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邊 荒 傳 說
    第十一卷

                   【第三章 巧遇玉人】
    
      燕飛和拓跋儀在碼頭分手,後者返驛站召集本部人馬,而燕飛則往見紀千千, 
    把最新擬定的戰略循例交她定奪。 
     
      在紅日斜照下的邊荒集,充盈著初戰勝利帶來的喜悅和希望。所有人不論男女 
    ,不論種族,不論派系,全體投入到備戰的行動裡去。 
     
      燕飛從小建康進入邊荒集,踏足剛被他征服的地域,心中感觸叢生。 
     
      邊荒集從未試過如此眾志成城地做一件事,這可是眼前鐵錚錚的事實。而他們 
    要對抗的卻是南北最強大的四股力量,他們的領袖不單是武技上大宗師級的人物, 
    更是戰場上的無敵統帥,人人久經戰陣。假若一旦守不住,被惹怒的敵人將會以血 
    清洗戰爭的仇恨,後果不堪想象。 
     
      燕飛含笑揮手接受沿途戰士們對他的致敬和邊眾的歡呼,往夜窩子馳去。 
     
      古鐘樓帥旗高懸,帥旗不但是新的設計,且是剛畫上去的,濕潤的墨彩在斜陽 
    光裡閃閃生輝,非常奪目。 
     
      帥旗以藍布製成,繪上鳥形圖案,便若一頭沖天而飛的鳥兒,充滿對自由的渴 
    望,不願受到任何的約束,意像極佳。 
     
      一群騎士正從古鐘場馳來,領頭者是姬別,見到燕飛,欣然迎來。 
     
      燕飛勒停馬兒恭候,姬別直馳至他馬旁,勒馬停下,笑道:「你們經實地勘察 
    ,有甚麼成績呢?」 
     
      燕飛見他笑得勉強,微笑反問道:「姬大少是否仍不看好今夜之戰?」 
     
      姬別苦笑一下,壓低聲音道:「說不擔心是騙你,別人我不清楚,可是鐵士心 
    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知之甚詳。以他一個漢人,能在北方站得住腳絕不簡單,何況 
    還使黃河幫日益壯大。唉!你笑我沒膽子也好,我的恐懼是從心裡湧出來的,根本 
    沒法控制。」 
     
      燕飛同情地道:「害怕起來確是沒有法子,在敵人如此聲勢下,誰能無懼?這 
    只是個控制和處理恐懼的問題,你的控制力並不算差,至少仍可以裝笑面。」 
     
      姬別再湊近少許,現出遇上知心的神情,近乎耳語般道:「還是燕兄夠坦白, 
    我和老紅都怕得要命,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我們這些做老大的,絕不能把心底事 
    擺到臉上來,因為恐懼有如瘟疫,會蠶食我們的鬥志。」 
     
      燕飛首次發覺自己有點喜歡他,為他打氣道:「你已幹得很好,剛才在穎水旁 
    ,我看到你的巧匠正把尖刺裝到龐義的木材去,把木雷改裝為木雷刺。你真的很有 
    辦法,這麼快弄出大批鋼刺來。」 
     
      姬別欣然道:「你當我是神仙嗎?鋼刺是就地取材,把弩機用的特製鋼箭修改 
    而成。哈!不過我們邊荒集確是物資豐盛,只是戰馬加起來竟有三萬頭之眾,以一 
    萬戰士計,每人可換三次馬。」 
     
      燕飛雖很想陪他聊下去,卻因時間緊迫,只好拍拍他肩頭道:「好好幹下去, 
    打不過便逃,這處是我們的地頭,所謂猛虎不及地頭蟲,讓我們向天下人證明此點 
    。」 
     
      說罷策騎直入夜窩子去了。 
     
      換過任何一個時候,劉裕相信自己在見到這位他曾朝思暮想的俏佳人,他也可 
    以裝出若無其事,把感情深深埋藏的模樣。 
     
      可是值此人生最失意無助、身心勞損的時刻,他卻感到心內燎原的野火正在失 
    控地擴大,脫口喚道:「淡真小姐!」 
     
      竟是高門貴女,大臣王恭的女兒王淡真,他在謝府一見難忘的美人兒。 
     
      王淡真迎上他灼熱的目光,似有所覺,粉瞼飛起兩朵紅霞,令氣質雅秀的她尤 
    顯得嬌艷無倫。 
     
      至少在這一刻,劉裕感到不論為她作出任何犧牲,均是值得的。 
     
      只有她方可使自己忘掉一切困苦煩惱,連心中一貫的豪情壯志,一時間也變得 
    毫不足道。 
     
      王淡真並沒有因他率性直接的目光有分毫畏縮,來到他身旁,探出一對勝雪欺 
    霜皙白粉嫩的玉手,抓著他右手,三根玉指搭上他的脈搏,現出專注的動人神情, 
    為他把脈。 
     
      馬車開出,大隊繼續行程。 
     
      親密的接觸,令劉裕的心差點溶化。 
     
      河風徐徐從南面淮水處透窗吹進來,馬車的搖晃顛簸不再是苦難而是樂趣,嗅 
    著她迷人的體香氣息,忽然間劉裕體會到他畢生所有幸福和快樂,均繫於眼前好心 
    腸的人兒身上。若她能成為自己孩子的良母,人生還有甚麼可以奢求的呢?同時他 
    更清楚這個想法的高度危險,以他寒門卑士的身份地位,若敢對此高門貴女有非分 
    之想,其後果足以把他辛苦爭取回來根基尚未穩固的綿薄功業徹底毀掉。 
     
      不過這想法在此刻遙遠而微弱,他怎可以錯過天賜的眷寵?王淡真放開他的手 
    ,喜孜孜的道:「劉大人的體質好得教人難以相信,只這麼半個時辰,情況大有改 
    善。早前遇上你時,還以為你沒法撐到廣陵去,那樣淡真便不知如何向玄帥交待呢 
    ?」 
     
      當她提到謝玄,一對秀眸立即閃亮起來,深以能為謝玄辦事為榮。 
     
      劉裕卻不大在意,因早在建康時便曉得她對謝玄的仰慕。問道:「小姐為何會 
    走這條驛道呢?到廣陵去不是以水路較方便嗎?」 
     
      王淡真現出不屑神色,道:「聽說北方胡馬又再蠢蠢欲動,南方的亂賊亦伺機 
    發難,三天前兩湖幫的賊船曾與建康一支水師在大江激戰,互有損傷。所以水師把 
    江淮上游封鎖,以保揚州的安全。」 
     
      劉裕聽著她猶帶三分少女天真語調的吳濃軟語,大感享受,兼之在如此隔離獨 
    立的環境裹,近在咫尺地欣賞她認真得來卻不脫孩兒氣的神態表情,禁不住魂為之 
    銷。只希望一切可如此這般地繼續下去:水遠不會改變。 
     
      雖說離家遠行情況特殊,不過以她尊貴的身份,肯磨在車廂內和他說話,劉裕 
    已大感受寵若驚,飄飄然如登仙境。 
     
      換過任何一處地域環境,他清楚以自己卑微的出身,根本沒可能與她有如此親 
    近的接觸。 
     
      劉裕不解道:「只要小姐表露身份,水師船怎敢阻小姐去路?」 
     
      王淡真嬌哼道:「負責守淮水的是那個甚麼司馬元顯,人家最討厭他,情願走 
    陸路,也不想見到他的惡形惡狀。」 
     
      劉裕方明白她語帶不屑的因由,心忖謝安離京,確生出很大的變化,總攬大權 
    的司馬道子把兒子司馬元顯捧上操實權的軍位,掌領其中一支水師。可以想像,謝 
    安若去,加上謝玄因命運撤手歸西,情況更不堪設想。 
     
      任青媞說得對,若沒有曼妙在司馬曜旁為自己說話,他除了立即當逃兵外,他 
    日定死路一條。 
     
      王淡真訝道:「劉大人在想甚麼呢?」 
     
      劉裕搖搖頭,最好是憑此動作把一切煩惱驅走。所有牽涉到人與人間鬥爭的卑 
    污和醜惡,對這位如空谷幽蘭般的美女都是一種冒瀆。 
     
      王淡真興奮道:「人家知道你在擔心賊子作亂。怕甚麼呢?一天有我們玄帥在 
    ,怎到那些跳樑小丑放肆哩!嘻!人家尚未有機會問你,為何會昏倒路旁呢?」 
     
      她問者無心的幾句話,登時勾起劉裕的心事,殘酷的現實又再與這溫馨迷人的 
    車廂天地接連。 
     
      唉!我該從何說起呢? 
     
      夜窩子再不是夜窩子,因為她已由風花雪月的勝地變成邊荒集的軍事後援和補 
    給中心。 
     
      數百座建築物全部開放,從集內各區源源不絕運來的牲口糧草和物資,給送進 
    經細心分門別類的建築物內安放儲存,其後院則成為馬廄。 
     
      所有出入夜窩子的通道均設立堅強的關壘,以弩箭機、投石機作基本的防禦武 
    備。夜窩子是集內房舍宏偉高聳的建築物,其上層和樓頂理所當然成為箭樓哨崗。 
     
      邊荒集飽經災劫,所有樓房均以堅固、實用和防火為主,在此等非常時期特別 
    實際和可倚賴。 
     
      古鐘場散佈著大堆小堆的東西、一群又一群的騾子和戰馬,最令人觸目是以石 
    車把古鐘樓團團圍起來,使古鐘樓成為最後的防線。一天古鐘樓沒有失守,邊荒集 
    仍未可言敗。 
     
      乍看似是雜亂無章,細看又覺一切井井有條,沒有任何佈置是未花過心思的。 
     
      整個夜窩子像蛛網般被連結為一不可分割的整體,發號司令的核心就是古鐘樓 
    ,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古鐘樓會如蛛網內的蜘蛛生出感應,對付入侵的敵人或獵 
    物。 
     
      一路馳來,看得燕飛目眩神迷。 
     
      夜窩子竟會變成眼前般模樣,實教人難以相信。 
     
      他們和敵人的最大分別,乃他們是自發地為保衛邊荒集的自由和公義而戰。 
     
      邊荒集的「公義」,是人人認同並奉行不悖的規矩。 
     
      姚猛正在指揮一群夜窩族人在搬運一桶桶不知從哪個井打來的清水,見到燕飛 
    興奮的道:「千千小姐肯定是當今天下最傑出的統帥,她的主意不但別出心裁,還 
    特具神效。我們今次定要把甚麼慕容垂、孫恩殺得棄戈拽甲而逃。」 
     
      燕飛心忖,你這小於真不知天高地厚,不過紀千千能予他們如此信念,當非壞 
    事。皺眉道:「這些水是用來幹甚麼的?」 
     
      姚猛和附近的夜窩族人齊聲失笑,得意忘形。 
     
      姚猛喘著氣道:「原來燕飛也會看走眼,桶內放的是油而非水,是用來制滾油 
    彈的原料。我們的千千小姐想出以牛皮製成彈殼,灌以易燃的火油,封口後以投石 
    機往敵人拋擲,再以火箭燃著火油,這招便叫火油殲敵。明白嗎?我沒時間和你說 
    話哩!兄弟們!繼續努力!這百桶要送往北門去。」 
     
      燕飛心叫厲害,一夾馬腹,進入古鐘場,朝古鐘樓馳去。 
     
      想到即可見到心愛的人兒,看著她英姿赳赳的指揮群雄,心中像燃起一個火油 
    彈。 
     
      他再不會欺騙自己,他要毫無保留地愛惜她,而對她的愛,最後一絲疑慮亦云 
    散煙消。 
     
      若非在陷身於連場大戰的極端環境裹,他與紀千千的發展絕不會如燎原野火般 
    展開,正因曉得生死難測,愈使他拋開一切,全身全意投進火辣辣的男女愛戀裹去。 
     
      劉裕道:「那天見過小姐後,坐船往邊荒集去……」 
     
      王淡真興奮地打斷他道:「據聞紀千千是和你們一道去的,是否確有其事?你 
    不知道此事在建康是多麼轟動。聽說司馬元顯聞訊後把家裡可以打破的東西全摔爛 
    了呢?哼!他肯定不懂照鏡子,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劉裕心中一震,看來此事會一併算到自己身上來,他們找不到燕飛和高彥來出 
    氣,可憐自己卻要面對所有因紀千千而致妒火高燃的權貴高門。 
     
      點頭道:「確有此事。」 
     
      王淡真興致盎然的道:「原來紀千千真的到了邊荒集去,人家再不用問鐘秀哩 
    !邊荒集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有那麼多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盜和逃犯在那裹,紀千 
    千不害怕嗎?」 
     
      劉裕剛被她勾起心事,聽她說話天真,愁懷稍解,失笑道:「有甚麼好怕的? 
    邊人不知多麼歡迎和尊敬她呢。」 
     
      王淡真現出心神嚮往的神色,柔聲道:「若不是怕爹責怪,我真的想到邊荒集 
    見識。噢!你會陪人家去嗎?」 
     
      劉裕呆望著這朵在最安全環境里長成的鮮花,心中百感交集,苦笑道:「我正 
    是從邊荒集回來,還差點沒命,你仍不害怕嗎?」 
     
      王淡真微一錯愕旋又甜甜笑道:「你是打不死的英雄豪傑,否則玄帥不會看中 
    你。鐘秀的爹是大英雄,絕不會看錯人,我也不會看錯你。」 
     
      劉裕終醒覺此姝對謝玄近乎盲目的祟拜,更感覺到她對自己另眼相看,全因謝 
    玄的關係,愛屋及烏。 
     
      她或許只是對謝玄看中的人有興趣,而不管對方是張三李四。 
     
      這個想法令劉裕從雲端直掉往實地,倏地感到一陣勞累和失落,情緒波動之巨 
    ,是他從未嘗過的滋味。 
     
      一向以來,他都比一般人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面對苦心中暗戀的玉人, 
    這方面的長處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實上令她感興趣的是邊荒集又或謝玄,從她問這問那,卻始終沒觸及他受傷 
    的經過,可見她小姐的真正心意。 
     
      王淡真見他面色不大對勁,吃驚地道:「你不舒服嗎?」 
     
      劉裕此刻滿懷愛意化作自悲自若,兼想起大禍臨頭的邊荒集,登時生出萬念俱 
    灰的感覺。壯志豪情,只像個蒼天弄人的惡作劇。 
     
      苦笑道:「沒有甚麼大不了的,到達廣陵時該可以復原。還未謝過小姐仗義援 
    手之恩。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用得著我劉裕的地方,小姐儘管吩咐。」 
     
      說出這番話,心中反舒服起來,因為似乎又重建起以前有門戶之別的不對等關 
    係,也等若劉裕放棄對此貴女的癡心妄想。 
     
      王淡真蹙秀眉微嗔道:「劉大人仍未告訴淡真如何受傷的呢?」 
     
      劉裕生出心力交瘁的頹喪,沒好氣的道:「沒有甚麼的,只不過遇上孫恩,差 
    點給他幹掉,幸好逃得快。接著又遇上聶天還的船隊,被迫在水裹泡了一刻鐘,上 
    岸時受風寒感染,就是如此這般。」 
     
      王淡真聽得一對美目不斷睜大,聽畢難以置信地道:「外九品高手最厲害的兩 
    個人,竟全給你遇上了……」 
     
      劉裕可以把她尚未說出口的話代她說出來,大概該是「你竟然仍可以活著!」 
    。雙目精芒爍動,平靜的道:「任他們如何凶名蓋世,說到底仍和你我沒有分別, 
    是凡人一個。終有一天我會教他們本利歸還,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便成。」 
     
      王淡真呆看著他,像首次認識他般細審他的臉容和神情的變化。 
     
      劉裕心中卻希望能獨自一人地好好去思索,更狠下決心拋開對她的任何妄求, 
    不論此決定可對自己做成如何嚴重的打擊和痛苦。 
     
      他緩緩閉上眼睛。 
     
      好半晌後王淡真輕輕道:「劉大人好好休息,到廣陵淡真再喚醒你。」 
     
      聽著她指示御者停車,劉裕差點想喚她回來說話,最後仍硬把衝動壓抑下去。 
     
      更清楚,他不但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她。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悲情者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