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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荒 傳 說
第三卷 |
【第十二章 火冰異象】 荊州、江陵、刺史府。 桓玄腰掛「斷玉寒」,一身武士便服,在內堂接待從建康趕來奔喪的江海流, 他們席地而坐,由江海流細說建康的情況。 淝水的捷報在一個時辰前傳到江陵,舉城哄動,桓玄立即下令手下諸將集結軍 力,準備明天發軍,一舉克服北面失地。 聽到謝安肯對他繼承乃兄大司馬之位點頭,桓玄暗鬆一口氣,微笑道:「算他 識相吧!」 又對江海流道:「海流你為此事奔走,我桓玄非常感激,絕不會忘記。」 江海流微笑道:「南郡公……噢!應該是大司馬,對我江海流一向鼎力支持, 現在有機會為大司馬效勞,我怎可不盡心盡力。」 桓玄欣然道:「我桓家從來不把海流你視為外人,只要我一天掌權,可保大江 幫繼續壯大,大家禍福與共。是哩!謝安逼你切斷與孫恩的交易,你有甚么看法, 不用有任何顧忌,甚么也可以說出來。」 江海流頹然道:「坦白說,安公的指示令我非常為難。對孫恩我絕對沒有任何 好感,不過他控制著沿海大部份鹽貨買賣,價錢又因不用納鹽稅而變得非常便宜, 對我幫的財力事關重大。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若給孫恩勾結上聶天還,對我大 江幫的損害將是難以估計。」 桓玄冷哼一聲,喃喃念道:「聶天還!」 又盯著江海流道:「你怎么看待他的警告?」 江海流沉吟片刻,歎道:「安公說過若擊退苻堅,會乘勢收拾孫恩。坦白說, 對安公我是非常尊重的,他老人家既宣諸於口,我很難忤逆他的心意。而且我幫上 下亦視他如神明,我們很難公開和他作對,只好另想辦法。」 接著試探道:「當然也要看大司馬的想法。」 桓玄沉聲道:「我對謝安也有一份尊敬,海流這般做亦合乎形勢,我初登大司 馬之位,還須一段日子鞏固荊州軍民之心,幸好機會就在眼前,待我收復襄陽等十 多座城池後,立即揮軍巴蜀,奪取漠中,北脅關中,去我莉州西面禍源。」 江海流暗鬆一口氣,他現在最怕的是桓玄逼他公然違抗謝安,那謝安一怒之下 ,他大江幫肯定遭殃。謝玄挾擊垮苻堅百萬大軍之威,此時誰敢與他爭鋒。即使強 如桓玄,也要韜光養晦,暫把矛頭指向川蜀。 點頭道:「有大司馬這番指示,海流明白哩!」 桓玄胸有成竹的道:「謝安叔侄愈顯鋒芒,司馬曜兄弟對他猜忌愈深,他們風 光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我們先搞好荊州,然後靜待時機。」 江海流道:「不過若拖得太久,讓聶天還坐大,勢將威脅荊州後防,於我們有 百害而無一利。」 桓玄微笑道:「往昔我們為應付北方的威脅,疲於奔命,故無暇顧及南方兩湖 一帶的區域,讓聶天還稱王稱霸,至乎不把我桓家放在眼內。」 接而雙目厲芒爍閃,冷然道:「誰敢與我桓家作對,我會教他後悔人世為人。 對兩湖幫我已有全盤的計劃,縱讓聶天還得意一時又如何?」 江海流心中一陣心寒,他熟悉桓玄的行事作風和手段,以前事事要聽桓沖的話 ,故不得不壓抑收斂。現在桓沖病逝,荊州的軍政大權落在他手上,逆我者亡的情 性再無顧忌。這番話雖是針對聶天還說的,還不也在警告自己不得生出異心。 桓玄又往他瞧來,神色復常,淡淡道:「謝安那次找你到秦淮樓,只是順道警 告你幾句,真正的目的在於彌勒教,對嗎?」 江海流只好點頭。 桓玄悠然道:「讓我向你提出忠告,你們做生意買賣的,最好不要隨便開罪人 ,要做到面面俱圓,方可通吃四方。說到底,建康仍是司馬曜兄弟的天下,一天我 不點頭,謝玄縱有北府兵在手,仍不敢造反。」 江海流皺眉道:「大司馬的意思是……」 桓玄截斷他道:「我是希望你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勿要介入謝安和皇上兄弟間 的鬥爭去。否則一天謝安失勢,便輪到你失勢,我和謝玄均是鞭長莫及,很難保住 你在建康的生意。司馬道子那奸賊只要指示王國寶為難你,可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我要說的就是這么多,其它由你自己斟酌輕重。」 江海流的心直沉下去,明白再不能像桓沖與謝安交好的時代般處處逢春,而必 須選擇立場。 桓玄說得雖輕描淡寫,背後卻暗含嚴重的警告。 苦笑道:「海流明白哩!」 任遙、青媞和曼妙三人立在適才燕飛倒臥的位置處,不敢相信自己那雙眼睛般 看著眼前詭異可怕的情景。 地面一片焦黑,像給猛烈的大火燒過,又像天上驚雷下劈,波及處足有丈許方 圓,寸草不留,石頭被燻黑,而更驚人的是在這片焦土外,不論草木泥土均結上薄 冰,像一條寬若半丈的冰帶環繞著內中的焦土。 三人不但從沒有見過這般可怕的異像,連想也從未想過,當然更無法猜估究竟 發生了甚么事。 青媞花容慘淡的指著焦土的中心,道:「燕飛剛才是躺在這裡。」 任遙目光投往西南方,那是一片茂密的叢林,現在卻現出一條可容人通過的空 隙,枝折葉落,顯然是給人以厲害至極的氣功硬辟出來的。 泥土上卻出奇地沒有任何腳印遺痕。 曼妙倒抽一口涼氣,道:「難道燕飛因死得太慘,化為厲鬼。」 青媞顫聲道:「不要嚇我!」心忖若燕飛變成會尋仇的殭屍,肯定第一個不放 過的就是自己。 任遙在三人中最冷靜,往青媞望去,沉聲道:「你肯定他中了你的逍遙氣嗎?」 青媞仍是驚魂不定,道:「我再不敢肯定。」 任遙歎道:「此子確有鬼神莫測之能,若不是他弄出聲音,江老妖將劫數難逃 。」 原來他負傷逃離寧家鎮後,覓地療傷,治好內傷後,再全速追趕車隊,還趕在 燕飛前面,到發覺車隊遇襲,按曼妙留下的暗記,追上曼妙,著她發放訊號火箭, 把江凌虛誘來,正要憑三人之力,圍殲江凌虛,卻給燕飛神推鬼使般破壞了,嚇走 江凌虛。三人遂來尋燕飛晦氣,豈知覓到的竟是如此異象。 任遙當機立斷道:「青媞你負責送曼妙到建康去,由我負責追殺燕飛,即使他 化為厲鬼,我也有方法令他永不超生。」 司馬道子氣沖沖的回到王府,隨他從宮內回來的還有王國寶和菇千秋兩大心腹。 三人直入內堂,分賓主坐下。 司馬道子一掌拍在身旁小几上,怒道:「戰爭還未有最後結果,皇兄便急不及 待的封謝安作甚么盧陵郡公,謝石為南康縣公,謝玄為康樂縣公,謝琰為望祭縣公 ,一門四公,當世莫比。可是若苻堅憑邊荒集的大軍反撲,重渡淮水,謝安再保不 住皇兄的半壁江山,皇兄是否又須急急褫奪對他們的封賞。唉!皇兄的所作所為, 真的令人費解。」 王國寶皺眉道:「照道理皇上於曉得謝安持寵生驕,指使手下欺壓元顯公子的 事,該有提防才對。」 司馬道子沒好氣的道:「此事更不用說,他在見謝安前,親自向我提出警告, 著我好好管教兒子,差點給他氣死。」 菇千秋陰惻側道:「王爺不用動氣,皇上是因淝水之勝忽然而來,且得來不易 ,故心情興奮,喜出望外,乃人之常情,故對謝安有感激之心。一旦戰勝的熱潮減 退,將不得不回歸到種種現實的問題上,那時王爺說的話,皇上定會聽得入耳。」 司馬道子回復冷靜,沉吟道:「皇兄讓桓玄繼承大司馬的聖諭批文,已發往荊 州,謝玄與桓玄一向不和,謝安怎會反在此事上支持桓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即 使怕桓玄起兵作亂,大可把事情拖延,待與苻堅勝負分明後再想辦法,你們怎樣看 此事?」 王國寶雙目閃過妒忌神色,兩玄的不和,固是江南眾所周知的事,可是他和桓 玄更是關係惡劣,他輿桓玄曾在一個宴會場合中發生齟齬,鬧得非常不愉快。 點頭道:「以謝安一向護短的作風,理該待擊退苻堅後,把謝玄捧上大司馬之 位,那時候謝家更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菇千秋奸笑道:「照我看謝安是在表明立場,向皇上暗示他對權力並無野心, 他謝家並不希罕大司馬之位。」 司馬道子冷哼道:「這或是他以退為進之策。」 菇千秋陰陰笑道:「謝安深謀遠慮,有此想法絕不稀奇,不過他有個大缺點, 如我們擅加利用,可以輕易把他扳倒。」 菇千秋在司馬道子的心腹手下中,最足智多謀,滿肚陰謀詭吁,司馬道子聞言 ,大喜道:「還不給我說出來!」 菇千秋故意慢吞吞的道:「謝安的缺點,是他有著江左名士的習氣,追求的是 放縱任意和逍遙自適的精神,不住懷念往昔退隱東山的生活方式。只要我們狠狠予 他一個重重的打擊,便可惹起他退隱之念,那時只要皇上不挽留他,肯定他萬念俱 灰。那時建康將是王爺的天下,王爺想對付那個人便那個人,誰敢反對?」 司馬道子皺起眉頭,道:「在現今的氣氛下,我們若對謝安輕舉妄動,會令皇 兄不快,到頭來被責的不又是我嗎?」 菇千秋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我們謀定後動,教謝安抓不著我們任何把柄,而 謝安雖明知是我們幹的,卻苦於無法指證,最妙是這件事對皇上來說又不關痛癢, 使謝安進既不能,惟有黯然告退。」 王國寶道:「菇大人不要賣關子好嗎?快爽脆點的說出來,看看是否可行。」 菇千秋淡淡道:「殺宋悲風!」 司馬道子和王國寶兩人面面相覷,宋悲風乃追隨謝安多年的忠僕,殺他等於直 接捋謝安的虎鬚,後果難測。 王國寶搖頭道:「皇上剛訓斥王爺,著王爺管教元顯公子,掉個頭我們便去殺 宋悲風,王爺怎樣向皇上交待?」 菇千秋道:「微妙處正在這裡,宋悲風本身是無關痛癢的人物,但對謝安卻意 義重大,我們方的人完全置身於此事之外,另安排能人出手,還佈置成江湖公平決 鬥的格局,那皇上如何可怪罪王爺,謝安則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司馬道子吁出一口氣道:「宋悲風雖然身份低微,但他的劍法卻一等一的劍法 ,環顧建康,除我和國寶外,恐怕沒有人是他的敵手。若要殺他,必須采伏擊圍攻 的方法。」 王國寶也點頭道:「即使有這么一個人,若他搏殺宋悲風,不要說謝安,皇上 肯定不會放過他。」 菇千秋欣然道:「就讓我們請出一個連皇上也不敢降罪,其武功又穩贏宋悲風 的人,那又如何呢?」 司馬道子一震道:「小活彌勒!」 菇千秋緩緩點頭,道:「竺雷音明天便要動程往迎我們的「小活彌勒」竺不歸 大師,他的武功僅次於「大活彌勒」,與尼惠輝在伯仲之間,以他老人家的功夫, 只要答應出手,宋悲風必死無疑。」 王國寶興奮的道::冱確不失是可行之計,只要我們巧布妙局,裝成是宋悲風 開罪小活彌勒,謝安也沒有話可說。」 司馬道子仍在猶豫。 菇千秋鼓其如簧之舌道:「此計萬無一失,加上我們即將抵達的絕色美人兒在 皇上寢邊說話,謝安又確是功高震主,必可遂王爺心願。」 王國寶一頭霧水問道:「甚么絕色美人兒?」 司馬道子和菇千秋沒有理會他,前者瞧著菇千秋,一字一字的道:「千秋思慮 周長,此計確是可行。不過若宋悲風被殺,將觸動整個謝家,謝玄牢牢控制北府軍 兵權,若把此事鬧大,我們引進新教的大計極可能半途而廢,而不歸大師將變成真 的歸不了北方,我們如何向大活彌勒交待?」 菇千秋從容解惑道:「謝安捧桓玄為大司馬,是作繭自縛,有桓玄牽制謝玄, 他空有北府兵在手,仍不敢妄動。更重要是謝安倦勤的心態,如此事真的發生,皇 上又縱容不歸大師,我敢肯定謝安只餘告退一途,絕不會有第二種可能性。」 「砰」! 司馬道子一掌拍在幾上,冷喝道:「就這么辦!」 謝安於宮宴中途告退,司馬曜樂得沒有他在旁監視,更可放浪形骸,立即賜准。 謝安先送王坦之返王府,此時整條烏衣巷已完全被歡樂的氣氛籠罩,各戶豪門 張燈結彩,家家大開中門,不但任由客人進出,還侍之以名酒美食,雖時過二更天 ,卻沒有人肯乖乖在家睡覺,特別是年輕一代,男的奇冠異服,女的打扮得花枝招 展,聯群結隊的穿梭各府,嬉鬧街頭,好不熱鬧。 更有高門大宅鼓樂喧天,歌舞不絕,比對起今夜前的人人自危,家家門戶緊閉 ,一片末日來臨前的情況,其對比之強烈,不是親歷兩景者,實在無法想像。 謝安馬車到處,人人喝采鼓掌,一群小孩更追在馬車後,無處不受到最熱烈的 歡迎。 不過烏衣巷出入口仍由衛兵把守,只許高門子弟進出,寒門人士一律嚴禁內進 ,涇渭分明。 謝府的熱鬧是盛況空前,屬於謝安孫子輩的一代百多人,全聚集在府前大廣場 上玩煙花放爆竹,門前掛起以百計的彩燈,加上擁進府內祝賀謝安以表感激的人群 ,擠得廣場水洩不通。 好不容易進入府門,立時爆起震天采聲,高呼「安公」之名不絕,人人爭睹此 次勝仗大功臣的風采。 謝安的心情卻更是沉重,司馬道子中途拂袖而去,是非常不好的兆頭。 在此一刻,他謝家臻於鼎盛的巔峰,可是綜觀江左政權所有權臣的下場,不立 功反比立功好,立小功反比立大功好,而苻堅的南來,使他在無可選擇下,立下大 功,還是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顯赫大功,後果確不堪想像。 謝安自出仕東山後,過往隱居時的風流瀟灑、放情磊落已不復得,在放達逍遙 的外表下,內心深處是充滿感時傷世的悲情,還要承受長期內亂外患殺戮死喪遣留 下來的精神重擔。而在這一刻,勝利的狂喜與對大晉未來的深憂,揉集而成他沒法 向任何人傾訴的複雜心懷。 若可以選擇,他情願避開眼前的熱鬧,躲到千千的雨坪台,靜靜的聽她彈琴唱 曲,灌兩杯美酒入肚子去。 當然他不可以脫身離開,在萬眾期待下,他必須與眾同樂。 宋悲風等一眾隨從,根本無法插手侍候謝安下車。 佔得有利位置的一眾謝家子弟,一哄而上團團圍著泊在府門的馬車,由有謝家 第一美女,年方十八,謝玄的幼女謝鐘秀與另一嬌美無倫,年紀相若的少女為他拉 開車門。 謝安剛踏足地上,眾少男少女百多人齊聲施禮叫道:「安公你好!」 接著是完全沒有拘促的笑聲,四周的人紛紛叫好,把本已喧鬧的氣氛推上最高 峰。 一個小孩往謝安撲過來,撞入他懷裡去,嚷道:「爺爺是大英雄!」 謝安一把將他抱起,這孩兒叫謝混,是謝琰的第三子,謝安最疼愛的孫兒,自 少儀容秀美,風神不凡,對善於觀人的謝安來說,謝混是他謝家繼謝玄後最大的希 望。 謝鐘秀不甘示弱的搶到謝安的另一邊,緊挽著他的臂膀。 謝安忽然想起女兒的錯嫁夫郎,暗忖定要提醒謝玄,為鐘秀選擇夫婿須小心其 事,不可重蹈自己悔之已晚的覆轍。 在這一刻,他把一切煩惱置諸腦後,心中充滿親情的溫暖,更感激群眾對他的 支持。 他的目光落到正以崇慕尊敬的眼光,眨也不眨瞧著他,與謝鐘秀一起為他拉開 車門的秀麗少女臉上。 心想此女的嬌俏尤在謝鐘秀之上,且絕不在紀千千之下,為何自己竟完全沒有 見過她的印像。看她與府內子弟的稔熟,當為某高門的閨秀。 謝鐘秀湊在他耳旁道:「叔爺呵!她是王恭之女王淡真,她……」 群眾見到謝安,爆起滿天采聲,把謝鐘秀下面的話全蓋過去。幻劍書盟:真摯地謝謝掃描的同志,原水OCR﹐如要轉載請保留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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