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換邊換人】
【第二章 賽場爭雄】
【第三章 分身乏術】
【第四章 泥足深陷】
【第五章 偷龍轉鳳】
【第六章 長安宵禁】
【第七章 反蝕一把】
【第八章 交心之談】
【第九章 少帥精兵】
【第十章 噩耗頻傳】
【第十一章 道窮則變】
【第十二章 幽林小築】
【第十三章幽谷驚變】
【第一章】
第一章換邊換人
寇仲不用徵求徐子陵同意﹐也知道答案只有一個﹐不敢猶豫的答道﹕「皇上有命﹐
小人等必盡力而為。」李南天不悅冷哼道﹕「皇上是問你有多少成勝算 ﹖不是擔心
你盡力與否的問題。」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知李淵正考慮以他們入替較次的李南天和李神通﹐令兩李
大失面子﹐故李南天向他們發難﹐發泄心中憤怨﹐更是間接向李淵表示不滿。自家知自
家書﹐不論他們的「人馬如一」如何高明﹐長生氣如何出神入化﹐怎都須一段時間熟習
打馬球的技巧﹐但到他們能掌握取勝竅要時﹐早輸掉這場球賽。所以現在他們真的是騎
虎難下﹐心驚膽戰﹐卻苦無應付之策。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小人兩個每趟下場打馬球﹐都有十足取勝的信心﹐請皇上明
鑒。」李淵聞言目光投往李元吉﹐李元吉卻望往韋公公﹐韋公公于咳一聲道﹕「御騎長
應比較清楚點。」
李元吉和韋公公可避而不答﹐免開罪李神通和李南天。程奠這御騎長卻沒推搪的資
格﹐無奈地垂首如實的道﹕「臣下尚未有機會親睹兩位仁兄打馬球﹐不過他們的騎功肯
定不在對方之下。」此時兩邊看臺的人大多發覺場邊李淵等人的異樣處﹐紛紛往這邊瞧
來﹐且議論紛紛。徐子陵和寇仲很想知道沈落雁瞧見他們的反應﹐卻不敢朝她望去。
李淵終下決定﹐道﹕「就由你們兩人下場出替神通和南天﹐賽場如戰場﹐調兵換將
乃平常書﹐我現在是以奇兵克敵﹐好教對方一個引和摸不透我們的部署。」李元吉道﹕
「可是他們上場的共並非是慣用的鞠技和賽馬﹐很可能會永波斯人可乘之機。我們已失
三籌﹐不容再失。」
李南天和李神通繃緊的臉孔露出嘲弄和得意的表情﹐正曉得李元吉站在他們一方說
話。寇仲心中不知多麼感激李元吉﹐趁勢恭敬的道﹕「齊王可說yX小人們的心一個﹐不
是用慣的鞠杖和馬匹﹐我們爭勝的能力會打個折扣﹐請皇上明鑒。」這不是故意謙虛的
話﹐聽進李神通和李南天耳內﹐更使他們對兩人惡感稍減。
李淵略作沉吟﹐點頭道﹕「有道理﹗聯就招呼波斯人到殿內喝酒聊天﹐公公會領兩
位入宮從朕的鞠杖和賽馬中挑選最合用的﹐練習半個時辰後下場作賽﹐可千萬不要令朕
失望。」眾人皆無話時再說﹐寇件和徐子陵經是難作異議﹐只好謝十降恩﹐跟韋公公入
太極宮待老天爺安排。
徐子陵和寇仲隨韋公公在十多一御衛前呼後擁擁下﹐繞過太極宮﹐朝御洲方向走去
。他們不敢和韋公公並肩而行﹐墮後兩步。大公公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追﹕「兩個後生
小子走前些﹐方便老人家說話。」兩人趕前到他身側﹐韋公公道﹕「為省時間﹐我只帶
你們到較近的貢品堂挑選皇上珍藏的鞠杖﹐賽馬則從玄武門那邊的御馬房山御馬長揀七
、八匹來讓你們從中選擇﹐好則哪來充裕時間練習。你們這身服裝也要換掉才像樣子。
」
兩人唯唯喏喏的聽著﹐以「人極宮原來是這麼宏偉壯觀」的目光好奇地左顧右盼﹐
扮足初入城市的大老鄉。韋公公壓低聲音道﹕「你們能有這機會與皇上並肩作賽﹐肯定
是你們祖宗積下的大福蔭﹐只要能有好表演﹐皇卜除賞賜金帛外﹐說不定另有獎賞。」
寇仲聞弦歌知雅意﹐忙謙卑的道﹕「全賴韋公公提攜拂照。」韋公公欣然道﹔「凡
人總有憐材之念﹐若你們待會有出色表現﹐我會為你們求皇上討個一官半職﹐以後不用
過刀頭放血的幫會生涯。」
寇仲和徐子陵暗吃一驚﹐心忖這豈非弄巧反拙。韋公公可能是宮內最懂揣摩李淵心
意的人﹐知道假如兩人助李淵勝得此賽﹐龍心大快的李淵將會給個什麼「馬球長」的官
兒兩人當﹐所以韋公公順水推舟﹐預早收兩人作心腹。若輸掉球賽﹐當然一切休提。
徐子陵補救道﹕「可是我們……」韋公公笑道﹕「你們正為司徒福榮那暴發戶辦事
嘛﹗我知得一清二楚。放心吧﹗只要是我的人﹐我會處處為你們著想。我歡喜你們這對
主盡忠的態度。」
寇仲正思忖應否為不用當官輸掉此賽﹔旋又暗笑自己是白擔心﹐因此賽要輸還不容
易﹐想贏則難比登天。韋公公又道﹕「輸贏本是等閒事﹐不過波斯人一向視打馬球如打
仗﹐更認為我們漢人的馬球技術遠遜他們。皇上今趟特別邀他們千山萬水的遠道前來作
賽﹐事前準備經年﹐非常重視。
故今仗是不容有失﹐務要波斯人輸得口服心服。你們現在該明白為何皇上不理會淮
南王兩人的感受﹐硬要換你們入場。」
此時他們從御園轉右進入李淵的後宮﹐朝位於西南角的一組建築物走去﹐北鄰就是
兩人差點飲恨收場的御書房。內宮的守衛明顯增強﹐出入門道團是守衛森嚴﹐還添加不
少明崗暗哨﹐氣氛緊張。進入由十多名御衛把守的大門﹐在兩人眼前矗立著四座宏偉的
建築物﹐環繞建築物的迴廊更是五步一衛﹐十步一哨﹐恐怕蒼蠅亦難在這種形勢下自由
飛翔。
韋公公領他們朝位於西南那座殿堂走去﹐道﹕「四方獻給皇上的禮物貢品﹐都置于
此四座貢品堂內﹐單是鞠杖足有過千之數﹐包你們看了愛不釋手。不過時間無多﹐勿要
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接著對隨行徹衛道﹕「你們留在這裡。」
眾御衛轟然應諾立定﹐韋公公領著兩人步上石階﹐由把門的禁衛大開中門﹐讓三人
進入上掛橫匾寫上「朝鳳堂」三字的殿堂。朝鳳堂共分八個貢品室﹐緊閉的鐵門分列左
右﹐此時負責貢品堂的太監官兒聞風帶著四名小太監匆匆趕至﹐為大太監韋公公啟鎖開
門。兩人心忖韋公公確是大架子﹐竟不先去知會看管貢品堂的太監官員﹐若對方來遲﹐
肯定受責。
兩人隨在韋公公身後深進堂道﹐忽地心神同震﹐忙功聚雙鼻﹐果然一股本是似有若
無從門隙透來的淡淡香氣變得濃郁起來﹐正是雷九指今早曾給他們嗅過的氣味。徐子陵
和寇仲,心想又會怎麼鬼助神推的李淵竟把《寒林清遠圖》收到入門左方第一間貢品堂
內。
韋公公道﹕「到哩。」室門敞開﹐來自中外各地不同款式、紋樣、顏色、質料的鞠
杖排得成行成列﹐密密麻麻﹐如入鞠杖的森林﹐只能側身而行。徐子陵和寇仲記起即將
來臨的命運﹐心中苦笑﹐跨步入室。兩人牽著披掛得七彩繽紛的賽馬﹐馬腹掛著精選鞠
杖﹐從太極宮回到橫貫廣場﹐依韋公公指示在賽場西北角恭候李淵聖駕。東西兩看臺鬧
哄哄一片﹐回復開賽前賓客間互相寒暄笑語的情景﹐與肅立四方的禁衛形成鮮明對比。
太極宮共有三門﹐正門為承天﹐另兩門是廣運和長樂。他們從承天西的廣運門入場
﹐故沒惹起太大的注意。剛纔在御園內他們儘量利用時間練習和掌握打馬球的技巧﹐兩
人乃武道的天才﹐觸類旁通﹐于目睹李間和波斯人二盤高手爭鋒的賽事後﹐對打馬球的
手法技巧早看個通透﹐經過練習後更信心大增﹐再不像先前般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徐子陵往另一邊遠處的東看臺張望﹐見沈落雁正定神朝他們打量﹐卻苦無把心聲傳
遞之法。寇仲湊到他耳旁道﹕「李密肯定尚未有機會接近李淵﹐只看他心神不屬的樣兒
便曉得。」忽然鼓樂齊嗚﹐賓官全體起立。李淵和哈沒美王子等波斯來客﹐在高呼萬歲
聲中從承天門進入廣場﹐接著樂聲斂義只余擊鼓聲。
李淵以手勢示意﹐眾人紛紛坐下。兩股人馬分開﹐李淵和李元吉在馬背上交談﹐邊
策騎朝寇仲和徐子陵緩馳而來。寇仲在徐子陵耳旁道﹕「不知陵少是否發覺這兩座看臺
分列東西實在沒道理﹐該設于賽場南北才對﹐那會讓人看得清楚點。」徐子陵點頭道﹕
「我有想過﹐照我看是李淵防範刺客的佈置﹐東西兩臺位苗較遠﹐行刺比較不方便。」
寇仲同意道﹔「有道理。」此時李淵聖駕臨近﹐兩人不敢交談﹐肅容垂首恭迎。李
淵甩蹬下馬﹐笑道﹕「在賽場上朕與你們是夥伴戰友﹐不拘常禮﹐你們的練習結果如何
﹖」
寇仲答道﹕「托皇上鴻福﹐小人兩個已熟習鞠杖和馬兒﹐定能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李淵欣然道﹕「那就最好。我們上局已失三籌﹐下局換場後必須領先四籌始有勝望。
」
在他旁的李元吉道﹕「我們尚是首次合作﹐你們是這方面的高手﹐在戰術上有什麼
意見可放膽提出﹐不要理什麼上下尊卑之分﹐若不同意父皇或我的打法﹐可以提出反對
。」
李淵舉手作意﹐鼓聲立止﹐全場鴉雀無聲﹐賽事下局何時開始﹐全看李淵的聖意。
兩人感受到賽事即臨之前的沉重壓力﹐反希望繼續打鑼打鼓下去﹐不用像現在般人人都
沒話說沒事做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他們身上來﹐加上作賊心虛﹐心情絕不好受。
寇仲早考慮過戰術上的問題﹐佩侃而言道﹕「小人兩個想出針對他們弱點的戰術…
…」李元吉忽截斷他道﹕「他們會換走隆盛和支理﹐以澤喜拿大公和梅內依侯爵出替。
」兩人愣然以對。
李淵冷哼道﹕「波斯人今賽是志在必得﹐見我們陣前易將﹐故變陣應付。不要小看
這區區一場馬球賽﹐說不定會影響波斯王朝未來國策的去向。我們大唐既不能在戰場上
鎮懾波斯人﹐只好在賽場上盡力辦到。」寇仲為之啞口無言﹐只能肯定這兩個什麼澤喜
拿和梅內依﹐當比替出的隆盛和支理高明﹐就像李淵認為他兩人在馬球技上勝過李神通
和李南天。頓使他兩人想好的策略變得用武無地。
徐子陵道﹕「皇上明鑒﹐既然對方變陣換將﹐那隻好下場後隨機應變。小人們因見
過皇上和齊王作賽﹐所以暫由小人倆配合皇上和齊王﹐小人倆負責守衛後方﹐攔截對方
攻勢並送球供皇上和齊王破敵取勝。」李淵點頭道﹕「只好如此﹐你們盡力而為﹐若此
賽勝出﹐你們等若立下軍功﹐朕必有獎勵。」兩人同聲謝恩﹐但剛建立的些許自信﹐早
隨波斯方面換人之舉雲散煙消。
李淵發出指示﹐賽事重開的鼓聲震徹橫貫廣場。此局雙方交換場地﹐李問守的是西
門﹐波斯人守東門。馬球放在賽場正中位置的小圈內﹐雙方在東西場上布陣。澤喜拿大
公年紀最大﹐約在五十許間﹐不過老而彌壯﹐身子像鐵塔般挺直﹐濃密的鬍鬚一把刷子
般垂在頷下﹐雙目閃閃有神﹐神態沉凝﹐不須揮動球杖亦無人不曉得他屬此中高手。梅
內依是個彪形壯漢﹐年不過三十﹐肌肉結實﹐充盈著爆炸性的勁力﹐更是不可小覷。
鼓聲倏止。唱籌官報上雙方新入場者的名字﹐澤喜拿和梅內依固是有本身在波斯王
朝的官銜﹐寇仲和徐子陵竟硬被冠以御衛小官兒的銜頭﹐令兩人哭笑不得﹐還要對向他
們喝彩打氣的觀眾還禮致敬。三通鼓響﹐馬球從唱籌官手上拋往天空﹐蓄勢以待的李元
吉和哈沒美分從兩邊策馬搶前爭奪﹐兩方隊友縱騎奔跑﹐準備接應或攔截﹐蹄聲轟天而
起﹐人人屏息靜氣﹐聚精會神觀看賽事的發展。
李元吉和哈沒美同時探前﹐馬杖往球兒挑去﹐兩騎擦身而過﹐李元吉不負眾望﹐奪
球在手﹐就在馬背上控球直闖。歡呼聲爆響﹐鼓聲震耳。寇仲和徐子陵終是新手﹐一時
頗有點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只好策騎馳往東場。克薩和梅內依分由左右斜斜馳至﹐攔截
李元吉﹐李淵沖往南線﹐從外檔接應李元吉﹐波斯老將澤喜拿在東門前來回奔馳﹐神態
冷靜從容。
李元吉去路被阻﹐把球兒送往李淵﹐克薩和梅內依兩騎像表演馬術花式般在李元吉
馬前交叉而過﹐駭得李元吉的馬仰嘶人立而起﹐梅內依早順勢往李淵馳去﹐快逾電閃﹐
觀者無不曉得他能及時攔截李淵的進擊。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波斯方無論合作和戰
術都比他們高明不上一籌﹐不但破去李元吉和李淵的配合﹐更令李淵變成深入的孤軍﹐
只能靠自己獨力闖關人球。
寇仲和徐子陵終是身經百戰的人﹐前者吹響尖哨﹐示意徐子陵看緊沖往西場的哈沒
美﹐他自己則明是輕夾馬腹﹐暗裡是施展「人馬如一」之術﹐策騎閃電般沿北線電馳疾
奔以接應遠在另一方的李淵。李淵一揮龍杖﹐球兒橫衝天上﹐往寇仲一方落去。寇仲竟
能忽然把馬兒的速度提昇至極限﹐甚至超越極限﹐惹得全場采聲如雷﹐波斯方面的人無
不露出駭異神色。
正往北線方向馳去的克薩急催坐騎﹐趕往爭奪尚未知花落誰家的球兒。李元吉已知
機地從中線直趨東門。寇仲此時拋開一切疑俱﹐豪情奮發﹐心忖若我寇仲爭不贏你這波
斯小兒﹐名字以後倒轉來寫。猛一抽絡﹐賽馬騰空﹐先一步接著仍未著地的球兒﹐就那
麼揮棒一句﹐球兒流星般在克薩上方掠過﹐精准至難以置信的落往李元吉馬頭左前方十
步許處﹐剛好是最方便李元吉把球兒打進對方球洞的精彩位置。東西看臺人人齊聲吶喊
讚嘆。
李元吉大喜﹐揮棒疾打﹐球兒化成彩芒﹐往球洞投去。澤喜拿斜沖而前﹐球杖疾伸
﹐就在球兒入洞前把球截個正著﹐他用勁巧妙﹐球兒不但沒有被反震離棒﹐還似被球棒
動著似的盤過沖來的李元吉﹐在大部y鷝[者失望的嘆息聲中﹐揮杖擊球﹐往身在西場的
哈沒美投去。梅內依立即策騎馳往西場接應。
徐子陵心中叫苦﹐剛纔是李淵孤軍深入﹐現在變成自己孤軍獨守﹐若不能奪得馬球
﹐此籌必輸無疑。別無選擇了﹐施出「人馬如一」之術﹐往球兒落點沖去。
澤喜拿此棒落點巧妙﹐剛落往哈沒美有方二十步許處﹐而徐子陵正位於哈沒美左方
﹐若依常理發展﹐哈沒美只須佔穩位置﹐可借馬兒把徐子陵拒于能觸球的範圍之外。連
在場的李淵和李元吉也打定輸數﹐只有寇仲曉得徐子陵有力挽狂瀾的本領。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賽場爭雄
哈沒美和徐子陵在同一時間催動座騎﹐往球兒落點馳去。馬有馬性﹐要待放開
四蹄﹐始能逐漸發力﹐攀上速度的頂峰。哈沒美是馬球場上的高手﹐一直把馬兒保持
在活躍的狀態中﹐故能在幾下呼吸間把馬兒摧控至全速狀態﹐只要奪得馬球﹐順勢帶球
沿北線疾走數步﹐在底線前把球打往沿南線趕來接應的梅內依﹐此籌必勝無疑。
徐子陵催馬時哈沒美在他右方二十多步外﹐球兒則往哈沒美右上方三十步外落去﹐
雙方同時發動﹐但在「人馬如一」的催發下﹐徐子陵座下賽馬眨眼間臻達全速﹐勁箭般
往球兒落點沖去﹐若可搶在哈沒美馬前﹐當能先一步把球兒截走。
兩騎一先一後﹐蹄起蹄落﹐全力朝球兒狂奔﹐右手馬杖探出﹐左手馬鞭抽擊馬股﹐
情況激烈。場上目光全集中到兩人身上﹐徐子陵座騎不斷加速﹐似有可能創造奇跡﹐無
不看得如痴如狂﹐吶喊打氣。鼓手更是著力擊鼓。
人喊鼓響﹐震動廣場﹐場內場外的氣氛熾熱至極點。哈沒美一聲呼嘯﹐改變方向﹐
竟抽組從斜沖改為直奔﹐若依徐子陵現在的沖勢﹐必被他的馬兒迫在左方﹐只能陪著哈
沒美一起衝出底線﹐又或兩馬撞作一團﹐這是賽規不容許的。
後方的克薩此時越過中線﹐趕在寇仲之前快馬加鞭沿北線朝球兒追來﹐只要哈沒美
能擋著徐子陵﹐他可在球兒逸出北線前先一步奪得球兒。寇仲心叫不妙﹐拚命策騎狂追
﹐但因落後近三十步﹐縱有「人馬如一」之術﹐亦追之不及。李淵等其他人距離大遠﹐
只能望洋興嘆﹐眼睜睜的泄氣干著急。
徐子陵體內真氣運轉﹐盡輸入馬體﹐眼看要與哈沒美撞個正著時倏地一抽經繩﹐健
馬人立而起﹐仰天長嘶﹐未待前蹄落下。後蹄仍止不住沖力再向前連奔數步﹐堪堪避過
哈沒美。哈沒美怎想到他有此一著﹐留不住勢子﹐在徐子陵人立的馬兒前幾許處馳過﹐
直往底線馳去﹐險至毫發之差。
喝彩聲雷動﹐乃自上局開賽以來最激烈的。
前蹄落地﹐徐子陵再策馬推前﹐在沒有人爭奪下揮杖擊球﹐球兒彈空而上﹐在趕來
的克薩頭上越過﹐投往寇仲。寇仲不待球兒落地﹐立即凌空揮棒﹐球兒橫過十丈的空間
﹐落地後貼地疾滾﹐來到李元吉馬前十步處。
李元吉大喜﹐見前方澤喜拿攔路﹐一棒打出﹐交往南線的李淵。此時敵方的哈沒美
、克薩和梅內依仍在西場未能及時趕回來﹐變成只澤喜拿孤軍迎敵﹐李淵接球後哪敢遲
疑﹐帶球往東門挺進。
澤喜拿策騎迎向李淵﹐身體忽左忽右﹐又探前俯後﹐予人的感覺是無論李淵把球兒
朝東門以任何角度擊出﹐他均yi截個正著。李淵揮杖橫掃﹐把球兒交往左方的李元吉﹐
球兒在地上疾竄而過。
澤喜拿立時表現出他的功架﹐猛抽馬級﹐馬兒似要往左傾跌﹐倏又彈起﹐但已成功
改變衝刺的方向﹐在眾人難以相信的情況下﹐斜沖往李淵和李元吉的兩騎之間﹐眼看仍
不及攔截﹐他卻身軀前探至差點貼地﹐馬杖閃電揮出﹐險險擊中球兒。
球兒應杖改變方向﹐送往西場北線的克薩﹐克薩迅速把球送往南線趕來的梅內依﹐
後者在徐子陵趕到前﹐揮棒擊球﹐把球兒送入球洞。三通鼓響﹐波斯方又得一籌﹐領先
之數增至四籌﹐只余八籌可供爭奪。自有人把球兒送往場心。
李淵打出暫停的手勢﹐把三人召至西場門前說話﹐先向寇仲和徐子陵道﹕「打得好
﹗此籌之失﹐非你們之過。」李元吉點頭道﹕「澤喜拿這一關守得很穩﹐以我看他比哈
沒美更高明。」
李淵道﹕「我們改變陣勢﹐由元勇和文通搶攻﹐朕和齊王守後﹐只要你們有剛纔的
水準﹐我們未必會輸。」只聽他親切的叫喚兩人的名字﹐可知他對寇仲和徐子陵已生出
鐘愛之心。寇仲和徐子陵轟然應晤﹐他們被競賽的氣氛感染﹐又覺剛纔一球輸得冤枉﹐
激起鬥志﹐誓要在下籌爭回一城。
寇仲于場心開出球兒﹐交往徐子陵﹐後者半邊身彎下馬背﹐以曲杖控球貼地滾動挺
進。前方嚴陣以待的哈沒美正面來截﹐梅內依和克薩左右殺至﹐澤喜拿仍緊守大後方。
徐子陵在哈沒美的鞠杖碰上馬球前﹐出乎場內場外所有人料外﹐沒有把球兒交給寇仲﹐
反把球兒勾得從座騎的四蹄間穿往馬兒另一邊﹐自己則像被大風狂吹的長草由這一邊彎
側往另一邊﹐在球兒逸出控制範圍前再勾球前進﹐以此巧著累得哈沒美扑個空。
喊聲四起﹐鼓聲加劇﹐誰都曉得徐子陵爭取到攻門的良機。果然徐子陵帶球前進﹐
直趨澤喜拿。
寇仲與他心意相通﹐切中而去﹐好今澤喜拿孤掌難嗚﹐不知應攔截那一個才好。別
人以為他們「太行雙杰」精擅打馬球的陣法﹐只他們兩個心知肚明是把過往大小戰的聯
手經驗搬到球場上應用發揮。
澤喜拿倏地策馬竄前﹐鞠馬杖幻出多重杖影﹐虛虛實實﹐頗有出神入化的精妙。徐
子陵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坦白說﹐澤喜拿的棍法確是高明﹐不過比之石之軒的不死
幻仍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故那能把他難倒﹐再施一記虛招﹐騙得澤喜拿的球杖稍往
左偏﹐他立刻球棍輕移﹐就那麼輕易地穿過對方似把地面封得密不濺水的仗影﹐把球兒
送到寇仲前方。
寇仲不敢賣弄﹐因克薩此時離他左側不到兩個馬位﹐老老實實的一杖推去﹐馬球「
噗」的一聲乖乖鑽入東門洞網。鼓聲通天﹐萬歲之聲不絕﹐再沒有人介意入球的是蔡元
勇而非大唐皇帝李淵。
李淵更不介意﹐在馬上顧盼自豪﹐就像自己入球般興高采烈。他換人入場原是兵行
險著﹐就像戰場上臨時換將﹐現在事實證明他聖算無誤﹐既可向被換的李神通和李南天
交待﹐更可在眾人前大有光採。
李元吉策馬過來迎接兩人凱旋而歸。戰況至此更趨緊湊﹐唐室再非陷於被動捱打之
局。三通鼓響﹐下局第一盤結束。波斯方決心取得此盤最後一籌﹐勝此一盤﹐仍保持領
先四籌的壓倒性優勢。
開球後﹐波斯方改採全攻型的戰術﹐澤喜靠接球後推過半場﹐在寇仲和徐子陵攔截
前支球哈沒美﹐這主攻將和梅內依、克薩三人大演馬球戲法﹐縱騎穿插馳騁﹐馬球變得
神出鬼沒似的左傳右送﹐忽前忽後﹐在寇仲和徐子陵未及回救﹐李淵和李元吉更未有觸
球機會時﹐送球入網﹐勝得游刃有餘﹐不費吹灰之力。寇仲和徐子陵輸得心中不服﹐卻
又不能不服﹐無奈之極。
下局首盤結束﹐有一刻鐘的休息。兩人隨李淵和李元吉來到場邊﹐李淵臉色凝重﹐
揮開要遞茶送巾伺候他的太監﹐皺眉道﹕「現在只余六籌﹐我們能全取六籌﹐始可得勝
﹐失一籌則是和局﹐你們有什麼好提議。」李元吉顯然失去信心﹐但因寇徐表現出色﹐
故態度友善的道﹕「元勇、文通可放膽說yX心中想法。」
寇仲坦然道﹕「皇上的變陣剛纔顯出奇效﹐故可不用再變﹐但為應付對方攻勢﹐在
敵人得球時﹐小人兩個必須回守應付﹐採取一個釘一個的策略﹐文通負責澤喜拿﹐小人
負責哈沒美。」李淵道﹕「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簡單易行﹐元吉你看著梅內依﹐由朕
看克薩﹐就這麼決定。」
此時韋公公來到李淵旁﹐似要說話。寇仲和徐子陵知機的離開﹐把馬兒交給程莫的
手下﹐到一邊喝太監送來的茶水。寇仲肩頭碰上徐子陵肩頭﹐低聲道﹕「點子來哩﹗」
李密離開座位﹐朝李淵走去。徐子陵心中一震﹐朝沈落雁所在瞧去﹐果然她露出注意神
色﹐目光落在李密身上﹐不由心叫不好。她肯定猜到李密落入奸人的算計﹐私下向李淵
提出請求﹐在這情況下﹐她會設法離宮往找李密﹐那就正中敵人的圈套。
他同時功聚雙耳﹐李密就在場邊向李淵請安問好﹐然後道﹕「臣自歸順大唐以來﹐
不斷接受皇上的賞賜﹐深受皇上的寵愛﹐可是臣下坐享榮寵﹐沒有半點回報﹐實心裡不
安。現在秦王用兵洛陽﹐而臣下舊部大多在山東一帶割據自立﹐只要皇上思准﹐臣下可
出關招降他們﹐否則若讓寇仲透過翟嬌把他們招攬過去﹐會對我大唐統一之業非常不利
。」李淵沉聲道﹕「卿家所言不無道理﹐不知卿家有多大把握﹐可招降多少人﹖」
徐子陵現在更肯定李淵有殺李密之意﹐因李密既有殺翟讓的前科﹐可知他是慣好謀
反叛主的人﹐根本不能信賴﹐在一般情況下李淵怎肯放虎歸山﹐他肯這麼附和李密﹐必
有後著。李密恭敬的進言道﹕「臣下舊部中以佔據羅井的張善相勢力最大﹐手下兵員有
過萬之眾﹐臣下有十成把握可說服他﹐只要他肯歸降﹐其他人必望風景從。」李淵道﹕
「卿家準備何時動身﹖」
李密大喜道﹕「若得皇上賜准﹐臣下想立即動程。」李淵沉吟半晌﹐道﹕「就依你
所言﹐朕立即派人通知關防。」
徐子陵心神俱震﹐現在球賽尚未結束﹐他們更不知何時方能離宮﹐若沈落雁此時開
溜﹐他們該怎辦才好﹖而直至此刻﹐他仍摸不清楚敵人對付沈落雁的手段和圈套。
寇仲接到徐子陵送來恰到好處的球兒﹐控球滾地前進﹐以毫厘之差盤過哈沒美﹐徐
子陵則以向對方偷師學來的戰術﹐縱騎左沖右突﹐擾敵惑敵詐敵﹐牽制著其他三人﹐更
不住和寇仲穿插分合﹐如蝴蝶戲舞花間﹐每趟均yO人以為寇仲會把球轉交給他﹐最後馬
球仍在寇仲杖下迅速迫近敵門。
瞧得看臺的人和守在四方的禁衛采聲轟天﹔如潮水般起落。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天材橫溢之輩﹐賽前的熱身加上一再的上場交鋒﹐至此對打馬球
已是得心應手﹐信心十足。把「人馬如一」和聯手戰術通過打馬球發揮至巔峰境界。寇
仲一個假身﹐似要把球兒送往靠南線沖門的徐子陵﹐騙得澤喜拿捉錯球路﹐杖端輕轉﹐
勾球閃過澤喜拿﹐在狂喊尖叫的打氣聲和緊密似爆竹的轟鳴鼓聲中﹐進球入洞。兩人凱
旋而回﹐接受李淵和李元吉的讚賞祝賀時﹐李密和王伯當離席而去﹐沈落雁則依然坐在
看臺內﹐令兩人心下稍安。
球兒開出。梅內依把球兒送近後方的澤喜拿﹐與哈沒美和克薩三人又再表演馬術花
式般放開馬蹄深入西場﹐看似隨意的上下縱橫﹐事實上進退左右均z酗壑o﹐隱含陣法變
化的味道。李淵和李元吉看不破對方變化﹐被迫得只能退守大後方。
寇仲和徐子陵則以動制動﹐學對方般左穿右插﹐馳一騁于敵陣之間﹐所到位置均
z傍d敵阻敵的作用。只見雙方策馬滿場飛馳﹐蹄聲起落﹐爭持激烈﹐觀﹔賽者看得比場
內比賽的健兒更緊張﹐喊叫不絕﹐賽況攀上熾熱的高潮。
澤喜拿終能推球過中線﹐進入西場。寇仲搶在哈沒美馬前﹐往澤喜拿衝擊﹐迫他送
球給隊友。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澤喜拿顯然沒信心避過寇仲的魔杖﹐揮杖打球﹐球兒斜
滾往南界空檔﹐落在梅內依棍下。寇仲一抽韁索﹐賽馬人立轉身﹐分中切去﹐衝入哈沒
美和克薩間﹐只要梅內依把球橫送出來﹐他定會和他兩人爭個勝負分明。李淵從後方策
騎往梅內依迎去﹐李元吉遠吊在李淵馬後左側﹐照應李淵。
徐子陵詐作往最接近梅內依只在後者右方二百步許處的哈沒美馳去﹐實則蓄勢以待
﹐意在正緩騎推進的澤喜拿。果然梅內依控球斜斜切入場中﹐似要把球送往移近北界的
克薩﹐鞠杖一揮﹐球兒近送後面的澤喜拿﹐令李淵和李元吉全扑個空。
李淵在梅內依馬後留不住勢子朝東直沖﹐李元吉因留有餘力﹐抽饋回守﹐寇仲則全
速往逐漸遠離的克薩追去﹐生怕澤喜拿成功交球給克薩的可怕後果。這些連串的動作反
應發生在電光石火的高速下﹐一動無有不動﹐球兒在空中劃出一道動人的弧線﹐昇起彎
下﹐往澤喜拿投去。
徐子陵心神晉入井中月的至境﹐似是忽然從賽場裡抽離而去﹐本是震徹廣場的吶喊
聲潮水般退至一滴不剩﹐周遭像在上演著一場充滿激烈動作的無聲啞子戲﹐此時徐子陵
已氣貫馬蹄﹐馬兒在操控下朝前飛躍﹐凌空橫渡近六、七丈的空間﹐鞠杖探出堪堪截著
離澤喜拿只二十步許的球兒﹐把球兒摘下﹐送往沿南界奔東的李淵馬前二十步處。全場
歡聲雷動。
李淵大喜﹐衝前控球急進﹐澤喜拿勒韁回馬﹐已追上不及。徐子陵馬蹄踏地﹐采聲
如裂岸驚濤般鑽貫雙耳﹐因李淵御駕親征﹐擊球入洞。」萬歲」之聲叫得比轟雷更要激
烈。李淵一面歡容返回西場﹐直說「打得好」﹐也不知是贊自己還是徐子陵﹐不過無人
不曉得他對能在場上一顯威風﹐龍心大悅。
波斯方開球後謹慎多了﹐長傳短交﹐逐漸迫近。寇仲和徐子陵卻曉得對方信心受挫
﹐再無復先前如虹氣勢﹐反之他兩人卻信心倍增﹐馳騎縱橫﹐迫得對方不敢冒險進攻。
李淵和李元吉則因對兩人生出信心﹐不像先前般戰戰兢兢﹐而是放手配合﹐發揮出團戰
的精神。
克薩接到澤喜拿傳給他的球兒後﹐被迎過來的李元吉迫得把球橫送哈沒美﹐寇仲和
徐子陵苦待已久﹐覷准機會﹐同時策騎衝刺﹐人馬未至﹐其威脅的範圍已封死哈沒美前
方和兩側的進路。哈沒美不敢把球送往另一邊正被李淵纏迫的梅內依﹐無奈下一勾球兒
﹐令球兒貼地滾往位於後方中線的澤喜拿。
寇仲大喝一聲「齊王上」﹐與徐子陵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墓地把馬兒增速至極
限﹐追著球兒旋風般從哈沒美兩側勁箭般閃電刺出。李元吉給激起斗性﹐兼之亦想立威
﹐聞聲越過克薩﹐沿南界快馬加鞭狂馳。澤喜拿知此籌成敗﹐全看花落誰家﹐豈敢怠慢
﹐策馬前沖﹐迎往朝自己方向滾動的球兒。
馬上的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因為無論他們跑得多快﹐亦不能在澤喜拿觸球之
前趕上球兒﹐他們的目的是在迫澤喜拿第一時間揮棒擊球﹐予他們可乘之機。澤喜拿探
身揮杖﹐擊向滾來的球兒﹐兩人仍在二十步外。眼看功虧一策﹐異變赳生。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分身乏術
就在澤喜拿擊中球兒前的剎那﹐寇仲和徐子陵由分變合﹐往對方撞去。澤喜拿如其
他人般看不破兩人的意圖﹐這麼兩馬相碰﹐馬兒必傷無疑﹐但又隱隱感到依兩人先前表現
的超凡馬術﹐該不至如此不濟﹐在無暇多想兼沒有選擇下﹐趁寇仲拍馬移中所露出的空檔﹐
把球兒掃往沒有人纏身位處北界的克薩。
「蓬」的一聲﹐兩騎擦撞。徐子陵穩如泰山的繼續衝前﹐方向稍改﹐取的是澤喜拿
右側方位。寇仲則在場外人驚叫聲中﹐眾女仕失色之際﹐被徐子陵坐騎撞得斜飛而起﹐
有若天神的凌空越過八丈空間﹐馬蹄尚未觸地﹐他從馬背彎下﹐手探杖伸﹐毫厘不差的
挑中滾往克薩的馬球。球兒改變方向﹐轉往馳進東場的李元吉送去。
驚呼變成漫空采聲﹐鼓手們拚命擊鼓﹐「嗚嗚嗚﹗」李元吉從最惡劣的心情提昇至
強烈的喜悅﹐接著球﹐二話不說的攻門而去。澤喜拿欲還馬攔截﹐卻給先他一步的徐子
陵硬擋在外﹐眼睜睜瞧著李元吉送球入洞。叫好聲轟起。
李元吉春風滿臉的得勝而回﹐卻令徐子陵和寇仲開始明白到為何漢室歷代皇朝均是
內侍近臣得志的道理。無論你是封疆大臣又或遠征域外的猛將﹐長駐深宮的皇帝卻看不
到更感受不著他們的勞績﹐什麼豐功偉業亦及不上助他在球戲中獲勝的親切感受。所以
尹祖文讓李淵得過平民的痛快﹐比李世民在關外出生入死更能贏得李淵信任寵愛。
下局第二盤三籌全得﹐令波斯隊只能領先一籌﹐若最後一盤李閥再度來個全勝﹐便
可摘下勝利的桂冠。張捷好、尹德妃、董淑妮等一眾妃嬪浩浩蕩蕩十多人從看臺擁出﹐
往李淵迎去﹐情況熱鬧混亂。寇仲和徐子陵用神搜索﹐沈落雁竟芳沓然﹐尤楚紅和獨孤
鳳亦失去蹤影﹐心知不妙﹐卻苦無法脫身。幸好李靖夫婦不見在場﹐只好希望他們成功
截著沈落雁。
李淵和李元吉此時沒暇理會他們﹐徐、寇兩人將馬兒和鞠杖交給程莫的人﹐往一邊
走去。寇仲低聲道﹕「他娘的﹗對方究竟能玩什麼手段﹐即使沈美人去勸李密不要出關
﹐李密聽也好不聽也好﹐整件事對沈美人該到此而止﹐難道獨孤家可借此人罪沈美人﹐
來個先斬後奏嗎﹖那等若迫李世勣造反﹐更難向李世民交待。」徐子陵立在場邊﹐思索
道﹕「事情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例如李密強迫沈落雁與他一起出關又如何﹖」
寇仲皺眉道﹕「李密出關一事得李淵親自首肯﹐李淵暫不會出爾反爾﹖假如出關一
事是合法的﹐李密若下手制住沈美人押她往關外﹐不是自暴居心不良嗎﹖李密不會這麼
愚蠢吧?」
徐子陵嘆道﹕「不要忘記楊文干曾保證離開長安後會有妥善安排﹐所以李賽只要過
得長安城防一關﹐將再無顧慮。而有沈落雁這籌碼在手﹐可脅迫李世前相從﹐作用極大
﹐這個險李密是不能不冒﹐不怕去冒。」頓了頓續道﹕「至於李淵讓李密離城﹐是謀定
後動﹐固必有後著﹐只是我們想不到他的手段而已﹗」
寇仲露出凝重神色﹐點頭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假如李密真的挾沈落雁同行﹐
李淵可指沈落雁與李密有共同作反之心﹐那就非常糟糕﹐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徐子陵
道﹕「李密怎都要個把時辰始能動身﹐我們打完賽事後立即與李大哥聯絡﹐只要能掌握
李密去向﹐我們可把沈落雁救回來﹐李密則任他自生自滅﹐與我們無干。」
寇仲精神一振道﹕「就這麼決定﹗」最後一盤開始﹐波斯隊信心受挫﹐被大唐隊壓
住來打。寇仲和徐子陵對打馬球的玩意智珠在握﹐不但掌握到諸般技巧﹐更看破和摸透
波斯人的戰術﹐此消彼長下﹐把早前在賽場上縱橫不可一世的波斯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儘量為李淵製造埋門入球的機會﹐在鼓聲與喝采下﹐李淵大顯神威﹐再下一城﹐雙方變
成平手﹐波斯人失去領先的優勢。
兵敗如山倒﹐包括波斯隊的成員在內﹐誰都曉得波斯方敗勢而成﹐想迫和亦有心無
力。哈沒美等人神色變得頹喪無奈。李淵忽然叫停﹐在鴉雀無聲中﹐馳騎至中場勒馬喝
道﹕「這場馬球賽到此為至﹐雙方作賽和論﹐願我大唐國和波斯國世世代代和平共處﹐
情誼永固。」他的話出乎所有人料外﹐顯示出李淵泱泱大度﹐登時「萬歲」之聲叫得震
天價響﹐波斯方則人人露出感動感激的神色。
寇仲和徐子陵則慶幸賽事至此結束﹐可及早離開﹐哈沒美等趨前向李淵道謝﹐李元
吉卻向寇徐兩人道﹕「你們立下大功﹐父皇非常高興﹐可到一邊休息﹐等候父皇的旨意
。」說罷逞自往正與波斯方隊員親切交談的李淵馳去。此時整個橫貫廣場充盈節日的氣
氛﹐妃嬪高官紛紛到場中恭賀李淵﹐形勢有點混亂﹐兩人甩蹬下馬﹐把馬兒鞠杖交給伺
候他們的禁衛﹐程莫則興高采烈的接兩人到場邊﹐不住讚賞他們表現出色。兩人卻是聽
不進半句到耳內去﹐祇想著如何脫身去營救沈落雁。
苦待個多時辰﹐終得李淵召見。李淵在後宮貢品堂東的親政殿接見他們﹐在場的尚
有韋公公,宇文傷、李元吉、李南天、李神通、蕭璃和劉文靜。李淵神情欣悅﹐先讚賞
他們在賽場上的表現﹐然後道﹕「你們打馬球固是出眾﹐騎術更是高明﹐只有在突厥人
之上而不在其下﹐如此人材﹐埋沒江湖實在可惜﹐有否想過效忠朝廷﹐建立功業﹖」寇
仲心叫不妙﹐道﹕「皇上恩寵﹐小人兩個感激涕零﹐不過……唉﹗不過……」
此時韋公公移到李淵龍椅旁﹐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又退開去。李淵毫無不
悅之色的瞧著肅立石階下的寇仲和徐子陵﹐微笑點頭道﹕「朕明白兩位的處境﹐朕就予
你們一年時間辦好江湖的事﹐然後脫離幫會﹐來為朕效力。」兩人連忙謝恩。李元吉笑
道﹕「父皇和我等著你們回來打球賽哩﹗」其他人笑起來﹐氣氛愉快輕鬆。
兩人乘機稟上要今天離開的事﹐終成功脫身離宮。程奠親自率御衛送他們返司徒府
﹐對兩人著意巴結﹐令兩人感到雖未真的當上唐室的小官員﹐已變成被看好的紅人。不
論將來官位的高低﹐他們至少是可陪李淵打馬球的近臣﹐只此足令他們一登龍門﹐聲價
百倍。
李靖和侯希白均zb內堂守候多時﹐雷九指領他們進去﹐道﹕「我們作好準備﹐隨時
可以離開。陳甫得李靖保證﹐故安心留在長安。唉﹗反是我和宋二爺為他擔心。」兩人
心懸沈落雁的事﹐加速步伐﹐入廳後劈頭向李靖道﹕「截著沈落雁嗎﹖」
李靖著他們先圍桌坐下﹐道﹕「沒有機會﹐不過不用擔心﹐李密曾知會城守所﹐會
在黃昏時分離城﹐乘船出關﹐我們仍有近兩個時辰辦事。」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松一口氣
。徐子陵道﹕「李大哥不是派人監視李密嗎﹖」
李靖搖頭道﹕「我們發現李密府外有禁衛所的人﹐所以被迫撤退。」寇仲一呆道﹕
「那你豈非不曉得沈落雁有否去見李密﹖」
李靖道︰「我也是迫不得已﹐現在皇上擺明要親手對付李密﹐我們若給發覺牽涉其
中﹐就算跳進黃河亦洗不清嫌疑﹐我不得不為大局著想。」侯希白自告奮勇道﹕「不若
由我這毫不相干的外人出馬﹐說不定可截著沈美人。」
徐子陵搖頭道﹕「恐怕遲了一步。李密選在黃昏時分離開﹐是要借夜色掩護好出城
後能立即放腳開溜﹐教李淵追無可追。」寇仲問道﹕「李密同行者有多少人﹖」
李靖道﹕「李密和王伯當加上部下有上千之眾﹐載貨的馬車約三十多輛﹐除非另有
安排﹐若從水路出關﹐皇上仍可在他出關前任何一刻截住他們。」宋師道不解道﹕「沈
落雁頂多是勸李密放棄出關不果﹐大家不歡而散﹐有什麼問題呢﹖」
寇仲苦笑道﹕「問題是李密乃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人﹐加上楊文干的慫恿陷害﹐或
會鋌而走險把她制服擄走﹐用以威脅徐世績。要知李淵一直不太信任手掌重兵的徐世勣
﹐故令沈落雁留在京城﹐現在沈美人兒竟隨李密離城﹐只此一宗可治沈落雁叛國大罪﹐
李世民將難以維護。」李靖一震道﹕「我們倒沒想過李密有此一著﹐如今怎辦好呢﹖」
徐子陵道﹕「現在去闖李密府只會壞事﹐所以任何行動須在城外進行。李大哥一方
不宜沾手此事﹐希白亦要置身事外﹐最好繼續往上林苑風花雪月。而我們則早一步出城
等待李密的船隊﹐好見機行事。」李靖在寇仲等力勸下﹐終無奈放棄參與。因天策府實
不宜牽涉此事內﹐正面對抗李淵。
李靖離去後﹐眾人改而商量如何對付石之軒這另一令人頭痛的問題。寇仲沉吟道﹕
「畫當然要交給石之軒﹐否則他如何下臺﹖」雷九指皺眉道﹕「橫豎我們有兩卷假貨﹐
送他一卷是舉手之勞﹐問題是若給他曉得真畫仍在李淵手上﹐他一怒之下後果難測。」
宋師道道﹕「這個反不用擔心﹐除非李淵身邊的人像韋公公、宇文傷等其中有人是
石之軒布在宮中的內應﹐否則絕不會泄出任何消息﹐石之軒更是無從打聽連尹祖文亦給
瞞著的秘密。我擔心的是石之軒取得假畫後﹐使手段把畫輾轉送入池生春手上﹐他生春
又把畫作聘禮獻與胡佛﹐被胡佛瞧破是假貨﹐那就真的後果難測。」
寇忡拍臺嚷道﹕「有哩。」眾人愕然。寇仲取來兩軸摹本﹐全塞到侯希白手上﹐笑
道﹕「一卷送給石之軒﹐另一卷或可用來換真本﹐哈哈哈﹗」
寇仲的蔡元勇拜門求見池生春﹐把門者通報後﹐池生春親自出迎﹐訝道﹔「什麼風
把蔡兄吹到寒舍來﹐生春正猶豫該否送行﹐卻怕蔡兄的老闆不好此調。」寇仲松一口氣
道﹕「見著池爺就好哩﹗我還怕池爺到了賭館扑個空。」
池生春挽著他的手朝大堂走去﹐笑道﹕「有什麼事儘管說yX來﹐大家是自己人﹐有
什麼事生春定設法為蔡兄辦妥。哈﹗聽說蔡兄和匡兄今天在宮內馬球場上大顯神威﹐令
皇上龍心大悅﹐兩位前途無可估量。」寇仲裝出欲言又止的樣兒﹐壓低聲音道﹕「今趟
我來不是有什麼事求池爺﹐而是有要事相告。唉,我和文通考慮了整天﹐最後想到池爺
對我們這樣有情z雩q﹐我們明知此事而瞞著池爺﹐良心怎過得去。」
兩人此時進入大堂﹐池生春一呆停步﹐不解道﹕「究竟是什麼事﹖元勇為何似有難
言之隱。」寇仲湊到他耳旁低聲道﹕「此事池爺聽後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否則大老闆
和我們全要被殺頭。」
池生春露出疑惑神色﹐向大廳內準備伺候的兩個美婢喝道﹕「你們退下吧。」兩婢
離廳後﹐池生春請寇仲往一角坐下﹐沉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寇仲道﹕「今早蕭璃來請我們申爺入宮﹐為皇上鑒證一幅畫。」池生春色變道﹕「
什麼畫﹖」
寇仲壓低聲音道﹕「池爺不是給曹三盜去展子虔的《寒林清遠圖》嗎﹖原來那幅只
是假貨﹐真本是在皇上手中﹐皇上正因弄不清楚z懋搢滷i是真的﹖還是自己手上那張是
真的﹖所以請申爺過目。據申爺說﹐皇上手上的《寒林清遠留》確是正本。」池生春臉
色數變﹐顯示心中止翻起滔天巨浪﹐驚疑不定﹐默然無語。
寇仲道﹕「皇上千叮萬囑申爺不可把此事泄漏出去﹐甚至不可告訴大老闆﹐不過申
爺怎會瞞著大老闆呢﹖我是偷聽到他們說話故曉得此事。池爺快撤回萬兩黃金的懸賞﹐
一幅假畫怎值這個價錢﹖」池生春終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幸好得元勇告
知此事﹐我池生春必有回報﹐元勇在這裡坐一會﹐我轉頭便回。」
寇仲陪他立起﹐道﹕「他爺千萬再不要給我們金子﹐我今趟來是為報池爺恩德。只
要池爺保守秘密…」池生春那會信他﹐硬把他接回位子內﹐入內堂去也。寇仲心中暗笑
﹐他有十足把握池生春會上當。皆因有李淵派劉文靜向他索畫的前科﹐加上當晚確是李
淵出手搶畫﹐池生春非是蠢人﹐當猜到真相。池生春既曉得畫在李淵手上﹐石之軒儘管
把畫送到他手上﹐給個天作膽他池生春也不敢拿來作聘禮﹐因人若非是摹本﹐就是從宮
內偷出來的真本。
想著想著﹐整刻鐘仍未見池生春拿銀兩回來。寇仲又想到對付石之軒的事﹐暗忖救
沈落雁要緊﹐只好留待明晚才收拾石之軒﹐回去後要和婠婠仔細商量。等得不耐煩時﹐
池生春終提著一袋重甸甸的金子回來﹐看份量該過百兩之數。寇仲慌忙起立﹐道﹕「他
爺不用客氣﹐我真不是為討銀子而來的。」
池生春把袋子硬塞進他手裡﹐笑道﹕「朋友有通財之義﹐何況元勇這麼為我池生春
設想﹐再推辭就是不當我是自家兄弟。」又壓低聲音道﹕「還清賭債後﹐余下的當是賭
本﹐哈﹗」
寇仲看到他說最後兩句話時﹐眼內閃過嘲弄的神色﹐心中大訝﹐當然不會說破﹐欲
拒還迎的收下金子。他生春攬著他肩頭送他出門﹐道﹕「元勇和文通什麼時候回長安﹐
就什麼時候來找我池生春﹐以後大家是自己人﹐有福同享﹐禍則不關我們兄弟的事﹐哈
﹗」接著低聲道﹕「元勇最好不要揀大街大巷走﹐被人發覺你來找過我﹐就不是那麼好
。」
寇仲心中一震﹐終明白過來。池生春剛纔嘲弄的眼神﹐是笑他有命拿錢﹐卻沒命去
享受這筆財富。池生春到內堂這麼久。不是因要籌取金子﹐而是通知人在他歸途上伏殺
他。殺他的原因非是他生春捨不得這許多黃金﹐而是要嫁禍關中劍派。試想他橫死街頭
﹐李淵必大發雷霆﹐加上爾文煥、喬公山偽造的人證物證﹐城守所的姚洛又可證明關中
劍派早有殺太行雙杰的行動﹐關中劍派豈能免禍。
這肯定不是池生春臨時決定的事﹐而是早有周詳計劃。現在太行雙杰變成唐室的紅
人﹐對池生春的計劃更是有利。寇仲當然不會揭破池生春卑鄙的陰謀﹐嘻嘻哈哈的離開
池府。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泥足深陷
寇仲將錢袋擱往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坐下笑道﹕「這袋金子可是用小命博
回來的﹐池生春找人在路上殺我﹐以嫁禍關東劍派﹐給我來個裝作走錯路﹐他便無所施
其技。他娘的﹐池生春這人真要不得﹐笑裡藏刀。」又道﹕「福榮爺在外面見誰﹖」
徐子陵目光落在錢袋上﹐答道﹕「是胡佛偕女兒來向福榮書話別﹐為的當然是能在
飛錢生意分一杯羹。我打過招呼後推累進來休息﹐唉﹗胡小仙的媚眼兒拋得小俊暈頭轉
向﹐令人擔心。」寇仲沉吟片晌﹐道﹕「見過婠婠嗎﹖」
徐子陵搖頭道﹕「你去和她說吧﹗」寇仲沉聲道﹕「明晚如何﹖」徐子陵深吸一口
氣﹕「就這樣決定。」
婠婠秀眸緊閉盤膝坐在寇仲榻上﹐到寇仲在床沿坐下﹐始張開美目﹐道﹕「你們何
時回來﹖」寇仲道﹕「明天﹗婠大姐可否先答我一個問題﹐香家和魔門究竟是什麼關係
﹖」
婠婠玉容平靜﹐淡然道﹕「這和殺石之軒有什麼關系?」寇仲道﹕「因為石之軒想
對付池生春。」
婠婠默然片晌﹐嘆道﹕「石之軒要對付的井非池生春﹐而是趙德言。現在魔門中最
有實力與石之軒爭聖尊寶座的是趙德言。你可知頡利曾派人到長安來與李淵說話﹐保證
不會插手李世民攻打洛陽一事﹐如非有趙德言在背後慫恿﹐頡利怎會這般好相與。」寇
仲道﹕「竟有此事﹗那你何苦仍要為香家隱瞞﹐即使將來統一聖門的是婠大姐﹐香家亦
不會向你效忠。」
婠婠微笑道﹕「少帥可知香貴本是我陰癸派的人﹖」接著淡淡道﹕「嚴格點說香貴
是我們賺錢的工具﹐巴陵幫只是他掩飾其真正身份的幌子。哼﹗香貴此人最愛趨炎附勢
﹐見趙德言背後有突厥人撐腰﹐竟敢對我們陽奉陰違﹐暗中為趙德言辦事﹐終有一天我
會教他後悔他的所作所為。我可以說的就是這麼多。是否明晚動手﹖」
在黃昏淡茫的光線中﹐穿上水靠的徐子陵和寇仲潛進流經長安城西北的渭水﹐目送
載著宋師道等人的風帆順流東進黃河。出關時會有人扮作太行雙杰﹐不會露出破綻。兩
人上岸時﹐黑夜來臨大地﹐長安城亮起的燈火﹐益顯這天下三大名都之一的城市的宏偉
壯觀。
兩人伏在岸旁一處淺灘的亂石後﹐耐心等待李密的船隊。到關外有水陸兩路﹐當然
以水路方便快捷﹐從城西北永安渠的碼頭﹐經渭水入大河﹐兩天後可過關離境。寇仲嘆
道﹕「李密和他的人分坐三條船﹐若李密不是把沈美人藏在他那條船上﹐會令我們很頭
痛。另一個問題是我們根本不曉得她被安放在那一艘船上。」徐子陵道﹕「這個我反不
擔心﹐李密心中有鬼﹐肯定會把沈落雁帶在身邊﹐以防不測。若你是李密﹐會怎樣分配
船隊的手下﹖」
寇仲沉吟道﹕「換作是我﹐會把能作戰者集中在一艘船上﹐糧食和輜重置于其他船
﹐發生突變﹐亦有應付之力。」徐子陵點頭道﹕「李密是能征慣戰的統帥﹐想法該與你
大同小異﹐所以那艘船最輕便靈活﹐就是我們的目標。」
寇仲嘆道﹕「我真不明白李密﹐有謂走得和尚走不了廟﹐即使他能安抵關外﹐他自
己的家人和部下的親屬仍留在長安﹐如他叛唐自立﹐豈非禍延親人﹖」徐子陵道﹕「所
以他要倚賴楊文干﹐照我猜他大部分手下都被蒙在鼓裡﹐不曉得李密此行真正的目的﹐
否則豈肯捨棄妻兒陪他去冒險。」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李密千方百計要得李淵批准的原因﹐首先是要手下安心隨他
出關﹐其次是讓家人亦有溜走的機會。否則以李密和王伯當的身手﹐應可輕易溜掉。」
天色漸暗﹐夜幕舒展﹐天空現出月兒和星星。寇仲皺眉道﹕「有點不妥當﹐為何不
見李密船隊的蹤影﹖」徐子陵正要說話﹐急劇的蹄聲從岸上傳來﹐兩人駭然瞧去﹐李靖
沿崖岸策馬奔來﹐還帶著兩匹空騎。兩人心知不妙﹐忙從藏身石灘處躍出﹐飛身迎上。
李靖見到他們﹐道﹕「快上馬﹗隨我來﹗」兩人飛身上馬﹐迫在李靖身後。李靖策
馬往東疾馳﹐嚷道﹕「李密臨時改水路為陸路﹐于半個時辰前出城﹐幸好我一直在暗中
留意他們。」
兩人暗呼慚愧﹐如非李靖放不下心﹐他們將失之交臂﹐沈落雁則要完蛋。李靖道﹕
「李密猜到皇上要殺他。」寇仲道﹕「李密極可能是在沈落雁痛陳利害後醒悟過來﹐他
娘的他明知如此仍要一意孤行﹐還擄走對自己有情z雩q的舊部﹐李密還真是人嗎﹖」
徐子陵放騎追近李靖﹐問道︰「李大哥曉得李密採取的路線嗎﹖」李靖答道﹕「若
要躲避追兵﹐李密必須借林木掩護﹐最理想的當是長安東南三十里外的帽子林﹐這片樹
林覆蓋著方圓達百余裡的山丘平原。以李密的行軍經驗﹐有各種方陸擺脫追兵﹐更可選
不同位置出林。」
寇仲聽得頭皮發麻道﹕「那怎辦才好﹖半個時辰可走畢三十里﹐李密現在該在林內
﹐我們怎樣找他﹖」李靖領著他們朝山地高處奔去﹐道﹕「放心﹗我和紅拂分頭行事﹐
她正緊綴在他們隊後。」
三人不再說話﹐全速催騎﹐不一會奔至山地高處﹐下方現出一片廣潤的密林河道﹐
往四面八方延展至地平盡處﹐長安變成星光似的暗稼一點﹐位於西北地平遠處。寇仲深
吸一口涼氣道﹕「我擔心的是李淵會在他入林前截著他。」李靖道﹕「我和紅拂商量過
這問題﹐假如皇上真的在入林前把李密的車隊截著﹐紅拂會現身向李密討人﹐揭破他擄
走沈落雁的事﹐那皇上將難以入罪沈落雁。」
徐子陵窮目搜索﹐看有否宿鳥驚飛的情況﹐但因林區範圍遼闊﹐夜色下較遠的地方
便難看得真切。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大嫂揭破李密陰謀﹐李密老羞成怒
下勢將起而反抗﹐那獨孤家的人可趁兵荒馬亂之際乘機害死沈落雁。」寇仲緊張的道﹕
「大嫂會以什麼手法通知我們她的位置﹖」
李靖顯是心情沉重﹐沉聲道﹕「她曉得我們會來到這居高臨下的位置﹐在適當時會
以鏡子反映月光朝這方反照過來。」話猶未已﹐遠方二十里許外的林木間現出一點紅芒
﹐瞬又滾去﹐如是者三次。三人瞧得臉瞼相覷。寇仲皺眉道﹕「這似乎不是鏡子的反照
﹐而是火的光芒。」
徐子陵靈光一閃﹐喜道﹕「我明白哩﹗很可能是李淵在李密的人中布有內鬼﹐根本
不怕李密能飛出指隙外去。」
寇仲大喜道﹕「有道理﹗李淵要收買李密的人確是易如反掌。」說罷跳下馬來﹐道
﹕「伏兵該在林外恭候李密﹐只要我們在李密出林前趕上他﹐便有機會把沈美人搶回來
。」
此時又見光影﹐離開適才火光顯現處達五里之遙。李靖仍踞座馬上﹐一呆道﹕「這
該是紅拂的鏡子。」徐子陵道﹕「這代表李密兵分兩路﹐以甩掉追兵。」
寇仲分析道﹕「有資格讓李淵收買的人﹐肯定是深悉李密計劃的心腹﹐所以李密在
林內的位置﹐該以內鬼的火光為準。李大哥去找嫂子﹐我和子陵去追李密。」李靖關心
嬌妻﹐沒法下只好答應。
兩人脫掉水靠﹐戴上黑頭罩﹐在林木間的漆黑中全速飛掠﹐把身法提展至極限﹐終
在出林進入關東平原前兩里許處﹐追上李密的馬隊。李密隊內沒有馬車﹐全是輕騎﹐匆
匆而行﹐近三百人默默趕路﹐氣氛沉重。兩人撲上一株老樹之巔﹐俯瞰隊尾的情況﹐借
助暗淡的月色星光﹐用足眼力仍看不到沈落雁的蹤影。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我們從旁追上去﹐見到沈美人立即不管他娘的下手搶人
﹐來個大功告成。」徐子陵想不到更佳的辦法﹐點頭答應。兩人逢樹過樹﹐無聲無息的
趕上馬隊﹐直追至隊頭﹐終有發現﹐立即心中叫苦。李密和王伯當兩騎領路前行﹐後面
一騎馬背上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安然縛在裝于馬身的木架之上﹐由人
牽馬隨行。
李密和王伯當均不是省油燈﹐即使寇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挑斷木箱縛索﹐無論
手法多快﹐亦將難逃陷入敵人重圍的命運﹐任他們武功通天﹐怎敵得過以李密和王伯當
為首數百身經百戰的武士。猶豫間﹐李密和王伯當帶著沈落雁離開密林﹐進入廣潤的關
東平原的疏林區。兩人伏在密林邊緣的一株樹上﹐苦無良策。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
「怎辦才好﹖我們顧得抬箱子就難以從容逃走。」徐子陵瞧著敵人匆速出林﹐當機立斷
道﹕「我們先設法混入敵隊中﹐伺機搶馬﹐只要能逃返密林就成功哩﹗」
寇仲同意道﹕「就這決麼定﹗」兩人立即行動﹐橫躍過去﹐覷准敵隊最後兩騎﹐從
上扑下去﹐人未至發出指風﹐點中目標的穴道。兩人無聲無息的落在馬背上﹐把那兩個
要倒跌下馬的身體揪著﹐輕輕放到密林邊緣一旁草葉密茂處﹐順手取去他們的頭盔。前
方數騎心神全集中于趕往林外﹐兼之夜色深沉﹐悄然不知身後兩隊友換了人。
葛然後方蹄聲響起﹐登時惹得隊尾的人紛紛回頭張望﹐兩人心叫糟糕﹐想不到隊尾
後尚有隊尾﹐聽蹄音來者有十餘騎之眾﹐忙勒馬不動﹐留在密林邊緣處﹐一時間不知該
如何應變﹐唯一的方法是把頭盔拉下﹐壓至眼沿﹐希望黑暗中敵人看不真切。
十多騎循李密隊伍經行的路線沖至﹐出奇地看也不看避往一旁的徐子陵和寇仲﹐還
自催騎出林﹐領頭的人高喝道﹕「光祿卿留步﹐皇上聖旨到!」兩人瞧清楚領頭者竟是
韋公公﹐醒悟過來﹐曉得李淵終告出招。李密方怎想得到李淵的人會在此時刻出現﹐一
陣慌亂﹐隊形渙散﹐李密的手下把吠著箱子的馬兒團團圍住﹐不讓來騎看見。李密和王
伯當則臉色凝重的策騎回頭﹐迎接聖旨。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僥倖﹐李密方注意力全集中傳旨的韋公公身上﹐沒暇留意他們。
李密的人紛紛散往一旁﹐讓來騎通行﹐到雙方臨近﹐勒馬停定﹐韋公公以他陰陽怪氣的
聲音道﹕「光祿卿李密接旨﹗」李密和王伯當交換個眼色﹐李密竟不下馬跪地接旨﹐仍
高踞馬上不耐煩的道﹕「我今趟出關是由皇上親自賜准﹐為何忽然又來聖旨﹖」
韋公公道﹕「皇上有命﹐光祿卿李密須立即返長安見駕。」李密方人人聽得瞼臉相
覷﹐鴉雀無聲﹐氣氛沉重至極點。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方知李淵的手段﹐此時的李密如出
籠之鳥﹐怎肯捨棄手下孤身一人回長安接受不測的命運。更大的問題是強擄沈落雁隨行
﹐若此事給揭破﹐任李密舌粟蓮花﹐亦要百詞莫辯。整個對付李密的陰謀一個環節扣著
一個環節﹐李密此時是泥足深陷﹐再無選擇。
李密仰望星空﹐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徐徐呼出一口氣﹐道﹕「我不相信這會是皇上
發出的旨意﹐韋公公請回吧!」韋公公哈哈一笑道﹕「密公好膽﹐竟敢違背皇上旨意。
唉﹗那群人鬼鬼祟祟的﹐是否有什麼不能見光的事物﹖」
李密臉容一沉﹐道﹕「念在一場相識﹐韋公公最好立即掉頭離開﹐否則莫怪李密不
念舊情。」韋公公竟不動氣﹐啞然失笑道︰「「我韋公公自十八歲開始伺候楊堅﹐從沒
有人敢對我說這種話﹐佩服佩服……」忽然從馬背躍起﹐發出尖嘯﹐往李密撲去。
李密和王伯當立即衣衫拂揚﹐馬匹跳步﹐只看其聲勢﹐已知這唐宮的太監頭兒﹐氣
功已臻登峰造極的境界。各人紛紛掣出兵器。墓地前方火光大盛﹐看也看不出有多少人
馬﹐從前方疏林埋伏處策騎衝出。同一時間密林內蹄聲四起﹐李密一方頓變陷身前狼後
虎的中伏劣境。
「砰砰」之聲不絕于耳﹐韋公公兩袖飛舞﹐凌空下擊﹐以李密和王伯當之能﹐此刻
亦只有拚命苦抗﹐無法脫身。寇仲和徐子陵見機不可失﹐策馬疾奔﹐往沈落雁所在沖去
。形勢混亂至極點﹐以千計的唐兵漫野遍林的從兩方殺來﹐李密方領袖被纏﹐加上無心
戀戰﹐紛紛四散奔逃﹐不戰而清。
寇仲和徐子陵目標清晰﹐見那群帶著吠箱馬兒的李密手下望北逃去﹐忙策騎急追。
此時唐兵像潮水般把李密的人淹沒﹐帶馱箱馬兒的十多騎給唐兵截著﹐戰作一團。另一
隊十多人的唐兵往寇仲和徐子陵殺來﹐寇仲心情大佳﹐哈哈一笑﹐拔出背上井中月﹐一
刀揮去﹐最接近的唐兵揮刀格擋﹐「當」的一聲﹐硬給寇仲此重手法震墮下馬。
投身戰場﹐寇仲就像龍回大海﹐渾身狠勁大發﹐不過因是局外人的身份﹐唐兵又非
衝著他而來﹐加上他非是好殺的人﹐故刀下留情﹐只把敵人擊下馬背了事。徐子陵抽出
掛在馬背的馬刀﹐反手一招﹐以刀面把攔在前方兩人拍離馬背﹐跟在寇仲背後﹐趁敵人
尚未完成合圍之勢﹐擋者披靡的朝正驚惶跳蹄的馱箱馬兒趕去。
徐子陵連續擊垮數敵﹐一把揪著吠箱馬兒的僵纏﹐寇仲衝往他旁﹐叫道﹕「點子來
哩﹗」徐子陵百忙中回頭一瞥﹐大吃一驚﹐竟是尤楚紅和獨孤鳳策騎奔至﹐離他們只十
多丈的距離。徐子陵忙拉著馱箱馬兒朝反方向落荒逃走﹐寇仲押後。獨孤鳳顯然認不出
更想不到帶走馱箱馬兒的會是他們兩人﹐嬌叱道﹕「那裡走!」
若沒有馱箱馬兒﹐憑他們「人馬如一」之術﹐就算對方騎的是高昌的汗血寶馬﹐休
想能追上兩人。現在卻是愈追愈近﹐雙方間距離不住縮短。五騎逐漸遠離喊殺震天的戰
場﹐在草原上展開追逐。尤楚紅厲叱一聲﹐躍離馬背﹐凌空扑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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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偷龍轉鳳
寇仲和徐子陵最大的顧慮是不能顯露真正的身份﹐否則尤楚紅和獨孤鳳稟上李淵﹐
說沈落雁與他們兩人是一黨﹐那就和叛國通敵沒有分別。寇仲心知肚明憑尤楚紅的功力
和身手﹐在短程內沒有可能把她甩掉﹐忙從掛在馬腹的箭囊抓起三支箭﹐憑聽風辨聲
反手往尤楚紅擲去。他不敢全力施展﹐更不敢用上螺旋真勁﹐當然威力大減﹐只望能阻止
她的凌空扑擊。
尤楚紅暴喝道﹕「好膽﹗」一袖揮揚﹐三支箭像給狂風掃落葉的卷跌下墮﹐她的碧
玉杖仍然向策馬狂奔的徐子陵背心點去。寇仲待要離開馬背往援﹐驀地心現警兆﹐忙滑
下馬背﹐靠貼馬腹﹐純憑身法避過獨孤鳳偷襲射來的一把飛刀﹐她放暗器的手法非常巧
妙﹐不帶半點風聲。
徐子陵自問沒有本領一邊牽馬疾馳﹐一邊應付高明如尤楚紅者的全力攻擊﹐心生一
計﹐放開韁繩﹐飛出一腳﹐踢中馱箱馬兒﹐長生氣狂輸馬體﹐以「人馬如一」的引導術
﹐馱箱馬兒果應腳一聲長嘶﹐四蹄同時發力﹐超前而奔﹐越過左右兩旁的寇仲和徐子陵
﹐朝暗黑的草原無限深處狂馳而去。
徐子陵一個側翻﹐躲在馬腹下﹐堪堪躲過尤楚紅的碧玉杖﹐就在馬腹下催馬﹐硬把
與尤楚紅的距離拉遠。尤楚紅一口真氣已盡﹐足尖點地﹐又再趕上來。寇仲和徐子陵憑
騎術全力驅策﹐往超前近二十丈的狀箱馬兒追去。尤楚紅和獨孤鳳則在後窮追不捨﹐前
者顯現出她的絕世身法﹐竟愈追愈近﹐反是策騎的獨孤鳳給拋在後方。
驟地前方遠處兩騎奔來﹐其中一人大喝道﹕「賊子那裡走﹗」寇仲和徐子陵認得是
李靖的聲音﹐看去果然來的是李靖和紅拂女﹐心中大喜﹐裝作大吃一驚﹐舍下沈落雁﹐
改向落荒逃走。得李靖和紅拂女截著馱箱馬兒﹐給個天尤楚紅和獨孤鳳作膽﹐也不敢公
然加害沈落雁﹐更難入罪沈落雁。
兩人通過楊公寶庫的地道﹐重返長安﹐回到多情寓﹐離天明尚有兩個時辰。等得心
焦的侯希白大喜道﹔「一切妥當﹖」寇仲欣然坐下﹐舒展筋骨﹐笑答道﹕「一切妥當﹐
卻是險至極點﹐全賴老天爺的幫忙﹐沈美人命不該絕。」兩人曾躲在暗處﹐瞧清楚尤楚
紅和獨孤鳳沒有惡向膽邊生﹐冒犯李靖和紅拂女﹐看著李靖夫婦開箱救出沈落雁﹐這才
離去﹐可放心說yX這番話。
徐子陵在侯希白另一邊坐下﹐道﹕「沒有到上林苑去嗎﹖」侯希白嘆道﹕「你們去
出生入死﹐我那還有玩樂的興兒。唉﹗每天都山珍海錯﹐間中亦該來個清茶淡飯。」
寇仲道﹕「你的石師來了嗎﹖」侯希白頹然點頭﹐道﹕「我把摹畫放在桌上﹐然後
恭候他老人家法駕﹐石師果然準時來到﹐還很親切問我的近況﹐練功的情景。說yX來你
們不會相信﹐他竟指點我武功方面的事﹐分析我為何在秘道裡幾個照面就給他擒著的原
因﹐弄得我糊塗起來。」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覷﹐石之軒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侯希白露出回憶的神色﹐
望著小廳堂的橫梁﹐緩緩道﹕「我是否很傻呢﹖竟忍不住問他是否要殺我﹖你道他怎樣
答我﹖他竟搖頭啞然笑道﹕『你不但是我石之軒的好徒兒﹐更是發揚花間派的希望﹐你
又不會妨礙我統一天下的大業﹐師傅為何要置你于死。沒有人比師傅更明白你。』說畢
這番話後﹐他的眼睛現出很奇怪的神色﹐像很疲倦﹐又像心中充滿悲傷。」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對。侯希白續道﹕「他接著又說﹕花間派的心法正是率性而行
﹐他當年不顧聖門所有人反對﹐戀上碧秀心﹐便是受花間派心法的影響﹐而到今天他仍
沒後悔當時的決定﹔唯一後悔的事是害死至愛的人﹐所以不想我步他後塵﹐令我重蹈他
當年的覆轍。唉!他還問我有沒有意中人﹖」徐子陵露出思索神色﹐寇仲卻興致盎然的
問道﹕「你怎答他﹖」
侯希白聳肩道︰「我答他天下的好女子無不是我的意中人﹐而我只會通過為她們作
像表達我對她們的愛慕﹐透過畫筆把她們最美好的一面活現畫中。石師聽後不但滿意﹐
還贊我在花間派的心法上青出於藍。我乘機問他﹐唉﹗我本不該過問他這方面的事。」
徐子陵沉聲道﹕「問他那方面的事呢﹖」侯希白道﹕「我問他為何不超脫于人世間的鬥
爭仇殺﹐嘯傲山林﹐落得清淨自在。」
寇仲精神一振道﹕「他怎樣答你。」侯希自苦笑道﹕「所以我說不該問﹐石師冷哼
一聲﹐隨手拿起那軸假畫﹐雙目射出冰冷無情的可怕神光﹐就那麼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寇仲才道﹕「你石師的行事任我們想破腦袋亦
想不出頭緒來。正事要緊﹐快把假畫拿來。」侯希白又驚又喜道﹕「離天亮只有個許時
辰﹐夠時間嗎﹖」
寇仲笑道﹕「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李淵抽調大並禁衛去對付李密﹐韋公公、尤楚
紅和獨孤鳳均不在皇定內﹐所以李淵必把留下的人手集中保護自己的寢宮和藥嬪的宮苑
﹐貢品堂肯定守衛鬆弛﹐我們選在李淵最意想不到的一刻人宮來個偷龍轉鳳﹐保證會成
功。還不快一拿假貨﹐我們有很多時間嗎﹖」
徐子陵獨自潛回司徒府﹐借大的房舍冷清清的﹐在微茫的晨光下﹐有種說不出人去
樓空的荒寒冷落。想起剛纔偷進唐宮的情境﹐禁不住為侯希白得到真本如痴如醉的狂喜
欣悅。李淵手上的畫是偷回來的﹐失去是活該。何況他可能永不曉得手上擁有的會是摹
本﹐徐子陵絕不會因他是大唐的皇帝而認為他有特別的擁有權。今趟三人是駕輕就熟﹐
兼且正如寇仲所料﹐禁衛集中到皇帝妃嬪居住的寢宮﹐他們從秘道來﹐從秘道離開﹐利
用貢品堂的天窗潛進去偷寶﹐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任務。
婠婠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人家在你的房間哩﹗」徐子陵放下推寇仲房門的手﹐
心中泛起奇怪的滋味﹐移往鄰房﹐推門入內。婠婠靜靜坐在一角﹐美目深注的瞧著他。
徐子陵到她旁坐下﹐道﹕「我們決定今晚動手。」
婠婠露出「早知道哩」的神情﹐淡然道﹕「寇仲為何不和你在一起﹖」徐子陵道﹕
「他在為今晚的行動奔走安排。」
婠婠訝道﹕「有什麼要安排的﹐是否直到此刻仍要瞞我﹖我會懷疑你們合作的誠意
。」徐子陵灑然聳肩道﹕「我並沒有蓄意隱瞞﹐只因時機未至﹐告訴你沒有意思。」
婠婠輕輕聲道﹕「我曉得寇仲不信任我﹐徐子陵又如何呢﹖我想聽你心內的想法。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微笑道﹕「我認為你不會在這情況下出賣我們。不過當有一天
你成為陰癸派新一代的主事者﹐情況將截然不同。因為你不得不為本派的利益著想。」
婠婠緩緩搖頭﹐滿懷感觸的道﹕「我永不會成為陰癸派之主﹐旦失去那種興趣。聖
門兩派六道各懷鬼胎﹐只會壞事而不能成事。我再不想花時間陷往派內無謂由鬥爭去﹐
不想在這方面浪費時間。」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那麼積極對付石之軒﹐何不找個
地方躲起來﹐過些安樂優悠的日子﹖」
婠婠平靜的道︰「師尊的夢想﹐我會盡心盡力去完成。我的好勝心不會比你的兄弟
小﹐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聖門最出色的人不是石之軒﹐而是祝玉妍栽培出來的徒兒。
」徐子陵訝道﹕「我給弄糊塗了。你憑什麼認為可憑個人之力﹐完成統一天下的夢想﹖
」
婠婠微笑道︰「或者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卻不是現在。閒話休提﹐寇仲究竟怎樣奔
走安排﹖」徐子陵道﹕「他去見歐陽希夷。」
婠婠笑道﹕「你們果然有點門道﹐見歐陽希夷有什麼作用﹖」徐子陵道﹕「只有通
過歐陽希夷﹐我們才可動用李淵的力量﹐把石之軒迫得不能不賴在老巢﹐而我們則在石
之軒唯一的逃路埋伏。
當李淵迫得石之軒從秘道逃走﹐我們對他來個迎頭痛擊﹐在那特別的環境破他的不
死之身。」婠婠精神大振﹐笑道﹕「冤家啊﹗石之軒究竟躲在。那一個狗洞呢﹖」
寇仲回來時﹐徐子陵仍坐著發獃﹐思忖婠婠獨立於聖門之外仍能顛覆天下的計策﹐
結果仍是一無所得。寇仲劈頭問道﹕「婠大美人呢﹖」徐子陵道﹕「她聽過今晚的計劃
後﹐決定無論成敗也須立即離開長安﹐所以回去辦妥某些事﹐例如把《天魔訣》起出來
隨身攜帶著﹐這可是我的猜想。」
寇仲點頭道﹕「雖不中不遠矣﹐她該不會蠢得去尋師妹白清兒的晦氣吧﹖」徐子陵
淡淡道﹕「她說要放棄陰癸派之主的寶座﹐你說zo對白清兒還有興趣嗎﹖」
寇仲愕然道﹕「她在說笑吧﹖」徐子陵搖頭道﹕「我感到她說的是肺腑之言。且她
新的大計與我們沒有衝突﹐所以她不怕透露有這麼一個計劃﹐雖仍不肯道出詳情﹐我卻
覺得她對我們敵意大減。唉﹗她腦袋內是否在轉著什麼可怕的念頭﹖」
寇仲嘆道﹕「多想無益﹐不如不想。我和歐陽希夷談足整個時辰﹐我們的誅石大計
應是天衣無縫。夷老會訛稱消息來自慈航靜齋﹐會點醒李淵詐作發現曹三在躍馬橋一帶
出現﹐故把那一區從黃昏開始封鎖逐戶搜索﹐迫石之軒回禪室扮大德聖僧﹐到今晚子時
再把無量寺重重圍困﹐破門殺入石之軒的禪室。哼﹗今趟看石之軒能逃到那裡去﹖」徐
子陵道﹕「夷老曉得禪室下的秘道嗎?」
寇仲道﹕「當然不會瞞他﹐卻必須瞞李淵。我們的計劃該沒有漏洞吧﹖」徐子陵心
中涌起難言的感受﹐過了今晚﹐他或會變成殺死石青璇父親的人。無論她如何痛恨石之
軒﹐他始終是她的爹。
這情況會令石青璇更不想見他徐子陵﹐怕勾起心事。
寇仲舒展手腳﹐道︰「現在我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婠婠來。唉﹗我很擔心。」「
徐子陵訝道︰「擔心什麼﹖」
寇仲嘆道︰「擔心你哩。一世人兩兄弟﹐想到要把你捲進殘酷的戰場﹐擔心你受不
了那種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的生涯。」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我並非第一天上戰場﹐以前
又不見你這麼說。」
寇仲苦笑道︰「你經歷過最大的三場戰役﹐就是競陵之戰、赫連堡之役和對抗字文
化及的梁都戰役。這三仗均是為保命求存﹐故心雄氣壯。可是當你為勝利而戰﹐為爭地
而戰﹐卻完全是另一回事。戰爭是個看誰傷得重﹐誰捱不下去的游戲。鬥志和士氣是頭
等大事﹐人命賤如草芥﹐最終是贏輸的問題。我還好點﹐因為是我的選擇﹐你卻是無辜
被捲入這漩渦。所以我擔心你。」徐子陵苦笑道︰「我是別無選擇﹐到時再說zn嗎﹖我
現在不想討論這方面的事﹐令人心煩的事情太多哩﹗」
寇仲道︰「夷老告訴我他曾以朋友的身份開心見誠的和李淵談及皇位繼承人的問題
﹐據他所言李淵對李世民表現得非常決絕﹐一口咬定李世民下毒暗害張捷好﹐並因此從
被動改為主動﹐一方面加強自己實力﹐一方面把李世民的權力削減﹐將朝政全攬上身。
除非李世民在外自立為帝﹐否則他回長安後除非甘願作廢人﹐否則只有被廢置或處決的
命運。唉﹗在府兵制度下﹐李世民絕無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夷老還有什麼忠告?」寇仲道︰「他像你般在懷疑師妃暄選擇李
世民是否明智。尚有一事﹐夷老證實因李建成在中間斡旋﹐李淵和頡利重修舊好﹐此事
對李世民更為不利。
當李世民攻破洛陽之日﹐就是李淵召他回長安的一刻。李世民在關外的兵權會被肯
陪李淵打馬球的李元吉接收。這些卻不是夷老說的﹐是小弟的推想。」
徐子陵嘆道︰「照現在情勢的發展﹐你的推想將變成事實。李淵以李元吉代李世民
迎戰宋金剛﹐正是李淵這種心態下形成的。只是李元吉不爭氣﹐李世民才能坐穩他的位
置。」
寇仲道︰「沒有突厥迫在眼前的威脅﹐李淵可放手讓李世民攻打洛陽﹐自己則在關
內鞏固權力﹐讓建成﹐元吉清除支持李世民的各種勢力。當李世民班師回朝時﹐將發覺
除天策府諸將和區區三千玄甲親兵外﹐再無可用之人。關中劍派首當其衝﹐若非蔡元勇
不是蔡元勇而是我寇仲﹐關中劍劍派的人現在可能全被關進天牢去。他娘的﹗李淵真狠
﹗」
徐子陵搖頭道︰「李淵並不是個狠心的人﹐反而是多情重義。問題是他的情義用在
李世民的敵人身上﹐所以變得對李世民如此無情。」寇仲道︰「夷老說李淵現在最擔心
的是宋缺他老人家的動向﹐所以曾千叮萬囑夷老必須說服我的未來岳丈﹐沒有宋缺支持
我﹐李淵還未把我放在眼內。他娘的﹗我會證明給他看﹐小覷我是一個大錯誤。」
徐子陵沉默下來。寇仲瞥他一眼道︰「你在想什麼?」徐子陵苦笑道︰「我的腦袋
忽然變得一片空白﹐不敢去想將來會發生的事。李淵或者仍未至於狠心下令殺害李世民
。可是魔門群凶卻不會放過他。妃暄會怎麼辦﹖她可坐視不理嗎﹖」
寇仲嘆道﹕「就算李世民長命百歲又如何﹖一天做皇帝的是李淵﹐李建成就是合法
的繼承人﹐除非李小子起兵作反﹐不過你也看到現時唐宮的形勢﹐李小子有機會嗎﹖」
徐子陵搖頭道﹕「完全沒有機會。」
寇仲道﹕「與其被魔門的人殺死﹐又或忍辱媮生﹐不如讓我在戰場上給李小子來個
馬革裹尸﹐還來得轟轟烈烈﹐對嗎﹖」徐子陵道﹕「我想再去見李世民一趟。」
寇仲失聲道﹕「什麼﹖」徐子陵重覆一次﹐沉聲道﹕「今晚事了後﹐你回彭梁﹐我
去見李世民。」
寇仲皺眉道﹕「和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徐子陵道﹕「我不知道﹐見到他再說﹐我
想曉得他心中的想法。」
寇仲聳肩道﹕「你和他的關係比較好點。我現在對他再沒有任何友情﹐他弄得我太
慘哩﹗咦﹗」
兩人心生警兆﹐感覺有客到訪。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六章長安宵禁
兩人同時想起一個問題﹐立即大吃一驚﹐假設來的是石之軒又如何﹖他們雖裝作乘
船出關﹐可石之軒是何等樣人﹐怎會輕易被騙過﹐若他到司徒府第來查探﹐會有怎樣的
結果﹖暗怪自己疏忽時﹐侯希白推門而入﹐見他們驚魂未定﹐臉色煞白的模樣﹐愕然
道﹕「什麼事﹖」寇仲長吁出一口氣道﹕「幸好來的是徒弟不是師傅﹐否則我們有難矣﹗」
侯希白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寇仲另一邊坐下﹐皺眉道﹕「你們是否今晚動手﹖」寇
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示意由他說。徐子陵暗嘆一口氣﹐無奈道﹕「我們是別無選擇。
」
侯希白乾笑一聲﹐道﹕「我會否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蛋﹐到現在仍認為石師與我有師
徒的情義﹖」
寇仲道﹕「這個很難怪你﹐因為一直以來你接觸到的是他多情的一面﹐唉﹗教我怎
說zn。」
侯希白向徐子陵問道﹕「子陵接觸石師的機會多一點﹐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是
否仍在騙我﹖他為何要騙我﹖」徐子陵嘆道﹕「坦白說﹐我真的看不透他。他可能在騙
你安你的心﹐可能是真情流露﹐且因楊虛彥的背叛﹐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至於真相如
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曉得。」
侯希白頹然嘆一口氣﹐道﹕「我剛見過沈美人﹐應該說是她來找我﹐探聽你們的行
蹤。我依你們的吩咐﹐告訴她你們已離長安。」兩人放下心來﹐知道沈落雁避過此劫﹐
李淵沒有降罪于她。侯希白忽又笑起來﹐道﹕「你們躲在這裡﹐可能是除笨有精的做法
﹐因為石師既想不到你們如此疏忽大意﹐另一方面更猜不到你們仍留在長安﹐所以這處
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又問道﹕「婠婠呢﹖」徐子陵答道﹕「她有點事辦﹐該快回來哩﹗」
侯希白道﹕「婠婠會是石師的首要目標。他會不擇手段把她的(天魔訣》奪到手上
。《天魔策》的重歸于一﹐是自聖門分裂後各派各系中有志者的夢想。」徐子陵道﹕「
希白有什麼打算﹖」
侯希自嘆道﹕「我打算立即離開長安﹐返回巴蜀過點寫意的日子。」寇仲愕然道﹕
「你不是要為李淵畫百美圖卷嗎﹖」
侯希白微笑道﹕「昨晚得到《寒林清遠圖》後﹐我忽然靈思如泉﹐把剩下的十多位
美人兒一口氣完成。賦上詩文﹐在來此之前入宮交卷﹐看得李淵讚嘆不絕﹐賜金千兩。
我乘機告訴他要回成都去﹐此來更是向兩位辭行。子陵若到巴蜀﹐定要來找小弟暢敘喝
酒。我侯希白雖相識遍天下﹐但說得上是知心朋友的只有兩位兄台。」
說罷欣然起立﹐向徐子陵一揖到地﹐笑道﹕「多謝子陵以畫入武的提點﹐令我在武
學上看到無限風光﹐今趟回蜀除一意避開石師和你們的爭斗﹐更希望有潛心靜修的機會
。此地一別﹐希望將來與兩位仍有聚首的一天。」
接著抓住寇仲肩頭﹐微笑道﹕「原本我並不歡喜你﹐因為你的說話有時令人很難受
。相處下來始發覺少帥不但夠朋友﹐且是非常有趣的人﹐可在至惡劣的情境保持能感染
旁人的樂觀和積極﹐使小弟得益良多呢﹐」哈笑聲中席潘灑灑的飄然而去。
侯希白突然而來的告別﹐兩人不由有點羨慕花本生出感觸。而「期待再見」﹐等若
暗祝他們能破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寇仲收回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花園林木深處的目光﹐笑
道︰「昨晚偷畫冒的險是值得的。看他得到老展的畫後﹐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的。」徐
子陵道︰「他的決定是正確的﹐此處確不宜他勾留﹐照我猜他是下了不惜一切保護石青
漩的決心﹐這亦是他報答師恩的唯一方法﹐就是阻止石之軒做傻事。」
寇仲道︰「我尚有一事沒有告訴你﹐見過夷老後﹐我去向老爹辭行﹐他今天會離遷
安回曆陽座鎮﹐假若李淵對付李世民﹐他會全力助我﹐否則按兵不動﹐直至我和李世民
分出勝負。我們這老爹真不錯﹐至少比李小子的老爹好。」徐子陵愈來愈感受到寇仲的
影響力﹐若多上杜伏威全力支持他﹐確有實力與李閥爭一日之短長﹐那時李淵只好借助
突厥人的力量﹐天下的亂局不知會繼續至何年﹖寇仲道︰「我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對付石之軒少點精神也不成。」
寇仲從熟睡中驚醒過來﹐探手握上井中月的刀柄﹐睜眼時恰恰見到白衣如雪的婠婠
幽靈般穿窗z茪J。寇仲松一口氣﹐盤膝坐起時順手把井中用橫擱腿上﹐盯著坐往床尾的
婠婠﹐伸懶腰問道︰「是什麼時候?」婠婠道︰「太陽快要下山哩﹗你道是什麼時候?
」
寇仲大吃一驚道︰「我竟睡了這麼久﹐陵少呢﹖你為何這麼晚回來﹖若李淵開始搜
捕曹三﹐老石固要躲進他的賊洞﹐而我們在街上行走恐怕不大方便。」婠婠掩嘴嬌笑﹐
神態迷人﹐小女孩般嬌嗲的道︰「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教人家如何回答。虧你在這
等緊張時刻﹐仍可像豬般睡得爛熟﹐鼻鼾聲隔幾條街亦可以聽得到。」
寇仲沒好氣道︰「你比我還夸大。我怎會打鼻鼾﹖睡覺是一門學問﹐尤其在戰場上
﹐不能把握每一個睡覺機會的都不會是好將帥。陵少是否聽著?」徐子陵的聲音傳過來
道︰「婠大姐理該比我們更緊張今晚的行動﹐她不擔心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婠婠喜孜孜的道︰「子陵真了解人家呢?」寇仲用神打量婠婠﹐訝道︰「婠大姐因
何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快活得像頭出籠的小鳥兒。」
婠婠白他一眼道︰「人家開心﹐你不替人家高興嗎﹖你們不用擔心時間遲早的問題
﹐早去反無益有害﹐例如剛好碰著石之軒從外面回來﹐經秘道返回禪室之類﹐今晚的計
劃將盡付東流。少帥這麼精明﹐沒想過這可能性嗎﹖所以我們必須在李淵行動開始後﹐
才可借到石之軒那秘處去。」寇仲抓頭道︰「婠大姐言之成理﹐那我們該在什麼時候進
去?」
婠婠淡淡道︰「戍時是最後時限﹐我們必須在戍時前躲進去。」隔壁徐子陵的聲音
傳過來道︰「為何在時間上論論你能這麼肯定?」
婠婠解釋道︰「你有你們的計劃﹐李淵也有他的打算﹐你們躲在這裡睡覺當然不曉
得外面發生的事。李淵于午後時分通告全城﹐今天會提早一個時辰于酉時頭關閉所有城
門﹐然後由戌時開始全城宵禁﹐所有店舖均得道旨停業。」寇仲愕然道︰「搜捕一個曹
三﹐不用這麼大陣仗吧﹖若令石之軒起疑向尹祖文打聽就糟糕哩。」
婠婠道﹕「李淵是老江湖﹐對付的又是頭號大敵﹐怎會這樣笨﹖他對內宣稱是要逐
戶搜索楊文干和他的余黨﹐沒有提過什麼曹三曹四。」接著就在床上躺下﹐來個嬌體橫
陳木榻﹐嘆道﹕「還有整個時辰休息﹐沒有事不要吵醒人家。」
酉時開始﹐天上降下矇矇雨絲﹐把長安城籠罩在重重雨霧織成的輕紗內。大街小巷
行人漸減﹐唐軍于道路交匯外設置關卡﹐抽查過路者。巡邏的騎隊隨處可見。氣氛緊張
﹐未到指定宵禁時限﹐大小店舖旱無不收鋪關門﹐令形勢更為吃緊。
三人在夜色降臨後﹐離開司徒府﹐步步為營的往石之軒秘室潛去﹐奔馳于橫街裡巷
﹐有時則竄房越屋﹐有驚無險的來至秘室旁一所民房的瓦頂上﹐俯瞰對貸秘室的情況﹐
無漏寺的院牆矗立在隔一條街外。寺內烏燈黑火﹐加上它與石之軒這邪人之王有關連﹐
份外陰森神秘﹐詭異莫名。伏在兩人間的婠婠道﹕「不要再偷看﹐若石之軒正在宅內可
能會生出感應。」兩人嚇得忙伏在屋脊另一邊。
婠婠低聲道﹕「李淵這一招真絕﹐宵禁加上逐屋搜查﹐那到石之軒不乖乖回到禪室
內。待會我們應在秘道出口伏擊他﹐還是于寺內秘道的入口對他迎頭痛擊﹖」寇仲思索
道﹕「首先我們須弄清楚李淵以那種手法攻打禪室﹐李淵非是凡人﹐下面謀臣眾多﹐必
猜到石之軒有出入的秘道﹐難道他每趟離開禪室都要著小和尚來汗鎖嗎﹖」
婠婠道︰「這正是關鍵所在。李淵或會使人把無漏寺裡裡外外先重重圍困﹐再以雷
霆萬鈞之勢破門而人﹐把石之軒迫出來。不過李淵和他的人從未與石之軒交過手﹐會低
估他的厲害。」徐子陵搖頭道﹕「李淵這麼張揚﹐只會壞事。以石之軒的精明﹐見大批
人馬來到無漏寺﹐那還不知行藏已泄。且李淵把無漏寺這一帶圍以重兵﹐他會生警覺溜
掉。」
寇仲點頭道﹕「陵少有道理﹐婠大姐怎麼說﹖」婠婠道﹕「要看李淵是否像子陵所
說的精明﹐我們先到屋內再見機行事好哩。」
寇仲愕然道﹕「你剛纔不是怕會與石之軒碰個正著嗎﹖」婠婠道﹕「這只是個可能
性﹐機會不大。別忘記李淵是要逐屋搜索﹐最安穩的地方當然是禪堂內。」
徐子陵道﹕「假設李淵領著手下誅邪隊悄悄而來﹐破門而入﹐必把禪室的唯一出口
封死﹐石之軒剩下的逃路就是蒲口下的秘道﹐可以想像他跳下秘道的一刻﹐仍須應付上
面高手的狂猛攻擊﹐如那時我們在下面同時出手偷襲﹐可一擊成功﹐然後從容從秘道離
開。」寇仲和婠婠同時點頭﹐認同他的計劃。寇仲沉聲道﹕「今趟石之軒死定哩﹗我們
去﹗」
房子內果空無一人﹐景況依舊。三人進入書齋﹐找到秘道的入口﹐心情不由緊張起
來。天下無人能制的石之軒﹐會否因這條秘道飲恨收場﹖「當﹗當﹗當﹗」戌時來臨﹐
宵禁的鐘鼓聲響起。寇仲猛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打開人口﹐展現出往下的石階。婠婠探
手人懷﹐卻給寇仲按著她正手﹐微笑道﹕「小弟另有法寶。」掏出從楊公寶庫得來的夜
明珠﹐嵌進她額上的秀發內﹐欣然道﹕「今晚婠美人就是我兩兄弟的照明燈﹐寶劍贈烈
士﹐明珠送佳人。」
婠婠微一錯愕﹐秀眸現出迷亂的神色﹐忽然湊過香脣﹐在他臉頰輕印一口﹐道﹕「
婠兒永不會失去此珠。」寇仲和徐子陵均涌起難言的滋味﹐自祝玉妍死後﹐對他們敵意
日減﹐問題是他們能不把她視作敵人嗎﹖飛馬牧場商家二老之死﹐始終是個解不開的死
結。
婠婠率先進入秘道﹐兩人隨後﹐無聲無息來到供石之軒易容改裝的秘室內。另一邊
就是通往石之軒禪室下的秘道。在婠婠額上秀發間的夜明珠朦朧暗淡的異芒映照下﹐這
地內的天地充滿不可測的神秘感覺﹐婠婠美勝天仙的玉容﹐更為這神秘添上不能以任何
言詞形容的味況。
三人不敢說話。寇仲打出行動的手勢。三人鑽進入口﹐弓身而行﹐不敢弄出任何聲
息。最後來到石階下﹐上方就是禪室蒲團下的入口。深長的呼吸聲透壁傳下來。石之軒
確在禪室內練功打坐﹐他們的計劃已成功了一半﹐下一半就要看李淵的部署。他們不但
要控制呼吸﹐還要控制心兒的躍動﹐任何至微細的聲息﹐會令石之軒驚覺。
婠婠打個手勢﹐帶頭回到先前的秘室去。在秘室三人盤膝坐下﹐雖沒有交談﹐均知
在這裡等待妥當得多。現在既曉得石之軒在禪室內﹐他們便安心靜修﹐好養精蓄銳﹐靜
候成功或失敗那一刻的來臨。徐子陵忽然想起石青璇﹐一會後他就要出手對付石之軒﹐
若真的把他殺死﹐石青璇會怎樣看自己呢﹐是感激還是痛恨﹖侯希白又會有什麼反應﹖
生命為何會有這種矛盾。
自向師妃暄作出除去石之軒的承諾﹐他一直感到這是正義的事﹐為公為私均義無反
顧。可是際此事情即將決定成敗的一刻﹐這些念頭卻紛紛涌至﹐無法控制。婠婠的聲音
在耳旁響起道﹕「你的心為何那麼亂﹐小心點﹗」徐子陵曉得瞞不過她的感應﹐暗嘆一
口氣﹐低聲道﹕「我沒有事的﹗」
婠婠的玉手找上他的手﹐一把握著﹐似乎了解他心內的情緒。徐子陵心湖一陣顫蕩
﹐縱使以前摟著婠婠﹐也遠及不上此刻兩手相握的親切感覺﹐想起婠婠永不可能成為朋
友﹐那種因矛盾而來的痛苦不減反增。婠婠另一手伸出﹐讓寇仲握著。
徐子陵陷進回憶去﹐追想與石之軒數次相遇﹐感受到他深情z蛦d的一面。石之軒似
對他有特殊的感情﹖而他卻要向石之軒毫不留情的出手。唉﹗造化弄人﹗今趟輪到寇仲
湊過來道﹕「什麼娘都不要管﹐自從入口跳下來的一刻﹐我們同時出手﹐為的不是我們
自己﹐而是為天下萬民﹐個人的得失算他奶奶的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盡力把雜念排出腦海之外。寇仲握上他另一隻手﹐用力抓緊。
三人生出心連心的感覺。密室內靜至落針可聞﹐秘道傳來空洞的聲音如有實質﹐婠婠額
上清白黯淡的光芒﹐形成秘室詭異莫名的世界。他們閉上眼睛﹐靜默中等待時機的來臨
。
「砰」﹗門破木裂的聲音從秘道上方傳來﹐粉碎了秘道內的寧靜。三人同時睜目﹐
你眼望我眼﹐接著彈起﹐往秘道竄進去。李淵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長笑道﹕「石兄真本
事﹐先顛覆大隋﹐現在又來打我大唐的主意。舊恨新仇﹐我們今晚就來個結算。」下面
的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李淵竟真來個徹駕來征﹐自己涉險﹐率眾入禪室與「邪王」石
之軒來個殊死決戰。石之軒淡淡道﹕「憑這些人和你李淵﹐就可殺死我嗎﹖」
宇文傷的聲音狂喝道﹕「大言不慚﹐就讓我們教你石之軒曉得天下非是無人。」李
淵怒喝道﹕「上﹗」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反蝕一把
乍看一切非常順利。他們原本最擔心的首先是石之軒會否不在禪室內﹐其次是怕
李淵打草驚蛇﹖這兩項擔心都沒有變成現實。李淵果如他們所料﹐盡起麾下夠資格的高
手來突襲「石之軒」﹐先以鐵錘鐵棍一類攻堅的重兵器一舉粉碎禪室的厚木門﹐再以雷
霆萬鈞之勢殺入禪室﹐欲致石之軒于死地。可以想像在李淵一眾高手衝入 禪室的一刻﹐
隨來較次的高手和彎弓手再把近乎密封的禪室重重包圍﹐防止石之軒外逃。
只聽上面傳來一陣的問哼、吃喝﹐下面的三人曉得來者除李淵和宇文傷外﹐尚有「
神仙眷屬」諸君明、花莫夫婦、李神通、李元吉、尤楚紅、獨孤峰、獨孤鳳、韋公公、
李南天﹐還有那可能是「矛妖」顏平照之子的顏歷、歐陽希夷和另幾名他們不認識的高
手。以這樣的實力﹐在一個密封的空間內﹐確有殺死石之軒的實力﹐可是三人卻大感不
妥當。石之軒要取勝是絕無可能﹐逃路只有兩條﹐一是從破開的大門闖出﹐另一是從秘
道選走﹐前者當然比後者困難加倍。
李淵肯定以最強人手把守大門﹐即使能穿門而出﹐尚要應付可能數以百計全把經箭
瞄準大門的神射手﹐任石之軒有通天徹地之能﹐不死印如何出神人化﹐終是血肉之軀﹐
實難承受數百支箭的同時攻擊。但關鍵問題在於李淵。不知是因他對石之軒害死碧秀心
的仇恨﹐還是出於低估石之軒﹐李淵的御駕親征實屬不智﹐變得石之軒有一個可牽制全
局的目標。因為其他人如何心切殺死石之軒﹐總不能犧牲李淵以達此一目的。這變成李
淵方面唯一的破綻。
禪室勁氣交擊聲連珠響起﹐比得上長安年晚夜燃燒鞭砲的激烈密集﹐悶哼叱喝聲此
起彼繼﹐韋公公陰陽怪氣的喝叫和尤楚紅尖厲的叱罵特別易辨認﹐三人卻是頭皮發麻的
瞧向蓋著出口全無動靜的蓋子﹐蓋關是打開的﹐只要石之軒運勁拿腳移蓋﹐可從秘道離
開﹐包保沒有人敢魯妄追擊。三人此時百思不得其解﹐除非石之軒猜到他們在下面埋伏
﹐否則為何竟舍易取難﹐默不作聲地在上面與實力強大的敵人苦纏不休。
「父皇小心﹗」破風的矛聲大作﹐可想見石之軒如他們所料般集中全力攻擊李淵﹐
招招同歸于盡﹐使其他人為解李淵之厄發揮不出整體的攻擊力。韋公公怪叫一聲﹐李淵
卻是一聲悶哼﹐聽聲音他多少受了點內傷﹐形勢危急至極點。
「當」﹗想是石之軒的拳頭轟上諸君明的鋼盾﹐然後諸君明慘哼一聲﹐更傳來噴血
的可怕聲音﹐不用看也知石之軒。成功借得敵方某人的真勁﹐否則那能震得諸君明受傷
吐三人頹然若失﹐臉臉相覷。那想得到天衣無縫的誅石大計﹐就這麼慘淡收場。
婠婠當機立斷﹐道︰「或者是他命未該絕﹐我們快走﹐遲恐不及。」寇仲和徐子陵
明白她的意思﹐李淵盛怒下雖明知沒有作用﹐也會展開全城搜索石之軒的行動﹐他們這
條秘道肯定首先曝光。
婠婠伸手鎖上蓋關時﹐徐子陵和寇仲先後鑽進地道去﹐穿過密室﹐從另一段地道回
到石之軒秘巢書齋下的出口。寇仲移開蓋子﹐顯露出口﹐低聲道︰「我們立即回司徒府
﹐看清楚風頭火勢後馬上離開。我敢肯定石之軒曉得剛纔我們是在下面等他。唉﹗他奶
奶的熊。」
徐子陵低應一聲﹐躍往書齋漆黑的空間yh﹐同時心生警兆﹐但已遲卻一步﹐避之不
及。他駭然瞧去﹐黑暗中接觸到石之軒邪光大盛﹐冰寒冷酷至沒有絲毫常人情緒的可怕
目光﹐他的右手撮指成刀﹐無聲無息不帶起任何勁氣風聲當胸往他刺來。若給他刺中﹐
肯定任何護體真氣不起作用﹐保證石之軒的手刀會破膛碎骨而人﹐把他心臟震個粉碎。
徐子陵從未感覺過石之軒對他殺意如此堅決不移。心叫吾命休矣﹐唯一可做之事就
是運集全身功力﹐硬捱這沒有可能抗拒的手刀。下面的寇仲作夢都沒想過石之軒膽大包
天和狠辣至此﹐剛脫重圍﹐竟反過頭來在地道出口伏擊他們。寇仲雖看不到石之軒﹐卻
從徐子陵的身體反應覺察到石之軒的偷襲﹔時間不容他多想﹐人急智生﹐兩掌托上徐子
陵鞋底﹐全身真氣在剎那間經徐子陵兩腿經脈送往徐子陵腹下氣海處。
換過下方搶救徐子陵的人是天下三大宗師的寧道奇、畢玄、傅採林任何一人﹐只能
嘆息無能為力。可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內功心法同源而異﹐又經多番歷練能融渾合匯﹐與
別不同。即使面對強如石之軒的突襲﹐仍有抗衡之力。寇仲本質冰寒的真氣似長江黃河
般直注進徐子陵氣海去﹐與他灼熱的真氣螺旋合運﹐同一時間寇仲的真力更硬把徐子陵
疾往上送﹐只要避過胸膛受襲﹐徐子陵可把匯同寇仲全力輸來的真氣送往腳尖﹐硬擋石
之軒的奪命手刀。
石之軒何等樣人﹐另一手朝徐子陵虛抓﹐竟生出一股力道﹐完全化去徐子陵往上急
升的勢道﹐手刀仍直朝徐子陵胸膛擁至。要知胸口檀中大穴乃人身脆弱處﹐如給擊實﹐
縱使未能破膛開胸﹐心脈會禁受不起衝擊而破斷﹐那時大羅金仙亦救不回徐子陵。寇仲
真氣用盡﹐一時回復不過來﹐且上托雙掌竟虛虛蕩蕩﹐無處著力地難受至極﹐忽然醒悟
到石之軒是憑不死印察敵之能把他們兩人看通看透﹐故能以這針對性的手段破解他對徐
子陵的援手﹐卻是悔之已晚﹐回天乏力。
後面的婠婠鬼魁般的迅疾移至﹐一把抱著徐子陵雙腳﹐赤足尖借力彈起﹐沖地道口
往上騰升。徐子陵雙手往胸前合攏﹐仍是一線之差﹐眼看要魂斷于石之軒手刀下﹐忽然
全身被婠婠的天魔力場包裹﹐目在手刀觸胸前朝上硬升半尺。那敢猶豫﹐就讓得自寇仲
真氣輸入的螺旋匯勁留在腹下丹田氣海﹐硬挨石之軒的手刀。「蓬﹗」所有事情發生在
電光石火之間﹐由徐子陵遇襲﹐寇仲施援﹐婠婠抱上徐子陵雙足﹐全在眨一兩眼的高速
內。
石之軒手刀刺中徐子陵腹下真氣彙集處。手刀首先受婠婠天魔氣場的影響﹐真勁被
削弱三成﹐緩了一緩﹐這才命中徐子陵﹐發出兩勁正面硬撼的交擊聲音。徐子陵感到五
臟六腑似翻轉過來的強烈痛苦﹐被刺一中處火燒般難過﹐真氣被震得盲頭蒼蠅般往全身
經脈亂竄﹐眼前一黑﹐狂噴鮮血﹐狂猛的力道送得他和婠婠往另一邊拋飛﹐」砰「的一
聲撞上靠牆的書櫃﹐木架破裂﹐書本散跌﹐情勢混亂至極。
石之軒也被反震得往後挫退﹐未能乘勝追擊。不知徐子陵是生是死的寇仲借此空隙
回過氣來﹐不顧生死的從出口躍起﹐井中月離背而出﹐往石之軒迎頭劈去。「砰﹗」徐
子陵和婠婠同時掉往地上﹐滾作一團﹐後者等若為徐子陵硬挨半刀﹐張開香脣噴出小口
鮮血。石之軒冷哼一聲道︰「找死﹗」一掌劈歪寇仲全力擊來的刀鋒﹐另一手拂袖而來
﹐攻向寇仲臉門。
寇仲聽到徐子陵的呼吸聲﹐稍為安心﹐在暗黑的書齋踏出奇步﹐避過照面拂來的一
袖﹐拖刀下削劃往石之軒腰側﹐眼看可以得手﹐石之軒竟一閃不見﹐移往他左方刀勢不
及的死角位﹐盡顯不死幻的玄妙。寇仲駭然旋身時﹐石之軒舍他往徐子陵和婠婠殺去。
婠婠把受創的徐子陵往旁一送﹐袖內射出兩條天魔帶﹐從下而上往石之軒擊去。
「蓬﹗」「蓬﹗」石之軒左右拳出﹐擊中飄帶﹐震得館館往後滑去﹐撞壁始止。此
時寇仲來了﹐對著石之軒的背脊使出井中八法威力最大和玄奧的「方圓」﹐務要令石之
軒不能對徐子陵再下殺著。「轟﹗」寇仲刀鋒撞上石之軒背後凝起的氣牆﹐他「方圓」
法內的方立即硬被卸往一旁﹐「圓」則被石之軒反手一指迎個正著﹐震得他差點吐血﹐
縱使千個不情願也不得不往後挫退。石之軒的身法受影響下不得不稍為遲滯。
婠婠收回飄帶﹐從地上昇起﹐書齋內的空間y蒏伎l氣赳生﹐天魔力場籠罩石之軒﹐
一對纖美的玉手化作萬千掌影﹐往石之軒攻去﹐直有排山倒海之勢。石之軒哈哈笑道︰
「原來青出於藍﹐終練成天魔大法﹐難怪敢來冒犯老夫﹐哈﹗」竟拔身而起﹐「砰」一
聲撞破屋頂﹐且大喝道﹕「石之軒在此﹐李淵你滾到那裡去﹖」
寇仲、婠婠和剛清醒過來的徐子陵無不魂飛魄散﹐他們三人中有兩人受傷﹐傷得最
重的是徐子陵﹐若惹得李淵等一眾人等趕來﹐他們將成誤中副車的犧牲品。寇仲和婠婠
呆望著被破開一個大洞的屋頂﹐瓦屬本碎仍不住掉下﹐細雨和著灰塵灑人﹐一時間竟不
知該逃往何方始是樂土。人聲蹄音從四方八面迫至。徐子陵捧著小腹﹐呻吟道﹕「地道
﹗」
寇仲和婠婠給他一言驚醒夢中人﹐李淵等既往此方趕來﹐禪堂的出口將是唯一的安
全生路。石之軒仍大喝「石某在此」時﹐寇仲抱起徐子陵和相娼先後鑽進秘道去﹐後者
順手鎖上蓋子。」寇仲雙掌離開徐子陵的背心﹐一陣勞累襲遍全身。差點想倒頭大睡﹐
記起跋鋒寒的勸告﹐只好勉力撐著。
正盤膝靜養的婠婠睜開美目﹐出奇地溫柔的道﹕「累嗎﹖可惜我自身難保﹐幫不上
忙。何況我的內功對子陵的傷勢有損無益。」寇仲嘆道﹕「今趟算得不幸中之大幸﹐陵
少的小肚子差點給石老魔刺穿﹐現在只是巴掌大一塊紅腫﹐可還神作福。侯小子說得不
錯﹐我們低估了石之軒。」
婠婠猶有餘悸的道﹕「若是我先出去﹐必死無疑。」寇仲頹然無語。婠婠環視地庫
內裝滿兵器以百計的大箱子﹔輕輕道﹕「真想不到楊公寶庫不但是庫下有庫﹐且有真假
之分﹐李淵等全給你們瞞過。」
寇仲再嘆一口氣﹐讓婠婠到寶庫內﹐是別無選擇﹐因保命要緊﹐他們不但要躲避石
之軒﹐更怕被李淵的人誤打誤撞的找到。寇仲迎上婠婠的目光﹐在油燈映照下﹐臉色因
內傷未愈而帶點蒼白的婠婠別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風姿。婠婠目光投到閉目靜坐的徐子陵
臉上﹐柔聲道﹕「或者你們仍視我為敵人﹐可是我真的再不想傷害你們﹐現在我唯一的
心願是殺石之軒為師尊報仇。」
寇仲訝道﹕「我和陵少都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你忽然要放棄陰癸派派主的寶座﹐統
一聖門不是你師尊一貫的願望嗎﹖」婠婠輕嘆一口氣﹐柔聲道﹕「我對聖門的人完全絕
望﹐他們敗事有餘﹐成事卻不足。只看我們陰癸派自先沖過身後你爭我奪的情況﹐可明
白我的意思。我正因看破此點﹐變得輕鬆自在﹐更能放手做我想做的事。終有一天﹐我
會為先師完成她的夢想﹐但卻不是她想像的那種方式。」
寇仲糊塗起來﹐道﹕「什麼方式﹖」婠婠顯然不願意回答他的問題﹐道﹕「明天城
防必定加強﹐子陵的傷勢恐怕尚未復原﹐我們是否要多留兩天才離開呢﹖」
寇仲道﹕「陵少只要能自己走路﹐我們立即滾蛋唉﹗實不相瞞﹐這裡有秘道可直通
城外﹐否則我如何匐把黃金珍寶搬走。若非人手不足﹐我會連這數百箱東西一併運走。
」
婠婠微笑道﹕「你不怕我出賣你們嗎了。」寇仲苦笑道﹕「若你要拿走這批東西﹐
我也沒有辦法。」
婠婠柔聲道﹕「放心吧﹗你肯信任我﹐我怎捨得出賣你們。更何況我根本得物無所
用。信人家好嗎﹖婠婠會為你們保守秘密的。」頓了頓續道﹕「離長安後﹐懷們會到什
麼地方去﹖」
寇仲道﹕「我回彭梁與我的少帥軍碰碰運氣﹐子陵會到巴蜀見石青璇﹐夠坦白吧﹗
」婠婠欣然道﹕「非常坦白﹐令人家不但感動﹐更是感激。你已當婠兒是朋友﹐婠兒絕
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這樣信任你﹐真不知是禍是福﹐只好由老天爺決定。」婠婠灑然笑
道﹕「時間會證明一切。我想告訴你們幾件事﹐你要留心聽﹐不要忘記。」
寇件精神一振道﹕「什麼事﹖」婠婠正容道﹕「香家的真正主持人不是香貴而是尹
祖文﹐香貴只是尹祖文的爪牙﹐販賣人口的勾當是由尹記文一手策劃出來的。千萬不要
低估尹祖文﹐這人的武功才智乃聖門中的表表者﹐其野心不在石之軒之下。」
寇仲不解道﹕「你不是說過香家是為你們服務嗎﹖」婠婠道﹕「嚴格來說香家實為
聖門兩派六道外的旁支﹐以其錢財支持聖門內幾個關係密切的派系﹐卻並不直屬於任何
一派。」
寇仲拍腿道﹕「難怪石之軒想害池生春﹐他真正要打擊的是尹祖文。」婠婠道﹕「
你不是問過人家大明尊教的大尊是誰嗎﹖現在可告訴你啦﹗」
寇仲沉聲道﹕「是否許開山﹖」婠婠點頭道﹕「正是許開山。他是我聖門諸派系最
忌憚的人之一﹐否則闢塵不會借他的力量壯自己的聲威。許開山一向深藏不露﹐不過據
說yL已練成《御盡萬法根源智經》上的心法武功﹐其成就該在善母莎芳之上。」
寇仲訝道﹕「你真的再不把聖門的諸般禁忌放在心上。」婠婠道﹕「此地一別﹐不
知能否有再見之期﹐就當是臨別贈言吧﹗」
徐子陵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張開俊目。寇仲大喜道﹕「滾蛋的吉時到哩﹗」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八章交心之談
寇仲和子陵在關外大河一處渡頭找到宋師道等人坐的風帆﹐已是和婠婠于長安城外
分手五天後的事。雙方重見﹐當然非常歡喜。久別的萬里斑見到徐子陵 和寇仲﹐跳蹄雀躍﹐
不由勾起寇仲對愛駒千里夢的思念﹐恨不得插翼飛返彭梁。
他們棄舟登陸﹐由隨行者駕舟回長安﹐因往洛陽的大河被李世民封鎖﹐出入船只均
會被李軍水師截查。到達岸旁密林內一片空地﹐五人坐下說話。午後的陽光在天空灑下
﹐四週蟲鳴鳥唱﹐生機盎然。寇仲把分手後的事逐一道來﹐聽到救回沈落雁﹐三人欣慰
非常﹐也為不世梟雄李密凶多吉少的下場感嘆﹗到聽過對付石之軒的行動徹底失敗﹐還
差些兒被他反噬一口﹐三人無不生出驚心動魄的駭然感覺。
宋師道皺眉道﹕「有一點頗不合情理﹐以石之軒表現出來的才智﹐他撞破屋頂高嚷
存心引來李淵﹐理該再躍回屋內把你們纏著﹐到李淵趕來時才逃走。那你們因子陵和婠
婠均受重創,肯定必無幸免。石之軒怎會有此失著﹖令你們有機會從秘道溜走﹐反像暗
助你們一臂之力﹖」雷九指道﹕「應是石之軒有心無力﹐于禪室之戰雖能脫身﹐卻身負
內傷﹐只是小仲他們不曾看破﹐所以他不敢再躍回屋內﹐固若給婠婠和小仲纏上﹐會同
陷重圍之內。」
寇仲點頭道﹕「這是個合理的解釋﹐唉﹗石之軒精明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害得
我們差點難見天日。」宋師道道﹕「我覺得實情不一定如此﹐他似在迫你們從秘道離開
﹐否則他不用大叫大嚷引來李淵﹐當時只要李淵有空發現禪室內的秘道﹐派人入秘道看
個究竟﹐你們仍避不開李淵的人。故石之軒若不把禪室處的李淵引走﹐你們將不敢冒險
從秘道離開﹐所以我說y菑妍a是故意幫忙﹐此事令人費解之極。」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石之軒猜到婠婠身上藏有《天魔訣》﹐石之軒不願這魔門重
要秘典落在李淵手上﹐故做出如此矛盾的古怪行為。」寇仲瞧徐子陵一眼﹐欲言又止﹐
終沒把心中想法說yX來。徐子陵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知他又是岳丈嬌婿那一套。寇仲探
手抓上他肩頭﹐笑而不語﹐一副事實會證明我是對的可惡神態。
雷九指道﹕「你們太行雙杰的身份暫時還不虞被用破﹐因為守關的將領親到船上拜
會我們福榮爺﹐告知我們一個噩耗。」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追問。
雷九指好整以暇的道﹕「太行幫剛和宿敵黃河幫頻生大火並﹐黃河幫動員過千人夜
襲太行幫在河內的創舵﹐黃安不敵當場身死﹐幫眾傷亡慘重﹐死不去的四創逃亡﹐太行
幫名實俱亡。現在除非司徒福榮和太行雙杰從塞外回來﹐否則我們的身份不會被揭穿﹐
仍可回長安胡混﹐不過那當然要石之軒肯合作才成。」
寇鐘點頭道﹕「李淵說得對﹐幫會生涯沒有什麼好收場﹐大有大打﹐小有小打﹐國
與國間爭天下﹐幫與幫間爭地盤﹐人的本性就是這樣子。若每個人都像子陵和宋二哥般
﹐肯定天下太平。」
徐子陵關切的問道﹕「宋二哥打算到那裡去﹖」
宋師道顯是下定決心﹐想也不想的答道﹕「我會到君婥的小谷去結廬而居﹐過一段
日子。」寇仲和徐子陵均感無話可說。幸好他只說過一段日子而非要終老于其地﹐多少
有點進步。
任俊低嚅道﹕「若我們要扮司徒福榮回長安﹐宋二爺可否……懊﹗對不起﹐我們根
本不宜回去。」寇仲拍拍他肩頭﹐道﹕「小俊我們到一邊說幾句話。」
任俊脹紅臉孔﹐垂頭隨寇仲去了。徐子陵收回看兩人背影的目光﹐轉向雷九指道︰
「婠婠和我們分手前﹐透露有關魔門兩宗秘密﹐首先是大明尊教的領袖確是許開山﹐與
我們猜測吻合﹐婠婠還說yL盡得《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心法﹐成就在善母沙芳之
上。」宋師道道︰「另一則消息是什麼?」
徐子陵道︰「婠婠說香家的生意是魔門財力的重要來源﹐而真正的主事者不是香貴
而是尹祖文。」雷九指一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道︰「所以要瓦解香家和他們傷天害理的勾當﹐必須由尹祖文入手。」雷九
指沉聲道︰「這消息非常有用。我要重新調整追查的方向﹐我會先知會幾個有心人﹐然
後回長安一趟。」
此時寇仲摟著任俊回來﹐笑嚷道︰「各奔前程的時刻到哩﹗希望我們可以很快回長
安﹐且不用扮鬼扮馬﹐左瞞右瞞﹐還要陪李淵打馬球賽。」
自慈澗失利﹐王世充不納寇仲死守慈澗之策﹐倉皇撤兵﹐寇仲憤然離開﹐李世民遂
進行其事先張揚的進兵大計﹐對王世充的東都進行外圍切割。在李世民的精心策劃下﹐
調兵遣將﹐使行軍總管史萬寶自宜陽北上﹐佔據伊間的龍門﹐斷王世充南路﹔大將劉德
威自太行東下﹐攻打河內﹐斷王世充北路﹔上谷公王君廓兵脅洛口﹐斷其東路﹐更威脅
東都糧響的供給﹔總管黃君漢則從河陰西上攻取回洛城﹐斷王世充東北路﹐而李世民則
親率大軍﹐自慈澗直取北郊﹐連營以通東都﹐枕兵于洛陽之北。
王世充退守洛陽﹐令鄭軍軍心渙散﹐到得聞羅士信和張鎮周相繼降唐﹐後者更與楊
公卿原為鄭軍的兩大支柱﹐其降影響極為龐大﹐加上李世民聲勢日盛﹐外圍城縣不戰投
敵者日眾﹐王世充勝李密後建立起來的聲勢如江河下瀉﹐一髮不可收拾。
攻打洛陽的外圍戰在武德三年中秋前一天由黃君漢揭開序幕﹐遣軍自懷州渡河﹐攻
克堡壘二十餘處﹐兵脅回洛城。果如寇仲所料﹐王世充慌忙派出楊公卿偕太子王玄應反
攻黃君漢﹐望能從其手上奪回洛陽此重要命脈﹐卻是大勢已去﹐無功而退﹐只能于回洛
城西筑月城以抗唐兵。
回洛被破﹐李世民再接再厲﹐使劉德威襲懷州﹐史萬寶進攻甘常﹐王君廓攻環較﹐
兵迫管城。在唐軍如此強大的攻勢威脅下﹐王世充的滄州長史張公理、尉州刺史時德覷
相繼投降﹐後者所部妃、夏。陳、隨、許、穎、尉七州盡入李世民之手﹐其他河南諸郡
望風景從﹐紛紛歸唐自保。王世充勢窮力竭下主動出擊﹐冒險突襲李世民﹐被李世民手
下大將屈突通及時趕至﹐狠挫王軍﹐王世充逃返洛陽﹐其冠軍大將軍陳智略修被生擒﹐
斬王軍首級過千之眾。
自此王世充只敢躲在洛陽的高牆後﹐再不敢以身涉險。就是在這種形勢下﹐徐子陵
策著萬里斑抵達李世民北郎山南﹐洛陽之北設于高地的營寨﹐求見李世民。唐軍知來者
乃名懾天下的徐子陵﹐那敢怠慢﹐連忙飛報中軍帥營的李世民。
李世民正和手下話將研究進攻洛陽的大計﹐聞報在尉遲敬德和長孫無忌兩名心腹愛
將陪同下飛馬來迎﹐雙方見面﹐百感交集。李世民著兩將與親兵隔遠跟隨﹐他與徐子陵
並騎馳上營地南一處可遠眺洛陽的丘巔﹐沉聲道︰「寇仲是否已返彭梁?」徐子陵見他
滿瞼風塵﹐神色疲倦﹐知他為攻打洛陽一事費盡心力﹐點頭道︰「他是個永不肯認輸的
人﹐更何況他認為自己才是為天下著想的人﹐當然要用盡每一分力氣求存。」
李世民凝望西北夕陽放射半空的動人霞彩﹐嘆道︰「形勢真是那麼惡劣嗎﹖父皇剛
使宇文仕及送來聖諭﹐內中道﹕『今取洛陽﹐止于息兵﹐克城之日﹐乘輿法物﹐圖籍器
械﹐非私家所須者﹐委汝收之。其餘子女玉帛﹐並以分賜將士』﹐這等若把洛陽賞賜給
我。」接著振起精神﹐道︰「子陵今趟長安之行幹出什麼成績來﹖唉﹗我首先該謝子陵
和少帥對落雁的援手之恩﹐否則若世勣被牽連﹐可能會令我攻取洛陽功虧一整。現在王
世充僅能守著虎牢一線﹐亦只有李世勣才有辦法攻克虎牢。一巨虎牢入我李世民之手﹐
就是我攻打洛陽的時刻。」
徐子陵曉得李靖通過傳送渠道把長安發生的事先一步通知李世民﹐省去他不少脣舌
﹐遂把李靖不知道的事詳細說yX來﹐最後道︰「令尊向你傳達的諭旨﹐恐怕只是為安你
的心﹐讓你在沒有顧慮下全力攻取洛陽﹐事實上他確有針對你的意圖。聽說yL會派李元
吉東來助你﹐話說得動聽﹐卻不無監視世民兄之意。我今趟來見你﹐一方面是為有負所
托﹐未能除去尹祖文和楊文幹表示歉意﹔另一方面更希望曉得世民兄的心意和對將來的
打算。」
李世民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我可以有什麼打算﹖唉﹗不瞞子陵﹐現在我的
心神全放在三個人身上﹐就是王世充、竇建德和你的兄弟寇仲﹐到他們都再不能成為我
大唐的威脅時﹐我始有餘暇去思索自身的問題。最惡劣的局面是須和父是開心見誠說一
趟。倘若他肯善待我天策府諸將﹐我李世民可放棄一切智位軍權﹐甘心做個平凡的人。
」
徐子陵沉聲道︰「希望這只是世民兄一時的氣話。魔門正在蠶食你們李家﹐世民兄
縱能保命退出,令兄和令弟勢將再起爭奪皇位之戰﹐加上突厥人虎視農眈﹐誰能獨善其
身?」
李世民嘆道︰「我不是沒想過在關外自立。而得洛陽後更將是我唯一自立的機會﹐
可是我的妻兒妃妾和封天策府請將的親屬均zb長安﹐我不得不為他們著想。且今趟東征
軍將士近半是只忠於父皇者﹐加上府兵制的牽拌﹐即使我不顧一切自立於東都﹐仍是障
礙重重。若我李家分裂內戰﹐天下將再陷紛亂之局﹐頡利倘乘勢來犯﹐會是怎樣一個局
面﹖這番心裡的話我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現在只子陵曉得。」
徐子陵道︰「寇件正因看破世民兄為難處﹐故不肯放棄爭霸天下的意圖﹐因不想天
下落入魔門或頡利之手。唉﹗我該怎麼說才好呢?」說服寇仲改變主意在目前的情況下
是沒有可能的﹐要說動世民原來亦非容易。「我要說的都說哩﹗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世民
兄﹐到巴蜀見過石青漩後﹐我會到彭梁助寇仲攻取江都。」
李世民一震道﹕「我最害怕的事終發生哩﹗難道我最知心的好友竟會變成我的敵人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我變成你的敵人﹐也是個為你著想的敵人﹐一天寇仲未除﹐
令尊仍不會召你回長安﹐天下分裂對峙﹐總好過落入魔門或突厥人之手。為此我矛盾得
要命﹐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不過世民兄放心﹐我不會介入你們的戰爭去。若攻不下江都﹐我只好找個聽不到任
何戰場消息的地方躲起來。」
李世民嘆道﹕「子陵兄可以在你兄弟水深火熱﹐面臨殺身之禍前說退便退嗎﹖」徐
子陵搖首嘆道﹕「這叫造化弄人﹗」
李世民仰天長笑﹐豪氣干雲的道﹕「好﹗這就叫各為其主﹐兄弟可以相殘﹐朋友當
然可拚個你死我活。不過無論將來形勢如何發展﹐徐子陵永遠是我李世民最好的朋友。
」徐子陵振起精神道﹕「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我現在必須立即兼程趕往巴蜀﹐世
民必須明白成大事者不拘于小節
的道理。只要認定自己所作為的是天下蒼生﹐別人的看法都不用理。」
李世民從容道﹕「世民謹記子陵的提點于心。希望老大爺網開一面﹐不用我兩兄弟
在戰場上兵刀相見。」徐子陵沉聲道﹕「世民兄沒怪我出爾瓦爾嗎﹖」
李世民探手過來緊抓他肩頭﹐搖頭道﹕「完全沒有。事實上子陵直至此刻仍對我李
世民愛護有加﹐個中情況﹐大家心照不宣。子陵為的不是我李世民﹐亦非寇仲﹐而是天
下蒼生。若不明白此點﹐我李世民怎配作子陵兄弟。只可惜我出身世族﹐自少以來養成
以本族為先限深蒂固思想﹐絕不能掉過頭來對付自己的家族﹐只能徐圖設法改變。此地
一別﹐不知能否再有如此坦然交談的機會﹐子陵珍重。」
徐子陵反手在他肩膀緊拍一記﹐夾馬腹奔下丘坡﹐望南絕塵去了。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九章少帥精兵
徐子陵于北郵山見李世民後的五天﹐寇仲抵達梁都﹐手下將兵見主子突然無恙歸來﹐
均欣喜如狂。梁都等若少帥軍的京城﹐規模雖只是長安、洛陽那種大都會十分之一的大小﹐
卻是少帥軍經濟和軍事的中心﹐訓練兵員的營地校場設于城西北的丘陵山地﹐于高處
筑有堡壘石寨﹐有一定的防禦力量﹐可對循運河兩岸從水道攻來的敵人構成威脅。
一直感到自己一無所有的寇仲﹐見到眾人努力建設的成就﹐當然大為欣慰。留在梁
都的有宣永、高佔道、虛行之和陳老謀﹐其他將領如白文原、焦宏進、卜天志、陳家風
、洛其飛。牛奉義、查杰、陳長林和任媚媚都在少帥軍勢力範圍內的其他城市各忙各的
﹐為助寇仲爭天下作好一切準備。
寇仲坐上宣永達他牽來的愛馬昂然入城﹐居民夾道歡迎﹐只從此點可知虛行之不負
所托﹐治理得他的「少帥國」井井有條﹐連帶曾在民眾心底早留下美好形像的寇仲更受
擁戴。
驅馬往城中心的少帥府途上﹐寇仲忍不住問左右道﹕「楊公沒有來嗎了。」宣永答
道︰「少帥放心﹐楊公使人傳來信息﹐此際尚未是離開的時刻﹐當虎牢被破﹐他會立即
趕來。」
高佔道接口道︰「楊公是怕若他離開﹐王軍軍心將更不穩﹐會加速王世充的敗亡﹐
他留在王世充旁﹐是要為我們爭取準備的時間。」虛行之道︰「不過他手下的家屬已陸
續潛來﹐我們沿途派人打點﹐到此後均被妥善安置。」
寇仲開始感到肩頭上挑的重擔子﹐若彭梁被破﹐受苦的就是自己的于民。縱使李世
民營善待百姓﹐可是少壯兵員陣亡難免﹐大部y鰹a庭都要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悲傷。陳
老謀恃老賣老的道︰「少帥不在時﹐我敢說沒有人敢偷懶﹐不但把彭梁從廢墟情況重建
成有規模的城市﹐更把本是烏合之眾的軍隊訓練得有聲有色。」寇仲欣然道︰「這正是
我回來後最關心的事。」
宣永道︰「少帥揚威塞外﹐視突厥大軍如無物﹐我們的作為在少帥眼中恐怕只是小
孩兒戲耍的伎倆。」此時進入少帥府﹐民眾都擁在大門外﹐高呼萬歲﹐情況激烈振奮。
寇仲和眾人甩蹬下馬後接著千里夢的馬頸笑道︰「宣大將軍你不用謙虛﹐說到練兵你們
可比我在行。不過我從突厥人身上確學到點東西﹐明早到兵營時讓你們參詳一下﹐看是
否管用。」眾將轟然應諾。
穿上鮮明甲冑﹐以綠和紅為主色的少帥軍從大門排列過廣場直抵石階上主建築的正
門﹐見到寇仲回來﹐人人士氣軒昂﹐高舉兵器致敬﹐動作整齊劃一﹐與以前裝備不齊﹐
兵甲破舊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陳老謀在他耳旁怪聲怪氣道︰「這就是金子的好處。
楊公寶庫加上曹應龍的藏寶﹐不但令少帥國興旺富足。裝備更比別人勝上一籌。」
虛行之道︰「我們的兵器弓矢大部y鬻′O宋閥從水路由南方運來﹐宋家還派來各類
巧匠五百人﹐為我們建船造兵器。沒有宋家的支持﹐我們首定沒有今天的局面。」寇仲
放開愛馬﹐由親兵牽走﹐道︰「現在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高佔道低聲答道︰「我們遵照少帥兵貴精不貴多的指示逐步擴軍﹐以免糧響需求過
重兼影響生產﹐目前全國正規軍總數在四萬人間﹐分別駐在梁都、彭城、琅耶和東海四
郡﹐全部是募兵。鄉鎮地方則由團兵輪更戍守。四萬軍中有五千是水師﹐由長林和天志
負責。」宣永接口道︰「梁都這裡的兵力有二萬人﹐以防止李子通或輔公佑從運河來襲
。」
虛行之道︰「梁都已成我們最重要的軍事中心﹐臨海的東海郡則是我們的經濟命脈
﹐彭城由戶部督監任大姐負責重建﹐由於彭城位處少帥國核心處﹐對我國安定有莫大作
用﹐故此三地均須重兵駐守。至於琅部為我國最北的重鎮﹐亦不得不加強城防﹐以支援
北邊各城。」寇仲從心底涌起奇異的感覺﹐眾人你一句我國﹐我一句少帥國﹐令他忽然
感到自己變成一國之君﹐那種滋味怎都沒法適當形容出來。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道︰「明白啦﹗那在需要時我至少可調動二萬人出征﹐我會儘
量與時間競賽﹐把這批兄弟訓練成能縱橫天下的少帥軍﹐任他李世民十萬大軍﹐我也絲
毫無懼。」說著在眾將兵簇擁下朝自己的帥府昂然跨步。
徐子陵卓立直峰﹐凝望星斗滿天的夜空﹐感受著人的無奈和渺小。為了愛馬﹐他必
須坐船緩緩入蜀﹐但他卻失去飽覽三峽風光的心情。五天前與李世民的一席話﹐使他體
會至深的是雙方間的分別。對他這出身市井的人來說﹐直至此刻仍沒法理解李世民對家
族的感情。李世民出身世間﹐免不了自少受世間風氣的熏陶﹐把家族的理想和聲譽置于
最重要的位置﹐就像忠於國君般對家族盡忠。要他公然反對家族是近乎沒有可能的。
不過有謂事在人為﹐李世民雄材大略﹐怎都該有辦法。自己會否如李世民所料﹐最
終被捲進寇仲爭天下的漩渦去﹐泥足深陷﹖他曾數次想抽身離開﹐卻因事情的發展﹐更
因與寇仲深厚的兄弟之情﹐欲離難去。擇善固執﹐什麼對天下蒼生有利﹐他將義不容辭
的去努力。想通此點﹐心中的惆悵與失落一掃而空。徐子陵召來萬里斑﹐躍登馬背﹐沿
長江飛馳而去。
寇仲在高佔道、宣永、高志明、詹功顯四將陪同下﹐肩上立的是飛鷹無名﹐座駕是
愛馬千里夢﹐巡視練兵的野外校場。後兩者為宣永的副將﹐是隨宣永來投靠他的瓦崗舊
部﹐年青有為﹐身經百戰﹐專責練兵。在梁都東面的平原上﹐二萬少帥軍列成隊形﹐等
候寇仲登上設于小丘上高處的帥臺檢閱﹐旗幟飄揚﹐軍勢極盛。在晨早的陽光下﹐人人
士氣昂揚﹐高呼少帥三次﹐響徹平原﹐令人熱血沸騰﹐壯懷激烈。
先巡視一匝。左邊的宣永道︰「這二萬兵是我們少帥軍的精銳﹐分作七軍﹐中軍四
千人﹐左右虞侯各一軍﹐每軍二千八百人﹐左右廂各二軍﹐每軍二千六百人。以軍、營
、隊作基本單位指揮行軍進退。軍有軍旗﹐隊有隊旗﹐依旗號調動部署。」另一邊的高
佔道笑道︰「佔道把當年少帥和徐幫主傳給我們的搏擊法訓練他們的戰鬥技巧﹐成效卓
著﹐上沙場時肯定不會吃虧。」
寇仲道︰「若在戰場上正面交鋒﹐即使敵人兵力在我們十倍之上﹐我仍有信心和李
世民一較高下。可是你們也看到李世民攻打洛陽的情況﹐兵分數路﹐以排山倒海之勢從
四方八面而來﹐先把脆弱的城鎮逐一蠶食﹐截斷糧道﹐封鎖水路﹐到我們分崩離析之際
﹐再避開我們的鋒銳﹐尋找我們的破綻﹐待我們只剩下一口氣時全面扑擊。薛舉是這樣
被擊垮﹐宋金剛亦因此錦羽而回。這是李世民的戰略﹐若我們不能想出一套針對他戰術
的策略﹐恐怕根本沒交手硬撼的機會﹐甫接戰就完蛋大吉。」
宣永等無不露出凝重神色﹐可知他們不是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而是根本想不到對
付辦法。寇仲緩緩策騎﹐忽然間宣永道︰「為楊公傳後的人有否提及跋鋒寒?」宣永搖
頭表示沒有。寇仲立即多了一分心事﹐另一邊的高佔道問道﹕「少帥想到應付李軍的方
法嗎?」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z菻H的笑容﹐欣然道︰「若沒有辦法﹐我會立即解散少帥軍﹐大
家返鄉安享晚年。哈﹗別人或會低估李世民﹐我寇仲卻永不會犯這錯誤。我還和王世充
有一根本的分別﹐就是手下沒有投降之將。」四將轟然相應。寇仲忽然舉臂高呼道︰「
凡追隨我少帥寇仲者﹐我寇仲定不會虧待你們。」說罷發出命令﹐無名應聲沖天而起﹐
盤旋晴空﹐更添其威脅。這兩句話以內功迫出﹐傳遍全場﹐山鳴谷應。眾兵齊聲歡呼回
應﹐萬歲之聲不絕。
為手下打氣後﹐寇仲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向途經的隊伍打招呼﹐以強大無匹的
自信感染每一個人﹐笑道︰「只看經手、弓手、馬軍、步兵各類兵種配置齊備﹐布署有
序﹐便知你們訓練有方﹐絕不會弱我寇仲的名堂。」宣永忙道︰「以中軍四千人為例﹐
號手四百、弓手四百、馬軍一千、步兵一千、輜重兵一千二百﹐合共四千人。」
寇仲點頭表示讚賞。所到處﹐少帥軍均zb兵頭指揮下歡呼和高舉兵器致敬﹐寇仲則
在馬上舉手還禮。跟在後側的高志明忍不住問道︰「少帥剛纔指出李世民的戰術﹐不會
予我們與他正面交鋒的機會﹐少帥究竟有何法應付。」
寇仲沒有立即答他﹐先豪氣干雲的高呼道︰「我們少帥軍為的是替天行道﹐為天下
百姓的安居落業奮鬥﹐只有我們來自民間的人﹐才明白民間疾苦﹐這正是漢高祖劉邦和
秦始皇贏政的分別。」
眾兵更是歡呼回應﹐比上一趟更激烈。宣永等都聽得心中佩服﹐寇仲談笑間仍可不
時著意激勵士氣﹐方法高明、簡單、直接而有效。先許之以利﹐再為全軍定下遠大的志
嚮目標﹐更隱隱為自己和李世民作出比較﹐使一向飽受世家大族欺壓多來自民間的戰士
生出共鳴。
不過這些話就算宣永等曉得說yX來﹐絕不會有寇仲的威力效果。因為寇仲已成天下
人人景仰的猛將和戰略大家﹐與徐子陵同被認為是漢族人的光榮。他說的話﹐感染力自
是無與倫比。寇仲尚未閱畢全軍﹐已成功在軍內建立起無可替代﹐使將士甘于死的地位
﹐而他的感力正在於此﹐靈活變化﹐不拘成法。
寇仲回答高志明的問題道︰「上兵伐謀﹐待陵少從巴蜀趕回來後﹐我們立即攻佔江
都﹐有江都作後盾﹐大海將是我們的天下。任李世民三頭六臂﹐也沒法封鎖大海﹐若他
想那麼做只是個笑話﹐哈﹗」眾將精神大振﹐雖仍未能真個解決問題﹐仍感到前途充滿
y芴驉C
寇仲問宣永道︰「與錫良方面是否保持聯繫﹐他們情況如何?」宣永恭敬答道︰「
我們是互相支持﹐關係密切﹐現在竹花幫分裂成兩個派系﹐一派由邵令周當家﹐以江都
為基地﹐得李子通撐腰﹐但人數只佔竹花幫四分之一﹐邵令周更被視為叛徒﹐他的女婿
麥雲飛作威作福﹐令邵令周不得人心。另一派由桂錫良作幫主﹐幸容為副﹐得風竹堂沈
北昌和駱奉支持﹐在我們和宋家的助力下﹐勢力遍罩江東。少帥慧眼識英雄﹐桂錫良和
幸容都是可扶掖的人材。」
寇仲聞得兒時玩伴卓然有成﹐大喜道﹕「立即請他們到梁都來見我﹐我有要事和他
們商量﹐以武力奪取江都是下下之策﹐我們更負擔不起那損失。幸好江都是我最熟悉的
地方﹐舉事用計均無比方便。他娘的﹗李子通這人反復無常﹐我早看他不順眼。」高佔
道道﹕「李子通現在枕重兵于運河下游的錘離﹐結集船隊﹐只須三天船程可北上到我們
梁都來﹐若不能除去這威脅﹐我們勢將動彈不得。」
寇仲沉吟道﹕「給我挑出五百精銳好手﹐由我暇時親自訓練﹐既可作我親衛﹐又可
為從內部顛覆江都之用。若再有陵少和老跋幫手﹐李子通有何可懼哉。」宣永皺眉道﹕
「李子通枕兵提離﹐正是要我們難以分身攻打江都。內部顛覆除非能殺死李子通﹐否則
只能製造一場混亂﹐作用不大。」
高佔道也道﹕「李子通深悉少帥厲害﹐宮禁城防肯定大幅加強﹐要刺殺他並不容易
。聽說yL近日招攬大批亡命之徒﹐為的是要應付我們突襲。」
寇仲微笑道﹕「你們算漏了楊公和他的五千勁旅。李子通和沈法興長年交戰﹐還要
應付西面虎視眈眈的輔公估﹐如非江都城高牆厚﹐老李早被斬首了事。這人沒有什麼骨
氣﹐長年準備船隊﹐好待見勢頭不對即捲鋪蓋逃走或投降﹐現在又向李家稱臣。他娘的
﹗就讓我弄清楚yL虛實後﹐想個辦法把他收拾。」一直沒作聲的詹功顯嘆服道﹕「即使
是我們想破腦袋都找不出解決方法的難題﹐到少帥手上立即變得輕鬆容易﹐像不費吹灰
之力即可辦到。」
寇仲哈哈一笑﹐此時視畢全軍﹐眾人勒馬掉頭﹐往山崗上帥臺馳去。七軍開始調動
﹐準備演習陣法變化﹐以顯示操練經年的成果。寇仲心中涌起萬丈豪情﹐自出道以來﹐
他沒有一刻。不是處在劣勢惡境中﹐直至此刻仍是如此。如何于敗中求勝﹖逆境謀生﹖
正是他感到生命的意義所在。
寇仲笑道﹕「只要我們把兵馬練得其攻能像突厥人般靈活yX奇﹐其守如李世民的沉
著穩重﹐再在水師船只一和攻守器械方面依魯大師的著作用工夫。敵分而我集中﹐敵集
中而我分﹐以奇制奇﹐以穩制穩。再得江都﹐天下至少一半落進我的口袋去﹐那時李世
民休想能稱雄中原。」宣永道﹕「宋魯先生上月曾親來梁都﹐傳達來問主的口令﹐只要
少帥能守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刻﹐他的大軍會從海路開至。」
寇仲心中暗嘆﹐雖明知宋家軍至快明春才至﹐但怎都存有點希望﹐期望宋缺能于十
月前趕至﹐可是聽到宋魯親傳的消息﹐這幻想立告破滅。他雖說得信心十足﹐事實上有
大半是夸大來振奮軍心﹐縱使真能奪取江都﹐可是彭梁一帶無險可守﹐區區四萬兵可守
得住多少座城池。一旦成敗勢﹐李世民將勢如破竹的沿運河南下﹐最後他只能守著江都
一座孤城﹐重蹈王世充被困的覆轍。
關鍵處是看洛陽何時城破﹐若王世充可挨至明春﹐當然是另一回事。
現在是七月﹐虎牢被破﹐李世民將直接攻城﹐王世充到那時能多挨一個月已相當不
錯。寇仲甩蹬下馬﹐在四將陪同下登上帥臺﹐演習在戰鼓聲中展開﹐只見倏進倏退﹐井
然有序﹐配合無間。高佔道道﹕「突厥人的優點在什麼地方﹖」寇仲道﹕「突厥戰士裡
隨便找個人出來都是箭、騎、刀樣樣皆能的野戰專家﹐戰術是用奇﹐出敵不意﹐來去如
風﹐攻時比我們漢人勇猛﹐逃時比我們溜得快﹐可以一邊睡覺一邊策馬行軍。哈﹗我是
夸大點﹐不過卻與事實非常接近。」
他一邊說話﹐一邊觀看自己少帥軍依旗號生出的變化﹐先是五十人一隊﹐當兩旗相
交﹐立變為五隊合一的二百五十人為一隊﹐到五旗相交﹐則十隊合一成五百人一隊﹐看
得人目為之眩。無論如何變化﹐陣形仍保持整而不亂﹐可知宣永等為訓練他們費盡心血
﹐再非以前拉雜成軍全憑鬥志作戰的烏合之眾。只恨比起李世民的唐軍﹐無論在實戰和
經驗上均相差甚遠。
李世民手下將領隨便找幾個出來已非像高佔道、陳長林這些沒上過多少次戰場的人
能相比。寇仲暗下決心﹐定要盡力練軍﹐使手下在上戰場時不是去送死而是取勝。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十章噩耗頻傳
接著的十多天﹐寇仲忙碌至差些兒沒睡覺的時間﹐既要設法了解少帥國行政經濟
民生各方面的問題﹐又要試圖把少帥軍訓練成心目中理想的全能戰士﹐更兼要栽培五百
名像李世民玄甲戰士的親兵﹐當然忙得不亦樂乎。這五百親兵可不是只看體格強壯與
否挑選的﹐首先是在忠誠方面沒有問題。所以絕大部y鬻『捔钀s軍舊部、卜天志的巨鯨
幫徒和追隨宣永多年的手下中挑選出來。這批人不但有武功底子﹐已精于江湖門檻。
來自雙龍軍的手下曾經寇仲和徐子陵指點武功心法﹐潛往長安後從沒鬆懈過練功﹐
精選出來的更是武功高強﹐忠誠方面無可懷疑﹐等若寇仲的子弟兵。宣永的人全體出身
于瓦崗軍﹐屬翟讓系統的人﹐勝在戰鬥經驗豐富﹐久經戰陣。至於來自巨鯤幫的戰士﹐
則長于操舟水戰之道。三方面人材合起來的集成親兵團﹐囊括各類形的兵種﹐再加寇仲
的悉心培訓﹐人數雖少﹐實力卻不能小覷。寇仲名之為飛雲騎。
寇仲是個沒有私心的人﹐把從塞外學來的東西盡傳手下諸將﹐諸如練馬御馬之術、
觀天察變的秘訣﹐突厥人的行軍戰術﹐一股腦兒說yX來﹐讓諸將憑本身才情zU自領會﹐
當然都得益不少﹐對練軍的質素大幅提昇。分散于各地同為建立少帥國而努力的白文原
、焦宏進、任媚媚、陳長林、洛其飛、牛奉義、查杰、陳家風、謝角等紛紛趕到梁都見
寇仲﹐他們對寇件有種近乎盲目的信心和崇拜﹐雖知形勢險惡﹐仍深信寇仲回天有術﹐
茫不知寇仲正為少帥軍的存亡擔懮。
重返彭梁﹐另一個驚喜是在陳長林監督下﹐從江南招攬回來的船匠配合宋家遣來的
巧匠依魯妙子秘卷的圖樣用料建成二十八艘以「飛輪」推動的快速戰船。每艘飛輪船可
容五十戰士﹐以腳力推動裝在船尾的槳葉圓輪﹐船速遠勝風帆快艇﹐且能在狹窄的河道
靈活z萓p﹐令少帥軍大幅增強水上作戰的能力。
飛輪船上裝上陳老謀從魯妙子秘卷領悟後改良設計出來的弓音箭機﹐可連續發射遠
達五十丈外目標的火弩箭﹐這方面由宋缺遣來的巧匠負責打制。沒有他們﹐縱使魯妙子
復生﹐亦不能于短短一年時間內造出如此威力驚人的戰爭工具。其他守城、野戰、攻堅
的器械更是不勝枚舉。
寇仲最大的長處是像李世民般深得人和之利﹐不同處是李世民處處受制﹐定仲則可
放手而為﹐兼之財力雄厚﹐人材物資則有宋缺源源不絕的支持。且得道多助﹐像翟嬌和
龍游幫都在各方面傾力幫忙。
這天寇仲在少帥府的大堂聽取洛其飛的彙報﹐後者是少帥軍的情報頭子﹐本身精擅
探測敵情﹐武功雖不怎樣了得﹐輕身功夫則是一等一的高手。與座者尚有陳長林、陳老
謀和任媚媚。寇仲順便問起他偵察網部署的情況﹐洛其飛答道︰「下屬偵察的手段以游
七為主﹐土河為輔。」寇仲興趣盎然地問道︰「游大還可想得個大概﹐可是『土河』一
是什麼東西﹐為何與偵察有關?」
洛其飛答道︰「土河是偵察的暗語﹐若游大屬機動。主動、不定時的偵察方式﹐土
河就是固定、被動、定時的部署。下屬一向以前者為主﹐後者為輔。土河作用下屬可舉
一例﹐少帥自會明白。
例如在山頭要道以細沙填平﹐每日檢施﹐掃令平淨﹐人馬入境﹐只要觀察沙上印痕
﹐便知足跡多少﹐所以即使對方摸黑潛行﹐仍瞞不過屬下耳目。」陳老謀笑道︰「這是
他們以前彭梁幫對付其他幫會的手法﹐搬到我們少帥軍來用而已﹗」
任媚媚橫陳老謀一眼道︰「幫會出身的人就是這樣子哩﹗只媚媚從沒想過今天竟是
不住向人派錢﹐而不是索錢。」寇仲心中涌起溫暖﹐做好事總教人舒服﹐笑道︰「這土
河法果然有門道﹐不知情者肯定會著道兒﹐不過此法只能于特別環境下使用﹐但定點察
敵是必須的﹐不定點的偵查又如何?」
洛其飛答道︰「游七的主要任務有三﹔一是偵察﹐包括深進敵後﹐以種種手段刺探
敵情﹔二是傳遞情報﹐通過秘密的網絡和渠道﹐定日定時的把消息送回來﹐讓專人收集
分析﹐再轉至有關部門。這方面的事虛先生落了很多心力否則不會像今天的完備。三為
捉生問事﹐就是活捉俘虜﹐嚴刑拷問﹐套出沒法從表面看到的情況。」
「嚴刑拷問」提醒寇仲戰爭不擇手段的殘酷本質。更使他想起尹祖文的「七針制神
」。暗忖若自己手下大將落入他手上﹐必捱不過這酷刑﹐所以有機會要先殺此人。寇仲
心懸洛陽的情況﹐此天下最具規模的三大名城之一的都會﹐就像汪洋怒海中一艘孤舟﹐
隨時會傾覆﹐遂問起虎牢的情況。
洛其飛道︰「朱集剛吃過唐軍一場大敗仗﹐王世充想打通洛陽南路的希望完全幻滅
﹔伊閉、穎陽相繼失守﹐現在只余東路以虎牢為主的諸城仍在他旗下﹐形勢未許樂觀。
」洛其飛輕嘆一口氣﹐續道︰「應該說非常危急﹐王世充當然曉得虎牢的重要﹐派出太
子王玄應以重兵固守虎牢。李世積乃深諳兵法的人,知不能馬上強取虎牢採取迂迴戰術
﹐先謀附近各城﹐以孤立虎牢﹐使王玄應不戰自退。李世勣現正向虎牢東南另一大城管
城進軍。」
寇仲心嘆王玄應算是老幾﹐那裡是李世勣敵手﹖問道︰「守管城者是誰?」洛其飛
道︰「管城守將郭慶﹐原為瓦崗軍榮陽都守﹐與李世勣素有交往﹐瓦崗軍失敗後﹐郭慶
歸附王世充。」
寇仲色變道︰「以王世充的多疑﹐怎會起用郭慶應付舊同僚李世勣如此失策。」洛
其飛道︰「王世充有他的苦衷﹐首先郭慶是萊陽人﹐與榮陽、管城的地方勢力關係密切
﹐本身又有數千子弟兵。為此王世充對郭慶籠絡有加﹐更把美麗的姪女嫁予他﹐希望這
關係能起作用﹐聽說郭妻對王世充是忠心的。」
寇仲苦笑道︰「利字當頭﹐政治交易買賣式的婚姻能起多少作用﹖唉﹗管城若完蛋
﹐其他榮陽、鄭州的守將不投降才怪﹗沒有人肯為王世充父子賣命的﹐若守虎牢的是楊
公卿﹐當是另一番局面。」
洛其飛道︰「榮陽的守將是魏陸﹐鄭州守將是王要漢和張慈寶﹐下屬不太清楚魏陸
和王要漢對王世充的忠心程度﹐肯否為王世充效死力﹖不過既能得王世充信任﹐當然非
是那麼易投降的人。至於張慈寶追隨王世充多年﹐忠心方面該沒有問題。」寇仲嘆道︰
「我們很快會曉得結果。」此時手下來報﹐桂錫良、幸容的船抵達梁都外碼頭。寇仲正
等得心焦﹐大喜出迎。
徐子陵甫登碼頭﹐便給人把紙條塞到手裡﹐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撇下跟蹤者﹐成
都南郊惠陵見」兩行字﹐下方署名鄭石如。徐子陵心中大訝﹐鄭石如竟神通廣大至此﹐
可準確把握自己抵蜀的時間za點﹐安排手下暗裡通知他見面的地點。想到這裡﹐暗暗留
心附近的環境﹐果然感應到有被人監視的感覺。他雖非完全信任鄭石如﹐卻感到他沒有
惡意﹐他想見自己該是曉得有人心存不軌﹐故欲示警。
倏地飛身上馬﹐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在幾下呼吸間把馬速催至極限﹐放蹄離開人來
人往的碼頭區﹐望成都的方向奔去。即使跟蹤者高明如石之軒﹐肯定會因措手不及下被
他甩掉。在書齋內﹐寇仲與兩位識于微時的老朋友桂錫良和幸容促膝談心﹐言笑甚歡。
弄清楚兩人現時的情況後﹐寇仲微笑道︰「竹花幫現在分裂成兩派﹐罪魁禍首是邵令周
﹐只要幹掉他的靠山李子通﹐保證邵令周立即向你們乞和臣服﹐就看你們有否那個膽量
。」
桂錫良嘆道︰「我們早知你有奪取江都之心﹐來前為此開過會議﹐作出決定。不是
我們不想幫你﹐而是在目前的形勢下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亦沒有可能在一年半載間辦
到。以沈法興和杜伏威比你們強大得多的兵力仍徒勞無功﹐還損兵折將。你少帥軍更沒
法能他們之不能﹐不若把精神放在彭梁﹐希望能守到宋軍北上的一刻。」
寇仲像給一盤冷水照頭淋下﹐臉上肌肉殭硬起來﹐皺眉道︰「若正面攻城﹐我們當
然全無機會。
可是揚州是我們的地盆﹐我們可從內部yh顛覆李子通﹐例如先設法燒掉他的水師﹐
我們可由大海入長江﹐以奇兵突襲﹐加上裡應外合﹐殺他娘的一個措手不及﹐非是沒有
成功的機會。」
幸容苦笑道︰「大家兄弟﹐若有成功機會﹐我們絕不會袖手。問題是李子通已向李
淵稱臣﹐變成與杜伏威共事一主﹐沈法興則正猶豫應否降唐﹐在這樣的形勢下﹐李子通
再無近懮﹐故能把力量集中部署在鐘離、高郵、延陵和江都四城﹐水師則分散在江都附
近主要河道﹐俾能互相呼應﹐縱使你們能攻進江都﹐先不說yL們有否足夠兵力進行巷戰
﹐只要其他三城派兵從水路來援﹐當能迅速解江都之危。」
寇仲搖頭道︰「你們知否輔公佑和杜伏威出了問題﹐輔公佑對李子通有一定的威脅
。」桂錫良道︰「杜伏威和輔公佑面和心不和﹐在長江是人儘皆知的事。不過他們互相
牽制﹐輔公佑即使有心﹐卻是無力。唉﹗不要奢望奪取江都好嗎﹖我們比你更清楚z悎
a的情況﹐邵令同與李子通狼狽為奸﹐對城防控制極嚴﹐我們的人根本沒法滲透進去。
」
幸容道﹕「李子通招攬大批江南武林的好手﹐你和小陵雖武功高強﹐可是雙拳難敵
四手。照我們的情報只是江都城內足有二萬李軍的精銳﹐加上城外兩個營寨的駐軍及水
師船隊﹐只江都一地兵力達五、六萬之眾﹐你們進城容易﹐離城卻是難比登天。我們討
論良久﹐最後仍斷定你全無勝算。」寇仲頹然挨往椅背﹐嘆道﹕「你們該不會誆我的﹐
可是若我取不到江都﹐在這裡是等死的局面。」
桂錫良道﹕「坦白說﹐現在我們擔心的不是你能否攻陷江都的問題﹐而是李子通會
否從紹離水路北上突襲你的梁都。若我是李子通﹐就兵分兩路一路把梁都重重包圍﹐把
你牽制在此﹐另一路則從海路攻打東海﹐那亦是他出身的地盆﹐城內仍有他的人潛伏。
」幸容亦苦口婆心勸道﹕「與其坐以待抵不加會做放棄彭梁﹐從海路溜往嶺南﹐再在那
裡擴展﹐先收拾沈法興和林士宏﹐到南方盡歸你旗下﹐站穩陣腳﹐才過江挑戰李閥。」
寇仲捧頭道﹕「你們的話不無道理﹐待我先想想吧!」接著哈哈笑道︰「再不談這
些令人泄氣的事﹐我們到城內找個地方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去想。整天工作是不成的﹐
怎都要有輕鬆的時刻﹐對嗎?」
徐子陵獨自進入古柏森森﹐草木蔥翠的陵園﹐只聞蟲鳴鳥唱﹐不見人﹐際此日落時
刻﹐別有種懶洋洋的清靜。他對建築已具備專家的欣賞眼力﹐一目瞭然的看出整個陵園
以照壁、柵欄幾神道、寢殿、闕坊及陵墓組成﹐排列在由南至北的中軸線上。
他本以為鄭石如會在入口處等他,卻是不見蹤影﹐心想既然來到陵墓黃土之下長眠
的又是名傳千古三國蜀帝劉備埋骨之處﹐思古幽情油然而生﹐遂轉過上刻雙龍戲珠菱形
浮雕的照壁﹐通過上方懸有「漢昭烈陵」牌匾的欄柵門﹐踏上石獸翁仲分立兩旁的神道
﹐朝陵墓緩步而行。萬里斑給他留在陵園外草原僻處﹐他經一事長一智﹐對不熟悉的人
總會防一手﹐故不願愛馬涉險。
他終於來到成都。只要他願意﹐一天時間yL可抵達石青漩的幽林小筑﹐這美女是否
正隱居谷內﹐或是因某些原因外游﹐讓他扑個空。去見她實需要一點勇氣﹐而在這方面
他從來不是個勇敢的人﹐最勇敢的往績是在小長安鬧市公然向師妃暄表示愛意。唉﹗經
過供奉塑像的殿堂。映入眼帘是一座高大的土堆﹐週圍環以紅色牆垣。土丘上草樹叢生
﹐茂密成蔭。惠陵終於出現眼前。想到與劉備只是一土之隔﹐徐子陵不由心生感慨。無
論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縱橫了得﹐還不是一坯黃土﹐長埋白骨。什麼豐功偉績。最後仍
是煙消雲散﹐了無痕跡。
終有一天他徐子陵會變成另一難枯骨﹐就像腳下曾叱吒風雲一時的劉備。
鄭石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子陵歡喜劉備這個人嗎?」徐子陵毫不訝異的聳肩
道︰「我從沒想過歡喜他還是不歡喜他。在我心中﹐他的形像很模糊﹐仿似是個沒有什
麼鮮明性格的人。反是他的軍師諸葛武侯、大將關雲長、張飛和趙雲都是鐵錚錚的英雄
豪傑。劉備能使這些超卓的人物為他所用﹐本身怎都該有點斤兩。」
不修邊幅﹐狂野依然的鄭石如來到他左旁﹐冷哼道︰「應說劉備是叨他們的光﹐愛
屋及烏下不但被視為當時正統﹐已被史家塑造為『信義著于四海』的人﹐事實上他並非
講信義的人﹐劉璋一片好心邀他入蜀﹐他卻串通劉璋手下法正和張松﹐取蜀而代之。可
知劉備根本是個心辣手狠的人﹐信義只是拿來裝飾門面﹐利害攸關時那還有興趣講仁義
。偽君子實比真小人更可惡。」
徐子陵欲語無言﹐對此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體會。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在爭天
下的鬥爭中﹐從不講天理人情﹐仁義只是籠絡人心的其中一種手段。鄭石如嘆道︰「三
國最了不起的人物是曹操﹐卻背負惡名﹐使后人『尊劉抑曹』。看吧﹗劉備的陵墓正巍
然矗立我們眼前﹐曹操的早蕩然無存。劉備吃香﹐陵墓沾光。傳說曹操臨死前吩咐下屬
在漳河邊設七十二疑塚好教狠他的人沒法剖棺戮尸。這分明是后人虛構出來的故事﹐因
曹操死時魏國兵權盛極一時﹐那會想到有人敢來攪擾他的皇陵。後世的人卻對他如此生
安自造﹐可看得出人的偏袒是多麼可怕。」
徐子陵皺眉道︰「鄭兄為何像滿腹牢騷的樣子。」鄭石如苦笑道﹕「我確是滿腹牢
騷﹐因為巴蜀這個月來風起雲涌﹐一嚮風平浪靜的成都再不安寧﹐動輒出現幫派互斗的
亂局。」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發生什麼事﹖」鄭石如頹然道﹕「還不是因『天刀』宋缺送
來的一封信﹖」徐子陵心神劇震﹐曉得爭霸天下之戰﹐終因宋缺的參與把巴蜀武林捲進
這可怕的大漩渦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道窮則變
送走桂錫良和幸容後﹐寇仲策著千里夢到城外散心﹐無名在他頭頂高空盤旋追隨。
無論他如何忙碌﹐總找個時間讓千里夢舒展筋骨﹐與無名戲耍一番。這可是突利的教
導﹐人和動物需時間培養感情﹐建立密切的關係。
無名在天空俯衝而下﹐寇仲發出鳥言﹐舉起左臂讓它降落﹐當堅硬的鷹爪抓上他腕
口﹐他生出與座下愛馬和跨兒血肉相連的親密感覺。或許會有一天﹐他落敗逃亡﹐身邊
的兄弟逐一倒下﹐漫山遍野的敵人從後追趕﹐而筋疲力盡的他只有愛馬愛鷹追隨﹐在失
去一切後﹐他會否學西楚霸王項羽般自盡﹖寇仲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當桂錫良和幸容
痛陳利害﹐拒絕助他奪取江都﹐使他首次生出身處絕境的頹喪感覺﹐但卻沒有怪他們不
夠朋友﹐並體會到兩人的苦處。他們現時身分不同﹐下面有數千弟兄在他們領導下混飯
吃﹐不可能因他一個命令把全體人投進動輒全軍覆滅的險境裡。
皇宮的精兵不斷增援﹐城外營地的軍隊蜂擁而至。寇仲不由打個寒華﹐生出不寒而
慄的駭然感覺。當洛陽城破﹐李世民率軍東來﹐李子通則從後截斷他所有南退的水道陸
路﹐無險可守的彭梁能支持多少天﹖他應否接受桂錫良和幸容的勸告﹐趁可以逃走時溜
往嶺南﹖不過這樣他的少帥軍也完蛋了﹐除宣永的二千手下﹐卜天志的巨饗幫眾﹐與及
雙龍幫的數百兄弟﹐其他人都是彭梁一帶土生士長的人﹐他們怎能舍下家人﹐陪他到僻
處南隅的地方。宋缺又會怎樣看他﹖會否因他不戰而逃撤去對他的支持﹖左不行﹐右不
成﹐左右為難﹐進退無路的滋味令他難過苦惱得想大哭一場﹐以宣泄心內怨憤。桂、幸
兩人的話﹐把他最後一個希望粉碎。
鄭石如和徐子陵在惠陵外一處山頭亂石堆處坐下密話。鄭石如道﹕「大約一個月前
﹐宋智來巴蜀見獨尊堡的解暉﹐帶來宋缺的一封信﹐信內說得很客氣﹐宋缺表示為堅持
漢人正統﹐決意全力支持寇仲統一天下﹐希望以解暉為首的巴蜀各大派系保持中立﹐待
他和寇仲與北方諸雄分出勝負後決定去向。信內沒有半句威脅人的說話﹐可是卻令整個
巴蜀武林反轉過來。今年的中秋你不妨看看﹐那冷淡淒清的情況肯定會令人心酸難禁。
」
徐子陵開始對這狂放驕傲的人有進一步的了解﹐他的古道熱腸﹐對平民百姓的關切
﹐絕非那些滿口道德﹐開口閉口為國為民的人可比。他的關懷是發自真心的。徐子陵皺
眉道﹕「解暉與宋缺一向關係密切﹐是否因為此須推翻與師妃暄的協議﹐致惹起軒然大
波﹖」
鄭石如嘆道﹕「事情若是這麼簡單就好哩。接信後三天﹐解暉與羌族的『猴王』奉
振、瑤族的『美姬』絲娜、苗族的『鷹王』角羅風和彝族的『狼王』川牟尋在獨尊堡舉
行漢族和巴蜀四大少數民族的高峰會議﹐讓眾族主親閱宋缺的手書。由於此事關係重大
﹐四大族民都不敢倉卒決定﹐須回去與族中長老商量。可是解暉在會上指出來缺此信來
得太遲﹐而他更不看好寇仲﹐登時在會上引起一番爭議﹐最後不歡而散。」
徐子陵聽得大感意外﹐好一會才道﹕「宋智當時仍在成都嗎﹖」鄭石如答道﹕「宋
智在成都逗留兩天便離開﹐解暉是在宋智離開後召開此會。」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宋缺並不是請解暉站在他的一方﹐只要他保持中立﹐解暉的
兒子解文龍娶的又是宋缺之女宋玉華﹐為何解暉卻是逆來缺意見的人,而其他少數民族
反肯聽宋缺的勸告?」
鄭石如道︰「還不是私心作祟。李淵曾先後派來三個使者與解暉密談﹐內容如何外
人當然無從知道﹐可以推想是李淵許以爵位厚祿﹐因為每趟使者離開後﹐獨尊堡均大事
慶祝。」
徐子陵道︰「我們很難怪責解暉﹐江湖上一諾千金﹐他既答應洛陽城破後歸唐﹐當
然不能因宋缺一封信推翻協議。」
鄭石如晒道︰「問題是現在並非一般江湖協議﹐而是關乎到巴蜀的存亡。你不知道
宋缺對巴蜀的影響有多大﹐宋家控制著輸入巴蜀的用鹽﹐過半的貿易都掌握在他手上﹐
宋家的水師船隊更稱霸南海和長江﹐隨時可從水路攻來。這些還不是問題﹐問題在宋缺
的威脅力﹐誰不曉得宋缺不但是天下第一刀﹐更是雄材大略的軍事地理大家﹐違逆這樣
一個人的意旨﹐後果實不堪想像。」
徐子陵道︰「鄭兄對宋缺有這樣的了解並不出奇﹐可是回族之在因何如此忌憚宋缺
?」鄭石如道︰「應說是尊敬才對。在他們心目中﹐宋缺是最能善待少數民族的漢人﹐
做交易從不會騙他們半個子兒﹐對嶺南一帶的眾多弱勢民族更是愛護有加。若要巴蜀回
族的人挑選他們最擁戴的天下之王﹐必是宋缺無疑。」
徐子陵苦笑道︰「可惜與他關係本是最密切的解暉卻不會從這立場去看整件事。但
坦白說﹐我反覺得解暉的看法明智正確。若他推翻與李淵的協議﹐必若怒李淵﹐而目前
則是李閥佔盡優勢﹐未間能統一南方形成對峙之局已相當不錯。為龐大的家族設想﹐解
暉不是沒有他反對宋缺的苦衷。」
鄭石如沉聲道︰「請恕我直言﹐子陵犯下解暉同樣的錯誤﹐就是低估宋缺。要忍﹐
宋缺比任何人都能忍。故能避過與楊堅衝突﹐多年來在嶺南養精蓄銳﹐培植各方面的人
才。以楊堅的實力﹐仍不敢冒險進軍嶺南﹐可見對來缺的畏敬。」
頓了頓仰首望往星空﹐緩緩道︰「可是當蟄伏多年的怒龍從潛伏處沖天而起﹐卻誰
都擋不住他。
沒錯﹐他似是錯失良機﹐讓李閥坐大﹔寇仲的少帥軍既處於無險可守之地﹐且是未
成氣候。不過你該比我更明白寇仲。宋缺加寇仲﹐我敢說肯定能將整個形勢扭轉過來﹐
有一天解暉會為他今天的決定後悔。」
徐子陵不由想起宋玉華﹐她給夾在中間﹐左右做劇難。她是具有才慧的好女子﹐早
預見今天的情況﹐故們憋來求自己勿要讓寇仲和宋缺見面﹐自己卻有負所托。唉!
鄭石如雙目射出狂熱神色﹐道﹕「不瞞子陵﹐宋缺是我在天下眾多人物中最崇敬的
人﹐曾下過工夫研究他平定南疆和擊退外夷的戰略手段﹐更觀察他做生意的手法﹐他老
人家實是文武全材﹐善於以奇制奇﹐有鬼神莫測之機。不到他真正行動﹐誰都看不透他
的才智本領。現在看來他和寇仲雖似處於下風﹐但說不定這形勢是他蓄意營造出來的﹐
為的是要別人低估他。」徐子陵一震道﹕「我和寇仲似乎也低估了他。」
鄭石如深吸一口氣道﹕「我深信自己對宋缺的看法絕不會錯﹐終有一天我的猜測會
被證實。」徐子陵仍是半信半疑﹐皆因無論宋缺有什麼鬼神莫測之能﹐打仗可非兩人對
壘﹐會受其他人事和客觀的條件牽制。鄭石如道﹕「你道是誰告訴我你今天會來成都﹐
包保你猜估不著。」
徐子陵心忖難道是石青漩﹐想想又沒道理﹐她一向不問世事﹐且對自己來蜀全不知
情。搖頭道﹕「鄭已揭盅吧﹗」鄭石如微笑道﹕「是胖賈安隆。」
徐子陵失聲道﹕「竟是他﹖」鄭石如道﹕「昨晚安隆找上我﹐著我通知你香家務要
趁你到巴蜀來見石青璇的良機﹐以有心人算沒心人﹐不擇手段置體于死地﹐著我警告你
。」
徐子陵心對此事確是離奇﹐除非石之軒命安隆這麼做﹐否則安胖子絕不會對自己這
麼好心。可是石之軒為何要這樣做﹖他深心中暗暗想到答案﹐卻不願承認。鄭石如沉聲
道︰「我問安胖子為何這麼關心你的安全﹐安胖子苦笑不語﹐還囑我不要告訴你消息從
他那處來。安胖子因何助你?」
徐子陵茫然搖頭﹐說不出話來。
寇仲召來手下文臣武將﹐挑燈夜話。出席者有虛行之、宣永、任媚媚、高佔道、陳
老謀、白文原、焦宏進、查杰、牛奉義、卜天志、陳長林、洛其飛。少帥軍的領袖全集
中到少帥府的大堂﹐頗有首次朝會的味兒﹐不過卻在晚上舉行。寇仲坐在大堂向門一端
的主座﹐其他人分坐兩旁。寇仲神態從容﹐誰都看不出他適才苦思不解的失落頹喪。眾
人當然曉得他有重要的話要說﹐屏息靜氣待他開腔。
寇仲目光瞄過眾人﹐夷然笑道︰「適才和桂幫主談過﹐才知自己想法天真。李子通
把兵力分佈在江都隔江的延陵﹐扼守江河交匯處的提離和最接近我們南疆的高郵﹐戰略
上非常高明﹐我同意桂幫主的看法﹐若我們進軍江都﹐必敗無疑。」眾將無不色變。
宣永發言道﹕「據桂幫主的瞧法﹐李子通會否向我們用兵﹖若他令高郵和鐘離的軍
隊分從陸、水兩路北上入侵﹐我們應付起來會非常吃力。」寇仲聳肩道︰「這正是桂幫
主擔心的事。但我敢肯定李子通沒這膽量﹐正確點說該是李世民對李子通沒有信心。」
任媚媚不解道︰「少帥可否解釋清楚。」寇仲道︰「李子通既已歸唐﹐李世民就是
他的主子﹐李世民並不奢望李子通能消滅我﹐所以當會命李子通全力牽制我﹐同時防範
我南攻江都。李子通兵分四城﹐說不定出自李世民的意思﹐否則以李子通的怯弱怕死﹐
怎會不把兵員集中江都。」
虛行之同意道︰「少帥之言甚是。」卜天志懮心忡仲的道︰「若我們給李子通牽制
至動彈不得﹐一日洛陽城破﹐李世民大軍東來﹐李于通則進犯我們南疆諸城﹐我們豈非
兩面受敵?」
陳長林道﹕「唐寶的水師和李子通的海船隊﹐有足夠能力截斷我們運河水道的交通
和封鎖沿海諸城。」寇仲微笑道﹕「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解決的方法很簡單﹐就是
在洛陽城破前先擊垮李子通﹐這叫擇弱而噬。」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剛纔寇仲說過攻打江都必敗無勝﹐這刻又說要擊垮李子通﹐豈
非前後矛盾。
只有虛行之含笑不語﹐顯是請到寇仲葫蘆內賣的是什麼藥。寇仲欣然道﹕「行之請
把看法說出來﹔看看是否與我不謀而合。」虛行之笑道﹕「是否引敵來攻﹐然後乘虛而
入﹐避重就輕﹐舍難取易呢﹖」
寇仲拍扶手嘆道﹕「知我者﹐莫若行之。誰能告訴我有什麼方法可引李子通那傻瓜
來攻打我們﹖」眾人無不被他有力的分析﹐發自心內的龐大信心感染﹐士氣立時昂揚起
來。
焦宏進不屑的道﹕「我認識李子通這個人﹐志大才疏﹐既膽小如鼠﹐又是好大喜功
。若非趁宇文化及離開的空檔﹐比杜伏威和沈法興先一步進城﹐江都那輪得到他。只要
讓他以為有機會為唐室立大功﹐兼之他一向認為我們羽翼未成﹐必可引他出兵北來。」
陳老謀怪笑道﹕「李子通這兔崽子今勻有難哩﹗我們何不佯攻江都﹐詐作把梁都的
重兵開往前線﹐李子通見有機可乘﹐肯定會命擅離的兵從水道來襲﹐我們可迎頭痛擊。
」寇仲欣然道﹕「陳公的話說中我一半心意﹐但別忘記這兔崽子的膽很小﹐當以為我們
攻打江都﹐只會把紹離的兵調返江都保護他﹐那敢貿然北上。」聽到這裡﹐與座請人無
不曉得他智珠在握﹐心內有整盤計劃。
寇仲道﹕「將心比心﹐一個本身膽子小﹐不戰而降于唐室的人會怎樣去猜測敵人呢
﹖」查杰忍不住問道﹕「他會怎樣想﹖」這句話帶點天真的味兒﹐惹得人人莞爾﹐氣氛
輕松。
寇仲心忖自己駕御屬下之法﹐該不會比李世民遜色多少﹐哈哈笑道﹕「當然是以為
對方也像他般沒膽子啊﹗」哄堂大笑﹐忽然間﹐前虎後狼的處境再不可怕。寇仲雙目閃
閃生輝﹐挺脊張肩﹐正容道﹕「今趟就當是行軍的演習﹐我們把梁都的二萬兵調走一萬
五千人﹐往東海開去﹐更把船只集中往東海郡﹐只留下二十八艘飛輪船作秘密武器。」
虛行之抬腿嘆道﹕「李子通當誤以為我們勢窮力竭下須撤退往嶺南﹐為搶立大功﹐
必來攻無疑。」任媚媚皺眉道﹕「但我們集兵東海﹐也可以是從海路進攻江都。」
寇仲機聲道︰「所以軍隊開動的時機非常重要﹐虎牢城破的一刻﹐就是我們動軍之
時。我敢保證李世民早有命令著李子通阻我們逃往南方﹐所以當他懷疑我們少帥軍有逃
亡的意思﹐必竭盡所能來阻止。在公在私﹐李子通也不會放過我﹐我寇仲就利用他這種
心態殲滅他。各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好這場戲﹖我們的目標不是江都而是矮離。李
子通既失纏離﹐高郵勢將難保﹐所以鎮離是他必爭之地﹐到時我會令他進退失據﹐有力
難施。」
眾將轟然答應。他們的分析更是針對實際情況而發﹐他縱能攻進江都﹐可是在李子
通準備充足下﹐他縱能得意一時﹐卻難民久。即使出現奇跡﹐他成功把李子通趕走﹐可
是當其他城池的李軍在他陣腳未穩時全面反扑﹐他絕守不住江都﹐最終仍難逃被殲的命
運﹐他怎忍心讓信任自己的手下白去送死。
想起竇建德破黎陽城後的巷戰﹐他整個背脊涼浸浸起來。當時竇軍以多出敵人十倍
以上的優勢軍力﹐敵方主將又率眾外逃﹐守城兵員經多天晝夜不眠的苦守致筋疲力盡﹐
士氣低落﹐他們仍要逐寸逐尺的殺往城內去﹐為最後勝利付出傷亡慘重的代價。江都可
不比黎陽﹐他縱使盡起彭梁四萬少帥軍攻入城內﹐仍破不了規模比得上長安皇宮的江都
宮﹐當年若不是籠裡雞作反﹐豈會那麼容易推翻楊廣。
他少帥軍大部分將士都是沒上過戰場打過硬仗的新丁﹐無論訓練如何精良﹐對自己
如何忠心不二﹐南上戰場即遇上最慘烈逐街逐巷的鬥爭﹐怎吃得消。寇仲腦海幻出鮮明
的景象﹕他和手下攀上城牆﹐突破缺口﹐殺進城內﹐蓄勢以待的守軍潮水般從四方八面
涌殺過來﹐箭矢雨點般從牆頭、哨樓和掣高點灑下﹐帶起一蓬蓬的血肉。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幽林小筑
徐子陵重臨弦索夜歌、蛾眉妙曼﹐窮朝極夕﹐顛迷醉昏﹐一向別立於中原紛爭之外
的成都﹐恰在另一中秋佳節來臨前的十多天﹐份外有一番感觸。尤其因宋缺和寇仲的南北
相連﹐宋閥和李閥南北兩個最強大力量正面交鋒一觸即發﹐爭霸之戰勢要卷南蕩北﹐巴蜀
因位處長江西端源頭﹐對控制長江有無比的戰略意義﹐在這樣的情勢下﹐將難獨善其身。
表面看成都富麗繁華如昔﹐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先到著名的上蓮池街的烷花
客棧安頓好馬兒﹐肯定沒有人跟他後﹐隻身往找住在花林坊的侯希白。依侯希白夜夜變
歌的生活方式﹐要在這時候找侯希白﹐到與長安上林苑齊名的散花樓該比到他家找他機
會大點﹐不過他一心偵察侯希白家居的情況﹐看敵人有否對他的小窩展開嚴密監視﹐遂
先到此一行。
要殺他或寇仲豈是輕易﹐直到今天﹐不管是強大如當年的李密、字文化及﹐目下聲
勢最盛的突厥和李唐﹐仍沒有人能辦到。香玉山絕非不自量力的人、要趁機殺徐子陵卻
是別無選擇﹐因與香家的存亡極有關係。照徐子陵的推想﹐香玉山的手段不外是招攬大
批亡命之徒﹐以種種下作卑鄙的手段設伏趁其不備施以暗算。
此時他步進一道橫巷內﹐倏地躍起﹐收攝心神﹐耳聽八方﹐逢屋過屋﹐往侯宅潛去
。他再沒時間心情和香玉山糾纏﹐索性抓起個人來拷問﹐找出敵人藏身處﹐以雷霆萬鈞
的手段來個下馬威﹐把威脅消除。
一個飛身﹐扑伏在與侯宅只一巷之隔的鄰房瓦背﹐對面的侯宅烏燈黑火﹐他往四方
探索﹐繞侯宅繡轉兜一厘﹐到肯定沒有暗中監視的人﹐躍往宅內﹐侯希白果如所料並不
在家中。徐子陵心中大訝﹐因何竟不見有監視者﹐難道香玉山清到他已生警覺﹐所以放
棄計劃。他為人灑脫﹐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正猶豫該否到散花樓尋侯希白﹐心中一動
﹐飄然離開。
寇仲躺往臥榻﹐從他的角度往旁邊的小窗外望﹐可見到一小截寧靜的星空。他深切
感受到要戰勝敵人﹐首先要戰勝自己。當日慈洞大會戰前﹐他正因想通此點﹐回復信心
和鬥志﹐雖然最後仍在李世民超凡的手段下慘敗離開﹐但仍轟轟烈烈的與威懾天下的李
軍硬撼連場﹐毫不遜色。
現在少帥軍比王世充的處境更不如﹐在計窮力竭下掙扎求存﹐可是若他自己不振作
﹐誰會來可憐他的少帥軍。自出道以來﹐他一直在逆境中奮鬥﹐培養出不屈不撓的鬥志
。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想出來對付李子通的計策與戰略的成敗關鍵頗帶點僥倖的
成份﹐一旦李子通按兵不動﹐他將一籌莫展。可是他對自己的計劃仍滿懷信心﹐因為經
多次接觸﹐他早摸清楚李子通的性格為人。只要他能把握離取到手上﹐江都已有一半落
到他手上。
多麼希望有徐子陵在他旁邊﹐他可把心中的懮慮盡情傾訴﹐互相探討。但現在只能
自己默默承受﹐還要在手下前表現得信心十足﹐這就是身為最高領袖的苦處。
侯希白坐在荒宅瓦脊處﹐與夜色星空融為一體﹐衣袂飄飛的凝望懸在半空的月亮﹐
徐子陵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希白尼別來無恙﹐若我不是猜你失去往青樓的心情﹐
今晚定要失諸交臂。」
侯希白一震道﹕「石師…••唉﹗石師…」
徐子陵苦笑道﹕「你石師不但安然無事﹐還差點要了小弟的性命。」遂把慘敗的情
況詳細道出。
侯希白聽罷立即變得生龍活虎﹐整個人輕鬆起來。道﹕「我真不知是悲是喜﹐我溜
回成都來﹐是因不敢面對殘忍的現實﹐一邊是我最好的兄弟﹐另一邊是好是歹總是一手
栽培我成材的師尊。」
徐子陵明白的道﹕「現在好哩﹗並沒有弄出人命。我們已錯失對付令師的唯一機會
﹐以後只有他來殺我們﹐我們陷於絕對的被動。」侯希白嘆道﹕「這有什麼好﹖子陵是
否剛抵成都﹖」
徐子陵點頭道﹕「我準備明早起程往幽林小筑﹐希白兄有同行的興趣嗎﹖」侯希白
搖頭道﹕「我當然希望能和青璇親近﹐卻絕不宜去﹐青璇見到我會勾起對石師的恨意﹐
後果難測。」
徐子陵同意道﹕「希白兄所言不無道理﹐希白兄是否曉得小筑所在處﹖」侯希白道
﹕「幽林小筑位於成都北邊鳳凰山東麓太陽溪西岸的隱蔽小谷內﹐景色極美﹐我是從石
師口中得知小筑的大約位置﹐再經查訪﹐才發覺小谷所在﹐卻沒膽子入谷探望青璇﹐既
怕她不悅﹐又怕觸怒石師。」
徐子陵不解道﹕「聽你這麼說﹐曉得小筑位置的該只你師尊一人﹐但當日楊虛彥和
安隆如何能假冒令師向她發出信息﹐引她攜印卷到成都來。」侯希白露出沉凝神色﹐緩
緩道﹕「我曾思索過這問題﹐會否是石師在變得性格邪惡時﹐將小谷位置向楊虛彥泄露
﹐好假他之手除去愛女﹖」
徐子陵點頭道﹕「此事大有可能﹐否則安隆怎敢和楊虛彥合作對付石青被﹖但既是
如此﹐為何他們不直接到小谷去殺人奪卷﹐而要如此轉折施計﹖」侯希白道﹕「殺人容
易﹐奪卷困難﹐他們怎曉得印卷藏在什麼地方。且他們非是沒有顧忌﹐若石師變回多情
的人時﹐悲憤之下說不定會殺安隆和楊虛彥為青玻復仇。所以兩人或只敢奪卷﹐而不敢
傷害青漩。這只是我的想當然﹐實情如何﹐除非抓起安隆來拷問﹐子陵有沒有興趣﹖」
徐子陵想起安胖子示警之事﹐搖頭道﹕「我明天見青漩要緊﹐不宜節外生枝。聽說
現在巴蜀以解暉為首的漢人和其他族系﹐因宋缺的一封信生出分歧﹐爭持不下。」侯希
白訝道︰「此事尚未傳開﹐子陵何以市到成都﹐竟曉得此事﹖」
徐子陵沒有瞞他﹐把鄭石如的事道出。侯希白愕然道﹕「難怪子陵會查問起誰會曉
得幽林小筑位置的事﹐不過照我看對方只知道你來成都﹐卻不知幽林小筑所在﹐否則何
須打草驚蛇的譴人來跟蹤你?」旋又失笑道︰「香家憑什麼來對付你﹖真是不自量力﹐
不拿個鏡子來照照看。」
徐子陵搖頭道︰「低估別人會有不測之禍﹐就像我們低估令師碰了一鼻子灰。香玉
山這人武功雖不怎樣﹐心計卻狠毒沉著﹐且比任何人更了解我和寇仲﹐只看他沒派人監
視你在成都的另一多情寓﹐可知他非常謹慎。」侯希白一呆道︰「說得對﹗那明天我怎
都要陪你走一趟﹐頂多在谷外等候你。」
徐子陵皺眉道︰「你怕他們對付青璇嗎?」侯希白晒道﹕「他們怎有此膽量﹐我祇
怕他們在入谷的小道伏擊你。」接著劇震道︰「不對﹗」
徐子陵關心石青璇﹐給嚇得一跳﹐駭然道︰「不對在什麼地方。」侯希白的俊容直
沉下去﹐道︰「假設香家曉得小谷所在﹐情報定是來自楊虛彥。楊虛彥是兵行險著﹐因
與師尊關係惡化﹐故借別人之手來博一鋪﹐最理想是石師聞青漩被害再陷精神分裂﹐這
可能性非常大。小谷乃絕地﹐只有一個入口﹐是伏擊的理想地點。」
徐子陵色變道︰「幸好得你提醒﹐此事確大有可能﹐因為香家後面有趙德言支持﹐
你石師若有不測﹐趙德言在統一魔門的路上再無對手。我們既知你石師的唯一破綻是青
璇﹐趙德言和楊虛彥肯定更清楚。」侯希白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趕去﹐日出時應
可抵達小谷。」
兩人那敢延誤﹐立即離開。天尚未亮﹐寇仲策馬攜鷹﹐在城外縱情馳騁。愛馬和愛
鷹均成為他戰場上最親密的夥伴﹐等若多出一對腳和在高空俯察大地的眼睛﹐它們更是
他最忠心的戰友。他讓無名自由地在空中飛翔﹐受過嚴格訓練的無名﹐只會從他手上取
食﹐不虞敵人以誘餌毒害。回城時﹐宣永和洛其飛在城外迎上他。洛其飛神色凝重道︰
「管城守將郭慶終於向李世勣投降﹐切斷虎牢和鄭州一線鄭軍的聯繫﹐令榮陽和鄭州發
發可危。」
寇仲色變道︰「郭慶的妻子不是王世充的姪女嗎﹖為何竟不戰而降了。」宣永道﹕
「李世勣派手下頭號謀臣郭孝烙攜勸降信去見郭慶﹐分析天下形勢﹐曉以利害﹐郭慶終
給說動﹐其妻力勸不果後自殺身亡。」
寇仲嘆一口氣﹐道﹕「虎牢輸得太快哩﹗王玄應有什麼動作。」洛其飛道︰「王玄
應率軍欲謀收復管城﹐給李世勣揮軍半途攔截﹐兩軍爭持不下﹐看來王玄應只能無功而
退。」
寇仲一呆道︰「王玄應那是李世勣對手﹐李世積只守不攻﹐是要減低傷亡﹐因他有
信心得管城後可不費一兵一卒再降榮陽和鄭州﹐孤立虎牢。」宣永道︰「我們現在怎辦
好。」
寇仲勉強振起精神﹐消化這壞消息﹐沉聲道︰「立即通知楊公往這邊撤來﹐行程須
絕對保密﹐因為他的五千兄弟將是我們攻佔握離的秘密武器﹐此著奇兵﹐保證能給李子
通一個驚駭。」洛其飛道﹕「我們可利用飛輪船在晚上分批把楊公的軍隊運送﹐應可避
人耳民給我十天時間﹐可把他們安置于附近的秘密地點。」
寇仲道﹕「這就成哩﹗假撤退必須立即進行﹐就讓李子通以為我們見勢不妙﹐想溜
之大吉﹐這方面你們有否想出周詳的計劃。」宣永苦笑道﹕「計划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少帥囑我們回去想。結果每人各想出一套來﹐須少帥定奪。」
寇仲大感頭痛﹐心忖這就是領袖之苦﹐表面則哈哈笑道﹕「我們回去立即舉行會議
。」
鳳凰山位於成都東北多扶平原之西﹐主峰高起百余文﹐山勢雄偉秀麗﹐婉蜒數十里
﹐四週蜂巒透這﹐群山環抱。主峰高出群山之上﹐拔地而起﹐形似展翅欲飛的鳳凰﹐故
有「鳳凰山」的雅號。
穿過鳳凰山往南行﹐漫山古木、野草委萎﹐一道河溪從西北境蜒而來﹐流往東南﹐
兩岸長滿楓樹﹐際此秋盛之時﹐楓葉部分轉紅,紅黃綠互相輝映﹐造成豐富的色感層次
﹐景色極美。
徐子陵在侯希白引路下﹐沐著清晨溫胸的陽光﹐渡過河溪﹐沿鳳凰山往南走的支脈
全速飛掠。過楓樹林﹐穿山峽﹐景色忽變﹐只見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勢高低以奔突的飛
流相連﹐山溝地勢如層層臺階﹐高低瀑布飛瀉漫溢﹐水聲鳴鳴﹐疑無路處竟別有洞天﹐
大有柳暗花明﹐尋幽探勝之妙。
野樹依池潭山勢盤根錯節﹐苔草流碧﹐流水或奪瀉而下﹐或分級飛墜﹐水擊頑石﹐
形成無數水流迴旋激濺的動人景像。
兩人躍上一道飛瀑頂端巨岩處﹐眼前豁然開朗﹐眼下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古林﹐左方
是鳳凰山脈盡處﹐以幾座環合的山巒作結﹐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侯希自指著左
方的山道﹕「幽林小筑就在群山環圍的山谷內﹐子陵現在該明白我為尋此秘谷﹐費了多
少腳力。」徐子陵心忖這確是隱居避世的桃花源﹐既與世隔絕﹐自可與世無爭。點頭道
﹕「我雖曾得青璇指點﹐可是若沒有希白無帶路﹐肯定會摸錯地方。」
侯希白嘆道﹕「所以若沒有人指點﹐明知幽林小筑在成都附近﹐休想尋到這裡來﹐
我是從石師處獲悉小筑設于鳳凰山尾﹐經一番工夫始尋到這裡來。我們去吧﹗」兩人滑
石而下﹐進入森林﹐龐大的古樹參天而立﹐靈獸奇禽在林葉間跳躍飛翔﹐生趣盎然。他
們在林木間疾行﹐倏地空間開闊﹐現出一間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彎右曲
的沒在林木深處﹐看不見的小谷人口。幽林小筑﹐終出現眼前。
徐子陵若不是心懸石青璇﹐定會到小屋內一看﹐這該是一代刀法大家「霸刀」岳山
結廬終老之地。想起他自慘敗于「天刀」宋缺刀下後﹐鬱鬱不歡﹐背著失意。血仇和恥
辱而逝﹐徐子陵豈無感慨。
侯希白移往林木環繞的小屋旁﹐透窗瞥上兩眼﹐回到徐子陵處﹐細察小徑的痕跡﹐
道﹕「青璇應是經常打掃小屋﹐裡面纖塵不染﹐這該是岳山的居所﹐他的墳墓當在附近
不遠處﹐想岳山一代之雄﹐最後寂然埋骨此地﹐富貴名利﹐不外如是。」徐子陵知他看
不到有人踏過小徑的遺痕﹐故放下心來﹐有閑情說話。徐子陵順口道﹕「不知…•唉﹗
都是不說啦!」
侯希白恍然道﹕「人死燈滅﹐一切皆空。子陵想問的當是師母的埋骨處所。據我所
知﹐這可是妃暄告訴我的﹐師母曉得自己時日無多﹐攜青璇往大石寺﹐歿後遺體火化﹐
骨灰送往慈航靜齋。靜齋主持本要把青璇接往靜齋撫養﹐卻為青領拒絕﹐在大石寺住了
兩年﹐重返小谷潛居。唉﹗那段
日子真不知青璇是怎樣過的。」徐子陵不勝唏噓。
侯希白道﹕「照我看應沒有外人來過﹐我就躲在此處﹐子陵自己去見青璇吧﹗若你
要多留幾天﹐出來知會我便行。」徐子陵道﹕「我完成送天竹簫的使命﹐說兩句話後立
即離開﹐不會讓你老哥久等。」
侯希白微笑道﹕「或者她歡喜你多陪她兩天﹖否則怎肯告訴你隱居之所﹐千山萬水
的來到﹐只說幾句話不嫌浪費嗎﹖」徐子陵搖頭苦笑﹐舉步前行。侯希白在後方喚道﹕
「我們的擔心仍是存在的﹐子陵最好警告青璇﹐著她提防楊虛彥。」
徐子陵揮手表示聽到﹐腳步加速﹐沒進林路盡處。終於到了再見石青璇的一刻。她
是否會拒人于千里之外﹐若她仍是那副似有情還無情的樣兒﹐自己能否打破宿命﹐盡一
切能力去爭取。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他會為將來的幸福﹐也為她的幸福而努力嗎﹖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幽谷驚變
會議上眾人各陳己見﹐有人提議詐作撤離。事實上暗中潛往秘處﹔有人提
議以船運走兵員﹐中途卸人﹐代之以石頭﹐保持吃水深度﹐船上扎布假人諸如此類。總
合各方意見﹐竟沒有人支持一場大規模的行軍動員﹐讓少帥軍從西疆的梁都﹐橫過少帥
國﹐到達臨海的東海郡。只虛行之和宣永笑而不語﹐沒有說話。
任媚媚道﹔「梁都位於運河要衝處﹐屯駐重兵不但可迎擊循運河北上或南來的敵人
﹐且可支援南北的城鎮﹐若真的抽空兵力﹐會影響我們少帥國的存亡。梁都可不像江都
和洛陽那種堅城﹐若敵人準備充足﹐只要四至五萬人即可把梁都重重圍困﹐日夜攻打﹐
那時我們將進退失據﹐軍心大亂。」
卜天志亦道﹕「若李子通兵分數路來犯﹐而我們的軍隊則因長途跋涉疲不能興﹐兼
之敵人實力是我們的數倍以上﹐我們勢將無力反擊﹐坐看城池逐一陷落。故以詐兵為上
著。同樣可達到少帥的要求。」
寇仲心中暗嘆﹐諸將的意見均以穩打穩扎為上﹐不敢犯險﹐提出的理由均在情理之
中﹐究其背後原因﹐皆因少帥國是由他們一手建立出來﹐剛辦得有點成績﹐故特別珍惜
。可是戰爭卻是殘酷的﹐是一個看誰損傷更大的遊戲﹐有如下棋﹐舍此而得彼﹐著眼非
是一隅的成敗﹐而是全盤的勝負。與座諸將除宣永外從沒有參加過大型的戰爭﹐多是幫
會頭領出身﹐當然不會像他般處處著眼全局。
寇仲微笑向宣永道﹕「你怎麼看﹖」宣永肅容道﹕「現在我們處於劣境﹐必須以非
常手段才能突破難關。李子通與杜伏威和沈法興纏戰多時﹐仍能保江都不失﹐可知並非
能輕易瞞騙的人。少帥在我心中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始有非常手段﹐下屬一切聽少帥
的吩咐。」
寇仲首次發覺他這位首席大將于驍勇善戰、沉著穩重兩項優點外的另一長處﹐就是
懂得如何配合作為最高領袖的他﹐令他在眾見紛壇中﹐說出來的話更有份量。事實上寇
仲仍未想得如何在不傷害手下諸將的情況下﹐申述自己的看法。虛行之欣然道︰「宣鎮
所言甚是﹐不論是黎陽之戰。慈澗之戰﹐少帥均是以奇兵制勝﹐說到月奇﹐天下恐無人
能勝少帥。」眾將全體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因虛行之說的是天下公認的事實。
從竟陵守城之戰﹐挫退宇文化及、大破李密、揚威塞外﹐到虛行之提及最近的兩場
著名戰役﹐寇仲確立了他無敵的威名。不過「無敵」的稱譽並非永遠可靠﹐如李密一鋪
就把所有籌碼輸掉﹐現在他們面臨的情況更是凶多吉少。陳長林恭敬的道︰「我們只是
各抒己見﹐最後當然由少帥定奪。」
寇仲哈哈笑道︰「長林不必和我這麼客氣﹐大家是兄弟﹐自然是有商有量。哈﹗」
頓了頓從容道︰「我們對目標並無二致﹐只在達致的手段稍有參差。現在李子通高壘深
城﹐按兵不出﹐令我們攻無可攻﹔也是守無可守。依孫子兵法﹐必須攻其必救之處﹐才
可引他空巢而來。這必救之處就是我們騙他若形勢危急﹐我們少帥軍會放棄彭梁﹐撤往
嶺南﹐這是李世民絕不容許發生的事。
而因時間無多﹐洛陽城陷在即﹐所以我們只有一個機會去騙李子通。勞師動眾似屬
不智﹐但若我們視此為行軍演習的機會﹐將可一舉兩得。用兵首重行軍﹐即使在城外校
場把軍隊訓練至如臂使指﹐沒試過長程行軍的隊伍始終稱不上是精銳。至於如何應付李
子通的突襲﹐這將是另一個問題。眼前要務﹐是引李子通從高牆後走出來﹐救其所必救
。楊公的軍隊就是我寇仲的奇兵﹐至於其中細節﹐我們再仔細商議。」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眾人明白他的心意﹐更信任他的判斷﹐再無異議
。寇仲不由懷念徐子陵﹐與他說話從不用費力氣﹐像眼前簡簡單單一件事那須如此反覆
申明。更可知無論將和兵﹐他的少帥軍仍是中看不中用、而李子通正是供他練兵的最佳
對象。終有一天﹐他的少帥軍會在他悉心栽培下﹐變成縱橫天下的無敵雄師。
洛其飛道︰「剛接到長安來的消息﹐李密奉唐主李淵之命往山東招撫舊部﹐隨行者
尚有王伯當等人﹐行兵途上忽接李淵詔命﹐令李密一人返長安議事﹐豈知李密抗命不返
﹐繼續東行﹐被唐軍追兵斬殺。」寇仲心想又這麼巧的﹐剛想起李密﹐就聽到李密的死
訊。少帥堂內人人露出震駭神色﹐議論紛紛﹐有為他的下場惋惜﹐生出感嘆。
李密聚義瓦崗﹐在中原一支獨秀﹐大有取隋而代之勢﹐可惜連續犯錯﹐先是殺翟讓
使瓦崗軍內部分裂﹐未能乘勢西取關中﹐接著在元氣未復下對王世充用兵﹐被寇仲大破
于北邙﹐竟棄李世勣于黎陽投奔大唐﹐種下今天殺身之禍。宣永雙目涌出熱淚﹐顫聲道
︰「大龍頭在天之靈﹐可以安息啦﹗」寇仲順口問道︰「王伯當下場如何?」
洛其飛道︰「聽說王伯當不但沒有陪李密死﹐且沒有獲罪。」寇仲失聲道︰「什麼
?」他是目睹當時情況的人﹐王伯當怎能免難﹖除非他就是私通李淵的內奸。
洛其飛見寇仲關心此事﹐繼續報告道︰「李淵派魏征攜李密首級往河陰安撫李世勣
﹐同行者尚有沈落雁﹐以示李淵對李世積的信任。」寇仲向宣永道︰「立即把這消息以
最快方法飛報大小姐﹐她會非常欣慰。」宣永忙著人去辦。接著眾人再討論行軍細節﹐
寇仲終於發覺他少帥軍最大的弱點﹐就是缺乏經驗豐富日于軍隊後勤補給的人才。
軍隊的後勤補給由兩大條件決定﹐就是本身的生產力和運輸的部署﹐當軍隊遠征他
方﹐軍需物資和糧餉的供應直接影響到遠征軍的成敗。突厥人到那裡搶到那裡﹐以戰養
戰﹐這方面問題不大﹐他寇仲卻不能這麼做。後勤補給又可大分為隨軍補給﹐就地補給
和專線補給三方面。隨軍補給就是依賴軍隊征戰攜帶的軍用物資作應急性的補給﹐由輜
重兵負起運輸、保管的重任。
在他的少帥軍中﹐這方面的兵種並不完備﹐只是虛應故事﹐皆因少帥軍只試過一趟
出征﹐遠程奔襲曹應龍、朱粲和蕭銑的聯軍﹐由於速戰速決﹐又不用攻城掠地﹐所以只
每人隨身攜帶足夠糧草便成。但當對付的是李子通的城池﹐當然不可如此馬虎用事。就
地補給只適用于境內用兵﹐由旗下城池供應補給﹔至於專線補給則是通過設定的路線﹐
把物資從大後方送往遠離國境的前線﹐像李世民攻打洛陽﹐先沿大河設站﹐令物資可從
關中送往關外。
負責專線補給的補給軍與輜重兵同樣重要﹐對遠征軍是不可缺一。現在他少帥軍總
兵力達四萬人﹐但真要出征﹐至少其中一萬人須負責輜重和補給的工作﹐加上須人留守
少帥國的重要城鎮﹐實際上他可開往戰場的軍隊將不過二萬人。寇仲全力補救此一破綻
﹐調將造兵﹐忙得天昏地暗﹔最後決定由卜天志負責補給、牛奉義主管輜重。
一名親兵匆匆入堂﹐稟告道︰「宋家三小姐玉致求見少帥﹗」寇仲整個人從龍座彈
起﹐失聲道︰「她竟來了?」
徐子陵終進入幽林小谷﹐一個令他夢索魂牽卻從未踏足的地方。他曾多次馳想幽林
小谷是怎樣一處人間勝地﹐直至此刻身歷其境﹐始知是無法憑空猜想的。在群山環匯形
成的寧靜幽谷內﹐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溪旁婆婆樹木間隱見幾間小石屋﹐若他推斷
不錯﹐溪水該繞過屋前﹐流至谷口形成清澈的池潭﹐再流往谷外去。谷內楓樹參天﹐密
集成林﹐鬱鬱蔥蔥﹐遮天蔽日﹐山崖峻峭﹐石秀泉清﹐能避世隱居于此﹐人生尚有何求
﹖際此紅日初昇﹐小谷沐浴在晨曦之中﹐滿山紅葉﹐層林如染﹐陣陣秋風吹來﹐百鳥和
鳴﹐清新之氣沁人心脾。池中大石從水底冒起﹐或如磨盆﹐或似方桌﹐清泉石上過﹐小
魚結伴游﹐充滿自由寫意﹐不染塵俗的意味。
徐子陵耳聽流水淙淙﹐沿溪而行﹐繞過清池﹐踏著滿楓葉的碎石小徑﹐心神昇華﹐
一切似幻疑真﹐就像在一個美夢中不住深進﹐每跨前一步﹐離開冷酷無情、充滿鬥爭仇
殺的現實世界愈遠。
林路彎彎曲曲﹐忽然豁然開朗﹐一個優美的身形映入眼帘。就在屋前溪水旁一方盤
石上﹐一女子雙足浸在水內﹐正全神專意的洗濯衣裳﹐長髮下垂﹐看不見玉容﹐但瞧其
衣著神態﹐不是石青璇尚有何人﹖徐子陵卻一震隔溪止步﹐看著對岸似不知他存在的女
子﹐雙目射出前所未有銳利凌厲的神光。石青璇在他心中形像的深刻﹐是外人難以理解
體會的﹐縱使此姝體型神態、衣著有七、八成酷似﹐他仍一眼看破對方非是石青璇。他
一顆心同時直沉下去﹐難道終來遲一步﹐石青璇已被對方加害﹖想到這裡﹐立時殺機大
盛。女子雙手一顫。顯生出感應﹐緩緩抬起俏臉、朝他瞧來。徐子陵心頭劇震。竟是大
明尊教的妖女「毒水」辛娜婭﹐當日他在小長安城外荒郊﹐見過她和烈瑕同行﹐不禁暗
怪自己疏忽﹐竟想不及此﹐且恐怕悔之已晚﹗先不說在慈澗附近闊羯因他被玲瓏嬌殺死
﹐只是石之軒辣手擊斃「善母」莎芳和盡戮其隨員﹐大明尊教絕不肯罷休。他們想殺石
之軒不但力有未逮。可是無從入手﹐而石青璇遂成他們唯一的報復目標。
他們能曉得幽林小谷的正確位置﹐當是得楊虛彥指點﹐由此可知楊虛彥終與石之軒
劃清界線﹐再不認他為師傅。這更可解釋石之軒為何對侯希白這剩下的徒兒如此和顏悅
色﹐愛護有加。辛娜婭美目透出冰冷的神色﹐神色卻出奇地平靜﹐緩緩起立﹐手上多出
兩把短劍﹐柔聲道︰「徐子陵﹗你今天死定哩﹗」
徐子陵感到身後有三人迫近﹐仍是神色如常﹐雙目殺機斂去﹐把一切雜念排出腦海
之外﹐因為他已準備大開殺戒﹐為石青璇討回公道﹐天下再沒有人能阻止他。淡然道︰
「石青璇是否死了?」
背後傳來女子聲音道︰「石青璇已落入我們手上﹐你知機的就自廢武功﹐我們可網
開一面﹐讓你們活下去。」
徐子陵忽然整個人輕鬆起來﹐不但聽出此女之話言不由衷﹐更曉得石青璇得石之軒
和碧秀心真傳﹐要殺她容易﹐想生擒她是沒有可能的事。且以她的性格﹐于死亦不肯落
在敵人手上。微笑道﹕「我從未學成自廢武功這麼高深的功夫﹐勞煩姑娘指點。」
身後響起男性的冷哼。徐子陵一震道︰「玉成﹗是你嗎?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徐子陵仰天長笑道︰「好﹗段玉成﹗是男子漢的就告訴我﹐你們把石青璇怎樣了。
」
對溪的辛娜婭冷笑道﹕「你既想知道真相﹐我們就讓你知道。石青璇死哩﹗」徐子
陵不為所動﹐一邊抗拒段玉成凌厲特異的劍氣﹐幾可肯定他因練成《御盡萬法根源智經
》的武功﹐已脫穎而出﹐成為新一代的原子。沉聲道︰「玉成答我﹗」
段玉成以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道﹕「她確已死哩﹗」徐子陵雙目殺機一閃而沒﹐雙
手負後。辛娜婭發出一陣得意的嬌笑聲。冷艷清美的玉容露出不屑神色﹐喘著氣道﹔「
仍不相信嗎﹖還你香尸又如何﹖」
徐子陵心神如被雷殛﹐井中月的境界終於失守﹐後方三敵在氣機牽引下殺機大盛﹐
同時出手﹐往他後背攻至。際此一刻﹐辛娜啞背後屋內一人穿門而出﹐雙手捧著其狀極
似石青璇的女子﹐手足軟垂﹐在臂彎內頭往後仰﹐長髮披臉散垂。這突然出現的人以黑
布罩頭﹐一身夜行黑衣﹐只露出雙目﹐但徐子陵卻可肯定對方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許
開山。除烈暇外﹐大明尊教武功最高強的幾個人盡集了此﹐可知他們要殺石青璇和他徐
子陵的決心。
他終是低估敵人﹐安胖子的所謂「知會」吏充滿誤導的成份﹐但已無暇分辨他是無
心之失還是蓄意陷害。許開山一言不發﹐把手上似再沒有任何生機的女子照頭往他拋來
﹐同時追在其後。一拳轟上。辛娜娜躍往半空﹐越溪殺至。徐子陵剎那間陷進前後受敵
﹐不知該伸手去接可能是石青璇的遺體﹐還是應付敵人雷霆萬鈞的強猛攻勢的劣境。只
要許開山有接近石之軒的身手﹐而辛娜婭則不在烈暇之下﹐不要說難為石青璇報血海深
仇﹐恐怕將自身難保。
大唐雙龍傳《卷五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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