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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七卷 |
【第八章 平城之行】 燕飛離開船艙,走到船尾處,天上仍斷斷續續下著綿綿雪絮,倍添夜航淒迷的 氣氛。他心中湧起莫以名之的強烈喜悅,因為他終於收到了紀千千自遠方來的召喚 ,所以立即走出甲板去,好能獨自專注的和千千互通心曲。 「燕郎呵!千千很開心!從來未想過生命可以這麼奇妙動人。」 燕飛的心靈往無限的遠處延伸,與紀千千的心靈結合為一,感受著紀千千發至 深心的喜悅。自從能與紀千千作心靈的遙距傳感和通信後,他尚是首次感覺到紀千 千如此心花怒放,沒有絲毫疑慮、無奈或不安。她的樂觀情緒直接感染了他,令他 剎那間提升至忘憂無慮的境地。 忽然間正逆流北上的船隻消失了,穎水和雪花也沒有了,整個世界沒入茫茫的 虛無裡,只剩下他和紀千千兩顆渾融為一、火熱愛戀著的心,沒有任何隔閡。 「千千!千千!沒事了嗎?」 「燕郎!事情真的很奇妙。蝶戀花的叫聲,彷彿暮鼓晨鐘,把我失去了的力量 召了回來。所有焦慮、擔心和失落均不翼而飛,接著我進入最深沉的睡眠,醒來後 我感到精神力量比以前更強大,整個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噢!美妙的事並不止於 此,忽然間,一切都充滿了意義,不論一桌一椅,又或花草樹木,都充滿了不尋常 的感覺。我思考燕郎告訴我有關這天地的真相,感覺更是奇怪,千千似乎能完全的 抽離世間萬物,又更能與週遭的環境和物體融和在一起,至乎本身成了他們的一部 份。再沒有絲毫沉悶的折磨,等待和期望化為樂趣。千千且隱隱感覺到燕郎對千千 的熱愛,有種心滿意足,不作他想的安寧超脫。這不是非常奇妙嗎?外面正刮著寒 風,原來風的吹拂聲竟然可以這麼動聽的。」 燕飛尚是首次聽到紀千千一下子傳達這麼長的心靈密語,完全感受和分享到紀 千千的快樂和滿足。他們的心靈匯結成一股莫以名之的奇妙力量,把他們帶到另一 超越了一切、怡然自得的天地,體驗從未嘗過的迷人滋味。 他向她送出熾熱的愛,燃燒她的靈魂,溫柔的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千千的 精神正處於微妙神奇的變化中,陽神正處於逐漸成形的初步階段,千千定要保持樂 觀的情緒和不屈的鬥志,迎戰陽神成形不能避免的起與落。你還有其它方面的變化 嗎?」 紀千千應道:「變化多著哩!聽覺、視覺、味覺和視覺都變得多姿多采起來, 今天我看一張椅子,愈看愈覺得有意思,人家從未試過這麼專注的去看東西,小詩 還以為我變成呆子。」 紀千千提起小詩,燕飛立即想到龐義,忙道:「小詩好嗎?」 紀千千在心靈裡歎息道:「我最擔心的是她,她最擔心的是我,這是怎麼一回 事呢?噢!差點忘記告訴你,風娘真的對我們很好,還暗中幫我們忙呢!」 燕飛感到紀千千的精神力量開始減弱,不敢將話題岔往別的地方去,道:「依 千千的觀察,小詩心中牽掛的是誰呢?」 紀千千何等冰雪聰明,聞絃歌知雅意,欣然道:「我只聽她提過高公子,你說 她心中的人是誰呢?」 燕飛歎道:「這就糟糕了!高彥這小子現在正和小白雁打得火熱,早把小詩拋 諸九天雲外。」 接著簡略說出高彥的情況。 紀千千擔心的道:「怎辦好呢?」 燕飛道:「幸好高小子從沒有答應過小詩甚麼,他們也沒有真的相愛,所以高 小子並不算移情別戀,沒有變成負心漢。」 紀千千憂心忡忡的道:「燕郎不會明白的,在這裡日子並不好過,閒著無聊時 更會胡思亂想,我最怕小詩誤會了,變成一廂情願。」 燕飛苦笑道:「我還有另一個頭痛的問題,就是另有他人對小詩癡心一片,唉 !我該怎麼說呢?」 紀千千沉默下去,忽然道:「那個人是否龐大哥?」 燕飛訝道:「千千怎一猜便中?」 紀千千輕柔的道:「我早注意到龐大哥對小詩與別不同,非是因他對小詩特別 慇勤,反因為他有意無意的避開小詩,接觸時又一副手足無措的怪模怪樣。唉!高 公子的性情能分點給他便好了,現在我們也不用為此心煩。」 燕飛道:「有辦法嗎?」 紀千千道:「讓我想想吧!噢!人家要走哩!千千永遠愛你。」 燕飛回到迷茫的雪夜裡,寒風刮起,戰船繼續北上的航程。 ※※ ※※ ※※ 拓跋珪、楚無暇和二千戰士,經多日兼程趕路,終於無驚無險地抵達盛樂,完 成秘密調軍的重要行動。 負責把守和重建盛樂的兩名大將長孫嵩和叔孫普洛,聞風出迎於離盛樂三十里 處,三人並騎馳返盛樂,順道在馬背上商議大事,楚無暇和眾戰士跟在後方。沿途 高處均有拓跋族戰士站崗放哨,以保路途安全,益顯拓跋族正如日中天的氣勢。 拓跋珪道:「赫連勃勃方面可有異動?」 直至此刻,長孫嵩和叔孫普洛仍未曉得拓跋珪因何事急趕回來,且要到離盛樂 半天馬程時,方遣快騎知會他們,一副神秘兮兮的姿態。 長孫嵩愕然道:「我們一直沒有放鬆對赫連勃勃的監視,並派有探子長駐統萬 ,但到今天仍沒有收到任何特別的消息。」 拓跋珪問道:「最後的情報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叔孫普洛答道:「已是十天前的事,只是例行的報告,每月兩次,我們在統萬 的人把情報埋在統萬城外的指定地點,再由我們派人去收取,遇有特別情況,我們 的人會親身趕回來報告。」 長孫嵩忍不住道:「赫連勃勃現在與姚萇勢成水火,自顧不暇,還敢插手理我 們的事嗎?換了我是他,樂得隔山觀虎鬥。」 拓跋珪心忖如何向他們解釋呢?沉聲道:「我們在統萬的人大有可能已遇害。 如果我所料無誤,赫連勃勃將於我們去取下一個情報前突襲盛樂。」 長孫嵩和叔孫普洛同時現出懷疑的神色。 拓跋珪微笑道:「此事在五天內自見分曉,我的猜測肯定準確無誤,今回我只 須狠狠教訓小勃兒一頓,教他再不敢對我們妄動干戈。」 叔孫普洛大訝道:「如赫連勃勃果真來犯,他們是勞師遠征,飽受風雪之苦, 我方是以逸待勞,準備充足,大可令他全軍覆沒,趁機去此禍患,為何卻要錯過此 天賜良機?」 拓跋珪從容道:「我是為大局著想。我早看穿小勃兒這個人,凶殘暴虐,成事 不足,敗事有餘,留下他足可牽制關中群雄,更重要是令姚萇沒法放手蕩平其它對 手,待我們收拾慕容垂後,便可進軍關中。所以關中是愈亂愈好,留下小勃兒對我 們實是有利無害。」 接著道:「盛樂情況如何?」 長孫嵩苦笑道:「連場大雪的影響下,重建的工作停頓下來,看來要到明年春 暖之時,我們方能大興土木。」 拓跋珪早料到有此情況,絲毫不以為意,道:「擴軍方面可有發展?」 長孫嵩立即興奮起來,欣然道:「參合陂一戰,令我族威名大振,各部爭相歸 附,加上我們銀根充足,兵力由三千迅速增長至一萬五千餘人,只要加以訓練,定 可與慕容垂一爭短長。」 拓跋珪雙目異采閃動,笑道:「我有點迫不及待哩!」 馬鞭抽打馬股,催馬加速,眾將兵慌忙跟隨,騎隊像長風掠過雪原,朝盛樂的 方向刮去。 ※※ ※※ ※※ 燕飛於兩個時辰前離開崔家堡,夕陽剛消沒在地平下,較明亮的星星開始在轉 暗的天空裡若隱若現。 今晚該是個星光燦爛的晴夜。 他很享受這種只有單獨一個人縱情奔馳時才有的感覺,因為他會生出更接近紀 千千的感覺,彷彿像聽到她的心跳聲? 但他亦曉得比之以往任何一次,今次他很不專心,影響他的是萬俟明瑤。 他仍愛她嗎? 答案是肯定的,他仍在乎她,不想她受到傷害,不論她如何恨他。他仍是會對 她好。但他和她永遠也不能回到以前的那種關係,因為燕飛已非當日的燕飛。 向雨田說得對,他已從拓跋漢蛻變為燕飛,對很多事的看法也已經改變了。當 夜他離開萬俟明瑤,是他自母親過世後最痛苦難忘的一夜,也是在那一晚,他下定 了決心,要和萬俟明瑤來個一刀兩斷,因為她傷得他太深太重了,至乎無法忍受下 去。 萬俟明瑤對他來說是個感情的囚籠,而他則等若被關在籠中的困獸。無可否認 ,萬俟明瑤的確魅力十足,能迷倒任何男人。她比任何人更懂得玩這個叫愛情的遊 戲,懂得如何令人快樂,也懂得如何折磨人。 當時他並不明白她,不明白她為何要把樂事變成恨事,親手將來到手上的幸福 糟蹋,直至他發覺她和向雨田的關係。 萬俟明瑤心中的人並不是他燕飛,而是向雨田。 在那一刻,他像從一個不知何時開始,不可能有終結的噩夢甦醒過來。他的情 緒墮入絕望的深淵,意志卻無比堅定,支持他的是為娘復仇的誓言和心願。他不能 讓萬俟明瑤毀掉他,就那樣永遠沉淪下去。 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西邊天際鋪滿了絢爛的晚霞,浮雲在金色的蒼穹輕柔地 悠蕩著。燕飛坐在園子裡的涼亭裡,腦袋裡一片空白。 萬俟明瑤的歌舞團在長安的宿處,是由苻堅提供接近皇城的華宅,有一個廣闊 的中園,花樹繁茂,幽深寧謐。 從宅前傳來的車馬聲音,告知他萬俟明瑤等人回來了,換過平時,他會到廣場 去迎接她,但那天他卻完全沒有了衝動,早上萬俟明瑤離開前說過的話,他仍一字 不漏地牢記著,每個字都像利箭般命中他的心。 他並不憤怒,或許他早已失去怒火,征服他的是一股奇怪的麻木感覺,一種不 知為何仍然活著的失落和沮喪。油然而生的是席捲他全副心神的厭倦,對眼前一切 的厭倦,至乎有點憎恨自己。 他再不想做一個向萬俟明瑤搖尾乞憐的可憐蟲,縱使他向她下跪,換來的只不 過是她向狗兒輕摸幾下的安撫。她心情好點時或會說幾句抱歉的安慰話兒,可是那 有甚麼分別呢? 萬俟明瑤出現在碎石路上,儘管如花玉容沒有半點表情,她仍是那麼美麗驕傲 和高高在上,彷彿天下眾生都要拜倒在她的腳下。 直至她在石桌的對面坐下,燕飛沒有說過半句話。 萬俟明瑤顯然察覺他異樣的神情,細看他好半晌,柔聲道:「你在發甚麼呆呢 ?不是對我今早說的話仍耿耿於懷吧!只是我一時的氣話嘛,都是你不好,激怒了 我。唉!我的脾氣愈來愈差了,你該清楚原因。」 燕飛很想問那只是氣話嗎?可是心疲力盡的感覺,使他不願開始另一場爭拗。 他可以忍受任何責備,但絕不可以觸及他娘親,而萬俟明瑤卻挑戰他的禁忌和極限。 她愛自己嗎? 他不知道,但肯定她對他的愛及不上他付出的,否則她不會不為他著想。 燕飛目光投往她那雙令他心神顛倒迷醉的眼睛,在烏黑髮亮的秀髮襯托下,她 眸神中熾熱的火團,可把任何人的心灼熱,可令任何人生出無法抵禦的感覺。從第 一次相遇於沙漠時,她的眼睛立即攻陷了他的心。 燕飛出奇的平靜,淡淡道:「很棘手嗎?」 萬俟明瑤沒好氣的道:「還用問嗎?苻堅那奸賊委任了你的大仇人慕容文作宮 廷的禁衛長,慕容文為了有所表現,從親族裡調派了大批高手駐守皇宮,對宮內的 天牢更是加強防備。我今早說的話沒有錯,如果你執迷不悟,輕舉妄動,引起苻堅 的警覺,我們更沒有可能成事。」 燕飛的心再沒有半點波蕩,因為他的心早已死去,平靜的道:「假如我能殺死 慕容文,對你的事會有幫助。」 萬俟明瑤美麗的眼睛慢慢地現出燕飛最不能忍受的輕蔑神色,以帶點不屑的語 氣又是那般漫不經意、絲毫不上心的態度道:「還要我說多少遍呢?這只是你一廂 情願的想法,根本沒有可能辦得到。換了我和向雨田也不行,何況是你呢?你是甚 麼斤兩我最清楚。」 燕飛並沒有動氣,道:「不嘗試怎會有成功的機會?我在刺殺慕容文的行動上 下了很多工夫,是鬥智而非鬥力,即使不成功,大不了是力戰而死。」 萬俟明瑤雙目一寒,沉聲道:「我說了這麼多話,你仍要一意孤行嗎?你要去 送死沒人阻止你,但卻不可以影響我,壞了我的大事。」 燕飛沉默下來。 萬俟明瑤雙目寒芒電射地怒瞪著他,好一會後眼神轉柔,歎道:「對不起!我 的話說重了,但我的心並不是這樣的。唉!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面的事好嗎?我的心 情太壞了。」 燕飛也歎了一口氣,無言以對。 萬俟明瑤忽然道:「你明白今早我到皇宮前,為何會這麼生氣呢?」 燕飛心忖你的心情便像變幻莫測的天氣,我怎知何時天晴?何時來場暴風雨呢 ?只好搖頭。 晚霞此時消失了,代之是把天地轉暗的暮色,眉痕的新月,隱現在雲隙之後, 沈厚無邊的夜空籠罩大地。 萬俟明瑤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仰觀星空,神色自若的道:「向雨田為何昨夜 會忽然找你去喝酒呢?」 燕飛愕然道:「你竟為此事生氣?這算哪門子的道理?」 萬俟明瑤平靜的道:「我是第一次見到拓跋漢生氣。對嗎?」 燕飛從容道:「我沒有生氣,而是奇怪,明白嗎?你尚未回答我的問題。」 萬俟明瑤目光回到他身上,燕飛毫不相讓地與她對視著,萬俟明瑤忽然「噗哧 」嬌笑,又忙著掩嘴,臉容立即如鮮花怒放,令燕飛眼前一亮,她用盡顯千嬌百媚 的美態,白他一眼道:「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我們現在其中不敵的一個,該已傷 重身亡,是嗎?」 直到現在此刻,在奔赴平城的旅途上,他仍無法忘記她那能勾魂攝魄的一眼。 「唉!我的老天爺。」燕飛心中歎息。 萬俟明瑤是他最不想見的人,最害怕去見的人,而此行偏是要去見她。 她想不見他也不成,他會用盡一切方法把她逼出來。 為了紀千千,他再沒有別的選擇。《黃金社區》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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