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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 荒 傳 說
    第十五卷

                   【第四章 最後一棋】
    
      紀千千坐在靠窗的椅子裡,喝著小詩為她預備好的參茶。 
     
      小詩低聲道:「小姐的精神好多哩!」 
     
      紀千千聽她說的話沒氣力似的,瞥她一眼,愛憐地道:「你今晚好好睡一覺, 
    不要不住來看我有沒有蓋好被子。我康復哩!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可知你自己的 
    臉色很難看呢?再這樣下去,累也累出病來。」 
     
      心中卻在想,好好睡一覺後,明天定要試試召喚燕飛,與他暗通心曲,希望頭 
    不會再痛就好了。 
     
      忽然感到不妥當,朝小詩瞧去,見她閉上眼睛,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還搖搖 
    欲墮。 
     
      紀千千大吃一驚,慌忙放下參茶,起立把她扶著。叫道:「詩詩!詩詩!」 
     
      小詩整個人倒入她懷裡去,紀千千病體初癒,兩腿發軟,哪撐得起小詩,人急 
    智生下,把她放入自己原先的坐位內去。 
     
      紀千千撲在她身上駭然道:「小詩!」 
     
      小詩無力地張開眼睛,淚水淌流,淒然道:「小姐復原哩!詩詩再沒有放不下 
    的心事。小姐你想辦法走吧!我是不成的哩!只有燕公子才可以令小姐快樂。小姐 
    再不要理我。」 
     
      紀千千出奇地沒有陪她哭起來,肅容道:「詩詩你聽著,你絕不可以放棄,我 
    和你都要堅強地活下去。我為你留下來,我走時也會帶著你。你現在只是累病了, 
    休息幾天便沒有事。 
     
      我現在去找大夫來看你。無論如何,你也要為我戰勝病魔。」 
     
      同時暗下決心,直到小詩痊癒,她絕不再在心內召喚燕飛,因為現在最需要她 
    的是小詩,她絕不能再次因心力過度損耗而病倒,她不可以冒險。 
     
      將軍府,內堂。 
     
      孫無終聽罷劉裕遇上劉毅的情況,皺眉沉吟良久,然後道:「何謙想殺你。」 
     
      劉裕失聲道:「甚麼?」 
     
      孫無終道:「我並不是危言聳聽,玄帥一直不大喜歡何謙,嫌他做人沒有宗旨 
    ,往往見風轉舵,不能擇善而棲。」 
     
      劉裕愕然道:「何大將軍竟是這麼的一個人?」 
     
      孫無終意有所指的道:「他是否這樣的一個人,很快便會揭曉。」 
     
      劉裕呆看著他。 
     
      孫無終現出惆悵失落的神情,頹然道:「玄帥太早離開我們哩!」 
     
      劉裕心底下絕對同意,如非謝玄壯年遽逝,他便不用與任青媞攜手合作,現在 
    也不用與太乙教妖道連手對付竺法慶,而是可以放手而為,為謝玄派下來的任務奔 
    走出力,不用在軍中事事仰人鼻息。 
     
      孫無終道:「我和參軍大人早猜到何謙會對付你,只是沒想過他如此急於向司 
    馬道子邀功。玄帥死了才多少天呢?」 
     
      劉裕劇震道:「何謙竟投靠司馬道子?」 
     
      孫無終歎道:「自玄帥傷重一事傳出來後,何謙又看出玄帥屬意劉爺作北府兵 
    的大統領,竟然秘密與司馬道子搭上關係,雙方眉來眼去。」 
     
      劉裕大感頭痛,原來北府兵內部分化至此。要知何謙在北府兵的勢力雖仍比不 
    上劉牢之,卻是所差無幾,如若何謙變為司馬道子的走狗,那北府兵將瀕臨分裂的 
    邊緣,後果不堪想像。 
     
      孫無終續道:「原本我們對何謙是止於懷疑,可是在劉爺見過王恭後,找他說 
    話,他卻大力反對支持王恭對付司馬道子,令劉爺進退兩難。難道自家兄弟先要打 
    場大仗,方可作出決定嗎?」 
     
      又道:「現在北府兵大統領之位因玄帥過世而懸空,名義上決定權是在司馬曜 
    手上,但真正握權的人誰都曉得是司馬道子,在此情況下,何謙肯定急於向司馬道 
    子表示忠誠,最佳的獻禮莫過小裕你項上的人頭,你等於玄帥的關門弟子,更是劉 
    爺不惜一切去保護的人。」 
     
      劉裕明白過來。 
     
      謝玄的去世,立即激發北府兵內權力的鬥爭。不論劉牢之或何謙,眼前最急切 
    的事,是名正言順的坐上大統領的位置。最關鍵處是誰人有此權柄,是皇帝司馬曜 
    還是權臣司馬道子? 
     
      王恭是司馬曜最寵信的大臣,代表司馬曜來找劉牢之談判,假設劉牢之肯全力 
    支持王恭,司馬曜便許之以大統領之位。 
     
      何謙則清楚一旦劉牢之成為北府兵大統領,他的權力會逐漸被削弱,終有一天 
    在北府兵內沒有立足之地。而他唯一希望是司馬道子,為了討好司馬道子,故找上 
    他劉裕來做祭品。 
     
      深吸一口氣,道:「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孫無終苦笑道:「我們北府兵九萬大軍,有近三萬人是控制在何謙手上,所以 
    除非沒有選擇,劉爺仍不願與何謙正面衝突,所以只好盡量容忍他。我立即去見劉 
    爺,聽他的意見。 
     
      你留在軍捨裡勿要外出,有我的消息後,再決定明天是否去見何謙。」 
     
      劉裕懷著沉重的心情,領命去了。 
     
      營帳內。 
     
      高彥的打鼾聲從一角傳來,燕飛躺在另一邊,在黑暗裡睜開眼睛,聽著刮得營 
    帳不住晃動抖顫的寒風。 
     
      紀千千是否已上床就寢呢?小詩的膽子那麼小,會否給嚇得每夜難以熟睡,還 
    不住作噩夢。 
     
      他很想向拓跋珪詢問慕容垂是怎樣的一個人,卻總提不起勇氣,怕的是不想知 
    道的答案。在他透過心靈和正面動手的兩次接觸裡,慕容垂給他的印象是很有英雄 
    氣概,很有風度的一個人。但亦清楚慕容垂是那種一旦決定該怎麼做,絕不會放棄 
    的人。 
     
      他會施盡渾身解數去奪取和征服紀千千的心。 
     
      紀千千會向他投降嗎?他本來從沒有擔心紀千千對他的愛會有任何改變。可是 
    從雁門到這裡,紀千千再沒有傳來任何心靈的信息,終令他的信心首次動搖起來。 
     
      這個心的破綻使他沒法平靜下來,進行每晚臨入睡前的進修。忽然間他再沒有 
    明確的目標,生出不知該幹甚麼的低落情緒。各種想法像帳外的風搖晃著他曾堅持 
    不懈的信念。 
     
      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只可以失敗兩字作形容,縱使成功為娘討回點血債,實於事 
    無補。他的初戀更是最傷痛的回憶,在他以為失去了一切希望,失去了一切生存下 
    去的意義時,紀千千像一道燦爛的陽光透射進他灰黯而沒有色彩的世界裡來,改變 
    了一切,令他的生命再次回復生機,縫合了他心靈的大小傷口。 
     
      但這會否只是曇花一現的錯覺?紀千千追求的是有別於建康名士風流的生活方 
    式,她是個多情的美女,她愛上的或許是邊荒集而非他燕飛,而她會不會因同樣的 
    理由,被充滿魅力的慕容垂吸引,最終改投向他的懷抱呢?他再不敢肯定,至少沒 
    有以前那麼的有信心。 
     
      假設紀千千不站在他的一方,又或保持「中立」,他和拓跋珪都要賠上小命。 
    因為再沒有能令慕容垂致敗的破綻。 
     
      燕飛感到無比的孤獨。 
     
      在邊荒集遇上紀千千前,他常感孤獨,但那種孤獨寂寞的感覺是不同的,無聊 
    但卻有安全清淨的感覺。現在的孤獨則是種難忍受的負擔和折磨。 
     
      再沒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窸窣」聲起,龐義爬到他身邊道:「高彥這小子真令人羨慕,這邊躺下去, 
    那邊便熟睡如死豬。」 
     
      燕飛把雙手扣起來,放到後頸枕著,道:「睡不著嗎?」 
     
      龐義歎道:「想起千千她們,怎睡得著呢?胡人一向視女性為貨畜,最怕慕容 
    垂老羞成怒下,做出禽獸的行為。」 
     
      燕飛道:「慕容垂該不是這種人。」 
     
      他還可以說甚麼呢?忽然龐義欲言又止。 
     
      燕飛皺眉道:「說罷!」 
     
      龐義頹然道:「千千是否再沒有和你傳心事?」 
     
      燕飛始明白他睡不著的原因,更清楚龐義擔心小詩,只是不說出口來。 
     
      安慰他道:「千千或許是怕損耗心力,所以沒必要便忍著不來和我心靈對話, 
    勿要胡思亂想,她們不會有事的。」 
     
      龐義歎了一口氣,岔開道:「你的兄弟拓跋珪是個很厲害的人。」 
     
      燕飛淡淡道:「是否厲害得教你心寒呢?」 
     
      龐義苦笑道:「你代我說出不敢說的話,和他合作也不知是凶是吉?」 
     
      燕飛明白他的心事,道:「不要想得那麼遠,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方有資格挑 
    戰慕容垂,其它人都不行。」 
     
      龐義道:「我怕他只是利用你,而不是真心為你救千千主婢。」 
     
      燕飛道:「這個你反可以放心,我和他是真正的好兄弟,他可以算計任何人, 
    但絕不會算計我。」 
     
      龐義道:「但人是會變的,一旦你的利益和他統一天下的目標起了衝突,他大 
    有可能不顧念與你的兄弟情義。你也看到的,他一邊派親弟和燕人講和,另一邊卻 
    秘密策劃攻打平城、雁門兩鎮,厲害得使人心寒。」 
     
      燕飛坐起來道:「不要多心!我曾質詢他此事,他說早安排了小瓢脫身之計, 
    只是過程中出了岔子,小瓢方會差點丟命。」 
     
      龐義顯然好過了些,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問道:「高彥這小子一向唯利是圖, 
    今回為何肯不惜一切地隨我們來呢?」 
     
      燕飛當然明白他的心事,微笑道:「人總有另外的一面,在某些情況下方會顯 
    露出來。因是高小子大力支持千千她們到邊荒集去,所以感到對千千主婢被俘該負 
    上最大的責任,而與任何其它事沒有關係。這樣也好,若讓他留在邊荒集,我怕他 
    會忍不住去找那頭小雁兒,那就真教人擔心。」 
     
      他曉得龐義在男女間事上面膚淺得很,故采迂迴曲折的方式點醒他,高彥鍾情 
    的是尹清雅而非小詩,好安他的心。 
     
      龐義道:「攻佔平城和雁門後,我們會否向中山進軍,逼慕容垂回師作戰?」 
     
      燕飛知他心切救出千千主婢,不想直告真實的情況,道:「我們必須先鞏固戰 
    果,再看情況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龐義擔心的道:「我本以為邊荒集的兄弟可在此事上幫忙,可是想深一層,這 
    等於義助你的兄弟去爭天下,怕很多人會不願意呢!」 
     
      燕飛道:「應該說現在仍未到召邊荒集眾兄弟來的時候。不過你試想一下,如 
    慕容垂敉平關中,人人成為亡國的亡命之徒,會是如何的一番情況?」 
     
      龐義欣然道:「我確沒有你想得那般周詳。對!當甚麼慕容戰、呼雷方全變作 
    真正的荒人,便沒有國家派系的阻隔。」 
     
      又沉吟道:「可是如北方統一在拓跋珪的鐵蹄下,他大有可能把非拓跋族的胡 
    人驅離邊荒集,結果矛盾仍沒有解決。」 
     
      燕飛知道他沒法壓下深心中對拓跋珪的恐懼,沉聲道:「那只會重演當日苻堅 
    的大秦與南晉對峙的局面,誰敢動邊荒集,誰便等於發動戰爭。一個不討好,還會 
    累得荒人群起反擊拓跋族。拓跋珪是不會如此魯莽的。」 
     
      龐義舒一口氣道:「不瞞你說,失去了邊荒集,我會失去生存下去的意義。救 
    回千千主婢後,我們回去重建第一樓,再過我們以前舒適寫意的日子。可以過多少 
    天便多少天,像所有荒人一樣,誰都不去想明天會如何。」 
     
      燕飛笑道:「睡覺吧!明天將會是不到你不去想的一天。」 
     
      劉裕喜出望外地脫鞋爬入帳內,一把將任青媞摟個軟玉溫香滿懷,兩人倒在床 
    上。 
     
      任青媞想也沒想過他如此有侵略性,登時處在下風,顫聲道:「你想怎樣呢?」 
     
      劉裕大樂道:「你在床上等我,我再控制不住自己爬上來尋歡,你道我想怎樣 
    呢?」 
     
      道:「人家是第一次嘛!當然會害羞。」 
     
      劉裕道:「不要騙我,以前你是看準我不會有實際的行動,所以故意逗我,現 
    在發覺情況有變,所以害怕起來,對吧?」 
     
      任青媞睜開大眼睛,喘息道:「好哩!你愛說甚麼就說甚麼。來吧!」 
     
      劉裕嗅著她迷人的體香,看著她動人至極點的媚態,似忽然從自身的諸般煩惱 
    解脫出來。當然他不會和這危險的美女真個銷魂,因為孫無終隨時駕到,但捉弄她 
    一下,亦可稍洩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烏氣。 
     
      他從她的玉頸吻起,直抵她的臉蛋兒,最後湊在她晶瑩如玉的小耳旁柔聲道: 
    「我要為你寬衣解帶哩!」 
     
      任青媞嗯唔一聲,再無力地閉上美眸,也不知是抗議還是鼓勵。 
     
      劉裕感到自己欲焰狂燒,暗吃一驚,把騰升的慾念硬壓下去。心知肚明自己在 
    玩火,一個把持不住,肯定糟糕透頂。 
     
      他和任青媞的結盟已是不可告人的事,若還和她發生肉體的關係,後果更不堪 
    設想。 
     
      任青媞忽然張開眼睛,目光灼灼地瞪著他,道:「不是要寬衣解帶嗎?現在人 
    家身上的衣服似乎沒少半件呵!」 
     
      劉裕以苦笑回報,道:「我剛見過太乙教的奉善。」 
     
      任青媞一震道:「他因心佩而尋上你嗎?」 
     
      劉裕道:「他一點覺察不到心佩在我身上,只是有事來找我商量。」 
     
      任青媞美目完全回復平常的精靈,道:「人家真的沒有騙你,或許奉善不懂得 
    感應心佩的功法吧!」 
     
      劉裕沉聲道:「告訴我,你已去掉心佩的包袱,為何仍留在我的床上?」 
     
      任青媞道:「信任人家好嗎?媞兒怎捨得害你呢?我是想和你再多說幾句話, 
    方才離開嘛!」 
     
      劉裕步步進逼道:「說甚麼話呢?」 
     
      任青媞嗔道:「給你這般胡搞人家,忽然甚麼都忘記了。我喜歡你這樣子對我 
    ,挺有男兒氣概的。」 
     
      劉裕聽得心中一蕩,又為之氣結,知她對自己不盡忠實。 
     
      可是他怎有閒情和她計較。 
     
      正容道:「奉善是想和我合作對抗竺法慶,不過這並非最重要的,更要緊是奉 
    善向我透露王國寶見過尼惠暉後,竟派出愛徒楚無暇到建康去,你道有甚麼陰謀呢 
    ?」 
     
      任青媞登時色變,一把推開劉裕,整理亂了的秀髮衣裝,卻沒有說話。 
     
      劉裕不受控制地掃視她舉手整衣的動人體態,也想不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 
     
      任青媞忽然別頭嫣然笑道:「舊愛怎敵新歡?尤其是彌勒教的千嬌美人,逼不 
    得已下,我們只好走最後一步棋。」 
     
      劉裕愕然道:「最後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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