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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七卷 |
【第五章 滅影行動】 劉裕登上指揮台,正和江文清說話的宋悲風和陰奇都立即找借口告罪離開,最 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登時異樣起來。 老手和一眾兄弟,正作起航前的準備工夫,叱喝呼喊聲此起彼落。 劉裕走到江文清身旁,掃視整個海島被自己的船隊佔據了的壯觀情景。 心中不由一陣感觸,想起自己從孑然一身,到今天掌握著足以左右南方形勢發 展的聲威和力量,其中的滋味,確是難向外人盡述,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有些事他 更是永遠不會吐露。 眼前這一刻,是非常奇妙的一刻,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裡,前路豁然開朗,就 看他怎樣走下去。 海風刮來,吹得他和江文清衣袂飄揚,頗有種忙裡偷閒的動人感覺。 一身勁裝武服的江文清,頭紮男兒的髮髻,英姿颯爽,更突出了她健康的體態 、勻稱的身段和漂亮的臉龐。不知如何,此刻他眼中的江文清,確實異乎尋常的美 麗,令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屠奉三是不是仍堅持他和江文清該保持距離的看法,但一切再不重要 ,他已不是以前掙扎求存的那個劉裕,而是能創造時勢的人物,只有他才可以決定 自己的命運,以至乎天下漢人的命運。 江文清身上傳來淡淡的清香,她輕垂螓首,等待著劉裕說話,她的神情,比千 言萬語能表達的還要動人,也更有震撼性,無需任何語言,傳遞了心中的感覺。 劉裕心忖自己縱然真的成了皇帝,又或變成雄視一方的霸主,說到底他仍只是 一個人,需要好好的生活,而江文清正是他的幸福,那是每天清晨醒來,都有她陪 在身邊的幸福。 劉裕心中湧起像眼前大海般澎湃的感情,燕飛所說「人是不能永遠活在仇恨中 」的忠告似言猶在耳。對!幸福就在眼前,只要一句話將可以決定他和眼前嬌嬈的 未來,他會吝嗇這句話嗎?他清楚曉得答案。 他生命中的四個女人,分別是王淡真、任青媞、江文清和謝鐘秀。 關於淡真的不用說,那是他永不能彌補的遺憾,她的死亡改變了他的一生,令 他不論在如何困苦艱難的逆境裡,亦永遠不肯放棄。對任青媞則是不住地懷疑和失 望,更有點不願想起她,但又知忘不掉她,心情非常矛盾。至於對謝鐘秀的感情卻 更複雜了,想起她,也不知是恨多愛少,還是相反的情況。她使他嘗到生平最大的 屈辱和挫敗,可是她又是他最敬重的人的女兒,宛如淡真的另一化身。 與江文清則是另一番景況,自經謝玄穿針引線,他便和江文清建立了互信互助 的關係,他們一起經歷了生命中最灰黯的日子,也一起品嚐勝利的榮耀,到今天她 拋下一切,全力來助自己爭天下,那種情深義重的感覺,是他從沒有在其它女子身 上得到過的。 當他最需要她的時刻,她不計得失的站在自己身邊。就算他劉裕是最愚蠢的人 ,在這一刻,也知該如何作出明智的選擇。 可是他愛她嗎?像想得到淡真般需要她嗎?他不知道。與王淡真的熱戀是突如 其來的,像天崩地裂般發生,當淡真投身他懷內,哀求他帶她私奔,他忘掉了一切 ,包括謝玄、江文清以至乎甚麼收復河山之志、北府兵的榮辱,只知道要令懷內的 玉人幸福快樂。那種盲目和狂熱,將永遠不能再在他身上重現。俱往矣。 無可否認,江文清一直對他有強大的吸引力,她既有顯赫的家世身份,更是出 眾的美女,是屬於那種當他仍為探子時,想也不敢想去高攀的美女。 但他對她的愛慕,明顯與淡真的情況有異,是緩緩的發展,是細水長流,直至 眼前此刻的微妙情況。 他宛如在怒濤洶湧漆黑的情海中浮沉掙扎,直至筋疲力竭,在快要沒頂之時, 忽然發現在曙光之中,美麗的陸岸橫亙前方。 那並非虛幻的海市蜃樓,而是實實在在的福地和樂土,是老天爺對他過往所有 苦難的補償。 劉裕道:「文清仍認為我是真命天子嗎?」 劉裕禁不住暗罵自己,他心中其實有千言萬語,可是到最後吐出來的只是這句 與眼前情景風馬牛不相關的話。如果改為說「文清認為我劉裕是你的真命天子嗎」 ,將比較切合當前的情況。 不過他明白自己的心事,對江文清他是既內疚又慚愧,不是因為他對她做過甚 麼,而是因他從沒有做過甚麼。他對江文清實在太克制了,這令他懷疑起自己來。 他真的愛江文清嗎?還是因為江文清已變成他唯一的選擇?他真的弄不清楚。 江文清仰起俏臉,秀眸凝視天上飄浮的一朵白雲,深吸一口氣,然後朝他瞧去 ,先前含蓄的羞怯和靦腆一掃而空,打量著他道:「劉帥又怎樣看自己呢?」 劉裕心中湧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道:「我一直堅信自己絕非甚麼真命天子 ,不過現在已被老天爺弄糊塗了,到此刻站在這艘戰艦的指揮台上,想起以往艱苦 的日子,便像發了一場夢。以前我向文清保證為你雪恥復仇,說得豪氣干雲,但心 中總覺得是空言虛語,但今天我卻可以肯定告訴文清,我們正一步一步朝目標邁進 。這個想法令我可以昂然在文清面前抬頭挺胸的做個男子漢。」 於劉裕來說,這是他能想出來最恰當的情話,也代表了他的心態。淡真之死, 正因他沒有實力,不能保護自己最心愛的女子。現在時移世易,他手上終於有了兵 權,可以隨自己的意思去辦。 江文清柔聲道:「劉帥對今回與天師軍之戰,有多少成把握呢?」 劉裕皺眉道:「對天師軍我是沒有絲毫懼意,但長遠看卻並不樂觀,我們或許 能擊倒徐道覆,可是禍亂的根源仍存在著,那是江南民眾和南方本土豪門對朝廷長 期倒行逆施的不滿,非是幾場戰爭可以解決的。這須由政策改革上入手,而我們卻 欠缺這方面的人才。」 江文清現出深思的神色,好一會後道:「你的話令我想起一個人,此人叫劉穆 之,是因邊荒游而來的奇人異士,此人學富五車,極有謀略,在任何艱難的處境下 仍可理出頭緒,想出應付的辦法。他更曾周遊天下,考察各地風土人情,心懷濟世 治民之志。若有一個人能解決劉帥的難題,當是此人。」 劉裕登時忘記了一切,大喜道:「我們正需要這樣的一個人。」 江文清欣然道:「不過現在邊荒集比我們更需要他,此事由我負責,當時機適 合時,我會安排他到來為劉帥出力。」 劉裕的心神轉回江文清身上,待要說話,又有點不知該說甚麼才好,屠奉三此 時登台而至,道:「一切準備妥當,只要劉帥一聲令下,奇兵號立即啟碇開航。」 江文清像想起某事似的,道:「我要去和老手商量航行的路線,事關重大,我 們絕不可讓天師軍發現我們的影蹤。」 說罷含笑而去。 劉裕看著她動人的背影,知道錯失了一個向她示愛的機會。心中同時湧起古怪 的感覺。 今次再見到江文清,她在很多方面都與前有別,變得更獨立、更有自信,辦事 審慎周密,眼神回復明亮清澈,予人堅定不移的印象。 江文清再不是以前的江文清。忽然間,他對她的「心意一再不那麼肯定,這個 想法令他生出苦澀的感覺。 屠奉三默然不語,當劉裕回過神來,目光投往他時,屠奉三淡淡道:「劉帥想 聽我的意見嗎?」 劉裕頹然道:「說罷!」 層奉三微笑道:「我只有一個意見,就是當劉帥想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先想想 此事的後果是不是對你統一南方有利,再憑劉帥的判斷決定。」 劉裕點頭道:「我會記著奉三這番話。」 接著發出起航的命令。 ※※ ※※ ※※ 燕飛立在穎水西岸的一個山頭上,凝望下游處的邊荒集,雪愈下愈大,對岸的 景物已變得模糊不清,在這樣的情況下,縱然他輕功勝過鬼影,要追上他仍很不容 易,何況根本不可能跑得比鬼影快。 此刻他心中全無雜念,鬼影早在他的感應網上消失,可見當鬼影施展他遁術中 蟄伏斂藏一類功法時,的確可以避過他精神的搜索,感覺上向雨田的存在,卻變得 更清晰了。 他與向雨田並不能像他與紀千千可透過心靈來說話,燕飛亦沒法透過心靈的感 應去掌握向雨田的虛實,例如精神狀態或喜怒哀樂,但他可清楚把握向雨田的位置 ,感到他在不住地移動。 向雨田忽然停了下來,接著像鬼影般在他的感應網上消失。 燕飛不以為意,曉得向雨田抵達梁氏廢院附近,正準備發動突襲。鬼影既是精 通遁法的高手,自然有種種功法防止敵人偷襲,向雨田正在施展渾身解數,務要在 潛至最佳的攻擊位置前,不讓鬼影搶得逃跑的先機。 以燕飛的鎮定功夫,也不由緊張起來。 成敗只是一線之差,如果燕飛的感應出錯,鬼影根本不在廢院內,他們的殺影 計劃當然慘淡收場,還要承受苦果。但儘管鬼影確實躲在廢院內,可是只要鬼影先 一步生出警覺,向雨田將功虧一簣,徒勞無功,結果仍是一樣。 驀地向雨田重現在他的感應網上,且比先前強烈數倍,也和他先前的感應完全 不同,清晰濃烈至他幾可透過心靈的聯繫,生出身在現場的感覺,那是不能用任何 語言去形容的。 燕飛閉上雙目,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一個全身裹著黑布,只露出眼睛的人從地 上彈起來,手上提著一把形狀奇怪的彎刀,往他直斬過來。 影像一閃即逝,隨之而來是強大的衝擊力,燕飛生出感同身受的感覺,耳鼓內 還似聽到刀劍交擊的清音。 向雨田和鬼影硬拚了一招。 亦在同一刻,鬼影被他感應到了。 燕飛在心中大讚向雨田,他這突襲正盤膝在廢屋內打坐的鬼影的一劍,有強大 的吸攝力,令鬼影無法施展拿手卸勁借力的功夫。 另一個景像閃過腦海,鬼影破窗而去,接著是一片白茫。 燕飛感覺到向雨田渾身充滿爆炸性的能量,如果不能加以疏導渲洩,將會反傷 自身。就在此時,燕飛像給暴雷照頂轟了一下,一時間甚麼都感應不到,全身虛虛 蕩蕩,難受得要命。 燕飛猛地睜開眼睛,天地仍是以前那個天地,可是他原本通過靈覺至無限的感 覺卻縮窄至眼前能見的空間內,視野所及的地方,就是他的全部。 那感覺令他生出窩囊的感覺。 然後他又回復「正常」了,鬼影和向雨田重新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上,但他與向 雨田的心靈接連已告中斷。 燕飛展開內視之法,發覺自己並沒有受傷,心中湧起明悟,曉得這是向雨田催 動魔種潛能的後果。由於魔種和金丹天性互不兼容,所以當魔種「魔性」大增,便 天然而然地排斥他的金丹。 燕飛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但此時已無暇分神去想個明白,因為向雨田追 殺鬼影的行動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兩人正在你追我逐,竄高躍下,而鬼影始終沒法撇掉向雨田。他們的速度只可 以迅雷激電來形容。 這一刻他們仍在集內東北角的廢墟移動,下一刻已到了東南角,顯示向雨田詐 作逼鬼影逃往南方的戰略奏效。 倏地兩個本是分隔的個體合而為一,接著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下一刻兩人迅速分開,鬼影移動的速度驀然倍增,迅若流星地沿穎水朝燕飛的 方向奔飛而來。向雨田雖仍窮追不捨,但明顯被拋離,兩人的分隔更不住拉遠。 成功了! 向雨田終於逼得鬼影施展金蟬脫殼的遁術奇招,現在就看他燕飛的手段。 燕飛的心神進入無成無敗、不喜不怒、心如無物的至境。 鬼影不住接近,他的心靈亦不住收斂,便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點火 光正逐漸熄滅,如讓鬼影把心靈之光完全斂藏起來,燕飛勢將沒法鎖緊他的心靈, 沒法攻出令鬼影魂斷邊荒的一劍,他和向雨田的滅影行動,將完蛋大吉。 就在即將失去對鬼影感應前的剎那,蝶戀花離鞘,燕飛騰空而起,朝穎水河岸 斜掠而去。 全身包裹黑布的鬼影,鬼魅似的現身在茫茫大雪裡,雙目如電光般往燕飛投去 ,充滿了仇恨和怨毒,更有驚惶的神色。 雙方像電光般接近,三十多丈的距離倏忽間縮短至十丈。 鬼影厲叱一聲,竟張口噴出一股血箭,朝燕飛面門刺去,人卻往右翻騰,改變 了方向,投往穎河去。 此著完全出乎燕飛料外,施展金蟬脫殼時,不是不能跳水或攀山嗎?如讓鬼影 逃進河水裡,加上他又有能斂閉心靈的異術,恐怕出動整集的荒人兄弟也沒法尋得 著他。 此時向雨田出現在後方四十丈許處,目睹了鬼影出人意表的應變逃生法,登時 驚駭欲絕。 燕飛無暇多想,倏地移開,避過迎面射至充盈勁氣的血箭。 鬼影此時到了穎水中央處,離燕飛足有三十丈的距離,正筆直往河中跳下去。 燕飛想也不想,兩手持劍,隔空刺向逃生有望的鬼影。 燕飛心中再無他念,只知如不能立即使出小三合的絕藝,他和向雨田都要輸個 一敗塗地。 就在此勝敗懸於一線的關鍵時刻,燕飛生出一分為二的感覺,嚴格來說是半邊 身子在發熱,另一邊身體卻是寒氣浸體,然後左邊起自腳心湧泉穴的純陰真氣,左 邊來自頭頂的陽氣,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先在丹田下氣海處集合,然後兩氣分流沿督 脈逆上脊椎,再分左右手注入蝶戀花中。 「錚!」 蝶戀花發出清響。 連燕飛也不相信的事發生了,蝶戀花的尖鋒刺射出一道使人睜目如盲的強烈電 光,劃破撕裂了河面上的飄雪,直擊鬼影。 鬼影發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慘嘶,全身被電光纏繞,自然蜷曲了起來,然後沒 入水裡去。 「噹!」 蝶戀花脫手墜地。 燕飛噴出一口鮮血,跌坐地上。 向雨田此時趕到燕飛身旁,亦是渾體乏力,呻吟一聲,跪倒地上,全賴以劍支 地,這才沒有倒下。 鬼影此時浮上河面,兩人目光投去,看著鬼影屍身被河水帶得流往下游,心中 都說不出是何滋味。《黃金社區》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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