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錯就錯】
寇仲向正要走往下層去的徐子陵打出﹁且慢﹂的手勢,移到窗旁,朝下瞧去,低聲道:
「有點不妥!」
徐子陵閃往窗子另一邊,注意到寇仲揹著一個布袋,脹鼓鼓的塞滿東西,訝道:「你好
像不是要入宮,而是遠行去也。」
寇仲采手反拍背負的布袋,欣然道:「陵少你有所不知,這袋寶貝是起行前宋二哥親手
交給我的,說甚麼『夜長夢多,就今晚打響我們的頭炮。』你明白啦!」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宋二哥不是說笑吧?竟要在今晚來個煙花晚會?」
寇仲道:「我愈來愈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至理,且入寶山豈有空手回的道理,我
們今晚就大干他奶奶的一場,幸好不成功亦不會成仁,頂多漏夜捲鋪蓋溜之大吉。嘻!我只
是說笑,請記得若被發現,我們從城牆上逃走,從城底下回來。」
徐子陵心忖既是宋師道的明智決定,還有甚麼好說的。﹁打響頭炮﹂此句話語帶雙關,
道盡目下形勢,低問:「少說廢話,有甚麼不妥當?」
寇仲道:「上趟我來時,有近十頭像你般感覺靈銳的惡犬不知從何處撲將出來,今趟卻
銷聲匿跡,你說是否不妥?」
徐子陵沒暇計較他拿自己開玩笑,道:「不如來個投石問路?」
寇仲道:「有人來哩。糟糕!」
尹祖文出現在兩人眼皮底下,朝小樓舉步走來,同一時閒,他們聽到地道出口處啟門的
聲音。
兩人你眼望我眼,都頭皮發麻,又會這麼巧的?一時進退兩難,只好以不變應萬變。
他們往下蹲低,怕被尹祖文發覺有異。功聚雙耳,全神留意下層的動靜。
尹祖文下跪聲音響起,接善是李淵的聲音笑道:「平身!今晚跌暫非皇帝身份,免去所
有禁忌規條,否則怎能盡興?」
宇文傷的聲音道:「有甚麼精采的安排?」
出口掩蓋聲從樓下傳土來。
尹祖文諂媚的道:「今晚我們請得上林苑的清姑娘來表演歌舞,包保皇上一新耳目。」
李淵問道:「比之紀倩如何?」
尹祖文恭敬答道:「清姑娘色藝絕不在紀倩之下,且是剛到長安,肯定皇上沒見過。此
女也像紀倩般賣藝不賣身,事成與否?要看皇上的手段哩!哈!」
李淵欣然長笑,顯是因可重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樂而雀躍,笑著道:「朕有點
急不及待哩!」
聽著三人遠去的足音,兩人你瞧我、我瞧你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把出口的一切回復原狀,取出夜明珠,笑道:「李淵今晚休想能圓好夢,肯定會被
煙花聲大煞風景,難以盡興。」
徐子陵搖頭道:「自清兒深悉男人對女人愈難到手愈覺珍貴的德性,所以會采欲迎還拒
的勾引手段,令李淵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不會這麼快與他真個銷魂。」
寇仲采手搭著他肩頭,往東邁步,通:「還是陵少你比我對女人經驗豐富,難怪這麼多
美人兒看上你,落得難捨難離。哈!我忽然對今晚信心十足,你是否有同樣的預感?」
徐子陵沉聲道:「我在想另一端出口會否有人把守?那還有預感未來的閒情。」
寇仲欣然道:「陵少可以放心,這條地道等若李淵追尋快樂的命脈,為保持秘密,曉得
這秘道的沒幾個人,韋公公該是知悉這秘密的其中一員。照我看!太極宮和御園大魚池的出
口該沒有人把守,為李淵隱瞞行宗而裝模作樣的韋公公應在御書房內,恭候李淵聖駕回歸。
所以這叫天助我也,同意嗎?」
徐子陵點頭道:「我想不到反駁你的話。不過今晚不容有失,我們切勿托大。」
在夜明珠清淡的微弱光芒映照下,秘道往內深造,空氣裡仍殘存風燈燃點的氣味,提醒
他們李唐之主剛由此路過。
寇仲歎道:「人生確是難以逆料,上趟我們來是偷曠世名畫,今趟卻是燒煙花,誰可想
及?」
徐子陵虎軀一顫,止步不前。
寇仲正要發問,徐子陵低喝道:「快隨我來!」
寇伸大吃一驚,收起夜明珠,追貼他身後朝前飛掠。
當經過接近假出口南壁真通道的入口,隱見另一端燈火映照,人聲傳至。
兩人剎那間掠至盡處,徐子陵往上騰升,寇仲依樣葫蘆,先後貼往頂壁,運動吸附。
此時足音漸近,燈光從活壁出口映照對牆,形成一團光蒙,隨者來人接近愈顯清晰明亮
。
兩人收束所有能顯示生命活動的徵狀,包括心跳和脈搏的微響,心中卻不斷叫苦。只要
對方舉起風燈朝他們的方向熙來,肯定無所遁形。唯一可幹的事,是立即出手把來人制服。
數下呼吸的短暫時光,像經年累月的漫長。
四名身穿禁衛便服的大漢,從活壁口轉入他們所處通道,只其中一人朝他們方向瞥上一
眼,幸好沒舉燈照射,當然覺察不到絲毫異樣,就那麼繼續巡邏,朝國丈府的出口邁步前進
。
待禁衛去遠,兩人落回地上,在黑暗中你眼望我眼,均有進退維谷的感寇仲低聲道:「
這麼遠的距離,你怎可能生出感應?」攤開手掌,掌心的明珠重現光芒。
徐子陵凝望他掌上明珠,淡淡道:「感應到就是感應到,教我如何解釋?唉!不過我的
道行仍未到家,直至此刻才能確知太極宮那邊出口另有守衛,否則我們該單從原路退走。當
先前那四位大哥回來,就是我們當炎的悲慘時刻,因為燈光不會像剛才般給人擋著,可直照
到我們藏身的角落。」
寇仲沉聲道:「何不再博他奶奶的一舖,試試那通往皇城的所謂假出口。」
徐子陵道:「你有把握不觸動出口的陷阱嗎?」
寇仲微笑道:「有陵少助我,何事不成?」
再不遲疑,兩人閃往『假出口』下,寇仲采手按上開關的機括,徐子陵的手則接上他背
心,真氣開始積累。
寇仲低聲道:「這條可分別通往皇城和宮外的地道,肯定是楊堅針對手下的叛變而建成
。即使皇城被佔,仍有以奇兵從地底反擊的應變能力。故此地道出口處必是皇城內沒有人想
得到的地方,謎底立可揭曉。」
直氣輸入,寇仲條地感到眼前明亮起來,精神往地道兩端延伸,分別感應到守在太極宮
出口的人和正在不住遠去先前見過的四名禁衛,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玄妙情況。
他感動至差點掉下眼淚,因終於分享到自己最好兄弟徐子陵的精神境界。那是他從未想
像過動人無比的天地,充滿震撼力。
同一時閒,他清晰無誤,一絲不差地掌握到開關的玄妙。
「喀擦」!
接連某一陷阱的連繫被寇仲以內力解封,寇仲神色平靜的打開開關,大無畏的手往上推
,方型蓋子朝上掀起,外面漆黑一片。微笑道:「凌少請!我感應到外面沒有任何生命的痕
跡。」
蓋子闔上,兩人重施故技以隔山打牛的手法把蓋子鎖好,重接機關,表面看不出任何異
樣。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四周是一排一排林立的兵器架,放滿各式各樣的兵器,使他們生出
置身於一座沒有盡頭的兵器倉庫的錯覺。
寇仲哈哈笑道:「這肯定是位於皇城西南角右龍武軍指揮所的兵器庫,楊廣那傢伙想得
很周到,既不愁必要時沒兵器使用,且控制得這防禦力極強的指揮所,等若控制皇城的西南
角,盡收進可攻退可守之效。」
徐子陵訝道:「你倒下過功夫,至少曉得這是甚麼地方。」
寇仲神氣道:「小弟乃久經戰陣的統帥,更從李小子處學曉地理形勢的重要。皇城由左
右龍武軍和左右神武軍負責,四支禁衛軍分別駐於位於皇城四角的指揮所。」
接著想起甚麼似的頹然道:「唉!兄弟,可是這處也是皇城內戒備最森嚴的地方,離開
兵器庫後肯定寸步難行,即使成功,從皇城的西南角潛往東北角是皇城內最遙遠的路程,而
東宮外牆則肯定防衛森嚴,今趟可不像上趟般輕鬆呢。」
徐子陵目光落在變回一塊青石大方磚的地板,沉吟道:「開鎖大師請指點,這蓋子究竟
有甚麼機關,如若觸動會有甚麼後果?」
寇仲往上瞧去,猜測道:「說不定有塊萬斤巨石從天而降,不但把入口重新封閉,還把
我們約兩個小腦袋砸碎。」
徐子陵沒好氣道:「若是如此,早被進入兵器庫的禁衛發覺,地道變成公開的秘密。」
寇仲知不能就此敷衍了事,動腦筋道:「魯師傅的機關書中有十多種警報的手法,眼前
此種或許是他所寫的﹁斜道撞鐘﹂的機關,如觸動機關,會釋放一個鐵球,滑下斜道,撞往
置於盡端銅鐘一類的東西,發聲示警。至於真正情況,只有李淵清楚。」
徐子陵道:「若是如此,這兵器庫必是從外面鎖死。希望你今趟不要失手,否則我們要
在這裡捱至李淵玩罷返宮,然後無功而去。」
寇仲神氣道:「放心吧!我們雙龍合璧,天下無敵,怎會給一個鎖兒難倒。來吧!」
舉起夜明珠,領頭探路,在有若迷陣的兵器架左繞右彎,最後來到一面大鐵門前,果如
徐子陵所料,是由外面上鎖。
寇仲把希望全寄托到徐子陵的感應上,問道:「外面有人把守嗎?這道他奶奶的大鐵門
,把我的耳朵也封鎖起來。」
徐子搖頭道:「我不曉得!」
寇仲失聲道:「你竟在如此緊要關頭感應失靈?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若無其事道:「我並非神仙,感應當然有局限。」
寇仲采手接上鐵門,斷然道:「那就博他娘的一舖,看李小子是否真命小子。」
徐子陵雙手抓上他兩邊眉膊,送入真氣。
寇仲歎道:「又來哩!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不知是你長進了還是我夠火候,現在當我
們真氣融合,小弟不但能量倍增,精神力也從你老哥處一併承接過來。他娘的!外面靜似鬼
域,究竟是甚麼地方?」
接著色變道:「我的娘!今趟完哩!封門的關鎖叫﹁兩神鎖五將﹂,打橫有三條鐵門,
兩端處再以垂直鐵柱穩固鎖死,神仙都要束手無策,何況我們不是神仙?」
徐子陵皺眉道:「這是不合情理的,楊堅若是針對皇城可能發生叛變而設計此地道,沒
理由大批人馬從地道鑽出來,卻無法到外面去,快動腦筋。」
寇仲得他提醒,忙賠笑道:「還是你行,讓我這得魯妙子真傳的小大師破解楊堅的機關
。唉!今晚的運氣似乎有些兒阻滯,希望是先苦後甜吧!」
徐子陵目光掃過靠鐵門這邊貼牆排列的十多個兵器架,頓時明白要勘探牆壁必須先把它
們搬開口歎道:「也可能非是一面活壁而是另一條地道,找到真相時天早亮哩!」
寇仲靈機一觸道:「我有一個省時間的獨門秘法,真氣!」
徐子陵二度抓上他眉頭,送入真氣,懷疑道:「我們合璧的真氣確是這麼厲害嗎?」
寇仲閉上眼睛,夢囈般道:「是一趟比一趟厲害,活門的結構不同,當然瞞不過我們的
法眼。娘說過人身是個寶庫,我們正是利用這寶庫幹出能人所不能的事,故只須搬開一座兵
器架成哩!」
寇仲雙手按上兵器架移離後露出的一截牆壁,運勁前推,卻是紋風不動。
徐子陵皺眉道:「這似乎不是一面活壁?」
寇仲苦笑道:「肯定是活壁,不過外面不知給甚麼鬼東西阻著,我不敢用力,怕推跌東
西會發出砰砰膨膨的聲響就糟糕透頂。」
徐子陵亦按手壁處,道:「我負責運功把另一邊的鬼東西吸著,你負責推,動手!」
寇仲運聚全身功力,發動推壁。
牆壁應手往外逐分移動,壁後傳來物體磨擦地面的吱吱響叫,動魄驚心,可是他們別無
選擇,只好行險一博。
當活壁露出可客人通過的隙縫,寇仲側身探頭張望,喚道:「他娘的!你道外面是甚麼
鬼地方,原來是甲冑室,擺滿一排排的儲物櫃,阻著活壁正是個放滿甲冑軍服的大櫃,難怪
這麼重。我去探路!」
徐子陵先把兵器架移回原位,閃往憐室,推上活壁,推貼衣物櫃,寇仲回到他身邊,興
奮道:「這次發達哩!通往外面的是只普通木門,沒上鎖的。」
話猶未已,﹁衣唉﹂一聲,室門開放,燈火亮起,猶幸兩人置身處是室內另一端,得近
三十排衣櫃掩護,否則立即要無所遁形。不過若來人到這邊來取東西,仍要敗露行藏。
只聽來人道:「他奶奶的!人人猜拳喝酒,大魚大肉,我們卻要去守城門捱風抵冷。」
另一人笑罵道:「看你喝得醉昏昏的,不要連今晚的口令都忘掉。
進來的兩人邊談笑邊往他們方向走過來。
寇仲忙收起夜明珠,輕拍徐子陵,同時無聲無息的騰身而起,落往衣櫃頂上伏下。
人至光隨,跟著是他們身下衣櫃響起被打開的聲音,被指喝醉的禁衛笑道:「忘掉有甚
麼稀奇呢?好像是『天祐長安』,對吧?」
好一會後兩名禁衛披上一身甲冑的離開,室內回復黑暗平靜。
寇仲和徐子陵回到地面,前者笑道:「記著了嗎?勿要忘掉。」
徐子陵道:「禁衛所怎會有酒喝,且又大魚大肉,現在是甚麼時候?」
寇仲欣然道:「這叫犒賞三軍,輪班吃喝。兄弟,揀件趁手的如何?大批遠征軍在皇城
接受犒賞,正是我們混水摸魚的好時光。他奶奶的,從揚州混到長安,仍是混個不休,是亦
命乎?」
兩人快手快腳的換上禁衛的服裝甲冑,戴上軍帽,就那麼連著布鞋塞進皮靴子裡去。來
到通往外面的大門,寇仲推門探頭一看,縮回來道:「終於重返人間哩!外面是一道長廊,
分通左右兩頭,左還是右呢?」
徐子陵探手搭上他肩頭,就那麼推門往外走,笑道:「當混混的最緊要是懂得裝腔作勢
,何況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禁衛軍,只不過外借給福榮爺,怕他娘的甚麼?」
寇仲膽顫心驚的道:「前面似乎是禁衛所的大堂。」邊說邊把布袋改夾在脅下,好沒那
麼礙眼。
猜拳行酒令的歡叫哄鬧聲潮水般從廊道盡處湧過來。
片刻後兩人置身燈火通明鬧哄哄的大堂,以百計的唐軍放浪形骸的盡情吃喝玩樂,猜拳
鬥酒,筵開數十席,比六福和明堂窩更要混亂熱鬧,沒人有興趣往他們瞥上一眼。
寇仲哈哈笑道:「今晚頁爽!」
反手摟著徐子陵,往禁衛所出口大模大樣的舉步。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打響頭炮】
兩人步出衛守所的大堂,有若逃出生天的脫籠之鳥,從所側逾牆離開。
皇城內近半官署仍是燈火通明,在呼呼寒風中傳出歡笑哄鬧的聲音,大大減低皇城殘冬
肅殺莊嚴的氣氛,皇宮一如往常,沒有祝捷的慶會。
他們躲在暗處,徐子陵提議道:「我們真力融合後,你的感官比我獨自一人更靈銳,不
如由我負責供應真氣,你大哥負責開路如何?」
寇仲欣然同意,握上他遞來的手,笑道:「今趟我們是名副其實的攜手協力,喚!他奶
奶的,整座皇城忽然變得全在小弟掌握之內。」
徐子陵提醒道:「不要托大,走吧!」
寇仲拉著他冒風朝接通皇宮承天門和皇城大門朱雀門的天街掠去,忽然停在一座衙署暗
黑的陰影裡,待一隊巡兵經過,始繼續行程。兩人心意相通,行動一致,像變成一個人般從
明崗暗哨巡兵立衛的破綻空隙間述如魑魅的騰移閃耀,有時更飛身登上官署之頂,視皇城禁
衛如無物。月黑風高下,別有一番說不出來的興奮滋味。
對他們最有利的是人唐皇宮的警備集中於外圍的城牆,由於他們是從秘道進來,免去闖
這一重關防的危險。而他們合起來的靈銳,更令他們有能人所不能的本領。
不過當他們伏身皇城東南角一座官署積雪的瓦頂時,隔著橫貫廣場遙觀東宮,仍有望洋
興歎、無從入手的頹喪感覺。
東宮的南大門嘉福門固是守衛重重,城頭亦是每隔數丈守衛站崗,且不斷有衛隊巡邏,
刁斗森嚴,防衛周密。
兩人凝望片刻,寇仲歎道:「我們縱然肯放手,從舊路回去的風險不比偷進東宮低得多
少,今趟是進退兩難。」
寒風呼呼下,他們尚要運勁吸衣附體,以免發出衣袂飄拂的異響。
徐子陵低聲道:「現在吹的是西北風,城頭的風燈無不被吹拂得乍明乍暗,對我們的逾
牆壯舉大有幫助,只要我們好好利用某一陣忽然刮起的狂風,說不定可以順利過關。」
寇仲頹然道:「問題是進東宮尚要經過空蕩蕩的橫貫廣場,除非把城守門的人全體失明
,否則怎可能見不到我們兩個慌失失的小子?」
徐子陵淡淡道:「窮則變、變則通,從橫貫廣場入宮共要偷越過一片廣場和雨增高牆,
那是不用費神妄想的事。假設我們從外牆近牆頭處貼牆游過去又如何?牆頭的衛士注意力只
會集中到牆外的地面去。」
寇仲精神大振道:「好計!虧你想出來。守衛外牆的衛士當然只留心牆外的地方,提防
有人接近,這就叫內賊難防。」
徐子陵道:「來吧!縱使被發現,溜起來總容易些兒。
待一隊巡兵經沿外牆的馬道遠去,兩人從官署暗黑處閃出,眨眼間沒入皇城東北角城樓
牆腳燈火照耀不及的陰影裡,靠牆不動,靜待時機。
徐子陵右手握上寇仲左手,後者則排除萬念,守心於一,讓靈覺感應攀升至極限,俾能
趨吉避兇。
長風狂捲而至,吹得皇城眾官署大樹積雪紛飛。
條地寇仲發力騰身,帶著徐子陵貼牆上升,越過高牆近半高度,然後由徐子陵接力,反
過來帶寇仲完成餘下的行程,最後兩人以手抓上城垛邊沿處,趁風勢探頭往城頭窺探。
風燈正被吹得忽明忽暗,一隊巡兵剛好經過,阻擋著左方站崗兵衛的視線,另一邊城樓
上的禁衛正目注城外。兩人知機不可失,那敢猶豫,同時翻上牆垛,一溜煙的橫過寬達三丈
的城頭,再翻往城牆另一邊,以手抓垛沿凌空吊在城頭外牆的邊沿處。
登城、過牆、吊空一氣呵成,只是眨幾眼的工夫,即使沒有狂風掩護,或縱使破人看到
,會誤以為是自己眼花。
寇仲雙掌生出吸力,沿牆往北遊去,比壁虎更要靈活迅捷,到經無人站崗的牆垛,則以
手攀上垛沿,好回氣養息。
徐子陵緊隨其後,無聲無息的一起往東宮外牆游移。
長安城早進睡鄉,北風肆虐下只有疏落的燈火,夜行的氣氛,令他們份外生出與日常有
異的飛簷走壁的刺激感覺。
終抵東宮外牆,寇仲索性一不做工不休,到達東宮東牆正中的位置始停下,探頭瞧清楚
形勢,當先前那隊禁衛巡至,加上一陣較強的狂風,立即重施故技,閃過牆頭,從另一邊安
然踏足東宮高牆內,掠往一座建築物外園林的暗黑中。
兩人蹲在兩棵大樹閒,欣然互視,均有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大功告成的歡悅感受。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這座是東宮正東的牡丹殿,春來時我們四周該是牡丹遍開的
美景,現在當然只是雪霜遍園。」
從城牆飛身下降,徐子陵已看得一眼瞭然,在牡丹殿的隔牆內共有五個院落,園林圍拱
,正殿位於正中,以長廊貫通各院,園內有七、八道木橋,橋下小渠,水從北引入,到牡丹
殿南形成大水池,樓閣依池而築。此時樓殿均暗無燈火,只廊道每隔數丈有宮燈照耀,在風
中搖曳閃明。
寇仲又道:「只要越過牡丹殿的西隔牆,是今晚我們選定舉行煙花盛會的地方,皇城的
兵哥們不但有口福,還有眼福。來吧!」
徐子陵一把將他扯住,通!「勿要魯莽,聚寶殿內所藏火器關係到李建成的帝位,必定
加強防衛,我們若視它如皇宮內一般的況,大有可能功虧一簣。看到嗎?在西隔牆旁有座兩
層的樓閣,高出隔牆近丈,在那襄可看清楚週遭的情勢。」
寇仲點頭同意,付諸行動,偕徐子陵閃將出去,利用園林的掩護,到達樓閣東面,掠上
樓頂,伏身探視。
果如徐子陵所料,聚寶殿的情況盡收眼底,只見寒風中亭台傲立,殿堂幢幢,曲廊幽徑
在園林中穿插,連接起九座堂院,聚寶殿矗立正中。
表面看這一邊與所處牡丹殿沒有多大分別,事實上卻是戒備森嚴,遍佈暗哨,巡邏的隊
伍達十隊之眾,只要他們踏足於聚寶殿院落範圍之內,不論他們身法如何高明,仍難逃守衛
的耳目。
寇仲目注把守聚寶殿正門挨風抵冷的四名共衛,笑道:「再多一倍人手,也攔不住我兩
兄弟。」
徐子陵的目光巡視位於院落四角的哨樓,又觀察院落力樓房分佈的形勢。
寇仲放下背上的布袋,採手取出一條長素,道:「我們由空中乘風高去,先抵緊寶殿東
面的樓殿頂處,兄弟!表演真功夫的時候到哩!」
兩人合作慣了,不再打話,提緊功力,束勢以待。
又一陣狂風括卷。
寇仲右手輕按屋脊,沖天而上,左手緊握長達三丈的索子,到長素曳直,握著另一端的
徐子陵被帶得離開伏身處,斜沖夜空。
寇仲直升至離地近二十丈的高空,真氣逆轉,繼續往前橫掠,向離起步虛足有五十丈的
樓殿頂投去,左手同時發動。
徐子陵就借寇仲的真勁,加速上騰,當寇仲真氣不繼,於離目標樓房尚有、十五丈的距
離處往下墮之際,他剛好抵達寇仲後上方。
如此高度,是在哨崗巡兵視線之外,燈火照耀不及之處,即使有人翹頭上望,如非眼力
特佳,且全神留意,必會疏忽過去。何況北風怒吼,寒冷刺骨,敵人的警覺性自是大幅削弱
,耳目失靈。
徐子陵真氣運轉,繼續末竟的空中旅程,右手勁發,帶得寇仲往樓房投去。
得到徐子陵輸來的真氣生力軍,寇仲重拾升勢,回轉真氣,徐子陵往下降投,他反來到
徐子陵上方,兩人先後踏足樓房之頂。
北風仍未有稍息之意。
徐子陵把握時機,領頭沖天而上。
當狂風斂收,兩人早安然伏在聚寶殿殿頂處。
寇仲欣然道:「雖然非常吃力,仍是值得的。」邊說邊把索子塞進布袋,又從袋裹掏出
一把鋒利的匕首,向正貼耳竊聽殿內動靜的徐子陵道:「橫豎此殿難保,在上面開個洞該沒
人曉得。」
徐子陵坐起來,雙掌下按積雪的殿頂,以灼熱真氣開始溶雪,道:「幸好建成沒有派人
駐守殿內。唉!真可惜!」
寇仲瞧著厚雪在徐子陵掌下溶化為水,還其本性往下澗流,道:「建成不但不會讓人駐
守此處,還不准任何人踏入半步,因為這是見不得光的事,知情者限他的幾個親信。有甚麼
好可惜的?」
徐子陵收回雙手,答道:「可惜的是殿內價值連城的珍玩,會隨火器燒燬無存!可以用
匕首啦,若讓水像瀑布般澗下屋簷,會是個大笑話。」
寇仲勁貫刀鋒,切入只餘數寸厚的積雪,工作起來,笑道:「大風吹來,夾著水雪四方
激濺,誰能察覺有異。嘿!一片!」
徐子陵接過他遞來的瓦片,放在一旁。
兩人同心協力,小心行事,只一盞熱茶的工夫,在殿頂開出可客人通過的小洞。
殿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寇仲鑽入洞中,聳身躍下。當徐子陵踏足殿堂,見寇仲在發呆,奇道:﹁甚麼事?」
寇仲采手搭上他的肩頭,另一手祭出夜明珠,欣然道:「兄弟!我們走運哩!你看!」
在明珠光焰映照下,本應放在殿內的珍玩不見一件,代之是遍佈全殿儲放火器的木箱子
。
徐子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確是好險!火器從地庫搬上來,應是建成改變計劃準備
運走,幸好我們今晚搶先行動,否則將失諸交臂。」
寇仲笑道:「珍玩該在我們腳下,宋二哥給我們三條可燃燒達兩刻鐘的導火引線,我們
可拆開其中三個木箱,連上火線,點燃後火速往找公主,只要任何一道火線聽話管用,煙花
晚會將如期舉行。哈!我愈來愈相信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所以鬼差神使的讓我們兩個大傻瓜
今晚及時趕來!」
話猶未已,異響傳來,兩人齊告色變,大批騾馬車從遠處開來的聲音,好夢立變夢魘。
寇仲失聲道:「李建成竟要在今夜把火器運走,這是不合情理的,長安那還有比這裡更
隱秘安全之所?」
徐子陵當機立斷,喝道:「拆箱!燒殿!」
兩人曉得稍有遲疑,勢將時不我予,立即付諸實行,分頭行事,就以內勁震破近十個箱
子,取出火器,把內藏的火油淋灑大殿四壁。
騾車隊來到殿前廣場之際,一切佈置就緒,他們把從拆下木箱取來的木板堆往牆腳處,
共七、八堆之多,均淋上火油,又順手把沾上火油的軍服、長靴、帽子、布袋全投進去生火
,來個毀屍滅跡。
烈火熊熊燃起之際,兩人從破洞鑽出,只見一隊人馬正進入聚寶殿的範圍,應是李建成
親來監督火器的運送,殿內則火光閃耀,只欠尚未透出殿外。
此時微僅可聞,仍在聚寶殿範圍外。
他們不敢久留,以與先前相同辦法,騰空而去。
「轟!轟!轟!」
烈焰沖天的聚寶殿燃亮東宮的夜空,大小爆炸聲不斷傳來,間有火箭帶著火焰白煙,噴
射空中,碎瓦殘木,像粉末般激濺。
整個皇宮區沸騰起來,禁衛從四方八面往災場趕去,寇仲卻清楚曉得任何人亦都回天乏
力,只能坐看聚寶殿片瓦無存。如非北風狂吹,生出的毒煙可形成大災禍。
趁亂成一片的當兒,寇仲潛至李秀寧的公主殿,果如他先前所料,被驚醒的李秀寧登上
忘憂樓的上層,隔牆觀看東宮災區的可怕情況。
寇仲從西邊的窗戶探頭窺看,李秀寧披上御寒的棉袍,呆看著窗子另一邊,兩名名宮女
在旁侍候。
寇仲心中暗歎,他可想像到李秀寧心中的悲苦和茫然失落,束音成線,送進李秀寧的小
耳道:「秀寧!是我寇仲!」
李秀寧嬌軀劇顫,兩名宮女還以為她禁不住驚嚇,忙搶前左右摻扶。
李秀寧低喝道:「你們到樓下去,沒有我吩咐,誰都不准上來。」
兩婢聽得你眼望我眼,不敢違命,無奈下樓。
寇仲穿窗而入,移到李秀寧粉背後,探手撫著她不住抖顫的香肩,心中百感交集,輕歎
道:「我們還是猜錯少許。」
李秀寧稍復乎靜,輕輕道:「是否你幹的?」
寇仲苦笑道:「尚有別人嗎?」
李秀寧淒然道:「火器竟藏在聚寶殿?」
寇仲點頭道:「真抱歉要用這種激烈的手段,向秀寧你證明火器與太子的關係,但我們
是再無選擇。」
李秀寧嬌體再一陣抖顫,無力地向後靠入他懷內,無助的道:「我該怎辦呢?你猜錯甚
麼?」
寇仲溫香軟玉抱滿懷,卻沒有絲毫綺念,只有無限的憐愛、同情和關懷,湊到她晶瑩的
小耳旁輕柔的道:「我們本以為你大王兄會待秦王遷進宏義宮才借火器行事,而事實則是你
大王兄的計劃是要在秦王歸途中下手,借助以雲帥為首的西突厥高手,再加上例如楊文干等
人的力量和威力強大的火器行事,那秦王焉能逃出生天,在他遇害後,建成太子可把事情推
得一乾二淨,至乎可誣陷是我寇仲干的。他應在今晚把火器從水路運離長安,卻給我和子陵
及時一把火毀掉。秀寧啊!你再不下決定,你們的大唐國勢成四分五裂的亂局,正中頡利下
懷,天下蒼生不知何時有安樂日子過?」
瞧著東宮火頭逐一被救熄,但亂況仍有增無減,似是末日來臨的慌亂情況,李秀寧軟弱
的道:「你怎知火器藏在東宮內?」
寇仲柔聲道:「此事說來話長,可否容後細稟,眼前當務之急,是盡量爭取對秦王的支
持。」
李秀寧閉上美目,兩行清淚從眼簾流落玉頰,語氣卻平靜至異乎尋常,通:「少帥要秀
寧怎樣幫忙呢?」
寇仲道:「我想跟令王叔李神通秘密碰頭說話。」
李秀寧站直嬌軀,緩緩轉身,面向寇仲,探手撫上他臉頰,淚珠不住淌流,美目深注的
道:「明天秀寧會讓落雁曉得見面的時間地點,寇仲啊!秀寧真不知道該感激你還是怪你。
」
寇仲心中一陣激動,暗曉自己的初戀,正以眼前這種奇特的形式告終。
寇仲趁著混亂,潛至御花園可監視水池假石出秘道入口的徐子陵藏身處,問道:「如何
?」
徐子陵反問道:「成功了嗎?」
寇仲點頭道:「她是明理的女子,既肯定建成有殺世民之心,當然知所取捨。」
徐子陵道:「李淵、宇文傷和從人剛從假石出回來,看李淵一面殺氣的樣子,李建成會
有一番好受。」
寇仲哂道:「有妃殯黨給他說話,頂多是一番痛斥,回家的時間到哩!哈!還可順道把
手洗個乾淨。」
兩人從暗處閃出,沒進假石山去。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陰差陽錯】
兩人躍落司徒府後院,立即心生警兆,心叫不妙時,石之軒從暗處走出來,攔在兩人前
方,雙目灼灼的打量著兩人,沉聲道:「你們到那裡去了?」
他倆心中暗幸身上沒帶半點火油的氣味,否則立要洩漏秘密。不過兩人仍大惑頭痛,因
這問題不易搪塞過去,何況對方是智計尤在他們之上的石邪王。
寇仲見主宅方向燈火閃閃,曉得任俊、宋師道等人都被他們的頭炮震醒過來,事實上長
安全城軍民均被驚醒,心中一動,人急智生的歎道:「睡得好好的,忽然隔憐皇宮辟碎膨膨
的響起來,只好去採看一下發生甚麼事。」
石之軒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微一領首,仰望夜空,道:「你們看到甚麼?」
徐子陵搖頭道:「東宮內火光熊熊,爆炸頻傳,仍弄不清楚發生甚麼事。」
石之軒沉吟道:「真古怪!」
寇仲訝道:「邪王到這裹來,當是懷疑東宮的怪人與我們有關,為何我們幾句話,邪王
便像深信我們而不疑呢?」
徐子陵心中叫好,說到撒謊和圓謊的本領,他拍馬及不上寇仲,像這句話正是神來之筆
,反過來奇怪石之軒如此容易輕信他們,正可表示心中沒鬼。
石之軒目光落到寇仲臉上,淡淡道:「我第一個想法是宮內的大爆炸與你兩人有關,遂
全速趕往尹府,看看你兩個小子會杯從地道鑽出來,卻剛看到李淵和隨人匆匆由地道回宮。
每逢李淵進出地道,均有親兵把守,沒有人能從地道進去,這也洗脫你們的嫌疑。」
兩人心叫好險,又暗呼好運,他們離開時石之軒應是來這裡找他們的途上,沒有人贓並
獲的把他們逮個正著。
石之軒似仍對東宮的爆炸百思不得其解,皺眉好一陣子,忽然道:「希白明天回來,你
們好好休息。」
寇仲忙道:「邪王詩留步,小子尚有一事相詢。
石之軒容包溫和道:「說吧!」
徐子陵並不清楚寇仲為何仍要留善這瘟神,更猜不到他要問石之軒的話,好奇的寧神旁
聽。
寇仲道:「邪王是否從尹祖文處得悉入宮地道的秘密?」
石之軒微笑道:「此正為石某人橫互心中的一個疑問,你們是如何曉得此秘道呢?」
寇仲坦然道:「我們能發現地道,全賴李淵扮曹三到池生春處偷取履子虔的名畫,被小
陵跟在背後,就這麼簡單。」
石之軒雙目閃過殺機,道:「見你們這麼坦白,我也不用隱瞞,我是從你們身上發現地
道的,尹祖文一直瞞著我,哼!」
兩人明白他眼內的殺氣是因尹祖文而生,登時放下一件心事。
石之軒沉聲道:「東宮發生這麼一樁無頭怪火,對我們的行動有一定的不利影響,你們
須謹慎一點,在行動前千萬勿要碰那條秘道。」說罷閃身逾牆去了。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邁開步子朝內堂走去,歎道:「我們的思路不夠周詳,從沒想過
石之軒有此一著,幸好陰差陽錯下過關,明早定要酬謝神恩,哈!今晚全賴宋二哥一句『夜
長夢多』,扭轉整個形勢。」
翌日兩人暗懷鬼胎的入宮,宮城、皇城氣氛異樣,人人臉色凝重,顯然沉重惶亂的心情
仍末從昨夜的災難回復過來。
見到程莫,他們這位頂頭上司道:「今天沒事哩!宮內活動全部取消,你們可提早休勤
。」
兩人聞之大喜,想不到尚有如此相關福利。
寇仲裝作無知的問道:「昨晚發生甚麼事?我們給嚇得從床上跳起程莫一副不瞞兄弟的
坦率表情,壓低聲音道:「此事千萬不可在外邊亂說話,昨夜東宮的緊寶殿忽起大火,燒個
什瓦不留,還傷了十多個人和七、八頭騾子。」
寇仲奇道:「怎會無端端起火,還燒得砰砰膨膨的?」
程莫露出吃驚神色,道:「幸好你是問我,才不會出岔子,卻千萬不要問宮內其他人,
皇上已頒令嚴禁討論此事。」
徐子陵道:「是否敵人幹的?」
程莫搖頭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要懷疑只會懷疑有內鬼,大有可能是場意外。」
寇仲曉得再不能從程莫口中問出甚麼來,與徐子陵告辭開溜。
福累樓不知是否受昨晚皇宮的事影響,人客比往常疏落,寇仲和徐子陵樂得清靜,在臨
窗可俯瞰合昌隆的桌子坐下,歎其早點。
寇仲欣然道:「我們昨夜的頭炮是一雷天下響,比甚麼造謠更有影響力。知情者肯定我
們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不知情者以為老天爺要收拾李建成,是對他的示警和兇兆。不論那
一種想法,對我們均有百利而無一害。」
徐子陵搖頭道:「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輕鬆容易,事實上我們正冒耆最大的風險,只要
李秀寧勸說李神通一事稍有差池,我們定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信心十足道:「放心吧!公主自有分寸,李神通隨李世民連年征戰,不但深明時局
,且清楚我們和李小子合起來的威力,兼之我於他有救命大恩,以他在洛陽兵臨城下之際仍
肯對我們好言相勸的情義,我有信心把他爭取過來。」
徐子陵道:「不要忘記午時與魏徵的約會。」
寇仲呷一口熱茶,微笑道:「我正急不及待的想從魏徵處探問李建成的反應?看他會否
對昨夜的怪火生疑?豈會忘記。嘿!趁有點時間,陵少何不去見了空,報告成績;我則去為
查傑那小子采口風,看他的姻緣是否天定的。」
徐子陵目光投往合昌隆,道:「楊文干會否改變行程?」
昨夜他們得到查傑採來的消息,楊文干一行於黃昏時份到永安渠北的碼頭區去,沒有返
回合昌隆。
寇仲道:「他去是送死,留下則是待我們去宰他。唉!我不知忍得多麼辛苦,長安內太
多我想幹掉的混蛋。」
徐子陵點頭道:「小弟深有同感,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你……」
寇仲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訝道:「甚麼事?因何吞吞吐吐?」
徐子陵道:「我一直想問你,現在你和玉致言歸於好,有否想過如何處貴對你情深一片
,默默等待的楚楚?尚秀芳來長安後,你又如何面對她呢?」
寇仲的興奮一掃而空,代之是深鎖的眉頭,苦笑道:「你來教我怎辦好嗎?你的話是最
中肯的。」
徐子陵道:「楚楚等若小陵仲的娘,只看在素姐份上,你便不能負她。只要你肯向玉致
開口,讓她明白事情來龍去脈,絕不會出問題。還可由你收養小陵仲,讓素姐在天之靈得到
安息。」
寇仲點頭道:「我早有此心,得你陵少開口支持,難題就這麼解決。至於尚秀芳,唉!
」
徐子陵道:「尚秀方可非普通女於,她有自己一套的想法,這種事勉強不來。我的意見
是暫時不去想,看看老天爺如何決定。眼前正事要緊,最頭痛的難題反非如何應付建成和元
吉,而是如何防止石之軒揭破我們的秘密,昨晚我們能過關是純憑運氣,下趟出錯恐怕沒有
同樣的好運道。」
寇仲沉吟片刻,湊近道:「若我們拋開一切,全力出手,究竟是否有收拾他的可能呢?
這方面你該比我清楚。」
徐子陵苦笑道:「縱使明知為大局著想,我們必須鍵除他這條禍根。可是他現在落得形
單影只,我實在有點不忍落井下石。我和他的關係很古怪,有時恨不得將他幹掉,有時卻很
同情他。」
寇仲頹然道:「你的分析很對,且畢竟他既是青璇生父,又具希白的師傅。他娘的!還
有是他屢次對你手下留情。嘿!轉個形式又如何?我們是否有能力要他水勝不得,欲逃不能
?」
徐子陵一呆道:「那豈非比殺他更困難嗎?一個不好,遭殃的是我們!何況縱能辦到,
有何好處?」
寇仲道:「我適才忽然很想你去見了空,當時心中仍是很模糊,原來我早有此意念,就
是天下間只有一個人可收抬石之軒,那就是你的未來嬌妻青璇美人兒。」
徐子陵一震道:「你想他兩父女相見?」
寇仲道:「我明白你不願青璇捲入人世間醜惡的鬥爭仇殺,可是石之軒終是她親父,希
望石之軒改邪歸正更是她母親碧秀心死前遺願。陵少怎也要把這石之軒唯一的破綻說服,如
此我們將穩勝無疑。只要我們能把石之軒困死,使他不能以逃避化解此一命中他要害的破綻
。」
徐子陵默然不語,好半晌苦笑道:「你並不明白石青璇,勸她去幹違反她一切順乎自然
的本性,是一種具有破壞性的褻瀆。咦!她在吹蕭時有否想過石之軒會在附近偷聽她的仙韻
,偷看她的花容呢?」
寇仲抓頭道:「你在說甚麼?最後那兩句似乎和前頭的話沒有關連,對嗎?」
徐子陵雙目神光電閃,嘴角逸出一絲微笑,道:「請勿打斷我的思路,或者我已想出一
個克制石之軒的辦法,就是請青璇向他吹奏一曲,讓她以最動人的方式,把心意由蕭音傳送
,老百將必敗無勝,石之軒的破綻就是他的『心』!」
寇仲正要說話,忽打個手勢道:「常何來哩!還有溫彥博和劉政會,全是我們爭取的目
標。」
徐子陵轉身揚手向溫彥博打招呼,寇仲則隔遠抱拳行江湖敬禮,口上續向徐子陵道:「
他們定是到這襄來討論昨夜的怪事,交換意見,可見我們的頭炮是如何地震撼和成功。」
溫彥博心不在焉的回禮,與常何和劉政會到離他們最遠的角落坐下,低聲說話。
寇仲湊近點道:「劉政會是常何最好的朋友,當年小弟扮醜神醫時,常何只關照劉政會
一個人,可知他們交情的深厚。說服劉政會,將有機會把常何這最關鍵的人物爭取到我們的
陣營來。」
徐子陵道:「那將由我們能否爭取李神通決定成敗,有李神通為我們擇忠義者而招之,
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精神大振道:「希望公主今天有好消息。」
徐子陵淡淡道:「除石之軒的一關外,尚有畢玄、可達志和楊虛彥這三個危險人物,他
們最有機會看破我們的偽裝,我們應否在此種情況發生前,讓太行雙傑消失?」
寇仲道:「若你這番話說在我目擊寧道奇和宋缺的人刀之戰前,我肯定手腳齊舉的贊成
,可是他娘的!看過他兩個高手交鋒後,我終於明白井中月的最高境界,那與宋缺的『忘刀
』,老尊的『道心精微』並行不悖。那時看得雖心領神會,體悟仍未夠深到。至昨晚我們精
神融合,忽然間我完全把這種入微的境界掌握在心中,當我往找公主時,一直處於這種精神
狀態下。還是陵少行,事實上你比找更早一步晉入這入微的境地。」
徐子陵虎軀微顫,深思起來。
寇仲聲量進一步減低,道:「正因為我晉入這種境界,所以公主當時雖有兩婢陪侍在旁
,我仍有把握只把聲音傳進她一人耳內去,連聲音的散播我亦能充份掌握,這方面我從前是
絕辦不到的。」
徐子陵點頭道:「你是否打算繼續扮太行雙傑,且有把握瞞過任何人,包括畢玄在內。
」
寇仲道:「我們為冒充太行雙傑,下過一番苦功,怕瞞不過畢玄和可達志,是因怕仍有
破綻,少許蛛絲馬□可使我們原形畢露。但若我們能到達忘我的境界,連自己也不當是寇仲
和徐子陵,加上體型上巧妙的改變,既沒有破綻,誰能看破?只有不計成敗,心無掛礙,我
們定可成功。」
徐子陵終點頭道:「你的話不無道理,但我頂多只有五成的信心。」
寇仲喜道:「就這麼決定,他奶奶的熊,太行雙傑來哩!」
徐子陵失笑道:「你這小於,仍像當年在揚州當混混的賴皮樣兒。」
寇仲道:「尚有一件事和你商量,我們福榮爺的貞觀總錢莊,該在那一個良辰吉日舉行
開張大典?」
徐子陵沉吟道:「開張的吉日須離舉事的日子不太遠,例如只距十天人天,好讓我們有
多點時間引出香貴,完全掌握香家的動靜。」
寇仲道:「那就暫定二、三月間,由宋二哥擇日,上報李淵,那時我們的人也該到得七
七八八。」
徐子陵道:「為方便行事,我們須在城內安排據點,讓我們起事時,能迅速行動。」
寇仲道:「此事最好由我們或秦王以外另一幫人馬負責,黃河幫應是理想人選,他們既
曾擁有上林苑,在長安當然人緣廣,有物業,此事待雷大哥回來便清楚。」
徐子陵道:「是時候讓紀倩回來,我們可多陰顯鶴這得力幫手。」
寇仲同意道:「我立即著小傑去辦。唉!應怎樣處理我們的兄弟突利呢?他因何這般愚
蠢,難道不曉得頡利是個過橋抽板的人?當頡利成功操控全盤形勢,會掉轉槍頭對付他。突
利如此支持韻利,把我們的室韋和回紇兄弟也拖下來淌這混水,令我們更是為難。」
徐子陵沉聲道:「關鍵處在乎畢玄,只要老跋能擊敗畢玄,戳破畢玄不敗的神話,突利
將不須再賣頡利的賬,還可與我們中土締結聯盟,危機自解。」
寇仲道:「我曾當過主帥,在這方面此你較有心得。若突利千山萬水的勞師遠征南下,
絕不肯無功而退。即使他看念舊情,他的屬下酋頭仍不會罷休,反過來影響他的決定。所以
唯一方法是軟硬兼施,令突利知難而退,藉與我們的交情漂漂亮亮的下得臺階。」
徐子陵點頭道:「明白哩!因此我們追求的非是一場波及全國的戰爭,而是局限於一時
一地的決定性政變,一舉摧毀反對秦王登基的勢力。目標明確後,我們朝此邁進,直至成功
。」
寇仲欣然道:「自離開揚州後,我們似乎從沒試過如此全無歧見的協力同心,朝同一方
向努力。哈!我快樂至想當眾高歌一曲。」
徐子陵道:「昨夜的頭炮把悶局打破,主動重歸我們手上,待會在美人兒軍師的府第見
面吧!」
寇仲笑道:「這一餐是我的,預祝我不用當甚麼勞什子的皇帝,一切由李小子代勞,人
生至此,夫復何憾。」
兩人正要結賬離開,宋師道扮的申文江登樓而至,一臉凝重的朝他們走過來。
兩人心叫不妙,有甚麼事可蕩動一向沉著冷靜的宋師道如此不顧一切的來找他們呢?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陣腳大亂】
在兩人目光注視下,宋師道沉聲道:「有個很壤的消息,你們首先要保持冷靜。」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頭皮發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宋師道目光掃視,見附近數桌均沒有客人,仍壓低聲音道:「剛才封德舞來找你們,由
我招呼。他說今晨李淵召他人宮商議,他本以為談的當是昨晚東宮的大爆炸,待到見有王通
在座,始覺事不尋常。與會者尚有裴寂,而李淵在開場白鄭重聲明談話內容絕不準外洩,可
知情況的嚴重。」
兩人的心直沉下去,曉得消息之壞,出乎他們初聽時所想像之外。
宋師道道:「你們認識王通,對嗎?」
寇仲咽喉艱澀的點頭道:「曾有一面之緣,是當代最有名望的大儒,只沒想過他是李淵
的密友。」
宋師道道:「王通和李淵有深厚的交情,他今趟特地到長安來,是告訴李淵,李世民曾
與你們秘密會面,還決定向你們投降,背叛家族。」
任寇仲和徐子陵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的鎮定功夫,此刻聞言亦同時劇震色變。因昨
夜成功而得來的輕鬆寫意一掃而空,代之是如若墮進萬丈深淵的可怕夢魘,人長安後所有努
力盡付東流,腦袋內空白一片,盡失思考的能力。
王通這全無關係的人,怎會曉得他們最大最關鍵的機密?
寇仲臉如死灰的呻吟道:「這是沒有可能的,知此事者只有我們信得過的人,如何會洩
漏出去,且讓王通知道。」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通:「李淵打算怎樣處置李世民?」
宋師道道:「李淵非常震怒,本想親赴洛陽,處決李世民,幸好在裴寂和封德舞痛陳利
害下,改行穩著,暫時不動聲色,待李世民回來後立即禠奪其兵權,然後和他算賬。」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現在唯一可行之計,是由我們設法通知和幫助撤走李世民及其
手下將士的親屬家眷,且須在一夜兩完成。然後李世民在我們支援不枉洛陽擁兵自立……」
宋師道打斷他道:「所以找說首先我們須保持冷靜,你的提議絕不可行。李淵已下令密
切監視李世民和他的主要將領的家屬親人,察其動靜。這裡是長安城,不到我們輕舉妄動。
」
徐子陵苦笑道:「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們兩個方寸大亂,宋二哥有甚麼好提議?」
宋師道雙目射出今人難解的複雜神色,道:「我們先要解開最重要的疑團,王通的消息
來自何人?」
寇仲頭痛道:「這是無從猜估的。」
宋師道搖頭道:「單是消息本身已洩露端倪,它明顯是針對李世民而發,否則大可同時
指出你們已到長安來。」
寇仲虎軀一顫道:「有道理,那就不該是我少帥軍的兄弟洩漏的。而事實上亦非是李世
民向我們投降,是我們支持他登皇位。」
徐子陵問道:「王通有否提及我們曾偕李世民到嶺南見宋關主的事?」
宋師道頹然搖頭。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異樣的感覺,看宋師道的表情,誰人洩密他該是心
中有數,並與宋家有關。
宋師道艱難的道:「應是二叔告訴王通的。」
竟是宋智。
兩人啞口無言。
宋師道歎道:「我一直奇怪二叔為何肯輕易同意支持李世民的決定?此刻當然想到他是
另有後書。他一向是主戰派,希望我末家能君臨天下。他此計狠辣異常,說話的人既是王通
,不用任何證據李淵亦會深信不疑,何況確有其事?假若李世民被殺,少帥軍只好繼續為我
宋家賣力,助宋家完成霸業。」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目瞪口呆,心忖一於錯滿盤皆落索。唯一可安慰的是在李世民被乃父
處決之前,他們得悉此事,只恨仍是一籌莫展。
宋師道回復冷靜,沉聲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眼前唯一可行之策,是索性把事
情曝光,今李淵不能入李世民欺君叛國的死罪,你們明白我在說甚麼嗎?」
寇仲苦笑搖頭,道:「我的腦袋像變成石頭,沒有絲毫運作的能力。」
宋師道解釋道:「話是由我們說的,不過必須在情理之內。幸而有封德舞作我們內應,
我們可先一步知道李淵的反應。」
轉向徐子陵道:「子陵立即去見李世民,著他修一封密函,先發制人的告訴李淵他和你
們達成密議,決定聯手對付即將壓境的塞外聯軍,然後再瓜分天下。這類結盟在近十多年間
是平常不過的事,純粹屬戰略和形勢上的需要。至於其中過程細節,用詞輕重,由子陵和秦
王斟酌。事不宜遲,子陵立即起程。」
寇仲聽得大為興奮,精神回復過來,點頭道:「既有五萬兩黃金正在運此途上,子陵離
長安去看看是應該的。」
徐子陵皺眉道:「你二叔的問題如何處理?」
宋師道冷哼道:「此事關乎天下蒼生,沒有人情可言,我會使人知會三叔,爹必會妥善
處理,可保他不會再洩機密。」
寇仲道:「智叔難道不曉得封德舞是我們的人嗎?」
宋師道道:「他遠在嶺南,並不清楚長安的人事關係與形勢變化,更沒想到李淵會找封
德舞商量此事,反而避過建成和元古。或者是昨夜的爆炸有功,今李淵對建成生出芥蒂。不
過此事也轉移李淵的注意力,再無暇想到懲罰建成。」
徐子陵起立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依計行事。」
寇仲離開東大寺,心情與今早有天壤雲泥之別。
他已下令查傑停止一切監視合昌隆的行動,待他想清楚應否立即撤離長安。
幸好楊公寶庫的秘密沒有洩漏,否則李世民除擁兵自立於關外,再無其他選擇。可是主
動在握的上風優勢,一掃而空,所有本是天衣無縫的部署亂成一團。
眼前還有最頭痛的兩個問題分別是石之軒和香氏的罪惡世家。
前者若知道被騙,反應難測,刺殺趙德言的合作計劃更是休提;難道他們一邊說與唐室
停戰共御外敵,一邊卻大鬧皇宮去殺人放火?
至於香貴,既知他們與李淵講和,大有可能離開長安這險地,以策安全。
李淵接到李世民先發制人的信函,會有怎樣的反應?他不想去猜測,只肯定李淵會下嚴
令李世民立即回京當面解釋,那將是李世民小命最飄搖難測的時刻。
唉!
事情怎會變成如此。
魏徵年近半百,保養得相當不錯,沒有絲毫老態,腰板出奇地挺,神態軒昂,中等身材
,修長的臉孔配上有大耳垂的變耳,兩眼精靈睿智,卻略帶憂鬱,使人感到他是那種不畏權
勢,悲天憫人的飽學之士。
寇仲抵達後,尚未有機會說話,沈落雁把他領往書齋與魏徵相見。
寇仲入書齋前脫去面具,與起立相迎的魏徵兩手緊握,四日交投,頗有一切已會於心、
如見故友的親切感覺。
在旁的沈落雁道:「魏大人已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家可放心說話。」
寇仲本來最想間李建成對大爆炸的反應,但這心情早不翼而飛,相對李世民面臨生死關
頭這問題,其他一切無關痛癢。
魏徵以他沉厚的聲音道:「少帥確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才能作出非常事,魏徵欽佩至
五體投地。」
接著兩眼轉紅,慘然道:「實不相瞞,當日是我力勸密公歸順李唐,卻令他落得如此下
場,魏徵難辭其咎。」
寇仲暗忖這才是魏徵不滿李淵的主因,李淵殺李密的一著確是不可原諒的過失。道:「
我們坐下說。」
寇仲抱著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之旨,更相信魏徵是忠肝義膽之輩,一股腦兒把情況說出
,沒有隱瞞被李淵從王通處得悉他們和李世民間密約的事。
沈落雁色變道:「這消息從何而來?」
寇仲解釋清楚,說出宋師道先發制人之計。
魏徵雙目閃動智慧的光芒,神態沉著的道:「少帥放心,此制人之計定可生效。因為我
從建成太子處知悉,今趟秦王出征劉黑闥前,於一個皇上在內廷主持的只限幾位親信大臣,
包括秦王、太子和齊王出席的軍事會議上,皇上普問及如何應付頡刊在北疆集結大軍的辦法
。當時秦王提議只要少帥肯暫息干戈,頡利聯軍之危自解。」
寇仲喜道:「竟有此事。」
魏徵道:「確有其事。太子事後還以此作文章,通過尹德妃向皇上進饞言,指秦王與你
們交情仍在,在洛陽之戰故意放走你們。」
沈落雁道:「當時皇上有甚麼話說?」
魏徵答道:「皇上問秦王,我大唐與少帥軍勢不兩立,少帥軍只會乘機發難,豈肯成人
之美。秦王的答覆是他清楚少帥和徐子陵的為人行事,是不會置中土大局不顧、只謀私利的
人,所以要說動少帥肯暫息干戈不是沒有可能。」
寇仲苦笑道:「此事有利有弊,敝在更堅定李淵認為秦王會出賣家族的信念,最大的問
題是秦王事前沒有得他飲准。」
沈落雁皺眉道:「皇上聽後對秦王有何反應?」
魏徵道:「皇上不置可否,太子、齊王和裴寂卻以不同理由同聲反對,終不了了之。」
寇仲拍幾道:「這就成哩!不行!我要立即趕往洛陽,提醒他們。」
魏徵微笑道:「少帥不用多此一行,秦王是當事人,深悉李淵好惡,如下筆輕重。」
沈落雁道:「李神通若肯站在我們一方,幫秦王說上兩何好話,該可化解此事。」
魏徵點頭道:「皇上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少帥軍甚或宋缺,而是在北疆集結前所未有龐大
兵力的塞外聯軍,如若處決秦王,與少帥你再無任何緩衝,是智者不取。」
頓了頓續道:「少帥可知為避突厥狼軍,朝廷近日有遷都的事論嗎?」
寇仲失聲道:「甚麼?不是說笑吧?遷往甚麼地方去?」
魏徵道:「此議由裴寂提出,太子附和,遷往何處未有決定,我曾大力反對,只換來太
子痛斥,更令我意興闌珊,曾想告老歸田。唉!大唐自崛起以來,所向無敵,若因胡寇擾邊
,竟遷都避之,希望胡寇不敢深入,知難而退,這想法簡直天真荒唐,更貽四海之羞,為百
世之笑柄,如此人物,豈是良禽擇棲之木。若少帥早出,魏徵必向少帥投誠。李淵諸子中,
惟世民一人可取,此為定諭。」
寇仲的腦筋活躍起來,原來李淵對突厥人懼怕如斯,難怪要請畢玄來示好。問沈落雁道
:「有沒有公主的消息?」
沈落雁搖頭道:「待會我入宮見她。」
寇仲長長叮出一口氣道:「我們就暫時甚麼都不干,以不變應萬變吧。」
寇仲回到司徒府,發覺煩惱陸續有來,見過黃河幫幫主「大鵬」陶光租的電九指剛回來
,在內童和宋師道密斟,神色凝重。任俊的福榮爺則在大堂獨自應付長安想洽商入股的各路
人馬,由富商巨賈到幫會頭領,諸式俱備。
寇仲尚未坐穩,雷九指劈頭道:「怎辦好呢?陶光祖已正式下戰書,約好他生春再豪賭
一場,由『大仙』胡佛作見證人,雙方可派代表下場,池生春且點頭同意。」
寇仲皺眉道:「可否延期兩天舉行?」
雷九指搖頭道:「賭徒講的是一諾千金,怎可無故延期,難道告訴他我們的代表外游末
返嗎?」
宋師道問道:「有沒有說明賭博的形式。」
雷九指苦惱道:「下戰書的是我們,依賭場規矩,當由對方選擇賭法。」
寇仲不解道:「陵少只是徒弟,何不由師傅親自下場呢?」
雷九指微一錯愕,好半晌才頹然道:「我怕輸掉老陶的家當。」
寇仲笑道:「輸掉又如何?我們最重要是把香貴引出來,異日我們的李小子登上皇位,
黃河仍是老陶的天下。」
雷九指臉色轉白,歎道:「我更害怕受不起另一趟慘敗的打擊。」
宋師道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始知雷九指曾栽在與他齊名的香貴手上,一時不知說甚麼話
好。
寇仲忽地哈哈一笑,道:「雷大哥怎可如此沒種。他娘的!我認為雷大哥怎都要下場與
香貴再作較量,且要教陶光祖把由你代表他下場的消息洩漏出去,那香貴必會親自出馬,不
敢怠慢。」
宋師道皺眉道:「香玉山清楚雷大哥是我們的人,會否有問題?
雷九揩道:「這方面反沒有問題,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何況今趟賭局舉行處是在長安外
人大河口的一艘大船上,官家想管也管不到。」
寇仲斷然道:「就這麼辦,雷大哥,重振你聲威的日子到哩!得刀後要忘刀,得賭當然
須忘賭。後果雖難避勝負,過程中卻沒有勝敗之心,就當作玩場馬球遊戲好哩!」
徐子陵立在船首,思潮起伏。
他乘的中型快舟由原雙龍幫熟悉黃河水性的兄弟操持,順風順水的朝洛陽駛去。
兩岸的冰雪開始溶解,嚴冬彷如正揮手道別,不久後大地將回復青綠遍野的美景。
宋智的詭謀對他們的大計做成可能是致命的打擊和傷害,他們能否應付尚是末知之數,
而對付石之軒更忽然變成燃眉急事。
無論寇仲有多麼好的理由,把與世無爭的石青璇捲入此事情內實非他所願,只恨別無他
法,希望請她為乃父吹奏一曲,沒有太為難她。
每趟對付石之軒,他們都是棄兵曳甲的鎩羽而逃,但願今趟是唯一例外。
於大唐宮刺殺死不足惜的趙德言,於他和寇仲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現只能眼白白瞧著此
事泡湯,還要在石之軒曉得前除去石之軒這個大患。單是此事已教他感到未來成敗難測,他
和寇仲再沒有絲毫必勝把握。
心中浮現師姐暄的仙容。
伊人究竟身在何方?
想到她,心中湧起溫馨難言的動人感覺,他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將永遠藏在他內心至深
處,永誌不忘。
河風呼呼,風帆述如奔馬的朝洛陽進發。
就像他們目前的處境,只有排除萬難,破浪前進,希望有抵達目的地的一天。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一石二鳥】
黎明時分。
洛陽城皇宮的議政廳,李世民聽罷徐子陵帶來的壞消息,神色出奇地平靜,只是雙目精
芒閃動,一副在戰場上面對敵人千軍萬馬毫無懼意的主帥本色。
思索片晌,李世民沉聲道:「我今趟出征前,在父皇主持下普和太子、齊王舉行會議,
我提出聯少帥抗狼軍的策略,父皇頗為意動,卻被太子嗤之以鼻,反提出與突厥修好之議,
邀請畢玄來長安便是當時裴寂、齊王推波助瀾下倉卒決定的。」
徐子陵不解道:「突厥人既擺明有南侵之意,建成怎有把握畢玄肯應邀而來?」
李世民苦笑道:「其中該是由趙德言穿針引線,目的是針對我而發。當時太子建議說,
突厥人之所以入侵,意在中土的於女玉帛,只要我們與畢玄談妥條件,滿足頡利的要求,頡
利會打消南下之意。這是癡人說夢,更荒誕者是如若突厥真個南下,則遷都以避之議,虧太
子說得出口。」
徐子陵不解道:「趙德言在其中穿針引線這種事建成怎敢說出口來,我想知道的是建成
憑甚麼說服令尊,認為畢玄真肯應邀。」
李世民答道:「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畢支會非常有興趣與傅采林碰頭。於龍泉一役,高
麗和突厥透過拜紫亭暗中較量,高麗落在下風,若畢玄能在武功上壓倒傅采林,對高麗的損
害更是難以估計,所以畢玄該不肯錯過這機會。」
徐子陵皺眉道:「建成難道沒想過頡利不論形勢如何發展,南侵之勢已是如箭在弦,不
得不發。」
李世民道:「太子最怕的不是突厥人,而是怕我外托抵禦狼軍之名,內欲總攬兵權,故
對突厥主張退讓之策。」
徐子陵不解道:「令尊出身將門,深諳兵法,理該有自己的主見,不會輕易被人左右。
」
李世民頹然道:「自攻陷長安,登基為皇,父皇變了根多—直接點說是膽子變小,只願
能保持眼前所擁有的一切。天下間在戰場上能令他害怕的只有宋缺和頡利兩個人,而後者因
全無顧忌,破壞力強,尤令他擔憂。只要頡利肯息止干戈,我相信他肯付出任何代價。」
徐子陵欣然道:「這就成哩!」
李世民大訝道:「子陵竟能在這情況下想到對付辦法?事實上若我瞞著父皇與你們接觸
,實犯下欺君之罪,不是一封先發制人的信函能胡混過去。」
徐子陵道:「我有個一百二鳥之計,令尊怎不濟總是曾領兵出征,見慣大場面的人,該
曉得唯一迫退頡利之法是大唐軍與少帥軍結成聯盟。所以只要我們有一個確切可信的方法,
先應付塞外聯軍的威脅,包保令尊會不理建成、元吉的反對,接受你的提議。」
李世民大喜道:「子陵請說。」
徐子陵微笑道:「假若寇仲肯親到長安,作出姿態與令尊商議停戰,向頡利宣示大唐軍
和少帥軍聯成一線應付他的入侵,頡利豈敢南下?且因塞外聯軍中不乏曾與寇仲共過患難並
肩作戰的兄弟,例如突利和古納台兄弟,更可動搖塞外聯軍的軍心十氣,令尊若真的為抗狼
軍不惜付出任何代價,怎會拒絕?」
李世民皺眉道:「你這提議雖似大膽卻屬可行,不過似乎不該由我在信內提出。」
徐子陵道:「由封德彝或李神通提出又如何?還可指出可以此證明寇仲的誠意。」
李世民道:「另一鳥是甚麼?」
徐子陵道:「當然是建成和元吉,他們要在中途借西突厥人行刺你的大計早告吹,被迫
要在長安與我們較量。目下見到你與我們公然聯手,只好孤注一擲盡起所有以圖一舉摧毀我
們。此計既可使令尊忍耐你的欺君行為,又可追建成、元吉先作反擊,一舉兩得。」
李世民凝視他好半晌,伸手與他相握道:「我的信函將於大後天午後時份直接送到父皇
手上,子陵認為有足夠時間部署妥當嗎?」
徐子陵道:「我立即趕回去,可於後天抵達長安,從容佈置,希望寇仲已成功說服李神
通,那將萬無一失。」
李世民道:「王叔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但深悉我的為人行事,更清楚寇仲和你徐子陵是
怎樣的兩個人,該曉得如何選擇。」
「咯!咯!咯!」
寇仲千萬個不情願的從床上坐起來,嚷道:「希白請進上?歷早回來,你昨晚沒睡過嗎
?」
侯希白瀟瀟灑灑的穿廳人房,到床沿坐下,笑道:「你老哥不但耳朵厲害,且警覺性高
,隔遠聽出是小弟。」
寇仲仔細審視他,欣然道:「恭喜你這小子,精神飽滿容光煥發,顯是修為上得益匪淺
。」
侯希白滿懷感觸的道:「這幾天就像往日與石師相處的日子又回來了,他比以前更對我
愛護有加,無微不至,使小弟受寵若驚。現在我是養精蓄銳,須有所宣洩,有甚麼上作可分
派給我活動一下筋骨。」
寇仲掀開棉被,與他並肩坐在床沿,笑道:「忙死你也可以!不過我相心先弄清楚一件
事,老石這幾天為你惡補,是否想由你去收拾楊虛彥那畜牲。」
侯希白聳肩道:「他沒有半句話提及楊虛彥。坦白說,我真的猜不到石師的心意,甚乎
他是喜是怒,我亦掌握不到。」
寇仲頭痛道:「這兩天我和子陵一直在苦思對付令師的辦法,如何可令他不用分出生死
乖乖收手,最後還是想到要青璇出馬,如何付諸實行仍在思索中。」
侯希白訝道:「我們不是助他行刺趙德言,其他遲些再想嗎?」
寇仲道:「此事說來話長,皆因事情有突變。我現在須趕往皇宮值勤,你先好好休息,
今晚由你負責跟蹤香貴—我則須與李神通秘密見面。其中細節—你問雷大哥自會一清二楚。
」
徐子陵返抵司徒府,寇仲正在吃早點,陪他的是任俊和彤彤。
寇仲患得患失的問道:「情況如何?」
徐子陵在他對面坐下,由彤彤和任俊侍候,微笑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寇仲向任俊的福榮爺打個眼色,任俊知機地欣然領彤彤退出內堂。
徐子陵訝道:「其他人都到那裡去呢?」
寇仲道:「雷大哥昨夜到黃河一艘船上與可能是香貴的賭界高手決勝爭雄,看可否把上
林苑贏回來?雖說有黃河幫高手傾巢護駕,我仍有點不大放心,所以請宋二哥和查傑及一眾
兄弟在暗中保護,小侯則負責跟蹤香貴。他奶奶的熊,有甚麼好消息?欠的東風是甚麼卵兒
?」
徐子陵皺眉道:「大清早起來,說話可以不心洹樣粗俗污耳嗎?」
寇仲道:「我是興奮過度,昨晚我與李神通談得情投意合,原來他一直有扶助李小子的
心,只因形勢不利,故郁藏心內。」
徐子陵大喜道:「東風來哩!」
接著把與李世民商量好的應變計劃說出來,總結道:「我們的太行雙傑必須想出一個脫
身之法,好變回揚州雙龍大模廝樣的回來,又不致令人懷疑我們的福榮爺,如此做回自己更
可免去被揭破身份之險。」
寇仲咋舌道:「你恍我更膽大包天,這等若送大禮般讓想宰我們的人平白得到千載一時
的良機。假若李淵把心一橫,索性把我們和李小子一起幹掉,於皇宮舉行國宴款待時左右各
撲出五百刀斧手,我們怎辦好?」
徐子陵從容道:「李淵不會如此愚蠢,因為代價是他負擔不起的。那時不但天下大亂,
李唐內部亦不穩,突厥第一時間南下,突利等則聲聲為我們討唐復仇,且誰敢言與有十拿九
穩的把握留下我們?別忘記隨我們重返長安的包括老跋、老侯、老陰三大高手,我們豈是好
惹的?」
寇仲哈哈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不用戴面具通街走,已是皇恩浩蕩。他奶奶的熊,我
們分頭知會李神通和封德彝,讓他們有份出力玉成美事。咦!回來哩!」
雷九指黑酋臉的進入內堂坐下,兩人心叫不妙,只好親自斟茶侍候,瞧他臉色做人。
雷九指搖頭道:「酒!」
寇仲安慰道:「一時的得失不用放在心上,遲些我們定能連本帶利討回來的,何用借酒
消愁。」
徐子陵問道:「是否香貴出馬?」
雷九指點頭,忽然怪笑起來,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覷,暗忖他難道受不住賭桌上另一趟重挫,輸瘋了。
雷九指大喝道:「誰說我輸哩!」
寇仲、徐子陵瞠目以對。
雷九指露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仍故作淡然的道:「他娘的!香貴還以為在聽骰上我
及不上他,豈知我剛學曉忘賭大法,贏得他臉青唇白,不但輸回上林苑的十萬丙黃金,還反
輸多七萬兩。我要酒不是消愁,而是慶祝重振雄風,從此南雷北香,只有南雷,沒有北香。
他娘的,你們說應否喝酒祝捷?」
李淵當然沒有打馬球的心情,而寇、徐兩人負責訓練的馬球新秀,因須由李淵親自在禁
衛裡挑選,皇上既沒空,球隊自然難以成立。兩人歡天喜地的請程莫賜准離宮,程莫不敢得
罪這兩個皇上跟前紅人,縱使感到兩人的要求有點兒過份,仍肯放人。
剛踏人橫貫廣場,喬公山和爾文煥策騎而至,隔遠抱拳示好。
寇仲見爾文煥一副有神沒氣的容色,知他仍未從跋鋒寒的酷刑回復過來,裝作語重心長
的向爾文煥打招呼道二爾大人原是英雄好漢,問題在既是英雄,當然過不了美人關,但身子
才是最緊要的,沒有好的身體怎樣做英雄。」
徐子陵心中好笑,更知寇仲心情轉佳,以言語戲弄爾文煥,教他哭笑不得—偏又不能怪
寇仲。
爾文煥微一錯愕,瞧向喬公山,苦笑道:「喬大人你出賣我!怎可把這種醜事宣諸於世
?」
喬公山微笑道:「大家兄弟嘛!人道做鬼也風流,絕非醜事。」
寇仲點頭附和道:「對!或該叫作光榮紀錄。」
徐子陵也忍俊不住,喬爾兩人更爆起哄笑,因為寇仲說得神傳意趣。
爾文煥喘著氣道:「他奶奶的!不過我這光榮紀錄有點邪門,難直是著了道兒。」說最
後那句話時,蒼白的臉現出驚異不定的神色。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若被他記起行刑的是寇跋兩人,便大事不好。
寇仲忙道:「到宮外找個地方邊喝酒邊聊天如何?」
徐子陵知他動了殺機,心中暗歎,曉得此為唯一選擇。
喬公山狂笑道:「當然是著了道兒,著了那婆娘的道兒嘛!」
爾文煥尷尬道:「喬大人不知甚麼叫適可而止嗎?」轉向兩人歉然道:「今天我們沒空
,但已約好池爺,今晚玩夜些兒,大家不醉無歸,酉時中西市福聚樓見,清姑娘也會出席的
。」
說罷掉頭朝東宮方向馳去。
兩人暗抹一把冷汗,慌忙離宮。
踏足朱雀大街,寇仲道:「差點被老爾累得不能堂堂正正的重返長安,幸好老喬打岔,
世事真難逆料,誰想得到我們不用攻打長安,竟可以本來的身份臉目大模大樣的回來,我們
走幾步好嗎?」
徐子陵點頭同意,沿著車水馬龍,路人不絕,熱鬧繁華的朱雀大街邁開步伐。
寇仲歎道:「計劃改變,石之軒因是一道難題,事實上還產生其他連串的問題,不知你
有否想過。」
徐子陵苦笑道:「師公肯定會找我們算賬,畢玄和老跋的決戰則提早進行,這類事唐室
既無法阻止,更不能於涉。」
寇仲頹然道:「還有是我再不能逃避尚秀芳,唉!我真的很對她不起。假如有個辦法不
用傷她的心,不論如何困難我也要設法辦到。天!我怎樣向她解釋呢?你道玉致肯否接受她
?」
徐子陵沉吟道:「尚秀芳和楚楚有很大的分別,首先楚楚是你認識王致前遇上的,兼有
著素姐的關係,玉致只感到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是若你告訴她心中另有尚秀芳,會對你和
王致間的關係造成無法猜估的破壞,有點像重演宋缺與梵清惠的情況,王致若知曉得到的並
非你全部的愛,後果難測。」
寇仲搭上徐子陵肩頭,慘然道:「兄弟!我很痛苦!我真不知如何去面對尚秀芳,她是
秀外慧中的好女子,有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操,我怎忍心傷害她?」
徐子陵沉聲道:「你相信命運嗎?」
寇仲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世事的離奇巧妙處往往出人意表,至乎
令人難以置信,我再沒有肯定的答案。」
徐子陵道:「一切只好順乎自然,看老天爺的安排。這樣心裡會舒服點兒。」
寇仲道:「尚有另一位我們須面對者,就是可達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敵友難分,教
人頭痛。」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想那麼遠,待李淵決定後再說。池生春現在不但失去上林苑,還
倒賠大錢,肯定手頭拮据,故不得不鋌而走險,從我們兩個小子入手,否則何用出動白清兒
?」
寇仲道:「今晚就由陵少出手,給池生春來個雪上加霜,狠贏他一大筆,我希望可快點
看到他當時偷雞不著蝕大把米的表情。」
徐子陵道:「你有相心過太行雙傑功成身退的方法嗎?」
寇仲苦笑道:「忽然來個不知所蹤,恐怕會啟人疑竇,且要看石之軒會否揭破我們。那
天我去見了空,他答應知會青璇,說陵少你希望她立即趕來長安。不過一來一回,恐怕須十
天八天時間,我們有甚麼辦法穩住石之軒,使他不起疑心?」
徐子陵道:「對石之軒我沒有絲毫把握,他不會相信我們說的任何鬼話。」
寇仲道:「目下唯一於我們有利的,是石之軒失去唐室朝廷內的耳目眼線,要直至李淵
公佈邀我們到長安來,他始醒覺被我們愚弄,所以我們定須在他醒覺前對付他,否則只要他
學我們般在牆頭街角大書太行雙傑就是寇仲和徐子陵扮的,我們便有禍哩!」
徐子陵思索道:「老石今趟變了很多。」
寇仲不解道:「甚麼變了很多?」
徐子陵道:「自他旁聽過青璇的簫藝,偷看過她的容顏,我感到石之軒再非以前的石之
軒,具體的情況我卻沒法描述出來。」
寇仲道:「那又如何?」
徐子陵默然片刻,道:「石之軒現在是一無所有,唯一倚仗是他絕世的魔功,若我們能
破他的不死印法,他會否生出退隱之心?」
寇仲點頭道:「只要令他不能脫身,又干不掉我們,等若破去他的不死印,你不是要在
青璇來前與他大幹一場吧?現在大家相處得好好的,硬要迫他來個生死決戰,似乎不太妥當
。」
徐子陵道:「待我再仔細考慮,到南門啦!回家去吧!」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拈花微笑】
回到司徒府,伏騫在內堂恭候,兩人忙人內相見。
伏騫在宋師道陪待下喝茶閒聊,後者見兩人回來,告辭往大堂去助任俊應付客人。事實
上任俊扮司徒福榮的行動,全由宋師道策劃提點,使寇仲和徐子陵不用分神。
伏騫微笑道:「小弟回家哩!」
兩人分在他左右坐下,寇仲訝道:「因何走得這麼匆忙,你不是想幹掉雲帥嗎?」
伏騫道:「我是不得不走,今早李淵召見小弟,明示不想讓我們與畢玄的使節團碰頭,
那等若下逐客令,我們只好乖乖離開。」
寇仲狠狠道:「定是建成在後面弄鬼。」
伏騫道:「照我看是李淵自己的意思,事實上李淵對我們非常重視,禮遇甚隆,說要支
持我們對抗統葉護,等如是倚仗我們牽制西突厥。為表示心中歉意,還任我們挑選長安巧匠
,讓他們到敝國傳藝交流,遲些尚會派使節回訪我們,我看他是要弄清楚我們實力後通婚修
好,加強盟友的關係。」
寇仲心中一動,問道:「你作出選擇嗎?」
伏騫道:「我仍在考慮中。唉!雲帥自那晚後非常小心,沒有回城外營地去,一直躲在
長安,令我們無從下手。兩位一向比別人有辦法,若能助我把他迫離長安,我們可安排在西
突厥邊疆伏襲,以斷去統葉護一臂。」
頓了頓續道:「雲帥此人無事不問鬼神,東宮的事會被他視為鬼神預先警告的大兇兆;
刻下必是意興闌珊,倘若再發生一些事,肯定他會溜回西塞,兩位可否在此事上幫我一
個大忙。」
徐子陵心中暗歎,說到底他們與雲帥曾並肩作戰,不過想到統葉護對中土的野心,雲帥
在其中更是推波助瀾。為中土大局著想下,伏騫成功擊殺雲帥,對中土的安定是有利無害,
所以當寇仲往他瞧來,不由微一點頭。
寇仲道:「此事包在我們身上,我們不但會把他趕出來,還會令他慌忙竄回西塞,老哥
甚麼時候走?」
伏騫道:「我們後天動程,但小弟對你的話好奇得要命,找出雲帥藏身處並非易事,而
在兩位不能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有甚麼妙法可迫他離長安返國?」
寇仲笑道:「他十有八、九是藏身於長安城內的波斯胡寺,即使我猜錯,仍有秘法可從
建成手下裡找到答案。哈!你說雲帥最害怕的人是誰?」
伏騫訝道:「雲帥竟有害怕的人?我真的無法想像。」
寇仲道:「那就是石之軒,陵少深悉石之軒的功法和行事的作風,若由他幪著頭臉,包
保可把石之軒模擬得維肖維妙,嚇老雲一個半死,當雲帥僥倖脫身後,即使有全師長林軍向
他提供保護,他仍不敢久留,其他的須看你老哥的本事。」
伏騫拍案叫絕,歎道:「少帥腦筋靈活,智計百出,教人傾倒,以李淵的勢力,成為石
之軒的目標後仍要步步為營,何況是見不得光的雲帥。建成若曉得情況如此,亦會勸雲帥離
開,以免被石之軒公告天下,教他如何向李淵交待,此計必成。」
寇仲道:「我們亦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伏騫欣然道:「只要我辦得到,定盡力而為。」
寇仲笑道:「貴國的馬球遊戲應是非常興盛,如能找中土最佳的兩個馬球高手到貴國切
磋交流一年半載,當是球壇盛事。」
伏騫聽得目瞪口呆,徐子陵皺眉道:「李淵需我們為他應付高麗和東突厥的球手,豈肯
放人?」
寇仲信心十足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少帥軍肯與李唐結盟,球賽的勝負再無關痛
癢,所以王子必須找個藉口強調要立即把人帶走,我們便可公然逃出長安。哈!」
伏騫去後,雷九指領著一位五短身材,矮壯結實,頗有霸氣的中年漢來見他們,介紹道
:「這位就是我的老朋友黃河幫的老大『大鵬』陶光祖,還不脫掉面具打個招呼。」
兩人除下面具,起立相迎。
一番客氣話後,眾人圍桌坐下,陶光祖豪氣沖天的道:「我陶光祖兮趟得兩位和秦王賞
識,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我是完全豁出去啦!何況更得雷老哥給我出了大口鳥氣?以後有甚
麼事,即管吩咐下來,我陶光祖會竭盡所能辦妥。」
雷九指補充道:「陶老大與正牌福榮爺是至交,一向有生意往來,所以今趟公然來探望
福榮爺,只會令人對我們福榮爺更不起疑,你們放心。」
事實上寇仲正為此生憂,聞言鬆一口氣道:「我想先瞭解貴幫在長安的情況。」
陶光祖傲然道:一不是我陶光祖誇口,即使曾在關內稱霸一時的京兆聯,也難和我們這
種在黃河生根立足數百年的老幫會相比。我對楊文干、池生春那類巧取豪奪的兔嵬子的作風
一向全無好感,做生意講的是誠信。我在長安誰不給我面子?因大家都知我是牙齒當金使的
人。」
寇仲喜道:「陶老大該知我們要棒秦王做皇帝,講的是實力較量,陶老大有甚麼辦法可
讓我的三千個兄弟在長安附近有個藏身之所呢?」
陶光祖斷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長安附近有數條漁村全是我們的人,有我們黃河幫
的莊園物業,藏數千人絕不是個問題,起事時還可由我們的船迅速送抵長安。即使在城內,
藏他數百人亦可輕易辦到。」
寇仲放下心事,他們的第一批兄弟將於數天內抵達,現因事情有變,未知何時舉事,要
他們長居暗無天日的地庫下,會是大問題,在荒野立營又怕被巡兵發現,現在得陶光祖這種
有數百年歷史的地方幫會收容,問題迎刃而解。
商量妥所有細節後,陶光祖興奮地離開。
雷九指笑道:「你們可知在老陶來說,你們是久旱下的甘霖雨露,這幾年來,他們不知
被池生春修理得多慘!所以聽到你們全力支持李世民,比誰都高興。所以我必須讓他來見你
們打個招呼,以堅定他的信心。不是我捧你們,你們的朵兒比秦王還要響亮,提起你們,江
湖上誰個不豎起拇指贊一句英雄了得。」
寇仲哈哈笑道:「多謝捧場。咦!小侯為何仍未回來?」
雷九指道:「這表示香貴非是居於長安城內,而是在附近的某城某縣。香貴瘦了很多,
顯然生活並不好過,換我是他,瞧著自己一手創辦的罪惡王國不住萎縮,當然不好受。」
寇仲道:「他敗於你手下是應該的,這叫此消彼長,他的將來一片暗黑,只能依附魔門
掙扎求存;雷大哥你則是前途光明,如日中天,與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雷九指欣然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怕輸,因為賭桌上的得失並不能影響最後的結果。
哈!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是找個地方喝酒狂歡,我們去上林苑如何?」
寇仲道:「今晚不成,因為池小子想找我們去祭旗。明晚如何?風雅閣該穩妥點,還可
為小傑助攻。」
徐子陵心中欣然,知雷九指信心盡復,重拾生趣,再不會拒絕在生活中尋找快樂。生命
的樂趣正在於此,只要堅持不懈,在逆境中不氣餒,時來運到下或會出現令人驚喜,有似柳
暗花明的轉機。
侯希白在黃昏時從秘道回城,香貴的行蹤終有著落,藏身於長安西面黃河上游的始平城
,順流而下,小半天可抵長安。
侯希白回房休息。
寇仲欣慰道:「幾經辛苦,終得悉香貴行蹤,我會派人到始平侍候香貴,摸清楚他的虛
實,在他最意想不的時間把他生擒活捉,徹底摧毀他香家的基業。」
徐子陵道:「我想先去見了空。」
寇仲皺眉道:「明天去見他好嗎?池小子的約會時間差不多到哩!你這小子真不夠兄弟
。唉!不過白清兒的媚眼兒確令人吃不消。」
徐子陵聳肩道:「我並非出賣你,而是心中忽然感到該去見見了空。放心吧!有福同享
,有禍也不會要你單獨去消受。小弟速去速回,不用費多少時間。」
寇仲拿他沒法,只好放他走。
待徐子陵去後一會兒,寇仲踏足大街,心中湧起奇異莫名的感覺,十天半月後,他會以
少帥軍最高領袖的身份,重回長安,迎接他們的將是大唐朝的皇帝,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相信
的事,現在說出去肯定不會有人相信。
「蔡兄大駕何去,容小弟送兄一程。」
赫然是沙家二少沙成功從馬車廂探頭出來,向他作友好呼喚。
寇仲目光移往御者位置,駕車的大漢叫張雄,懂點拳腳功夫,性好吹牛,是沙二少的心
腹。雖然他不大喜歡沙成功,但因丑神醫的身份與他有過密切的交往,心中不由充滿古怪而
親切的感覺,更想看看這小子今趟示好下交有甚麼目的,欣然登車。
徐子陵隨在了空身後,來到大東寺西園一所精舍前。一直不發二言、默默領路的了空微
笑道:「子陵請進!」
說罷掉頭離開。
滴喀,滴喀!
園內樹木上的冰掛開始溶解,因天氣回暖不斷有水滴流淌,告訴人嚴冬已過,大地春臨
。
徐子陵采手敲門,師妃暄柔美的聲音響起:「子陵進來!」
雖明知精舍內該是師妃暄,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徐子陵的一顆心仍是無法控制的灼熱起
來,又隱隱感到這樣的反應不合乎他與這美女協定的關係。
推門而入,師妃暄安坐一角,露出充滿歡悅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子陵你好!」
徐子陵給她親切和大有深意的呼喚差些兒召去魂魄,深吸一口氣,舉步到她身旁隔幾坐
下,歎道:「我不用掩飾見到妃暄你的激動,對嗎?」
師妃暄若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秀玉容平靜下來,溫柔的道:「當然不用掩藏,妃暄也不願
看到你那樣子。聽大師說你們形勢有變,情況究是如何呢?」
徐子陵把情況詳說一遍,目光沒法離開她清麗脫俗的花容片刻,看她秀眉輕蹙邊靜聆邊
思索的動人表情,令他不知人間何世。
師妃暄待他說罷,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道:「秦王的信何時可送到李淵手上?」
徐子陵答道:「應是明天午後時分。」
師妃暄橫他一眼,似是怪他目不轉睛地對她作劉禎平視,又似芳心羞喜交集,那表情有
多迷人就那麼迷人,輕輕道:「徐子陵啊!你們的計算或者有差錯哩!」
徐子陵像從一個美夢中驚醒過來般,慄然道:「錯在何處?」
師妃暄目注前方小廳堂另一邊窗外融在黃昏中的園林,道:「東宮的怪火後,李淵當曉
得秦王與建成、元吉的鬥爭,已臻勢不兩立的惡劣境地,他若接受秦王事先未請准而私下與
你們結盟的提議,等如忽然傾向秦王的一方,令秦王與太子的關係更趨緊張,如此重大的決
定,李淵將煞費思量,猶豫難決。」
徐子陵道:「當李淵問左右意見,封德彝會進言勸李淵邀寇仲來長安商談,以示誠意,
此可讓頡利曉得李唐和少帥軍聯成一氣共御外侮。」
師妃暄道二此計本身異常巧妙,但由於整件事不利於建成,而封德彝又被視為傾向建成
,李淵會避過封德彝或裴寂這些太子黨的擁護者,另向他人聽取意見。」
徐子陵同意道:「妃暄之言有理,幸好我們尚有李神通為我們說話。」
師妃暄思索半晌,道:「李神通一直與秦王關係密切,是李淵聽取有關此事意見的理想
人選,卻非是首選。若我是李淵,會尋求局外人較中立的想法。」
徐子陵一震道:「王通?」
師妃暄朝他瞧來,道:「王通不遠千里而來的警告老朋友,李淵必是心中感激,且為要
進一步詢問少帥軍與宋缺的確切關係,好下此牽連重大的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王通的意
見對李淵有決定性的影響。」
徐子陵色變道:「那怎辦好呢?」
說到心思慎密,他和寇仲拍馬仍追不上師妃暄。
師妃暄從容道:「這方面由妃暄想辦法,幸好夷老刻下正在長安,妃暄可央夷老在秦王
的信函傳抵長安前,安排妃暄與王通見面。王通是當代大儒,深明時局利弊,兼之與敝門秀
心師叔交情深厚,妃暄有信心說服他。」
徐子陵呼出一口氣,道:「幸好妃暄及時趕到,否則我們將功虧一簣,悔之莫及。」
師妃暄淡然自若道:「我能為你們解決的,不過是這方面的區區小問題,你們準備如何
應付石之軒?」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一直為此頭痛,至今仍未想出萬全之策,只隱隱感到青璇是我們
唯一的救星。」
師妃暄道:「你的青璇該在這幾天內收到信息,若她立即趕來,約還需七、八天的時間
。」
徐子陵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愕然道:「我的青璇?」
師妃暄微笑道:「妃暄終是女兒家嘛!少許妒忌心總是有的,子陵勿要介意。」
徐子陵呆看她好半晌,苦笑道:「長安事了後,妃暄有何打算?」
師妃暄平靜地答道:「妃暄會返回靜齋,大概再不會下山。子陵可知敝師到嶺南赴宋閣
主之約的過程?」
徐子陵搖首表示一無所知。
師妃暄眸神往他飄送,俏臉泛起聖潔明亮的光澤,令她更是秀美至不可方物,柔聲道:
「他們並屑漫步,繞磨刀堂一匝,師尊飄然遠去,返回靜齋,沒說過半句話。子陵從中得到
甚麼體會呢?」
徐子陵一震道:「妃暄!」
師妃暄喜孜孜的道:「他們令妃暄想起禪門的拈花微笑,直指本心,不立文字。」
徐子陵打個哈哈,點頭道:「明白啦!」
師妃暄徐徐道:「王通方面若有好消息,妃暄會讓你們立即曉得。」
徐子陵道:「若王通可說服李淵把與我們結盟之事暫時保密,對我們更為有利。」
師妃暄道:「妃暄也是這麼想,李淵大有可能請夷老往見宋缺,把事情弄清楚再作決定
,對他那一代人來說,只會信任宋缺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誰不曉得宋缺一言九鼎,說話從沒
有不算數的。」
徐子陵皺眉道二一來一回,至少一個月的工夫,時間太長哩!」
師妃暄道:「放心吧!李淵會是雙管齊下,一面派人采宋缺口風,另一方面看你們是否
有膽量和誠意組到長安來。你們此計最妙的地方是不管你們是否直一的肯暫時放下兵刀,只
要你們在長安出現,足可收鎮懾頡利的效應,而這正是李淵眼前最渴望的大禮。」
徐子陵想起一事,道:「婠婠刻下正在長安,對我們的事瞭如指掌,我們怕她會因師門
之約,向妃暄挑戰。」
師妃暄平靜的道:「妃暄落腳的地方是玉鶴庵,若她要那麼做,妃暄只好奉陪到底。」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勝負一屆】
寇仲踏足福聚褸,耳際還縈繞著沙成功在馬車內向他說的話。
這傢伙可能因花費無度,手頭拮据,所以希望能從這趟沙天南入股貞觀錢莊中得利,力
圖成為代表沙天南到錢莊看管收支的人選,遂向寇仲打聽錢莊目下發展的情況,好向沙天南
匯報領功。
寇仲樂得虛與委蛇,從他處弄清楚沙天南放伙的背後原因,竟是出自李建成的指使,沙
天南自是無法推托。
沙成功為誇耀沙家在長安的影響力!盡告他沙家在長安城內成立軍器廠的情況,令寇仲
掌握得長林軍兵器弓矢的來源,非常有用。
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福聚樓三層樓全告爆滿,鬧哄哄一片,充滿繁華盛世的氣象。
宴會舉行的地方是只設於二樓的貴賓廂房,景觀當然及不上三樓,可是卻有屬於自己的
空間和較為清靜,適合白清兒像上趟般向他們大灌迷湯。
想起白清兒他便頭痛,今晚會是難過的一夜。不過為加重對香家銀根的打擊,辛苦些兒
是無可避兔的。只希望徐子陵快點趕來,好分享他的痛苦。
六福賭館人頭湧湧,喧鬧震堂。
在池生春、喬公山、爾文煥、白清兒陪同下,被他們視為羊枯的寇仲和徐子陵跨步入堂
,那被池生春稱之為師叔的魔門高手許留宗趨前接待。
白清兒貼近寇仲,半邊香軀挨往他肩膊,媚笑道:「聽說蔡大人和匡大人是賭場豪客,
逢賭必勝,清兒今晚定可叼兩位大人福澤的恩賜。」
寇仲感到她充盈彈力的酥胸在肩膀處輕輕磨擦,登時心中火發灼熱,暗呼厲害,知是她
媚功的一種挑逗男人的手段,內含魔門心法。遂裝出情不自禁地往她挨貼,笑道:「清姑娘
究竟從何處聽到這種與事實剛好相反的消息,我兩兄弟是輸多贏少才對。不過近來賭運確稍
有好轉,希望今晚老天爺仍未對我們改變眷寵的心意吧。」
池生春此時來到寇仲另一邊,欣然送上一籃子大額籌碼,道:「這處是五千兩籌碼,兩
位大人可放情找樂子。」
喬公山笑道:「兩位現在對六福該比我們更熟門路,想到那一座貴賓館一試手風呢?」
爾文煥推波助瀾道:「我們全是陪客,兩位大人是正主兒。」
寇仲當然不會因池生春的大手筆有絲毫感激,且此五千丙籌碼只是池生春代為墊支,非
是不用償還,且是要令他們迅速欠下重債的手段!忙笑答道:「正主兒是文通而非小弟,他
的賭術比我高明,我是陪太子讀書。」
眾人目光集中往徐子陵,他微笑道:「小弟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就是用這五千雨銀在此
大堂豪賭一舖,不論輸贏,今晚就此作罷。五千兩我們兩兄弟還勉強賠得起。」
寇仲心中叫妙,一舖定勝負,既可重創池生春,兼可提早回去睡覺,一舉兩得,幸虧徐
子陵想出此法。
喬公山、爾文煥、許留宗和白清兒同感錯愕,朝池生春瞧去。
池牛春神色不變,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奸狡意味的笑意,點頭道:「婠匡大人豪氣沖天,
五千兩賭一舖,為我們六福開創紀錄,不知匡大人要挑那一種賭局?」
徐子陵從容道:「我最慣的是骰寶,就選這一門吧!」
池生春向許留宗笑道:「貴客臨門,當然由許老師親自主持。」
許留宗欣然而去,看他的表情,顯然有十足信心令兩人傾家蕩產,縱使兩人負擔得起輸
掉的五千兩,但因賭徒急想翻本的心態,只要池生春肯不斷借出銀兩,可保證兩人離不開賭
桌半步。
池生春笑容可掬的道:「各位請隨我到這邊來。」
賭桌的主持換上許留宗,六福的看場大漢軟硬兼施的讓圍聚賭桌的人讓出兩個空位子,
予寇仲和徐子陵昂然入座,喬爾等四人則立於兩人椅後旁觀。
賭客們見是許留宗親自負責搖骰盅,又見池生春在旁侍候,加上白清兒的美麗,喬爾兩
人的官威,均感事不尋常,紛紛家來看熱鬧。
許留宗先向兩人展示盅內情況,又取出一盤十多套骰子任兩人挑選,以不沒有弄鬼。此
時圍觀者達百人之眾,人人低聲議論,嗡嗡作響,倍添緊張氣氛。
池生春笑道:「匡大人要賠大小還是點數?」
徐子陵手離賭桌,因已弄清楚賭桌沒有機關,許留宗將純憑手法贏取此局。淡淡道:「
當然是賭三粒骰子的總點數。」
他生春等為之一呆,圍觀者則以看傻瓜的目光瞧著他。
只有寇仲對他信心十足,笑道:「今趟你定要帶契兄弟,哈!」
要知骰寶有多種下注方法,最受歡迎的是賭大小兩門,其次是分十六門押注,又或以各
骰本身點數下注,賠注由一賠一隨不同賭法增加,而押中機會均恍以三粒骰子總點數押注為
高。
寇仲對賭骰寶並不在行,順口問道:「賭總點數的賠率是多少?」
許留宗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聞言淡淡道:「是一賠十六。」
寇仲為之咋舌,雖弄不清楚這賠率是如何定出來,亦知中寶率微乎其微,否則六福早關
門大吉。一賠十六,五千兩要賠八萬兩通寶,等若近三千兩黃金,是個驚人的大數目。
白清兒忍不住俯身湊到徐子陵耳旁,呵氣如蘭的輕輕道:「匡大人確夠豪氣,可是五千
兩不是個小數目,足可替清兒贖身,匡大人須下思而行。」
徐子陵曉得她想分自己心神,微笑道:「這樣夠刺激嘛!」
隨手挑出一副骰子,遞給許留宗,後者高舉骰子,讓所有人清楚看到,接著投進盅內,
封蓋,倒轉平放桌上。
氣氛更趨緊張。
徐子陵知道許留宗搖盅在即,忙收攝心神,精神晉入精妙如神的境界,感覺到每一粒骰
子在盅內的情況,雖然他並不能神通廣大至知道骰子現時向上的點數,可是當骰子搖晃碰撞
,他可從聲音的輕重絲毫不爽的分辨出來。
許留宗目注徐子陵,以充滿挑戰的語氣道:「匡大人肯定是聽骰的高手,小人獻醜哩!
」
兩手前探,捧起骰盅,手法嫻熟輕巧,圍觀者同聲喝采,把更多人吸引到這桌來,層層
疊疊,擠得水洩不通。
寇仲首次為徐子陵擔心起來,這許留宗肯定是搖骰盅的高手,可令懂聽骰的人被愚,而
徐子陵卻是挑戰,己聽骰能力的極限,須把三粒骰子的點數完全掌握。
徐子陵灑然聳肩,道:「許老師請!」
白清兒訝道:「匡大人對著賭桌,頓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寇仲心中大懍,醒悟到他和徐子陵確會在某種情況下回復自己原形,現出破綻。
徐子陵與他交換個眼色,心神絲毫不亂,漫不經意的答道:「這就叫賭徒本色,更是我
樂此不疲的原因,只有在這一里,才能尋回真我。」
「叮叮咚咚!」
許留宗搖響骰盅,在時間拿捏上顯出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若徐子陵因說話分神,定著他
道兒。
徐子陵的心神全集中到在盅內瘋子般躍跳交碰不休的三粒骰子上,腦海幾可現出其中真
像,絲毫不受許留宗忽輕忽重、快緩無度的搖盅手法所惑。
就在此時,他感應到白清兒右手手指往他脅下要穴刺來,勁氣斂而不發,錯非他這種級
數的高手,休想發覺。到指尖及體,突如奇來的真氣,力足可震斷他的心脈,以他的功力仍
是難逃死劫。
心念電轉下,他明白到自己和寇件均犯下同一錯誤,是沒把白清兒放在心上,而事實上
她是近乎婠婠那級數的魔門新一輩高手,才智更不會差到那裡去。
難道她看破自己是徐子陵?
不會的。
她只是試探,他猛下決心於賭此明的一注的同時卻暗裡應付另一賭局。
手指在觸體前收回去,像從沒發生過。
「砰」!
骰盅離手放回桌上去。
徐子陵暗叫糟糕,他因被白清兒分散心神,雖然所料不差,白清兒只是摸他底子,而非
真要殺他,可是卻令他聽不到骰子「落地」那最關鍵的一刻。
許留宗信心十足的喝道:「各位請押寶,手快有!手慢無!」
眾人紛紛押注,沒有人計較徐子陵會押那一個點數,因認為他必輸無疑,而徐子陵自家
知一家事,他早輸掉此局。
寇仲感覺到他的裡一樣,知機的啞然失笑道:「賭總是有輸有贏的,今趟輸不代表下趟
也輸,兄弟!押下去吧!」
這麼說,池生春等登時曉得這匡文通聽骰失靈,功力有所未逮,輸個一塌糊塗。
徐子陵明白寇仲的意思,他們既知道香貴藏身處,今晚縱狠勝而回,只是錦上添花。輸
掉又如何?有甚麼大不了,五千丙他們當然付得起。
想到這裡,心中釋然,心靈立時晉入晶明剔透的境界。
許留宗催促道:「匡大人!就只剩下你哩!」
桌上滿佈大小注碼,徐子陵成為各人目光的眾矢之的。
徐子陵忽又想到另一個新的問題,假若他輸掉此局,已生疑心的白清兒會否懷疑他高明
至因曉得她曾施暗襲,故分神下聽不到骰子落點。當然,如果他押個正著,白清兒再沒有懷
疑他的理由。
池生春可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匡大人可待下一局落注的。」
就在這勝敗擊於一線的緊張時刻,徐子陵的腦海清晰無誤地浮現三粒骰子的點數。
他無暇計較,事實上恐怕、水遠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心二用下仍掌握到骰子搖動的
情況,還是預知即將發生的未來。把整籃子籌碼放到桌上,笑道:「十二點!賭五千兩通寶
!」
眾賭客始知他是孤注一擲大手豪賭,一陣嘩然。
許留宗喝道:「開寶!」
兩手往倒轉的骰盛抓去,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內,人人屏息以待,好在第一時間看到骰
盅掀起後三粒骰子的情況。
池生春神態悠閒,對許留宗的手法信心十足,許留宗其中一項獨門絕活,是當骰子落地
時,會俏無聲息的再翻個轉。此著可使任何聽骰高手陰溝裡翻船,大吃一個啞巴虧。池生春
本身是深懂聽骰者,便自問沒法聽破許留宗的手法,故一點不怕徐子陵可押中。
「嘩」!
許留宗也是直至此刻才知道真確點數,臉色驟變。
三粒骰子分別是兩個五點一個兩點,合起來總數恰是十二點,徐子陵一注全中。
寇仲登榻就寢,心中仍浮現著池生春等人失落無奈的表情。婠婠幽靈般現身房內,毫無
先兆。
寇仲忙一手掀被,另一手誇張的按著胸前道:「想嚇死人嗎?下趟可否先敲門?」
婠婠笑盈盈的在床沿坐下,湊過來在他臉頰輕吻一口,嬌柔的道:「婠兒攪不清楚!你
們究竟在弄甚麼鬼?竟把東宮的聚寶殿夷為平地?不怕暴露行藏嗎?」
寇仲沒有隱瞞,嘻嘻笑道:「確是我們幹的。不用轉彎抹角來套我們口風。他娘的!該
我問你在弄甚麼兒才對,三更半夜的來投懷送抱……噢!」
婠婠竟真個投進他懷一里,緊抱他的腰,嬌喘細細的道:「投懷送抱就投懷送抱吧,接
下來不用人家教你怎麼做啦?」
寇仲軟玉溫香抱滿懷,心中只有危機重重的怵然感覺,歎道:「婠大姐勿要耍我,小弟
投降哩!請大姐先坐回原位,小弟還有天大重要的事情稟上。」
婠婠搖頭道:「人家是揮之即來呼之則去的女人嗎?我不管,今晚你定要好好憐惜婠兒
。」
嗅著她青春健康的體香,感受著她充盈彈性和活力的動人胴體,聽著她滿含挑逗性的溫
馨軟語,說不動心是騙人的。只恨更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只好強壓下熾烈的慾火,苦笑道:
「婠大姐仍是找錯房間,所謂朋友妻不可欺,小弟絕不會做對不起我兄弟的事。」
婠婠「噗哧」笑道:「胡說八道,奴家是子陵的妻子嗎?沒膽鬼!」
終離開他的懷抱,坐直嬌軀。
寇仲往她瞧去,在溫柔的夜色中,婠婠正舉起一對纖美的玉手整理稍見散亂長垂似瀑的
如雲秀髮,其動作優美慵懶,且強調出迷人的曲線,誘人至極點,比適才投懷送抱尤令他心
動。
頹然道:「君子不欺暗室,我並非君子,當然可大欺特欺。只是這並非暗室,我包保陵
少正用他那對小耳朵監聽著小弟一舉一動,看小弟有否作奸犯科。」
婠婠橫他千嬌百媚的一眼,狠狠罵道:「沒膽鬼就是沒膽鬼,不用諸多借口,子陵的房
是空的。你所謂天大重要的事,是否與師妃暄有關?」
寇仲一震道:「你的消息靈通至使人難以置信,怎曉得師妃暄在長安的?」
婠婠哂道:「你這叫少見多怪,師妃暄並不像你們般從地底鑽進來,而是以本來身份堂
堂正正的入城,婠兒怎會不曉得?」
寇仲呆瞧她半晌,皺眉道:「你有何打算?」
婠婠微聳香肩,若無其事道:「她還她,我還我,有甚麼打算不打算的?」
寇仲大奇道:「你們不是勢不兩立,定須分出勝負嗎?」
婠婠甜笑道:「打打殺殺對大家均無好處,又令你們為難,婠兒沒半點興趣。噢!先告
訴你們一件事,你的老相好來哩!」
寇仲一呆道:「我的老相好?」
婠婠探出玉手,伸指在他臉頰輕刮兩記,笑道:「玲瓏嬌不是你的老相好嗎?現在她由
董淑妮接待,在皇宮落腳,須否人家為你安排幽會的時間地點?嘻!婠兒只是說笑,我怎會
便宜另一個女人?」
寇仲聽得發呆,婠婠續道:「聽說董淑妮與楊虛彥因王世充舉家遇害的事大吵一場,董
丫頭或許是可用來對付楊虛彥的一著奇招,就看你們如何利用。」
寇仲歎道:「你怎能對宮內發生的事如此瞭如指掌的?」
婠婠道:「這可是人家的秘密,更是先師最厲害的一著,早晚你們會曉得是甚麼一回事
。」
寇仲苦笑無語,直至此刻,他們對婠婠心中的大計,仍沒半點頭緒,想想也感懼怕。
婠婠道:「輪到少帥說動聽的故事哩!」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望天打卦】
婠婠去後不久,輪到一身夜行勁裝的徐子陵入房。
寇仲道:「你見到婠婠離開嗎?」
徐子陵在床沿坐下,道:「恰好見到她逾牆而去,快如鬼魅,她的天魔功愈來愈厲害。
不過她是往城南的方向跑,而非回宮去。」
寇仲皺眉思索道:「婠大姐到那裡去呢?長安城還有誰能令她三更半夜的登門造訪?」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雲帥有八、九成機會藏身波斯寺。」
寇仲拋開婠婠的事,奇道:「倘若見過他,該是十成十的曉得他躲在那裡,因何只有八
、九成的把握?」
徐子陵解釋道:「我不敢打草驚蛇,只躲在附近碰運氣,卻見到薛萬徹鬼鬼祟祟的進入
寺內,他不是見雲帥見誰呢?」
寇仲不悅道:「我還以為你只是去見封德彝。」
徐子陵道:「封德彝不在家,放著無聊,故到波斯寺打個轉,不是蓄意撇下你,少帥明
鑒。」
寇仲失笑道:「小子耍我!」
旋又訝道:「封公因何這麼夜仍不回家?定是給李淵召入內宮,脫身不得。唉!先是婠
婠,現在又給你這麼鬧鬧,累得我睡意全消。這時刻有甚好去處?」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去見石之軒。」
寇仲愕然道:「似乎尚非時候,和他有甚麼好說的?老石精明得教人心寒,最怕是我們
講多錯多。」
徐子陵道:「明天李世民的信函將送到李淵手上,妃暄雖說過王通可令李淵暫時把事情
保密,但是決定權在李淵手上,至少他會讓一眾心腹大臣和建成、元吉等曉得此事。直至此
刻,安隆仍沒有和石之軒翻臉,倘若安隆在不敢隱瞞下把此事告之石之軒,我們立告完蛋大
吉。」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問題是我們可向石之軒說甚麼呢?」
徐子陵道:「告訴他我們須暫和李淵修好,以借他們的力量擊退塞外聯軍,這並非謊話
,不到他不相信。至於刺殺趙德言,當然仍依計進行。」
寇仲接下去道:「豈知後來李淵看破我們的詭計,竟邀我們兩大小子到長安來示眾,弄
得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對嗎?哈!你這小子,說謊騙人比我還在行。」
兩人伏在可俯視石之軒秘巢的鄰宅屋頂高處,頭皮發麻的瞧著一道輕煙似的人影,從秘
巢閃出,沒人暗黑裡去,轉瞬不見。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不是婠大姐嗎?」
徐子陵也感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低呼道:「我的娘!這是甚麼一回事!婠婠怎會和石
之軒弄到一起的?」
寇仲全身如人冰窖,道:「他們或許是同病相憐?唉!不理是甚麼原因,若他們兩人合
力玩陰謀害我們,我們肯定遭殃。你道婠婠會否向石之軒洩露我們所有秘密?」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是婠婠,如何答你這問題?」
寇仲道:「不會的!我敢肯定婠婠不會害我們。因為她對陵少你仍是餘情未了。」
徐子陵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
寇仲回復從容,笑道:「我是認真的,還要不要進去見老石?」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比之任何時間更要見他,看他的反應。不過待小半個時辰後才進
去,讓他不用懷疑我們碰上婠婠。」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剛才婠婠來找我們,主因是要肯定我們留
在家裡,然後去見石之軒,免被我們無意下撞破行藏,豈知鬼使神推的,仍避不過我們的耳
目。」
徐子陵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石之軒在漆黑廳堂臨窗而立,似溶入黑暗裡去。
兩人來到他身後,石之軒出奇地平靜的道:「有甚麼緊要事?」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邪王原來是不用睡覺的,這是甚麼功法?」
石之軒淡淡道:「我在思索,你們因何如此緊張?是否想殺我?」
兩人心中大懍,少許心情上的異樣,竟沒法瞞過他。
徐子陵苦笑道:「邪王法眼無差,不過卻有些兒誤會。我們之所以心情緊張,是因有事
隱瞞,現在卻因事情發展至無法隱瞞的地步,所以不得不向邪王如實說出。」
石之軒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寇仲,最後落在徐子陵身上,出奇地平靜的道:「石某
人在聽著。」
寇仲歉然道:「我們今趟到長安來,不是要行刺李世民,而是要對付香貴父子。」
石之軒雙眉皺起來,道:「香貴父子竟可令你們放下大事不顧,勞師動眾的犯險遠來,
你們認為我肯相信嗎?」
兩人暗鬆一口氣,看石之軒的神態,婠婠理該沒有洩密。
徐子陵道:「這是我們唯一對付香貴的機會。若我們攻陷洛陽,香貴父子必聞風遠遁,
找個隱秘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石之軒目光移到他臉上,微笑道:「既是如此,你們可一直瞞下去,因何選在今晚向我
說實話?」
徐子陵道:「因為我們與李世民私下協定,頡利的威脅一天不除,我們絕不會攻打洛陽
。」
石之軒微一錯愕,雙目殺機劇盛,目光來回掃視兩人,沉聲道:「你在說甚麼?」
寇仲此時更肯定婠婠沒有出賣他們,歎道:「邪王或不會為中上大局著想,我們卻不能
如此冷血,中土人關起門來自家斗生斗死是一回事,可是遇上外人來犯,我們卻去抽李淵後
腿,讓外族人成功得手,我們則無法辦到,所以與李世民私下有此協定,請邪王體諒我們的
苦衷。」
石之軒雙目兇光斂去,淡淡道:「對付香貴或者是你們到長安來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
目標是我石之軒,對嗎?」
徐子陵歎道:「若我們有此打算,早和邪王動手。」
石之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又充滿冷酷的笑意,柔聲道:「趙德言仍在來此途上,因何
你們這麼急於把事情揭破?」
寇仲苦笑道:「這叫紙包不住火,李世民必須向李淵稟告此事,而我們則因成功尋得香
貴,只未知香玉山行蹤,遂決定暫時離開長安,此來順道向邪王你辭行。」
石之軒倏地別轉雄軀,負手注目窗外,沉聲喝道:「滾,給我立即滾!在我忍不住下殺
手前,有那麼遠滾那麼遠!」
回到司徒府,兩人的心情仍很壞。
在內堂坐下,寇仲搖頭道:「我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和老石翻面動手,那樣現在便不用有
任其宰割的無奈!天曉得他會有甚麼行動,若他在李淵收信前揭破我們,將會破壞一切。」
徐子陵道:「他剛才既沒有出手,當不會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我記得他曾說過,絕
不會因憤怒殺人,看來不是隨口說的。唉!希望他仍可保持理智。」
寇仲歎道:「我們先讓他生出刺殺趙德言以統一魔道的希望,適才則令他希望幻滅,老
石可非善男信女,豈肯輕易放過我們,只因自問收拾不了我們,故放我們走而已!我沒有你
那麼樂觀。」
徐子陵道:「你忘掉婠婠哩!婠婠之所以會去找石之軒,是因我們曾告訴石之軒婠婠也
在長安,所以石之軒以魔門秘法聯絡婠婠,讓她曉得他藏身處,遂有今晚婠大姐登門拜訪老
石之事。老石和婠大姐的結盟,代表魔門兩代最傑出的兩個人物攜手合作,等若魔道的統一
,何況婠婠還有振興魔門的秘密計劃。她不肯告訴我們,是怕我們阻撓和破壞,她對石之軒
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寇仲生出希望道:「對!你的分析有大條道理,婠婠既不想弄砸我們的事,自因我們的
行動對她有利無害,老石沒理由破壞婠大姐的好事。」
徐子陵道:「入房休息吧!明天再看天是否會塌下來。由老天爺自己決定好哩!」
翌日兩人從皇宮回來後,眾人像等待判刑的犯人,留在司徒府苦候消息。
來訪福榮爺的富商巨賈,達官貴人仍絡繹不絕,雷九指、宋師道、查傑等忙個不休,彤
彤充當小婢,在大廳團團轉,剩下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在內堂望天打卦。
寇仲道:「原來溶雪是這麼一塌糊塗的,處處泥濘污水。唉!春天來哩!」
侯希白道:「有甚麼好歎氣的,至少直至此刻,石師仍沒告發我們。」
寇仲對徐子陵笑道:「我們昨晚算漏這小子,人道虎毒不吃兒,侯小子是他愛徒,可算
是半個兒子,加上你這另外的半子,合起來剛好是個完整的兒子,對嗎?哈!」
徐子陵沒好氣道:「虧你有說笑的心情,希望你待會仍可笑得這麼開心。」
寇仲挨往椅背,伸展四肢道:「這叫苦中作樂,啊……你道池小子偷雞不著蝕把米,下
一步會怎辦?」
侯希白道:「他還可以幹甚麼?只好拖延時間以籌措銀丙,待總店正式開張後再進行蠶
奪錢莊控制權的陰謀。」
寇仲道:「他唯一的辦法是搶去我們開設錢莊的老本,本想由我們兩個爛賭鬼入手,現
下則此路不通。哈!池小子怎鬥得過我。」
徐子陵提醒道:「小心他會由陳甫處人手,在尹祖文的七針制神下,沒有人能保住秘密
。」
寇仲灑然道:「那我們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公然把黃金運到這裡來,看池小子
還有甚麼法寶?想做便做,橫豎悶得發慌,我們立即報請福榮爺由他親自主持。」
黃昏時份,眾人終從沈落雁處接到消息,李淵於正午稍後時間收到李世民的密函後,立
即約見王通和歐陽希夷,閉門密談整個時辰。王通和歐陽希夷離開後,李淵立即召來建成、
元吉和裴寂、封德彝、李神通等王侯貴族、心腹大臣舉行緊急會議,至此刻仍未有結果。
今趟為李世民送密函的人是柴紹,他貴為未來駙馬爺,又因李秀寧的關係,向得李淵寵
愛,由他負此重任可說不作第二人想。
據徐子陵和李世民早前擬定的策略,李世民在密函裡是實話實說,只漏去往嶺南見宋缺
的關鍵環節。
過程是由師妃暄作說客,勸服徐子陵以大局為重,再由徐子陵穿針引線,安排李世民與
寇仲密會於運河,協議於外族聯軍壓境之際,息止干戈。
因情勢緊迫,李世民身為前線統帥,故不得不先與寇仲談妥,然後稟上李淵,讓他作出
最後的決定,整件事合情合理,且因李世民於出征前早表明這方面的心意,更是無懈可擊。
從利益去看,這樣一個協定對李唐有百利無一害,唯一的問題是會令李世民聲威大增,
難以壓制。至少無法把李世民忽然投閒置散,又或在回京後立即打入宏義宮,褫奪兵權,且
還要借助他令寇仲履行協議的承諾。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子黨和妃嬪黨的強烈反對可以預見,就要看李淵能否堅持。
在建成、元吉方面,唯一有說服力的反對理由,是息兵之議乃寇仲玩的手段,令唐室與
東突厥因此關係惡化後,寇仲將毀諾出兵攻打洛陽。
徐子陵的妙計恰是針對此而發,不理寇仲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要他肯現身長安,與李淵
握手言歡,事件本身已具有無比的震撼性,足可令頡利南下前三思;且可令聯軍中與寇仲有
共患難生死的兄弟戰友如突利、菩薩、古納台兄弟等三大主力人馬生動搖之心。
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悶在司徒府內苦候消息,直至零辰時份,沈落雁姍姍而至,在
內堂坐好後,這美女笑道:「事情成功了一半,只待皇上正式向秦王作指示。」
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雷九指四人你眼望我眼,不明白甚麼叫『事情成功了一半』,
不過總知道非是壞消息。
沈落雁微笑道:「在會議上,爭論激烈,建成、元吉和裴寂輪番質疑秦王與你們的關系
,更不相信你們的誠意。幸好得李神通大力為你們撐持,指出正因你們與秦王亦友亦敵,才
在塞外聯軍的壓力下談攏,因為乘人之危乃戰場上的常規而非例外。李神通更反問建成、元
吉,能否說出寇仲或徐子陵任何一個背信棄諾的例子,令建成他們啞口無言。嘻!想不到你
這兩個小子聲譽這麼好,好得連恨你們人骨的人也沒話可說。」
雷九指道:「李神通的話既然這麼有力,事實俱在,李淵為何還不立作決定。」
沈落雁道:「建成等當然不會如此容易就範,反諷因寇仲有義釋李神通之恩,故李神通
為你們說好話,令李神通勃然震怒,差點反臉。」
寇仲道:「李淵沒提出邀我們到長安,以肯定我們的誠意嗎?」
沈落雁搖頭道:「是由封德彝提出來,建成等還以為封大人是故意為難李世民,先不說
他們認為你們不敢以身犯險。何況在他們心中,縱使你們敢來長安,他們也可借助突厥人的
力量!一舉兩得地同時把秦王和你們幹掉,這是何樂而不為,爭論至此緩和下去。」
侯希白皺眉道:「那事情應就此決定,為何卻只成功一半。」
沈落雁道:「因為李淵今晚舉行國宴為伏騫王子餞別,所以結束會議,說明早再作決定
。」
這幾句話勾起和徐子陵的心事,因為若李淵拒絕伏騫邀他們兩人往吐谷渾交流球技的事
,他們將不知以何法脫身。
徐子陵不解道:「李淵因何對邀我們來的事猶豫難決?先有王通和夷老兩外人為此說項
,再由較中立的封公提出,他沒道理不立即決定。」
眾人點頭同意,李淵沒有立下決定,令整件事蒙上陰霾,大有可能功虧一簣。
沈落雁歎道:「這叫一得一失,還不是東宮火器大爆炸累事,使李淵清楚建成有殺秦王
之心,令事情更趨複雜。」
雷九指冷哼道:「說不定是李淵本身也有殺李世民的心。」
徐子陵搖頭道:「氣在上頭時,動殺機是難免,不過事後平靜下來,怎都會香念骨肉之
情。照我猜李淵雖認定是秦王暗害張捷妤,但仍未有要致秦王於死的決心,只會奪他兵權,
流放邊疆不毛之地以作懲罰,不過這該是頡利退兵後的事。」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若子陵所料無誤,我敢肯定李淵最後肯點頭,而建成等尚以
為有機可乘,策動諸妃作說客,結果如何,不問可知。」
沈落雁笑道:「奴家要走哩!你們今晚乖乖的不可隨處亂跑,明天將會是春陽普照的好
日子。」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最後決擇】
翌日清晨,兩人離開司徒府,朝皇宮進發。溶雪的長安街道污水流竄,車馬過處泥濘激
濺,偉大的都城長安就像高貴的淑女卸下華衣美服,在泥濘打滾耍樂,一直保持的雅潔儀態
蕩然無存。
寇仲笑道:「我們以前不是想當大官嗎?現在做官卻做得這麼倒霉,連代步的馬兒也欠
奉。哈!我昨晚差點不能人睡,怕的是今早起來,身份被老石揭破,幸好看來非是那樣兒。
」
徐子陵道:「石之軒該和婠大姐達致同一目標,婠婠既支持我們,石之軒無論如何不高
興亦不會橫加破壞。這叫盡往好的一面想,除此外我們還可以做甚麼呢?」
寇仲欣然道:「說得對!此乃聽天由命的絕招,好聽點是以不變應萬變。不過此法可一
不可再。我們總不能每晚都求神拜佛希望明天石之軒不去告發我們,在舉事前定要解決石之
軒這個難題。」
談笑間來到皇城安上門,兩人拋開諸般心事,人宮見程莫。
程莫見到兩人,神色凝重的道:「我要立即領你們去見韋公公,請不要問我,我真的不
知韋公公因何要見你們,只能肯定不是皇上要打馬球,因為場地積水尚未清理好。」
兩人心知肚明應與伏騫有關,二話不說的隨程莫到宮監堂見韋公公。
韋公公正忙著指揮一眾人監,三人苦候近半個時辰,方得他召見。
韋公公勉強擠出點笑容,道:「恭喜你們哩!皇上對你們真的恩寵有加,指定你們作我
大唐特使,隨吐谷渾的伏騫王子回國代表皇上參與他們即將舉行的馬球節,事後伏騫王子會
派人送你們回來。此事牽涉到我們和吐谷揮兩國幫交,事關重大,若能沒有錯失,皇上定會
重重嘉賞。」
兩人心中暗讚伏騫,竟想出馬球節這限時限日的藉口,令李淵不得不立即放人。
寇仲裝作色變道:一吐谷渾是甚麼地方?」
徐子陵亦道:「皇上不是要我們陪他與突厥和高麗人作賽嗎?」
韋公公略加解釋,顯是沒有興趣和他們磨下去,吩咐程莫道:「他們明天得隨伏騫王子
起程,你帶他們去見外事省的溫彥博溫大人,讓外事音的人教導他們應有的禮儀,免丟上國
衣冠的顏面。」
兩人這句真的面面相覷,因沒想過還有此附帶的福份。
直至日沒西山,兩人始得從外事省脫身,拖著比激戰連場更疲乏的軀體,回到司徒府。
侯希白出迎喜道二成哩!李淵正式發信,邀請你們到長安來共商大事。」
兩人聞言放下心頭大石,寇仲道:「人內堂詛話。」
徐子陵止步道:「我想去見妃暄。」
侯希白喜道:「我也想見她,請恩准小弟陪你去……」
話尚未完,寇仲一把將他扯著走,笑罵道:「人約黃昏後,要識相點嘛!陵少!記得二
更前回來,我們還要侍候雲帥。」
徐子陵來到街上,走沒十來步,忽然後面多出個人來,赫然是石之軒,心叫不妙。
石之軒趕過他時淡然自若道:「隨我來!」
徐子陵心知肚明他佔盡優勢,正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那敢說不,追在他後方,朝城東南
方穿街過巷的走著。
石之軒放緩腳步,讓他趕到身旁,漫不經意的道:「打開始我便曉得你們在騙我,破綻
在你們絕非用這種手段去對付敵人之徒。兼且師妃暄恰於此時抵長安,顯是為配合你們,我
敢肯定你們早和李世民結成盟的,欲助他登上皇位,石某人有猜錯嗎?」
徐於陵心中再歎,今趟石之軒來不是為找人閒聊,而是狠下決心置他於死。因而故意說
出這番話,令徐子陵只剩下一個殺人滅口的選擇,故而不會開溜。
徐子陵晉人井中月的至境,整個人空靈通透,生出無所不知,又是一無所知的奇異感覺
,曉得在石之軒的龐大壓力下,自己的境界再作突破,微笑道:「邪王可知寇仲最想見識的
,非是李世民的支甲騎兵,而是稱雄字內的突厥狼軍,那是他夢想遇上的一場戰爭,一場可
決定中土命運的大戰。塞外聯軍南侵之勢已成,只差何時離弦而發,縱使所有人肯罷休,頡
利必不肯罷休,此戰不兔。邪王可體諒我們目前的處境嗎?」
石之軒訝道:「子陵竟開口向我求情?」
徐子陵笑容轉澀,道:「因為我感應到邪王心中的殺機。」
石之軒默然止步,前方有座小橋,渠水穿流其下,朝東南方由江池方向流去,徐子陵這
才醒覺身在普陽裡。
橋下隱見小艇,愈令他感到石之軒殺他之心的堅決,眼前的事是他早有預謀的。
石之軒要在曲江池隱蔽的林野區下手,免招來唐軍干擾。
石之軒唇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寇仲欲想令頡利絕了人侵中土的野心,必須勝得
漂漂亮亮的,與突厥狼軍打一場原野大會戰,而不是長安城一隅之地的攻防戰,子陵明白嗎
?」
夜空黑雲積聚,似在醞釀一場暴雨。
石之軒的識見確是高人一等,更明白寇仲英雄了得的性格,知道最後的局面,只能是寇
仲與頡利的公平對決,打一場全騎兵的生死大戰。
徐子陵淡淡道:「正因明白此點,所以我們必須以最強大的陣容,一支包括大唐軍、少
帥軍和宋家軍精銳的雄師,去迎擊塞外史無前例的龐大勁旅。」
石之軒哈哈一笑,道二子陵登艇後,我們盡有閒聊的時間。」
徐子陵知石之軒殺他之意仍是堅定不移,此戰難免,心中卻是絲毫不懼,因曉得那樣只
會壞事,而唯一保命之法,是自己必須保持於井中月最巔峰的狀態下。
小艇從橋底緩緩開出,在暗黑的寬敞河渠順流滑行。
石之軒神態悠閒,道:「你們和伏騫有甚麼交易,因何他肯助你們脫身,於他的立場,
最佳的情況莫如頡利因人侵中土致元氣大傷,統葉護即乘勢攻佔頡利的土地,伏騫則趁統葉
護無暇他顧的良機,兼併黨項。」
徐子陵差點精神失守,石之軒因與婠婠聯成一氣,耳目回復靈通,對他們更具威脅。正
如寇仲所言,他們總不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石之軒高抬貴手不要破壞他們的大計,想到此點
,他首次生出殺石之軒之心,假如他仍沒法說服石之軒。
石之軒操艇前進,深不可測的眼神全不旁視的盯著他,瞧他的反應。
徐子陵坦然道:「那並不算交易,只是互相幫忙。我們會為他把雲帥迫離長安,此外的
事由他自行處理。」
石之軒欣然道:「子陵令趟誠實坦白,是否對石某人動了殺機?」
徐子陵思索道:「我相心甚麼並不重要,那只是在壓力下力謀自保的正常反應。我並不
明白邪王,你老人家不是說過沒有甚麼事情比青璇更重要嗎?可是你的行為卻不符合此點。
」
石之軒仰望黑壓壓令人心情沉重的夜空,不答反問道:「子陵認為寇仲有多少成機會,
能在平野的正面交鋒下,擊敗在這類型戰爭中所向無敵的突厥狼軍。今趟可非像當日奔狼原
之役,頡利是傾全力而來,而突利將會站在頡利的一方。」
徐子陵道:「我只可以說對寇仲是信心十足。此戰將為寇仲最沉重艱鉅的一戰,亦只有
這個方法,可把狼軍對中土百姓的傷害減至最少。」
石之軒目光回到他臉上,神光劇盛,沉聲道:「即使有你們全力扶助,在李淵的禁衛軍
、李建成的長林軍和突厥高手的支持下,李世民在長安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你們因何捨易
取難?不支持李世民擁洛陽自立,卻要以身犯險到長安來?你們可知李淵、建成等邀你們到
長安來,正因有置你們於死地之心,你們的所為實屬不智。」
徐子陵聽得又驚又喜,驚的是石之軒重新掌握形勢,至乎曉得李淵邀他們到長安的機密
,更關鍵是預知他們將接受邀請,喜的是婠婠並沒有出賣他們,向目前蓋代魔君透露楊公寶
庫的秘密,保住他們最重要的一著險棋。
微笑道:「表面看確是如此,不過邪王該知唐朝內不乏支持李世民的人,加上塞外聯軍
壓境,他們該曉得甚麼是明確的選擇。」
小艇緩緩注入曲江池,在輕波蕩漾的水面滑行,遠岸園林隱見,亭殿樓台,水岸曲折,
令人想到曲江得名的由來。
徐子陵非是初來此地,而是曾與胡小仙密會的處所。當時風光明媚,兩岸花木繁茂,池
面船槳交錯,波光鄰鄰,水濱建築倒映入池,虛實相生,如幻似真的海市蜃樓般的綺麗美景
,對比起眼前此刻的殺機重重,不禁另有一番感觸。
石之軒朝南岸林木密集處劃去,歎道:「石某人之所以提議刺殺趙德言,一方面是測探
你們的反應,更因是仍狠不下心腸向你們施辣手。我當年出道前,曾在歷代祖師前立下重誓
,定要振興廠門,讓我們君臨天下,而現時或在可見的將來對我魔門最大的障礙非是佛道兩
家,非李世民之輩,而是你和寇仲兩個從揚州突然冒起的小子。我雖不認為你們有反轉長安
的能耐,更肯定寇仲沒法在平野戰中創出擊敗突厥狼軍的奇跡,但卻沒有耐性等到那一刻,
這是石某人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究竟以師門為重還是個人的恩怨為重,而我必須在這兩者
作出決擇。」
徐子陵從容道:「所以邪王經主思後,終於決定取我小命,對嗎?」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確是如此!」
忽然石之軒變成凌空艇上,右腳尖往他前額點至,充滿絕不留情的意味。
司徒府的內堂,寇仲、侯希白、雷九指、宋師道、任俊、查傑、彤彤圍桌而坐,到各人
清楚眼前形勢後,寇仲道:「我和子陵、希白鬚於明天隨伏騫的使節團離城上,這就交給宋
二哥和雷大哥處理,繼續進行錢莊事務。我們既不在,石之軒當不會干預你們。」
侯希白道:「石師若要揭發我們,當趁我們離開前發動。如到明天他尚未有異動,他揭
發我們的機會相對減少、風險不大。」
宋師道分析道:「李淵的目標是小仲和小陵,只要你們肯應邀到長安來,他可袖手旁觀
坐看畢玄或傅采林對你們的諸多為難,其他均為次要。」
雷九指一呆道:「師道的意思是說李淵對結盟竟是不安好心,亦非借少帥的威望壓制塞
外狼軍的野心。」
宋師道歎道:「實情該是如此,問題不在李淵,而是在能影響李淵的人裡,大部份人均
對小仲和小陵恨之入骨,不論我們是否肯應邀來長安,對建成一方仍是有利。來則令小仲小
陵陷身危機四伏的險境,不來則可怪罪李世民。此正為建成同意此舉的主因。」
寇仲欣然豎起指頭逐個計算道:「建成、元吉、楊虛彥、尹祖文、宇文閥、獨孤閥,哈
!尚有四個指頭。他奶奶的熊,以前我已不怕他們,何況今天。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歷史是
由我們創造出來的。」
雷九指點頭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李淵不敢公然胡來,我們怕他的娘。」
寇仲沉吟道:「長安勢將是連場劇戰,不過最艱苦的戰爭肯定是面對塞外聯軍的大舉南
侵。我必須立即趕返梁都,盡起手上所掌握的力量,除少帥軍外,尚有宋家軍和老爹的江淮
軍,集結最精銳的戰士,於情況緊急時,坐船經運河北上大河,逆流人關,結合李唐的力量
,老老實實的和頡利打一場決定中土命運的硬仗。頡利既然最擅長是全騎兵的平原會戰,小
弟就在關中平原以其人之道還施被身,以事實證明誰是無敵的統帥。」
宋師道愕然道:「你有把握嗎?若輸掉此仗,北方極可能重演當年五胡亂華的劣局。」
雷九指咋舌道:「當年頡利借出狼軍,助宋金剛攻打太原,大唐軍望風披靡,即使以李
世民的軍事才華,正面交鋒仍屢吃大虧,被迫閉城苦守,改採斷其糧道的策略,待宋金剛軍
糧盡,始反擊成功。今趟則不但頡利傾巢而來,且聯結突利、室韋、回紇、契丹諸族,兵力
達數十萬之眾,你最好三思而行。」
任俊、彤彤、侯希白無不點頭同意兩人的話,自頡利崛起塞外,突厥狼軍的威勢如日中
天,誰不聞之色變。
寇仲露出充滿信心的燦爛笑容,道:「沒有人恍我更清楚塞外諸族的作戰方式,更瞭解
他們的實力。若中土有人能擊敗塞外聯軍,那個人定是小弟。塞外話族悍勇成風,我在塞外
遊歷所遇者,由杜興到馬吉、拜紫亭到頡利,又如菩薩、古納台兄弟之輩,又或與我稱兄道
弟的突利,無不是硬朗強橫之輩,要這些人死去再犯我境之心,唯一方法是訴諸武力,且要
在公平情況下令他們敗得口服心服。此仗等若高手決鬥,刀法就是兵法。從答應小陵助李世
民那一刻開始,此戰一直縈繞心頭,是我熱切期待的最後一場大戰,其他的均不放在我寇仲
心上。」
侯希白道:「頡利會否因你們與李淵的結盟,打消南下之意?」
寇仲挨往椅背,搖頭道:「你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不明白頡利是怎樣的性格,更不明白
塞外民族無懼任何人好勇鬥狠的特性,最關鍵是塞外諸族對我漢族人深刻的仇恨。我們和李
淵聯手,只會激發他們的兇性,加上有趙德言之徒在旁推波助瀾,又清楚李唐內部的分裂內
亂,頡利不會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否則他大汗的寶座勢坐不穩。」
宋師道擔心道:「我非是對你沒有信心,更相信戰略才智你是在頡利之上,不過戰爭可
非二人對決,塞外諸族人人均在馬背上長大,騎射技能實非我漢人能及,以己之短對敵之長
,縱使你謀略蓋世,仍難有回天之力。何不仍采李世民閉城堅守,堅壁清野的策略。」
寇仲哈哈笑道:「此策今趟可能再不靈光,因為對方有擅於攻城的趙德言,我在龍泉時
曾親睹金狼軍攻城的準備工夫。突厥人最擅以戰養戰,更令人懼怕是他們打的是消耗戰,若
讓他把長安重重圍困,然後分兵蠶食關中各處城鄉,縱使守得住長安,後果仍是不堪想像。
我既肯助李世民登上帝座,當然希望以後天下太平。而這只能由一場史無先例最轟烈的
大戰決定,再沒有另一個辦法。」
宋師道等聽他不但言之成理,且曾經深思熟慮而來的分析,縱使擔心得要命,再沒有話
說。
寇伸向雷九指欣然道:「將來的事將來算,今晚侍弄妥雲帥的事後,我們到風雅閣鬧到
天明,就當是我們太行雙傑被貶謫蠻荒的餞別宴如何?當然由我們的福榮爺親自主持。哈!
陵少的夜會佳人不知情況進展如何呢。」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劍心通明】
徐子陵的精神一直保持在井中月的至境,置生死於度外,圓滿靈通,無有窒礙。
較以往與石之軒任何一趟交鋒均截然有異的是他不但要保命,更要拋開所有個人的因素
,為大局擊殺石之軒,破他天下無雙的不死印法。
「砰」!
徐子陵再不理會是用那一種印法封擋對方在幻魔身法配合下突如其來,令人防不勝防的
進擊,體內真氣出乎天然的凝至某一神妙狀態,點出完全針對石之軒攻勢的一指。
勁氣交擊。
徐子陵卸去對方一半力道,再借另一半真勁,離開船尾,斜掠往右岸外的池面。
以石之軒的深沉,仍要臉露訝色。
要知他此看來簡單直接的一腳,其中隱含吸扯的暗勁,硬要迫徐子陵狠拚一招,以傷他
五臟六俯,大幅削弱它的戰力。豈知徐子陵回擊的一指,先把他吸扯的勁道瀉洩兩旁,再正
面迎擊他隨之而來的後勁,竟全身而退,用勁之妙,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之軒冷哼道:「好!」
騰空而起,迅疾凌厲的躍到徐子陵頭頂上,雙腳合攏的朝徐子陵頭頂直踩下去。
徐子陵感到全身被石之軒的氣動鎖緊,若他一意逃走,只要順勢降沉到湖水裡去,逃命
的可能性可大幅增加,可是眼前形勢卻絕不容許他作此選擇。
從容一笑,氣貫全身,再以他為中心的向四方爆發,頓感全身一輕,連忙逆換真氣,以
毫釐之差在名副其實的大渦臨頭前,逸離石之軒的氣單,掠往池岸。
石之軒長笑道:「子陵又有長進,確是難得。」
就借徐子陵破他氣鑽的勁道,如一片隨風飄舞的落葉般,如影附形的朝徐子陵追來,不
讓處於下風的徐子陵有任何喘息或扳平的機會。
徐子陵感受不到來自身後的任何壓力,可是他超人的靈銳感覺清晰無誤的告訴他,自石
之軒在艇上突然出手開始,石之軒的精神無形有實的把他鎖緊,像蛛絲般把他和石之軒纏綿
起來,透過此無形蛛絲,石之軒可感應到他一切神通變化。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此正為不死印奇功的核心和精粹。
由於本身的進步和突破,徐子陵已從頁氣接觸而知敬的層面,提升至能瞭解石之軒精神
知敵的入微境界。
通過此玄之又玄的連繫和反應,他也能反過來掌握這可怕的對手的心靈變化。
狂風驟起,有如風暴般從四方八面襲至。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動氣只能由石之軒從後方處發動襲來,但是他的感覺確是如此。
不死印法是一種幻術,惑敵、愚敵至乎最終的制敵、克敵。
受愚弄是他低層面接觸的感官,卻非是他晶瑩通透的心靈。
他首次無誤地掌握到人侵真氣如何令他牛出幻覺,同時知道該如何反擊。
足點岸沿,徐子陵再度騰升,急速旋轉,雙手幻化出以千百計無一相同的手印,精神與
每一個手印結合,渾成一體,變化萬千。
這突然變化使彼此的無形連緊中斷,頓使石之軒再無法緊躡他的精神變化。
徐子陵喝出真言「臨」!同時迎面一拳擊出。
石之軒雙目精芒劇盛,兩手抱拱前推,凌空迎上徐子陵全力的一拳。
「蓬!」
石之軒應拳一個倒翻,落往徐子陵後方。
乍看是毫無花假的硬拚,事實上徐子陵連施七個變化,勉強擋住石之軒盡力而為的一擊
。
當徐子陵轉至面對石之軒落點的方向,翻騰的氣血在剎那間平復下來,體內真氣正反相
生,驟然轉勢,就那麼閃電前撲,右掌奇寒、左掌灼熱,當雙掌往石之軒背部按去之際,卷
旋而成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以寶瓶印的方式,直撞石之軒。
這是連石之軒的不死印也無法卸解、借用或轉移,高度集中兼具兩種極端特性的勁氣,
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乃徐子陵自出道以來的巔峰之作。直至此刻,他成功由完全的被
動下風,搶回戰鬥的操控權!得來不易,豈敢錯失。
石之軒旋風般轉過雄軀,兩手攏合,一堵氣牆在身前凝起。
當螺旋寒熱勁襲至,他兩手變成合什狀,眼觀鼻、鼻觀心,臉色現出嬌艷的血紅,神態
卻儼如人定高僧,情景詭異莫名至極點。
嘶嘶勁氣磨擦激盪的尖音,像驟起的風暴,好半晌忽然止竭停頓。
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徐子陵突感如受雷殛,不但勁氣消失無蹤,無以為繼,難受得要命,更令他驚駭的是生
出往對手仆跌過去如陷深淵的可怕感覺。
駭然下橫錯開去,心知肚明石之軒終祭出壓箱底的本領,以外在的氣牆,而非以體內的
經脈,不但化解他驚天動地的一擊,還消納他部份真氣。
如若他立施反擊,等若石之軒和他徐子陵聯手合擊自己。
剎那間徐子陵移近兩丈,石之軒臉上艷紅始盡,大鳥騰空的往他橫掠而至,人未到,動
氣早把他籠罩。
徐子陵暗舒一口氣,知道石之軒不但因化解他凌厲的一擊而拚耆受傷亦要全力出擊,且
因被他以印法截斷精神連繫,錯估他螺旋寒熱氣勁的威力,未能因勢進擊,令他有翻身的機
會。
如石之軒此招能在十步內出手,他徐子陵必死無疑,此刻則仍有保命的機會,唯一的方
法,是避免與他正面硬撼,那將是他徐子陵末日的來臨。
徐子陵靈合清明燈澈,不但敵我形勢盡現心頭,連四周的環境,至乎在林木中和泥土下
擴過冰雪蠢蠢欲動各種準備勃發的生命,亦似能感悟於心,那種境界是他從未試過的。
若依眼前情況發展,他肯定難避出手硬拚石之軒的淒慘結局,除非有能迷惑石之軒的奇
招。
氣貫經脈,徐子陵斜掠而起,似緩實快,往曲江池岸最接近的疏林區投即使強如石之軒
,也要對他這看似愚蠢的舉動大惑不解,皆因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將可在密林處發揮最大的
效用,得盡地利。
果然石之軒的速度立變,精押氣勁雖仍把他鎖固,卻仍緩上一線,好待至入林後始追上
他迫他硬拚過招,其中微妙處,惟有徐子陵飲者自知。
當離最接近的兩株老樹不到半丈的當兒,眼看下一刻徐子陵將穿過兩樹問的空隙入林,
但來至離地僅逾半丈的高度,徐子陵本是直線的刺掠生出奇怪的變化,開始往池岸方向彎去
。
在氣機牽引下,徐子陵已一絲無誤地感到石之軒將他鎖緊鎖死的精氣場正吃力地隨他轉
移,且因隨他不住彎離疏林而減弱,顯然石之軒因他這悟自雲帥的奇異身法,人感突然,措
手不及。
徐子陵生出與大自然渾成一體的動人感覺,沒有生!沒有死,生命只是偶然發生於宇宙
問的一場小玩意。
驀地渾身輕鬆。
他不用回頭去看,超人的靈覺告訴他石之軒在迫於無奈下,改變身法方向,試圖往他未
來的落點憑幻魔身法後發先至的殺來。
石之軒終被迫變招,令他再度掌握主動。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在石之軒身上的破綻空隙
,終被他成功爭取,但機會一閃即逝,如他不能立即掌握利用,當石之軒再次把他鎖緊,破
綻反變成它的催命符,箇中玄奧處,只可意會,難以言傳。
真氣逆轉。
徐子陵彷若脫籠之鳥,凌虛逆轉真氣,正反相生,新力貫體,「颼」的一聲,反投在林
木深處,到足踏實地,回身一拳擊出。
石之軒身法再次變化,穿林而來,雖是速度不減,已無復起初追來痛施殺手時的驚人氣
勢,會聚從徐子陵借來的頁動及本身魔功的一擊由盛轉衰,而徐子陵卻是蓄勢以待。
石之軒雙目神光劇盛,指撮成刀,迎面戳來。
徐子陵的拳隨書石之軒精微的手法不住變化。
「蓬!」
徐子陵斷線風箏的往林內拋擲,最後「碎」的一聲結結實實背撞老樹,煞止退勢,噴出
一口鮮血。
石之軒則往後倒挫三步,臉上抹過另一陣血紅,瞬又消去。
徐子陵手結法印,不但無視體內不輕的傷勢,心靈的境界竟往上提升,那種抽離戰場,
同時又是對整個形勢以更超然的角度了然於空的感覺,滿盈心間。
他生出對石之軒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玄冥至極點的觸感。
那是師姐暄所說的「劍心通明」的至境。
要擊傷甚至擊殺石之軒,這是被他不死印法唯一的機會,他至少有一半的把握。
主動權全在他手上。
可是他卻沒法出手。
石之軒也出奇地沒有進擊,卓立離他兩丈許處默然良久,始沉聲問道:「為何不出手,
你可知錯過這機會,今晚必死無疑?」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卓然站穩,雙手垂下,苦笑道:「這於邪王是無關重要,邪王詩繼
續賜教。」
石之軒目光灼灼的打量他,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似漫不經意的道:「是否想到青璇?
」
徐子陵道:「邪王不用理我腦袋內轉甚麼念頭,即管下殺手吧!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
石之軒像聽不到它的話般,厲喝道:「你是否因為青璇,放過還擊並取得上風的機會?
」
徐子陵默然不語。
石之軒兩手收到背後,仰首望天,雙目射出莫以名狀的悲哀,歎道:「毀去你等若毀去
青璇,等若毀去找石之軒,這一切為的是甚麼?到此刻我才深信你能為青璇犧牲一切,包括
自己的生命在內。為何我石之軒卻沒法為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作出同樣的犧牲?」
徐子陵再感覺不到它的殺機。
石之軒目光商住他投來,頹然道:「罷了罷了!子陵可以離開,雲帥的事可交給我處理
,只要我向安隆向尹祖文放出風聲要殺雲帥,包保他立即逃回塞外,我說得出來定能給子陵
辦到。」
暴雨驟降。
春雨綿綿中,寇仲、徐子陵、侯希白三人沿黃河南岸疾掠,奉還大地的動人原野,奔流
往東的大河,今他們心胸曠闊。
寇仲領頭奔至岸沿高草,極目兩岸,猛晃一下大腦袋,長笑起來,狀極歡暢。
侯希白和徐子陵分別來到他左右兩旁,前者愕然道:「若非曉得你為人,還以為少帥你
忽發酒瘋。小弟昨夜的宿醉仍未醒,現在頭重腳輕的,飄飄然地分不清楚此刻是現實還是夢
境。」
徐子陵回想起眾人昨夜在風雅閣飲酒狂歡,不醉不休的熱鬧情景,青青和喜兒顯出青樓
才女的本色,唱歌行酒令,不亦樂乎。回復信心的雷九指更是放浪形骸,連一向靦腆的彤彤
也膽敢調笑,這一切都含他也回味無窮,人感人生須偶然放肆一下。
寇仲想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事,遙指對岸,以充滿憧憬的語調道:「塞外聯軍將從太原入
侵,穿州過省的直抵大河北岸的關中平原,而小弟則會率領聯結中土南北最精銳的部隊,枕
軍大河南岸嚴陣以待。這將是由唐替隋最決定性的一場大戰,沒有一方能負擔得起失敗的代
價。更為我寇仲最後一場戰爭,一是戰死沙場,一是收手歸隱享天倫之樂。」
侯希白被他的信心和熱切的渴望感染,哈哈笑道:「小弟雖不喜爭戰,今趟卻是義不容
辭,只好捨命陪君子,看看威懾天下的突厥聯軍如何強悍無敵。」
大地煙雨濛濛,大河橫斷大地,河浪翻滾,一望無際的平野往四面八方延伸,無有盡極
。
寇仲道:「子陵可知我返梁都後,最想做的是甚麼事?」
徐子陵微笑道:「腦袋是你的,教我如何猜度?」
寇仲欣然道:「你只是躲懶不肯去猜,否則以你的英明神武定可猜個正著。」
徐子陵淡淡道:「是否去見楚楚?」
寇仲點頭道:「都說沒理由你會猜不中,這是我一個心結,楚楚愈不說半句,愈不怪我
對她沒有交待,我的內疚愈沉重。她一直默默的等待我,忍受我的冷淡和無情,現在該是我
補償她的時候。」
侯希白喜道:「原來寇仲竟是這麼多情的人。」
徐子陵心湖卻浮現起玲瓏嬌的玉容,只歎在現今的情況下,玲瓏嬌不像楚楚與寇仲深厚
的淵源關係,沒有與寇仲結合的可能,而他更不會把她對寇仲的愛戀,洩露予寇仲。
人生總不能盡如人意,有得必有失,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寇仲道:「我現在恨不得能脅生兩翼,飛到楚楚的身旁,告訴她我曾如何地想念她,心
中是何等的無奈痛苦,而這一切將成為過去。」
侯希白道:「希望天下所有人的苦難,均成為過去,不但中土回復和平,塞內外的民族
從此和平共處,仇恨和戰爭只會做成破壞,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寇仲道:「我們功成身退,重擔子將落在李世民肩上,他該不會令我們失望吧?」
侯希白道:「我忽發奇想,功成身退後我們自是各散東西,何不定下若干年後重聚長安
,看看我們各自的遭遇,瞧李世民有否辜負我們的期望,那感覺會是非常動人。」
寇仲喜道:「好主意!就來個十年之約如何?哈!不若我們結伴去探長江和黃河兩大長
河的源頭,肯定是難忘的經歷。」
徐子陵動容道:「是另一個好提議。」
寇仲忙提醒道:「你休想和我各散東西,我們說過要作鄰居的,你對小陵仲也有一半的
責任,對嗎?」
徐子陵苦笑道:「纏上你這小子真麻煩。」
寇仲道:「不過出關後我們確要暫時分道揚鏢,我和侯小子回梁都,你到洛陽見李小子
,一切安排妥當後,我們再打鑼打鼓,神神氣氣的到長安去,面對我們最大的挑戰。」
侯希白道:「我想回巴蜀打個轉,嘿!你們為何以這種眼光瞧我?」
徐子陵笑道:「我們在鑒貌辨色,看你是否回去會佳人。」
侯希白哈哈唱道:「豆子山,打瓦鼓,揚平山,撒白雨。下白雨,娶龍女。織得絹,二
丈五。一半屬羅江,一半屬玄武。這就是小弟的答案。」
歡笑聲中,三人繼續上路。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一片光明】
與侯希白分手後,寇仲送徐子陵一程,直抵洛水西岸,正是黃昏時分,彩霞掛天,景色
壯麗。
寇仲道:「子陵沿洛水北上,天明前可抵洛陽,記得著李小子堅持與我們一起入長安,
否則我們尚未到長安,他竟給人宰掉,那時誰都不曉得如何收拾殘局。」
徐子陵「嗯」的應他一聲,一副心神不屬,另有所思的神態。
寇仲訝道:「你在想甚麼?」
徐子陵道:「我在想石之軒,那晚我感到有把握殺他,大有可能是他故意誘我出手的錯
覺。我因青璇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反令我沒有墮進他的陷阱去,且使事情出現戲劇性的轉變
。」
寇仲懷疑道:「雖說不死印法是一種高明惑敵的幻術,但石之軒有那麼厲害嗎?你不是
告訴我當時你有種瞧通瞧這他的感覺嗎?」
徐子陵歎道:「真的很難說,上趟在蝠洞旁青璇的小築,我便因自以為看透他吃大虧,
石之軒是沒有人可換通摸透的。」
寇仲奮然道:「石之軒的問題始終要解決,因為你和我都不知他會否忽然發瘋。兄弟!
我去啦!」
徐子陵是第一批進城的人,他持有龐玉給他的正式證件,安然入城。
聯絡上李靖後,直入皇宮見李世民,後者聞得他大駕到,拋開一切事務,在本屬王世充
的書齋見他。
李世民欣然道:「昨天傍晚,我接到父皇經我轉呈你們的國書,我拿主意拆開看過,父
皇正式邀請你們赴長安商討休兵結盟的事,且著我親送你們到長安去。」
徐子陵放下心頭大石,至少李淵暫未有除去李世民之意,否則該立即召他返回長安。
徐子陵道:「塞外聯軍方面有甚麼消息?」
李世民現出憂色,歎道:「形勢相當不妙,集結的軍隊增至四十五萬人,沿太原北疆分
八處地方駐紮,日夕操練,氣勢如虹,若給他們兵分多路湧入太原,太原將在十五天內失陷
。目前中土尚未有能反擊這樣一支雄師的力量。」
徐子陵皺眉道:「冬去春來,他們在等甚麼?」
李世民雙目神光閃閃,道:「若只是攻城掠地,搶劫破壞,他們肯定會在數天內即越界
南侵。不過頡利的野心不止於此,而是希望成為中土的主人,就必須有更精密和有效的部署
和戰略。頡利的目標是長安,既得長安,關中不戰而潰,穩固關中後束侵洛陽,那時長江以
北將是頡利囊中之物。」
徐子陵點頭道:「頡利以前是等待你的死訊,現在則須多付點耐性,坐看我和寇仲在長
安遇刺身亡。畢玄、趙德言等離開長安之日,將是塞外聯軍南下之時。」
李世民道:「寇仲對這惡劣的形勢有甚麼看法?」
徐子陵苦笑道:「他正為此企盼雀躍?」
李世民失聲道:「甚麼?」
徐子陵道:「我可非誇大,這小子早擬定全盤應付塞外聯軍的計劃,首要條件是世民兄
你坐上帝位,當塞外聯軍傾巢而至,他會率領集大唐、宋家、江淮和少帥四軍精銳的部隊,
在關中平原正面迎擊以頡利為首的塞外聯軍,迫對方打一場以騎對騎的硬仗。」
李世民現出凝重神色,道:「寇仲在戰場上的表現,我李世民不但自愧不如,且佩服至
五體投他。不過今趟敵勢龐大,且塞外諸族畢生在馬背生活,少帥這個想法不嫌太冒險嗎?
」
旋又苦笑道:「此不失為最乾脆俐落的辦法,可一舉消除突厥狼軍對中上的威脅,把破
壞減至最低,重振我華夏的威風,只是如若戰敗,後果不堪想像。」
徐子陵正容道:「世民兄定要信任寇仲的軍事天份,奔狼原之戰是鐵錚錚的事實。對頡
利的戰術他體會甚深,而他更非魯莽輕敵只懂好勇鬥狠之徒。兼之他對聯軍大部份領袖均有
威懾力和影響力,只要初戰得利,即可動搖塞外聯軍軍心鬥志。此戰我們絕不能退縮畏怯,
閉城不出,只會助長頡利兇焰,加上詭計多端的趙德言,熟悉中上形勢的香玉山,其破壞力
不容忽視。為天下的福祉上洹個險不但值得冒,且是必須的。」
李世民訝道:「我還以為子陵會不同意少帥打這樣的一仗,豈知恰好相反,可見你對少
帥是信心十足。天下有誰比子陵更清楚寇仲的能耐?既是如此,我李世民就捨命陪君子,放
手讓少帥全權處理塞外聯軍的南侵。」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動,李世民正是這樣一個人,絕不會拖泥帶水,當機立斷的決定了未
來最關鍵性的一場生死決戰。
道:「寇仲能得世民兄全力支持,會高興得要命。我們在長安諸事順遂,爭得李神通和
魏徵兩人支持,他們還可遊說其他重臣。現在只欠常何,若可說服他站到我們這方來,成事
的機會勢將大增。」
李世民微笑道:「東宮火器大爆炸這一手確是漂亮,最妙是王兄也弄不清楚是人為還是
意外。幸好那晚風大,否則只是煙毒足可禍及全宮,聽說東宮事後有百多人不適病倒,嘔吐
大作,要幾天後痊癒。」
徐子陵暗呼罪過。
李世民提議道:「子陵可否多留兩天,讓我們好好聚話。」
徐子陵搖頭道:「我尚要去截住跋鋒寒,請他掉頭返梁都,刻下他該在開封和陳留間的
水道,對付準備突襲琬晶公主船隊的楊文干。」
李世民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詳細解釋後,道:「世民兄可使人把邀請書送往梁都,我們會立即回應,且定下
人長安的日子。此事刻不容緩,愈早抵達長安,我們應付塞外聯軍的時間意充裕。」
李世民欣然道:「能與少帥和子陵攜手合作,是我李世民的福份。我忽然感到中土百姓
前途一片光明,自五胡亂華以來的黑暗紛亂一掃而空,蒼生的苦難快要成為歷史陳跡。」
徐子陵心中湧起熱血,寇仲的犧牲是值得的,何況寇仲本身並不視之為犧牲!統一和平
的契機,從未試過像眼前此刻的實在,這更是他對師妃暄青睞眷寵的報答。
寇仲抵達城門,梁都的少帥軍始知主帥大駕回來,立即飛報虛行之、宣永等人,眾人大
喜出迎。
寇仲與眾得力手下在帥府大門相遇,筆直步人帥府,道:「事情有變,我要在一個時辰
後在主堂開少帥軍成立以來最重要的軍事會議,魯叔呢?」
宣永答道:「魯公到工場看謀公鑄制他新發明的改良甲冑,我們立即派人通知他。」
寇仲壓低聲音道:「大小姐是否仍在這裡?」
宣永相應低聲答道:「大小姐前天起程到山海關,為我們向杜興買優質契丹馬,杜興現
在給足少帥面子,聽說他在人前人後均自誇少帥是他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寇仲失笑道:「這小子真懂看風駛舵,曉得誰對他最有利。嘿!楚楚和小陵仲呢?」
另一邊的虛行之答道:「楚楚姑娘和陵仲少爺在內院嬉玩。蝶公子、倩小姐和小鶴兒等
則結伙於運河下游尋幽探勝,怕要黃昏才回來。」
寇仲心中湧起暖意,若天下太平,所有人過的都該是這種安樂日子。
後面的邴元真忍不住問道:「少帥說的事情有變,指的是那一方面。」
寇仲跨步入大堂,倏然立定,追隨左右的將領親兵,慌忙止步。
寇仲再踏前一步,露出燦爛笑容,轉身張手道:「和平統一的好日子愈來愈接近,我甚
至感到伸手可觸。小弟現在先處理一些私事,不用擔心,待會我在這裡會有好消息公佈,只
有膽小無能之輩,才會認為是壞消息。」
戰船從洛陽開出,載的是送邀請書到梁都的李靖夫婦和徐子陵,從洛水北上大河,明媚
的陽光下,戰船揚起的風帆閃爍生輝,充盈光明和生機。
艙廳內,李靖和紅拂女細聽徐子陵所述有關長安的近況。
當徐子陵說到寇仲決定要與塞外聯軍正面交鋒,李靖愕然道:「以當年楊堅的強橫,應
付突厥之策仍是外交配合軍事,巧采離間分化之策,令突厥四分五裂,自斗不休,始保得疆
土太平,卻從未敢與突厥正面硬撼,小仲是否須再想清楚點?」
紅拂女笑道:「我對寇仲卻有十足信心,打開始小仲便慣於以弱勝強,他更是我們中土
唯一能威懾塞內外的無敵統帥,能人所不能,正是他的寫照。」
李靖擔心的道:「秦王對此事有何看法?」
徐子陵答道:「秦王全力支持。」
李靖鬆一口氣道:「秦王的襟胸確是異乎常人。」
徐子陵道:「這又叫肝膽相照,識英雄者重英雄,秦王曾在戰場上與寇仲多次交鋒,比
任何人明白寇仲的過人本領。」
紅拂女點頭道:「寇仲是天生的統帥,擁有令手下將士甘心效死的驕人魅力,即使是烏
合之眾,到他手上也變成敢死的雄師。奔狼原之戰,在他指揮下突利軍便以少敗眾,使寇仲
成為戰場上的神話。秦王全力追擊而不果後,天下間還有何人敢懷疑他的才能。」
徐子陵道:「寇仲是很懂為別人著想的人,故此明言與塞外聯軍之戰是他最後一場戰爭
,此後洗手退隱,免奪秦王光彩。」
李靖愕然道:「最後一場戰爭?」
紅拂女皺眉道:「小仲這麼明智,夫君難道認為有問題嗎?」
李靖搖搖頭,像要從一個夢裡清醒過來,沉吟片晌,目注徐子陵道:「我想請子陵幫我
一個忙。」
徐子陵肯定的點頭,道:「只要我辦得到,定會盡力而為。」
李靖道:「我想子陵你為我向秦王進言,平定蕭銑之戰交由我全權負責。」
徐子陵醒悟過來,剛才李靖是因寇仲視與塞外聯軍之戰為最後一戰,等若放棄親向蕭銑
報復素素的深仇而錯愕。李靖爭取對付蕭銑,非是爭功,而是要完成對素素的心願,補贖心
中的歉疚。
徐子陵凝望李靖,沉聲道:「我保證李大哥可達成此心願。」
尚未穿過後院的半月門,小孩們嬉笑玩鬧的歡笑聲潮水般湧出來,倍添初春生氣。
在草坪上近三十名年紀介乎三、四歲至七八歲的小孩子,正在玩捉迷藏,歡笑震天。
寇仲跨步入院,聚集草坪的眾孩子一哄而散,各尋藏處,沒人有空向名震天下的少帥寇
仲瞥上半眼。
草坪旁有座設置石桌石橙的八角亭,七、八名包括楚楚在內的婦女在亭內或立或坐的含
笑旁觀。
寇仲來到亭階,始有人驚呼道:「少帥!」
眾女大吃一驚,慌忙起立拜倒地上。
只有楚楚仍安坐石橙,別過俏臉瞧他,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櫻唇輕顫,卻說不出話來,
最後目光落在她為寇仲親手縫製飽經劫難的外袍上。
寇仲忙道:「各位萬勿如此,快起來,我寇仲是從不拘甚麼禮數規矩的。」
眾女雖依言平身,只是沒有人夠膽子留在亭內,躬身退往草坪,剩下寇仲、楚楚兩人。
寇仲拿她們沒法,曉得自己在她們心中似若天神,先輕按楚楚香肩,感受到她輕輕抖顫
的嬌軀,從容在她旁坐下,問道:「那個是小陵仲,何來這麼多乖寶貝?看得我眼花繚亂的
。」
楚楚波動的心神稍稍回復過來,輕輕道:「找人的那個不是他嗎?」
張嘴要呼喚小陵仲過來見駕,寇仲及時制止道:「不要打斷他的興頭,我還有點時間。
」
楚楚垂首低聲道:「少帥不是忙於公事嗎?為何忽然回來?屠公陪大小姐到山海關向杜
霸王採購良馬。」
寇仲瞧著長得粗壯靈活的小陵仲鑽進一堆草叢去尋人,心湖浮現素素的玉容,心底一陣
痛楚,更想起背負身上的大任,為了下一代童真的快樂,他們安樂的生活,天下必須有長治
久安的好日子。
凝視她秀麗的側臉輪廓,想起當年在榮陽龍頭府內定情的一記擲雪球!柔聲道:「把小
陵仲收為我們的兒子好嗎?」
楚楚嬌軀劇顫,朝他瞧來,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香唇抖動數次,才勉強說出話來,道
:「宋家二小姐!唉!楚楚怎配?」
淚珠貫盈秀眸,珠串般淌下。
若不是有眾人在旁,寇仲肯定會把她擁人懷裡,肆意輕憐,重享當年甜蜜的滋味,此刻
只能舉袖為她拭淚。
寇仲歎道:「配不起你的是我這粗心大意的人才對,姐姐你務要憐惜照顧我脆弱的心兒
,萬勿說出拒絕的話。我有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我已放棄爭霸天下,改而支持李世民登
上皇位,只要再擊退入侵的外族大軍,天下回復太平,人人均有好日子過,我們和小陵仲當
然不會例外。宋家二小姐是明白事理兼品性像你般純良的人,她對你只會愛護有加!再不會
有任何人事可阻礙我們從榮陽開始的愛戀。我以前不敢對你說這番話,是怕沒有命回來見你
,現在我再沒有這方面的憂慮。我真的不是騙你,皇天可作明鑒,即使在生死懸於一發的戰
場上,我從沒有忘記我的好楚楚。」
楚楚淚眼模糊的瞧著他,顫聲道:「少帥!」
寇仲淒然道:「不要哭啦!哭得我既心痛又心酸,行之他們正在外堂待我去主持會議,
會後我還要立即趕往歷陽見老爹。來日方長,我寇仲以少帥的聲譽擔保,小弟會令你下半生
幸福快樂,少帥寇仲說過的話從沒不算數的。」
徐子陵和李靖立在船頭,戰船轉入大河,望東而去。
戰艦上全是追隨李世民多年的玄甲親衛,對李世民是絕對的忠誠,不愁有人洩秘。更何
況現在形勢有異,即使徐子陵公然來見李世民,太子妃嬪黨也沒話可說。
李靖欣然道:「想不到我們又可再次並肩作戰,素素在天之靈該可安息。」
徐子陵凝目前方,道:「前方有一艘船正全速駛來,我是否須避入艙內?」
李靖訝道:「為何我見不到?」
話猶未已,一艘大型海舟從河灣轉出來,現在前方。
徐子陵不知如何回答,定神一看,喜道:「是琬晶公主的東溟號。」
李靖此時才看清楚來船帆桅上飄揚的旗幟,大喜道:「那楊文干必是吃了大虧。」
忙傳令手下,著人發出訊號,同時減慢船速。
徐子陵心中苦笑,相見爭如不見,單琬晶可是他不想遇上的人之了非是他對她存有反感
,原因恰好相反。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日歸日歸】
寇仲登上帥座。
除高占道、牛奉義、卜天志、麻常、左孝友等人因在外不能出席,少帥軍的重要人物共
聚一堂,宋家軍由宋魯作代表。
右席依次是宋魯、虛行之、陳長林、白文原、焦宏進;左席由宣、水居首,接著是陳老
謀、跋野剛、邴元真、任媚媚等人。
人人屏息靜氣,曉得事不尋常。
寇仲很想向宋魯探問宋智的事情,不過時間地點均不適宜,只好暫時擱起,親切地逐一
向各人問好打招呼。
到他把眼前形勢和所起變化交待清楚,眾人無不動容。
寇仲總結道:「子陵親赴洛陽,向李世民傳遞我要領軍與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大軍決戰關
中平原的意願,以李世民的為人,為我說話的又是子陵,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眾人一陣轟然起哄,他們追隨寇仲歷經災劫,對寇仲信心十足,且寇仲有奔狼原之役大
敗頡利的往績,故沒有人認為寇仲是口出狂言。
宋魯拈鬚微笑道:「此仗將令少帥名留千古,為歷史寫下百世不滅的威名,不但一舉粉
碎頡利對中土覬覦之心,且可同時鎮懾在西域虎視眈眈的統葉護。」
跋野剛激動的道:「天下間只有少帥敢有此豪情壯舉,我們誓死追隨左右,全力以赴。
」
眾人起立齊聲誓師,氣氛熾熱。
到眾人重新坐定,陳老謀長笑道:「天應人、人應天,天人交感。少帥和小陵於李建成
搬走火器前誤打誤撞巧破火器庫,過程如有神助,實乃天大吉兆,對建成一方卻是大兇兆啊
!」
眾人全體同意。
寇仲欣然道:「由此也可證明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江湖流傳的『楊公寶庫、和氏寶璧,
二者得一,可統天下』,看來確屬老天爺的意旨,我和子陵因兩者盡得,故過猶不及,只好
讓李小於承受恩澤。哈!我說得有道理嗎?」
虛行之欣然道:「只要是少帥金口說出來的,不但有道理,且是天理。」
寇仲啞然失笑道:「行之確是我的好知心。」
宣永道:「潛入關中的行動由麻常將軍指揮,該可在短期內完成,我們則聚集在此恭候
少帥指示。」
任媚媚妮聲道:「天命既在我們一方,不論少帥說甚麼,最後勝利總該是我們的。」
眾人一陣哄笑。
鬼神之說,深入人心,既是吉兆頻現,眾人當然信心倍增,士氣大振。
寇仲道:「麻常方面有雷大哥這位人面廣的老江湖接應,更得地頭蟲黃河幫照拂安排,
當不會出任何問題。」
頓了頓問道:「飛馬牧場方面有甚麼好消息?」
虛行之道:「我們昨天剛接到商場主的飛馬傳書,五千匹經改良和受嚴格訓練的優質戰
馬,經由水道運來梁都,船艦由卜鎮負責供應。」
寇仲大喜道二竟有五千匹之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宋魯道:「嶺南方面的事情順利解決,少帥可放心調兵遣將,不用分心。」
堂內只有寇仲明白宋魯說話背後含意,指的是宋智被宋缺處理妥當,不能為患。
寇仲喜上加喜,笑道:「現下當務之急,是須把大軍和艦隊集中梁都,俾能迅速調動,
從水路開赴關中。兵貴精不貴多,此戰人選者不但要久經戰陣的精銳,且必須膽氣過人,精
於騎術。」
虛行之提議道:「我軍方面可由宣鎮全權處理。」
寇仲對他的見地極有信心,欣然道:「就如此決定,其他人從旁協力。」
眾人目光落到宋魯身上。
宋魯油然道:「我宋家方面更無問題。事實上這步工夫我們早做妥當,只須把軍隊調來
梁都便成。」
寇仲道:「魯叔估計有多少人手可用呢?」
宋魯答道:「我們向以騎兵為主,適合參與者可達四萬至五萬之眾。」
寇仲大樂道:「加上老爹作戰經驗豐富的江淮精銳,我們可組成一支十萬精騎的勁旅,
只要李唐方面多供應十萬精兵,我們兵力共有二十萬之眾。對方雖說兵力達數十萬,說到底
仍分屬不同族系,予我們離間分化的可能性。加上我熟悉他們作戰方式而作出針對性的策略
,對地理形勢的掌握更遠非他們能及。且敵方始終是勞師遠征,深入我境,比較種種優劣條
件,我長彼消,雙方勢力扯個平手。剩下的就看是他頡利了得,還是我寇仲高明,哈!」
眾人齊聲吶喊,聲震樑柱,士氣昂揚。
待平靜下來,寇仲發令道:「宣鎮得我戰術真傳,當三方大軍在梁都結集,自該由宣鎮
指揮操演,練習平原馬戰之術。裝備由陳公花心思籌劃,糧草物資供應勞煩魯叔。務要養精
蓄銳,上下一心,人人均曉得迎擊頡利關乎天下蒼生的榮辱禍福。當外族聯軍南下之際!將
是我們振興中土,盡雪前恥的一刻。」
眾將轟然應諾。
兩船緩緩靠岸。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船上不但有單琬晶,尚有跋鋒寒、王玄恕和近五十名飛雲衛好手
。
李靖夫婦和徐子陵躍上東溟號船首,跋鋒寒笑善迎上來道:「這是怎可能發生的,子陵
竟由李大將軍親送往梁都。」
後隨的單琬晶欣然道:「我們入艙細說。」
在艙艇分主客坐定,跋鋒寒道:「我們先楊文干一步截上公主,暗伏船上待楊文干來自
投羅網,此於果然於兩晚後在離開封十里的水道順流以快艇火箭伏擊我們,給我們迎頭痛擊
,數百兇徒損折過半,當時形勢混亂,楊文干是否葬身渾河,沒有人弄得清楚。」
跋鋒寒以他一貫輕描淡寫的風格說出當時情況,但徐子陵可想像其時戰況的激烈,而剛
才他們亦察覺到東溟號留有多處被毀和火灼的遺痕。
到徐子陵把形勢的變化交代清楚,跋鋒寒一對虎眼立時亮起來,長笑道:「畢玄啊!長
安就是我們三度交手的好地方,我會令你後悔山長水遠的到長安來。」
宋魯待寇衝向眾將交待清楚,著他到內堂說話,又使人取來錦布包紮的包裡,交到寇仲
手上,微笑道:「這是玉致特意使人送來給你的禮物,我不知包著的是甚麼束西。」
寇仲拿在手裡,觸手柔軟,心中湧起暖流,忙拆開錦布,現在眼前是一張寫有兩行清麗
字體的箋條。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日歸日歸,歲亦莫止。」
寇仲細讀兩遍,抓頭道:「請恕我才疏學淺,這四句似話似詩的東西該作何解,請魯叔
你老人家指點。」
宋魯啞然失笑的隔幾來看,道:「此為玉致引自詩經小雅傳誦千古的《采薇》篇,全篇
分六章,前三章寫的是離家遠征士卒久戍在外的苦痛,接著兩章述說軍中情況,末章細訴歸
途的苦況。」
寇仲虎軀一顫,至此更深切體會到宋玉致厭戰的情緒。歎道:「這四句的意思……」
宋魯解說道:「這四句是詩篇起始的四句,薇的俗名叫巢菜,惟初生時可食,四句的意
思是不斷採摘薇菜,薇菜不斷生長,徵人不斷想著回家,可是一年轉瞬過去,仍未有歸家之
期。」
寇件差點掉淚,撫著香箋,說不出話來。
宋魯知他心情,道:「王致與你之間前嫌盡釋,是值得高興的事,只要少帥一切依計劃
進行,炎夏來時,不是便可見到玉致嗎?這包裡看來像套衣服,應是玉致親手為你縫製的。
」
寇仲強忍心中的激動,先拿起香箋,置於側幾上,打開包裡一看,竟是整套行頭,包括
紅色帕頭,大圓領短袖淡青色外帔,白色加襉袍,束腰黑革和黑皮軟靴,一時看呆了眼。
宋魯欣然道:「玉致對你真體貼,從頭至腳為你準備停當。」
寇件硬咽道:「我會穿這套衣服入長安。」
宋魯岔開道:「大哥著我為二哥的事向你致歉,並保證再不會發生同類的事故。」
寇仲擔心道:「閥主如何處置智叔?」
宋魯道:「倘依大哥以前的脾氣,二哥難逃一死,幸好見過梵齋主後,大哥的心腸明顯
軟化,又見二哥坦然認罪,目下只是不准二哥離開居所,並褫奪他的兵權。」
寇仲想起楚楚,道:「我還有一事請魯叔幫忙,希望玉致體諒。」
宋魯道:「說吧!」
寇仲把與楚楚關係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盡告宋魯。
宋魯微笑道:「放心吧,相信玉致不會對此有何異議,我會為你修書一封,讓她清楚此
事。」
虛行之此時來報道:「往歷陽的戰船在碼頭候命,請少帥起駕。」
戰船駛經開封。
跋鋒寒推門而入,正打坐的徐子陵離床迎接,道:「天明哩!時間過得真快。」
跋鋒寒往窗口探頭一看,道:「剛過開封,午前可抵梁州。」
說罷坐下,含笑道:「美人兒公主和你有甚麼話說?」
徐子陵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失笑道:「美人兒公主?哈!美人兒公主。」
跋鋒寒道:「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接近你們,所以口吻語調愈肖似你們,只不
知這是好是壞?」
徐子陵道:「當然是好事,趁你心情大佳,我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跋鋒寒訝道:「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你老哥挑戰畢玄,此事很易理解。可是接著將是隨我們正面與塞外聯軍硬
撼,而說到底你仍是突厥人,心中會否生出矛盾?」
跋鋒寒微笑道:「原來是這樣一個問題!這方面寇仲對我的瞭解會多一點,即使在突厥
內亦有不同族系之分,我是屬於在你們中上北齊文宣帝和南朝梁敬帝時被突厥併吞的柔然族
內其中一個小族,雖被突厥同化,但對橫蠻的突厥人始終有深刻的仇恨,只是敢怒不敢言,
」切暗藏心底。兼之我少年時被以頡利為首的突厥人弄得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淪為馬賊,
我再沒法克制對突厥人的仇恨。別人雖視我為突厥人,我卻只當自己是無根的流浪者。
今趟能與你們並肩作戰對抗頡利,是我自小以來的夢想和心願,子陵現在該不用為我是
甚麼人而擔心。」
徐子陵道:「多謝你肯坦言相告,是否亦因同樣的原因,促成你最後和芭黛兒分手?」
跋鋒寒雙目射出惆悵神色,點頭道:「打一開始,我注定和她是沒有好結果的。曾有一
段時間,我錯覺以為男女愛戀可以超越民族家族的仇恨,豈知這種刻骨銘心的血仇有如附骨
之蛆,不但刻在心頭,還在血內流淌。最要命的是我們雙方均無法為對方徹底改變自己,因
仇恨展開的愛,因仇恨而結束。」
徐子陵道:「你不是去見過芭黛兒嗎?」
跋鋒寒道:「我讓她曉得我心中仍有她,也讓她曉得我們無法一起生活的殘酷現實,令
她好過一點。唉!我還能夠做甚麼呢?」
歷陽城總管府內院偏廳。
杜伏威聽罷寇仲的話,皺眉道:「從軍事戰略的角度去看,說得好聽點叫一戰定江山,
難聽的是孤注一擲。我兒獲勝,當然天下從此太平,一日一敗北,李唐、少帥和我江淮軍同
受重創,北方勢將淪入外寇之手。南方蕭銑與林士宏已結成聯盟,若形勢逆轉至此,宋缺將
無力反擊,只能據地固守,蕭林將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天下肯定重演昔年五胡亂華的亂局,
你的計劃是否太冒險?」
寇仲微笑道:「爹請信任孩兒,孩兒有必勝的把握。」
杜伏威仰天長笑,豪氣狂湧道:「我兒英雄無敵,爹該是過慮哩!一切依我兒所言。」
寇仲歎道:「自離開揚州,沒有一刻孩兒像此時般感到未來全在我掌握之中。」
杜伏威道:「爹也從未見過你這般神氣,顧盼間自然而然流露出懾人風範。」
寇仲思索道:「全是拜能目睹宋缺與寧道奇一戰所賜,武學上的得益固是難以估計,回
想細思當時的情況,寧道奇雖沒和我直接說過半句話,但有些話似乎都是針對我說的,例如
『創造卻不佔有,成功而不自居』這兩句話,正是我目下最精確的寫照。至於最關鍵的三句
『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更是發人深省。」
杜伏威讚歎道:「不愧中原第一人,字字珠璣,滿盈禪意。此事就這麼決定,依我兒的
選兵條件,我至少可提供三萬精騎,到時我會親自領軍,在我兒全權指揮下向外寇大顯顏色
。」
寇仲忽然又想起宋玉致親手為他縫製的恩賜。
船泊碼頭。
宋魯親率眾人來迎,小鶴兒見到王玄恕,樂極忘形,扯著他到一旁說私話兒,害得王玄
恕大為尷尬,又不忍拂逆她的興頭。
徐子陵讓宋魯等招呼接待李靖夫婦,偕跋鋒寒和陰顯鶴漫步回城。
跋鋒寒見到王玄恕和小鶴兒的情況,笑道:「我提議玄恕留在梁都陪小鶴兒,兩位有甚
麼意見?」
徐子陵道:「可讓寇仲去勸服他,他會聽寇仲的話。我愈來愈感到個人恩怨不足為重,
最重要是天下的和平統一。」
轉向陰顯鶴道:「紀倩也最好留在梁都。」
陰顯鶴神情古怪道:「我已把她說服,子陵不用擔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難道紀倩轉性?否則誰可說服她,即使陰顯鶴也不行
。
前者奇道:「你憑甚麼說服她?」
陰顯鶴忸怩道:「我可以不說嗎?」
跋鋒寒斬釘截鐵的插入道:「不行!快從實招來。」
徐子陵點頭同意,含笑表明與跋鋒寒同一陣線的立場。
陰顯鶴老臉一紅,無奈道:「放過我吧!唉!她有了身孕。」
跋鋒寒大樂道:「陰兄真本事!」
徐子陵忙恭喜他。
跋鋒寒道:「那陰兄也不宜隨我們去冒險。」
陰顯鶴堅決搖頭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們是我的恩人和兄弟。」
跋鋒寒微笑道:「我不是為你好,而是為我們好,更為你的孩子著想。試想你隨我們拿
性命去拚搏,嫂夫人則日夕在家擔心你的安危,多少會影響孩子,更會影響你。到長安後,
將是連場劇戰,誰夠狠誰才能活下去,而你則肯定不夠狠,皆因有所牽掛。聽我們的勸告吧
,沒人會因此小覷你,同時也可令我們更能毫無窒礙的放手而為。」
陰顯鶴默然不語,顯被打動。
徐子陵心中湧起暖意,當他初識跋鋒寒之時,發夢仍沒想過跋鋒寒可說出這麼有情有義
的話。
在亂世中,像陰顯鶴這種情況,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家庭裡,做成生離死別的慘劇。
天下的老百姓受夠哩!該是結束苦難的時候。
探手搭上陰顯鶴長胖少許的肩頭,笑道:「你這叫以身作則,令玄恕沒話好說。來!我
們好好喝幾杯,預賀嫂夫人將來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寶貝兒,那時天下再沒有戰爭,每一個人
都可安居樂業,不用與親人分離。」
跋鋒寒長笑道:「我們現在去喝的是喜酒,陰兄就索性在今晚與紀小姐正式結為夫婦,
我和子陵作證婚人如何?哈……」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踏上征途】
戰船駛離梁都,在夕照中北上運河,目的地是大唐國的首都長安。
艙廳內,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圍桌用膳,以酒助興。
跋鋒寒見寇仲一副另有所思,魂魄出竅的雲遊樣兒,奇道:「你昨天回來後,直到此刻
仍是神魂顛倒的樣兒,究竟發生甚麼事?」
寇仲裂齒笑道:「大家既成兄弟,小弟當然不敢有絲毫隱瞞,我正在戀愛。」
跋鋒寒和徐子陵立即哄然大笑,前仰後合。
寇仲毫無愧色道:「所以人不該那麼坦白,只恨我說不出別的理由。哈,念四句愛的咒
語你們聽聽,好讓你們能分享我的感受。」
徐子陵喘笑道:「終忍不住哩!」
跋鋒寒笑道:「子陵竟曉得是甚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是魯叔告訴我的。」解釋清楚後,跋鋒寒興趣盎然的道:「看看是甚麼咒
語能那麼厲害,把我們少帥的心完全俘虜。」
寇仲搖頭晃腦一面陶醉的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日歸日歸,歲亦莫止。」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後者道:「這四句十六個字,確像咒語多一點。」
寇仲遂以專家姿態,逐字解說。
徐子陵道:「確道盡致致對你的愛意和思念。你不是說這只是詩篇的起首四句,那接著
是甚麼?這麼優美的詩文,我有興趣知得多點兒。」
寇仲抓頭道:「我怎曉得接著是甚麼,你當我是王通嗎?」
徐子陵向跋鋒寒打個眼色,後者知機地故意皺起眉頭佯作不悅道:「這是少帥不對,表
示少帥對玉致小姐的愛不夠深,不夠徹底,否則怎會不去把整篇詩弄清楚。」
寇仲錯愕下往跋鋒寒瞧去,目光隨即轉向徐子陵,見兩人苦忍著笑的辛苦樣兒,恍然道
:「原來你們兩個小子在耍我,還說是兄弟!」
兩人終忍不住放聲狂笑,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陪他們笑彎了腰,喘著道:「他娘的!很久未嘗過笑得如此辛苦的滋味。」
旋又不解道:「魯叔乍心會洩漏我的秘密,他不像這種人。」
徐子陵道:「因為我關心你,見你今早起來硬要把我擁有的夜明珠要去,知必是與楚楚
和王致有關,否則何須兩顆?可是你又不像這麼懂討好女兒家的人,遂忍不住向魯叔查詢,
看是甚麼刺激令你轉了性子。」
跋鋒寒欣然道:「兩珠定情,少帥日後艷福無邊,請保重貴體。」
三人再度大笑。
笑罷,寇仲歎道:「玉致以詩文遙傳心意,當然令我心花怒放,亦使我生出很大感觸,
首次體會到征戰的殘酷和可怕。」
徐子陵道:「以往你沒有這種感受,是因無數的戰爭在前路恭候,令趟卻是最後一場戰
役,若於此役陣亡,份外不甘心,因為只要能平安渡過,可回家安享妻兒之樂。」
寇仲點頭道:「故此我格外感到肩負的重任,誓要以最優良的戰術,讓今趟追隨我的兒
郎,盡可能活著享受勝利的成果,才能不辜負他們對我的信任和愛戴。」
跋鋒寒搖頭道:「這只是癡心妄想,能有一半人活著回來實相當不俗啦。」
寇仲露出充盈信心的笑容,淡淡道:「我們走著瞧吧!」
載著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戰船,先抵洛陽,與李世民的船隊會合,
共赴長安。
隨寇仲往訪長安者,還有王玄恕和三十名親衛,前者堅持親雪家族血仇,寇仲和徐子陵
拿他沒法,只好從他心願。三十名親衛是飛雲衛中的精選,均曾得寇仲悉心栽培,人人身手
高強,有膽有識。
十八艘戰船,浩浩蕩蕩的逆流開往關中,李世民改乘他們的船,表面是代表李淵顯示主
人家的誠意,事實上是爭取多點時間與他們商量人京後的大計行動。
這天清早起來,寇仲爬起床第一件事是到甲板右舷,觀看兩岸平原的地勢。
李世民來到他旁,與他並肩而立,微笑道:「少帥心內想的可是未來與塞外聯軍的一戰
。」
寇仲點頭道:「秦王真知我心。」
李世民肅容道:「少帥準備怎樣打這場仗?」
寇仲欣然道:「難得秦王肯開金口垂詢,小弟當然言無不盡。」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聽少帥語氣,竟是不敢和我談及此戰,而要待我開口。」
寇仲若無其事的道:「多多少少有點這樣的意思,怕的當然是功高震主,日後來個狡兔
死走狗烹那才不值?」
說此番話時,他目光往李世民投去,恰巧李世民往他瞧來,目光相觸,兩人忍不住放懷
大笑,生出水乳交融,惺惺相識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動人感覺。
李世民道:「少帥真會說笑,要我怎樣配合你?」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掃視對岸遠近的平野丘陵,沉聲道:「首先我要在每一條敵人會經
行的路線佈下精靈的探子,讓我能精確把握敵人的情況,我曾吃過狼軍來去如風的虧,令趟
絕不可重蹈覆轍。」
李世民點頭道:「少帥放心,這方面我籌劃準備多年,不但有熟悉地理的探子隊伍,更
可以飛鴿迅速傳遞消息,達到少帥的要求。下一步如何?」
寇仲道:「我會令頡利發覺這段路並不好走。」
李世民劍眉輕蹙道:「來自大草原的敵人一向靈活如風,機動性強,晝伏夜行,要偷襲
和伏擊他們將會冒上非常大的風險,甚至動輒難以脫身,少帥請再作考慮。」
寇仲微笑道:「偷襲截擊他們的人由我寇仲親自率領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那當然是另一回事。唉!少帥的心思教人意想不到,竟是由主帥親自
上場。」
寇仲道:「我襲擊的只是頡利的金狼軍,只要夠快夠狠,不斷令敵人傷亡,可令對方如
履薄冰,步步驚心。當他們抵達大河對岸,將是師勞力竭,疲不能興。」
頓了頓續道:「沿途突襲的另一個作用,是擾敵軍心。因我襲擊的對象集中在金狼軍的
部隊,等若向其他領袖如突利、古納台兄弟、菩薩之輩發出警告,暫時我仍顧及兄弟情份,
不去碰他們,要他們好自為之。」
李世民一震道:「妙絕!戰爭之道,攻心為上,少帥此著,不但前無古人,恐怕也後無
來者。少帥認為這支突擊部隊需多少兵員?」
寇仲肯定的道:「五百精騎該足夠有餘,但必須是百中挑一、騎射皆精的高手,其中部
份人當然還須熟悉地理環境!更要盡量利用河道,讓我少帥軍的飛輪船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哼,今越神出鬼沒、來去如風的是我們。當頡利越過北疆後,會發覺優勢盡失,完全處
於被動捱打的劣局。只有如此,我們可把傷亡減至最低。」
李世民道:「我現在開始明白少帥為何堅持要打這樣的一場硬仗。」
寇仲道:「這盤棋如何下,主動全在我們手上。我們先設法氣走畢玄和趙德言,斷去他
們對長安的情報,倘能令頡利認為長安政局不穩,必起軍直撲長安,我們則枕兵大河南岸,
同時沿河多處集結艦隊,不斷予以偷襲衝殺,保證敵人不敢越大河天險半步。」
李世民道:「若頡利轉攻北岸各城,建立據點,我們豈非亦被大河天險因於南岸?」
寇仲笑道:「這是絕不會發生的。他若敢調兵他攻,我們可用艦隊迅速送兵過河,加以
截擊,盡由當時形勢決定。你老哥記緊要把洛陽的超級武器八弓弩箭機和飛石大炮運來,裝
在船上,配合我們的飛輪船,把大河和沿岸一帶牢牢控制在手上,包保敵人應接不暇,疲於
奔命,空有比我們強大多倍的兵力,且平均質素更是他們優勝的大軍,也有力難施,被我們
牽著鼻子走。他奶奶的熊!到敵人軍心不穩,就是我出動去和突利他們逐一談心的時機,當
只剩下冥頑不靈的頡利,我會教他一嘗慘敗的滋味。」
船隊轉入渭河,望長安南下。
李世民讚歎道:「能與少帥並肩作戰,而非與你成為誓不兩立的死敵,是世民的福份,
更是天下百姓的福份。以前是由我千方百計去振起手下士氣,使將士用命,今趟卻掉轉過來
,由你今世民充滿必勝的信心,我真不知說甚麼才充份表達我對你心中的欽佩和感激。」
寇仲樓上他肩頭道:「大家兄弟嘛!還要說甚麼他娘的客氣話兒呢?」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