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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荒 傳 說
第二十九卷 |
【第二章 不死之人】 卓狂生將劉穆之領往甲板上去,好讓弟兄們把高彥送返他們在三樓的艙房。 到達船首處,卓狂生問道:「劉先生有甚麼急事要見我們呢?」 劉穆之道:「高公子是否出了事?」 卓狂生微一錯愕,用神打量了他幾眼,反問道:「劉先生因何有此猜想?」 劉穆之訝道:「難道是我猜錯了,高公子竟安然無恙嗎?」 卓狂生心中暗懍,皺眉道:「劉先生猜到甚麼呢?」 劉穆之淡淡道:「請卓館主先告訴我,高公子是否中了慢性劇毒?」 卓狂生一呆道:「你真是猜出來的嗎?」 劉穆之歎道:「唉!我真的猜對了!如此,高公子將捱不過今夜,你們只可以 為他報仇。」 卓狂生道:「我也想向劉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劉穆之苦笑道:「卓館主在懷疑我了。」 卓狂生道:「我只是想先弄清楚,劉先生為何參加邊荒游?」 劉穆之答道:「我是一心去看天穴的,看看是否確有其事,與傳聞是不是有出 入,我須親眼看到才相信。」 卓狂生差點無詞以對,只好改問道:「劉先生怎能猜到高彥是中了慢性劇毒?」 劉穆之從容道:「因為我猜到了顧修和以重紗覆臉的女子是甚麼人。唉!可惜 我後知後覺,到你們破門進入他們的艙房,我才猜到他們真正的身份,否則便可先 一步警告你們。」 卓狂生憑直覺感到他字字真誠,並沒有故弄玄虛,稍放下戒心,道:「他們究 竟是甚麼人呢?劉先生又如何憑空猜到他們是誰?」 劉穆之沉聲道:「你聽過譙縱這個人嗎?」 卓狂生搖頭道:「譙縱是何方神聖?」 劉穆之道:「譙縱在巴蜀是無人不識的人,譙氏是巴蜀最有名望和勢力的大家 族,自譙縱使人刺殺毛璩後,更獨霸成都,隱為有實無名的成都之主。譙縱不但武 功高強,且承其家傳,精通用毒。譙縱之父譙森,外號」毒仙人「,畢生精研毒學 ,譙縱得其真傳,加上多年苦修,成就該已超越譙森。」 卓狂生開始有點眉目,問道:「劉兄怎會一下子便猜到顧修與譙縱有關係呢?」 劉穆之道:「首先我要說清楚毛璩是甚麼人。毛璩是巴蜀另一大族之主,也是 蜀幫的龍頭老大,疏財仗義,極得當地人敬重,也是穩定巴蜀的主力。」 卓狂生點頭道:「一山不能藏二虎,譙縱要殺毛璩是江湖常見的事,有何特別 之處呢?」 劉穆之道:「若卓館主曉得為譙縱刺殺毛璩的人是干歸,報酬是把愛女譙嫩玉 許配給他作妻室,便明白我不得不提起此人背景的道理。」 卓狂生驚訝道:「干歸!」 劉穆之點頭道:「正是干歸。」 又歎道:「今午在艙廳內,那扮作苗女的女子忽然嚷肚子痛,我已心中起疑, 不過,當時見高公子神色興奮,以為他和那女子暗中有來往,所以沒有在意。」 卓狂生奇道:「我還以為先生你對身邊發生的事,一概不理呢?」 劉穆之苦澀一笑,道:「到出事後,我才猛然醒覺,那扮作苗女的肯定是譙嫩 玉,只有她才有此本領,能瞞過你們荒人。」 卓狂生皺眉道:「可是譙嫩玉遠在巴蜀,怎來得及參團?」 劉穆之道:「如果譙嫩玉隨干歸到江陵來向桓玄效力又如何呢?」 卓狂生瞧著他道:「劉先生怎會如此清楚有關譙縱和干歸的事?又曉得干歸成 了桓玄的走狗?」 劉穆之雙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緩緩道:「因為毛璩被殺時,我是他府內食客之 一。」 卓狂生仍是不解,沉吟道:「可是先生尚未確切掌握高彥的情況,卻能一下子 猜到譙嫩玉身上,認定高彥是中了慢性劇毒。」 劉穆之道:「敢來你們荒人太歲頭上動土的,當是身手高強之輩,否則,如何 可以安然脫身?當日干歸扮作落泊名士,來投靠有孟嘗之風的毛璩,亦正因他表面 完全不像個懂得武功的人,令毛府上下對他完全沒有防範,故干歸驟起發難,一擊 成功。由此可知,譙嫩玉必有一種可令人暫時散功的奇異藥物,因而可以瞞過你們 。」 卓狂生聽得對他疑心大減,點頭道:「原來如此。」 劉穆之道:「這個叫顧修的,極可能是干歸手下一個叫莫無容的高手,此人精 通易容改裝之術,扮甚麼似甚麼。幾方面加起來,使我想到他們真正的身份。唉! 可惜我……」 卓狂生疑心盡去,對他卻大增好感。探手搭著他肩頭,朝船艙走去。低聲道: 「先生透露的消息非常管用,令我們明白到底怎麼一回事,以後找人算賬也冤有頭 債有主。哈!不知譙嫩玉還有甚麼絕技呢?」 劉穆之訝道:「這個我便不太清楚,只曉得譙嫩玉得譙縱真傳,比之干歸亦是 所差無幾。咦!看來卓館主的心情不太差呢。」 卓狂生停下腳步,放開搭著他肩頭的手,微笑道:「原來先生真的不懂武功。」 劉穆之苦笑道:「你不怕我也服下了譙家秘製的散功藥嗎?」 卓狂生欣然道:「在我有心查證下,如是借藥物克制內氣,怎瞞得過我?現在 我帶你去見我的眾兄弟,讓你把剛才那番話覆述一遍。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高彥 該死不了。」 劉穆之失聲道:「他沒有中毒嗎?」 卓狂生道:「此事留待見到高彥再說。恕我再多嘴問一句,劉先生看過天穴的 奇景後,又有甚麼打算呢?」 劉穆之淡淡道:「那我便要認識劉裕這個人,看看他是否真命天子了。」 ※※ ※※ ※※ 見過建康幫的老大王元德後,劉裕的心情反更感沉重,明白到前路的艱困。 他猜到王元德代表著的是以前建康民間支持謝安的開明勢力,肯忽然見他一面 ,並不是改變了袖手旁觀、保持距離的態度,而只是想憑自己的眼力,看他劉裕是 否可造之材。 所以,王元德表面雖然執禮甚恭,說盡讚美之詞,但卻沒有任何承諾,大家的 談話亦有點不著邊際。於目前的情況來說,王元德採取觀望的態度是明智的,但卻 不是劉裕所期待的。 宋悲風的謹慎行事是有道理的,如被司馬道子曉得他密會王元德,就算無風亦 會起浪,他早前便曾提醒過宋悲風此點。 快艇沿江西去。 劉裕忍不住問道:「我們現在是否去見孫小姐?」 宋悲風點頭道:「孫小姐已到位於建康西南郊的小東山去,只有那裡才是最安 全的會面地點,隨行的都是只忠於她的人,不虞消息會外洩。」 劉裕想不到見謝鐘秀一面竟這麼困難,幾想出口反悔,可是看著滿臉憂思的宋 悲風,話怎也說不出口來。 過了秦淮河出大江的河口後,快艇泊岸,岸上早有兩匹快馬恭候他們。 兩人改乘快馬,放蹄朝小東山的方向奔馳。 ※※ ※※ ※※ 孫恩有一個疑懼。 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因何在鎮荒崗之戰,燕飛竟沒有死去,反變得更強大 了。 孫恩很清楚自己的手段,當他重創燕飛令他墜落崗下,他肯定燕飛心脈已斷, 誰也救不回他的小命,只可以盜走他屍身。 可是燕飛卻活了下來,不但迅速復原,且不論精神武功,均有精進突破。以孫 恩的博通天人之學,仍百思難解。 孫恩站在岸旁一方大石上,面對著茫無邊際星空覆蓋下的汪洋。 難道燕飛的道功,已臻殺不死的層次,能自續斷了的心脈,從死亡中復活過來? 離開會稽時,他仍有一點在意由他一手創立的天師軍的成敗,所以,答應徐道 覆會出手對付劉裕,可是當返回翁州後,潛修靜養,心神全集中到開啟仙門、破空 而去的修行上,對這沒有意義的人間世,其中的得失成敗,再不能牽動他的心神, 致乎索然無趣。 眼前的一切只是生死間的幻象,不具任何永恆的意義。成又如何?敗又如何? 不過如過眼煙雲、鏡花水月。 可憐世人卻迷失在這個共同的大夢中,水遠不會甦醒過來,只有他和燕飛是例 外。 燕飛不但是他最大的勁敵,更是天下間唯一的知己。 只有通過燕飛,他才可以掌握破空而去的道法。 他和燕飛已變成命中注定的死敵,他們之間的第三次決戰是勢在必行。 他們的決戰,再不局限於人世間的鬥爭仇殺,而是涉及出乎生死之外的終極目 標。 ※※ ※※ ※※ 宋悲風和劉裕從後院進入有「小東山」雅號的莊園,再由謝鐘秀的貼身愛婢帶 路,來到一座小廳堂的門前。 小婢低聲道:「小姐在廳內等待劉大人。」 劉裕問道:「該如何稱呼姐姐呢?」 問了這句話,不由心中一痛。當年在廣陵,正是由這個小婢為他穿針引線,得 以私會王淡真。他當時也有詢問她的名字,她卻拒絕說出來。 時過境遷,今回再問她的芳名,已是在完全不同的情況和心情下。 小婢或許想起當年的事,微一錯愕後垂首輕輕答道:「劉大人喚我小殷吧!大 人請進去,小姐等得心焦哩!」 劉裕朝宋悲風瞧去,後者拍拍他肩頭,道:「我為你把風。」 劉裕很想掉頭走,無奈只能硬著頭皮跨檻進入小廳堂,小殷在後為他悄悄把門 關上前,叫道:「小姐!劉大人來哩!」 劉裕早看到謝鐘秀,她一身黃色的便服裙褂,外加墨綠色的長披肩,垂下及膝 ,靜靜立在窗旁,呆看著外面茫茫的黑暗,似是完全聽不到啟門聲和小殷的呼喚。 她仍是那麼美麗和儀態萬千,可是,劉裕卻感到她變成另一個人,再不是那天 在烏衣巷謝府內,纏著謝玄撒嬌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女孩,而是歷經家門慘變,被逼 面對沒有得選擇的命運的美女。她好像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只是那代價是她絕不願 付出的。 劉裕以沉重的步伐和失落的心情,走近她身後半丈許處,施禮道:「末將劉裕 ,向孫小姐請安。」 謝鐘秀背對著他的香軀微一抖顫,然後淡淡道:「淡真去了!」 劉裕強忍內心的悲痛,想說話卻張口難言。 謝鐘秀像自說自話地平靜的道:「爺爺常說,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用理陽 世的事,淡真去了也好,生不如死的日子過來幹甚麼呢?」 劉裕忍著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人死後真是一了百了嗎?若淡真死而有知,必會 為自己坎坷的命運嗟歎。 到此刻他仍是欲語無言。 謝鐘秀輕輕道:「淡真是個很堅強的人,從來不肯屈服,敢愛敢恨,我真的比 不上她,是我害她的,我對不起你們。」 劉裕為最後兩句話大感錯愕時,謝鐘秀倏地轉過嬌軀,面向著他,堅決的道: 「你殺了我吧!」 謝鐘秀明顯消瘦了,但卻無損她秀麗的氣質,只是多了-股惹人憐愛的味兒。 過往的天真被憂鬱替代,滿臉淚痕,本是明亮的一雙眸子像給蒙上一層水霧,默默 控訴著人世間一切不公平的事。 劉裕有點手足無措的道:「孫小姐!唉!孫小姐!你不要說這種話,淡真的死 是因為桓玄那狗賊,我定會手刃此獠,好為淡真洗刷她的恥辱。」 謝鐘秀前移兩步,在不到半尺的距離仰首凝望著他,秀目內淚珠打滾。淒然道 :「劉裕呵!我錯哩!」 劉裕糊塗起來,反略減心中的悲苦,道:「孫小姐勿要自責,這是誰也沒法挽 回的事。」 謝鐘秀哭道:「你不明白,因為你不曉得是我通知我爹,破壞了你們在廣陵私 奔的計劃,如果我沒有告訴我爹,你們便可逃往邊荒集,淡真也不用被那狗賊所辱 ,更不用服毒自盡。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是不該告訴我爹的。」 劉裕腦際轟然一震,整個人虛飄飄的難受至極點。 竟然是謝鐘秀向謝玄告密。 他一直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可能性,還以為是宋悲風察覺到蛛絲馬跡,提醒謝玄。 謝鐘秀早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道:「我經不起……唉!經不起……淡真的苦 苦哀求,安排你們見面。她……她沒告訴我會和你私奔的,只是……只是我愈想愈 擔心,怕會弄出事來,所以告訴我爹。我真的沒想過會變成這樣子的,我很後悔, 如果當晚你們走了,淡真便不用這麼慘。是我害死她,你殺了我吧!」 說到這裡,謝鐘秀激動起來,探出玉手,用力抓緊他襟口。 劉裕失魂落魄的反抓著她兩邊香肩,熱淚不受控制的泉湧而出,與她淚眼相對 的淒然道:「孫小姐真的不用自責,你並沒有做錯,我是不該當逃兵的。」 謝鐘秀傷心欲絕的哀號道:「不!是我害死她,我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嘩」!的一聲,謝鐘秀撲入他懷裡,痛哭起來。 劉裕輕擁著她,感覺到她的身軀在懷裡顫抖著,淌下的苦淚濕透了他的衣襟, 差點要仰天悲嘯,以渲洩心內一直難向人言的苦痛。 他心中沒有半點怪責謝鐘秀的意思,在這個戰亂的年代裡,每一個人都是受害 者。她和淡真都是無辜的受害者,真正罪魁禍首是桓玄和劉牢之。 劉裕低聲道:「不要哭哩!一切已成為過去,我們必須堅強起來,面對一切。 我不會怪你,淡真也不會怪你的。」 謝鐘秀在他懷內仰起俏臉,懷疑的道:「淡真真的不會怪我嗎?」 只從這句話,劉裕便可看出謝鐘秀的無助和備受內心歉疚蠶蝕的痛苦。 還可以說甚麼話呢?只好安慰道:「這個當然,我們都不會怪你。」 謝鐘秀閉上秀眸,再滴下兩顆晶瑩如豆般大的淚珠。 劉裕知是離開的時候了,這嬌貴的美女似乎因淡真的事,而對他生出一種特別 的依戀,所以他愈早離開愈好,因為,這是絕不能發展的一段情,在現時的情況下 ,更是他不能承受的負擔,否則後果不堪想像。《黃金社區》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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