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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 荒 傳 說
    第三十九卷

                   【第二章 一個秘密】
    
      燕飛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向雨田,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因為那純粹是個人的私
    事。
    
      當他離竅的陽神快要嵌入另一層次的精神和空間去的關鍵時刻,亦是他無可挽
    回的死亡即將發生的剎那,向雨田叫嚷紀千千的名字,透過他肉體的微妙聯繫,觸
    動了他陽神的意識,他奇怪的思域內浮現出紀千千的絕世玉容,像陽光般強烈而耀
    目,接著便是安玉晴動人的一雙神秘明眸,忽然間他記起了離開軀體前的生命。活
    了二十多年的一輩子,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倒流回他陽神的意識裡去,就是那種無
    可比擬的震撼感覺,令他「回醒」過來,下一刻他已返回肉體內去,純陰純陽二氣
    天然運作,接回斷去的心脈,復活過來。
    
      現在他再無疑問,紀千千當然是他的摯愛,但作為他紅顏知己的安玉晴,亦佔
    了一個重要的席位。
    
      燕飛獨立在船首,河風迎面拂來,夜空繁星點點。
    
      千千!千千!你聽到我的呼喚嗎?
    
      自從重活過來後,他不住強烈地思念紀千千,想親近她,想與她作心靈的結合
    和交談。
    
      這一晚,他終於忍不住了。
    
      他的思感以驚人的速度越過茫茫的黑夜,橫過河流、草原和高山,向紀千千發
    出召喚。其感覺沒有絲毫含糊,一時間雙頭艦和長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靈的天地。
    
      於此心靈天地的無限遠處,紀千千生出反應,起始時只是若隱若現,接而凝聚
    起來,化為熾熱的愛火和深情,便如一點星火,轉眼變為燎原之勢,讓燕飛感覺著
    她的光和熱。
    
      他們的心靈又再結合在一起,無分彼我,攜手在這心靈的空間翱翔漫遊。從來
    沒有一次心靈的結合,像這次般真實和有具體感,至乎令燕飛生出紀千千投進懷抱
    裡去的動人滋味,便如在夢裡與紀千千相會,繾綣纏綿,那是不可能以言語去形容
    的感受。
    
      紀千千「呵」一聲叫起來,從他心靈的懷抱裡仰起螓首,一雙秀眸亮麗如明月
    ,射出狂喜的神色,不能置信的道:「燕郎啊!千千是否在做夢呢?為何我不但可
    以看到你,還似感覺到你?」
    
      在燕飛深情專注的凝視下,紀千千的絕世玉容清晰起來,比平時更有生命的感
    覺,便如漆黑的火焰,光燦奪目,她的秀髮無風自揚,充盈著空氣的感覺。
    
      微笑道:「這確是一個夢,你的身體仍在榻子上安眠,但你初成形的陽神卻應
    我的呼喚到這裡來和我相會。千千感覺到嗎?我們的愛把我們的心靈結合在一起,
    我們記憶中的經驗令我們生出血肉相連的感覺,在這虛無中體驗我們的愛,既虛幻
    又是無比的真實。甚麼是真?甚麼是假呢?一切仍離不開心的感受。難道我們今回
    的接觸,會比上回在滎陽城內的擁抱更不真實嗎?」
    
      紀千千的秀髮波浪般的起伏著,用盡氣力摟緊他,似在害怕眼前美好的一切會
    忽然消失,如像美夢破碎。歎息道:「這些日子來千千想得你很苦,可是又怕驚擾
    你。燕郎啊!現在所有相思之苦都得到了回報。千萬不要走,千千有很多心事想向
    你傾吐呢?」
    
      燕飛深情的道:「今晚我們不談戰事,只訴衷情,千千有甚麼話要對我說?」
    
      紀千千喜不自勝,害羞的道:「我想談千千的嫁妝哩!」
    
      燕飛微笑道:「為了迎娶千千,縱使千千要我摘下天上最亮麗的明星,我也設
    法為千千辦到。」
    
      紀千千大喜道:「燕郎說的話真動聽。我甚麼都不要,只要你,嫁妝則是燕郎
    承諾過的洞天福地,只有那樣,我們方可永遠不再分離。」
    
      燕飛溫柔的道:「千千不害怕嗎?洞天福地或許只是修道者主觀的意識,事實
    上卻是另一回事。」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與這人世間相比,洞天福地當然是另一回事。千千一點
    也不害怕,與其經歷生老病死,不如讓我們好好享受這人間世一切的賜與。當時候
    來臨時,我們便和你的紅顏知己玉晴姑娘攜手共闖新天地,千千有信心我們的愛可
    以克服一切,我們永遠不會捨棄對方,直至天荒地極。」
    
      燕飛心中充盈幸福的感覺,整個心靈的虛無天地像正在與他們同旋共舞,這是
    以前心靈結合中從未出現過的動人感覺。
    
      當紀千千提及安玉晴的時候,他感應不到她絲毫的妒火,有的只是無限的歡欣
    、雀躍和包容。
    
      他們是完全瞭解對方的戀人,那種瞭解超越了任何戀人的經驗,是如此地深層
    和全面,負面的情緒再沒有容身之地。
    
      紀千千忽地嬌呼起來。
    
      他們的心靈仍嵌合無間,但身體己分了開來,回復到以前心靈交流時的正常情
    況。
    
      燕飛在心靈裡傳話道:「千千不要失意,我們剛才的接觸,已勝過別人接觸千
    萬次,我們還有甚遺憾呢?當你的陽神不住壯大時,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現在我
    正趕往南方去,明年春暖花開時,將是千千回到我燕飛身旁的好日子。」
    
      紀千千的話在他心靈裡響起道:「不要走!我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人家依你的
    指示向詩詩提及龐老闆,留意她的反應。事實上千千用了點心計,我明白詩詩,她
    很信任千千的眼光和判斷力。千千已在詩詩的心裡播下了種子,就看能否開花結果
    。唉!為何我剛才不把握機會親你呢?那定會是非常奇妙的事。」
    
      燕飛感到紀千千的精神力開始轉弱,憐惜的道:「下次我會親你,讓你曉得那
    種滋味。乖千千啊!好好的睡吧!明天醒來,你會擁有一個最真最甜的夢。」
    
      兩人的心靈難捨難離的分了開來。
    
      燕飛睜開眼睛。
    
      姚猛和卓狂生剛好來到他左右,目注前方。
    
      在黑暗中的河道遠處,隱見船隻的燈火。
    
      卓狂生沉聲道:「來的是甚麼船呢?」
    
      姚猛道:「來得很快,該是性能超卓的戰船。」
    
      燕飛回過神來,定睛看去,一震道:「是兩湖幫的赤龍舟。」
    
      卓狂生和姚猛為之錯愕。
    
          ※※      ※※      ※※
    
      劉裕領著一支由五百人組成的騎隊,返回會稽,他們剛在臨海運西南十多里處
    ,伏擊來偷襲的天師軍步兵團,對方雖足有三千人數,兵力是他們的六倍,卻被他
    們的騎兵以高明的戰術、出奇不意的策略和高度的靈活性和機動力,一舉擊垮,殺
    得敵人狼狽逃返水塘區的營地去。
    
      這支騎隊由振荊會和大江幫的兄弟組成,收編往北府兵內,人人身經百戰,忠
    心方面無可置疑,成為他的近衛兵團,戰馬則是最優質的胡馬,加上劉裕的才智武
    功,對上天師軍欠缺訓練的軍隊,當然佔盡上風。
    
      在城衛的歡呼喝采下,劉裕昂然策馬入城,心中曉得成功在望。
    
      在過去的五天,天師軍從四方八面來犯,似是針對會稽和上虞兩城的北府兵,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擾亂他們的撤軍行動,更以攻陷臨海運為主要目標。
    
      劉裕一方面採取堅守的策略,另一方面不住領兵出擊,利用騎兵來去如風的優
    點,粉碎了敵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同時他清楚徐道覆中計了,因為投進會稽這邊戰場的天師軍,不論訓練和裝備
    均遠及不上北府兵,又缺騎兵,顯非天師軍核心的戰鬥部隊。由此可見徐道覆已把
    精銳調走,以之攻擊海鹽,令他們壓力大減。
    
      返回太守府後,劉裕在大堂就那麼赤著上身,由軍醫為他敷藥療傷,十多個北
    府兵將領圍攏四周,看著他身上仍在淌血的傷口,人人露出感激崇敬的神色。
    
      劉裕知道自己不但贏得他們的尊敬,還贏得了整個軍心。早前他依朱序的提議
    ,公告全軍他將是最後撤走的一個人,已大大振奮了會稽和上虞兩城駐軍的士氣,
    到他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的領兵出擊,且每戰必勝,登時令手下們拋開了戰敗的恥
    辱,完全絕對地視他為另一個玄帥,無人不肯為他效死命。
    
      最有效力的是他把大批糧資運抵兩城,紆緩了兩城軍民的困境。又重整軍紀,
    不准手下有擾民之舉。同時對兩城實施嚴密的軍事統治,每晚戒嚴,令潛伏城中的
    亂民沒法和攻城的天師軍裡應外合。
    
      明天最後一批駐守上虞的北府兵部隊,將在朱序指揮下棄城離開,他們並非直
    接溜往臨海運,而是進佔臨海運和上虞之間一處經精心挑選出來的戰略高地,守穩
    陣腳,以配合會稽最後的撤逃。
    
      這次的撤退行動,充分顯示出北府兵仍是南方最精銳的雄師。
    
      而這股力量正逐漸落入他劉裕手上。
    
      劉裕眉頭不皺半下的任由軍醫從他背上剜出深入達寸許的箭頭,還從容談笑,
    吩咐手下諸將各樣守城和撤退的事宜。
    
      此時手下來報,宋悲風來了。
    
      劉裕著諸將退下去,軍醫亦把他傷口包紮妥當,識趣的離開。
    
      一臉風塵的宋悲風到他身旁坐下,卻難掩喜色,低聲道:「徐道覆中計了!」
    
      劉裕早猜到此點,不過由宋悲風親口證實,自是另一回事,精神大振道:「情
    況如何?」
    
      宋悲風道:「徐道覆正在嘉興集結兵力和船隊,不住把攻城的器械運到碼頭區
    ,照奉三的估計,徐道覆會於三天內攻打海鹽。」
    
      劉裕長笑道:「徐道覆技窮了。」
    
      宋悲風欣然道:「吳郡和嘉興兩城均出現糧荒的情況,大批城民逃往鄉間,對
    天師軍的聲威造成嚴重的打擊,可知被我們奪得滬瀆壘的糧食儲備後,令徐道覆大
    失預算,糧食方面非常吃緊。我們則剛好相反,糧油物資方面全無問題,足夠我們
    支撐到明春。」
    
      劉裕微笑道:「光是這點,可使我們贏得此仗。」
    
      宋悲風審視劉裕身上大小傷口,道:「小裕很辛苦哩!」
    
      劉裕搖頭道:「些許傷勢,何足掛齒?我們北府兵是能稱雄天下的精銳部隊,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士氣的問題,我披甲上陣,是要振起他們的士氣,我怎樣辛苦也
    是值得的。小恩方面情況如何?」
    
      宋悲風道:「小恩的部隊四日前離開滬瀆壘,晝伏夜行,已進軍到離嘉興三十
    里外的一處隱秘密林,且與申永的部隊會合,只待進攻嘉興的最佳時機。」
    
      劉裕大喜道:「何時進攻,由奉三拿主意。海鹽的情況如何呢?」
    
      宋悲風欣然道:「當然是士氣大振。」
    
      劉裕為他這沒頭沒腦的話大惑不解,愕然道:「為何忽然士氣大振?」
    
      宋悲風解釋道:「因為孔老大送來餉銀,故我們能向兄弟們發放。這筆餉銀差
    點盡傾孔老大所有,部分來自佛門庫藏,足可支付包括會稽和上虞的兄弟在內全軍
    半年的糧餉,小裕你說是否立即可大振軍心呢?」
    
      劉裕喜道:「孔老大想得真周到。」
    
      又問道:「建康情況如何?」
    
      宋悲風道:「我們收到朝廷來的聖諭,正式任命小裕你為海鹽太守,這全賴司
    馬元顯在背後出力幫忙,方可成事。」
    
      劉裕想起司馬元顯,心中暗歎。
    
      宋悲風又道:「朝廷對我們的支持,亦只限於此。現在荊湖軍封鎖了大江上游
    ,西面的物資沒法運往建康,令建康出現糧荒,如果情況持續下去,情況不堪想像
    。」
    
      劉裕沉聲道:「如果我們攻陷嘉興,桓玄會怎麼辦呢?」
    
      宋悲風點頭道:「奉三亦提出同一疑問。他比我們更瞭解桓玄,猜他不論完成
    部署與否,必率師西來,攻打建康,因如讓我們平定南方,率軍北返建康,桓玄將
    痛失攻入建康千載一時的良機。」
    
      劉裕道:「只要司馬元顯能守得穩建康,桓玄將死無葬身之所。」
    
      宋悲風苦笑道:「可是孔老大並不樂觀,他並不認為司馬道子可以守得住建康
    ,關鍵處繫於劉牢之的意向。」
    
      劉裕雙目殺機閃過,冷冷道:「劉牢之!哼!」
    
      宋悲風歎道:「孔老大已離開廣陵,避往鹽城。劉牢之自有他的盤算,以為可
    以渾水摸魚。」
    
      劉裕沉聲道:「他不但低估了桓玄,更高估了自己。如果他讓桓玄佔領建康,
    桓玄第一個要殺的將是他。」
    
      宋悲風道:「王弘亦有傳話來,他說現在建康分成兩派,一派仍支持司馬氏皇
    朝,另一派則支持桓玄。」
    
      劉裕苦笑道:「竟沒有人支持我嗎?」
    
      宋悲風道:「若小裕你能平定天師軍,肯定建康高門會對你刮目相看。唉!二
    少爺的死訊傳到建康,轟動朝野,再沒有人看好我們這邊的情況,也使更多人投向
    桓玄,因他們認為只有桓玄能收拾徐道覆。」
    
      劉裕點頭道:「正因如此,我們如能收復嘉興,桓玄將被逼強攻建康,否則建
    康的人心會逆轉往我們這一方。」
    
      宋悲風同意道:「文清也有同樣的看法。」
    
      劉裕記起了和江文清定情的一吻,心中湧起火辣的動人滋味,問道:「文清又
    如何呢?」
    
      宋悲風道:「天師軍的戰船不住由海峽入口的方向來犯,全賴文清的船隊頂著
    ,令天師軍沒法攔截我們撤往海鹽的船隊。」
    
      劉裕壓下心中的激情。道:「如此看來,一切都在我們的控制下,當我們成功
    收復嘉興,便可以把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宋悲風欲言又止。
    
      劉裕訝道:「宋大哥有甚麼話想說?」
    
      宋悲風歎道:「這件事我真不想說出來,怕的是增添你的煩惱。」
    
      劉裕從容道:「你這樣說令我更想知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宋悲風道:「二少爺的死訊傳返建康,立即惹得流言四起,說是因你在海鹽按
    兵不動,害死二少爺。」
    
      劉裕毫不介懷的道:「如果沒有人就此事造謠,我才會奇怪。」
    
      宋悲風奇道:「小裕真的不把流言放在心上嗎?」
    
      劉裕雙目精芒大盛,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事,為的並不是別人對我劉裕的
    看法,更不是為挽救人心盡失的司馬氏皇朝,更不是為了保持建康高門的特權和其
    醉生夢死的生活方式,而是繼承玄帥的志向,為南方的民眾謀取和平和幸福。他們
    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只有我們才清楚在幹甚麼。桓玄縱能得意一時,但當我平定南
    方,率師北返之日,桓玄的死期亦不遠了。」
    
      說這番話時,劉裕心中高燃著復仇的火焰,別人怎樣看他又有甚麼關係?他比
    任何人都清楚,再沒有人能阻擋他,包括桓玄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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