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抵貴境
荊抗悠然坐下,神態又是另一副樣子,此時的他只像個謙厚的長者,似
是永遠不會動怒和發脾气的,与先前在街上咬牙切齒說要令杜興陳尸街頭的
荊抗,像是兩個不同的人。
起立迎迓的諸人紛紛入座,杜興表現得出奇地恭敬有禮。荊抗舉杯道:
“老夫來遲,先罰一杯。”
眾人哪敢無禮,一起陪他把酒喝干。
荊抗拍案嘆道:“誰想得到手無縛雞之力的騷娘子竟是用毒高手,我們
雖一直留意和追尋誰為崔望踩線,總沾不到半點邊儿,原來有騷娘子這個對
關內外商旅往來了如指掌的人向崔望提供消息。可怜我們這些男人還因沒能
被她看上為憾,豈知她陪人睡覺竟是另有目的。”
杜興干咳一聲,神情頗為尷尬。寇仲三人立知騷娘子肯定陪過杜興,而
荊抗卻是有意無意的揭他瘡疤。
這個老家伙真厲害。
許開山岔開道:“听說‘天竺狂僧’伏難陀亦是用毒高手,不知會否与
騷娘子有關連?”
跋鋒寒皺眉道:“此人是誰?”
許開山道:“拜紫亭逆勢立國,与此人有莫大關系。伏難陀來自天竺,
曾遍游天下,識見廣博,辯才無礙,听他傳匆立國。”
杜興唱反調道:“不過你又不能不說伏難陀有點本事。在拜紫亭宣布立
國后,頡利和突利隨即連番沖突,以致無力干涉,更令契丹王不敢輕舉妄
動,保存實力以觀變。”
跋鋒寒微笑道:“天竺來的高手,想不到竟今龍泉府突變得如此熱
鬧。”
荊抗道:“三位勿要見怪,難得杜當家和許當家在座,老夫要借此机會
先和他們商量點家事。”
寇仲不知他葫蘆里賣什么藥,只知對杜興和許開山不會是什么好事,說
不定荊抗還取得王薄的支持。
突利和頡利關系惡化,影響的深遠,要親到北疆來始能深切体會得到。
點頭道:“荊老不用客气,請便。”
荊抗雙目熠熠生輝,來回向屏息靜气的杜興和許開山掃描兩遍,微笑
道:“飲馬驛現成無主之驛,當然不能任其荒棄,這不但是必賺的生意,對
往來商旅更是不可或缺,兩位老哥認為該由誰接管飲馬驛?”
三人暗呼厲害,荊抗選在這時刻恃老賣老地与杜興和許開山談判此事,
是借寇仲三人的勢強壓杜興這對狼狽為奸的拜把兄弟,令他們只能憑江湖規
矩辦事,答允后奏,不敢反悔,否則就變成食言的人,寇仲等正是人証。
飲馬驛因溫泉名聞北疆,搶去另一條主要路線的生意,成為山海關与其
他城鎮必經的中途站,無論在商業上或戰略上均是當地幫會覷覦的肥肉。
寇仲更以鐵般事實証明,堅固如堡不的飲馬驛,只要有數十把強弓勁
彎,可守得固若金湯,本身自具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如若落入荊抗或高開道
手上,則直接對山海關生出制衡的作用,是用兵者必爭的戰略點。
杜興從容微笑道:“荊老有什么好提議?”
荊抗正容道:“老夫認為在現時杯弓蛇影的情況下,所有地方幫派均不
宜插手,該由燕王暫時接管,兩位老哥意下如何?”
接著微笑道:“這也是知世郎的意思。”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眼前正是一場漢人与外族的斗爭。高開道趁突
厥內哄這難逢的机會,力圖自立更生,以得到當地漢人為主的幫派鼎力支
持。
許開山表面不露任何不滿的神色,欣然點頭道:“這該是目下最好的解
決方法。”
杜興雙目凶光一閃,旋又斂去,輕吁一口气道:“既然是荊老和知世郎
擬定的解決辦法,我杜興只會同意,不會有別的异議。”
荊抗像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向寇仲道:“不知師小姐因何事法駕光
臨。”
寇仲聳肩道:“她怎會告訴我?”
徐于陵長身而起:“有勞許兄,趁尚有時間,我們想去驗看那三具尸
体。”
許開山親自把他們送到燕山酒庄,才告辭离開。杜興和荊抗亦各忙各
的,匆匆离座与他們分手。
回到庄內大廳坐下,任俊報告李叔五人因路途勞碌,已上床就寢。
坐下喝過兩口熱茶,寇仲向徐子陵道:“你怎么看?”
跋鋒寒道:“即使我從未見過周老嘆和金環真,也曉得那兩具尸体不是
他們,這只是惑人耳目,且肯定并非石之軒下手,否則何須毀去他們臉
目。”
兩尸均是被重手法痛擊臉部,弄至血肉模糊,難以辨認,不過衣飾体型
年紀,則可亂真。
徐子陵沉聲道:“這手段太殘忍。”
寇仲點頭同意,要臨事匆忙找兩個人來頂替這對魔門的老夫老妻,只能
就地取材,在附近城鎮村落找兩個無辜的人來魚目混珠,若非三人湊巧碰
上,等尸体被埋葬后消息才傳入師妃暄耳內,由于衣飾确來自真正的金環真
和周老嘆,确有很大可能令師妃暄相信兩人是被石之軒殺死。
此計是倉卒下針對師妃暄而發的。
徐子陵嘆道:“我只能想到陰癸派,這太似她們的作風。”
寇仲苦笑道:“陵少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曉得邪帝舍利落在石之軒手
上的有多少人?橫數豎數不外趙德言、云帥和祝玉妍三方,云帥可以撇掉不
理,因他對金環真的感應舍利奇術毫不知情,剩下的就是趙德言和祝玉妍兩
大魔門勢力,其中又以祝玉研最不愿見石之軒統一魔道。”
徐子陵道:“陰癸派該是傾盡全力暗里跟躡金環真夫婦,目的是想讓師
妃暄先打頭陣,好讓他們撿個便宜。但因石之軒大有可能逃出關外,他們的
跟蹤之法在大草原大沙漠全派不上用場,只好改變方法把金周兩人逮著,硬
逼他們去追蹤石之軒,故來此以假亂真的一招。”
跋鋒寒微笑道:“都說過和你們一起必是多姿多采,我們須否延遲起
程,并知會仙子一聲?”
寇仲搖頭道:“除非她肯來見我們,否則仙蹤難測,我們能到何處找
她?”
跋鋒寒道:“師妃暄落腳的地方說不定就是老許提過的栖賢寺,或可使
人向她捎個信,我們也算盡過江湖道義。”
寇仲轉向任俊道:“現在山海關形勢微妙,你們在這里的安全該沒有問
題,你就留在這里打點和歷練,而通知仙子的事,亦交由你去辦。”
任俊難掩失望之色,垂首道:“三位爺儿何時起程?”
跋鋒寒斷然道:“立即上路。”
任俊愕然道:“若荊當家問起你們去向,我如何向他交待?”
寇仲微笑道:“就人訴他我們得赶緊處理好契丹和突厥的事。至于杜興
和許開山倘被証實确在暗里縱容狼盜,那時要殺要剮,悉隨他老人家的意
思。”
又記起大道社的事道:“你現在該像我們般清楚大道社的事,那就當作
做件好事,通知大道社的人,讓他們曉得管平是如假包換的騙徒。”
跋鋒寒催促道:“我們若赶他一夜路,明天太陽出來時,橫亙在我們前
方的該是有‘無峰不奇,無石下峭,無寺不古’之譽的千朵蓮花山,那是長
白山脈內最秀麗的一座山。若兩位嫌空看不夠味儿,還可考慮到十里許外的
千 溫泉,据傳那泉水有活膚生肌的神效。”
寇仲大奇道:“關外竟有這么精采的地方?我的娘,千朵蓮花山上真的
還有佛寺?”
跋鋒寒失笑道:“真是我的娘!你這未見過關外世面的中土小子,你以
為關外是僻處邊陲,人跡不至和水草不生的貧脊之地嗎?關外其實同時擁有
許多最美麗舒适和最可怕的地方,保証會令你大開眼界。”
徐子陵赧然道:“我也沒想過關外會有佛寺。”
跋鋒寒道:“千朵蓮花山上有三座名剎,人稱千山三大禪林,就是無量
觀、西閣和龍泉寺。想想山峰重疊,層林夾護,古剎或倚岩而筑,或深藏翠
谷,實人間絕佳境致,非是親眼得睹,不能相信。”
寇仲大喜道:“閑話休提,我們立即動身,到塞外暢游一番,過他奶奶
的熊一段寫意逍遙的日子。”
滾滾河水流過廣闊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气勢磅礡,使人嘆為觀止。
經過三天日夜兼程赶路后,三人終于穿越燕山,走到遼北著名的燕原,
抵達塞北遼河南岸。
三人讓馬儿在岸旁吃草休息,又牽馬儿到河邊水淺處為他們洗刷,以酬
謝他們的辛勞。
寇仲忍不住問跋鋒寒兄道:“究竟是你的‘塔克拉瑪干’体質較胜,還
是因我們的‘千里夢’、‘万里斑”過于養尊處优,為何它倆疲倦欲死,獨
你的馬儿仍是精神健旺,似能再多走百里仍沒有問題?”
跋鋒寒微笑道:“我等你三天,到此刻你才提出此疑問,太不似你仲少
的作風哩!”
徐子陵訝道:“听鋒寒兄的口气,其中難道确另有竅門?”
跋鋒寒回到岸旁坐下,拔出斬玄劍,作每天黃昏例行的抹拭,點頭道:
“我跋鋒寒之所以能屢破諸方馬賊,皆因有獨門自創的御馬法,并名之為
‘人馬如一’,兩位能憑此聯想到什么呢?”
寇仲喜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一套。是否把真气輸進馬儿体內去?不
過這可要對馬儿經脈和其承受力有精确的了解才成。”
跋鋒寒苦笑道:“我累死十多匹上等戰馬后,才成功創出此法,得來不
易,心中更內疚得要命!故此特意待你提出,始傳你們此秘法,好讓你們曉
得是珍貴非常。”
寇仲目光投往對岸一望無際的草原,嘆道:“倘得此御馬奇術,大草原
啊!你還不是任我寇仲縱橫馳聘嗎?”
無垠的綠茵直伸往大地的盡頭,仿佛老天爺親手鋪下一塊碧綠的地毯。
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猶如顆顆明珠點綴其上,河道交織其中,白云悠悠下牛
羊成群,徜佯于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場中,野花綻放,色彩繽紛,夾雜在冷
蒿、針矛、小禾草和小灌木叢中生長,丰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种,更為蔥綠層
層的草浪帶來多姿多彩的變化。
除他們外,廣闊的草原再不見人蹤,偶爾有狼嚎聲從遠方丘陵起伏處傳
來,令人感到這美麗的天地另有其凶險的一面。
三人在一個小湖旁躺下歇息,長風拂來,湖水蕩起粼粼碧波,魚儿暢游
其中,水鴨、天鵝、大雁在湖岸四周栖息覓食,充滿生机。
跋鋒寒目光在湖岸廣闊地區巡視一遍后,回到兩人臉上嘆道:“我雖不
愿意承認,但确把狼盜追失。崔望肯定是對大草原有深刻認識的人,更懂潛
蹤匿跡的把戲。”
寇仲一震道:“怎會這樣的?”
跋鋒寒坐起微笑道:“這万里追躡的游戲變得更為有趣,若我所料不
差,崔望已察覺我們追在他后方,所以來一招夾馬而行,再分頭逃散,令我
們不知該追往哪個方向。”
徐子陵問道:“什么是夾馬而行?”
跋鋒寒凝目遠方,道:“崔望一眾四十多騎所以朝這個湖奔來,是因有
大群野馬在湖邊喝水。崔望遂驅赶馬群,往西馳去,然后再把馬群驅得四散
奔逃,他們則夾在其中,如此我們再不能肯定哪些印跡蹄痕是他們留下
的。”
寇仲道:“如此現在該怎么辦?”
跋鋒寒晒道:“你們怎能只靠我一個人動腦筋,你們到這里來是歷練修
行。例如陵少可運用他超人的靈覺,感受一下崔望會逃往哪個方向,對
嗎?”
徐子陵忽然打出手勢,著他們不要說話,緩緩閉上虎目。
寇仲和跋鋒寒熱切期待下,徐于陵張開眼睛,投向西北方,道:“現在
似有點感應啦。”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大喜道:“還是你行。若能對這种潛蹤之術亦能
生出感應,遲早你會變成不懂飛的神仙。”
徐子陵道:“我感應到的不是崔望,而是邪帝舍利。”
兩入同時失聲道:“什么?”
徐子陵道:“那感覺若有似無,轉眼消失,有种殘留下來的味道。”
寇仲抓頭道:“你什么時候學曉這感應舍利的异術,為何沒告訴我?”
跋鋒寒雙目亮起來,道:“陵少是因体內有來自舍利的异气,加上本身
的天然异稟,故能生出感應。哈!殺石之軒,可比殺狼盜有趣得多。”
寇仲雙目殺机大盛,沉聲道:“小陵還記得小弟曾說過,若在大草原上
圍攻石之軒,包保他沒法逃生。”
徐于陵皺眉道:“若放過狼盜,我們如何追回大小姐那八万張羊皮?”
跋鋒寒指著西北方夭際道:“子陵是否感到石之軒朝那方向逃跑?”
徐子陵點頭道:“肯定是朝那方向走。”
跋鋒寒拍腿道:“成!我有一兩全其美的辦法。”
寇沖喜道:“快說!”
跋鋒寒悠然道:“西北二百里外有座大湖,湖旁是著名的燕原集,位于
小戈壁東北邊緣,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勢力傾軋的戰場,從
沒有人能取絕對的控制權,所以流血書件無日無之,從那里轉往東北,就是
鑋、室韋和契丹,西去則進入突厥的勢力范圍,南下是奚人聚居的草
原。”
寇仲道:“石之軒定是給陰癸派赶到那里去,可是這跟追捕狼盜有什么
關連?”
跋鋒寒道:“記得許開山說過的‘臟手’馬吉嗎?他的手下葛米柯因要
向他提供狼盜的消息致被殺,其中是否別有內情,我們暫且不管,但馬吉脫
不掉關系則該無疑問。”
徐子陵道:“馬吉住在燕原集嗎?”
跋鋒寒淡淡道:“馬吉是那里的名人,專做接贓的生意,利錢丰厚得教
你難以相信。此人居無定所,燕原集只是個隨季節定時交易的墟集,更是像
馬吉那類人活躍的地點,從他這人便大概可想像到燕原集是個怎樣的地
方。”
寇仲精神大振道:“假若馬吉是接狼盜臟的人,說不定可從他身上追回
八万張羊皮。”
跋鋒寒道:“這种事不能純憑武力解決,若我們恃強壓他,惹起公憤,
以后我們在大草原上將會寸步難行,對我們有害無利。”
徐子陵道:“有人來哩!”
兩人朝東北方地平瞧去,塵土揚天而起,大批騎士正朝他們的方向奔
來,不下百人之眾。
跋鋒寒長身而起,手握斬玄劍柄,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是契丹
人,今趟我將不哼半句,試試你們的突厥話是否見得人?”
第二章 千里追蹤
百餘騎全速馳至,騎士均把頭發束成一綰,以綠巾扎緊,身穿斜
領左衽的武士服,卷袖露臂,腰環甲帶,佩帶刀、劍等物,一式棗紅
色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寬袍,控馬疾馳時寬袍像一片紅云朝后飛
揚,對比起緊扎腰帶的勁裝,一動一靜,特別顯出清晰的線條美,精
悍瀟洒。
帶頭者頭頂銀冠,形似蓮花,不穿寬袍而穿鐵甲片綴制的背心,
年紀在三十許間,体型驃悍,雙目神光閃閃,有种不怒而威的气概。
跋鋒寒吹響口哨,三匹馬儿立即從湖畔奔返,聚集到三人身后。
寇仲首次体會到草原上大批騎士潮水般卷來的惊人威勢,心想只
是對方舉弓身箭,已是非常難擋,何況大草原的戰士人人有一套沖鋒
陷陣的功夫,故雖是百多人,卻絕不可輕忽視之,喃喃道:“他們想
干什么?”
跋鋒寒最是從容,微笑道:“看裝束可肯定他們是契丹大酋阿保
甲最精銳的鷂軍,銀冠代表領隊的是一級的鷂將,戴金冠的才是統帥,
你們留心看銀冠將士的問訊手號,他會在箭程外道出來意,必須給他
個滿意答复,否則保不定就要拼個你死我活,沒有轉寰的余地。”
話猶未已,契丹鷂軍領頭者交手胸前。
跋鋒寒淡淡道:“這是揖禮,等若你們的抱拳問好,算他們客气
和識相。”
鷂軍忽地同聲吶喊,勒緊馬頭,百多匹戰馬停立嘶叫,聲勢駭人。
銀冠鷂將待馬儿前足著地,繼續放蹄往他們奔來,其他鷂軍就地
結陣,動作迅捷好看。
寇仲苦笑道:“若曉得我們真正身份,問好將變成問難。”
跋鋒寒搖頭道:“未必!契丹族有百多個酋頭,阿保甲只是其中
一酋,呼延金則是馬賊,憑你們与突得的關系,阿保甲才不愿跟你寇
仲這樣的勁敵結下梁子。”
此時銀冠鷂將馳至他們三十許步外勒馬停定,戰馬仍在原地踏蹄,
襯得馬背上的銀冠將更是殺气騰騰,威風八面。
他以寇仲和徐子陵听不懂的說話嘰哩咕嚕說出大串話來。
寇仲見跋鋒寒毫無反應提示,抱著丑婦終須見家翁的心情,以剛
學曉些皮毛的突厥話喝回道:“兀那契丹兄弟,你懂突厥話嗎?”
銀冠將以突厥話應道:“原來是漢蠻子,你們到我們的地方來干
什么?”
寇仲心怀大慰,暗忖自己至少听得懂這几句話,沒有辜負任俊和
跋鋒寒的悉心教導,且曉得這群悍勇的契丹鷂軍非是沖著他們來的,
否則第一句就該問他們是否寇仲和徐子陵。精神大振下發出震耳長笑,
先來個下馬威,才雙目精芒閃閃的道:“我稱你為契丹兄弟,你竟喚
我作漢蠻,我們再非朋友,更不會答你的話。”
跋鋒寒听得暗里點頭,心贊寇仲儒子可教。因為塞外諸族武風极
盛,最重勇力,只看重有膽色的英雄好漢,聲譽面子是頭等大事,如
若寇仲客客气气任人辱侮,對方只會更看不起你。
銀冠將雙目凶光大盛,目光灼灼的打量三個,沒有回應寇仲的話,
最后盯著跋鋒寒,歷喝道:“你是突厥人?”
跋鋒寒目光變得像箭般銳利,迎上銀冠將的目光,以突厥話冷然
道:“我只和朋友說話。”
銀冠將忽地面色微變,緊盯著三人身后跋鋒寒的坐騎,道:“那
是否塔克拉瑪干?”
寇仲和徐子陵均大感光榮,可見跋鋒寒在塞外聲名之盛,契丹將
領竟從他的馬儿認出跋鋒寒的身份。
跋鋒寒長笑道:“算你有點眼力,本人跋鋒寒是也,我這兩位兄
弟就是寇仲和徐子陵。是敵是友,一言可決,勿要浪費唇舌。”
銀冠將渾身劇震,忽然掉轉馬頭就走,聲音遙傳回來道:“我乃
阿保甲痤下右鋒將荒直昆,諸位后會有期。”
看著鷂軍旋風般遠去,寇仲哈哈笑道:“看來我們三個名字加起
來頗值個子儿,不用動手就將百多契丹人嚇退。”
跋鋒寒哂道:“好戲尚在后頭呢,荒直昆只因身有要事,不想節
外生枝,才肯退去。在這等平野之地,一旦動手,我們要收拾他們,
怕要付出慘痛代价。”
三人舒适寫意的再在湖旁坐下,馬儿悠閑地在肥沃的青草地大快
朵頤,共度大草原美麗壯觀的黃昏。
徐子陵道:“荒直昆憑什么認出你是突厥人?你現在身穿漢裝,
与我們沒有明顯差別。”
跋鋒寒解釋道:“有些習慣是改變不來的,例如發髻的處理,所
以他一眼看破我是突厥人;室韋人最易認,只因他們是披發的;高麗
人愛穿白衣,回紇人愛刺青每個民族都有他們的風俗習慣。”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傅君(女卓)的白衣,心中一陣感触。
寇仲道:“那天你盤問許開山練馬的方法,究竟得出什么結論?”
跋鋒寒道:“很難說,我猜他是蒙兀室韋的人,大草原的民族均
稱他們為蒙人。此族在室韋人中勇力最著,他們每看舉辦的摔跤和賽
馬節,吸引很多人去參加。有人說將來統一大草原的最有可能是他們。”
徐子陵愕然道:“不是你們突厥人嗎?”
跋鋒寒嘆道:“事實如何,要將來方可知道。我只是想說明蒙兀
室韋是室韋是最大潛力的一族,高手輩出,其中別勒納台和不古納台
兩個兄弟,你雄額爾古納河,据聞從未遇過能在他們手底走上十合之
將。”
寇仲笑道:“老跋你理該不會放過他們吧?”
跋鋒寒微笑道:“他們都是小弟心儀的人,終有一天會碰頭的。”
寇仲道:“話說回來,照你猜,狼盜与許開山和杜興是否有關連?”
跋鋒寒搖頭道:“我真不敢肯定,希望明天到捕魚儿海旁的燕原
集時,馬吉能為我們提供一個答案。”
燕原集不可以被稱為一座城縣又或村鎮,她只是個在大湖捕魚儿
海東岸附近各地游牧民族交易的墟集,以一片廣闊的空地為中心,四
周圍著近百個不規則分布的營帳,各色俱備,色彩繽紛,蔚為奇觀。
三人抵達時,空地上滿是人群,喧嘩熱鬧,觀其服飾,以契丹、
奚族、突厥、回紇族為主,有男有女,均著意打扮,頗有節日的气氛。
三人策騎在一座小丘上遙望過去,跋鋒寒道:“我們有點運道,
碰著他們交易的日子,這情況會繼續十多天,不斷有人前來,亦不斷
有人离開,對草原上的人來說,這是個重要的時刻,不但可換到自己
所欠的物品財貨,甚至可換到女人。”
寇仲正瞧著一隊牛車進入燕原集的外圈,后面尚有一群數百頭羊
組成的壯觀羊隊,咩叫聲不絕。聞言,嚇一跳道:“什么?怎會有這
种野蠻的事?”
跋鋒寒聳肩道:“對你們漢人來說,塞外本就是蠻荒之地,不但
有部落巢居樹上,更有藏身土穴,或將泥土摻和牛羊血筑室。其中一
些習俗,在你們會是難以想象,你們更會視之為有乖倫常,例如兄弟
共享一妻,或以妻陪客。小弟已盡揀些你們較可接受的說出來,有些
荒誕得你們會不肯相信。”
兩人听得目瞪口呆。
跋鋒寒道:“在一般的情況下,女人的交易只限于同族之內,但
遇有戰爭搶回來的奴隸,則會帶到這里換取馬、牛、羊、貂等更有用
的東西。現在兩位該明白小弟為何不遠千里的跑到中原去,正因仰慕
你們的文化。在大隋興盛時,塞外各國的王族和部落酋長,都學習你
們的語言。”
寇仲很想問他的漢語是否由芭黛儿教的,終忍住沒問出口,點頭
道:“在這里交易劫來的賊贓,确是万無一失。”
跋鋒寒道:“馬吉有個規矩,要和他談生意,必須到這里來。至
于他本人的根据地,則從來沒人曉得,照我猜該是分布各處。他下面
養著大批匠人,可把贓物加工,就算賣回關內,給失主買得,亦認不
出自己那批貨物。”
徐子陵嘆道:“難怪他的接贓生意做得這么大。”
跋鋒寒道:“他必須這樣做,因為馬賊是草原部落的公敵。小弟
之所以去那里人人都給點面子,正因我是馬賊的克星。”
寇仲笑道:“你真懂揀人來殺,既可除凶,又可練劍,真個一舉
兩得。”
跋鋒寒欣然道:“該是一舉四得,我每到一地,便向該地的部落
提供殲滅馬賊的服務,而他們則以當地最值錢的特產作酬勞,以維持
小弟的生計。更重要是他們提供馬賊最詳盡的資料。一般情況下,馬
賊都是跨部落作案,故受害部落很難追緝報复,反而我孤人單騎毫無
顧忌。所以我不但可贏得聲譽,找人試劍,又同時得酬金和各類意想
不到的消息情報。”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應否干掉馬吉,斷去馬賊一個把贓物脫手
的捷徑?”
跋鋒寒答道:“一雞死一雞鳴,殺馬吉沒有多大意義,待會見到
馬吉,我們來個軟硬兼施,當他感到性命受到威脅時,說不定肯把狼
盜出賣,他只是另一种的盜賊。”
策馬馳下丘坡,大笑道:“你們心里該有個准備,入集容易出集
難啊!兄弟!”
寇仲和徐子陵牽著馬儿,置身燕原集核心的墟集中,体會著塞外
草原民族的風情,不論男女,人人背弓帶刀,坐在馬背上就像坐在椅
內那么安詳舒适。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方言、衣飾、裝扮,看得人眼花繚亂,听
得一塌糊涂。
來這里作交易的既有一般牧民,更多的是各方酋長、土豪、惡霸,
但人人依成規辦事,討价還价,不見恃強欺弱的情況。
墟集沒有其他漢人,使他兩人份外惹人注目,只差尚未給人盤問。
交易的貨色應有盡有,除各類牲口、牛皮、羊皮、獐皮、土酒、
皿器等外,尚有中土來的絲綢、陶瓷等,看得兩人目不暇給,大開眼界。
寇仲避開一道不友善的目光,湊到徐子陵耳旁道:“真正的大交
易該在帳內進行,你說崔望會否在其中一帳之內?咦!你在想什么,
是否感應到石之軒?”
徐子陵苦笑道:“我失去石之軒的蹤影,再無任何感覺。”
寇仲待要說話,忽然有人在身前大喝一聲,嚇得兩人一跳,循聲
而望,說話者是個高踞馬上的大漢,長發披肩,頭戴狼皮制的圓帽,
身穿牛皮對襟、無領、短袖的上衣,銅帶束腰,綁腿長靴,正用銅鈴
般大的雙目狠狠打量兩人。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心知他是室韋人,只不知來自哪一族。
据跋鋒寒指點,室韋人遇到朋友或要示好,均脫帽為敬。眼前此君既
不脫帽,且目露凶光,當不會是什么好來路。
附近人密貨擠,吵得喧囂震天,所以縱使室韋大漢喝如雷震,并
沒有惹人注意。
室韋大漢指著他們的馬儿聲色俱備的嚷叫,只恨兩人听不懂半句
室韋話。
寇仲以手肘輕撞徐子陵笑道:“你見過想買馬的人這么凶嗎?老
虎不發威就會被當是病貓。”
接著以突厥話回喝道:“不賣!給我滾開。”
突厥話果然是塞外流行的語言,室韋大漢立即听懂,雙目凶光更
盛,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竟就那么拔出腰刀,策馬沖前,照面往寇仲
劈來,刀風呼呼,威勢十足。
惊呼四起,人人爭相避開。
寇仲心道原來買馬不成會出刀子的,這算是那門子的道理。
快如閃電的刀勢,落在他眼中卻是緩慢非常,遂撮指為刀,提至
左肩疾劈而出,正中刀鋒。
室韋大漢一聲悶哼,連人帶馬給他震開,眼中露出不能相信的神
色,刀垂馬肚側,兩人敢肯定他持刀的右手酸麻至不能抬起,這還是
寇仲手下留情。
室韋大漢繼續的退,雙目射出仇恨的火焰,怒瞪兩人,然后一抽
馬 掉頭沒入人群中去了。
兩人為子面面相覷。
徐子陵呼出一口气道:“似乎有點不妥當。”
此時跋鋒寒聞聲過來,見兩人神色有异,問知發生什么事后,絲
毫不擱在心上,道:“隨我來!”
三人翻上馬背,离開墟集,朝捕魚儿海旁一組營帳馳去。
入集前在小丘高處望進去,各族的營帳像是密麻麻的擠在一起,
置身其中,始知營帳竟依從屬分布,各組營帳間保持一段不會令人誤
會的距离。
真正的大交易正在營帳內進行,帳外聚集著負責保護帳內重要人
物的各族戰士,三人經過時,惹起他們警覺,都對三人行注目禮。
跋鋒寒低聲道:“不要看他們,免節外生枝。”
寇仲奇道:“看一眼也會惹起爭端嗎?”
跋鋒寒道:“誰叫你們与楊廣同為漢人,老楊坐龍庭的年月,把
漢人和草原諸族的關系弄得极差,若非見你兩人像有兩下的樣子,保
証會有人攔途生事。”
徐子陵笑道:“他們該是看在你這突厥人份上,不敢輕舉妄動吧!”
三人馳至馬吉那組營帳前,十多名突厥武裝大漢從營帳間擁出來,
攔著去路,其中一人以突厥話喝前:“來者何人?”
跋鋒寒從容下馬,兩人隨之,前者微笑道:“我這兩位漢人朋友
是從中原來的大客,要和馬吉談一樁大生意,煩請通傳。”
突厥大漢目光閃閃的打量三人,見三人神態輕松,形態軒昂,气
度沉著冷靜,知道非是等閑之輩,气焰稍收斂,道:“馬爺今天沒空
見客,要見他明早來吧!”
跋鋒寒冷笑道:“你好象仍不曉得發生什么事?我們肯依循禮數
求見,是給足馬吉面子,快滾去見馬吉,就說是我跋鋒寒來了。”
“跋鋒寒”三個字一出,确是如雷貫耳,眾突厥漢無不色變。從
最接近的那組營地中涌出三十多個另一族的武裝大漢,似是爭看熱鬧,
又像聲援馬吉的一方。
跋鋒寒雙目變得像刀鋒般銳利,大喝道:“馬吉!你是要我跋鋒
寒硬闖進來,還是和平的來見你。”
聲音遠傳進去。
馬吉一方的五個營帳同時有人沖出來,加入攔路的突厥戰士中,
人數迅速增添至五十多人,以突厥族人為主,占去三十余人,其他是
來自各不同种族的戰士。
一把陰柔的聲音從主帳傳來道:“原來是跋兄大駕光臨,另兩位
當是少帥和徐子陵兄,這么遠道而來,乃馬吉的光榮,請入帳一敘。”
竟是字正腔圓的漢語。
三人雖然不懼,仍暗呼不妙。
馬吉不用出帳,已知有寇仲和徐子陵隨行,可見是早得消息,正
嚴陣以待。
跋鋒寒哈哈一笑,牽著馬儿,領頭朝主帳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同時想起跋鋒寒“入集容易出集難”
的話。
第三章 燕集干戈
在五十多名神情嚴肅、殺气騰騰的戰士簇擁下,三人牽馬昂然朝六
十步許外的主帳走去。
徐子陵低聲在跋鋒寒耳旁道:“曾听人說過馬吉懂漢語嗎?”
跋鋒寒神情一動,緩緩搖頭,沉聲道:“從未听過。”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所料無誤,剛才說話的就是墩欲谷。”
他的話像平地起的焦雷,使得兩人腦際如受雷頤、靈似閃電般照
亮他們的腦海。他們之所以會到燕原集來,是因許開山說過被滅口的葛
米柯是馬吉的手下,有關于狼盜的消息出賣。所以當他們在燕原集東南
的一個晚間的路程上驟然失去狼盜的蹤跡,自然而然想到來燕原集找馬
吉探消息和碰運气。那時他們并沒對此作過深思,因為根本不把馬吉放
在眼內。
徐子陵此兩句話─出,兩人登然醒悟。他們已因粗心大意陷身敵人
奸計中.亦不得不承認對手卻是高明。
由漁陽到此.所有發生的事根本是一連串的陰謀,且是一計不成又
施另一計。
自因到青樓找箭大帥求弓,暴露行蹤,以杜興和許開山為首的敵人
即展開行動。飲馬驛事件中狼盜和騷娘子針對的不是陰顯鶴,更非丘南
山或備幫會的人,而是他們寇仲和徐子陵。
精于天文和用毒的騷娘子,施盡渾身解數,成功在─個封閉的環境
中毒害諸人,只因寇仲和徐子陵百毒不侵,才功虧一簣、致賠去夫人又
折兵。
─計不成又一計。
杜興本打算于山海關傾盡全力擊殺兩人,卻因跋鋒寒和師紀暄的出
現使杜興陣腳大亂,只好變招由許開山出馬,巧妙地引他們追赶狼盜而
來到塞外。
狼盜一直把他們引到燕原集的附近然后隱去蹤跡.迫得他們只好到
這里來找馬吉,而這根本就是個要置他們于万劫不复的陷井陰謀。
諸般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在跋鋒寒和寇仲心頭掠過。每在最緊要
的關頭,徐子陵總能顯示出過人的智慧和神奇的直覺。
离主帳尚有二十步。
徐子陵聚音成線地貫進兩人耳內去.道:“先下手為強!"
跋鋒寒候地立定,仰天長笑,以突厥話道:“墩欲谷快給我滾出來。”
四周眾漢齊感愕然,接著“鏗鏘”聲不絕于耳,人人拔出塞外最流
行的各式馬刀,先往四外退開少許,刀鋒對准三人。
從這些人的反應,一絲不誤的証實徐于陵的看法。
不待墩欲谷答話,三人同時翻上馬背,生死存亡,就是這寸陰之爭。
若任由敵方從容布陣侍侯,明年今日就是他們的忌辰。
只礅欲谷一人已不易應付,何況對方處心積慮,此番肯定是傾巢而
來,甚至畢玄也有可能藏在帳內,那就非說笑的事。
若他們飲恨于此,任俊和李叔等肯定也沒命。只有他們保得性命在
世,杜興才不敢下毒手。
“蓬”!
一人破主帳頂而出,沖天直上達四丈有余.勁喝如雷道:“大汗有
命!動手!”說的當然是突厥話。
此人的身形有點像陰顯鶴,骨瘦如柴.高如白鶴,卻比陰顯鶴稍為
好看。
一身雪白的寬袍,在高空上衣袂隨著大草原的長風自由拂揚,貌相
雄奇中透出智慧的秀气,橫看豎看年紀都不似超過三十歲。可是三人感
到他就是墩欲谷,否則誰能有此气度威勢。
高手就是高手,如假包換。
墩欲谷忽然改升為降,凌空朝三人斜扑過來。就像鷲鷹從高處滑翔
下降攫取草原上鐘愛的美食,雙眸貫注深情,嘴角還逸出一絲自信驕傲
的笑意。
亡月弓來到跋鋒寒手上。
徐子陵傾前兩手探進裝滿鐵彈分挂馬背兩邊的革囊中,長笑道:
“少帥這么快即可賞遂心愿,尚有何憾!”
跋鋒寒送出真力.亡月弓似變成有自己的生命般自動張開,跋鋒寒
另一手把箭矢上弦,迅快至使人看不清楚動作。箭搭弦上。
三匹戰馬成品字形,改為以寇仲為首,往主帳左方沖去,跋鋒寒則
從先前的領頭改為与徐子陵雙雙殿后,使墩欲谷變作從右后側往他們下
掠而至。
寇仲的井中月隨他俯身朝前劈出.另一手的鐵彈則連珠疾發。仍有
余暇答徐子陵道:“陵少真懂說笑,我認為循序漸進比較好點。哈!”
弓滿!
跋鋒寒雙手生出微妙至令人嘆為觀止的變化,落在身處空中的墩欲
谷眼內,卻是箭矢射出的角度和時間不住改變,使人感到無從捉摸”
忽然間,墩欲谷曉得自己落在下風。
“嗖”
勁箭离開亡月弓,掠過兩丈的距离,閃電般往墩欲谷射去,取點無
跡可尋,避無可避。
如此箭術,足可稱雄大草原。
徐子陵持彈那雙洁美晶瑩、修長优美的手化出万千不同的手印、像
千手觀音般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鐵彈,向朝三人扑來、如狼似虎的五
十多名突厥戰士雨點般射去。一些鐵彈与寇仲和跋鋒寒擦身而過。偏是
不會傷及兩人,准确如隨心所欲的使人難以相信。
“蓬”!
墩欲谷無可奈何下把真气貫袍袖,硬對跋鋒寒含有十成功力以亡月
弓發出的勁箭,兩勁交擊,長箭寸寸斷碎,表面上墩欲谷似占得优勢,
卻給反震力送往遠處,与三人距离迅速拉闊。
此箭成敗乃至重要的關鍵,若給墩欲谷此等超級高手迫近,必可纏
死其中一人,后果實不堪想像。
在墩欲谷高呼“動手”后。四周近五十個營帳同時被掀翻,搶出六、
七百人,加上在營帳外扮作各族戰士的突厥精銳,竟達上千之眾,各以
最快時間翻上戰馬,原本帳蓬林立的營地,變回捕魚儿海旁的空曠草原
和─望無際殺聲震天的戰場,變化既突然又震撼。
主帳沖出十多人,趙德高赫然置身其中,其他人各具懾人形相,只
看一眼便知全是真正的高手,是敵人主力所在。
這批人中有一身披金袍者,份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禿頭,寬大
的骨干和充滿強悍味道的臉容輪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与生
懼來的气度与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种果斷堅韌,擁有無限活力,且雄
材大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梟雄式人物。
趙德言和金袍禿頂大漢几乎是不分先后地騰空而起,翻過正奮不顧
身攻擊攔阻三人的戰士,其他高手均要比他兩人慢上一線。
十多個攻往寇仲三人的戰士紛紛往后拋跌倒斃,不是臉門就是咽喉
胸膛等要害被鐵彈命中。連─向不隨便殺人的徐予陵亦手下不留情,因
為只要稍存半點容讓,遭殃的首先是坐下愛駒。
突厥精騎潮水般從捕魚儿海相對的東面漫山遍野地踏著翻倒的營帳
攻來,南面因兵力薄弱而阻力較少,那亦是三人選擇殺出重圍的方向,
他們能否不被敵人主力纏上,乃成敗所系。
“當”!
寇仲的井中月劈得─個擋路者連人帶刀往后拋飛,全力─刀下勁气
像山洪暴發,那人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身不由主的撞得他身后七、八
個戰士骨牌般東倒西歪成一團。
寇仲狂喝道:“跳!”
猛抽馬 ,真勁依跋鋒寒親授的秘法傳到馬腿去。千里夢直躍縱上
离地近丈處。越過六、七名故人,橫過三丈多的距离,往更遠的敵人扑去。
二人心意相通.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驅馬騰起,有如天神飛馬.躍
离地面,終脫离五十名徒步戰士的糾纏。
此著大出敵人料外.立時陣形大亂,失去攻擊的重心,三馬落地處
的敵人被迫得四散退避,跟追來的趙德言和金袍禿漢大幅拉遠距离。
鐵彈不住從徐子陵手上射出,從東面殺來的敵騎紛紛中彈墮馬。人
馬堆疊得有如小丘,使隨后而至的難越雷池半步,不能把二人的三角陣
勢沖破,迫使他們各自為戰。
寇仲的井中月化作漫空刀芒,專注前方,确是擋者披靡,刀光過處
敵騎不死即傷.他有如破開惊濤怒號狂暴大浪的船首,不住策馬挺進。
跋鋒寒左弓右劍,展開他最擅長的一心二田之術,不讓后方追來的
故人近身,又抵著從捕魚儿海一方攻來的少量敵人。
三人沿岸突圍。正是在這种情況下最优良的戰略。
鏈子菱槍橫過文半遠距离.從趙德言手上射出,無聲無息的直取跋
鋒寒后腦。
跋鋒寒剛斬殺─敵,像背后長上眼睛般反手一劍掃在菱槍尖處,大
喝道:“少帥小心,頡利來与你親熱哩!”
金袍禿漢正從靠海一方赶上來,大笑道:“我額利稱雄大漠時,你
們仍是乳臭未干的小儿呢。”
說罷斜沖而起,瞬那間搶至寇仲右側,手中長馬刀化作耀眼自芒,
劈往寇仲左頸,威猛至极。
寇仲早從墩欲谷的“大汗有命”猜到頡利親臨,只是沒想過他的身
子刀法厲害至如此境界。刀未至,刀气早把他鎖個牢固
,心中暗嘆─口气,顧不得另一根朝他當胸溯至的長槍,猛扭虎軀,并
中月揮擊迎戰,大笑道:“寇仲參見大汗!”
如被頡利截停,那怕只是片刻時光,從左方擁卷過來的敵騎將把前
方突圍之路堵死,他們再沒机會离開。
“叮”
跋鋒寒的斬玄劍重重蕩開趙德言的鏈子菱槍,而他亦付出代价,身
上多添兩處傷口。
徐子陵也看出頡利對他們的威脅.并判斷頡利有足夠實力拖住他們,
把手上鐵彈全數撤出,向寇仲大喝道:“換位!”
“鏘”!
井中月硬撼頡利的馬刀。
寇仲哈哈一笑,完全出乎頡利料外的的借力彈离千里夢,不但避過
前方攻來的一槍一刀,還往徐子陵的万里斑投去。
徐子陵則平飛過來,在頡利來不及變招的情況下,手按千里夢馬背,
有腳橫撐,疾取頡利臉門。
頡利全憑一口真气凌空追赶,早擬好對付寇仲的策略,采取射人先
射馬的手法,首先迫得寇仲應接不暇,再以重手法擊斃千里夢,豈知人
算不如天算,寇仲忽然換成全力一腳撐來的徐子陵,怒喝一聲,改以刀
柄往徐子陵撞去。
“蓬”!
寶瓶气勁驟發,頡利的武功修為雖臻宗師級數,仍未想過世間有如
此玄妙的气勁,高度集中得令人難信,登時吃個啞巴虧,震得手酸臂麻,
且一口真气已盡,斷線風箏地橫拋開去。
徐子陵此時成為三角陣的尖鋒,寶瓶气發,兩敵應拳墮馬,頓時壓
力一松,南方敵陣終被破開一個逃生的缺口。
在燦爛迷人的星空下,三人在荒沙座遮大地、触目一片灰黃的小戈
壁半沙漠地帶策騎疾馳。
自從燕原集逃生,他們已馬不停蹄的急赶了─天半夜的路。
頡利和他的突厥親衛精騎,正對他們銜尾窮追。
在抵達燕原集前。他們早跑足整夜的路,而敵人則養精蓄銳在捕魚
儿海旁的營地恭候,若非有跋鋒寒的“人馬如─”心法,就算神駿如他
們的三匹坐騎。早倒斃黃沙。
至此時人馬勞累不堪,夜風刮起風沙,漫天照面的打來,令人干澀
難受.就像在人間地獄內飽受活罪的折磨,除靠僅余的一點意志和希望
支撐,再無其他可持。
力戰之后,滿身傷痕的三人更要以真气支持馬儿,真元的損耗接近
油盡燈枯的階段。而敵人仍在目不能及的后方苦追不舍。因為頡利放出
的獵鷹在百丈上的高空時現時隱地盤旋,對他們的精神意志造成龐大的
壓力和威脅。就如他們曾經遭遇過的歷史在重演,只不過換上更難
躲藏的塞外不毛之地。
寇仲逆風叫道:“馬儿快捱不下去哩!”
跋鋒寒道:“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盡早抵達小戈壁內唯一的綠州
得古阿魯,絕不能停下來。”
寇仲嘆道:“希望我們沒迷途吧!”
跋鋒寒仰觀星象,肯定的道:“兄弟!信任我吧,有天上的里宿作
指引,我是絕不會迷選的。”
三入苦苦支撐著胯下的馬儿,朝著沙石連天曠野奔馳。
忽然前方天際盡處現出一條綠線。跋鋒寒大喜道:“哈!兄弟們!小
弟終不負所托,你們看!”
兩人精神大振。遙眺出現在眼前神跡般的景物。
綠色的線條隨著他們的前推變成一片綠色的的叢林,縱的、橫的、
一條條、一行行的聳立著。生意盎然,吹來的風、送來嫩草和濕潤的气
味.使他們有如從地獄走出回到美好的人間。
筆直的楊樹和茂密的榆槐緊挨雜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陣形,綠油油
的草野沖展開去,覆蓋著一座小湖四周的岸原,仿似內天而降的─塊綠毯。
瀕臨倒斃邊緣的馬儿停下來在湖旁邊喝水吃草,三人經過調息近半
個時辰,体力和精神回复大半,心中又再充盈著斗志和信心。
寇沖凝望天上盤旋只是─個黑點般大小的獵鷹,道:“我們有多少
時間?”
跋鋒寒答道:“憑小弟的經驗,我們該比對方快上近兩個時辰。就
算頡利如何了不起,沒有一個時辰亦追不到這里來。”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成哩!只要宰掉這頭扁毛畜牲,我們便如脫籠
之鳥,歸海的神龍,撇掉頡利和他的手下。”
徐子陵也仰觀獵鷹,皺眉道:“這是頡利放出的第二頭鷹儿,干掉
了一頭,仍避不過一另頭的追躡。”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假設我們能令鷹儿只傷不死,它回頡利身邊,
你道頡利敢否再放鷹來追蹤?訓練一頭獵鷹可非十天半月可成的事。”
跋鋒寒苦笑道:“你有把握射傷在百多丈高處飛行,且懂得躲避箭
矢的獵鷹嗎?”
寇仲取出滅日弓,張開弓弦,長笑道:“若只是我寇仲一人,沒有
箭大師精制的神弓,這當然是沒可能的,但如今還有一個一箭射退墩欲
谷的箭神跋鋒寒在,情況便大大不同。”
跋鋒寒面容不變,雙目射出懾人的神光,長長呼出一口气道:“你
們若能把我送上四十丈的高空,小弟可以試試。”
徐子陵計算距离道:“我們頂多能把你送上二十丈的高空。”
寇仲道:“只要把鷹儿引得飛低點,沒可能的事不是變得可能嗎?”
跋鋒寒接過滅日弓,長身而起道:“對!沒試過怎知不行?只要我們
躲進樹林里,不怕那畜牲不下來看看。”
第四章 棄堡之盟
三人馳离綠州,同是踏足黃沙,心情与先前絕對是天淵之別。
首先是令他們寢食難安的獵鷹被箭射中左翼,悲鳴而去,使他們回复自
由自在。
其次是馬儿飽食歇足,加上輸入真气,變得生龍活虎,使他們大增把敵
人拋离甩掉的本錢,在這場你追我逐的虛耗戰中占盡上風。
此時离天明尚有半個時辰,寇仲忽然哈哈笑道:“我們定是天生要被人
窮追猛打的命運,在關內如是,來到塞外亦如是。”
跋鋒寒減緩馬速,微笑道:“少帥不知自己是多么幸運,頡利一向算無
遺策,少有失手,今趟勞師動眾,更冒被突利攻襲之險,仍是白費時間与心
思,丟人現眼.只此足令少帥立時揚名塞外,任誰都不敢對少帥掉以輕
心。”
徐子陵苦笑道:“但我們追討羊皮一事卻要泡湯,最糟是明明被杜興和
許開山出賣,他們仍可把責任推個一干二淨,不能找他們算賬。”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這兩個家伙太可惡啦!”
跋鋒寒領著兩人馳上一座小丘,勒馬停定,環目四觀,欣然道:“兩位
大哥請放心,小弟現在比這以前任何一刻,更有把握把大小姐的八万帳羊皮
追問來,雖然可能非是原來的羊皮,總之有入要負上全責賠給我們,除非他
不想活命。”
寇仲一呆道:“你想找馬吉算賬?”
跋鋒寒雙目殺机大盛,冷然道:“馬吉甘心作頜利的走狗幫凶,當然要
為八万張羊皮負上全責。”
徐子陵訝道:“你不是說過馬吉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嗎?該到哪里找
他?”
跋鋒寒唇角逸出一絲笑意,道:“這叫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小弟恰好曉
得馬吉洗贓的秘密工場設在哪里,每趟在燕原集交易后,他會親自督師把贓
物送回工場,由手下匠人改頭換面,再脫早出售。來吧!我們就先一步到那
里去、恭候馬吉的大駕,今次縱有天王老子都冉不敢為他撐腰說話。”
徐子陵勒馬叫停。
寇仲和跋鋒寒任馬儿沖到十多丈外,勒馬掉頭回來。
經過三天兼程赶路,不但把頡利遠遠甩掉,還离開小戈壁,抵達那兀江
西岸的大草原。
遼闊的高原上空,發亮的銀白色云團閑适地自由飄浮,傘子般遮擋著午
后的春陽,造成云移蔭動的草原奇觀。湖水反映陽光,寶石似的閃閃生輝。
長風徐來,拂人衣襟。
寇忡來到徐子陵旁,道:“什么事?”
徐子陵閉上眼睛,指著遠方道:“舍利到那邊去哩!”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石之軒?”
徐于陵睜開虎目,點頭道:“那感覺微不可察,可見石之軒是在頗長的
一段時間前路經此處。”
寇帥道:“往那邊走是什么地方?”
跋鋒寒搖頭道:“我從沒到過那一區,現在我們必須作出選擇,究竟是
石之軒還是馬吉。”
寇仲頭痛的道:“若錯過今趟机會,是否仍可找到馬吉。”
跋鋒寒道:“肯定是非常困難,卻非沒有可能,他怎都是有跡可尋
的。”
寇仲斷然道:“那就暫且放過馬吉,先干掉石之軒再辦其他事。”
跋鋒寒思索道:“真奇怪!石之軒究竟在躲避什么?竟要到那么僻遠的
地方去?”
寇仲道:“會否是陰癸派的人?”
徐子陵吁出一口气道:“感覺又消失哩!希望可以在黃昏前追上他,走
吧!”
遠方塵頭大起,一隊由十多頭載貨駱駝和百多騎士組成的團隊,橫過草
原而來。
跋鋒寒凝視觀察半晌,道:“是大食國來的商人,你們稍待片刻,小弟
過去問路。”言罷策騎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趁机下馬讓馬儿稍息,追蹤石之軒近十天后,跋鋒寒這頭
識途老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徐子陵對舍利的感應若斷若續,此刻又再感應不到石之軒所在。
寇仲苦笑道:“石之軒這老狐狸真不簡單,來到塞外仍這般厲害,教我
們摸不著他的屁股。”
徐子陵道:“他采取的是迂回曲折的路線,确像一心要撇掉某個緊追在
身后大敵的樣子,有誰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環真夫婦的幫助,師妃暄該
設法跟來,而師妃暄也沒資洛令石之軒如此害怕。”
寇仲皺眉道:“此正是令小弟大惑難解的地方,金環真夫婦只能在百里
的范圍內對舍利生出感應,在這一望無際的平野,只要跑快點即可逸出百里
的范圍,即使有金環真夫婦之助,陰癸派仍沒可能深入數千里的直追到這里
來。”
此時跋鋒寒問路完畢,奔回來笑道:“你們可知前方有些什么東西?”
寇仲夷然道:“你不說出來,我們這對初抵貴境的小子如何曉得?”
跋鋒寒欣然道:“我是多此一問。從這里朝西走兩天,將到達黑水南岸
赫赫有名的統万城,意即‘統一天下,君臨万邦’,可非一般逐水草遷移的
部落可比。”
寇仲訝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鋒寒道:“你們漢人該對建設此城的赫連勃勃耳熟能詳,因他在晉朝
時建立北朝十六國之一的夏國,更乘晉室內亂領軍南下,攻克長安,自立為
帝。赫連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頭號曰骷髏台,對手下亦是极端殘
忍,動輒剜眼割唇鉤舌斬首,結果只傳一代,就給北魏滅掉。”
寇仲道:“石之軒會否到統万城去?”
跋鋒寒道:“這要看我們的運气,現時作主的是 鑋黑水部的鐵弗由,
已無复建城時的盛況。”
徐子陵道:“好吧!我們就到統万城碰碰運气。”
談笑聲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繼續漫長的旅程。
鐮刀似的下弦殘月,挂在西邊天上。
策騎緩行,日夜不停的急赶三百多臣路后,他們均有點失落,因為徐子
陵感應不到邪帝舍利。
跋鋒寒仰首觀天,道:“若我所料不差,日出前會有場
第五章 神弓施威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黃昏下的大草原,快沒入地平下的太陽,
在被大地吞沒前吐出霞彩,染紅西方天際。
統万城屹立前方,城外散布各式營帳。
這白色的城壘由東城、西城和外廓城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
墩台,雄据城牆之上,平添不少气勢。白色簡朴的大小房子,疏落有致地
分布城內,形成大小街巷。
大部份人家亮起燈火,城內炊煙四起,充滿生活的气息,對三個久未
見過人煙的長途旅客,份外有种難言的親切感覺。
寇仲欣然道:“想不到統万這么熱鬧,除我們外,尚有兩隊人馬在入
黑前赶至。”
跋鋒寒道:“統万在這一區是最大的貨物集散地,本身著名的是鐵器
業,被譽為毛烏素的武庫,而這寶庫正在黑水部大酋鐵弗由手上。”
徐子陵道:“毛烏素是甚么東西?”
跋鋒寒道:“毛烏素是小戈壁沙漠的另一個名字。我特別提起鐵弗由,
因為此人頗不簡單,既有野心,更有使其野心實現的气魄才情。据傳在頡
利和突利的戰爭中,他在暗里支持突利,于此可見此人的眼光手段。”
寇仲點頭道:“若讓頡利滅掉我們的好朋友突利,他的确沒多少好日
子可過。”
跋鋒寒淡淡道:“突利非但不是我的好朋友,朋友都算不上。”
徐子陵岔開道:“統万是否任由外人自由進出的?”
蹄聲自后而來。
別頭瞧去,三個小黑點在遠處不斷擴大,顯示來人騎速极快。
跋鋒寒邊用神審視來騎,邊道:“統万城是個沒有人能夸言獨占的地
方,因此舉會惹起附近各族群起攻之。即使鐵弗由亦只能控制城內七成的
打鐵業。加上城內有八座神廟,分屬八個不同的教派。草原的民族有專誠
來此朝圣者,不要說城禁,城門破毀亦沒有人敢修葺。因怕給被說別有野
心。”
三騎此時來至近處,馬上騎士一身(革未)羯族武士裝束,年輕剽悍,
長相雖不俗,卻令人感到一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邪气。
寇仲依跋鋒寒的教導右手捫胸打出(革末)羯人式的問好手訊,豈知
三人冷眼瞅著他毫無反應,到馳越他們時,其中一人以生澀的漢語道:
“漢狗來尋死哩!”
另兩人大笑相應,极盡侮辱的能事。
寇仲毫不動气,皆因想起煬帝當年對他們所作所為,只向徐子陵露出
一絲苦笑。
跋鋒寒雙目精光大盛,盯著他們朝統万城遠去的背影,忽然喝道:
“他古魯那列!”
其中一人聞言一震,回頭瞧來。
跋鋒寒以突厥話大笑道:“真巧啊!待會定要和你們三兄弟親熱一下。”
另兩人回過頭來,三對眼睛同時凶光大盛,卻沒停下來,轉瞬去遠。
徐子陵訝道:“你認識他們嗎?”
跋鋒寒滿臉春風地道:“今趟我們將不愁寂寞,小小一招投石問路,
就試出他們正是惡名遠播的黑水三煞。記得他們嗎?”
寇仲喜道:“不就是許開山提過的黑水三煞,今趟可以出一口鳥气哩!”
徐子陵指著城東外一處高地豎立的十多個營帳道:“那些帳幕色彩繽
紛,該屬于哪一族呢?”
跋鋒寒道:“應是伊吾族的營帳,他們是個喜愛色彩的民族,出產的
顏料在草原享負盛名。”
寇仲的心神卻在黑水三煞身上,道:“黑水三煞著名匆匆赶來,該不
會是什么好事,為的究竟是什么?”
跋鋒寒微笑道:“他們給我揭破身份,將被迫要殺我們滅口,少帥不
用擔心他們會躲起來。”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真明白小弟的心意。”
說罷夾馬加速,朝這大草原上以人畜鮮血建立起來的白色城市馳去。
赫連勃勃建城時,明顯受到中土文化的影響,除建筑物風格相异外,
基本的布局都沿襲漢民族的傳統城市規則,四面開門,以十字大街統貫全
城,宮城居中。其中一些建筑物規模宏大,最具特色者是石雕處處,甫進
南門,左右各兩排高過人身的石雕神獸,雖殘缺破損,卻多添高古朴拙的
味道。
三人牽馬入城,對入目景物有處處新鮮的感覺。
街上人畜往來,有赶羊的牧民,牛車駝隊,遠方來的商旅,本地以末
羯為主的居民,朝圣的各方游牧民族;不同的風俗習慣和衣飾,形成充滿
异國風情的草原大都會。
空曠處營帳豎立,与堅固的白色土舍格格不入,對比鮮明,有如把大
草原搬進城內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感應到舍利嗎?”
徐子陵搖頭首作答,目光瀏過排在兩旁的建筑,多建有擋雨遮陽的門
檐,有些還在檐下擺放椅桌,供人坐息。只是沒有象中土城市的商鋪、食
肆旅舍一律欠奉。
問跋鋒寒道:“今晚該到什么地方歇腳?”
跋鋒寒道:“你們留心屋門外的標志,凡挂出羊角的房屋,表示屋主
肯招待外來人,或屋內有空房子,此乃游牧民族好客的傳統,走時給點禮
物,交個朋友,皆大歡喜。不過我們的情況有點不同,因為你們是這里最
不受歡迎的漢人。”
寇仲最留意到街上行人投來不友善的目光,苦笑道:“可否買個帳幕,
到城外草地學伊吾人般筑巢而居?”
跋鋒寒移往一旁,把馬儿暫拴在馬欄處,取下鞍甲,微笑道:“先坐
下再說,其他的由小弟去張羅。”
兩人有樣學樣,取下鞍甲,到大街旁一處屋檐的桌椅坐下,馬鞍放在
一旁地上。面對長街,又是另一番況味。
夜幕低垂下,長街全賴兩旁宅舍透出的燈火照明,忽然一群武士從長
街另一端走來,黑水三煞赫然在其中。其他十多名武裝大漢人人散發披肩,
顯是室韋族的戰士。
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到三人身上,卻沒有立即過來生事,全坐到對面的
屋舍外的桌椅處,擺明要和他們過不去。
寇仲笑道:“好戲來哩!”
周遭宅舍的居民和行人感到隔街對峙、劍拔弩張的异樣气氛,關門的
關門,走避的走避,大街立時靜寂下來。
徐子陵皺眉道:“這處沒人管的嗎?”
跋鋒寒雙腳微伸,撐得椅子傾側靠牆,伸個懶腰道:“這等若另一燕
原集,大家依規矩行事,誰的拳頭硬就能話事作主。這批室韋人有九成是
這里的惡霸,否則本地居民不會著名害怕的。”
寇仲輕松地道:“殺人又如何?”
跋鋒寒拔出斬玄劍,以手指拭抹,從容道:“要看被殺的是什么人,
假設是我們三個無名無姓的外人,不會有人哼半句。若被宰的是他們,則
后果難料,須看他們的背景后台。”
蹄聲驟起,長街一端十多人策騎而至,示威似的在街心控得戰馬昂立
仰嘶,這才甩鐙下馬,加入對面的陣營去。看發飾衣著,該是契丹人。
敵方立時聲勢大盛。
寇仲笑道:“真沒有膽色,還要另尋幫手。”
跋鋒寒道:“人家是看得起我們,來哩!”
其中一名室韋大漢長身而起,橫過街道朝他們走來。
“獵獵”聲起,敵方燃起四個火把,照亮這截的街頭。
敵方增至三十九人,人數上占明顯的优勢。
往他們走來的室韋大漢臉目猙獰凶悍,手握刀把,在他們身前十步許
立定,以突厥話戟指暴喝道:“兩條漢狗給我滾出來受死!”
跋鋒寒仰天大笑,聲震長街,霍地立起,雙目殺机陡盛,盯著室韋大
漢沉聲道:“本人從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寇仲故作訝然的以突厥話道:“假設他真是無名之輩,老哥你豈非要
饒他一命?”
跋鋒寒洒然笑道:“若真是無名之輩,就斬掉他的狗頭算數了事。”
室韋大漢忍無可忍,狂喝一聲,拔刀往跋鋒寒沖去,敵陣同時扑出七、
八人。
寇仲從座椅彈起,探手羊皮袍內取出井中月,一個筋斗,翻落街上,
剛好截著對手,一刀劈去,所有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妙若天成,
同時喝道:“無名之輩就由小弟代勞。”
這句卻是漢語。
在全無選擇下,室韋大漢只剩下揮刀擋格一途。
“當”!
在對方難以相信下,室韋大漢給寇仲劈得連人帶刀旋轉開去,鮮血從
口中噴出,敵方沖出來的人把他扶著時,那大漢在沒法憑自己的力量站穩,
刀子掉落地上。
包括黑水三煞在內,眾敵無不色變,僵在當場,如此威猛物儔的刀法,
他們尚是首次目睹。
寇仲橫刀而立,大喝道:“他古魯那列,你給我滾出來。”
黑水三煞同時起立,正要喝罵,忽然電光一閃,一支箭矢以肉眼難察
的高速,橫過街道,直貫他古魯那列的寬胸而入,勁力帶得他“砰”一聲
倒撞往身邊房舍的外牆,硬將他釘挂在牆身,哼也不哼的當場橫死。此箭
的勁疾不在話下,最教人惊嘆的是拿准他站起來的剎那,時間角度無懈可
擊。
一時所有人包括他古魯那列的兩個兄弟在內,全体呆若木雞,沒有人
在敢動彈。
跋鋒寒左右持亡月弓,右手悠然地把另一枝箭矢上弦,道:“誰敢動
半個指頭,我跋鋒寒下一個目標就選他。”
此話一出,更是沒半個人敢稍為移動,情景怪异至极點。
剩下的雙煞交換個顏色,忽然分向左右橫閃,且卑鄙得利用己方之人
的身体作擋箭牌,全力逃竄。
跋鋒寒嘴角飄出一絲冷酷的笑意,象持弓識相般一動不動。
寇仲卻出乎所有敵人意料之外的還刀入鞘,以迅疾無倫的手法取出滅
日弓,以跋鋒寒發明的獨門手法施勁開弓,冷喝道:“陵少!箭!”
箭矢從徐子陵手上投出,寇仲看也不看探手右肩一把接著,架在弦上。
此時兩煞竄离敵陣,一人騰身翻往一所屋宅的瓦頂,另一貼牆往最接
近的小巷閃進去。
眼看兩人即要擺脫弓矢的威脅,兩張弓同時張滿,勁箭离弦而去。
在眾敵頭皮發麻下,兩箭貫背而入,帶起兩蓬血雨。一煞足尖剛触屋
頂,往后仰墜,掉回地上;另一煞仍保持沖勢,竄進橫巷后才仆倒地上,
無一幸免。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滅日弓,向扶著室韋大漢的敵人喝道:“還要動
手嗎?”
眾漢仍是呆若木雞。
徐子陵笑道:“寇仲你忘記說突厥話哩!他們怎听得懂。”
寇仲一拍額頭,失笑搖頭,掉頭走回椅子去,坐下道:“都由老跋你
來應付。”
跋鋒寒緩緩收弓,道:“你們侮辱我跋鋒寒的朋友,今晚本難善罷,
不過即殺三人,我的气消了點,找個人過來說話吧!”
整條大街行人絕跡,靜如鬼域。
對方走出一個室韋大漢,樣子比受傷的室韋長得稍為順眼點,來到三
人身前,兩手合什舉至額際,躬身一揖,道:“我們不曉得是跋鋒寒親臨
致有冒犯,請你恕罪。”
跋鋒寒跨下石台,踏足街上,來到對方身前,低聲道:“黑水三煞到
統万來干什么,勿要騙我,否則追遍大草原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完全被跋鋒寒的延伸气勢懾服,垂頭避開目光道:“他們想從伊
吾人手上搶一顆寶石,未及商議,他們就給你殺死,我知的就是這么多。”
跋鋒寒道:“是否刻下正扎營城外的伊吾人。”
那人點頭道:“正是他們。”
跋鋒寒揮手道:“滾吧!記得把尸体帶走。”
眾漢如獲皇恩大赦,抬尸急逃,瞬間走個一干二淨。
跋鋒寒回到兩人中間坐下,笑道:“痛快痛快!得此亡月神弓,就算
面對千軍万馬,我亦一無所懼!”
寇仲道:“我們最好補充些箭矢,若射光了,空有神弓亦用武無地。”
跋鋒寒道:“這個容易,明早讓我問清楚在這里誰打的箭最著名,要
多少買多少。”
寇仲伸個懶腰,欣然道:“坐在這里別有風味,我們索性將就點在這
里打一晚坐,明天由陵少用他的鼻子四處嗅嗅,看能否嗅到石之軒的騷味。”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是否一直嫉忌我對舍利的感應呢?”
寇仲苦笑道:“你的感應似乎頗有局限,否則怎會到現在才曉得。”
跋鋒寒一拍寇仲肩膊,微笑道:“很多東西是与生俱來,無法強求。”
“咿呀!”
旁邊的門張開,一張黝黑蓬亂著胡子的老人臉孔探將出來,以漢語
道:“三位英雄若不嫌寒舍簡陋,歡迎進來。”
寇仲訝道:“老丈是什么人,漢語說得這么好?”
老人道:“老夫叫成真,本是奚族人,移居這里從事打鐵不經不覺二
十多年,由于娘親是漢人,故通漢語。黑水三煞惡名昭著,今晚得三位為
世除害,統万的人會非常感激。”
跋鋒寒道:“奚族現在的阿會氏是否蘇支?”
成真點頭道:“跋爺見多識廣,我們的阿會氏正是蘇支大俟斤。”
寇仲道:“什么是阿會氏?”
成真解釋道:“我們奚族共分辱紇王、莫賀弗、契個、木昆和室得五
部。各部酋稱俟斤,由阿會氏任群長。唉!我們和契丹本同出東胡,現在
卻勢如水火。三位該未進晚膳,不若把馬儿牽進來,讓我成真一家可稍盡
地主之誼。”
三人欣然答應,峰回路轉,忽然間住宿飲食的問題迎刃而解,對在曠
野荒漠流浪的人來說,有瓦遮頭份外珍貴。
第六章 邪王再現
跨過門檻,三人彷佛進入另一天地,成真那從街上看去毫不
起眼的屋宅,事實上占地頗廣,首先是以夯土為牆、土坯起卷式
屋頂的打鐵工場,制馬刀為主,工具設備一應俱存,于此可窺見
統万城打鐵業的興盛。
成真見寇仲和徐子陵趣味盎然的審視土坯平頂屋的質料架构
,道:「這种夯土在這里非常普遍,取之不靈,黏性特強,容易
脫水成型,最大优點是隔熱性能良好,冬暖夏涼。」
兩人很想問赫連勃勃是否每起一屋,不是殺起屋的所人就是
殺測試牆身堅固度的兵士,不過想起此問將會大煞風景,只好按
下不提。
跋鋒寒隨手取起一把制成的馬刀,問道:「鐵料是否從附近
采回來的?」
成真答道:「鐵料主要由 黑水部的鐵弗由供應,所以在
這里干打鐵的,都要看他的指示行事。」
穿過工場的后門,是天井院落,上蓋天棚,种植葡萄,下開
水井,充滿生活的气息。
接著是內進的起居室、牆面用木模壓印圖案花紋,牆挂毛毯
作裝飾,鋪葦席,設地炕、灶台,土牆置壁龕,外挂色彩華麗的
帷帘,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充滿异國的青調。
最后是膳廚、馬廄、茅廁、窖藏、客舍等附屬建筑。
成真發妻早逝,有五子兩女,孫子成群,女儿早出嫁,五子
中三子娶妻,仍依俗例住在父親家中,繼承父業。
對他們這三個客人都非常熱情,招呼周到,充分表現出塞外
民族的好客作風。
一頓晚膳在熱鬧的气氛下進行,出席者只限家內成年的男性
,賓主盡歡。
席間寇仲和徐子陵大開耳界,听到不少有關塞外諸族的奇風
异俗。
例如奚族的婚娶習俗,在徵得雙方家長同意后,新婿先把新
娘「偷」走,之后新郎与新娘同到女家生活,到新娘怀孕,夫婦
才回歸男家。寇仲以他日趨圓熟的突厥話問跋鋒寒道:「你們突
厥人有否這偷新娘的風俗?」
跋鋒寒道:「我們比較像你們漢人,即請人做媒向女方親,
議定需若干牲畜為聘禮。」
成真的大儿子木克忽生感触,嘆道:「我們之所以不遠千里
的遷到統万來,正是要躲避你突厥人,不愿被擄去作奴隸。」
跋鋒寒訝道:「統万雖非突厥直接管轄的屬土,但仍在東突
厥的勢力范圍內,恐仍非樂土。」
成真道:「突利和頡利作風不同,突利對領地內各民族一向
寬容,不像頡利般動輒搶掠擄劫,而統万處于突利的領地內,所
以各民族都能和平相處,少有大規模的沖突。」
木克接口道:「所以統万的人都希望突利能擊退頡利,不過
突利現在的處境頗為不妙,一邊是頡利實力比他雄厚的大軍壓境
,另一邊則是栗末 的立國,令他左右受敵,形勢于他不利,
我們只能求地神保佑他。」
跋鋒寒沉默下去。
徐子陵糊涂起來,問道:「在這廣闊無際的草原曠漠之地,
九成以上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如何厘定國界或領地?」
成真答道:「有實力的民族,各自占据隨季候轉移的大小牧
場,以河湖為分界線,弱小的民族若要共用牧場,須按人口向牧
場的主子進貢,像統万每年都要向突利獻上兵器箭矢,等若繳稅
。」
寇仲抓頭道:「草原這么大,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如何分
出胜負?」
跋鋒寒道:「大草原的戰爭与你們中土的攻城掠地戰大不相
同,打的是殺人和搶掠的消耗戰。
例如在你們大隋仁壽年間,突厥的阿勿思力俟南侵當時歸附
隋室的啟民可汗,一次就搶走牲畜二十余万頭,令啟民可汗無力
反擊,而對方則勢力驟盛,繼續其殺人放火行徑,當然不在話下
。
在突厥,只有死在戰場上的人才受尊重,還可在墓地旁立石
為記,生前一人者立一石,有些人立石以千百塊計。」
木克道:「還有是擄走別族的年輕男女為奴隸,迫他們從事
生產,以支持戰爭。」
徐子陵苦笑道:「這樣以戰養戰,不要也吧!難怪頡利每次
寇邊,除殺人放火外,還大量掠奪我們漢人子女,原來是這种草
原消耗戰的延續。」
寇仲沉聲道:「這恰是頡利的不足處,善攻掠而不善守成,
故才要倚賴漢人走狗為他們打頭陣。」
跋鋒寒道:「現在有趙德言作頡利的軍師,情況有可能改變
過來,所以若頡利擊垮突利,不但大草原各民族首當其沖,苦不
堪言,你們漢人亦將永無宁日。」
成真舉杯道:「夜啦!明天我們再聊過。」
三人被安置在后宅的客舍住宿,其布上有如一個泥土制成的
平頂帳幕,席地安寢,他們仍未有睡意,坐地挨牆說話。
寇仲道:「我們該怎辦呢?在這里困等祝妖婦的消息,不知
要苦待至何時。」
跋鋒寒道:「我們就以三日為限,等不到祝妖婦的話,立即
動程去找馬吉,說不定仍來得及。」
寇仲道:「真奇怪,石之軒既到過赫連堡,為何對統万卻過
門不入。更令人難解的是他該搬荒野逃竄,而不應到像統万這种
人口密集的地方來。」
跋鋒寒道:「唯一的解釋是石之軒擺脫不掉祝妖婦的糾纏,
所以回頭反噬,甚至曾和祝妖婦交手。
祝妖婦因獨力不足以纏死他作与敵偕亡之舉,被迫向我們低
聲下气求援。」
寇仲見徐子陵一言不發,往他瞧去道:「陵少是否再有感應
?」
徐子陵壓低聲音道:「鋒寒兄猜得不錯,石之軒終失去耐性
,決意全力反擊。」
兩人大訝,問他憑甚么如此肯定。
徐子陵虎目閃閃生輝,道:「早前晚宴和你們剛才說話時,
我先后兩次感應到舍利的邪气,雖似有如無,卻非常清晰。」
跋鋒寒大喜道:「就憑陵少的超常靈覺,我們城晚把他挖出
來腰斬了事。」
徐子陵搖頭道:「我找不到他,因為舍利并不在他身上,先
前晚膳時的感應,我還以為是錯覺,至适才始敢肯定。」
兩人恍然。
石之軒因把舍利隨身攜帶多時,不知不覺間染上舍利的死邪
之气,故雖把舍利另藏秘處,身染的邪气仍使徐子陵生出感應,
更由此判斷他將要進行反擊。
兩次潛到近處,擺明是想踩清楚形勢后再對他們施行突襲。
跋鋒寒伸個懶腰,笑道:「睡吧!」
兩人會意,吹熄羊皮燈,倒頭裝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在寂靜的暗黑里,三人調息運气,蓄勢以待。
石之軒若要出手,必選此夜,因三人長途跋涉后身疲力累,
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下特別睡得熟。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睡在中間的徐子陵在被下推兩人,表示
再次感應到石之軒身帶的舍利邪气。
三人把身体的狀況保持不變,因為任何改變,包括呼吸、心
跳至乎脈博躍動的進度,會惹起石之軒的惊覺。
對一般人來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寇仲、除子陵和跋鋒
寒實乃當今塞內外最出類拔萃的后起之秀,自然輕易就能辦到。
他們沒有听到半絲聲息,純憑高手的直覺,清晰無誤的掌握
到石之軒從膳房的平頂閃落地面,迫近至向著馬廄一方院落的漏
窗外,瞥上一眼,即轉身靠牆背貼而立。
三人把雜念全排出腦海心湖之外,万里通明地靜待事態發展
。
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石之軒究竟會用哪种手段對他對付他們
?石之軒剎那后立在客舍的木門外,即使非是親眼目睹,三人仍
強烈感到他迅如鬼魅的駭人速度。
幻魔身法,果是不同凡響。
在他的全盛時期,不死印法配合幻魔身法,天下根本沒有人
能奈何他。
四大圣僧力足胜他,偏是沒法把他制服留下。
如今他們能夠辦到嗎?石之軒無聲無息地一掌拍在門上。
堅厚的木門像一張彈指即破的薄紙般脆弱得不受力地化成漫
室碎片,這魔門最可怕的高手右手同時擲出三把匕首,電射往三
人頸項的咽喉要害,悔辣至极點。
三張薄被旋風般揚起,卷向匕首。
石之軒渾体劇震,顯示他對三人的早有預備非常膿惊,他不
退反進,一個旋身,嵌往跋鋒寒和徐子陵以內力振起的兩張薄被
間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暗黑里,井中月在寇仲手上亮起來,
從他的角度瞧去,視線遭被遮擋,故看不到石之軒,更難施以猛
擊,不由暗呼厲害,但仍人隨刀走,井中月有若靈蛇似的彎彎地
擊往薄被后的超級高手。
徐子陵和跋鋒寒首知已給這高明得不能再高明的勁敵搶占先
手,暗嘆一聲,分往左右移開。
徐子陵兩手鮮花盛放般變化出千百种的印法,令人完全掌握
不到他的意圖,亦難以厘定最佳的進擊方法,构成完美的防守。
跋鋒寒稍退即進,斬玄劍往石之軒疾射而去。
雙方都是全力出手,絕無留手余地。
石之軒冷選一聲,往門口退去,跋鋒寒和寇仲立時擊空。
三人均為之倒抽一口涼气,這根本是沒可能的,石之軒卻像
呼吸般輕松辦到。
要知适才三人都感到他要向跋鋒寒或徐子陵其中之一進攻,
原來只是虛招,把三人騙得貼貼服服。
他們再失先手,仍被石之軒牽著鼻子走,如讓石之軒溜出客
舍外,誰有信心能把他截著?本以為有机會在猝不及防下把他重
創,只恨事与愿違。
石之軒先以攻破他們的攻,再以退破他們的守。
他們本守得無懈可擊,此時卻不得不在下風中反攻,設法將
石之軒困在室內。
明知這可能個危險的陷阱,仍不得不踩進去。
只有三人的聯手之威,始有可能殲此魔頭。
「蓬!蓬!蓬!」
匕首擊上卷來的薄被,薄被化成碎屑,卻終不負所托,擋著
匕首。
跋鋒寒斬玄劍出,化作一束劍芒,完全不顧自身的搬石之軒
卷去。
只有迫他反擊,才能阻緩他的退勢,讓寇仲和徐子陵有机可
乘,對將自己陷進動輒丟命的危險中。
果然石之軒冷笑一聲,改退為進,兩手盤抱,發出一堵牆般
的勁气,硬往寇仲和徐子陵壓去,左腳同時橫撐,取的是跋鋒寒
腹下的要害。
快、狠、准、辣。
跋鋒寒差點喚 ,以他身經百戰的經驗和判斷力,十拿九穩
的肯定他的斬玄劍可快上一線命中石之軒左頸側的位置,在石之
軒的撐腿中他前取其邪命?問題是「邪王」
石之軒的拿手本領既有「不死」之名,無會這么輕易被自己
殺死。
假設他的不死印法竟能硬擋他一擊,他跋鋒寒必然沒命。
若他變招自保,將失去進攻的优勢,再難把他纏死。
剎那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劣勢。
三人中以徐子陵最清楚石之軒的厲害,此刻亦為他在險境里
表現出的真功夫嘆為觀止,暗捏印訣,雙足彈离地面,到升至背
脊撞上屋頂,一拳往下轟去,以牽制石之軒奇异無比的气勁,好
讓寇仲能突破他無隙可尋、全無破綻的護身真勁。
寇仲和徐子陵心意相通,先往后退,待身体貼在牆壁處,然
后借身身刀合一,使出井出八法的擊奇,刀化黃芒,筆直搬石之
軒電射而去。
若合兩人之力仍破不到石之軒堪稱天下最出色的防御气牆,
鋒寒勢將陷入動輒喪命的危險去。
石之軒也是心中叫苦,他眼前所面對的是与碧秀心、四大圣
僧和宁道奇交手以來更艱苦的一戰。
与碧秀心之戰凶險處不在生死,碧秀心雖達《慈航劍典》「
心有靈犀」的境界,仍未足以破他天下無雙的不死印法,險惡處
是他對碧秀心難以舍割的苦戀。最后他胜了,且把碧秀心重創,
仍因「一念之差」拼著真元損耗把她救回來,還奪去她的貞操,
演變為正邪之戀。
被四大圣僧圍剿的兩戰,過程雖險象橫生,但四大圣僧始終
是方外戒殺的人,武功固是博大精深,可是殺意不盛,處處生机
,使他制敵雖絕無可能,保命卻是綽有余裕。
与宁道奇交手時他已因碧秀心之死心靈种下破綻,勢色不妙
時,就藉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突圍,宁道奇亦奈何不到他。
可是今趟一意來收拾三人,竟被三人布陷阱對付,卻使他陷
進最棘手景形勢里。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武功是從無數實戰千鋰百煉發展出
來的成果,招招以命博命,沒有絲毫緩沖余地。
如他一擊不中,立即全力撤退,我消彼長下,他即使能勉強
退屋外,多少難免受傷,之后能否殺出重圍,就要看受傷輕重。
所以他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放棄遠揚的誘人念頭,宁愿
在斗室之中与三人分出胜負。
這种堅固的土坯平頂屋,是以赫連勃勃的標准建造出來,雖
未如城牆般經過人命的測試,其硬度不容置疑,雖四面開有漏窗
,卻因太小的關系,不能穿過,唯一的退路就是門口,而他更利
用唯一的出口,千方百計制造有利于他的形勢。
憑他的气功,仍有九成把握破牆而去,但難免遭到反膿受傷
,速度亦因而減慢,此法智者不取。
跋鋒寒冷喝一聲,斬玄劍脫手射出,人卻收止沖勢,肚腹內
彎,又彈离地面,右腳點向劍柄,竟是以腳代手,招數之奇,即
使石之軒也是首次遇上。
石之軒橫撐的腳像完全不受人体結构局限般搬上疾踢。
「蓬」!
徐子陵凌空一拳重擊在石之軒的气牆上方,勁气初時含而不
吐,待到石之軒的勁气像一個反方向往核心涌去的漣漪搬他攻去
時,螺旋勁才以寶瓶气式的方法鐵錐般錐入气牆,務要教石之軒
無法借去半點力道,以應付寇仲聚全身之力的一刀。
如運勁,在得到舍利內元精之前他仍是力有未逮,故不虞石
之軒識破他就是喬扮的岳山。
本是力道平均,全無破綻的气牆,立時現出遁去的一,其最
強點恰是他的弱點。
此變化大出石之軒意料之外,令他從上風首次跌落劣境。
「颼」!
寇仲的井中月以無堅不摧之勢,堪堪破開石之軒被徐子陵牽
制的气牆,往石之軒胸口筆直射去。
「當」!
石之軒上踢的腳尖命中跋鋒寒斬玄劍鋒,跋鋒寒頓感虛虛蕩
蕩,推劍的腳用不上任何力道,大叫不妙時,石之軒急旋速移,
一卷風般往寇仲的井中月撞去,知被石之軒借去真气。
徐子陵驀感气牆勁力劇增,像天魔大法般往內凹陷,更從与
石之軒真气的接触,窺看到他下著的變化,大喝道:「不攻!」
寇仲最听徐子陵的話,硬是變招,往后退開,井中月似攻非
訝,教石之軒無法捉摸其變化。
石之軒長笑道:「失陪!」
鬼魅般在三人眼睜睜下穿門沒在屋外。
第七章 美人如玉
在長安、洛陽那類大都會:對季節微妙的變化,會比
較遲鈍,但在統万城,因与大草原息息相關,毫無遺漏的
反映出大自然气候的變化。她就像在滾滾綠海中的--葉
扁舟,使乘舟者感覺到充滿生机的春意。
在春光燦爛的早上,整夜禾睡的跋鋒寒、寇仲和徐子
陵,懶洋洋地坐在昨晚的原位子處,面對往來不絕的車馬
行人,享受著成真家供應的--盤珍珠般光潤亮譯的葡萄。
殺死黑水三煞的消息,像瘟疫般傳開去,尤其跋鋒寒
乃當今塞外唯一敢正面挑戰畢玄的高手,令統万轟動--
時。
這從路過的人的姿態神情如實地反出來。
寇仲等以微笑回報路人的敬禮和問好。
彼一時也,此-時也。
寇仲和徐子陵從漢狗變成除害的漢族大英雄。
跋鋒寒把一粒葡萄拋高,從容以口接著,邊嚼邊道:
"很快會有人把女儿送來。"
寇仲失聲道:"甚么嚴差點把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萄葡
噴出來。
跋鋒寒大笑通:"你難道不曉得在大草原上,女儿是
最珍貴的財產,其次才輪到第@--流的戰馬。在突撅的法
律,凡令人終生殘廢者,犯者將女儿賠出來,沒有女儿的
才賠出其他財物。"
徐子陵皺眉道:"為何你說很快會有人把女儿送來了"
跋鋒寒聳肩洒然道
西
寇仲抓頭道:"他們、乃你奶奶的!他們是誰?,,
跋鋒寒道:檔然是想請我去殺人的人。其他人辦不
到的申,。劍霸'跋鋒寒必能辦到。"
兩人被他引得捧腹大笑。
跋鋒寒苫笑道:"除劍霸外,小弟另外尚有十多個波
人強加于我身上的綽號,說出來肯定把你們笑死,等似自
白幫石之軒一個大忙。"
寇仲猶有余悸咐道:"石之軒這家夥實在厲害,昨晚
就像一場疆夢。"
跋鋒寒點應道:"比起他,曲傲只像個剛學院走路的
小孩。恐怕天下三大宗師聯手,仍無法破他的不死印,將
他擊斃。"
徐子陵微笑道:"鋒寒兄另外還有其么綽號?小弟實
難忍好奇之心。"
跋鋒寒向--群路過的年青騎士回禮,他們是第三次
走來朝他們敬禮。答道:"像樣點的一個是'小宗師'
跋鋒寒."
寇仲拍腿道:"小宗師跋鋒寒,形容得你文皺皺的,劍
霸則太老套欠新意,還是跋鋒寒三字最精采,何需要什么
綽號?"
徐子陵忽帶點緊張的道:"鋒寒果是經驗老到,竟
然真有人獻女儿來哩!"
兩人停止說話。循徐子陵的目光往長衡北端瞧去。碉
對眼睛立即大放光采。
一位艷麗可比天上朝陽的美人儿騎著馬緩緩馳來。
擁有她,便如擁有大草原所有的春光。街上的人全看呆了
眼。四周的人首次將注意力從三人身上移開。
她打粉得像個新娘子,烏黑的秀發縮戚兩條直垂活
禱,輕盈好著的長辮贅,分扎上繡邊菱形的小花巾。光洁
晶瑩的頭下一對美目像懸拴在深黑夜空里最明亮的星星,
在兩條細長入發的眉毛襯托下,又如沙漠睫洁淨澄
亮的漓泉;配上端秀莢悄的舅子。兩汁帶露花瓣似的紐艷
香唇,配上鵝蛋形的臉龐,益顯明艷照人,誰能不為之傾
倒。頰上兩具透出健康粉紅霞彩的小酒渦,在小耳朵吊著
兩串長長的耳墜和修長頸項圍著的珍珠項串的輝映下,
更洋溢著灼人的青春,濃得化不開的熱情。
在貼身的緊身衣外,套上色彩秀雅的外袍,袖長至
腕。离袖口五寸許處繡有寬邊圖案,衣領亦有花邊,長褲
腳由五節不同顏色的寬布圈組成,蹬著羊皮馬靴,非常奪
目。
前后各有一名老頭子策騎簇擁,看樣子一個該是她
的爺爺,另一個則可能是叔飽那類親屬。
這三人的眼晴均朝寇仲等瞧過來,顯是以他們為目
標.
寇仲夢吃似的道:"我現在呵明白女孩為何是大草原
上最珍貴的財產哩!"
如此美色,足可和尚秀芳、商秀詢、石青璇、師妃暄、
宋玉致那級數的美女爭一日之短長。
三人緊張起來,既怕她真的來找他們,但若非如此,
則會驟感失落,心情頗為矛盾。
美女一行三人終于來到三人生處前石台下的街段,
同時甩蹬下馬。
三人惊醒過來了首次從對方靈巧的動作推測出來者
非是等閑之輩。
美女含笑躬身,深揖施禮,以字正腔圓的漢語道:"三
位大英雄,我可否坐下說几句話呢。"
三人慌忙起立回禮。
寇仲謙恭答道:"這是我們的榮幸,姑娘如何稱呼嚴"
美女蓮步輕移,坐入產街的倚子去,她的"爺和叔叔"
就那么如奴如仆的立在她身后,到這時他們當然知道對
方非是"
三人坐下。
美女秋波流轉,露出個迷人致极的笑容,兩個小酒渦
若漣滿般蕩漾于玉頰上 香漓間現出編八股駕白整齊的
皚齒,以其充滿溫柔甜關的聲音道:"草原上的人郡稱我
作美艷夫人,喚得人家連本來姓名都忘悼哩:"
三人心中-…震,想起城外色彩續紛的伊吾族營帳,怎
想得到竟足關艷人人芳駕親臨,這么年青有若少女。
美艷大人介紹身后兩人,一為左長老,另一位是右長
老,兩老均臉無表惰,就若介紹的不是他們,而是另有其
人。
寇仲和徐子陵本因不知該喚作管平還是段諸的騙干
而對她充滿敵意,呵是她活色生香的坐在眼前,卻無汝討
她凝聚任何惡感。
跋鋒寒不理聚在四周圍觀者的目光,微笑通:"夫人
來找我們,不知句何賜教7°
美艷夫人衍似禽情脈帆的眼沖落在跋鋒寒臉上,
微聳香肩,人家慕名而來不行嗎7大家碰頭說
話,既增加了解,又可看看在哪些事情上彼此可以合
作,對嗎?
寇仲淡淡的道:"夫人有個叫段諸的漢人手下嗎?"
美艷夫人蹙起秀眉,露出沉思的神情,回頭問身
后的右長老道:"我們是否有個叫段緒的漢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博然,更職不到兩位長老亦懂漢
語
右長老從怀內掏出一本厚近三寸狀似賬簿般的冊
子,一本正經的翻右,美艷夫人苦無其書的解釋
為奴家辦事的人太多哩。
右長老翻閱殼畢,搖頭誼:"沒有人叫段諸"
寇仲和徐厂陵听得你眼望我眼,當然不肯輕信"偏是
對她如此推個一干二淨毫無辦法。
關艷夫人發出一陣銀鈴般悅耳的嬌笑,探出纖柔的
玉手,取過冊子,放到桌面,攤開道•。三位請過目"
三人定神一看,只見冊子上寫滿三人看不憤的伊吾
文字,只好相視苦笑,都有點給此女玩弄于股掌上的感
美艷夫人"哎喲"一聲對不起后,翻往后頁
,左端出現几個漢人的名字,果然沒有段諸的名字在其中。
右長老道:"這是夫人開支帳單,凡為夫
人出力的,名字都會列到冊上,詳細記錄辦事和酬金收取,
日常開支等.
類艷夫人柔聲道:"對我來說,大至國家,小至幫會門
派,郡只是一盤生意,所以必需要量入為出,控制成本,三位以為然否?"
目光射往跋鋒寒,抿嘴淺笑道:"突嫉人少有長得像你那般文秀的。"
跋鋒寒若笑道:"夫人該是對突撅人沒什么好感。"
莢艷夫人輕嘆道:"伊吾族的人對崇拜狼的民族都沒有好感。跋鋒寒卻是個例外。"
在大草原-「,突撅和契丹均楚辯狼的民族,突頗軍的大旗上繪的正是個金色的
狼頭,戰上稱附离,意思是狼。
跋鋒寒訝道:"為何我是個例外?" 美艷夫人秀躥采芒閃閃,令人感到她除美貌外,
"不凡的智慧,絕非徒具迷人外表的
尤物。她語調平靜地道:"彌跋鋒寒已成大草原上以個人反對強權的象怔,說起
跋鋒寒,誰敢不說聲英雄好漢。"跋鋒寒啞然笑道,"小弟怎擔當得起。"
徐子陵淡然道:"夫人是否有一顆五彩寶石?"
美艷夫人香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忽地左手穿袖而出,把掌心上翻,一顆比
夜明珠
略大,七色在其中流轉不停,于陽光下异彩紛呈,只要不是盲人就知其為稀世
藝寶的彩石,赫然出現三人眼前。
纖美溫柔至難以形容的動人玉擎,襯托得五彩寶石像來自仙界的异物。
這--著大出三人意料之外,一時看得呆了。
美艷夫人聲音傳進三人耳內道:"三位奶不嫌煩,可
否替我把五采石送往龍泉,交給拜紫亭?"
寇仲皺眉道:"坦白說夫人确是令人難以拒絕的人,
不過我仍想不通為何夫人這么有把握我三兄弟會接受這
提議。"
美艷夫人玉手降至离桌面寸許高處,傾側手掌,任由
渾圓的寶石輕輕滾落桌面,看得三人提心吊膽,生怕寶石
因碰撞麗稍有破損,因為汪何輕微的缺陷,亦是不可饒恕
的錯誤。
五彩石太珍貴了。
羡艷夫人美目-轉,漂寇仲似是擂意深長的--跟,柔
情似水的遭:懶為對名震中外的。帥寇缽來此
、到龍銀將會是--。段動人的旅程。"陀不可不鎊的是此
石本是契丹的鎮國之寶。無論付出多大代价,契拜人亦不
會讓它落在宿敵碎紫"的手上,契持人"邀得"韋人助陣。听說
窒韋豫出色的兩個高手,竣瓦"韋的別勒古納
台和不古納台兩咒弟,正為此赶來""•"
跋鋒寒吸道:"夫人的話就像夫人的風采:般引人入
胜"
寇仲通;"夫人是否要我們當你的保鐐
美艷夫人盛盈起立,搖頭道:"現在這條街的人全曉
得奴家把五彩石交給你們,与家奴再沒仕何關系了,有緣
再會尸
徐子陵苫笑道,"你不怕我們私吞寶物,又或我們与
拜紫亭有一隊反將它送給契丹人?"
莢fP:大人嬌笑道,"那我只好怨自己所托非人哩!"
就邯么R娜多姿的和左、右長張老迅速上馬离開。
寇仲呆瞪右關艷犬人留下的五彩石,嘆道:"又是另
--個令人頭涌的關人儿。"
跋鋒寒探乒以指尖把彩石拿起,送至眼前三寸許處
審視,沉盧迪:"昨晚石之軒已使我感到從獵人淪為獵物,
現在這感覺吏漁強烈。"
寇仲苦笑道:"馬吉肯定正鴻運當頭,否則怎會枝節 •
橫生,令我們無法集中精神和時間去對付他。"
跋鋒寒微笑道,"少師認為此寶可否向拜紫亭換八万 T
張羊眨呢?這耍求不太過份吧!我跋鋒寒為任問人做書,;"
從米郡耍收酬金的。"
隨手把主石放入寇仲羊皮外衣的袋內去。
寇沖隔袋按怔五彩石,如夢初醒的惊喜道:
可能仍未适應枉草僚的水上,否則腦筋不會遲鈍至此:°
小姐那八刀張羊皮根本是山紫亭跟回純人買的,
是大小碗掏腰包,今趟好該輪到他啦。"
徐子陵:有錢亦未必立時有貨,你少師是否"等個一年半載?
寇仲伸手過去按著徐子陵肩頭,得意洋洋的道:小
陵終是老實人,在這砷駱上小腦儿不懂轉彎子,唉拜紫
亭可向馬吉買皮嘛何憂缺貨",• ••
跋鏈寒跳將起來取回放在桌上震懾大草原的斬玄
劍,洼到腰間,欣然道:'該是讓馬儿去散步的時候哩@"
寇仲把五彩石看也不看的拿出來,右手交左手,塞迸
徐子陵的外衣袋,笑道:陵少拿的東西取少,當然由你負
責 徐子陵無奈道:放心吧I我也不想大小姐就此沉
@@;•蹄尸驟起,長街盡端塵土滾動,十多騎奔馳而來,路
跋鋒寒坐回椅內去,漫不經意的道,是蛛鞠黑水部
的人,只要兩位老哥抬出与突利的關系,包保可以順利過
關"
當寇仲和徐子陵均以為黑水兵是來找他們算黑水三
算賬時,出乎料外,眾黑水兵欣線嗎速。敬往大街小巷,
沿途高嚷,听其惶急緊張的語調,三人誰听不懂黑水土
P,仍可推知公宙的不會是好消息。 ••@
界上的人聞聲尤不難听出大難臨頭的心情,四散奔走,
街上亂成-片,平靜和平的气氛蕩然無存•
**#從• "的估@定•片•乍""•*
兩名黑水兵沿街奔來,仍叫嚷著那兩句話,成真父子
從工場奔出來,大儿子木克高聲向黑水兵叫話,黑水兵邊
走邊答,迅即去遠。
成真眾子人人面無血色地縮回家去了。
三人•--險茫然的瞪著成真,成真像忽然衰老几歲•
惟憚失港的哺哺道:"終于來哩I"
徐千陵通:"誰來了7"
成真道:"金狼戰士正向統万推進,最快可于今晚午
夜抵此,我們現在要立即逃徵山區避難,希望他們不會追
。
三人听得頭皮發麻,是頂利窮追而至 不放過他
們,不由想到可能是那批大食商人泄出消息
跋鋒寒扯著要返回屋內收抬的戒真衣袖通:那要多少天
戒真苫笑通:"我們拖老帶幼的能走多快,最少兩天.
跋譯夾放開這恐懼成為突漱奴隸的老人家衣。
袖,戊真通:。快离開這電,唉!我真羡慕你們。"
說罷返回屋內。
二人你眼掣我眼,一時郡不知說甚么話才好,眾
一 ••,••厂W•
人因為他們棄家往山區避難,他們于心何安)
寇仲說我們護送他們到山區.
跋鐐寒搖頭誼:"這樣做唯一的結果是大家死在--堆
苦碩利仍然是那千多親衛,正面交鋒我們展必敗無
咀仍不是沒辦法把預利引走。"
徐子陵點頭遁:"就這么辦,事情因找們而起,應由我們
去解決。"
"當!當哨!"
鐘蘆回嗚,更添山雨欲臨前的緊張形勢。
跋鋒寒氏身而起,道:"我抓個黑水兵來問浦楚碩利
了的情況,你們負責去張羅箭矢,辛好我們兩把好
弓,否則連拼命的資格也欠奉。"
忽然大街上滿是逃難的車馬,多往北門擁去,看得三
人非常難過。
筏仲一掌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怒道:"他娘的
"我寇仲定要教你吃不完兜著走,來時容易去時難。"
少陵苫笑通:"不要吹大气啦!我們若能保命不死,
求神作福,何必多作妄想。"
戰譯寒哈哈笑道:"我早說過和你們--起混,總是多
姿多彩,現在這預言不幸地再應驗哩I單是為讓統万的
人不作奴隸,縱死何妨。。
三人轟然應諾,立下死戰之心。
第八章 以寡擊眾
本是熱鬧升平的統万城,走得人畜不留,靜似鬼域。
春陽在中天君臨無涯無際的草原,照得統万有如一
片發亮的白玉。
三人在成真家先喂飽馬儿,把它們牽到街上,整理行
裝,特別以皮囊盛上大量清水,以供馬儿在他們逃命時酌
給養,但又不能負荷過重,搜集回來的大批箭矢已是個沉
重的負擔。如非他們有人馬如一的秘法,背著許多東西.
三匹神駿絕跑不過頡利的金狼軍。
跋鋒寒邊整理行囊,邊苦笑道:“有人說頡利方面有
上万人,有人說是三、四万,更有人說是十万大軍,每個說
法都不同,照我看仍該是那千來二千人,對嗎?”
徐子陵把僅余的百多顆鐵彈全放進外衣的口袋去
道:“他們見到的雖是千來人,卻誤以為是先頭部隊,所以
推估主力該進万人以上,那曉得頡利只得那么多人追
來。”
寇仲提醒徐子陵道:“陵少勿要把五彩石當作鐵彈去
喂頡利的金狼軍。”
徐子陵沉吟道:“少帥你猜香玉山那小子會否在頡利
身旁獻計呢?只有他才那么明白我們,懂得用這种手段迫
我們留下來作戰。”
寇仲嘆道:“這可能性非常高,香小子實是我們心腹
之患。”
三人同時心生警兆,朝對街瞧去。
祝玉妍幽靈般從對街的房舍上躍落街心;來到三人
之前,裹在連著斗篷的寬敞麻布外袍內,臉覆重紗,淡淡
道:“你們要去送死嗎?”
跋鋒寒微笑道:“我們不去送死,統万的人就必死無
疑,又或生不如死。”
視玉妍冷冷道。“廢話!你跋鋒寒原非是如此般的蠢
貨,只是受這兩個傻小子的影響,做這种傻事。在大草原
上,自古以來這些事每天都在發生,那輪得到你們逐樁去
管?”
寇仲聳肩道:“其他的不用我們去管,但今次頡利是
我們惹回來的,我們可責無旁資。”
徐子陵道:“祝宗主有邪王的消息嗎?”
祝玉妍沉默片刻,緩緩道:“我遍搜附近方圓百里之
地,仍尋不著他的蹤影。”
跋鋒寒淡淡道:“他昨晚在這里,還累得我們沒─覺
好睡。”
祝玉妍失聲道:“甚么?”
即使隔著兩重黑紗,三人仍感到她魔光劇盛的眼神。
寇仲解述一遍,并道:“祝宗主之所以感應不到他,皆
因舍利并不在他身上。”
祝玉妍冷道:“他總要把舍利起出來帶走的。你們究
竟是和我─起去追他,還是─意堅持尋死路?在大草原
上,頡利是從來沒有對手的。”
徐子陵嘆道:“若我們僥幸不死,定會与宗主合作,除
去石之軒。”
祝玉妍冷笑道:“你知道哪里找我嗎?”
徐子陵道:“實不相瞞,我們亦懂得感應舍利的秘技,
否則就不會直追至統万來。”
祝玉妍嬌軀微顫道:“這是沒有可能的,只有魔門的
人始能諳識此術。”
寇沖哈哈笑道:“事實如此,我們何時說過誑語?時間
無多,祝宗主請。”
跋鋒寒把鞍子裝上馬背,道:“你老人家最好小心點,
石之軒絕不會容我們四人有聯手對付他的机會。”
祝玉妍柔聲道:“奴家正恨不得他肯出來決一死戰。”
三人同的時涌起异樣的感覺,祝玉研從未以這种語調
和他們說話。
祝玉妍撮咀發出尖嘯,遠方蹄聲起,一匹通体雪白的
駿馬,在長街另一端疾如云快似箭地馳來。
這魔門的頂尖高手飄上馬背,嬌笑道:“你們雖是傻
瓜。但卻是真正的好漢子,奴家佩服。”
言罷策馬出城,迅速遠去。
直至蹄聲消斂,寇仲苦笑道:“我們是否不折不扣的
大傻瓜?”
徐子陵洒然笑道:“恐怕事后才可作出判斷。”
三人大笑上馬,朝南門馳去。
東北方天際火光燭天,熊熊烈餡,像火龍般隨風蔓
延。令人瞧得膽戰心惊。
三人在赫連堡北勒馬停下,寇仲皺眉道:“是什么─
回事?”
跋鋒寒道:“燒的是黑水支流無定河西岸的密林,風
把火焰送往河流相對岸,把水路交通截斷,更使從水路赶
來的別族戰士沒有藏身之所。這是頡利慣玩的手段,既能
扰敵惑敵,又有實質的作用。”
徐子陵問道:“頡利會否在那里?”
跋鋒寒搖頭道:“放火燒林這种小事,頡利隨便派出
十來人,可輕易辦到,何用他親自領軍,勞師動眾。”
寇仲遙指南方遠處道:“那處亦起火頭。”
跋鋒寒和徐子陵极目南望,大草原盡處果然有點紅
光。只是在燦爛的月光星輝下,相形失色而已!
跋鋒寒道:“那處該沒有似無定河旁般的密林,我們
過去看看,我現在很想殺人。”
三人策騎披星戴月地在大草原飛馳,直到無定河岸
的林火變成左后方几條竄動的紅線,在前方的沖天烈焰
則清晰可見。把大量濃煙翻滾不休地送上高空,遮得那片
天空星月無光。
寇仲勒馬減速,叫道:“有敵人!”
只見起火一方,數十騎全速奔來。
徐子陵左手探入袋內,指縫夾起四顆鐵彈,對這手暗
器功夫.他已臻收發由心的境界,手印加上螺旋勁,直射
回飛,均教敵人防無可防,避無可避。
寇仲掣起滅日弓,另一手往裝在鞍旁的箭筒取箭,正
要架箭上銷。跋鋒寒打出阻止的手勢,道:“是回 紀族的戰
士。”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想到大明尊教,他們對回梏的認識
識,只限于此。
對方亦看到他們,擎出弓矢,筆直朝他們沖過來。
寇仲知机地收弓斂箭,表示友好。等看到奔來的三十
多騎無不負傷流血,知他們曾經歷過激烈的戰斗。
領頭者個子高大,肩膀寬闊厚實,方形的腦盤長著寸
許長的連鬢胡須,滿臉風塵血汗,濃眉下卻有一對与他高
額挺鼻不太相襯修長漂亮的眼睛,身上的戰服粘滿血和
草泥,可是他的眼神仍是那么堅定和清醒冷靜,看樣子是
二十五、六歲,令人想起神廟內護法的金剛力士。
跋鋒寒虎軀一震,以突厥話喝過去道:“來者是否回
純藥羅族時健挨斤之子,戰必身先,所向披靡的菩薩?”
那人勒馬停立,在他們丈許前處停下,其從者紛紛停
定,顯示出精湛的馬術。
离他們至少仍有五、六里的火頭漸漸消斂,似近尾
聲。
那人目光灼灼地目視三人,忽然一震道:“跋鋒寒!”
跋鋒寒欣然道:“正是跋鋒寒,我身旁兩位兄弟是來
自中土的寇仲和徐子陵,不知菩薩曾否耳聞。”旋把兩
人逐─介紹。 ;
菩薩仰天笑道:“大草原上不知寇仲和徐子陵之名
者,那算得是英雄好漢。順便通知各位,我菩薩再非時健
之子。時健遭奸邪所惑,把我逐出回統族。”
跋鋒寒─呆道:“竟有此事?”
寇階─震道:“是否和大明尊教有關?”
菩薩想不到他能說突厥話,露出贊賞神色,奇道:“少
帥竟听過大明尊妖教,且猜個正著。”
別頭往起火處瞧去,嘆道:“時間無多,不若我們找個
地方,再喝酒談話。”
跋鋒寒道:“那把火是否頡利的人放的?”
菩薩雙目殺机暴現,狠狠道:“那是吐谷渾人的游營,
我們赶到時,吐谷渾人男女老少七十多人全遭毒手,我們
一口气盡殲金狼軍五十余人,到金狼軍一個千人隊朝我
們迫來。才往這邊逃跑。”
寇仲冷然道:“頗利的殘暴,天理難容,菩薩兄請繼續
上路。我們要与頡利決一死戰。”
菩薩与眾手下同告愕然,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憑他
們三人之力,去對抗無敵于大草原金狼軍的千軍万馬,等
似膛劈檔車,自尋死路。
菩薩皺眉道:“三位不是說笑吧?”
徐子陵神情堅決的道:“我們非是只逞匹夫之勇,而
是必須把頡利牽制于此無定河區,否則從統万逃生的人,
將遭吐谷渾人同一的命運。”
菩薩素然起敬,喝道:“好漢子!我菩薩今晚就交你們
三位朋友,你們的事跡,將會千秋百世的被大草原的人歌
頌。”
接著与手下同施敬禮,動作划一整齊,登時生出“風
瀟瀟兮易水寒,壯士─去兮不复還”的壯烈气氛。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菩薩兄放心,我們必能保命去
和你喝酒聊天,請吧!”
三人吨喝聲中,在中分而開的戰士間穿過。朝只剩下
火燼余芒的災場赶去。
美麗的大草原變成修羅場的劫后情景,十多個帳
篷盡成灰燼,人骸獸尸散布四周,令人不忍卒睹。
遠處火把光逐漸迫近,顯示金狼軍正朝這方向推進。
跋鋒寒注目其中一個身首异處的的金狼兵遺骸,嘆道:
“無論是适侵略者或受害的人,死亡就是死亡,沒半點分別,
這或者是老天爺唯一公平的地方。”
寇仲的目光注在不住接近的敵人上,不解道:“頡利
和他的人不用休息嗎?就算人能捱得住,馬儿亦要累
死。”
跋鋒寒道:“這是頡利名震革原的戰略,每迫近戰場,
就把戰士分作數組,輪番作戰,保持在全盛全攻的狀態
下,令敵對者沒片刻休息的時間。此种戰術在平野之地功
效卓著,配合他派出四處扰敵的小隊,所到之處,像蝗虫
般把─切吞噬蚕食。我雖是突厥,對他這种殘暴的手段,
亦引以為恥。”
徐子陵道:“難怪菩薩如此痛恨突厥人。”
跋鋒寒道:“直至處羅可汗襲擊和搶掠回絕的部落,
回組才不肯再當東突厥的走狗,在那時之前,突厥一直通
過回統控制北方廣闊的地區。”
寇仲問道:“但我看菩薩卻是個好漢,回統究竟在什
么地方。”
跋鋒寒遙指西北方,答道:“回絕分為兩支,韋絕分布
于獨洛河北,另一支烏護則在伊吾之西。大概在天山山脈
東段北麓處,兩支合起來可戰之士達五万之眾,是可左右
大局的武裝力量。現在兩支均統一在時健侯斤之下,候斤
等苦大汗。照我看菩薩之所以被時健放逐,极可能与菩薩
反對頡利的立場有關。頡利得勢后,于方百計地与時健修
好。”
此時金狼軍來至里許遠處,蹄聲隱傳,塵蔽星月。
寇仲舒一口气道:“果然只有數百人。頡利死性不改.
千許二千人還要分成四組,我們該采什么戰略?”
跋鋒寒沉聲道:“最快意當然是迎頭痛擊,不過面對
三四百金狼軍,就算沒有高手助陣,寇爺自問應付得來
嗎?“
寇仲苦笑道:“我們親如兄弟你也來耍我,若我能以
一擋百,就不用向你老哥虛心求教。”
跋鋒寒掣出亡月弓,大笑道:“我們先來個長距离的
隔遠迎頭箭擊,然后再施且戰且逃之術,引得他們窮追不
舍,到他們人疲馬倦,就以回馬槍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徐子陵道:“小弟有個提議,如可將他們誘至赫連堡,
我們不是更可立于不敗之地?”
寇仲取出滅日弓,哈哈笑道:“聯就封你作軍師,老跋
為大將軍,如能宰掉額利,大草原上誰敢不把我們當神佛
般膜拜。”
徐子陵左手握拓本弓,右手上箭,晒道:“去你的少帥
國,鋒寒兄請看清楚來的是否金狼軍,勿要錯殺好人。”
跋鋒寒功聚雙目,用勁把弓弦拉成滿月,柔聲道:“在
大草原上,小弟從未認錯過敵人,子陵可以放心。”
號角聲起,敵騎在不到半里外停住,重整隊形,排成
陣勢。
寇仲訝道:“他們想干什么?”
跋鋒寒道:“他們猜到是我們,故不敢掉以輕心。”
徐子陵道:“會否是等候其他人呢?”
跋鋒寒搖頭道:“他們即將發動攻勢。頡利的金狼軍
是全攻形的軍隊,充分發揮騎兵靈活的机動性,慣用的手
段就是長途奔襲,出奇制胜,正面攻來的是攻中帶守的環
形陣,真正的殺著是分由兩邊側翼攻至的沖鋒隊,教我們
無法集中應付從單一方向沖來的攻勢。”
寇仲砸舌道:“這种草原戰術确難以應付,既可以寡
擊眾,以少胜多,何況現在對方人數百倍于我們。”
跋鋒寒露出一絲充滿自信的笑意,道:“若沒有人馬
如一之術,我們今晚必死無疑,現在則大胜可期。兄弟、他
們來哩!”
號角聲遍傳大地。
蹄聲轟天而起,敵陣沖出百多騎,以環形的陣勢潮水
般推進迫近,人人彎弓搭箭,蓄勢以待。
敵人中鋒陣推進千來步后,號角再起,余下的二百余
騎分作兩組,從左右翼彎出,沿著弧形的推進路線先往外
繞,攻擊時將變成從左右兩側至乎后側殺至,縱使他們能
擋著對方的中鋒軍,最終亦要變成陷于混戰的劣局。’
三組敵軍,不佳調教速度,互相配合,戰術之精,教人
嘆為觀止。
徐子陵道:“少帥終親身体驗到大草原騎射戰的威
力。”
跋鋒寒喝道:“射人先射馬,放箭!”
箭矢在跋鋒寒和寇仲手上連珠發放,正面殺來的敵
騎人仰馬翻,徐于陵的拓木弓射程較近,專尋漏网的敵人
招呼。
正面交鋒全線開展。
中鋒隊改變戰術,在號角指揮下散開、進攻速度卻絲
毫不減。
兩翼的敵人馳至左右兩方,兩片烏云般往他們掩至。
眨几下眼的高速下,敵方中鋒軍近三十騎東倒西歪,
可是余下的八十多騎已越過他們的安全距离,還箭反擊。
跋鋒寒大喝道:“走!”
三人策馬掉頭,邊走邊以箭矢還擊。
敵人保持三組的陣勢,銜尾窮追。
寇仲突然叫道:“不妥!”
兩人駭然下環目掃射,只見前方和左右草原邊際,全
是火把的光芒,以此推測,敵人的兵力當在万人以上。
跋鋒寒色變道:“我們中伏哩!”
徐子陵一箭穿破追兵胸膛,大喝道:“趁敵人合圍前,
我們必須赶至赫連堡。
三人那顧得射殺追兵,全力展開人馬如一之術,朝或
可令他們有一線生机的赫連堡亡命逃去。
第九章
三人立在赫連堡最高的望台上,居高臨下瞧著敵人
調兵遣將,完成合圍之勢。
早先他們尚以為自己還有一線生机,現在卻知生机
已絕,只余戰至最后一口气的机會。
敵人的總兵力在三万五千至四万之間,如此實力,足
可蕩平大草原,甚至縱橫中原而無人能阻。
清一色的騎兵,在赫連堡所在的丘坡下示威似的進
退有度,隨時准備殺上丘頂來。
他們曾考慮突圍,可是去路全被封死,舍赫連堡外再
無一處可延長他們殺人或被殺的時間。
金狼旗在不遠處隨草原的晚風飄揚,頜利和一眾大
將高踞馬上,對他們指點說話,不用說該在研究能最迅快
殺死他們的戰略。
敵人分成一隊隊的,再由不同組合的隊伍組成更大
的作戰單位,遍布所能見到的大草原每一個戰略點,形成
一張籠罩赫連堡的天羅地网,鼎盛的軍容,足可令人喪
膽。
整個大草原給火光燃亮。
只有屹立丘頂的赫連堡孤獨地藏在火把光外的暗黑
中。
跋鋒寒道:“東、西、北三坡陡峭多石,只有南坡最适
合催策快馬來攻,我和少帥負責守南坡,其他的由子陵去
應付。…
寇仲嘆道::‘難怪頜利能稱雄大草原朋度兵馬之快
之奇,确是小弟平生初見。我們頭痛完后,就輪到突利頭
痛。但白說,老跋你現在仍恨突利嗎?”
跋鋒寒苦笑道::‘我現在那還有閑心去恨在戰場以外
的任何人,全心全力的盡我所能去削弱頜利進攻突利的
兵力,不是更合划算/
徐子陵淡淡道:。‘寇仲你的內心現在有沒有特別惦念
任何人?”
寇仲頹然道:“我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尚秀芳,然后才
輪到致致;又想起楚楚,若小弟戰死于此,她們中准會最
傷心呢,我猜會是楚楚,這想法令我生出心碎的感覺。”
跋鋒寒道:“我心中只想到殺人,听到少帥這番發自
肺腑的說話,忽然間使我們心自問,我跋鋒寒是否因沉迷
劍道,故錯失了人生除此之外所有的追尋机會。我究竟是
強者還是弱者?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碰上令人心碎的事。
与你們的兄弟之情,是我從沒夢想過可以發生的。”
寇仲哈哈笑道:“听你的口气,宰掉頜利后你大概會
去找那什么黛娃儿,對嗎?”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去你奶奶的,小弟這叫死到臨
頭仍怕心碎。想歸想,卻沒有付諸行動的勇气。唉!糟哩!
我竟然真的很想在死前見她一面,為她因我而受到的傷
害致以最深切的歉意。”
寇仲大樂,朝徐子陵望去,見到他雙目射出無比深
情,微仰俊臉,凝注往戰場上廣表的星夜,不由一震道:
“陵少在想准?”
徐子陵如夢初醒地把目光投往頜利、墩欲谷、趙德言
言等人的方向,道:“來啦!”
蹄聲轟天響起,東、南、西、北各奔出一隊百人隊,穿
梭往來的繞丘疾走,看得人眼花鐐亂,同時心生寒意。
跋鋒寒道:“第一道菜該否先來個火燒大草原?”
寇仲拔出井中月,高舉頭上,從容笑道:“能与頷利卜
金狼軍決一死戰,雖死何憾!第一道菜由小弟負責,只要
我們能捱到天亮,已足可成為后代的神話傳奇/
徐子陵道:“敵人用車輪戰術,記著,第一把火該在我
們力竭之前才放。”
跋鋒寒道:“你們是客,第一道菜當由我負責。此事看
似簡單卻不容易,尤其在此春濃濕重的時節,幸好我一向
在這方面經驗丰富,准備充足,离開中土時買的靈巧火器
仍妥善保存著。唉!希望它們有一一半仍未失效,那已非常
理想/
號角聲起,包圍网最接近的另五十百人隊同時下馬,
取出刀斧,就那么斧起刀落的清除小丘四周的長草矮樹,
似像曉得他們准備燒草原的大計。
三人瞧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應付。
徐子陵道:“是香小子!”
兩人目光投向頜利處,香玉山赫然現身敵陣內,跟頜
利只隔著一個趙德言,于此可見他极得頜利的重視。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我就算死,也要拉這殺千刀
的小子陪葬。”
跋鋒寒臉色凝重的道:“現在只有敵人來放火燒我
們,而我們卻難以牙還牙。刻下吹的是東北風,若他們放
火燒東北兩坡,火焰雖不能直接威協我們,但濃煙順風卷
至,敵人同時四方八面乘濃煙攻來,我們能捱。L一盞熱茶
的工夫,算很了不起/
三人眼睜睜看著四周空廣的草原被不住蕩成光禿之
地,偏是毫無辦法。
他們不懼濃煙,但視線被蔽下,肯定無法阻止敵人強
攻突襲攻進堡內,馬儿更會首先遭殃。
寇仲苦笑道:“我們該否殺入敵陣,設法多找些人陪
我們上路?”
徐子陵搖頭道:“此為下下之策,只有在赫連堡這獨
特的環境里,我們始能發揮以寡擊眾的优勢,最理想是敵
人久攻不下,頜利等親自來攻,我們的死才更有价值/
跋鋒寒點頭道:“子陵說得對,待我下去以毛氈雜物
堵塞封閉所有開向東北的小窗垛孔,防止煙屑滲人堡內,
到敵人進攻時,我們同時放火燒其他兩坡,希望可藉此多
捱一一時片刻。”
言罷從第三層望台翻身躍到第二層的城樓平台,再
由殘破的石階鑽往底層。
號角再起,把堡丘四周辟出寬達三十丈禿地的金狼
軍回到馬上,四下退開,由另五個百人隊補上,整齊有序。
金狼旗開始往他們推進,戰鼓擂鳴,繞丘而走的騎兵
停下來,在各處丘坡下蓄勢待攻,气氛愈趨緊張。
寇仲收起井中月,向徐子陵笑道:”感到自豪嗎?堂堂
突厥大汗,率領最精銳的金狼軍如臨大敵般來侍候我們
區區三人,若死有精彩不精彩之分,今趟肯定是死得精
彩。”
徐子陵仰道望天,道:“我們非是必無活路剜如只要
再來一場像前晚的大雷雨,把所有火把淋熄,我們說不定
可趁黑突圍/
寇仲嘆道:“現在离天亮頂多三個時辰,天上卻只有
几片薄云,即使不懂觀風觀云之術,亦知無望厂雨。待到
太陽出來,我們僅余的优勢將喪失殆盡,只利捱揍的份
儿。”接著雙目射出堅定的神色,道:“只要能捱至天明,雖
死何憾!”
頜利和一眾將領移至南坡下勒馬立定,頜利發出一
陣震天長笑,大草原上多達四万的金狼軍同時叱喝和應,
整個大草原也像搖晃顫抖,聲勢駭人。
寇仲先一步以突厥話暴喝道:“有忖•么好笑的,有种
的你頜利就來和我寇仲單打獨斗一場,讓你的手下看看
你在不是以多欺少的情況下,是個如何窩囊相。“
頜利左右同聲喝罵,群情洶涌。
頜利打出手勢,截停罵戰,道:“少帥果是不怕死的硬
漢,本汗最歡喜硬漢子,如你三人肯棄械投降,在本汗馬
前跪地宣誓永遠效忠,本汗保証你們有享用不盡的美女
財富和權力,不是胜過年紀輕輕就橫死這座破堡之內?”
寇仲大笑道:”少說廢話,我們三兄弟豈是肯向人投
降之輩。盡管放馬過來,讓我看看金狼軍是否名不虛傳。”
頜利大怒道:“死到臨頭仍敢大言不慚,你們最好不
要被生擒活捉,否則本汗會教你們生不如死,動手!…
號角聲起。
果然不出跋鋒寒所料,東北坡下的突厥戰士紛紛把
火种投往草坡,再以火把燃著坡上的樹葉長草,火勢順坡
往上蔓延,濃煙卷至。
戰鼓聲響,南坡下蓄勢以待的多隊每組百人的騎兵,
舞動大刀,彎弓搭箭的疾沖上來,聲勢駭人。
徐子陵迅快的向寇仲道:“我去應付其他人,你什么
都不要理,只管死守南坡。”
騰身而起,躍往從東北坡卷過來的濃煙去。
濃煙直冒上來,像煙霞般圍繞赫連堡,再往上卷散。
寇仲狂喝一聲,以最快的手法上弦放箭,抵達斜坡中
的敵騎全在他箭程的范圍內,他狠下心腸,專尋馬儿下
手,戰馬中箭滾下山坡,馬上威風凜凜的騎兵紛變滾坡葫
蘆,累得后來的人馬紛紛墮跌,無法保持沖鋒的陣形与銳
气,亂成一片。
翻下馬背而幸未受傷者欲徒步攻來,給寇仲一一以
滅日弓無微不至的招呼侍候,雖只是一夫當關,因其居高
臨下,箭程及遠之勢,硬是把敵騎阻截于斜坡中段之下。
號角聲傳遍草原,另三起敵人紛紛下馬借著煙霧迷
漫,徒步往赫連堡沖上來,一時間,四方八面騎兵步軍,潮
水般涌至。
跋鋒寒從唯一的南門破口沖出,兩手揮動,點點火光
划破赫連堡旁的暗黑,往尚未起火的西南兩坡投去。待到
多處火頭成功冒直,跋鋒寒掣出亡月弓,搶到西坡坡頂,
以連珠勁發的箭矢,憑西坡陡峭崎嶇的可守之險,迫得敵
人雷池難越忒法搶至還箭反擊的范圍。
赫連堡山丘以南坡斜度最緩,坡道最長,北坡最短,
亦最為陡峭,草樹雜在亂石之間燃燒,沒一時三刻難燒個
清光,故敵人欲進不能,只可在火場外叫囂作態,暫難构
成威脅。
東坡的火勢則隨風燒過坡腰,數以百計的徒步戰士,
緩緩迫近用要再推近五十來步,寇仲進入他們的射程,
那時寇仲將難堅守第三層的望樓。
徐子陵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投進濃煙,足尖點在坡
道的亂石上,几個縱躍,迫近敵人,兩手探入外袋,借濃煙
的掩護,鐵彈雙手疾射,敵人在被什么擊中都摸不清楚的
情況下,紛紛中彈倒跌,往下滾去,當他們盲目的向濃煙
處還箭,徐子陵早躍到別的岩石去,不住的殺截攻擊,制
造出敵人巨大的惶惑恐慌,一時間人人爭先恐后地往下
撤退。
徐子陵破煙而出,竟隨敵人的隊尾追殺,使潰不成軍
的敵人,一時間更無力作出反擊,待到坡下的敵人以勁箭
狂射住徐子陵,他才從容遁回山上,坡道上已伏尸處處。
西南兩坡大火蔓延加劇,冒起的濃煙,往敵陣鋪天蓋
地的掩去。
頷利怕他們乘勢突圍,發出命令,進攻的部隊撤往草
原,接著全軍往四外后撤,重整合圍之勢,靜待大火燒盡
山丘上的草樹。
整座赫連堡全陷進煙霧火屑內。
事實上三人不是不想突圍、而是應付這第一波的攻
勢,已令他們的元气損耗极矩,根本沒有突圍之力,
當山火消斂之際,他們的大難將會降臨。
三人重新聚集在最高的望樓處泅周盡是煙火,目難
及遠。
寇仲喘著气道:“馬儿沒事吧?“
跋鋒寒道:“我以沾水濕布包扎他們的口鼻,能漫入
下層的煙屑義不多,該沒問題。”
寇仲手掌按在徐子陵背心:又著跋鋒寒按上他的寬
背,道:。:我們試試可否學奪取和氏壁那趟般,迅速回气,
那說不定我們可借濃煙殺出重圍/
跋鋒寒搖頭道:“我的好兄弟覦時包圍我們的不是
几百人又或儿千人,而是几万人,沖出去根本全無机會,
守在這里還可多殺几個來陪葬)何況我們沒有個許時辰,
休想回复元气。……
寇仲道:“若我是頜利虜性等到天亮始發動攻,以形
勢言,那時我們絕難幸免。若頜利有這种耐性,我們功力
盡复可期。”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假設我們能激起体內別走躡徑
潛藏未用的力量,不是等若迅即回复元气,又可多捱一些
時刻廣
煙火漸散,火勢轉弱,他們的喪鐘已在敲響。
寇仲皺眉道:“;隔急臨忙,哪來推敲揣摸的時間?”
徐子陵道:“現成的有岳山從天竺僧學回來的換日大
法,我將此法融合在手印中,只從未試過另行修練。…
跋鋒寒生出希望,道/既有偷天換日之能,何妨一
試/
探手按在寇仲背心。:
徐子陵手作蓮花印:道:“換日大法与中土佛道二家
有异,專練五气、三脈、七輪/一邊解釋,一邊真气天然流
轉地在体內運行,以身作教地跟与他建立密切關系的兩
人作最精确的示范,
“轟”!
三人的气脈輪同時迸發,所余無几的真气會聚成流,
向這從沒有天竺以外的人修成的异法進軍。
若此時有敵攻來,他們將沒有絲毫旁顧及反抗之力。
三人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行此險著,剛才攻堡之戰不
過是半盞熱茶的工夫、敵方死傷者卻超過百人之眾,慘烈
至极點,但他們的元气已是強腎之未。
濃煙逐漸散去,在火把光和星光的映照下,赫連丘盡
成焦土,滿布焦尸,情景恐怖,仿如地獄冥府。
號角和戰鼓聲搖天撼地的傳來,金狼軍又從四方八
面向赫連堡推進。
徐子陵雙手變化出無有窮盡的手印,沒有∼個手印
是蓄意而為,全循体內真气的轉變,有諸內形于外的作出
變化。
三人体內的真气由小泉小溪變成長江大河,于体內
澎湃奔騰,沖開另一個系統的气脈,釋出深藏未用的潛
能,如能大功告成,這新的系統會与舊的系統融混合一,
雖未能使他們功力立即突飛猛進,卻似多開懇了大幅荒
田,可向他們提供大量的元气。
對坡下的敵人,他們旨諸不理,全心全意投進換日大
法帶來的突破去。
敵人從容調動,准備發動新一輪的攻擊。
徐子陵暮地發出一聲震懾草原的長嘯j捏不動根
本印,打散在三人体內來回激蕩的真气。
匯聚成河海的真气,變成千川百流,竄往三人每一個
气大會。
三大年青高手終于功行完滿,從一個整体回复至三
個獨立的個体。 ”
草原上空仍是星光燦爛,卻比前更深透莫測,更壯麗
不可名狀。
跋鋒寒感到脫胎換骨似的精气神達至最巔峰的狀
態,縱然畢玄親臨,亦自信有一一折之力,大喝過去道:“頜
利小儿,夠膽就放馬過來/
頷利大怒道:“你想快些死,我就成全你們,進攻!”
蓄勢久待的敵人,同聲發喊,往山丘頂的赫連堡殺上
來。
攻上南坡的是最快速的騎兵,其他向三坡攻來的是
徒步的戰士。
三人均知當敵人破入堡內,將是頜利和一眾特級高
手加入戰事的時刻。
徐子陵探手入袋,發覺兩個口袋的藏彈加起來不足
二百顆,當鐵彈用盡時,將要与敵人近身肉搏的短兵相
接,沉聲道:“我負責守南門,你們不要管我。”
一一個筋斗,躍离高台。
寇仲和跋鋒寒來不及答話,滅日亡月兩弓同時發動,
朝各坡殺來的敵人射去。
第十章 義薄云天
赫連丘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三人箭盡彈絕,再無法利用對他們最有利的黑暗天
時与丘頂地利拒敵于堡外。
敵箭飛蝗般射至,迫得跋鋒寒和寇仲退守第二層的
城台,徐子陵則獨守南門,此是唯一入堡的通路,只要能
緊守此關,敵人只有竄石攀牆攻上二層城台一途。
堅固至鐵錘錘之不入的赫連堡,成了他們在鮮血流
盡、气力用窯前的保命符。
赫連堡訪似蜜糖、迅速被金狼軍蜂般密麻麻的扑附,
尋暇搜隙地展開前仆后繼的強攻。
寶瓶气發,兩名突厥戰士哪能擋御,身子往后拋擲,
撞得其他扑上來的戰士人仰馬翻,但徐•子陵因驟覺力竭,
反手奪過敵刀,順勢一腳撐得敵人鮮血飛噴地跌出門外,
刀光再閃,砍在一面鐵盾。匕,螺旋勁發,那人打著轉橫跌
往門外視線不及處。
火把光照得赫連堡咖紅一片,沒有人能分得清楚火
光血光之別。
戰情慘烈至极點。
暮地一掌擊至,帶起的勁風迫得眼前的其他突厥戰
士落葉般散開,速度与時間角度均無懈可擊,迫得他只余
硬拼一法。
徐子陵忘掉身上的大小創傷,心知若擋不住這雷霆
万鈞的一掌,南門勢將失守。深吸一口气,凝聚換日大法
激發出來的潛力,口吐真言,如平地乍起轟雷的喝一聲
“著”,右掌和對方攻來的掌勁印個結實。
“蓬”!
徐子陵噴出一口鮮血,后挫半步,寶瓶气与螺旋勁排
山倒海而又高度集中的送出,來犯者同告噴血,往后跌
退,現出嗽欲谷清奇而充滿訝异和不肯相信此招硬拼結
果的臉容。
兩柄馬刀立時補上墩欲谷讓出來的空間上取下搠
分攻徐子陵面門和胸腹間要害,攻勢凌厲,并非一般金狼
戰士的身手攻架。
徐子陵心中暗嘆,曉得時間無多,再支持不了多久。
他的一聲真言斷喝,把攻打土堡的所有喊殺聲全壓
下去,震懾全場,亦使在二層樓上浴血苦戰的跋鋒寒和寇
仲精神大振,至少曉得下面的徐子陵仍然健在,穩守南
門。
寇仲井中月追魂奪魄的黃芒,縱橫于城樓之上,刀法
全面展開,施盡渾身解數,以新領悟回來的護体奇勁,拼
著捱刀流血,招招險中求胜,以命搏命,連殺十多人后,刀
下竟無一合之將,殺得躍上來的金狼軍好手,不住頸斷骨
折的倒跌往城牆外,尸体積疊在下方牆腳處。
“當”!
強大的反震力,震得他手臂發麻,還是首次有人能擋
得住他的井中月,且連消帶打,足點牆頭,翻騰往上,長馬
刀貫頂而來,身法刀法渾如一体,招式精妙絕倫。強大無
匹的刀气,把寇仲緊鎖籠罩。
同時間另一人升至牆頭,袖內射出菱槍,閃電般射向
寇仲胸口。
寇仲左掌掃往菱槍尖鋒,刀往上挑,大笑道:。‘大汗真
客气,送客也不用陪到地府去的/
使刀的當然是東突厥的大汗,草原的霸主頜利,菱槍
的主人就是位列“邪道八大高手”第三位的趙德言,兩人
早打定主意,要全力干掉寇仲,才去對付在另一邊的跋鋒
寒。
十多名突厥高手此時現身牆頭,他們在戰場上唯一
的任務是即使要犧牲性命,仍要保護頜和,不讓他有任何
損傷,任何時刻都和頜利形影不离,只因頜利剛才盛怒厂
心切殺死寇沖,比他們搶先一步攻上牆台。
“叮”!
上挑的井中月現出精微至令人難以相信的變化,任
頜利如何改變攻擊,仍給他挑中刀鋒,頜利渾体劇震,給
寇仲挑得往上騰升,一時間再無法對寇仲构成威脅。一個
站在實地,另一方虛懸空中,自然是后者吃虧。
“蓬”!
掌尖掃中菱鋒,硬把菱槍蕩開,寇仲猛扭熊腰,并中
月變向直棚而前,朝趙德言胸口戳去,若不能把趙德言迫
落牆台,明年今晚此刻就是他的忌辰。
三槍兩刀…卡人左右往他攻來,不過仍慢一、線。
趙德言露出不屑之色,菱槍毒蛇般縮入右袖,左手疾
劈,迎向刀鋒。
寇仲心中叫妙,适才他從頜利處借得真气,保証可教趙
德言吃個大虧。他是不愁趙德言不中計,因趙德言仍以為
寇仲是從前那個在氏安的寇仲,怎會怕硬拼寇仲這一刀。
“啪”!
趙德言命中刀鋒,立時臉色大變。
螺旋勁發,狂風怒濤般往趙德言卷打過去,連趙德言
亦架他不住,往后翻騰,落往牆外,倘換了是次一級的好
乎,保証未落至地上早噴血身亡。
寇仲往后疾退,令敵人變成從前方攻來,大笑道:“鋒
寒兄。輪到護階之戰哩!,”
聲音遠傳開去。
整座赫連堡的設計,其作用均在防御,牆堅如鐵不在
話下,因防被敵人攻上第二層城樓的情況出現,所以這層
分內外兩重防線,城牆上尚有方形的城樓,第三層的望台
就以可容二十人的城樓頂為基石,雄据其上,城樓有東西
兩個人口,城樓中心就是通往下層的石階,寇仲見勢不
妙,慌忙通知跋鋒寒退守城樓,名為護階,實力保命。
跋鋒寒的喝聲從空中傳來,以突厥話狂喝道::‘頜利
納命來!”
寇仲跟跋鋒寒的默契,僅次于徐子陵聞弦歌知雅意,
把握到跋鋒寒的戰略,加速后退,穿過城樓西門,進城樓
后轉身揮刀,迎向從東門蜂擁進來的金狼軍,毫不理會另
一邊的敵人。
城樓上空劍刃破風聲大作,勇若戰神的跋鋒寒貼著
最高望台的基柱騰空掠起,斬玄劍化作長芒,朝正往下落
金袍禿頂的頜利全力攻去。
在那方頜利的一眾近衛高手,人人大吃一惊,那還顧
得追殺寇仲,紛紛拔身上沖,阻截跋鋒寒。
頜利卻气得差點吐血,此時他一口真气已盡,又仍未
從与寇体的硬拼回复過來,面對跋鋒寒這大有一去無回…
以命博命的一劍,雖明知只要能拼著兩敗俱傷,阻他一
阻,手下必可及時把他收拾,偏是卻不敢冒這個大險,伸
足點往望樓柱身,改下墮為橫飛,往城牆外投去。
跋鋒寒見計得逞,迫走頜利,哈哈笑道:“大汗怕哩!”
倏地沉气下墮,避過所有攻擊,落在城樓西門外,再
退入城樓,斬玄劍左右翻飛,兩名攻來的金狼軍應劍濺血
拋跌。
趙德言重登城樓,施出看門本領“歸魂十八爪”最厲
害的殺著“青龍嫉主”,雙手卷纏變化地往跋鋒寒攻去…
跋鋒寒冷笑一聲,絲毫不理他爪法的精微變化,斬玄
劍疾刺其面門,擺明要和趙德言來個同歸于盡。“
趙德言無奈變招,鏈子菱槍從兩袖射出,形成交叉之
勢,勉強架著敵劍。
“嗆”!
趙德言硬被震退,其他人忙補上他的空檔,往跋鋒寒
攻去。
那邊的寇仲將攻入城樓的敵人盡赶出門外,守得穩
如銅牆鐵壁,潑水難進。不過他心知肚明自己剛才真气損
耗极巨,刻下已到日落西山的境地,再難支持多久;
頷利重新躍上城台,落在趙德言旁,正要說話,警號
從堡外傳來,兩人駭然瞧去,只見大草原東北方烈焰沖
天,濃煙像烏云般朝他們卷過來,隱隱響起吶喊嘶殺的聲
音,心想難道是突利來了。
城台上擠滿金狼軍,正前仆后繼地沖擊把門的寇仲
和跋鋒寒,卻仍是難越雷池半步,顯示出兩人警人的韌力
和意志。
趙德言道:“先攘外再蕩內,這三個小子插翼難飛。
頜利猶豫片晌,始接納趙德言的提議,發出暫撤的命
令。
金狼軍撤返城下,徐于陵回到城台,三人相視苦笑。
力戰之下,他們渾身是血,几近虛脫,若頜利不理外
敵繼續進攻,此刻他們說不定要飲恨伏尸。
東北方起火處的煙霧掩蓋大片草原,金狼軍改變陣
勢,雖仍把赫連堡重重包圍,卻調動固守東北方的軍隊,
撤离火勢最盛的區域。
由于春濃濕重,在火頭起處尚可以火器火油助威,卻
難成蔓延之勢,所以頜利的對策合乎正理。
跋鋒寒凝望東北方濃煙覆蓋的廣闊區域,喘息著道:
“是誰這么幫忙呢?”
話猶未己,一隊人馬從濃煙處狂沖而出,突破陣腳未
穩的…組金狼軍,勢如破竹地朝城堡殺過來。
領頭者的長柄爺如毒龍翻卷,擋者披靡,赫然是被父
親逐走的回紀勇士菩薩,追隨他身后的手下增至七十多
人從人拼命死戰,均是勇不可擋,人數相比下雖是少得
可怜,但力量集中,又趁金狼軍匆忙調動的良机,借著濃
煙掩護,成功破開缺口,轉眼殺至東北坡厂。
三人精神大振,徐子陵負責檢拾地上的箭矢,交由寇
仲和跋鋒寒以滅日、亡月兩弓射出,策應援軍。
號角聲起,金狼軍力圖阻截,已遲了一步。
菩薩一眾表現出精湛的馬術,就那么策騎跑上崎嶇
陡峭的斜坡,來到丘頂。
寇仲大笑道:“菩薩兄竟沒攜酒來嗎?”
菩薩就在馬背騰身而起,躍上城牆,再落在三人間,
長笑道:“待殺盡金狼賊后,必會和三位痛飲達旦。”
他的手下無不是身經百戰的好手,不用吩咐,各据要
點,把追來的金狼軍射得退返坡下,再成對峙之勢。
對菩薩義薄云天的行為,三人均壯怀激烈,非常感
激。
跋鋒寒抓著菩薩厚實的肩頭道:“我跋鋒寒交了你這
朋友,不!是兄弟。”
菩薩把目光投往頜利金狼旗飄揚的方向,嘆道:“但
白說,我對要來与你們一起送死,心內實經過一番掙扎,
不過自己知自己事,若我任三位戰死此處,我菩薩雖能獨
活,以后絕沒有快樂的日子過。”
接著向頜利方大喝道:“頜利小儿,本人菩薩全不把
你放在眼內,看你能奈得我什么何廣
頜利怒喝道:“無知小儿,你要陪他們死,我就成全
你。” 東北火頭斂去,雖仍冒出少許煙霧,再不能构成威
肋。
菩薩的手下把馬儿帶進下層,人卻分布丘頂,嚴陣以
待。
多了這批生力軍,寇仲三人斗志更盛,以最快的手法
撿起金狼軍射上來的箭矢,作好對敵人還以顏色的准備。
號角聲中,金狼軍緩緩移動,部署第三輪大進攻。
菩薩贊道::‘我真不明白憑你們三人之力,如何能把
頜利頂得這么久。”
徐子陵微笑道:“你很快會明白。”
喊殺聲四起,金狼軍潮水般殺上來,并改變戰術,以
清一式的盾刀手徒步從四面坡道殺上,擺明是要消耗他
們的箭矢。
跋鋒寒道:“我和寇仲守高台。”
寇仲早拔身而上,大喝道:“不怕死的就來吧!…
攻防戰全面展開。
在滅日、亡月兩弓的懾人威力籠罩下,箭矢飛蝗般往
攻上來的敵人射去,殺得敵人死傷累累,但他們的箭矢亦
在迅速消耗。
徐于陵在坡頂射出最后一支箭,碎盾貫胸地射得敵
人倒拋下坡,大喝道:“退守城樓。“
眾人忙撤入城樓,豈知金狼軍亦退回坡下。
他們當然曉得頜利非是好心得讓他們稍作休息,只
是要以生力軍換走傷倦的戰士,對他們發動另一輪猛攻。
徐子陵獨守南門,其他人則布在城台上。
寇仲和跋鋒寒躍回城台,但見赫連堡內外伏尸處處,
情景慘烈,把戰爭的殘酷以最可怖的形態默默展示。
菩薩豪气干云的喝道:“各位兄弟,能和名震天下的
跋鋒寒、寇少帥和徐子陵戰死于赫連堡,尚有何憾/
這番話是以回絕話說出,眾回統戰士轟然應暗,戰意
昂揚。
戰號驟起。
集中在南方坡底的五個百人隊同聲吶喊,沖上斜坡。
寇仲訝道:“明知來送死也沖得這么快,真奇怪/
跋鋒寒哈哈笑道:“少帥不但視死如歸,更是視死亡
戰爭如游戲,佩服佩服。”
倏忽間堡旁四周盡是突厥騎兵,箭矢暴雨般洒上來。
眾人躲在厚牆后,靜待敵人躍攻上來的一刻。
第一線曙光出現在大草原東北盡處,死傷慘重的金
狼軍撤返平原。
眾人卻全無胜利的感覺,因誰都曉得再難以捱過敵
人下一輪攻勢。
失去黑夜的掩護,他們會敗得更快更慘。
包括寇仲三人在內,他們僅余三十八人,其中尚有五
人傷重至不能繼續作戰。
各人都是疲憊不堪,大量的失血使他們近乎虛脫。
金狼旗逐漸迫近,今次進攻將由頜利親自押陣,以最
精銳的親兵了結這場持續整夜的慘烈攻防戰。
徐子陵回到城台,苦笑道:“希望頜利肯身先士卒,帶
頭沖上來,我們或可找他陪葬。…
菩薩搖頭道:“這不是頜利的作風,他最大的敵人是
突利,所以不會為我們冒生命之險。”
跋鋒寒目光掠過大草原遠處,然后回到四周燒焦的
山頭和遍地的尸骸,道:“敵方死者在五百以上,對頷利的
兵力雖不能构成影響,但對金狼軍的銳气肯定打擊甚大,
若突利能及時赶來,說不定可狠胜一場,令頜利短期內不
敢東犯。“
寇仲笑道:“听老跋的口气,似對突利再無恨意。”
接著沉聲道:“希望突利能力我們報仇雪恨。來啦!”
眾人往南坡瞧去,過于金狼軍分作三隊,蓄勢待發。
寇仲目光落在頜利陣營里的香玉山身上,暴喝道:
。‘香玉山,若我寇仲今趟保得不死,必取爾之命,以祭素姐
之魂。”
嗽欲谷喝回來道:“死到臨頭,仍敢口出狂言。”
頜利正要下令,東北方忽然蹄聲驟起,自遠而近,
只听蹄音,來騎肯定數以千計。
頜利一方無不色變。
第十一章 化敵為友
金狼軍慌忙撤走,援軍隊形整齊的從東北馳來,于赫
連堡南結陣,黑狼旗飄揚于初升的紅日下,顯示東突厥僅
次干頜利的另一位霸王突利大駕親臨。
抵達的是黑狼軍的先鋒隊二千余騎,領軍將領体型
樣貌均酷肖突利,卻較突利年輕,向赫連堡諸人遙致敬
禮,卻沒揚聲打招呼,心神全放在不住遠离的金狼軍處,
既防止他們突然反扑,更要從對方整軍的情況判斷是否
有可乘之机。
眾人絕處逢生,暗叫僥幸。
菩薩道:“此將定是突利之弟結社率,据聞此人驍勇
善戰,是突利的得力臂助/
蹄聲再起,突利的主力大軍出現在東北地平線,全速
馳至,軍容鼎盛,兵力在一万五千人間,人數雖比頜利少
上一半,但已有一拼之力。
跋鋒寒嘆道:“今趟吉利勢危矣。”
寇仲奇道:“頜利的兵力在突利一倍以上,你老哥何
出此言/
徐子陵亦道:“雖說頜利因圍攻我們不果泄了銳气,
可是實力無損,金狼軍無不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正面交
鋒,該是鹿死誰手,難以逆料。”
菩薩卻不住點頭微笑,表示明白跋鋒寒為何有這判
斷。
跋鋒寒注視逐漸接近的大軍,沉聲道:“在大草原上,
一個民族的衰落,代表另一個民族的崛興。自突厥大汗室
點密興起,統領十大族酋,率兵十万,擊敗柔然,建立一個
比古代匈奴領域更遼闊、聲威更強大游牧汗國,設牙帳于
都斤山,草原諸族無不懾服,后雖分裂為東西兩個汗國,
可是在大草原上仍是從無敵手。”
菩薩接口道:“自頜利重用趙德言為國師,任其專擅
國政,政令繁苛,人心解体,原本臣屬于東突厥的諸族均
有叛意。現在頜利和突利失和,對有离心的諸族實是天大
喜訊。所以只要突利能打几場漂亮的硬仗,展示其有能与
頜利抗衡的實力,勢爭取到這區域各族的大力支持,你說
頜利險還是不險呢?”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而悟。
以往突厥入侵,會伙同其他游牧民族進犯,若能打破
塞外各族這种團結一致的情況,中原就可得到喘息的机會。
一隊人馬從大軍中沖出來,領頭者赫然是突利,直向
赫連堡馳至。
”“ 跋鋒寒往后稍移,寇仲和徐子陵不約而同往他靠去,
左右把他抓個結實。
寇仲道:“老哥可否看在我和子陵份上,把与突利的
前仇舊恨一筆勾銷。…
跋鋒寒苦笑道:“小弟現在雙腿發軟,想走亦有心無
力,何用押犯般逮著我?…
這對答是用漢語說的,菩薩瞧得不明所以,訝道:“發
生什么事/
, 徐子陵放開跋鋒寒,向奔上南坡的突利道:“麻煩可
汗上來一聚,我們連走路也有問題。”
突利大笑道:“你們的突厥話是否跟鋒寒兄學的?競
說得差點比小弟的漢語更好。”
寇仲听突利對跋鋒寒稱兄道弟,放下心事,大喜道:
“看你的樣子,像早曉得是我們在這里。…
菩薩大聲道:“菩薩拜見可汗!”与手下同致敬禮。
突利躍离馬背,一個空翻,落到眾人之前,搶前一把
抓著跋鋒寒肩頭,長笑道:“你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兄弟,就
是我突利的兄弟,其他的活均不用說。”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感激,突利不愧為曾与他們同生
共死的好兄弟。
跋鋒寒哈哈笑起來,反手抓著突利雙手,斷然道:
“看來我不想和你做兄弟亦不成。…
突利放開跋鋒寒,來到菩薩前,張臂道:“你可知我是
如何感激你,若非你不顧生死的義助我這三位兄弟,我將
會永遠失去他們,就算把頜利碎尸万段,仍難消我心頭之
恨。”
一把將菩薩擁入怀內。
菩薩一對虎目紅起來,顯然對突利的重視非常感動。
寇仲和徐子陵暗忖難怪突利在家鄉這么屹得開,确
有其籠絡人心的一套。
突利鄭重地對菩薩道:“無論時健那老家伙如何激烈
反對,我們几兄弟定要助你重返回絕,取回你應得的東
西/
追隨菩薩的眾儿郎全体下跪,有人更激動得痛哭流
涕,全無可能的夢想,終有机會實現。實事上菩薩已到山
窮水盡,早晚淪為馬賊的田地,可是突利此諾一一6登時
變成另一一回事。
突利放開菩薩,搶過去擁著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嘆
道:“你們終于來哩!幸好我一直布有探子在統万,故曉得
你們被困赫連堡,本以為再見不到你們,好在你們再創奇
跡.此戰將會轟動大草原,你們的名字將在大草原永垂不
衰/ ”
跋鋒寒指著金狼軍在草原邊際仍清晰可見的塵頭,
冷然道:“此戰只是個開始,頜利正在那邊等待我們。“
突利和寇仲、徐子陵、菩薩來到跋鋒寒旁,目光投往
那方向,五對眼睛同時亮起來。
突利沉聲道:“顏利太不把我放在眼內,我們就以鐵
般的事實証明給他看,使他知道這想法是錯得多么歷
害。”
如非在特殊的情況下,頜利自然可輕而易舉的以优
勢的兵力,擊退突利的黑狼軍。但如今金狼軍血戰整夜,
人疲馬倦,既攻不入區區赫連堡,更要倉皇撤退,銳气大
泄,士气低沉,跟來犯統万前的气勢如虹;相去何止千里,
直有天壤云泥之別。
最令金狼軍气餒的尚不止此,因為跋鋒寒、寇仲和徐
子陵已在他們深心處,种下無敵的形象,誰不為他們的武
攻与箭術而膽喪。
突利看准虛實,立即揮軍進擊,雙方略一接触,金狼
軍即呈不支,突利乘勢率軍銜尾窮追,不讓頜利有喘息回
气的机會。
數次小規模的交戰,黑狼軍都占盡优勢。
經過三天的追逐,頷利沿無定河退往捕魚儿海東方
丘陵起伏的奔狼原,始能穩住軍心,重新布陣,備戰迎敵。
突利在草原另一邊背靠著著名的怯綠連河東端的支
流北岸丘陵結營立陣,准備跟頜利正面交戰。
太陽西下時,突利、結社率、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和
菩薩五人來到前線,在最高的山丘上遠觀敵陣,研究明天
交鋒的策略。
兩。里外處金狼軍分駐十多個山頭,火光點點,照得火
紅…片,高起的金狼汗旗位于大后方,各處山頭的營寨眾
星護月的把汗帳團團拱衛。
寇仲嘆道:“頜利小鬼确懂揀地方,若我是他,就借林
木山丘的掩護,苦守不出,到我們泄气時,才痛施反擊。”
跋鋒寒微笑道:“不若今晚我們摸進去殺人放火,教
他們睡難安寢,看看准先泄气。…
徐子陵道:“這只能是小騷扰,一個不好我們可能沒
命回來。”
突利同意道:“說到底形勢仍是有利我們,不必冒
險。”
寇仲斷然道:“今晚是我們唯一一可制胜的机會,但不
是放火燒几個營帳,而是大規模的進攻。”
包括徐子陵在內,眾皆愕然。
經過這几天的追逐,雙方都心力交瘁,無力交戰,理
該多爭取歇息時間…
寇仲哈哈笑道:“你們看,連你們都沒想到己軍會發
動猛攻,敵人將更想不到,這才算是奇兵。”
菩薩苦笑道:“我不是沒想過,只是認為沒有能力辦到/
寇仲正容道:“我并非說笑。若容頜利的人馬休息整
夜,明天人人精神抖擻的,就輪到我們有難,所以必須先
給他來個措手不及,現在敵人雖看似分守得無懈可擊,其
實卻是力量分散,只要我們集中精銳,開始時佯作全線推
進,然后再集中朝一•點作突破,由我和陵少、老跋、菩薩兄
領頭開路,目標則是頜利的汗帳,就好像兩人交鋒,力取
對方要害,任他再多上几倍人,仍要吃不完兜著走/
結社率一震道:“少帥的話不無道理。”
突利道:“你認為什么時候進攻最适合。”
寇仲道:“就選在日出前兩個時辰,吃過晚膳后,你老
哥就命參与突擊行動的三千個最精銳戰士提早睡覺,但
千万不要告訴他們會干什么,好令他們安心歇息,行動前
才喚醒他們。“
跋鋒寒道:,‘有三十時辰的熟睡,足可回复体力。…
突利興奮的道:“其他人如何配合。…
寇仲微笑道:“搖旗吶喊總辦得到吧!”
結社率道:“如果頜利派出高手,先一步來襲營騷扰,
我們會否從主動淪為被動。”
跋鋒寒笑道:“這個可以放心,若來的是趙德言、墩欲
谷,我們歡迎還來不及,至于次一級的好手,只交由我負
責招呼就夠哩!”
寇仲搖頭微笑道:“此法過于被動,非是上策。我們必
須在突襲前這三個時辰,牽著顱利的鼻子走,不過他們有
喘息或爭取主動的机會。”
菩薩倒抽一一口涼气道:“少帥不是要派人在這三個時
辰內輪番進行攻擊吧!”
寇仲含笑搖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突利等雖無一
非才智高絕之士,仍摸不清他葫蘆內賣的是什么藥。
徐子陵心中一陣顫動,寇仲再非以前對兵法一無所
知的吳下阿蒙,而是運籌帷幄,能致胜千里、擅能用兵的
統帥。雖明知他終有一天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但此時親
眼目睹,親耳听到,仍激起他心湖內的波濤。
寇仲仰望壯麗的星空,接著再把目光投往燈火通明,
光耀十多座山頭的敵陣,及分隔敵我的,寬達兩里的奔狼
原,沉聲道:“假若敵營所有火把忽然熄滅,可汗會有什么
反應/
突利一震道:“我當然會提高戒備,准備應付任何突
變。”
接著長長吁出一口气道:“我開始明白為何以李密的
老謀深算并深涪兵法,仍要喪師在你的手上,這确是最便
宜省事的惑敵之計。”
轉向結社率吩咐道:“你立即口營安排一切,依少帥
的策划行事。”
結社率答應一聲,回營地去也。
寇仲道:“我們今趟的進攻分三個步驟,首先是分散
挺進,佯造出全面進攻的情況,令敵人不得不分別固守各
處山頭營寨。待進入對方強弓射程前,我們在兩翼的軍隊
又擺出迂回包圍的假姿態,威協對方左右側的營陣,使他
們不能分身助守中軍。然后向中路突擊,以雷奔電掣之
勢,直指金狼軍的心臟,這叫擒賊先擒王,只要搗毀金狼
軍的心臟,任他四肢如何孔武有力,亦要立即崩潰。,,
望往徐尸陵道:“陵少尚有什么好提議/
徐子陵笑道:“我要找支長槍,才能陪你沖鋒陷陣/
突利奮然道:“就讓我們几兄弟并肩沖鋒陷陣討巴頗
利的頭從他的頸項斬下來。”
跋鋒寒皺眉道:“可汗最好留在后方主持大局,若可
汗有什么損傷,等若我們把心臟送上去給敵人掏掉。,,
菩薩也道:“可汗用不著親身犯險/
突利搖頭笑道:“只有我身先士卒,親身蹈險,才能令
將上用命。這心理很微妙,有我臨場押陣,戰士會拼盡全
力圖得獎賞,這就是為何我們与漢軍交戰時,士气較胜的
主因/
寇仲和徐子陵明白過來,此正是中土和塞外率師作
戰者的分异處。 ……
漢人歷代皇帝,雖有所謂御駕親征,不過那都是名義上
的,不像草原諸國的首領,如頜利突利之輩,既無一不
是精通戰術,身經百戰的統帥,且名副其實的親臨第一線
指揮作戰,其好處是當最高領袖或身任統帥音身在前線,
一切調度,只須向自己負責,不用層層請示,致貽誤戰机,
遇上任何突變,更可當机立斷,迅速作出對策,從實戰中
不斷汲取經驗,改進革新。
例如湯旁的御駕親征,他只是躲在大后力不明實況
的頤指气使,透過元帥和大小將領去指揮龐大的軍隊,等
若滿身贅肉走動不靈的胖厂,縱使体力龐大,對上靈動如
猴的外族不吃虧才怪。
寇仲不禁欣然道:“你這決定和分析灰我獲益良
多!”
徐子陵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我想充當探子,先
去探路,看看頜利有否令手下多設些拌馬索、陷馬坑那類
防御措施。”
突利笑道:“我們還是回帳休息吧!我們突厥人從來
是重攻不重守,只會以攻為守,絕不會以守為攻的。頜利
現在唯一會做的事,就是盡量爭取休息的時間,以應付他
以為會在明天才發生的草原會戰。…
寇仲道::‘摸清楚路線和敵人的部署是有利無害的,
可汗先和菩薩兄口帳向諸位大酋解說清楚我們的策略,
使他及早作好准備。
突利皺眉道:“頜利會像我般放出獵鷹,從高空監視
是否有外敵潛入,你們這樣摸去豈非會打草惊蛇廣
跋鋒寒笑道:“放心吧!給個天頜利作膽亦不敢隨便
把獵鷹放出來/
突利和菩薩不明所以,三人揚長下丘,鬼贓般借草原
的長草疏林掩護,朝敵陣掠去。
突利的營地的火于初更時倏地熄滅,此下發生在同
一時間,本身已充滿詭异神秘的味儿。
自然不出寇仲所料屑張的气氛立時籠罩金狼全軍,
睡著的人都給喝令從帳內鑽出來,進入作戰的狀態,箭手
則忱弓以待。
燦爛迷人的星空下,三人藏身一株大樹的枝葉問,在
敵陣不遠外默察敵人調動的情況。
寇仲笑道:“你說他們會保持這种情況多久廣
跋鋒寒肯定的道:“那要看頜利是否敢放出獵鷹。…
徐子陵笑道:“箭神准備。”
跋鋒寒反手從背上摘下亡月弓,道:“這一箭關系到
我們的生榮死辱,絕不容錯失。,,
寇仲道:“若頜利放出多頭獵鷹,該射哪頭才好廣
跋鋒寒搖頭道:“這种能作探子的通靈獵鷹非常罕
有,千中無一,被我們射傷的獵鷹肯定尚未复元,他該只
剩一頭/
徐子陵道:“來哩!…
一個黑點從汗帳上方急沖上天,一個盤旋后,望他們
直飛而來。
寇仲望洋興嘆似的苦笑道:“他娘的!竟飛得這么
高!”
獵鷹在离地三百丈的高空疾飛,兩把神弓的射程加
起來也沾不到它半根羽毛。
三人眼睜睜瞧著它在上方滑翔而過。
徐子陵道:“鷹儿懂否分辨人數?”
給他一言惊醒,兩人卻暗罵自己是傻瓜。
跋鋒寒苦笑道:“陵少永遠是我們中頭腦最清醒的
人,我們一心想把它射下來,卻想不到讓它發現敵蹤能起
更大的威協作用。”
寇仲提議道:“我們分三條路線回營,若鷹儿乖乖的
逐一一回報,就像有三支人馬要去襲營哩!”
徐子陵和跋鋒寒大叫好計,付諸行動。
繁星仍在深黑的夜空照亮大地,茫不知激烈殘酷的
戰爭,正在它們眼底下醞釀發生。
第十二章 鑿穿之戰
以數千計的火把同時亮起,照得黑狼軍延綿七、八座山頭的營地明
如白晝,就像在個半時辰前熄滅般突然。
碩利一方瞧得提心吊膽時,敵營那邊的平原以万計的黑狼戰士齊聲
吶喊道:"突利必胜,碩利必敗。"
接著兩邊各亮起以百計的火把,由明到暗地照出黑狼大軍擺開橫直
達兩里的戰陣,中軍則陷于火把光彩以外的暗黑中,充滿詭秘不可測度
的味儿。只是火把明暗的變化,輒收聲勢奪人的奇效。
號角聲起,前排開始推進,隔開三五個馬位之后,輪到第二排出動,
前兩排均為刀盾手,到第三排和第四排才是箭手,中軍的情況始終隱在
暗黑中。
突利、寇仲、跋鋒寒、徐子陵、菩薩五人居中軍之首,后方是五人
一排三干名最強悍且休息充足的黑狼軍精銳。他們藉黑暗的掩護,不讓
敵人看破他們的虛實,令對方摸不透他們的實力。
突利喝道:"擊鼓"!
戰鼓大鳴,全軍隨著戰鼓的節奏,昂揚而堅定地朝敵陣推進。
菩薩笑道:"頤利定以為我們活得不耐煩,不睡覺的赶著去送死。"
跋鋒寒掃視敵陣的形勢。
起伏不平的山丘上再不見任何營帳;敵方的箭手均藏在山腳的疏林內,
騎兵一組一組地布于各處丘頂上,可以推見當箭手以密襲的箭失抵擋他們
后,山丘上的騎兵將像潮水般沖下平原來,對他們展開無情的沖擊戰。
戰略上确是無懈可擊。
可惜頤利的對手再非突利,而是詭變百出,智比天高的寇仲。
在寇仲巧妙的心理戰和疑兵計之下,使頤利對來犯者的部署捉摸不定,
加上金狼軍本士气低落,又是欠缺休息的疲兵,一旦接戰失利,勢難守穩
陣腳。
跋鋒寒點頭道:"若我們全線沖刺,确是等若自尋死路。"
突利高舉托在肩上的伏鷹槍,露出充滿信心的笑意,欣然道:“自成
為幽、燕兩地的可汗后,我尚是首次充滿信心的視頤利為必敗之將。”接
著微一沉吟,向左旁的跋鋒寒道:“鋒寒會否抽空到幽都見芭黛儿一面,
她自洛陽南返后,一直不肯与任何人接触。”
自赫連堡兩人捐棄前嫌,突利是首次對跋鋒寒提起芭黛儿,兩人當年
的仇恨,正因跋鋒寒擄去芭薰儿而起,听突利的語气,他對芭黛儿仍是很
關心的。
跋鋒寒苦笑道:“我會去見她。”
突利右旁的寇仲豎起拇指道:“這才是肯承擔的好漢子。”
突利以漢語贊道:“少帥的突撅話愈說愈棒哩!”
徐子陵手提突利給他的重型長鐵槍,策著万里斑,心中忽然浮現師妃
暄的影子,她會否也到域外來尋找石之軒呢?
寇仲湊過來道:“那晚在赫連堡,陵少你在碩利迸攻前兩眼像是發光
的凝想著什么,是否相著某個美人儿,究竟是師妃暄還是石青璇?”
徐子陵沒好气道:“不要胡扯亂說好嗎。我當時心中無牽無挂,只想
到人死后會否變成天上的星星,那時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寇仲啐道:“竟來騙自己的兄弟,那時我剛向你吐出心事,怎會不勾
起你同類型的遇想?快從實招來,否則我絕不放過你,由今晚開始,以后
早午晚必追問你一趟。”
徐子陵投降道:“你這小子真煩,唉!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我當時
竟憶起美人儿場主第一次試吃我們怪菜肴的情景。”
寇仲劇震道:“商秀詢!”
敵陣的火把候地熄滅。
黑狼軍此時离敵陣前線不到三千步的距离,如若采取全面攻勢,在敵
暗我明情形,肯定要吃大虧。
突利不慌不忙,再推進千步后,一聲令下,全軍停止前迸。
跋鋒寒沉聲喝道:“是時候啦!”
突利發出命令,戰鼓震響,又急又密,充滿殺伐的意味。
兩翼各二千精騎沖出,循迂回的路線,繞擊敵人陣地左右外翼。
突利一聲吶喊,帶頭沖出,菩薩、跋鋒寒居左,寇仲、徐子陵居右,
后方是三千精銳,像一條巨龍從暗黑的深淵冒出來,全速殺往敵陣,直指
賾利所在的心臟地帶。
其他隊伍則繼續緩進,務要壓得敵人難以集中力量應付這支由三千精
銳組成的巨龍的鑿穿戰術。
只要能沖擊破一道缺口,他們會如破塊的洪流,把任何擋路的東西沖
毀淹沒。
跋鋒寒和寇仲的亡月与滅日首先發箭,橫過草原,一絲不誤地貫穿兩
名藏在丘腳疏林指揮箭手的將領胸膛,拉開戰爭的序幕。
在星光底下,從兩人的眼力,其視野和白晝看物只有少許差別。
兩翼的迸攻部隊只是佯作攻擊,純以箭矢牽制敵人兩側的軍隊。
只有這支鑿穿軍才是出鞘攻敵的利刃。
敵陣蹄音沓雜,轟傳各處山頭,號角長鳴,顯示頡利終察破他們出人
意表的戰術,匆忙調動軍隊變陣迎戰,但已失卻先机。
寇仲大喝道:“頡利小儿,我們討命來啦!”
他帶著外地口音的突厥話,在金狼軍已是耳能詳,肯定無人不曉得殺
過來的是他寇仲。
箭矢像驟雨般從疏林內洒來,卻犯下嚴重的錯誤,金以鑿穿軍的龍頭
作目標,卻給徐子陵、菩薩和突利以長槍盾牌一一擋格,三人分處左右外
檔和中間的位置,護体真气般不但保住龍首,還令寇仲和跋鋒寒得以放手
連珠發射,每箭必中地射得對方左仆右倒,士气大挫。
跟在后方的精銳只須舉盾護身,緊隨五人之后,等待殺人的一刻。
在如此情況下,金狼軍熄滅所有照明的火把,實是棋差一著,騎兵是
草原上最具机動性和靈活度的進攻兵种,六、七百步箭程只是几下呼吸起
落的短暫光景,兼之這條采鑿穿戰術的巨龍可迅速把敵人遠程打擊的范圍
收窄,強勁的箭矢對它构不成任何威協。
金狼軍身處前線者紛紛倒地,及見來的是在赫連堡大展神威的寇仲等
人,神顫膽怯下竟然四散奔跑,毒龍陣就像鋒利的槍尖般刺進丘坡下的疏
林區去。
暗黑的疏林里喊殺震天,山頭上布防的兩千金狼軍完全摸不清疏林內
發生何事時,突利五人帶頭沖上斜坡,朝丘頂殺去。
后隨的三千戰士仍大致保持完整的隊伍,位于中間的擔任發射,外排
的則以盾牌擋箭,刀槍制敵。
這正是寇仲想出來的鑿穿戰術的厲害處,不理你兵力如何雄厚,只集
中力量狂攻一點,清除擋路的所有障礙,一往無前的直指敵陣心臟要害,
把主動完全操控在手上,以快打慢,速戰速決。
不過胜敗決于一線之差,若非金狼軍兵疲將倦,又倘頡利方早一步瞧
破寇仲的戰術,集中力量以強碰強,那黑狼軍勢將一敗涂地。
火把光再次燃亮,雖照清楚形勢,可是惡龍已深入腹地,使縱橫無敵
的頡利再難挽回頹勢。
在大后方的總指揮結社率曉得敵人已呈亂象,一聲令下,兩翼騎兵從
倦攻變作實攻,全力沖擊敵陣。
余下的六千黑狼軍往前推進,力壓敵人前線陣地,教他們無法分身攻
擊破入敵陣中央的主攻大隊。
突利的伏鷹槍、跋鋒寒的斬玄劍、菩薩的長柄巨斧、寇仲的井中月和
徐子陵的重鐵槍,對從丘頂迎擊的金狼軍展開絕不留情的殲滅戰,殺得對
方尸橫山野,血染草原,勢如破竹地登上敵陣內每一座小山之巔。
四面八方盡是朝他們攻來的金狼軍,膽气稍差者保証可嚇至手足發軟,
任人宰割。
突利第一個從千軍万馬中發現頡利的汗旗往另一山頭移動,戟指大喝
道:“追!”
寇仲乘机大喝道:“頡利小儿,想逃到哪里去!”
聲傳戰場,金狼軍的攻勢登時窒緩,紛朝移動的汗旗瞧去。
跋鋒寒知道寇仲的攻心之計大奏奇效,狂喝道:“頡利納命來!”
帶頭沖下山丘,直朝處于兩丘間的頡利主力軍殺去。
黑狼軍硬在敵人的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全力以赴地摘取胜利的果實。
前線喊殺震天,進入短兵相接的肉搏戰階段。
寇仲等無一不負傷浴血,跟來的三千精銳減至二千五百余人,可見戰
況的慘烈。不過人人都曉得胜利在望,士气高漲至极點,勇不可擋。
突利一槍挑得敵方一將翻跌馬背,忽然壓力大減,原來金狼軍紛紛往
兩邊散逃。對向以悍不畏死震懾大草原的金狼軍來說,這是從未發生過的
事。
跋鋒寒眼中只有頡利在遠方金光閃閃的標志,加速奔馳,變成領頭的
前鋒,擋者披靡。
殺下山坡之際,金狼軍全面崩潰,掉在山野的火把燃起數百處火頭,
濃煙卷天,頡利的主力軍從主動优勢變成喪家之犬般四下逃亡,沒在另一
座山丘之后。
當突利成功攻上山頭,胜負已定。
頡利雖僥幸逃進黑暗的林野去,但再非大草原上從未嘗過敗績的無敵大汗。
第十三章 誰能奈何
黑狼軍以整天時間,處理死傷狼籍的戰場,收集金狼
軍遺留下來的糧食、兵器、馬匹、營帳等丰富的戰利品。
敵人的尸骸集中一處以柴火燒為灰燼,傷者則盡成
俘虜。
此戰突利方面陣亡者八百多人,頜利方面則近三干
之眾,肯定是一場漂亮的胜仗,可惜因人瘦馬倦,無法再
立即追擊敵人,未能乘勢擴大戰果。
已方死者被集中到二十多個帳幕內,于黃昏時分舉
行公祭,殺馬供于帳前,以奠亡靈,在突利的帶領下,繞營
七圈,每次來到帳門時,以刀擊臂而哭,再把死者和陪葬
的日用品衣物一起火化,然后收集骨灰,待將來回鄉安
葬。
把死者优恤處理停當后,全軍大事慶祝,簧火處處,
戰士舞刀弄槍,把臂高歌跳舞,烤肉的香气彌漫整個營
地,充滿胜利的气氛。
突利与一眾大酋將領和寇仲等巡視各營,与眾同樂,
激勵士气,才返回主帳,舉行最高層的慶功宴。
此仗胜來不易,眾酋將更知全賴寇仲獻計出力,又佩
服寇仲等于赫連堡力抗頜利大軍的壯舉,對他們敬若神
明。
酒過三巡后,突利肅容對被安排坐在他右方的寇仲
舉杯追:“我和少帥生生世世均為兄弟,少帥將來爭逐中
原,有需要兄弟的地方,我突利敢向草原高山立誓,必赴
湯蹈火,在所不辭。”
結社率等十多名酋將全体舉杯,眼神堅定地瞧著寇
仲。
寇仲慌忙舉杯,心中一陣激蕩,這番話等若突利擺明
舍李世民而傾向他的立場,突厥人最重信諾,這番話碉是
非同小可,影響著中土形勢的變化。
徐子陵卻不知是悲是喜,寇仲現在北得突利,南得宋
缺這兩大靠山全力支持,与李世民再非無一拚之力。兼且
寇仲從奔狼原一戰中表現出來的戰爭智慧,實是震懾人
心,連徐子陵亦對這老朋友及拍檔兄弟泛起深不可測的
感覺。師妃暄捧李世民為皇之愿,再非像以前般容易實
現。
眾人轟然痛飲。
突利轉向坐在寇仲身旁的菩薩敬酒,道:“待大局稍
定后,我會派使者通知時健和貴族各大酋,要他們重新推
選新的時健,春他們敢否不選你。”
菩薩慌忙還敬遣謝,滿臉喜容。
在奔狼原之戰前,老時健有頜利在背后撐腰,根本不
用買突利的帳,現在勢易時移,當然是另一回事.
突利亦樂得把菩薩捧為回絡之主,回給乃草原上除
突厥外最強大的民族之一,多了這個盟友,突利更不用把
頜利放在眼內。
跋鋒寒正凝視被圍在中央閃耀不定的簧火,突利從
羊腿割下一片燒得香噴噴的烤肉,遞給他道:“頜利有畢
玄,我突利卻有你跋鋒寒,畢玄又何足懼我。”
眾將轟然叫好,舉杯相敬。
跋鋒寒哺哺念出畢玄的名字,一對虎目亮起光芒,哈
哈一笑道:“這杯就是為畢玄喝的。”
一飲而盡。
突利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豪气干云,充滿自信。
徐子陵問道:"可汗認識馬吉嗎?"
突利微一一錯愕,不好意思的道:“當然認識。我還未有
机會問你們為何到塞外來,是否与此人有關。…
寇仲苦笑道:“我也弄不清楚与多少人有關,杜興是
另一個有關系的混蛋,他還說和你是朋友r
突利向結社率道:“杜興是否和你有交情?”
結社率老臉微紅遣:“他不時送些禮物給我,為的是
戰馬的買賣。”
突利冷哼追:“若他敢開罪我的兄弟,我就要他死無
葬身之地。”
徐子陵暗忖自己還是喜歡以前和他-一齊共處患難的
突利,此刻的突利有种凌駕于一切,隨時葉決定別人生死
的霸主气派。,
跋鋒寒提議遣:“少帥不若把今次遠道前來草原的來
龍去脈,詳述一片,很多事說不定迎刀而解。”
其中一位酋將點頭道:•‘只要我們力所能及,必為少
帥辦妥。”
從這兩句話,可看出游牧汗國与中土君臣制度的分
別。
在中士只有君主才能帶頭作主,但在突厥汗國,領袖
由各部落的大酋頭推選出來,軍隊由各個部落組成,部落
的酋頭都有管事權。至于頜利的大汗,則是通過像突利股
的小汗去統治龐大的汗國。
寇仲一邊喝酒哈肉,娓娓遣出汾清始未,最后狠狠
道:‘‘馬吉肯定是個關鍵人物,找到池就可把狼盜挖出來,
大小姐那八万張羊皮亦有著落,然后我們再 頭去找杜
興和許開山算帳。”
跋鋒寒笑逼:“找杜興和許開山算什么帳?這兩個:
伙一扮丑角一裝好人,肯定可淮個-一干二淨,難道你能一
刀把他們殺掉嗎?江湖規矩就重一個"理"字.
寇仲頹然道:“你說得對,這兩個家伙确是滑不留手,
很難抓著他們的狐狸尾巴。’,
突利啞然失笑逍:“有我突利在,你們大可放心。先不
論其他,只要給我三個月時間,我可為你們籌措八万張羊
皮,先向大小姐交差,由這遣人送去給她。’’
跋鋒寒堅決的搖頭拒絕,道:八万張上等羊皮并非
小數目,況且這樣得到羊皮,太欠樂趣,我要馬吉把羊皮
嘔出來。’,
突利同意遣:“我明白鋒寒的感受,馬吉算什么東西?
現在我要他跪下,他就永遠不敢站起來r
接著向眾將問道:“誰曉得馬吉刻下在什么地方?”
菩薩道:‘‘我知道。’,
寇仲大喜追問。
菩薩道:“我不曉得他此刻身在何方,卻知遣他會到
龍泉去參加拜紫亭的立國大典,同時和拜紫亭進行一樁
大買賣r
突利雙目殺机大盛,沉聲道:+‘馬吉竟敢不把我放在
眼內少
寇仲乘机問道:‘‘拜紫亭的立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結社率道:“那是高麗人和頜利的一個陰謀,好牽制
契丹人,不讓他們插手理會我們和頜利間的糾纏。但白
說,契丹人暗助我們亦是不安好心,最好我們長期分裂,
攻戰不沐,那他們就可大肆擴展,增強實力。”
徐子陵心中一動,從怀內掏出五彩石,遣:“這是美艷
夫人在統万交給我們,托我們送往給拜紫亨的五彩石。…
突利等無不動容,顯然知曉此石的來歷。
菩薩震動的逍:“這真是靴踢人的鎮族之寶五彩石
嗎?美艷夫人怎會把此异寶交給你們?…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你眼望我眼,心想此石不是從
契丹人手上偷出來的嗎?為何會是銑鞠的鎮國之寶?
突利把手伸過去遣:“可否給我看看。’’
徐子陵毫不猶豫的把五彩石擺在突利掌心,后者拿
石后以兩指捏起,送到眼前細審道:“在你們南北朝時代,
勒齦尚未分裂為七部,總名勿吉,其主從波斯人手七得此
异寶,遂以之澄飾大族長的冠帽,五彩石從此成為勿吉領
袖的象征。后來契丹入侵,勿吉滅亡,族人散逃各地,形成
勒贛七部,最強大的就是北面以黑水鞋踢和南部的栗末
勒踢,其他五部均弱不足追。五彩石從此落入契丹人手
上,假設此石能被拜紫亨得到,等若你們中原人得到和氏
寶壁,會令他聲勢大增,順理成章的借机立國。…
三人恍然大悟,同時暗叫不妙,因此隸對突利是有害
無利,但若就這么把五彩石送給突利,他們怎向美艷夫人
交待?這就叫江湖規矩。
寇仲迢:“此石會杏是假的?”
突利微微一笑,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把五彩石交
還徐子陵,搖頭嘆逍:“如此异寶,薩假得來8就算是假
的亦沒關系,只要拜紫亭以假作真,亦已收效」
突利不愧東突厥最有實力的第二號人物,分析得一
針見血。
徐子陵苦笑瞧著手上的五彩石,道:“現在我們該怎
辦了听說契丹人會和室韋人聯手來搶奪此石。”
結社率怒罵遣:‘‘美艷夫人這婊子真可惡,擺明是要
离間我們和契丹人。”
眾人點頭同意、若契丹人和寇仲等沖突,交在中間的
突利肯定是左右做人難。
菩薩皺眉道:‘‘美艷夫人一向与拜紫亭沒有交情聯
系,為何肯幫拜紫亨這個天大的忙?五彩石又怎會溶入她
手中叩
他的問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
跋鋒寒大訝遣:‘‘菩薩冗對草原發生的事了若抬掌
呵。”
菩薩微笑适:“這是我以前唯一難辦到的隼r
突利洒然道:“就當我從沒見過五彩石。明天我先把
菩薩兄送回國去,親口告訴時健他儿子輝煌的事跡,他老
啦!.目又老又糊涂,好該讓位于他超卓的儿子。’’
眾人同感愕然,剛才他還說會遣人去向老時鍵說話。
忽然又變作親自送菩薩回國奪位,教人摸不著頭腦。
菩薩震動得發呆。
跋鋒寒奇道!可汗不用去追殺頜利嗎?…
突利嘆退:“看過五彩石后我又枚變主意,若我遠征
都斤山,際此東北方形勢瞬息万變之際,回來時誰知是什
么一番光景了我只好扦消這誘人的念頭,先安內再壤外,
只要菩薩兄重鎮回給,我再不信頜利敢傾師東來。’’
寇仲同意追:“此确為明智之舉,且頜利受過教訓,再
非這么易被吃掉。”
一把摟著突利肩膀,适:‘‘老兄,我們又要分開哩!真
舍不得你。”
突利反手摟他的熊腰,遣/分分合合,人生就是如
此,我真的很感激你們。…
徐子陵一掌打在跋鋒寒肋下,遣:“老跋不是要去見
一個人嗎?”
突利道:“你們走要來幽都讓小弟稍盡地主之誼,說
不定不用等到那時,在龍泉我們便可重聚一堂尸
寇仲訝逗:“你竟肯去參加拜紫亭的立國大典?…
突利長笑道:“他夠膽立國,我就夠膽亥,有什么好怕
的。”
來者不善,善芹不來,突利擺明車馬,絕不會讓拜紫
亭成為統一靳齦的霸主。其中更奉涉到黑水粟末兩部的
的大軍,形勢逆轉,再無顧忌。
此正是突利放棄追殺頜利的主因。
從另一個角度看,頜利扶助拜紫亭的策略已收到效
果,令突利動彈不得。
跋鋒寒笑喝道:“今晚我們不醉無歸。”
眾人大笑對飲。
突利湊到寇仲耳旁用漢語逗:“若在龍泉不能碰頭,
記得到幽都找小弟,我有份禮物要親手交給你尸
寇仲立時兩眼放光,試探道:‘‘是否頭會飛的東西。”
突利含笑點頭,又低聲遣:‘‘記得把老跋押來見芭刻
儿,我真的不介意.
突利振臂以內功迫出說話,大喝道:“我的三位兄弟
寇仲、跋鋒寒和徐子陵聯手,大草原上還有能奈何他們的
人嗎? ,
全体黑狼軍轟然應道:“沒有!”
聲音直透壯麗的星空,震得山野草原惊惊抖顫。
三人同時想起“邪王石之軒。
.《大唐雙龍傳》券三十九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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