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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六卷

                   【第一章 球內玄虛】
    
      當向雨田從對面天穴的邊沿處騰身而起,以燕飛的智慧眼力,一時也不由大感
    奇怪。因為除了忽然長出一雙翅膀,否則向雨田一定會往天穴掉落下去,世上沒有
    任何人可在一躍下越過三十多丈的距離,能橫跨半個天穴已可穩坐天下第一輕功高
    手的寶座。
    
      高手相爭,特別像燕飛和向雨田這種級數的高手,最大的顧忌是絕不可以讓對
    方看穿看破,如眼前的情況,如果向雨田被燕飛掌握到何時力盡?何時由上升變為
    下降?落往天穴哪一個地點?向雨田將盡失主動,戰局的進行勢被燕飛操縱。向雨
    田就地-躍,其中不能有絲毫含糊或存僥倖之心,否則一個失著,足可決定向雨田
    的敗亡。
    
      向雨田斜飛往上,直抵離地面近三丈的高空,下臨深達十多丈的天穴。
    
      燕飛看不破向雨田。
    
      縱然他陽神無損,恐怕仍未能看破、掌握身具魔種的向雨田的力量和意向,便
    像向雨田也看不破結下金丹的燕飛。
    
      此時燕飛的心神靜如止水,無喜無懼。雖然不能使出「仙門劍決」,以小三合
    破對方的魔種,但他由太陽真火和太陰真水作後盾的日月麗天大法,仍令他有足以
    殺敵制勝的強大實力,問題在他如何把真火和真水融入劍招內。
    
      向雨田橫渡至天穴三分之一的上空處,開始下降。
    
      如果燕飛肯定向雨田力盡,此刻將是最佳的攻擊時刻,只要投身天穴,他便可
    足踏實地的攻擊從十多丈高空掉下來的向雨田,保證可殺得向雨田全無還手之力,
    直至向雨田落敗身亡。
    
      但燕飛仍凝立不動,神態悠閒寫意,似在欣賞向雨田表演雜耍。
    
      向雨田大喝一聲「好!」忽然手上多出了個鏈子鐵球,右手持鏈子一端的鐵環
    ,把鐵球在頭頂上方揮動著,愈轉愈快。這舉動並沒有令他往上回升,反加速下降。
    
      「鏘!」
    
      蝶戀花出鞘。
    
      向雨田這時降到與燕飛同一高度,倏地鐵球往燕飛投至,扯得向雨田筆直地朝
    燕飛平飛而去。
    
      燕飛雙手握著蝶戀花,高舉過頭,鐵球迅速接近,不住擴大,變成充天塞地的
    黑球,聲勢驚人至極點。
    
      燕飛終於明白了魔種的厲害,與孫恩的黃天大法實有異曲同功的神妙處。
    
      向雨田藉揮動鏈子球,把真力借旋轉注入鐵球去,當真力蓄至顛峰,便把鐵球
    射向燕飛,鐵球再非一件普通的武器,而是向雨田集全身精氣神的一擊,緊鎖燕飛
    ,令他避無可避,只有全力還擊。
    
      只看向雨田揮動鐵球嫻熟自如的手法,可推想這鐵球在他手上會使得出神入化
    ,奇招絕藝層出不窮,教人難以抵擋。
    
      更令燕飛駭異的是鐵球出現在向雨田手上時,再不是一件死物,而是像活過來
    般,充滿神奇又邪惡的意味;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的驚人感覺,有如來自魔界的妖物。
    
      鐵球眨眼間的工夫已逼至丈許開外,如迅雷轟至。
    
      燕飛一聲艮笑,往後退開,蝶戀花畫出一圈圈的劍勁,進陽火,太陰真氣從劍
    鋒噴射而出,形成一個接一個、以乍陰至純、陰中之陰的真氣凝然急旋的「氣球」
    ,迎上向雨田這威力無儔的一擊。
    
      這是沒有小三合威力的「仙蹤乍現」,卻是能把兩種極端相反的真氣發揮至極
    的招數。
    
      「轟!」
    
      悶雷般的一聲爆響,向雨田邪異舞動著的鐵球,狠撞在燕飛劍鋒射出的第一個
    氣團上。
    
      氣球碎裂。
    
      轟鳴聲爆竹般連續爆響,向雨田的鐵球勢如破竹的連破七個氣團,表面看是氣
    勢如虹,但燕飛已知向雨田鐵球上的氣勁,正不住被太陰真勁磨蝕消解,蘊含的力
    道被削弱近半,再不如先前之勇。
    
      向雨田雙目閃過駭異之色。
    
      燕飛由退改進,化進陽火為退陰符,太陽真火貫注蝶戀花,趁向雨田難以改勢
    時,一劍直搠而去,「噹!」蝶戀花像一道閃電般,以最精準的角度、驚人的高速
    、一往無前全沒有留手的氣勢,命中鐵球。
    
      氣勁爆響,以劍鋒和鐵球為中心產生的驚人能量,刮得地面積雪向兩旁捲旋開
    去,聲勢驚人至乎極點。
    
      燕飛渾體劇震,往後飄退,向雨田則悶哼一聲,鐵球彈上半空,保持旋轉,腳
    下卻一步一步的似有千斤之重般,直退至天穴邊沿處,剛才燕飛立足之地,方煞停
    下來,形相動作都非常怪異,難以形容。
    
      比起來,向雨田退了只十步,而燕飛則飄退近五十步,看似落在下風,事實上
    向雨田是不能再退,否則就會掉往天穴,威勢全失,變成只有捱揍之局。
    
      鐵球落下,向雨田竟把鐵球捧在胸口處,雙目一眨不眨地瞪著遠處以劍遙指著
    他的燕飛,沉聲道「這是甚麼功法?竟能把劍勁變成凝而不散的實物,且有七重之
    多,化去我這必殺的一擊。」
    
      燕飛表面雖不露半點痕跡,事實上心中卻翻起狂濤駭浪,他本憑此奇招,多少
    可令向雨田受點傷,至不濟也可以把他擊落天穴,狠挫其氣勢。豈知向雨田不但絲
    毫無損,且立穩天穴邊沿處,氣勢既沒有受挫,精氣神也沒減弱,由此可見,他的
    魔種絕不在自己的金丹之下,向雨田肯定是孫恩或慕容垂外,有資格和他燕飛一決
    雌雄的強勁大敵。
    
      燕飛還劍鞘內,微笑道:「布下氣環的是純陰真氣,反擊向兄鐵球的一劍用的
    卻是截然相反的純陽真氣,向兄分辨不出來嗎?」
    
      向雨田啞然失笑道:「我怎會分辨不出來呢?只是我過於震驚,忍不住便說出
    口來。難怪燕兄的蝶戀花能獨步天下,原來竟是一身兼具兩種截然相反的功法,真
    教人難以置信。」
    
      燕飛好整以暇的道:「我滿足了向兄的好奇心,現在輪到向兄回報我哩!」
    
      向雨田露出警惕的神色,道:「燕兄想問甚麼?」
    
      燕飛徐徐道:「向兄在鐵球內藏著甚麼東西呢?」
    
      向雨田愕然道:「燕兄是第一個感應到鐵球內藏乾坤的人。不過這個我問你答
    ,你問我答的交易似乎有欠公平,因為如果我不揭露答案,任燕兄想像力如何豐富
    ,亦休想猜中。可是燕兄兼具至陽至陰的劍術,我早心中有數,只不過是由燕兄親
    口證實吧!」
    
      燕飛哂道:「不公平又如何呢?你不是有信心殺我嗎?縱使你告訴我鐵球內的
    秘密,人死了還如何洩露出去?」
    
      向雨田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
    
      燕飛訝道:「向兄不用勉強,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是否說出來並不打緊。」
    
      向雨田苦笑道:「你現在想不聽也不行,因為我是不安好心,既然給你曉得秘
    密,唯一保密之法便是殺了你來滅口。」
    
      燕飛欣然道:「那兄弟便要洗耳恭聽。」
    
      向雨田目光灼灼地打量他,奇道:「我們已硬拚了一招,嚴格來說是小弟佔了
    上風,至少我成功把你逼退,佔據了你先前的位置,難道你到此刻仍認為自己有勝
    算嗎?」
    
      燕飛微笑道:「我對口舌之爭沒有絲毫興趣,請向兄先道出鐵球內的秘密,再
    動手見個真章,如何?」
    
      向雨田長笑道:「讓我先看看燕兄是否有資格分享我的秘密吧!」
    
      向雨田晃動了起來。
    
      動的先是鐵球,向雨田雙手鬆開,鐵球往下急墜,到離地寸許的距離,鐵球往
    右蕩去,向雨田反向左移。接著鐵球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有時更在他頭頂來個急
    旋,而向雨田則似完全被鐵球帶動,以燕飛從未見過飄忽難測、快緩無定的奇異身
    法,朝燕飛逼去。
    
      燕飛凝立不動,進入止水不波的劍境。
    
      向雨田比他預料的更強橫,只要一個錯失,他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即使他陽
    神無損,能否擊敗身具魔種的向雨田,仍屬未知之數。
    
      「鏘!」
    
      蝶戀花二度離鞘。
    
          ※※      ※※      ※※
    
      拓跋珪進入房內,楚無暇擁被坐在床上,秀目閃閃生輝在黑暗裡盯著他。
    
      拓跋珪在床沿坐下,訝道:「無暇沒有睡嗎?」
    
      楚無暇搖首道:「我剛起來,發生了甚麼事?為何這麼吵呢?」
    
      拓跋珪沒有解釋親兵們正在準備行裝,反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你,你
    和波哈瑪斯的恩怨是如何發生的?」
    
      楚無暇平靜的道:「換了任何人來問我,我楚無暇絕不會透露半句話,只有族
    主是例外。當我見到這個波斯人,雖然我和他無怨無仇,且不曉得他是何方神聖,
    但我卻立即出手,毫不猶豫,族主明白我為何要這樣做嗎?」
    
      拓跋珪探手拍拍她臉頰,苦笑道:「恐怕波哈瑪斯本身亦一頭霧水,不知因何
    觸犯了你這位怒美人,我又怎會明白呢?」
    
      楚無暇微笑道:「族主是明白的,只有族主方能明白我。當時波哈瑪斯在修練
    一種奇功,且行功正至最緊張的關頭,若他成功,中土將多出一個可怕的人,於是
    我出手對付他,而他則被逼應戰,致其修行功虧一簣,我們的仇恨就是這樣結下來
    的?族主為何忽然提起來,今夜的行動竟與他有關係嗎?」
    
      拓跋珪略一沉吟,道:「可以這麼說,我必須立即趕返盛樂,以應付赫連勃勃
    的突襲。」
    
      楚無暇皺眉道:「我最清楚小勃兒的性格,照道理以他的為人,只會坐山觀虎
    鬥,而不會插手到族主和慕容垂的鬥爭裡來。」
    
      拓跋珪欣然道:「差點忘了小勃兒是你爹的大弟子,無暇當然清楚他的為人行
    事。哈!道理是沒有甚麼道理,但此事卻千真萬確。」
    
      楚無暇道:「不對勁!此事是否有詐?旨在誘族主回防盛樂。」
    
      拓跋珪不悅道:「我說此事是千真萬確,便是千真萬確,如果小勃兒真的進犯
    盛樂,在沒有防範下,盛樂肯定捱不過三天。」
    
      接著唇角飄出笑意,柔聲道:「可是若小勃兒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卻
    給我扯他的後腿,小勃兒的鐵弗部匈奴,將永遠不能翻身重來。」
    
      楚無暇沉默起來,嘟長了小嘴。
    
      拓跋珪發覺自己語氣用重了,探手摟著她香肩,道:「小勃兒反覆難靠,誰都
    不瞭解他心中的想法,或許他認為我比慕容垂更可怕,對他的威脅更大,加上有波
    哈瑪斯從中穿針引線,讓慕容垂許他種種好處,打動了他,誰說得上來呢?」
    
      楚無暇伏入他懷裡,用力摟緊他的腰,舒服的吁出一口氣,輕輕道:「在慕容
    垂或赫連勃勃身邊,是不是布有族主的人呢?」
    
      拓跋珪撫摸著她香背,笑道:「無暇確是冰雪聰明,不過這些事你不用理會,
    你好好養傷,打垮小勃兒後我立即回來陪你。」
    
      楚無暇堅決的搖頭道:「我的傷勢已沒有大礙,假設族主不帶無暇去,會是大
    錯特錯。」
    
      拓跋珪興致盎然的問道:「無暇去了可以起甚麼作用呢?」
    
      楚無暇柔聲道:「首先是因為我明白赫連勃勃,他如真的進攻盛樂,為的該非
    慕容垂給他的所謂好處,而是為了我楚無暇,為了佛藏,只有他知道那是多麼驚人
    的財富。他更猜到我已把佛藏獻與族主,由於搬運困難,兼有秘人攔路,起出的佛
    藏肯定仍在盛樂,而事實也是如此。」
    
      拓跋珪同意道:「我倒沒有想及此點。對!如赫連勃勃以奇兵突襲的方式攻陷
    盛樂,佛藏將盡歸他所有,所以當他從波哈瑪斯處獲悉無暇投靠了我,登時心動起
    來。」
    
      楚無暇從他懷內仰起如花俏臉,道:「其次,因著我和赫連勃勃的關係,在某
    些情況下,無暇說不定能發揮妙用。」
    
      拓跋珪細審她嬌秀的玉容,搖頭道:「我絕不會讓你去冒險的,小勃兒有甚麼
    斤兩,我拓跋珪一清二楚,豈容他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楚無暇現出迷醉的神色,道:「我最喜歡聽族主以這種不可一世的語氣說話,
    也最喜歡看族主這種氣概。」
    
      拓跋珪冷靜的道:「無暇在迷惑我嗎?」
    
      楚無暇伸展動人的肉體,閉上眼睛暱聲道:「我不是迷惑族主,而是在引誘族
    主。族主不怕旅途寂寞嗎?讓無暇在溫暖的帳內恭候族主、伺候族主,為族主分憂
    解疑,不是一椿樂事嗎?」
    
      拓跋珪苦笑道:「溫柔鄉是英雄塚,這是漢人既淒美又可怕的一句話,此正是
    我想你留在平城的原因,你卻以此作隨行的一個理由,令我不知該如何答你。」
    
      楚無暇張開美目,亮閃閃地看著他,道:「無暇精善男女採補之道,不但不會
    令族主沉迷女色,還可令族主在戰場上更威風八面。族主難以安眠,皆因心情緊張
    ,未能放鬆自己,無暇心甘情願為族主獻上一切,令族主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滋味。」
    
      拓跋珪歎息道:「告訴我,你對燕飛是否存有報復之心,我要聽的是實話,千
    萬勿要騙我。」
    
      楚無暇雙目射出淒迷神色,道:「難怪族主一直對我有提防之心,原來仍在為
    我與燕飛的糾葛耿耿於懷。我要怎樣說族主才能明白無暇呢?在戰爭中,不是你死
    便是我亡,燕飛不是殺人便是被殺,為的並不是個人恩怨。族主於無暇最艱難的時
    刻,伸出援手,無暇心中是感激的,所以向族主獻上佛藏,無暇對族主再沒有任何
    保留,族主仍在懷疑無暇嗎?」
    
      拓跋珪對楚無暇這番肺腑之言似毫不受落,沉聲道:「看著我!」
    
      楚無暇迎上他的眼神,一臉狐疑的神色。
    
      拓跋珪正容道:「看著我!然後告訴我你對燕飛殺父之仇再不放在心上。」
    
      楚無暇一字一字的徐徐道:「我楚無暇以祖宗的名字立誓,我心中絕無報復燕
    飛之念,如違此誓,教我不得好死,縱死也沒有葬身之地,曝屍荒野。」
    
      拓跋珪把她擁入懷裡,欣然道:「好吧!今次我就帶你去。快起來收拾行裝,
    我們將於天明前出發。」
    
      楚無暇反摟緊他,激動的道:「無暇終於擁有一個家哩!對族主的恩寵,無暇
    願意以死作回報。」
    
      拓跋珪擁著她火辣的嬌軀,心中卻想著她剛才的眼神,對善於觀察別人眼睛的
    他來說,楚無暇對燕飛殺父之仇並非全不介懷,但她既立下誓言,自己當然該信任
    她。
    
      他真的該信任她嗎?
    
      他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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