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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卷

                   【第八章 洞極仙丹】
    
      燕飛奔上山頂,忽然立定,原來已到了山崖邊緣,恰好看到三十多里外邊荒集 
    落日的美景。 
     
      無涯無際安詳肅穆的寧靜,瀰漫著整個遼闊的空間,紅日像一艘遠航的樓船, 
    逐漸被地平吞沒,穎水變成耀人眼目的一道光帶,蜿蜒橫過大地。 
     
      渡過黃河後,他晝夜不停地連趕兩天路,終於回到邊荒集,可是為了安玉睛, 
    他現在要過門不入,到明天才會回邊荒集去。 
     
      夜窩子的燈飾逐漸亮起來,古鐘樓更是燈火輝煌,有如荒蕪大地上指路的明燈 
    。燕飛可以想像其中熱鬧的情況。 
     
      區區一集之地,每天有多少事在發生和進行著,其中又有多少影響到天下的盛 
    衰?燕飛感到,眼下的邊荒集和他榮辱與共,再分割不開來。 
     
      邊荒集經姚興和慕容麟一番努力下,防禦力大幅增強,不過以之抵抗精善攻堅 
    、縱橫北方,由慕容垂率領的無敵雄師,顯然力有未足。如何保衛邊荒集,確煞費 
    思量。如果有劉裕在,他便不用擔心,可是,劉裕肯定仍在南方掙扎求存,無法分 
    身。 
     
      燕飛離開高崖,朝天穴的方向進發。 
     
          ※※      ※※      ※※ 
     
      青溪小築主廳。 
     
      劉裕與剛回來的宋悲風對話。 
     
      宋悲風道:「果如我們所料,司馬道子親向二少爺提親,卻被二少爺推在大小 
    姐身上,司馬道子只能暫時作罷。」 
     
      劉裕道:「以司馬道子的霸道作風,竟不立即去見大小姐嗎?」 
     
      宋悲風道:「或許他是作賊心虛,因害死了大小姐的骨肉至親,故不敢面對大 
    小姐。對大小姐他是有一份敬畏的,據聞,他私下對左右的人說,見到大小姐有點 
    像見到安公,你說他敢在這樣的情況下去見大小姐嗎?」 
     
      劉裕整個人輕鬆起來,如釋重負,道:「孫小姐曉得此事嗎?」 
     
      宋悲風道:「是我親自把這消息告訴她的。我是心軟了,不願見到她鬱鬱寡歡 
    的模樣。她聽後非常歡喜,還問我是否你想出來的妙計。」 
     
      劉裕問道:「你如何答她呢?」 
     
      宋悲風道:「我只好含糊其詞,說是我們想出來的。你真的不該再見孫小姐, 
    她對你的確有好感。她告訴我,見到你時便想起她的爹,可知你在她眼中如何英武 
    不凡。」 
     
      劉裕苦笑道:「明白哩!」 
     
      此時屠奉三回來了,坐下喝了兩口熱茶後,道:「米鋪已撤走了所有明崗暗哨 
    ,照我猜,盧循該是收到風聲,故另覓藏身之所。」 
     
      劉裕頭痛的道:「盧循始終是個難測的變量,可以在任何時間忽然出現,打亂 
    我們的陣勢,至乎影響我們殺干歸的行動。」 
     
      宋悲風道:「最怕他收到了明晚淮月樓聚會的消息,那便糟糕了。」 
     
      屠奉三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干歸和盧循暗中勾搭,盧循才有可能 
    曉得這麼秘密的事。但盧循根本沒有可能接觸到干歸,兼且有任妖女這個障礙,所 
    以該是不可能的。」 
     
      劉裕點頭道:「理該如此!」 
     
      屠奉三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思索,想到每一個能令我們致敗的可能性。其中 
    一個可能性是與陳公公有關係。」 
     
      劉裕和宋悲風同時色變,齊失聲道:「陳公公?」 
     
      屠奉三道:「我仍是處在懷疑階段,也許是我多疑,盧循那天於琅琊王府大門 
    外偷襲你們,該不會是湊巧碰上那麼簡單。」 
     
      劉裕一震道:「你是指陳公公向盧循暗通消息。」 
     
      宋悲風倒抽一口涼氣,道:「希望不是如此吧!若是如此,我們這一方將沒有 
    隱秘可言。」 
     
      屠奉三道:「我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的,表面看,盧循那次刺殺行動是針對 
    司馬道子或司馬元顯,但其實卻沒有道理。孫恩現在最顧忌的人,首推我們劉爺, 
    然後是劉牢之或桓玄,肯定不是司馬道子父子。我們來想想吧!殺了司馬道子對天 
    師軍有甚麼好處,司馬氏皇朝肯定大權旁落,劉牢之因而坐大,甚至控制朝政,這 
    對天師軍有什麼好處呢?」 
     
      劉裕道:「我最初的想法,是他正在琅琊王府門外探查,聽到我和司馬元顯在 
    車廂內對話,所以把握機會,驟下殺手。」 
     
      屠奉三道:「這個可能性不大,除非盧循能靠近你們的馬車,儘管盧循練成黃 
    天大法,要竊聽在奔行的馬車廂中低聲的對話,仍是沒有可能的。」 
     
      宋悲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沉聲道:「如此說,盧循是收到確切的消息,故埋 
    伏在琅琊王府門外,一心行刺小裕。」 
     
      屠奉三道:「這個解釋最合乎情理。這幾天我派人日夜不停地在米鋪附近監視 
    ,卻沒有發現盧循的蹤影,到昨晚更撤走了米鋪所有暗哨,顯然是盧循早收到風聲 
    ,但為了不那麼惹人起疑,所以多待了兩天才撤離。」 
     
      宋悲風道:「如果陳公公是孫恩的人,怎會坐看菇千秋敗亡呢?」 
     
      屠春三道:「陳公公是不得不讓菇千秋犧牲的,因為菇千秋再沒有利用的價值 
    。」 
     
      劉裕道:「如果陳公公確與孫恩有關係,我們還有何軍機秘密可言?」 
     
      屠奉三道:「我對陳公公的懷疑,並非始於今天。他隨口便指出盧循練成了黃 
    天大法,顯然對此事早有所知,足令我心中起疑。依年紀和武功論,陳公公如與孫 
    恩有關係,便該屬同輩師兄弟那類關係。至於他如何變成太監,恐怕司馬道子才清 
    楚。」 
     
      劉裕道:「我該否直接和司馬道子說呢?」 
     
      屠奉三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卻也是最愚蠢的做法。因為你要說服司馬道子 
    ,首先要費唇舌解釋,為何你會是盧循要刺殺的頭號目標。例如盧循對你用兵如神 
    生出顧忌,又例如你隱為南方軍民心中的真命天子諸如此類,且今次是由你親口道 
    出,你說司馬道子會怎樣想?」 
     
      宋悲風道:「然則有何辦法呢?我們還要借助他對付干歸。」 
     
      屠奉三道:「我們先要弄清楚,盧循是否想殺干歸呢?」 
     
      劉裕道:「這個當然,如果盧循能先殺干歸後殺我,可算是滿載而歸,且天師 
    軍立即威勢大振,軍心鼓舞。」 
     
      屠奉三道:「所以,我們可依計而行,在殺死干歸之前,該不會出岔子,問題 
    只會發生在幹掉干歸之後,說不定我們可以有機會對付盧循,來個一石二鳥。」 
     
      劉裕道:「你認為干歸會在何處向我下手呢?」 
     
      屠奉三道:「最佳進行刺殺的地方,莫過於在水裡,如能在酒宴進行間向你下 
    毒,更是十拿九穩。干歸的女人既精擅用毒,他也不該差到哪裡去,手下中亦應有 
    譙家的用毒高手。至於令王弘的船迅速下沉,則是懂點江湖道的人也可輕易辦到的 
    事。所以,如果你沒有提防的心,今次干歸的行動肯定會成功。這叫有心算無心, 
    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 
     
      宋悲風道:「盧循會在何處發難呢?」 
     
      屠奉三苦笑道:「當然亦是在水裡,在那敵我難分的情況下,誰人準備充足, 
    誰便能佔上風。當我們成功幹掉干歸,力戰後身疲力竭之時,盧循在陳公公配合下 
    忽然施襲,恐怕只有像燕飛那般的高手才有希望生存,我們三個都不行。」 
     
      宋悲風道:「這是假設陳公公真的是天師軍在司馬王府的臥底。」 
     
      屠奉三道:「這個可能性很大。這是我一向行事的作風,絕不會疏忽任何致敗 
    的因素。」 
     
      劉裕道:「我們有能力同時辦妥這兩件事嗎?」 
     
      屠奉三道:「那就要看司馬元顯的實力,但如何砌詞令他連他爹和陳公公也瞞 
    著,並不容易。」 
     
      司馬道子已曉得明晚淮月樓的約會,並認同這是干歸精心佈置的一個陷阱,故 
    下令司馬元顯全力助他們。 
     
      宋悲風道:「事情愈搞愈大,不通知王弘,事後他會認為我們不夠朋友。」 
     
      屠奉三對劉裕道:「你怎麼看?」 
     
      劉裕知他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更明白他認為可以犧牲王弘的心態,可是他自 
    己卻不是這種人。歎道:「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茫不知情,他的家將肯定死傷慘 
    重,王弘也可能小命不保。看來還是先向他打個招呼,最好是把他的家將換上我們 
    的人,我的心會好過點。」 
     
      屠奉三笑道:「一切遵照劉爺的吩咐。今次最好除我們三人外,其它全用上司 
    馬元顯的人,這是最聰明的做法。」 
     
      劉裕點頭同意,道:「司馬元顯該快到了,這會是反刺殺行動前最後一個有關 
    的密議。」 
     
          ※※      ※※      ※※ 
     
      晶瑩的星辰在漆黑的天宇上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天穴靜靜躺在環繞群山的懷抱 
    裡,似沉睡了過去,再不願理會人世間的事。它代表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代表 
    著那秘密遺留下來不可磨滅的痕跡。 
     
      安玉晴靜立在天穴的邊緣處,當燕飛出現在天穴另一邊,她立即生出警覺,朝 
    他望來,即使遠隔十多丈,又是在黑夜裡,燕飛仍看到她神秘美眸閃亮的異芒。 
     
      他清楚感到安玉晴不同了,但又沒法具體掌握到她在甚麼地方變了。或許是她 
    把以前的特質都深化了,變得更神秘;更超脫;更恬靜;更獨特。 
     
      究竟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可以令自己對她生出感應。 
     
      幾下呼吸間,燕飛來到她身旁。 
     
      安玉晴的美目仍凝視著天穴,從燕飛的角度看去,她俏臉的輪廓如靈秀山川般 
    起伏,亦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雕琢出如此驚心動魄的美麗線條。老天爺真不公 
    平,為何對一些人如此厚愛呢?她的美麗確有別於紀千千,但同樣動人,如果紀千 
    千是天上的艷陽,她便是深谷上的璧月。 
     
      她的確不同了,臉肌變得晶瑩剔透,眼神更是深邃難測。以燕飛的靈應,一時 
    亦無法掌握她的深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來了!」 
     
      燕飛道:「你一直在召喚我?」 
     
      安玉晴淡淡道:「我在這裡已徘徊了二天三夜,不時想起你。大白天時不住有 
    人到這裡來觀光,我只好躲起來。但我知道你正趕來此處,所以一直在等待你。」 
     
      燕飛聽著她動人的聲音,不知是否受她影響,心靈一片祥和,在柔風的吹拂下 
    ,生出即使如此站到天地的盡頭,也不會有絲毫沉悶的感覺。 
     
      道:「在姑娘身上該發生了很奇妙的事。」 
     
      安玉晴玉容靜如止水,輕柔的道:「你想知道?讓我告訴你吧!那晚這裡發生 
    震動整個邊荒的大爆炸,令臥佛寺化為飛灰,只留下眼前這個大坑穴,我便曉得發 
    生了極不尋常的事。於是匆匆趕回家去,向家父報告此事。」 
     
      燕飛道:「我明白姑娘當時的心情。」 
     
      安玉晴道:「當時我是又驚又喜,同時心中生出一股沒法道出來的情緒,你真 
    的明白嗎?」 
     
      燕飛道:「我真的明白。」 
     
      安玉晴道:「你該清楚家父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一直沉迷丹道,終日顧著採藥 
    煉丹,埋首爐鼎之術,雖贏得丹王之名,卻連妻女也不顧了,到最後出岔子,練壞 
    了腦袋,如不是你出手相救,他還不知糊塗到何時?」 
     
      燕飛道:「現在他和你娘和好如初了嗎?」 
     
      安玉晴仍沒有朝他望上半眼,用神的盯著天穴,徐徐道:「不但重修舊好,還 
    比以前更恩愛,我真的很感激你。」 
     
      燕飛目光投往天穴,微笑道:「你爹是否放棄了煉丹呢?」 
     
      安玉晴道:「恰恰相反,他返家不久,便開爐煉被他認為是最終極的『洞極丹 
    』,娘今次不但沒有生氣,還幫他打點煉丹的諸般瑣事,或許是要為他完成這最後 
    的心願。你知道『洞極』這兩個字的真正含意嗎?說的就是仙門洞開,飛昇而去。」 
     
      燕飛道:「如此說,如果令尊能煉成此丹,服食後便可成道成仙了。你娘怎會 
    容許他這麼做,他又忍心拋下你娘嗎?」 
     
      安玉晴道:「哪有這般容易?娘根本不信,恐怕爹亦是半信半疑。不過爹已是 
    煉丹成癡,不試恐怕寢食難安。」 
     
      燕飛是第一個不相信,不論服下什麼仙丹靈藥,最佳的效果頂多是變化體質和 
    改變精神狀態,與能否破空而去不會有直接的關係。否則尼惠暉的爹、安世清的師 
    傅便不用抱憾而終了。 
     
      安玉晴續道:「我抵家時,爹剛煉成『洞極丹』,還沐浴更衣,齋戒三天,準 
    備服食。」 
     
      燕飛道:「他不怕再出亂子嗎?」 
     
      安玉晴道:「今次他是信心十足,自信已糾正了以前過寒致生水毒的情況。娘 
    也相信此丹雖不能令他成仙成道,但該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所以沒有說過半句 
    話。」 
     
      燕飛想起「丹劫」便猶有餘悸,一時說不出話來。 
     
      安玉晴終往他望去,兩人眼神接觸,燕飛心神遽震。這美女的眼神明顯不同了 
    ,秘不可測的感覺有增無減,最引人入勝是內中超乎一切世俗的安寧平和,似若兩 
    泓無底的深潭,獨立於人世的紛擾之外。 
     
      她唇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我把就我所知有關天穴的前因後果,告訴我 
    爹,你道他有什麼反應,說了什麼話呢?」 
     
      燕飛道:「若我是他,會大吃一驚。」 
     
      安玉晴搖頭道:「他的反應比你想的要強烈多了。他聽後整個人躍上丹房之頂 
    ,再跳下來放聲哭道:」我的娘!原來是真的。」 
     
      燕飛啞然笑道:「這是第一次聽姑娘說粗話,感覺非常新鮮,我明白姑娘的苦 
    心,不重述這句話,肯定不夠傳神。他娘的!難道令尊一直不相信三佩合一,確可 
    以洞開仙門嗎?」 
     
      安玉晴平靜的道:「他不但對三佩合一能否開啟仙門半信半疑,甚至對是否能 
    成仙成道,亦抱懷疑的態度。當他告訴我是因三佩合一,方會有天穴的異象,我也 
    是半信半疑。但現在燕兄如此說,那不單三佩確已合一,且和燕兄直接有關,對嗎 
    ?」 
     
      燕飛道:「確是如此,我亦沒有打算在此事上對姑娘隱瞞。」 
     
      安玉晴甜甜淺笑,道:「謝謝你。」 
     
      接著目光重投天穴,從容道:「爹把自己關在丹房沉思整夜,到天明時才找娘 
    進去說話,然後再喚我進去,決定讓我服下『洞極丹』,還說仙緣只有一個,做父 
    母的當然要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這個女兒。以前不知道是否真有仙界存在,吉凶難 
    卜,才不敢起這個念頭,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燕飛聽得頭皮發麻,難怪安玉晴有這麼大的變化,原來是服食了丹王安世清窮 
    畢生心血,所精製出來的終極靈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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