏笑道
:「孩子,你對我有恩,我說了饒你三次不死,說話算數,今日就算第一次好了。」說著目
光一轉,注視谷縝,徐徐道:「人說養虎傷身,果然不假,你到底是谷神通的兒子。」谷縝
目光一閃,哈哈笑道:「你明知我的身份,為何還要收我為徒?」萬歸藏笑道:「能讓仇人
的兒子給我賣命,豈非一種樂趣。但聽說谷神通死了,這天下間又少了一個對手,當真叫人
寂寞。」說著逍遙邁步,緩緩向前,「九月九日,西城八部齊聚東島,論道滅神,東島滅亡
可待。只可惜,你父子二人終究瞧不見了。」說著目視谷縝,面露微笑,谷縝亦笑,二人笑
容眼神,如出一轍。萬歸藏談笑自若,陸漸卻知覺他心中殺機,方欲上前,卻被谷縝拉住,
霎時間,忽覺谷縝十指飛動,在掌心寫道:「速速屏息。」陸漸雖然不解,卻不違拗,當即
屏住呼吸。萬歸藏若有所覺,目視二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就當此時,他臉色忽地一變,
目光陡轉,目視遠處,但見蘇聞香手裡,不知何時燃起一束線香,香氣如線,瀰漫開來。
撲通之聲不絕,蘇聞香四周眾人紛紛軟倒,萬歸藏身子亦是一晃,驀地張口長嘯,如風
疾退,去勢無比驚人,場上眾人尚未還過神來,他已翻身一縱,落在山崖頂端,消失無蹤。
蘇聞香見他消失,才敢掐斷線香,然而場上眾人已是盡數軟倒,唯有五大劫奴、谷縝、陸漸
七人事先屏息,才能挺立如故。
谷縝呼出一口大氣,連道可惜,說道:「老頭子真不是人,中了『無能勝香』,還能逃
走。」陸漸聽得此話,心中疑惑方才解開,望著蘇聞香手中線香,訝道:「這香哪裡來的。
」谷縝道:「自然是沈瘸子做的,可惜香料稀有,製作極難,花費十年工夫,才製成兩爐,
一爐用來對付我爹,另一爐製成線香,可惜方纔這一陣,竟然燒了一半。」陸漸看看谷縝,
又瞧瞧眾劫奴,恍然道:「原來你們早有商量。」谷縝微微一笑:「老頭子出山,不能不防
。」說罷掉頭道:「蘇兄,萬歸藏的氣味你聞到了麼?」蘇聞香道:「聞到了。」谷縝頷首
道:「請你帶路。」陸漸道:「去做什麼?」谷縝笑嘻嘻地道:「老頭子中了『無能勝香』
,雖不當時軟倒,但瞧他去的如此匆忙,竟不及報復你我,足見他也中了香毒,急於覓地抗
拒。這機會千載難逢,稍縱即逝,咱們快快趕去,即便殺不死他也能打打落水狗。」說罷命
薛耳、莫乙、秦知味照顧中毒眾人,燕未歸則背負蘇聞香,當先急奔,陸漸挽住谷縝,飛奔
在後,蘇聞香聞氣長嗅,約莫行了二十多里,忽道:「就在前面了。」方要上前,陸漸伸手
攔住道:「前方危險,蘇兄不會武功,難以自保。燕兄!」燕未歸應了。陸漸道:「你帶蘇
兄在此等候,我若輸了,立時逃回,招呼大夥兒各自逃命。」燕未歸一愣,陸漸歎道:「燕
兄、蘇兄,對不住,此行關係天下安危,恕我不能善待自身,連累你們了。」燕未歸目光一
暗,蘇聞香抽抽鼻子,眼圈兒通紅,陸漸微微苦笑,轉過頭來,說道:「谷縝……」谷縝冷
笑一聲,接口道:「你若要我走,看我抽你大耳刮子。」陸漸知他性情,勢必會和自己同生
共死,不覺默然,再無話說。谷縝向蘇聞香討了『無能勝香』,說道:「以防萬一。」將香
燃起,和陸漸屏息向前。走了百十步,忽見前方山崖森翠,草木青青,環抱一個小潭,陸漸
不見有人,正感迷惑,忽被谷縝捅了一下,順他手指望去,但見那小潭邊草木倒伏,分明被
人踐踏過了。陸漸恍然大悟:「萬歸藏在潭下。」心念一動,俯身拿起一塊尖石,凝注潭水
,方要擲下,忽聽嘩啦一聲,潭水濺起,一股巨浪如水晶牆壁,騰空壓來。陸漸揮拳送出,
勁氣排空,嘩啦一聲,水花飛濺。谷縝卻是猝不及防,被那水浪一撲,有如撞上銅牆鐵壁,
不由自主向後跌出,重重靠在山崖之上,只覺臟腑翻騰,頭暈眼花,勉強站起身來,卻發覺
手中「無能勝香」全被浸濕,再無效力了。谷縝又氣又,禁不住破口大罵。漫天水花中,清
影乍現,破水而出,只一閃,便到崖壁之上。陸漸不料萬歸藏身中毒香,仍是如此矯捷,一
時好不驚愕。谷縝喝到:「他毒香未解,快快動手。」陸漸聞言,飛身趕上,呼的一拳,勁
氣滔天,衝向萬歸藏。萬歸藏勉力閃開,勁氣擊中崖壁,碎石亂飛,打在萬歸藏臉頰之上,
隱隱作痛。轉念間,陸漸已然趕到,萬歸藏無奈,左掌送出一道勁氣,他積威所至,陸漸不
敢大意,閃身讓過。萬歸藏得了空,手足並用,向上攀爬。陸漸欲要追趕,不料萬歸藏手足
所到之處,頑石如霰,紛紛落下,陸漸抬掌反擊,不料崖上老籐忽地生出新芽,見風就長,
眨眼化為一根長籐,將他手腳死死纏住,一股烈火順著枯籐燒來。陸漸第一次遇上這等本領
,心中吃驚,暗道:「這就是周遊六虛,法用萬物麼?」奮力掙開火籐,抬眼一瞧,只見萬
歸藏襟袖凌風,如大鳥飄搖直上,只一縱,已到崖頂。
陸漸見他一味逃遁,心知必是香毒未解,精神一振,當即大喝一聲,只兩縱,便上崖頂
,眼見萬歸藏奔行在前,尚未去遠,當下縱身趕上,顯露極樂童子之象,拳腳紛出。萬歸藏
躲閃不得,反掌抵擋,兩人勁力一交,而萬歸藏拳勁及身,卻不過將身一晃,隨即無事。
陸漸暗驚,大喝一聲,翻腳踢出。萬歸藏一旋身,復又閃開,左手探出,勾住陸漸左腕
,陸漸只覺一股奇勁利如鋼錐,鑽入足踝,直透經脈。陸漸急用內勁,腿勢卻不停止,萬歸
藏未能全然化解腿勁,一晃身,縱身後掠,血氣上衝,一張臉漲的通紅。陸漸試出萬歸藏神
通果然未復,又驚又喜,方要乘勝追擊,不料拳勁方出,奇經八脈驀地騰起一股酸軟之意,
拳到半途,竟然送不出去。陸漸一愣,定眼望去,但見萬歸藏滿頭大汗,目光炯炯,凝視自
己。陸漸心中奇怪,舉步掠上,萬歸藏雙目一瞬不瞬,身子卻是隨他後退,陸漸大喝一聲,
方要出招,不料奇經八脈中酸軟又生,這一招仍然不能發出。霎時間,陸漸心頭閃過一個念
頭:〞六虛毒?〞為了印證心中所想,他拳勁再出,萬歸藏應勢再退,陸漸奇經之中異感再
生,這一拳又是半途而廢。陸漸明白緣故,心道:我與他未曾交手,六虛毒竟會發作,難道
說,這老賊竟能身在遠處駕馭這股毒勁?
他想得不錯,無能勝香香如其名,天下間無論何種人物,一旦嗅到,均難免劫。萬歸藏
一則機警,嗅入甚少,二則超凡入聖,神通奇絕,雖然嗅入毒香,竟未如谷神通一般當場軟
倒,繞是如此,毒香入體,仍是難當,萬歸藏不得已,分出大半神通於這奇香抗衡,此時於
陸漸交手,一身神通只餘三成僅能小御萬物,拖延敵人。不料陸漸亦是當世高手,來去如電
,全不被外物阻礙,萬歸藏無奈之下,唯有使出絕招。
以自身精氣引動「六虛毒」。「六虛毒」本是從他體內真氣化來,與他一身「周流八勁
」同氣相求,能夠互為感應,抑且大勁馭小勁,萬歸藏本身真氣強於陸漸體內的「六虛毒」
,以大馭小,擾得陸漸難以聚集真力。一時間,二人各有忌憚,遙相對峙,誰也奈何不了誰
,陸漸空自著急,眼下卻沒半點法子抵禦體內毒勁。這時谷縝爬上山崖,見這情形,明白幾
分,忍不住大聲道:「陸漸,讓他解了毒香,我們統統完蛋。」
說話聲中,展開貓王步,直奔萬歸藏。他師徒二人一旦反目,均是決絕,一心置對方於
死地。萬歸藏見狀,疾站身法,繞到一棵大樹之後,谷縝飛身趕上,兩人樹前樹後繞了一匝
,忽地一根樹枝驟然發芽,生出一根嫩枝,刷地一下纏住谷縝。谷縝幾乎被絆倒,扯斷樹枝
,定眼望去,陸漸與萬歸藏又鬥在一起,此番被谷縝一岔,萬歸藏一時無法會聚精神,牽引
陸漸體內毒勁。惟有憑借巧勁妙招,陸漸的疾攻。
兩人進退如風,拳來拳去,凶險緊湊,罕見罕聞,谷縝立在一旁,只有瞪眼觀看的份兒
,一根指頭也插進不去。
斗了二十來回合,忽聽陸漸叫道:「著。」一個「大愚大拙之相」,奮力送出。萬歸藏
抬臂一擋,身子搖晃,猶似被這一拳之力高高拋起,到了樹林上方,一個翻身,鑽入林中,
消失不見。
陸漸自覺這一拳開山斷岳,不料打到萬歸藏身上,仍似落在空處,又見萬歸藏毫無受傷
之態,當即趕上。此時谷縝亦奔過來,陸漸說出了心中所想,困惑道:「不知怎的,無論多
少拳,都傷不了不他。」谷縝亦露憂色,歎道:「聽說『周流六虛功』在身,天下間任何外
力內力均不能傷,我之前還當有人說笑,不料竟是真的。」陸漸驚道:「這麼一來,豈不成
了不死之身。」
谷縝咬咬牙道:「無論怎的,抓到他再說。」兩人鑽圖林中,追蹤時許,陸漸忽覺奇經
一跳,脈中毒勁蠢蠢欲動,陸漸心生警兆,不及轉身,身後勁風早已壓來,陸漸疾提真力,
反身一拳,拳拳相接,萬歸藏掌力奇大,直往陸漸體內猛鑽。陸漸忍不住大叫一聲,翻身後
掠,落在丈外,渾身氣血翻騰,萬歸藏卻借一拳之力,沒入林中,一角青衫凌空一閃,倏爾
不見。
谷縝聞聲趕來,眼見陸漸坐在地上,牙關咬破,一縷鮮血從口角流下。而萬歸藏消失之
處,卻是靜蕩蕩,煙靄浮動,雲霧之後,透出一股子陰森之氣。忽聽陸漸道:「谷縝,不知
道怎的,方才一掌,他的內力忽然變強,我幾乎抵擋不住。」谷縝微微變色,尋思:「陸漸
傷不了老頭子,老頭子神通恢復卻很驚人。再說他行事不擇手段,一味藏身偷襲,不好對付
。糟糕,這麼一來,萬歸藏立於不敗之地,我和陸漸留在這裡,和等死毫無分別。」
想到這裡,拉住陸漸衣角,低聲道:〞走」。陸漸不解。谷縝卻不作聲,拉著他只是飛
奔。陸漸沿途詢問緣由,谷縝說了。陸漸大為發愁,說道:「可有殺死萬歸藏的法子麼?」
谷縝搖頭道:「即便是有,你我也必然不知。」
奔出數十里,陸漸臉色忽地一變,步子變緩,目透驚色,谷縝怪道:「怎麼?」陸漸看
他一眼,緩緩道:「他追上來了。」谷縝吃驚的向後望著,陸漸道:「你看不見的,我能感
覺道,他離我越近,我的奇經八脈就越不對頭。」谷縝忍不住詢問緣故,陸漸便將「六虛毒
」發作的情形說了。
「遭了。」谷縝臉色發白,「同氣相求,你的」六虛毒「和老頭子體內真氣遙相呼應,
任你逃到哪裡,他都能找道。」陸漸驚道:「那可如何是好。」谷縝歎道:「先逃再說,或
許離的遠了,氣機呼應變弱,能夠逃脫。」說罷二人相對苦笑,方纔還是兩人追殺歸萬藏,
轉眼功夫,竟已掉了個個兒。谷縝道:「無能勝香的效力將逝,若不乘機逃走,萬歸藏一旦
回復神通,就是你我送命之時。」說到這裡,二人加快步子,谷縝內力較弱,陸漸將他挾起
,奮起力氣,縱身狂奔。不多時,天色漸暗,紅日沉西,星月漸明,陸漸忽地止步,臉色煞
白,搖頭道:「谷縝,逃不掉了,他來的好快。」
谷縝臉色微變,沉默半響,忽道:「陸漸,我有一個計謀,或能出其不意,讓老賊吃個
大虧。」陸漸喜道:「什麼法子。」谷縝道:「老頭子身在遠處,不能見人,僅憑六虛毒分
別你我。況且他心中只是忌憚你,並不將我放在眼裡。倘若你將六虛毒轉入我的體內,萬老
賊勢必將我當作是你,我在前面做餌,你則藏在暗處,待老頭子來時,給他一下狠的,老頭
子來不及運功化解,必然受傷。」
「那怎麼成?」陸漸皺眉道,「谷島王曾說過,六虛毒一旦傳給他人,那人必死無疑。
」谷縝搖頭道:「無妨,你將解毒的法子給我,帶得打敗萬歸藏,我再傳回給你不遲。」
陸漸聽的滿心糊塗,谷神通當日僅說過六虛毒能夠傳出,並沒說傳出之後能否傳回,陸
漸尚未思索明白,谷縝依然催促起來,陸漸亦覺體內六虛毒如嬰兒將生,在母腹躁動不安,
分明是感應傢俱,萬歸藏必然香毒已解,正向這方飛奔而來。
以谷縝之鎮定,也是著急起來,急道:「陸漸,對手太強,不冒險無以取勝,再拖下去
,你我一個活不了。就算你不想活命,難道就不為媽和戚將軍作想麼?」
陸漸本就心亂,聞言更覺彷徨無據,略一轉頭,頓時與谷縝四目相接,谷縝眼裡,分明
透出決然之意。霎時間,陸漸心中劇痛,眼下如此取捨,真是再也殘酷不過,一邊是親生母
親、結義大哥,以便卻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谷縝見他尚有猶豫,低聲道:「大哥,就算不想
媽和戚將軍,就不想想江南飢餓的百姓麼?」
陸漸身子一震,長歎一聲,兩眼微閉,眼角隱隱閃動淚光。剎那間,他雙目陡睜,向谷
縝道:「谷島王的逼毒心法你仔細聽好,牢牢記住,千萬不要忘了。」谷縝見他答應,送一
口氣,微微笑道:「你放心,但有一線生機,我也想好好活著。別忘了,我還沒見過那隻母
老虎,狠狠打她的老虎屁股呢。」陸漸聞言,想要笑笑,可面肌抽搐,怎麼也笑不出來,但
覺萬歸藏越來越近,情急無奈,惟有默運神功,運轉谷神通所傳心法,將「六虛毒」裹成一
團,逼到掌心,倏地按上谷縝小腹丹田,那「六虛毒」凝如有質,嗽的一下,離體而去,鑽
入谷縝丹田,谷縝臉色慘變,身子一僵,坐倒在地。
陸漸硬起心腸,將他扶入草中藏好,自己藏在一棵大樹之後,施展「萬法空寂之相」,
斂去生機,屏息以待。夜色朦朧,寒霧淒迷,那霧氣忽地翻騰起來,四面散開,一道人影形
如鬼魅,透過茫茫夜色,悄然而至,青衣暗淡,正是萬歸藏,他目視谷縝藏身的那片草叢,
眼中亮光一閃而沒。陸漸的「萬法空寂之相」一旦施展,身子猶如木石,以萬歸藏之能,竟
亦未察覺。
萬歸藏身形忽轉,足下如安機簧,凌虛飄飄,射向草叢,一剎那,已將背露給陸漸。陸
漸忍受內心煎熬,蓄勢待機,就為此時,立時奮起神功,全力撲出。
萬歸藏一心以為陸漸藏在草中,故而防備在前。陸漸忽從後方襲來,叫他始料未及,勉
強閃了閃,砰的一聲,陸漸雙掌打在他左背之上。萬歸藏身如曳電流星,彈射而出,撞斷一
棵大樹,去勢稍緩,撞到第二棵樹時,他忽地伸出雙手,抱住樹幹,身如紙鳶,飄飄然旋了
一匝,雙手所至,樹幹如遭斧劈,木屑紛飛,萬歸藏旋到第二匝時,已將陸漸神力盡數卸到
樹上,卡嚓一聲,大樹居中折斷,樹葉紛落。萬歸藏大袖一揮,狂風陡起,千百樹葉北風一
鼓,竟如千百羽箭,嗖嗖嗖射向陸漸,鋒利如刀,揮割肌膚。
陸漸本在追擊,被這葉陣一攔,去勢頓緩,疾使「補天劫手」雙手亂舞,拈那片葉。忽
地眼前一迷,猛然抬頭,萬歸藏不知何時,已到頭頂,呼地一掌向下拍來,無儔勁氣凌空下
壓。陸漸翻掌一擋,二人掌力相交,「周流六虛功」陡佔上風,大金剛神力倏爾崩解。陸漸
悶哼一聲,落回地面,雙腳深深插入泥土,萬歸藏的真氣順著他的身子疾走,嗖的傳入土中
,泥土聚攏,化為石枷泥鎖,將陸漸的雙腳牢牢縛住。
周流六虛功一旦煉成,天地萬物,均可化作對敵的武器。萬歸藏鼓風吹葉,不令陸漸追
擊,結土為枷,將他雙腳縛住,陸漸變招不及,萬歸藏身子翩折,凌空一指飛來,來勢飄忽
莫測,陸漸眼前一花,心口一痛,已被點中要穴。萬歸藏知道陸漸身有劫力,這一指不僅封
住了顯脈,而且封住了隱脈,陸漸想以劫力解穴,也不可能了。
萬歸藏飄然落地,伸手捂口,輕輕咳嗽,這一戰雖僥倖制住陸漸,但方纔受他一擊,仍
叫萬歸藏受了內傷。他轉眼望去,但見陸漸形如雕塑,睜圓雙眼,眼裡透出悲憤之意。萬歸
藏微微一聲沉吟,一揮袖,草木偃伏,露出谷縝身形,此時已然面容扭曲,不成模樣。萬歸
藏又咳兩聲,輕笑道:「果然,谷小子,你跟我賭命,難怪我會受傷。」
說道這裡,注視陸漸,笑道:是你將「六虛毒」度給他的麼?難道你不知道六虛毒再傳
,必死無疑嗎?六虛毒猶如蠶蟲,以你體內元氣為滋養,與你氣機相連,除卻對敵時擾亂氣
機,對你本身卻物大礙。可一旦傳給他人,就如化繭成蛾,威力增長何止十倍,抑且此番入
體,再也不能逼出。呵呵,谷縝聰明一世,不曾想會死在最要好的朋友手裡。
陸漸聽得心如刀割,余姚掙扎,卻又無力,心中悔恨交加,不由得流出淚來。萬歸藏笑
了笑,又道:本想親手殺死谷小子,但如今他的這個死法比我殺他難過十倍,罷了,任他去
吧。陸小子,你有恩於我,我答應饒你三次不死,今日仍不殺你,只是將你帶在身邊,以免
你小子無知,壞了我的大事。說罷,抓起陸漸,瞥了一眼谷縝,輕輕歎了一口氣,忽地身如
大鶴,大袖飄飄,不借外物,御風而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六虛毒一入體,谷縝便覺不妙,那真氣就如一點火星落入油裡,渾身經血真氣,都要隨
之燃燒起來,若不燃盡,決不罷休。繼而生出酸、麻、痛、癢、輕、重、冷、熱八種異感。
酸痛癢麻深入骨髓,那滋味不消多說,半晌工夫,各種滋味谷縝已經嘗了個遍。
雖然痛苦,卻又不得便死,故而陸漸偷襲失敗,萬歸藏一番言語,谷縝均有知覺,聽到
萬歸藏抓走陸漸,心中雖然著急,但卻毫無辦法。
萬歸藏、陸漸二人一去,萬籟俱靜。谷縝到了這種地步,反而鎮靜下來,急想求生之法
。他經歷磨難,意志堅強,稍有生機,絕不放過。當下忍耐六虛毒的折磨,默想谷神通所傳
的新法,依法存神內照,初時無甚效果,但時候一長,忽地心生異感,有如山重水復,豁然
開朗,陡然看出那六虛毒的樣子。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