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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崑 崙

                     【第九章】 
    
    第九章  六花妙術
    
         梁蕭觀望之際,阿術與阿里海牙拍馬趕上,阿里海牙揮鞭遙指道:「這便是襄樊二城了
    。」梁蕭道:「區區兩座城池,怎地老是攻打不下?」阿術道:「自宋人大將岳飛收復襄陽
    以來,這一百三十年中,宋人苦心經營襄樊。窩闊台大汗時,名將孟拱重兵守衛江漢,更傾
    一國之力,多次擴充襄陽,莫說城池堅厚,舉世罕見,且兵精糧足,攻守武器多達四十四庫
    。據伯顏元帥和史天澤推斷,若是無法攻破城牆,僅是襄陽便能支撐二十餘年,憑借尋常攻
    城之法,根本無法攻克。」 
     
      梁蕭道:「如此說來,雙方只能相互耗著了?」阿里海牙歎道:「那也差不多了。如今 
    之法只有斷絕二城外援,消耗它儲備的糧草武器,早年我軍築城於鹿門山,又在灌子山立下 
    柵欄,去年大舉進擊,擊敗宋人後,築實心台於漢水中流,沉七塊巨石入水,列成水陣,在 
    萬山、百丈山、虎頭山、峴山一線築一字城,又於漢水西邊築新城。如今襄樊二城南北東西 
    、水上陸上都已絕援了。」他說到這裡,對阿術道,「我路上聽說宋軍進援襄樊?」阿術點 
    點頭。阿里海牙笑道:「多半被你殺得個片甲不留吧!」阿術淡然道:「那範文虎是賈似道 
    的女婿麼?」 
     
      阿里海牙道:「是啊!」阿術冷笑道:「他和那個夏貴,仗沒開打就逃了,真比耗子還 
    伶俐。幹嗎不派張世傑和李庭芝來?害我白白出兵一場,卻沒用武之地。」阿里海牙笑道: 
    「若非這群飯桶,咱們哪能輕易圍困襄陽?」阿術默然一陣,說道:「說得不錯,宋人是一 
    年不如一年。當年在合州,我還遇上幾個有血性的,如今跟這些飯桶打仗,真是傷人志氣。 
    」言下大有寂寞之意。 
     
      不一陣,眾人馳入元軍大營。阿里海牙將梁蕭安置在自家帳中,叫來最好的大夫,又尋 
    了兩個隨軍女子,服侍阿雪上藥更衣。阿雪肌膚迸裂,血漿和衣衫凝在一起,脫不下來,只 
    有以剪刀絞碎,用熱水一塊一塊化掉乾硬的血塊,水一沾上傷口,阿雪頓時發出慘叫。梁蕭 
    忍著心酸,抱住她細聲安慰,阿雪怕他擔心,咬牙含淚,拚死忍耐,那兩名色目女子看她渾 
    身慘狀,也是流淚,雙手顫抖不已,更增阿雪痛苦。梁蕭只得自己動手拆衣敷藥,心裡將雲 
    殊等人恨到無以復加。 
     
      不一陣,土土哈等人趕了回來,覷見阿雪如此模樣,驚怒交迸,紛紛大罵。梁蕭不願眾 
    人擾著阿雪,將他們趕出帳外,沉著臉道:「讓你們在大營治傷,怎麼違我號令?」眾人一 
    呆,土土哈拭了淚,道:「伯顏元帥答應了的。」梁蕭道:「這次就罷,下次若再違令。」 
    他用手一比,沉聲道,「不管是誰,定斬不饒。」眾人齊聲答應。梁蕭方才頷首道:「你們 
    都有傷在身,全去休息,傷好之前,不許亂動。」眾人只得散去,土土哈戀戀不捨,幾步一 
    回頭,直往這邊張望。 
     
      次日,梁蕭托人將趙山骨灰帶回華陰。自己終日守在阿雪身邊,照看她的傷勢。治病的 
    大夫是御醫出身,久在軍旅,對皮肉之傷極是在行,用藥頗準。六七天工夫,阿雪漸趨清醒 
    ,傷口也開始結痂,只是渾身筋骨疼痛,難以起床。梁蕭便費盡心思,編些故事笑話,說給 
    她聽,逗得阿雪合不攏嘴,當真忘了傷痛,只覺若能夠永遠如此,便是挨上再多的鞭子也是 
    不怕。 
     
      轉眼又過月餘,這天哨兵傳令,說伯顏召見。梁蕭隨哨兵前往元帥大帳。掀帳入內,卻 
    見伯顏負著雙手,正看著牆上的地圖,聽梁蕭進來,也不回頭。梁蕭呆了半晌,漸覺不耐, 
    欲要退出,忽聽伯顏哈哈大笑,轉身道:「許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個急性子?」 
     
      兩人久別重逢,四眼相對,心情複雜難明。梁蕭想到此人便是蕭千絕的弟子,不免怨恨 
    ,可想到他是母親的師兄,又沒來由生出些暖意。 
     
      伯顏瞧出他的心意,岔開話題,指著牆上的地圖道,「梁蕭,你知道這是什麼?」梁蕭 
    答道:「大宋的山河地理圖。」伯顏微微一笑,手指襄樊之地,說道:「若是襄樊一破,我 
    大軍便能順著漢水,趨入大江,橫渡江南,進略鄂州,而後舟楫百萬,順流而東,橫掃大宋 
    ,直取臨安。」他手指順著江水而動,停在臨安之上,長歎道:「虧得你救回阿里海牙。所 
    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若是少了他,便是斷了我一條臂膀,日後攻滅大宋,可就艱難多了 
    !」他說罷踱了兩步,負手望天,面色忽明忽暗,似乎遇上十分難斷之事,良久方才轉過頭 
    來,注視梁蕭道:「阿術愛你驍勇,薦你去他手下欽察營做百夫長,如今我權且答應下來。 
    你好自為之。記住了,做好將軍可比練好武功更不容易!」說著取下白玉扳指,遞給他道, 
    「日後有什麼為難事,還來尋我,只要不違軍紀國法,我仍是幫你。」 
     
      梁蕭心口發燙,雙手接下。伯顏詢問了一下他同伴傷勢,但覺再無別事吩咐,便命他回 
    去,即刻搬入欽察營。梁蕭返回駐地,將伯顏之令與阿雪說了,讓她留在阿里海牙帳中養傷 
    。阿雪心中好生不願,但知軍令如山,違抗不得。也不好多說。當夜,梁蕭搬入欽察大營, 
    就任百夫長之職。 
     
      欽察營是元軍中最精銳的騎兵,來自成吉思汗之孫拔都所建的欽察汗國,中有欽察、阿 
    速、斡羅斯、匈牙利等色目人,也有少許混血後的蒙古人,金髮碧眼,雜處一營,一個個人 
    強馬壯,剽悍異常。梁蕭在漢人中算是高挑個兒,但到了營中,也只算尋常。 
     
      阿術的祖父速不台曾與哲別、拔都兩度西征,揚威絕域。是以欽察營的軍士都很敬畏阿 
    術,但卻瞧不起漢人。一則因為言語不通,二則依大元律令,色目人低於蒙古人,卻高過漢 
    人,他們地位不如蒙古人,總想在漢人身上找回面子,便是遇上史天澤這等名將重臣,也從 
    不下馬行禮。加之作戰驍勇,冠於三軍,憑著功勞更是橫行霸道,從不將漢軍放在眼裡。 
     
      梁蕭一副漢人模樣,卻被派到這欽察營裡,而且一來便是百夫長的身份,欽察士兵氣急 
    敗壞,暗地裡商議要與他為難。 
     
      到得次日,梁蕭照例出帳點兵,號角吹了三響,竟無一人來報。他不明緣由,心中吃驚 
    :「他們竟不聽我號令?若是要行軍法,這百來個傢伙都得砍腦袋,但如此一來,我這百夫 
    長豈不是成了光桿?」這時間,其他隊伍將士出完早操,都來看熱鬧,圍著梁蕭指指點點, 
    嘻嘻直笑,並用番話嘰裡咕嚕叫嚷。梁蕭孤零零站在場地中間,進退不得,尷尬無比,但對 
    方言語又無法聽懂,不知何以至此。默然半晌,只得權且忍住怒氣,一言不發,返回帳中。 
     
      欽察將領立馬將此事稟報阿術,大說梁蕭壞話。阿術將梁蕭放在如此地方,存心是要挫 
    他傲氣,聞言只是一笑置之,忖道:「看這小子怎生處置?」誰知到了第二日,梁蕭竟未出 
    帳召兵,那群欽察士兵本也不打算出操,只樂得大睡懶覺,讓其他隊伍的軍士好生羨慕。欽 
    察將領卻甚是不滿,又到阿術帳下,說梁蕭沒用,不能帶兵。阿術聽說梁蕭竟不露臉,也覺 
    詫異,思慮再三,讓眾將領下去,道是梁蕭明日再無動靜,自己定有主張。眾將聽令,歡喜 
    去了。 
     
      到了第三日晨練時分,蒙古大營號角響起,各部人馬紛紛出帳。但梁蕭營中仍無動靜, 
    眾軍士早已得了消息,鐵了心趕走梁蕭,人人趴在床上,自顧蒙頭大睡。其他隊伍將領也紛 
    紛派出探子窺伺,只待晨練一過,便去稟報阿術,讓他換將。 
     
      第二通號令即將吹罷,眾探子大為高興,只待三聲號罷,便去稟報。忽然間,便聽得馬 
    蹄聲響,二十來匹駿馬虎虎突突衝入營中,梁蕭一馬當先,手提一串帶鏈的三爪鐵鉤,鐵鏈 
    末端,兜繫在六匹戰馬頸上,每匹馬負著兩個木桶,用蓋子封好,不知裝著何物。他身後五 
    人,也俱是手挽鐵鉤。眾探子還沒明白怎生回事,便見梁蕭擲出鐵鉤,勾牢一頂帳篷,其他 
    五人如法炮製,手中鐵鏈紛紛拋出,將營中二十餘頂帳篷盡數勾牢。 
     
      這時間,梁蕭馬鞭一揮,六人齊齊抽打馬匹。眾馬吃痛,四面狂奔。瞬息間,二十餘頂 
    帳篷拔地而起。睡得正酣的欽察士兵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個揉著眼睛,懵懂而起,四 
    面顧望,不明所以。忽見駿馬衝至,梁蕭揭開一個大木桶,頓時奇臭沖天,桶中竟是人畜屎 
    尿。眾軍士還沒還過神,糞便就兜頭兜臉潑將過來,穢物濺得四處都是,其中還有蛆蟲蠕動 
    。另外五人如法炮製,一眨眼的工夫,欽察士兵無一倖免。眾軍尚自發呆,梁蕭頭也不回, 
    帶眾飛馳而去,留下這一百來人,或坐或站,一身糞便,傻在當場。其他欽察軍士得知消息 
    ,紛紛來看,更讓這些軍士羞得無地自容,對這梁蕭端地恨入骨髓。 
     
      這一來,欽察將士無不驚怒。他們遠在異鄉,人地生疏,彼此間極其團結,以防外族人 
    欺辱。一人受辱,無異於辱及全軍,大怒之下,紛紛提了槍矛,乘著駿馬來尋梁蕭,不料尋 
    遍全營,也沒見他人影,卻將一個元軍大營,鬧得沸沸揚揚,乃至驚動伯顏。伯顏命阿術即 
    刻處置,不可擾亂軍心。 
     
      欽察將領群情激憤,到阿術帳中,要求嚴懲梁蕭。阿術也沒料到梁蕭竟用出這種法子, 
    心下頗是惱怒,後悔沒有聽阿里海牙之言,一心要挫滅梁蕭的銳氣。但他乃當世名將,也不 
    推諉,便將用人不當之罪,攬在自己頭上。欽察將領對阿術極是敬重,見他如此說,當下再 
    無言語,只是請求撤走梁蕭。 
     
      但阿術卻別有念頭:「這梁蕭不像偷了雞就逃的黃鼠狼。罷了,且看看他有無後招。」 
    一念及此,嘴上答應,骨子裡卻隱忍不發。欽察將領們得他應允,怒意稍減,暗地裡卻謀劃 
    ,定要弄死梁蕭,以報被辱之仇。 
     
      次日清晨,梁蕭隊裡百名欽察士兵早早起來,乘馬備箭,排好陣勢,以防梁蕭故伎重施 
    。頃刻間,三通號角吹起,梁蕭仍未現身,眾人心神一懈,紛紛大罵梁蕭膽小鬼、狗屎。正 
    罵得痛快,忽聽馬蹄聲響,霧氣中出現六騎人馬,倏忽馳近,只見梁蕭與土土哈並轡而行, 
    梁蕭斜提花槍,土土哈手挽大刀,身後囊古歹四人,也是各持槍矛,英姿颯爽。 
     
      眾軍士不料他還敢前來,俱是一呆,繼而還過神來,仗著有欽察將領撐腰,紛紛破口大 
    罵。梁蕭聽不懂番話,向土土哈問道:「他們說什麼?」土土哈乃是欽察人,通曉欽察言語 
    ,聽得分明,便道:「都是極難聽的罵人話。」梁蕭點頭道:「代我告訴他們:『今日他們 
    起得正是時候,若不想吃屎喝尿,日後也要早早起來。』」土土哈皺眉道:「梁蕭,如此當 
    真行麼?這些人可是十分蠻橫!」梁蕭微微一笑,道:「你只管說了便是。」 
     
      土土哈無法,便依言說了。眾人聽他說出自家言語,無不驚奇,待聽清楚,先時一呆, 
    繼而大怒。一個金髮漢子出列叫道:「梁蕭狗屎,我們不會聽你指揮。你侮辱我們,我要跟 
    你分個死活。」梁蕭聽土土哈一說,抽動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笑道:「好臭啊,好臭。」那 
    人問土土哈道:「他說什麼?」土土哈道:「他說你好臭。」眾人聽得這句,頓想起昨日狼 
    狽之事,雖在漢水裡泡了半日,身上臭氣仍是難消,一時怒火上衝,紛紛擎起長矛。 
     
      金髮漢子對土土哈叫道:「你是欽察人麼?我不殺你,你讓開些。」他一指梁蕭,喝道 
    ,「你這漢狗,有什麼能耐做我們百夫長?你是阿術大人派來的,我不殺你,我跟你比鬥, 
    誰輸了,誰自盡。」梁蕭笑道:「憑你麼?還不夠我塞牙縫呢!」他一指眾人,道:「不用 
    客氣,你們全都上吧!」 
     
      眾人聽罷土土哈翻譯,又驚又怒。金髮漢子叫道:「狂妄漢狗,你少瞧不起人,我一人 
    跟你打,不用弓箭,就能勝你。」梁蕭笑道:「好呀,我也不用弓箭。」說著馳馬上前,那 
    金髮漢子也挺矛而出。 
     
      此時欽察營兵士都知梁蕭來了,也不晨練了,乘馬提矛,將他營地圍得水洩不通。幾個 
    欽察將領更是吩咐諸軍,要讓這漢狗有來無回。但見金髮漢子挑戰,眾人紛紛拇指向下,呵 
    呵叫道:「契爾尼老,殺死他!殺死他!」 
     
      這金髮漢子契爾尼老本是斡羅斯人,在這百人之中最是驍勇,本指望做這百夫長,誰料 
    竟被梁蕭奪去,失望之餘頓生怨恨。此時聽得眾人一叫,膽氣頓粗,叱吒一聲,夾馬而出, 
    長矛直刺梁蕭面門。 
     
      梁蕭也不縱馬,揮槍一格,契爾尼老手臂酸麻,長矛頓時偏出,心頭一驚:「這漢狗人 
    小,氣力卻是好大。」念頭還沒轉完,梁蕭長槍陡至,契爾尼老急忙低頭,頭盔卻被梁蕭挑 
    在槍尖。契爾尼老匆匆揮矛橫掃,梁蕭隨手抓住,契爾尼老頓覺長矛好似鑄在鐵裡,進退不 
    得,若梁蕭迎面一槍刺來,自家無可抵擋,驚惶間猛力回奪。誰知梁蕭順勢放手,契爾尼老 
    用力過猛,幾乎墮馬,急忙雙腿夾馬,想要穩住,梁蕭卻揮槍而出,槍尖掛著的鐵盔打在他 
    頭上,這一下用上了真力,契爾尼老只覺眼前一花,跌下馬來。梁蕭不待他落地,一槍刺出 
    ,挑他腰帶,將他掛在槍尖上。 
     
      契爾尼老輸得如此容易,欽察軍士一片嘩然。李庭笑彎了腰,叫道:「梁大哥哪是在比 
    鬥,分明是在耍猴。」王可也大笑道:「是呀,還是一隻金絲猴。」眾人哈哈大笑,他們幾 
    個經過這些日子養傷,大都痊癒,便是王可,也傷口結痂,好了九成。 
     
      契爾尼老掙扎難下,眾目睽睽下無地自容,忽地拔出腰刀,往頸上抹去。梁蕭長槍一抖 
    ,將他挑在半空,契爾尼老手舞足蹈,腰刀頓失準頭,梁蕭橫槍一掃,將他腰刀打飛,槍桿 
    順勢在他腹下一托,用力恰到好處,將他挑回馬上。 
     
      契爾尼老不及轉念,順勢跨上馬背,雙手抱住駿馬脖子,不禁傻了眼,梁蕭笑道:「你 
    服輸嗎?」土土哈通譯過去,契爾尼老怒道:「我輸了,你幹嗎不讓我自殺?」梁蕭搖頭道 
    :「你除了跟長官作對,就會自殺嗎?」他唾了一口,冷笑道:「能贏不能輸,算什麼男人 
    ?只是沒用的懦夫!」契爾尼老被他罵得面紅如血,無言以對。梁蕭槍尖一指那群欽察軍士 
    ,喝道:「你們很了不起嗎?都上來吧!」眾軍士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上。梁蕭大喝道: 
    「你們不來,我可來了。」將馬一縱,疾馳而出,長槍勢若飄風,殺入人群。當頭一人見梁 
    蕭衝至,方要舉矛,梁蕭槍尖倏抖,他兩眼頓時發花,不知該擋向哪裡,梁蕭趁勢一槍突出 
    ,將他頭盔刺落,反手之間,槍桿掃中他太陽穴,將他打落馬下。 
     
      一時之間,梁蕭馳馬奔突,上下起落,好似馬背上一羽鴻毛;一支花槍更是左盤右旋, 
    如蛟龍行雲,又如騰蛇乘霧,東西飄忽,專刺軍士頭盔,刺落之後,再將其打昏落馬。欽察 
    軍士驚怒交迸,奮起反擊,剎那間兩方槍來矛去,鬥得難解難分。 
     
      梁蕭存心技壓三軍,使出渾身解數,來去倏忽,槍法若電,兩盞茶的工夫,便將百來人 
    擊落八成。但欽察軍士極是堅韌驍勇,雖遇如此強敵,也毫不退卻,呼喝大叫,前後圍堵, 
    左右進擊,絲毫不亂方寸。 
     
      梁蕭心中暗讚,也動了好勝之念,發聲長嘯,一朵槍花使得其大如斗,飄來蕩去,所向 
    無有一合之將。片刻間便把眾人打落得十七八人。還剩二人,驚駭萬分,拚命抵擋。 
     
      梁蕭揮槍掃落一人,另一人從後揮矛刺來,梁蕭頭也不回,身子略偏,攥矛於手,大喝 
    一聲,把他從馬上提了起來,振臂一掄,那人頓時騰起六丈來高,飛星擲丸一般落向地面, 
    但覺耳邊呼嘯生風,當真心膽欲裂,哇哇慘叫。梁蕭將人擲出,便已馳馬狂奔,搶在那人落 
    地瞬間,手臂一舉,將他後心穩穩拿住,舉在頭頂,策馬一旋,輕輕將他放在地上。土土哈 
    等人彩聲大起,欽察諸軍卻是人人張口結舌,失了言語。 
     
      梁蕭經過這番激戰,馬力已乏,見場上無主之馬四處亂走,便縱身換了一匹,槍指四面 
    欽察軍士,冷笑道:「你們也要來嗎?」欽察人見他公然搦戰,一片嘩然。一名褐頭髮、藍 
    眼珠的千夫長出列喝道:「你這漢狗,以為有點能耐,就能逞英雄嗎?」他用蒙古話說出, 
    梁蕭聽得懂,冷笑道:「我手下士兵不服管教,自當教訓,關你什麼事?若沒有狐狸施展詭 
    計,獵狗敢在人前撒野嗎?」那人大怒,喝道:「我是千夫長,你只是百夫長,你敢這樣與 
    我說話?」 
     
      梁蕭道:「漢人有種說法,大將帶兵,皇帝的命令也未必服從。既是打仗,生死都掛在 
    弓弦上。你的話對,我自然聽從你;若是不對,便是忽必烈皇帝的話,我也未必聽從,要麼 
    打起仗來,這一百來人不服我管束,遇上敵人只有送死。」那人冷笑道:「欽察軍從亦得勒 
    河打到漢江邊上,從未輸過。哼,就算沒有將軍,同樣天下無敵。你這漢狗百夫長,我們不 
    稀罕。」欽差士兵舉起長矛,齊聲呼叫:「對,漢狗百夫長,我們不稀罕!」梁蕭啞然失笑 
    ,道:「天下無敵?好厲害啊!你敢與我賭鬥嗎?」那人道:「怎麼不敢?」說著持矛躍馬 
    ,便要上前。 
     
      梁蕭道:「單打獨鬥不算本事。你們人多嗎?你們這些人,我們就六個人,大家不放箭 
    ,各憑刀槍上的本事。若我衝不出欽察營,就憑你們處置,要是衝出去,又當如何?」欽察 
    軍聞言,又驚又怒,無不大聲嚷叫。那千夫長厲聲道:「好!賭鬥便賭鬥,你們六個若能衝 
    出大營,你要做百夫長,隨你好了!不過刀槍不長眼,說好了,你們的死活,與我們無干! 
    」 
     
      梁蕭笑道:「好,一言為定。」將長槍一舉,土土哈五人聚到身邊。其時四面欽察軍圍 
    得密密層層,其勢不下三千,各由一千夫長帶領,眾軍勒馬齊呼,發出「呵呵」咆哮,好似 
    風吹浪起,聲勢逼人。 
     
      剎那間,三名千夫長馬鞭一揮,眾軍大呼,策馬衝來,梁蕭覷眼一觀,驟喝道:「西南 
    來風,垂天之形。」六人馬匹倏忽轉動,頓成一個具體而微的奇特陣勢,向西南方衝出。梁 
    蕭在前,土土哈,囊古歹分在左右,李庭三人平列於後,舞刀弄槍,似一把鋼錐,剎那間刺 
    透重圍。 
     
      那千夫長急忙喝令圍堵西南,忽聽梁蕭喝道:「西方之水,青鋒之象。」六人陣勢倏變 
    ,梁蕭與土土哈各據前後,李庭四人並行中央,化作前後銳利,居中厚實的紡錘模樣,向西 
    衝突,突出數丈,梁蕭喝道:「小畜北,大壯南,龍蟠之陣。」剎那間,陣勢化作龍蛇之形 
    ,蜿蜒曲折,佯往北衝,實往南突,東顧西馳,舒捲開闔,剎那間連變數陣,衝出二十多丈 
    。梁蕭忽又叫道:「東北之雷。」他話一出口,其他五人應聲而動,化作「黑虎之勢」,忽 
    然轉身,猶若猛虎下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東北方強行衝突,所到之處,欽察軍人仰 
    馬翻,無人能抗。 
     
      一時之間,只聽梁蕭呼喝不絕,六人陣勢跟著變化無端,虎驟龍奔,八方去來,便如水 
    銀瀉地,端地無孔不入。眨眼之間,竟將不可一世的欽察騎兵沖得七零八落,首尾難以相顧 
    。三個千夫長連發號令,也是莫可阻擋,心中駭然至極。他們雖然馳騁大漠,精熟野戰,卻 
    哪知漢人用兵之妙。梁蕭所用陣勢,正是唐代兵法大家李靖所創的「六花陣」,這路陣法脫 
    胎於武侯八陣,但精微奧妙遠遠過之,以六人一隊,各持武器,變化無窮,實為對付塞外鐵 
    騎的不二之法。當年李靖曾憑此陣以少勝多,在陰山之下大破突厥鐵騎二十餘萬,生擒頡利 
    可汗,從此以後,突厥人一蹶不振,再也無力與大唐相抗。 
     
      要知古今陣法,均不離數術。梁蕭算學精深,超邁前人。雲殊劫糧後,他痛定思痛,開 
    始揣摩用兵之法,想的是日後不讓任何一人有所損傷。土土哈五人傷勢稍好,他便將其叫出 
    ,算上自己恰好六人,正合六花之數,命眾人操練六花陣。演練之時,他細加推演,對陣法 
    多有改進,令其威力倍增。 
     
      那日校場受辱之後,梁蕭隱忍不發,讓土土哈潛入欽察營暗地打探,明白眾軍不肯前來 
    的緣由,心知若要折服這群傢伙,難免有場惡鬥;一邊尋覓僻靜之地,加緊操演陣勢,一邊 
    激怒眾軍,與己賭鬥,存心以此六花妙術,折服三軍。此時施展開來,果然所向披靡,便是 
    欽察精兵,也是莫可抵禦。 
     
      廝鬥片刻,梁蕭變了十六種陣形,漸漸逼近轅門,忽見西南、西北各有一處陣勢露出破 
    綻,當下疾喝「長鯨之陣」。六人策馬,勢若鯨奔,向「歸妹」位衝突,眾將疾疾麾軍兜截 
    ,梁蕭其意卻在他處,猛然率眾斜插西南,陣成「鯤鵬之變」。一時魚龍化鵬,扶搖而上九 
    天,呼嘯之間,便將前方軍陣剖成兩片,自「無妄」位穿出一個大口子,逸出千軍之外。身 
    後的欽察騎兵收馬不及,前推後攘,左右相撞,大呼小叫亂成一團。六人馳出轅門,想到初 
    試鋒芒,竟然大獲全勝,一個個意氣奮揚,勒馬長笑,梁蕭揚聲叫道:「勝負已分!你們先 
    說的話,算不算數?」 
     
      欽察諸軍好容易勒住馬匹,收束陣形,心中駭然無比。這一陣,梁蕭六人無一傷損,欽 
    察人卻傷損極多,但土土哈五人聽從梁蕭之令,並未刻意傷人,故而諸軍多是皮肉輕傷,無 
    甚大礙,落馬軍士迅疾爬起,翻身上馬,數千雙眼睛都落在三個將官身上,直待他們號令。 
    一時間,校場上靜悄悄一片,只聞風吹大旗,獵獵作響。 
     
      三個千夫長面面相覷,此時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了,二十載軍威毀於一旦,不答 
    ,失信違諾,也是軍中大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有人朗朗笑道:「既然說過,當然要算 
    數,何況別說是百夫長,便是千夫長也當得了!」三人聽得聲音,齊齊下馬,叫道:「阿術 
    大人。」 
     
      梁蕭見阿術面帶笑意,攜著親兵迤邐而來,也下馬行禮道:「阿術大人,實無其他法子 
    ,不用這雷霆手段,梁蕭難以在此立足。」阿術下馬,兩手扶起他,笑道:「說起來,這欽 
    察軍人強馬駿,打仗一等一的厲害,僅以一兵一將的本事,便是太祖手下的怯薛歹軍也未必 
    穩佔上風。只因長年來未逢敵手,故而驕橫得緊,誰也不放在眼裡。我讓你來,也沒料你能 
    立足!本就是考一考你的本事,誰知你竟以六個人突破三千欽察軍。嘿,我做了半生大將, 
    卻也看走眼啦!」 
     
      梁蕭道:「大人說過了,我先拿話僵住這幾位,讓他們不能用箭。若真上戰場,弓矢交 
    加,只怕一合的工夫,我們六個都成了刺蝟!」阿術頷首道:「你勝而不驕,很好。不過實 
    情確是如此,欽察騎兵最強並非槍矛,而是弓箭。」他目視三個千夫長,道:「你們三個, 
    還有話說麼?」 
     
      三人對望一眼,那褐髮千夫長道:「若論衝鋒陷陣,我們輸得沒話說,但阿術大人說了 
    ,我們最強的是弓箭,我想看一下梁蕭的箭術。」阿術罵道:「你們是石頭腦袋嗎?」梁蕭 
    笑道:「無妨,請借弓箭一用。」眾將正要解弓,阿術道:「用我的。」自馬上取下一張描 
    金硬弓。梁蕭接過,眼看百步之外,有兩個在江堤上打水說笑的白衣胡女,一人面帶紗巾, 
    一人則裸著面,頭上帶著串耀眼明珠。 
     
      梁蕭笑道:「看我射散左邊那人頭頂明珠。」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阿術皺眉道:「射中 
    人怎麼得了?」梁蕭道:「射落一根頭髮,砍我梁蕭腦袋。」阿術不及多說,梁蕭已馳馬斜 
    走,突地挾矢彎弧,白羽箭閃電掠出。那胡女正與同伴說笑,忽地頭頂風起,不知所以,嗡 
    地一聲,一支羽箭嵌在不遠處的柵欄上,便在此時,她髻上明珠四散滾落,滴滴答答落入江 
    中,敢情梁蕭箭鋒銳利,妙到毫巔地擦過二珠之間,將串珠的金絲截為兩段,明珠斷線,自 
    然紛散,眾軍見狀,先是一呆,繼而彩聲雷動。 
     
      那女子正自驚詫,聞聲回過頭來。阿術看清她模樣,眉頭大皺。卻聽那三名千夫長齊聲 
    叫道:「阿術大人我們都服啦!就讓他做萬夫長也夠啦。」阿術笑道:「服了嗎?嗯,做萬 
    夫長可不成,千夫長也不能做。他初來乍到,沒有戰功,做這個百夫長麼,乃是因為救了右 
    丞大人,已很勉強了!」眾人聽說梁蕭救過阿里海牙,頓時一派肅然。那褐髮將官道:「沒 
    想到漢人之中,竟有如此人物!」阿術搖頭道:「他不是尋常漢人,他有蒙古血統。」諸將 
    聽得,更添敬意,望著梁蕭,目光已然不同往時了。 
     
      這時間,忽見那胡女拿著羽箭,氣沖沖趕上來,她體態高挑豐腴,肌膚勝雪,眉長眼大 
    ,眸子藍如海水,青灰色的頭髮結成辮子,自耳畔落下,纏在雪白修長的頸項上。一眾欽察 
    人見得,齊齊嚥了口唾沫,心道:「哪來的漂亮妞兒,以前怎沒見過?」那胡女走近,指著 
    箭上的標記,用蒙古話道:「阿術大人,是你拿箭射我嗎?」阿術哈哈一笑,正想將罪過攬 
    到自己頭上,梁蕭卻道:「不干他事,是我射的。」 
     
      胡女翠羽也似的眉毛微微一揚,高聲道:「你為什麼用箭射我?」梁蕭道:「又沒射著 
    你,你幹嗎生氣?」胡女冷笑道:「你將爸爸給我的夜明珠射落水裡!再說,你就知道你一 
    定不會射偏麼?你說蒙古話,是蒙古人嗎?我聽說,蒙古人都是高傲的雄鷹,為什麼雄鷹不 
    去對付凶狠的蒼狼,卻來抓拿我這弱小的鴿子呢?」她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梁蕭雖然能言 
    善辯,竟也無言以對。 
     
      阿術眼見形勢尷尬,賠笑道:「蘭婭,你別說啦,我賠你夜明珠好麼。你住你爸爸的帳 
    篷嗎?待會兒我派人送過來。」蘭婭將箭扔到地上,冷笑道:「你送的我不稀罕,我就喜歡 
    爸爸給的珠子。」阿術笑道:「別擰氣,我親自送過來,火者還好嗎?」蘭婭聽他問候父親 
    ,怒氣稍解,道:「爸爸很好!不勞你過問了。」說罷與另一個胡女轉身去了。 
     
      一個欽察將領吞著唾沫問道:「阿術大人,這妞兒哪來的?生得不錯!」阿術神色一肅 
    ,沉聲道:「你們這群壞蛋,不要亂打主意。她是回回星學者扎馬魯丁的女兒,是幸福的毛 
    拉、賢明者之王納速拉丁所鍾愛的學生,伊兒汗國唯一的女賢哲。八歲時她向真主神立誓, 
    終身不嫁,將貞操獻給天上的星星,並得到伊兒汗旭烈兀大王的讚許。你們這些粗人,就知 
    道打仗殺人,哼,給人家提鞋也不配!」 
     
      眾人聽說她終身不嫁,連道可惜。梁蕭尋思道:「回回星學者麼?天機宮數術筆記似乎 
    提過,說是回回人中頂厲害的大數家,還隱約提到,他們的計數算法與中土數術大不相同, 
    但如何不同,卻沒說明。嗯,那個納速拉丁竟被稱為賢明者之王,真是胡吹大氣。」他方才 
    被蘭婭罵得啞口無言,本就氣悶,想到這裡,更是老大不服。 
     
      阿術掉頭勉勵梁蕭一番,忽聽有戰報傳來,匆匆馳馬去了。那些欽察人與梁蕭不打不相 
    識,又知他有蒙古血緣,輕蔑之意盡去,對他青眼有加,拉進帳裡喝酒。大夥兒一同喝了兩 
    碗酒,直比親兄弟還親了。土土哈父親是欽察的蒙古人,母親卻是斡羅斯人,故而會說欽察 
    言語,到了這裡,當真如魚得水,跟眾人抱成一團,大唱斡羅斯的牧歌,跳起家鄉的舞蹈, 
    囊古歹等人看得有趣,也加入進去,一起胡鬧。 
     
      梁蕭端了碗酒,將契爾尼老叫到身邊,讓人翻譯,誇他矛法不錯。契爾尼老是他手下敗 
    將,原本窘迫,但聽梁蕭一誇,卻又說不出的高興。二人喝了兩碗燒酒,前嫌盡消。 
     
      眾人正說得投機,忽聽戰鼓雷動,欽察軍將士神色一變,紛紛丟了酒碗,飛奔而出,一 
    邊奔跑,一邊穿戴衣甲、提矛攜弓,飛也似跨上戰馬。第一通鼓尚未結束,眾軍各依所屬, 
    呼啦啦匯聚一處,行止快得不可思議,與喝酒時荒誕無稽的樣子判若兩人。梁蕭也約束兵眾 
    ,且將土土哈五人混合四個欽察戰士,結成一個十人隊,由土土哈擔任十夫長。 
     
      瞬息間,欽察軍集結已畢,飛馳出營。正往點將台奔走,忽聽鼓聲稍歇,號角聲陡起, 
    一長二短。那褐髮千夫長阿速人合蚩蠻將手一揮,眾軍勒馬止步。合蚩蠻叫道:「聽號令, 
    是命水軍出戰!宋人先從水道進攻了!」欽察軍共有三翼軍,一翼千人,每翼設一長,皆歸 
    阿術節制。合蚩蠻在千夫長中資歷最老,戰功最大,故而平日都由他發號施令。 
     
      合蚩蠻略加推測,揮鞭一指,叫道:「我們去西南邊,以防城裡的宋人從陸上出援。」 
    諸軍疾往西馳。還未越過前方山岡。便聽襄陽城炮聲大作,但見城門大開,宋軍步騎千人衝 
    突而出,一字城的元人漢軍當先迎上,陣勢還未對圓,雙方便已動手,一時亂矢如雨,血流 
    滿地。 
     
      襄陽城頭轟鳴不斷,巨弩大炮呼嘯,向元軍陣地瀉落,元軍前鋒死傷慘重,向後稍撤。 
    宋人步兵趁勢衝上,一隊持著籐牌短刀,滾地來斬敵騎馬腿,一隊舉著神臂弓,向元軍步兵 
    激射。元軍步騎頓有紛亂之象。城頭又是一聲炮響,宋人馬軍突入元軍陣中,彎弓舞槍,來 
    回衝突,只兩個回合,元軍頓時潰亂。 
     
      合蚩蠻立馬岡上,遙遙觀望,笑道:「宋人很賣力,漢軍不成啦,我們上吧!」眾軍正 
    要馳馬奔出,梁蕭叫道:「慢著。」合蚩蠻道:「怎麼?」梁蕭道:「等宋人伏兵出來。」 
    合蚩蠻皺眉道:「什麼意思?」梁蕭道:「我方才估算過了,兩軍交戰之地,仍為城頭強弓 
    大弩覆蓋。宋軍卻引而不發,派兵馬與我激戰,分明是故意裝出模樣,吸引我精騎馳援,然 
    後佯敗入城。而我步騎則暴露於弩炮之下,到時宋人炮弩齊發,便是再強的騎兵,也要被衝 
    亂陣腳,然後他精銳突出殺我個措手不及,若我所料不差,宋人後方還有精兵潛伏。」 
     
      合蚩蠻一皺眉,還沒說話,忽聽一騎傳令兵飛馳而來,叫道:「阿術大人有令,命你按 
    兵不動,待會兒城內宋軍伏兵攻出,立時衝上,截斷他們歸路,殲滅於城下。」合蚩蠻望著 
    梁蕭,心道:「奇怪,他竟與阿術大人想得一般。」傳令兵話音未落,兩支漢人騎兵趕到, 
    從左右兩方向宋軍衝至。來回一絞,宋軍頓時潰敗,向城內退卻。元軍未及揮軍進擊,宋軍 
    早已炮弩大動,轟隆之聲震響耳鼓。頃刻間,炮石雨點般向漢人騎兵落下,元軍頓被斷成兩 
    截;只聽城中號炮激響,四千宋騎如狂風飆出,馳入元軍陣中,大肆殺戮。 
     
      元軍抵擋不住,向後退卻,宋軍得勢,準擬一鼓作氣,將這四翼元軍衝垮,一時勢如破 
    竹,緊追不捨。此時間,城內又奔出兩千名弓弩手,成鷹翅之狀,由左右兩翼,配合騎兵陣 
    勢,向元軍激射,元軍進退不得,左右難遁,頓時人馬雜沓,死傷慘重。 
     
      梁蕭看到此時,叫道:「時候到啦!」合蚩蠻道:「阿術大人還沒說話。」梁蕭道:「 
    機會不待人。宋人本就膽怯,突襲得手,難免見好就收,我看它陣勢,非要窮追猛打。」經 
    過先前賭鬥,合蚩蠻對他頗是信服,立時號令三軍。 
     
      欽察軍將士早已等得不耐,聞聲而動,從山岡之上突馳而下。此時阿術的傳令兵迎面趕 
    來,叫欽察軍進擊,忽見其已然出擊,甚是驚詫。合蚩蠻不及聽令,率軍疾若飛電,迂迴到 
    襄陽城前。此時漢軍潰亂,死傷慘重,宋人騎兵正擬後撤,兩千弓弩手方才發完一矢,也欲 
    再度抽箭上弩,掩護騎軍返城,不料欽察軍來得突兀,倉皇之際,不知如何抵擋,爭先恐後 
    往城內跑去。 
     
      合蚩蠻馬鞭倏指,三翼欽察軍於狂奔之中,分作三股,一股剿殺弩手,一部斷絕騎兵歸 
    路,還有一支由合蚩蠻親自率領,衝入宋軍騎兵之中。但見馬如龍飛,矢如雨下,欽察鐵騎 
    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掃過襄陽城下,元朝漢軍趁機反擊,四面截殺,兩炷香工夫,五千宋 
    軍潰不成軍,幾乎死傷殆盡。 
     
      合蚩蠻酣戰片刻,遙見敗軍後撤,襄陽城門未及關閉,大覺有機可乘。他素來驕橫,自 
    恃本部馬匹駿極,快不可言,一時興起,長鞭揮出,欲要趁勝揮軍,閃電般直搗襄陽,立下 
    天大功勞。 
     
      梁蕭正率手下百人圍殲宋軍殘敵,見狀駭呼道:「去不得。」但呼叫聲淹沒在喊殺聲中 
    ,合蚩蠻哪裡聽到。他一馬當先,與其他二名千夫長各領兵馬,飛騎逼近襄陽城下。這時間 
    ,只聽一聲巨響,城頭巨弩大石鋪天蓋地砸下,以雷霆之勢將合蚩蠻等人一時淹沒。 
     
      梁蕭大驚失色,飛身下馬,仗著身法輕功,行險鑽入炮石之間,但見合蚩蠻一行血肉模 
    糊,連人帶馬,早已成了團團肉餅,分不出彼此。 
     
      梁蕭見無活人,只得退出,在炮石間穿梭不定。守城宋軍早有準備,炮石密集,似是無 
    休無止,饒是他輕功厲害,步法絕世,讓過大石巨木,也未能躲開較小石塊,背上重重挨了 
    一擊,這下足有七八百斤之沉。梁蕭一個踉蹌,消去大部力道,喉頭陣陣發甜,閃身躲過一 
    塊百斤巨石,跌跌撞撞奔到大隊之中,方才躍上馬匹,待得脫出弩炮之下,他再也忍耐不住 
    ,伏著馬背,一腔鮮血脫口而出。 
     
      這一合,欽察軍損失異常慘重,三名千夫長盡死於城下,同時還有三百人喪命,留下十 
    來個百夫長,一般大小,各自號令,諸軍群龍無首,亂哄哄一團。襄陽太守呂德乃大宋名將 
    ,深明韜略,看出其中便宜,不顧精銳連喪,又遣三千鐵騎馳出城門,一千騎阻隔漢軍,令 
    其無法相救,兩千騎直衝欽察軍,存心要將這支元軍精銳一舉擊潰,挫滅元人銳氣。 
     
      欽察軍創建以來,從無敗績,勝時固然越戰越勇,兵鋒極銳。但所謂剛不可久,鋒銳易 
    折,這支不敗之師一旦遇上挫折,反而缺少堅韌不拔之氣。何況他們以同胞之誼治軍,極為 
    重情,合蚩蠻等人一死,個個都失了理智,當下也不依戰法,蜂擁而出,憑著騎射精熟,各 
    自為戰,與宋人拚命。此舉大違兵家之道,正中宋人下懷。宋將見機,密集陣形,乘勢衝突 
    ,將欽察軍分割開來,令其前後左右不能相顧,然後分兵縱擊,大肆屠戮。平日欽察人目高 
    於頂,欺人太甚,各路漢軍對這支色目騎軍甚是憎惡,看其大敗虧輸,心中暗喜,紛紛消極 
    應戰,並無絲毫援救之意。 
     
      阿術擔負襄樊南面防禦,指揮水陸兩軍,此時水戰遇上厲害對手,難以分身別顧。忽聽 
    傳令兵報,遙遙一看,但見陸上穩操勝券之局倏忽逆轉,驚駭欲絕,也顧不得水上,當即下 
    了帥台,讓傳令兵火速召集騎兵,打算親自來救。但只這片刻之間,欽察軍十停中已去了二 
    停。 
     
      便在此時,忽見宋軍陣勢騷動。一隊欽察人馬沖透宋軍重圍,約有百騎之眾,卻是凝而 
    未散,陣勢井然,在宋軍陣中來回掃蕩,當頭之人正是梁蕭。他受了內傷,本將軍務交於土 
    土哈打理,突見宋軍殺來,己方兵馬失控,急忙馳馬而出,大聲呼叫,在亂軍中竭力約束部 
    眾。他手下百人近日來連番遭折辱,已不如其他隊伍那般驕橫,加之土土哈等五人及契爾尼 
    老全力相助,這一百來人終究沒有潰亂。 
     
      梁蕭觀敵破綻,當強擊弱。一待穩住軍心,便與土土哈五人結成「六花陣」,以陣法為 
    樞紐,帶動百人隊,批亢搗虛,反覆沖敵陣勢。並讓土土哈、囊古歹、契爾尼老以欽察語呼 
    叫同伴,加入己陣。 
     
      欽察軍士一時憤激,亂了陣勢,此時死傷慘重,方才恍然大悟,心知若不齊心協力,必 
    敗無疑,當即紛紛加入梁蕭隊中。梁蕭衝殺之間,大呼小叫隨意指點,派與各人位置,傷與 
    未傷各居所職,無有不當。倖存的百夫長也趁機收束自家軍士。只四五個來回,梁蕭竟於極 
    其混亂之中,將一支分崩離析的潰敗之軍重新凝聚,兩千多人呼喝長嘯,皆以他馬首是瞻。 
     
      欽察軍何等厲害,方才一盤散沙,自是容易欺負,此時有了首領,其心如一,無不以一 
    敵十,他們從未遭受如此敗績,怒火中燒,聽從梁蕭號令,左衝右突,拚死衝殺。梁蕭觀敵 
    陣勢,見宋軍兵馬走動,似欲斜插兩脅,便命欽察軍兩翼散開,擋住宋軍突襲;又令土土哈 
    率本部精銳,趁時飛騎突陣,直透對方心腹,以勁弓銳箭,連斃宋軍數名大將。三千宋軍群 
    龍無首,頓時土崩瓦解,被欽察軍來回馳突,殺得屍橫遍野。 
     
      呂德見狀大驚,親率四千步騎出援,勉力救下兩千殘軍,其他一千多人無一倖免。呂德 
    率軍且戰且退,直至城牆之下。梁蕭知道對方炮石立時又會打下,急令全軍後撤,一點兵馬 
    ,竟然折了七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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