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真公主   戚長征回過頭來,愕然一震。 只見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俏立眼前,卻不是他苦候的薄昭如,而是曾有一面之緣, 身穿素黃武士服的女真公主「玉步搖」孟青青。 那天隔遠匆匆一瞥,已覺她非常美麗:這刻在近處細看,更是不得了。 這位亭亭玉立的族美女,長著一張無可挑剔的鵝蛋俏臉,似蹙非蹙的籠煙眉下,那 對烏亮靈秀的眸子蘊著淡淡的無奈和哀愁,凝神看著他,輕輕一歎道:「戚兄是否也太 粗心大意,此際兵凶戰危的時刻,卻要一人落單。」 她說話時,露出一口皓白如雪的牙齒,配合著白裹透紅,教人不敢觸碰的滑嫩柔, 那正輕柔地呼吸著的細巧挺秀小鼻子,嫻雅嬌艷的美態,令戚長征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來。 他估計這動人的公王最少要比自己大上幾歲,充滿了成熟女性才有的風情和誘惑 刀,可恨又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時心中湧起同樣無奈的情緒。 孟青青幽幽一歎道:「不知戚兄是否相信,青青真不願傷害你,那並非青青心軟, 而是不忍在你尚未登上武道頂峰,便把你毀掉。」 戚長征聞言激起了鬥志,從她龐大的魅力吸引中回神過來,冷哼道:「公主似乎對 殺死老戚我蠻有信心呢!」 孟青青輕搖首,低聲道:「高手對陣,豈用見過真章,才知勝敗。剛才妾身來到你 身後,你仍懵然不覺,若我不顧身份,出手偷襲,你想那會是怎樣的結局?」 戚長征立時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因心懸薄昭如,致心神失守。聞言大感慚愧, 自己實不應在這等時刻,仍分心去希圖追求美女,老臉一紅道:「那公主為何不出手試 試呢?」 孟青青含嗔地望了他一眼,柔聲道:「青青怎會走出手偷襲的人?戚兄,在我們動 手之前,可否把臂共游金陵,找個理想的決戰地點,為青青留下一段美麗的回億。」 戚長征先是愕然,繼而豪興大發,暗忖天下間竟有這罕有的美麗敵手?但旋又想到 對方必是有十成擊殺自己的把握,若自己答應了,便不得不和她決戰一場,還不能厚顏 逃走。 所以這女真公主,實是別具一格的厲害人物。 他仰天哈哈一笑道:「公主既有如此雅興,我老戚怎可不奉陪呢?」 孟青青欣然一笑道:「來!我們先四處逛逛!」 戚長征豁了出去,微笑道:「我還是初到京師,只懂胡闖亂走,公主可有什麼提 議?」 孟青青秀眸射出嚮往之色,悠悠道:「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應天雄據江南, 盛名百世,千載繁華,隨意所之,都是名勝古跡,何須什麼特別提議?」一聲嬌笑,舉 步擦肩而過,走下橋去。 戚長征見她神態可人,柔情似水,談吐高雅,弄得糊塗起來,敵我難分。把心一 橫,和她並肩漫步,沿街而行。 這時雪收雲散,老天爺逐漸放晴。 孟青青靠貼過來,舉起纖手遙指高聳城外的鍾山,吐氣如蘭道:「看!鍾山的餘脈 由太平門附近入城,自東向西形成了富貴山、覆舟山、雞籠山、鼓樓崗和清涼山,確是 勝景無窮,我沒說錯吧?」 戚長征輕碰著她的香肩,嗅著她清幽的體香,聽著她帶點外族口音的鶯聲軟語,看 著如巨龍蟠伏於東南、氣勢磅礡的山嶺,大訝道:「為何公主如此熟識金陵呢?」 孟青青含笑看了他一眼,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大明國都,我們這些飽 受欺壓的弱小民族,怎可疏忽大意呢?」 戚長徵得她提醒,想起兩人間無可轉圜的對立關係,歎了一口氣,暗忖橫豎要和這 高深莫測的美女決一生死,不若現在拋開一切,享受一下與這敵手親熱磨的動人滋味, 亦是人生一快。豪氣狂起,指著遠方高超蜿蜓的石頭城道:「那就是石頭城的遺址吧! 據說當年諸葛亮途經此地時,曾有」鍾山龍蟠,石頭虎踞」之語,現在看它臨江而起, 山巖陡峭,才知確非虛言。」 孟青青美目一亮,對他豁達的氣度和瀟的言談,大為欣賞。 但卻絕不是對他動了情意,她出生於塞外苦寒之地,目睹族人不斷受到明朝戌兵的 不斷大侵小犯,對明人有著深刻的仇恨,所以這次方夜羽派人邀約,她便力排族中反對 的聲音,支持聯手對付大明。對她來說,沒有事物比族人的福祉和前途更為重要。 蒙人既曾成功征服漢人,她們的女真人亦有同等的機會。眼前最理想的事,就是要 下大明將來的禍根,最理想當然是攪得它四分五裂,再也無力外侵。那她的族人便得到 喘息之機,休養生息,逐漸壯大。 和甄素善相比,最大的分別,就是她有著很大的野心。 聞言牽著他的衣袖,領著他轉到秦淮河岸,沿河東行,淺笑道:「這還要多得你們 春秋時吳王闔閭把這處為冶城,鑄造兵器。」接著秀目神思飛越道:「據說名傳千古的 名劍」 干將」和「莫邪」,就是在這裹鑄成的。」再嫣然一笑道:「不信嗎?有詩為證 呢!」 悠然神往地念道:「斗間雲氣望中原,剩有蛟龍劍血斑。歐冶干將俱寂寞,一痕青 認冶城山。」 戚長征再出了另一身冷汗。 這些話和詩文,若出自寒碧翠或韓慧芷,甚或爽約不來的薄昭如之口,他都毫不驚 異。 但現在卻是由這初到敝境的外族公主的口中吐出來,卻使他打心底透出塞意。 那代表著人家曾下了一番工夫,深入研究自己國家的歷史和文化,達到「知彼」的 要求,這樣有深度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況且觀之她輕描淡寫便把自己迫上與她生死決戰的死角,更可知她的厲害,絕不會 遜於色目美女甄素善。 這時兩人走到秦淮河和青溪在城東交匯處的淮青橋,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市廛,十 分熱鬧。 孟青青指著其中一條橫街道:「那就是你們唐代大詩人劉禹詩中」朱雀橋邊野草 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的烏衣巷了。」 戚長征再壓不下心中的震駭,瞪著她道:「公主怎會連那條橫街是烏衣巷都知道 呢?」 孟青青若無其事道:「這算什麼一回事呢!我還知道一處地方,最適合決一生死, 保證不會有其他人來干擾我們。」 戚長征呆看了她好一會後,沉聲道:「真是非動手不可嗎?」 孟青青橫了他一眼道:「還有別的選擇嗎?沒有了你,便等若去了怒蛟幫一條臂 膀,兩軍交,誰不是要各展所能,以削弱對力的實力。」 戚長征苦笑道:「我有那麼重要嗎?」孟青青眼中寒光亮起,冷然道:「誰敢說你 將來不會是另一個浪翻雲呢?來吧!」提氣輕身,施展急行術,沿街而去。 戚長征再歎了一口氣,收拾情懷,追著她去了。 「篤篤篤!」 甄素善嬌柔的聲音由房內傳出道:「小魔師請進!」 方夜羽步入房內。 甄夫人端坐鏡台之前,正梳理著剛洗過的長垂秀髮,身上只披了單薄的雪白長內 袍,玉體散發著沐浴後的香氣,誘人至極。 方夜羽來到她身後,兩手按上她香肩,俯身凝視著鏡內美麗的倩影,讚歎道:「得 妾如此,夫復何求!」 甄夫人放下梳子,往後靠在他胸膛上,含笑透過鏡子的反映看著他道:「小魔師是 否因為知道永無得到秦夢瑤的機會,所以才決定將心神全移到素善身上呢?」 方夜羽回復了往日的瀟儷,微微一笑道:「聽到素善這麼說,我可是又歡喜又害怕 呢!」 兩手溫柔地搓撫著她的香肩。 甄夫人露出舒服鬆弛的神色,秀眸似開似閉地道:「你歡喜的原因是聽出我口氣有 妒嫉的意味,害怕卻是怕我會因此採取報復的行為,故意利用韓柏來傷害你,是嗎?」 方夜羽反方向的側身貼著她坐在几上,變成四日交投,射出熾熱的目光,柔聲道: 「有什麼事能瞞過你的質慧心,我這次來,是希望打消你要親自出手對付韓柏的意 圖。」 甄夫人被他看得意亂情迷,若論英俊,韓柏真是差了他一截,可是那小子卻另有一 種引人的特質,使他的魅力絕不下於方夜羽。舉起纖手,撫上方夜羽的臉頰,愛憐地 道:「素善定為小魔師增添了許多困擾煩惱了,噢!」 她沒法再說下去,因為方夜羽已封上她的香,一手緊箍著她的小蠻腰,教她避無可 避。另一手則探入了她衣服內探索活動著。 甄夫人當然知道方夜明是想先佔有了她,教她再不會去惹韓柏。可是縱然明知對方 的意圖,她亦感到很難去阻止他這樣的攻勢,一方面因為方夜羽並不討厭,與她又有婚 約的關係;更主要是方夜羽在她身上施出了魔門挑情的手法,刺激起她的情慾。 甄夫人轉瞬迷失在方夜羽的挑逗下,逐漸失去了抗拒之力,只能嬌喘連連地熱烈反 應著,還盡量予他無禮的手以方便。 方夜羽忽地停止了活動,一對俊日精芒閃閃,顯示出強大的自信,看著她勉強睜 著,充盈著誘人神色的美眸,緩緩道:「愈困難的事,便會使我感到有趣,生命才能顯 出它的光輝。若我這樣佔有了你的身體,你事後定然感到不快。」 甄夫人嬌羞地橫了他一眼,點頭欣然道:「是的!我是會很不服氣的。」 方夜羽輕吻了她的紅,輕輕道:「師尊快到了,我想和你一道去見他。」 甄夫人想到立即可見到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嬌軀掠過一陣強烈的興奮, 「啊」 的一聲趁機離開了他的懷抱,長身而起道:「那素善要打扮一下了。」 方夜明知她怕了自己令她情難自禁的魔手,心中湧起滿足和自豪,頗有點收之桑榆 的補償感覺。 他昨晚一夜沒有闔過眼,終於決定了拋開兒女私情,以大局為重,專心去承擔肩上 的任務。 一旦放開了對秦夢瑤的憧憬,他登時恢復了冷靜和自信,發下了幾個命令後,便主 動地採取飽勢來征服甄夫人的芳心,免得她投入韓柏的懷抱去。 方夜羽正要說話,由蚩敵的聲音入房內道:「魔師法駕已臨,小魔師請到外堂。」 風行烈夫婦四人,抵達王家老巷。 這時酒肆已裝修妥當,大招牌橫匾被紅紙密封著,鋪外兩旁搭起了兩座高起的竹架 子,以作燃燒鞭炮之用,可謂萬事俱備,只待明天開張營業的吉辰。 他們才踏進門裹,左詩杬女和范豹等正忙碌地工作著。 風行烈和她們打過招呼後,驚異地道:「詩姊為何今天特別神采飛揚,喜盈於 色?」 朝霞欣然代答道:「當然啦!今天是小雯雯到京城的大日子詩姊當然開心得要命 了。」 比姿仙杬女齊聲歡呼,擁著左詩,為她雀躍歡欣。 左詩笑得合不攏嘴兒,微怨道:「韓柏滾到那裹去呢?何不帶夢瑤回來見我們?」 風行烈硬著頭皮為韓柏美言道:「他不知多麼掛著小雯雯到京師的事,若能抽身, 定會立即回來。」 聊了幾句後,風行烈和谷姿仙進入內堂去見不捨夫婦,谷倩蓮和小玲瓏則自動請 纓,幫忙為鋪子作最後的鋪陳工夫。 不捨和谷凝清早起了床,正在後院練劍,夫唱婦隨,比之熱戀中的年輕男女,更要 恩愛融洽,見到他們,先問起韓柏為秦夢瑤療傷的事。 風行烈道:「應沒有什麼問題了吧!」 比凝清小鳥依人般偎在不捨之旁,兩人均一身雪白,站在初陽的照射下,有若神仙 中人。 不捨歎道:「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內,那我今午便不用去西寧道場作不受歡 迎的參加者了。」 風行烈正不知怎樣措辭時,谷姿仙嬌嗲地道:「爹啊!你要去參加八派的元老會 議,女兒不再管你,可是你若要挑戰龐斑,女兒怎也不許,除非你不再疼愛人家。」 不捨愛憐地看著乖女兒,苦笑搖頭,求助的望向谷凝清。 比凝清微微一笑,走到女兒身旁,,輕擁著她的香肩,柔聲道:「人生在世,不過 數十寒暑,這些天來,爹和娘已度過了可令此生無憾的神仙日子了,王兒一向脫,為何 到了這等時刻,仍然拋不開俗念凡思呢?」 風行烈一震道:「岳丈母要聯手向龐斑挑戰嗎?」 不捨望往藍天白雲,淡然自若道:「大雪後的天色特別澄明,令人想起若可振翅高 飛,翱翔天際,直飛往宇宙的盡頭,才沒有白白辜負了寶貴的生命。」語氣帶著一往無 回的意味。 風行烈夫婦聽出他話內的含意,隱喻著與龐斑的決戰,正代表人生追求的極致,一 時間說不出話來。 比凝清笑道:「來吧!讓我們進屋內喝林清茶。」 比姿仙淒然道:「娘啊!」 比凝清輕責道:「王兒若仍放不開生死榮辱,如何可以收復國?只是年憐丹你們便 應付不了。谷姿仙還想說話,無想僧悅耳悠和的聲音傳來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勝亦非勝,敗更非敗。世間一切相,莫非夢幻泡影。」接著聲音遠去道:「不捨請來和 師兄一敘?」 不捨微微一笑,兩袖揚起,大鳥騰空般飛上牆頭,腳尖輕點,朝聲音來處投去,轉 瞬不見。 韓夫人扯著韓柏的衣袖,恃著以前主僕的關係,在小樓的石階前道:「寧芷現在好 像全忘了馬峻聲的事,小柏你千萬別在她面前提起,知道嗎?」 韓柏故作愕然道:「什麼馬峻聲,我根本不識這個人,他是誰?」 韓夫人先是一怔,旋即會意,暗喜這小子變得如此精乖,難怪能得皇帝恩寵,加官 晉爵。領他走上小樓的石階。 韓柏順口問道:「是否只有五小姐在裹面?」 韓夫人道:「慧芷在樓上,下層才是寧芷住的。」 韓柏奇道:「杬少爺和四小姐到那裹去了?」 韓夫人道:「他們這趟沒有到京來,天德他的生意這麼多,沒有人打點一下怎 行。」 韓柏心道若給杬少爺韓希武去管生意,不敗了韓家的家業才奇怪。 樓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韓芷的貼身俏婢小菊見是韓夫人,忙拜禮下去。 韓柏以前和這比他年長了兩歲的俏丫環非常熟,她對他亦像弟弟般友善,心中一熱 叫道:「小菊姊!認得我小柏嗎?」 小菊渾身劇震,抬起頭來看他,杏目睜大,不能置信地道:「小柏!天啊!你真的 變了樣子。」 韓夫人那有興趣讓他們敘舊,不悅喝道:「五小姐起床了沒有?」 小菊吃了一驚,雖心中有許多話,但那還敢向韓柏詢問,答道:「剛起床,小婢正 服侍她在房內梳妝。」 韓夫人喜向韓柏道:「來!快隨我入房見她。」 韓柏平時絕不會理什麼男女之防,可是自幼在韓家當僕役慣了,現在像忽然回復了 那時的身份,那敢隨便闖入小姐閏房,囁嚅道:「我還是在外廳等候小姐吧!」 韓夫人還以為他懂得守禮,欣然道:「我叫你進去就進去,隨老身來吧!」不理他 是否答應,走進屋內,大聲道:「寧芷我的小心肝,看看是誰來探你。」 韓寧芷懶洋洋的聲音由房內傳來道:「娘啊!人家才剛起床,是什麼人呢?」 韓柏經過小菊旁,忍不住輕捏了她的小手,表示親熱,豈知一向待他如弟的小菊俏 臉條地擦紅,垂下頭去,不敢看他。 韓柏心中大樂。 少年時的唯一夢想,就是要娶韓寧芷為妻,而這俏秀的小菊姊當然最好亦一齊嫁了 給他,現在看來這並非妄想了。 縱使韓寧芷及不上虛夜月和莊青霜諸女的美麗,可是她總是兒時的親密侶,兩小無 猜,有什麼荒唐話未說過?只是其後寧芷年齡漸長,才明白到主僕之分,稍作矜持吧。 胡思亂想間,隨韓夫人步入房裹。 韓寧芷坐在梳妝鏡前,正為自己的臉蛋抹上水粉。 她長高了很多,但也消瘦了。比起上次在韓府偷看她時出落得更清麗可人。尤其那 脹鼓鼓的酥胸,任何有眼睛的人一看便都知道她是成熟了。恰是韓家有女初長成的動人 時刻。 韓寧芷見到鏡內出現俊偉軒昂的男兒漢,張開小嘴「啊」一聲叫了起來,目瞪口 呆,手中的粉塊掉到台上去。 韓夫人愛憐無限地走了過去,抓著她兩邊香肩,同鏡裹的韓柏招呼道:「小柏快過 來,讓寧芷看看你,如此有為男兒,到那邊才尋得著呢?」 韓柏興奮得頭皮發麻,來到韓寧芷的另一邊,看著鏡中的初戀情人,搔頭道:「五 小姐!」 豈知韓寧芷的俏臉倏地轉白,尖叫一聲:「鬼啊!」兩眼一翻,往後便倒。 韓柏從後一把抱著她,不讓他倒在地上,和韓夫人面面相覷,互知對方的臉色定是 難看無比。 韓夫人焦灼道:「快扶她上床!」 韓柏攔腰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心情變得非常惡劣。 難道韓寧芷不堪刺激,瘋了起來? 當韓夫人和趕了進來的小菊為韓寧芷蓋上被子,忙著叫喚施救時,匆匆由樓上聞聲 走下來的韓慧芷出現門處。 這美麗的二小姐兩眼紅腫,花容慘淡,看到韓柏時一呆道:「原來小柏來了!」 眼光落到乃妹身上,顧不得招呼韓柏,驚呼一聲,搶到床旁細看究竟。 韓柏因急著要找盈散花,暗忖寧芷是不會有何大礙的,他留在這裹亦幫不上多少 忙,傳音入韓慧芷耳內道:「二小姐!我剛見過戚長征……」 韓慧芷嬌軀劇顫,往他望來,韓柏乘機道:「夫人!小柏因有急事待辦,要先行言 退,遲些再來瞧五小姐吧。」向韓慧芷打了個眼色,心中同時泛起奇異的滋味。以前在 韓府,他把韓慧芷敬若天人,想不到今天竟能和她眉來眼去,雖不涉及男女之私,已大 感過癮。 韓慧芷會意,道:「讓我送小柏出去!」 韓柏裝作樣道:「怎敢勞煩二小姐。」 豈知韓夫人道:「慧芷照顯五妹,讓我送小柏,我有話要和他說。」話完牽著韓柏 衣袖走出房去。 韓慧芷空瞪著眼,卻是無計可施,只能目送兩人出房去了。 第二章 再被出賣   嚴無懼向高踞龍桌上的朱元璋伏地跪稟道:「龐斑已經入城。」 朱元璋兩眼精芒亮起,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好!」 嚴無懼心道何好之有,龐斑此來,頓使形勢複雜無比,再沒有人能預測事情發展的 方向和結果。 自大明建國以來,朱元璋便下了密令,絕不去碰與龐斑有關的任何事,這河水不犯 井水的政策,直到此刻仍維持著。 朱元璋閉上龍目,沉思了好一會後,再張開眼來,微笑道:「無懼平身!」 嚴無懼站了起來,仍垂著頭,避免與這天下至尊對視。 朱元璋舒服地挨在椅背處,悠然道:「查到他們落腳的地方沒有?」 嚴無懼答道:「找到了,那是遙對著清涼山鬼王府的一所院落,位於雞籠山半山 處,屬於一名富商所有。」 朱元璋歎了一口氣,神思飛越地道:「真想立即讓浪翻雲和他拚上一場,看看結果 如何,可惜眼下絕非適當時機。」頓了一頓道:「你給我把韓柏找來,朕有事要他 辦。」 嚴無懼領命後道:「臣屬應對龐斑採取何種態度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無懼你話氣中隱含憤慨;可是仍氣惱方夜羽等昨夜竟斗膽公 然在你眼皮子下襲擊韓柏呢?」 嚴無懼心中一懍,惶然道:「臣屬只奉皇上旨意辦事。」 朱元璋出奇地溫和道:「此乃人之常情,朕絕不怪你。」接著微微一笑道:「千萬 不要惹龐斑,這是整個遊戲最精微妙的部分。」 嚴無懼聽得大惑不解,當然不放出言詢問。 朱元璋龍顏轉寒道:「現在我們掌握了藍玉勾結外人、密謀造反的證據,只是仍欠 了胡惟庸的,所以尚未到最後攤牌的時機,此二賊分別在文武兩方有龐大影響力,一下 錯失,天下會立時陷進萬劫不復之境地。」 嚴無懼忽地跪伏在地上,高聲稟道:「臣屬有一事稟上,但先請皇上賜旨,永不提 升臣屬,無懼才敢說出來。」 朱元璋龍目光亮起,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點頭讚許道:「你想說的事必與楞統領有 關,怕誤會你有取而代之的心,才有這麼一個要求,不過朕一向賞罰分明,怎能答應如 此要求。說吧!誰忠誰奸,誰能瞞得過朕?」 嚴無懼深吸一口氣道:「楞統領與胡丞相關係密切,臣屬的人根本沒法打入他們重 重的系統裹去,所以縱然懷疑胡丞相一直與倭子密勾結,仍拿不到真憑實據。」 朱元璋兩眼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哼道:「只要是人為的事,便有破綻,以龐斑通天 徹地之能,不是仍有言靜庵這絲破綻嗎?天命教雖然隱厲害,還是逃不過韓柏勝人一籌 的」福命」,可見我大明氣勢如日中天,非是人力所能破壞,無懼不須將此事擺在心 上,朕自有主意。」 嚴無懼心中不由湧起對這主子的佩慕之情,朱元璋的權術,便若龐斑和浪翻雲的武 功,教人看不清摸不透。朱元璋微微一歎道:「朕與秀秀小姐午膳後,會到鬼王府與若 無兄一見,你給我安排一下吧!」嚴無懼愕了一愕,連忙應是。 朱元璋眼中射出複雜的神色,再歎了一口氣後緩緩道:「給我喚素冬進來吧!」 韓柏和范良極溜到街上時,虛夜月、莊青霜和碧天雁剛由橫街轉了出來,韓柏向人 反應何等敏捷,立時閃入一條小巷去。 范良極一拍他肩頭道:「讓我來應付月兒她們,你立即去找盈散花,我拖她們一陣 子才來與你會合。」匆匆告訴了他盈散花落腳之處。 盈散花寓居的莊院位於城北珍珠河之畔,風景幽美。 韓柏心中焦急。 捨開正門逾牆而入,出奇地連婢僕都碰不上半個。 他由靜寂的睡廊進入屋內,到了一個空廣無人的大廳處,只見右側有道門戶,隱有 聲響由內傳出。 韓柏定了定神。 來到門前,伸手一堆,側門應手而開,原來是個露天院落,四周圍以高牆,林木婆 娑中有一個小亭。 盈散花獨坐其內,灼灼的美目直瞪著他。 韓柏嚇了一跳,又喜又驚。 喜的當然是這麼容易便找著盈散花,驚的卻是盈散花似在專誠地等候著他,一點意 外和不安的神色都沒有,顯是早有了心理準備。 韓柏搔著大頭,來到盈散花對面的石凳坐下,隔著石桌瞧著這詭莫測的美女。 盈散花臉色有點蒼白,但卻多了平時沒有的一層艷元和桃紅之色,使她看來更是嬌 艷誘人。 她一點不讓地和韓柏對視著,眸子內藏著令人難明的情緒,但亦多了幾分落寞和無 奈。 韓柏忽然劇震道:「天啊!是否燕王已奪去了你處子之軀?」 盈散花神情轉為冰冷,毫無表情地道:「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若換了以前,他只會以為白芳華情報有誤,但現在就知她乃天命教的人,自然猜到 自己被白芳華騙了,其實燕王早做了盈散花的入幕之賓。 他雖有妒忌之心,但卻不強烈,使他提心吊膽的是不知盈散花究竟用了何種手法對 付燕王。一陣心疲力累的感覺襲上心頭,使他頹然道:「秀色呢?」 盈散花平靜地道:「你究竟是來找我還是找她呢?」 韓柏感覺到盈散花對自己的態度生出劇烈的變化,不知是因為下了某個決定,還是 因為已獻身給了燕王,對他再沒有了以往那種著緊和情意,甚且對任何事物都不再關心 的樣子。 他的胸口像給千斤重擔壓著般,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道:「盈小姐給藍玉騙了仍如 在夢中呢!」 盈散花秀目寒光一閃道:「怎樣給騙了?」 韓柏兩手按在石桌邊沿,俯前道:「他早和倭子有協議,事成後把你的高句麗雙手 奉給倭子,你還要為他連身體都賠了去。」 盈散花一震道:「你終猜到我是誰了!」 韓柏愕然道:「你究竟聽到我的話沒有?藍玉只是在利用你,勢將過橋抽板,你還 不明白嗎?」 盈散花一點不為所動,冷笑道:「韓柏!你太多事了!」 韓柏大感不妥,難道自己猜錯了,定神看著她。 風聲在後方響起,一道人影從院落奔出,一掌往韓柏的背脊隔空按來,掌勁狂韓柏 泛起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冷哼道:「好!盈散花,算我識錯了你。」鷹刀離背而起, 頭也不回,往後劈去。 這一刀看似隨意,卻是夾著滿腔怨憤出手,且又喑合失天無意的心法,刀氣條擴, 迎上對方掌勁。 「蓬!」的一聲,那人悶哼下踉蹌後退,而韓柏只是微晃了一下,高下立見。 風聲響起,十多個人由宅內湧出來。 偷襲者正是「金猴」常野望,這時他返到「妖媚女」蘭翠貞和「布衣侯」戰甲的中 間,運氣調息,勉強壓下翻騰不休的內息。 領頭者當然是被譽為朝廷中鬼王之下論武技穩坐第二把交椅的藍玉,見韓柏仍不回 過頭來,怒喝道:「你這小子自投羅網,看你這次又有什麼逃命的妙法?」 盈散花眼中首次掠過哀然之色,站了起來,避過韓柏懾人心魄的眼神,繞過了他, 來到藍玉之旁。 韓柏動也不動,背著藍玉等坐著,心中喑暗叫苦。 敵人雖全集中到身後,可是看似毫無攔阻的前、左、右杬方的高牆外,說不定便埋 伏了水月大宗等高手,這一仗如何能打? 這時禁不住暗暗後悔,若肯聽鬼王的話,現在就不會陷身在這種困獸之局裹。 驀地豪氣湧起,暗忖你盈散花要害死我,我韓某偏不如你所願,一聲長嘯,霍地立 起轉身,盯著藍玉喝道:「一齊上吧!看我韓柏怕了誰來!」 藍玉等均怔了一怔,持著鷹刀的韓柏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氣勢強橫,豪氣干 雲,一副對生死成敗毫不介懷的樣子。 蘭翠貞的鳳目立時亮了起來,想起那晚在媚娘房中的遭遇,芳心湧起難以言喻的感 受。 盈散花亦是心中抖顫,一片茫然,有點不知自己是做了好或歹事出來的味兒,事實 上韓柏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使她心動的男人,縱使她為了國仇家恨不得不犧牲韓柏,仍不 能抹掉對韓柏的情意。一時間心亂如麻,心痛得俏瞼更是半絲血色都失去了。 藍玉點頭道:「好!你要逞英雄,我便讓你得償所願吧!擯來!」 後面其中一名隨從忙把肩著的重鐵棍交到他手上。 韓柏知道這次難以善罷,仍想不到第一個出手的人就是藍王自己,登時知道對方是 要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冷笑一聲,提刀冷冷瞧著藍玉。 藍玉空著的手打了個訊號,其他人齊往後退,騰出更大的空地讓兩人決一死戰。 韓柏收攝心神,元靈倏地提升到萬念俱寂的道境,戰神圖錄一幅一幅湧上心頭,手 中鷹刀又變成了有生命的靈物,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尤勝昨夜。 藍玉眼中露出訝異之色,不敢讓對方的氣勢繼續積聚,往前挺棍邁步,忽地一棍掃 出。 韓柏知他欺自己功力及不上他,所以出手便是硬拚的招數,亦想試試對方勁道強大 至什麼地步,夷然不懼,連刀封格。 「噹」的一聲激響。 兩人收回兵器。 盈散花等人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韓柏硬擋了藍玉力能裂石開山的一棍,竟只是 上身微晃了一下,表面看去一點損傷也沒有。 藍玉更是心中駭然,當鐵棍掃上韓柏的厚背刀時,就像擊在汪洋大海裹,擊中處雖 只一點,但對方的潛力卻像是無窮無盡,使他感到難以在功力上壓倒對方。 韓柏卻是有苦自己知,刀棍相交時,藍玉潮水般的真勁,重重湧至,一波比一波狂 猛,若非運起挨打神功,勉強將對方侵入的真氣化去,只是這一棍便可教他當場出醜, 登時英雄氣短,生出逃走之念。 藍玉那知他這般窩囊,伸天長笑道:「好!自蒙人退出中原後,你還是第一個能硬 擋我一擊的人,便讓本帥看看你還有什麼本領。」倏地衝前,揮棍當頭砸下。 韓柏暫時收起逃走之意,心神集中往敵棍上,連刀一架,又當的大響一聲,立時全 身氣脈逆轉,連挨打功都運不起來。 原來這一棍暗含藍玉獨門的「大正罡真氣」,包含了正反不同的勁力,藍玉的武功 已晉身宗師級的境界,剛才和韓柏短兵相接時,早摸到幾成他化解自己罡氣的法門;所 以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棍,實是精妙無倫,代表了高明的眼力和數十年的經驗。 韓柏差點噴血卸勁時,丹田處忽地升起一絲奇異無比,至陰至純的真氣,逆轉的勁 氣立即給導回正軌,身體一鬆,夷然無損地架了這一棍。 同時湧起明悟,知道這救命真氣,來自與秦夢瑤交歡後凝結於魔核心虛的道胎。正 大喜時,藍玉的鐵棍彈上半空,棍頭生出變化,幻起無數棍影,把他完全籠罩其下。 一時勁氣迫蕩,風聲呼嘯,既細膩綿密,又有泰山壓頂的威勢。 旁觀的盈散花等見韓柏力擋了藍玉兩棍,已是日瞪口呆,這刻藍玉使出如此精巧細 致的棍法招數,均知藍玉因師老無功,動了怒火,誓要當場擊斃韓柏。 蘭翠貞心叫一聲罷了,自己雖有放過韓柏的心,但眼下的情勢,卻使她全無插手的 機會。她終是心狠手辣的功利主義者,拋開對韓柏的絲微好感,與戰甲、常野望和其他 好手散往四周,隱成圍截之局。 盈散花往後退開,既矛盾又痛苦,尤其想起兩人曾度過的歡樂時光,更是黯然神 傷!雖說為的是自己王族的血仇,使她不顧一切與藍玉合作去害韓柏,但當韓柏陷身如 此絕境死地時,一直壓下對韓柏的深愛,再不受控制地狂湧心頭,熱淚由眼角瀉下。 此時的韓柏卻渾然不知藍玉鐵棍外的任何事。 他的魔種是遇強愈強,兼且現在魔內含蘊著來自秦夢瑤道胎的種子,這是連集體創 出道心種魔大法的魔門先輩亦夢想不到的異事。更加上來自鷹刀「戰神圖錄」的精神烙 印,使韓柏的魔功突破了重重限制,踏足玄妙和高不可測的境界。連他自己亦不曉得自 己是如何厲害。 際此生死關頭,他魔道交融的元神精瑩通透,不含絲毫雜質,眼耳鼻舌身意的感覺 比平時敏銳了無數倍,就若昨夜與秦夢瑤同登極峰時所攀上的至境,渾身精氣澎湃暴 漲,但要體而出時,他把真氣全導引至手持的鷹刀之上,一聲長嘯,劈出了魔功渾成後 精采絕倫的一刀。 刀光驀盛,奇奧變幻處,教人無法測度,有若天馬行空,把厚背刀的特性發揮得淋 漓盡致。 而更驚人的是這一刀包含著深無盡極的感情,充盈著被所愛的人無情出賣的憤慨, 對生命的祈求和熱戀。 藍玉正猛施殺手,駭然間驚覺對方生出滾滾刀浪,刀未至,先天刀氣已襲體而來, 更使他心寒的是對方有種與天地渾成一體那無懈可乘的氣勢,任自己棍法如何精妙,除 了硬拚一記招外,再無別法。 如此刀法,他還是首次遇上。 他一生大小不下千百戰,心志堅凝,當然絕不會臨陣退縮,立把大天罡真氣提升至 極限,化巧為拙,一棍搗去,破開了對方的刀氣,電射在刀鋒處。 擯刀相觸,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藍玉悶哼一聲,往後「嚓嚓嚓」急退杬步。 韓柏則像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同時刀隨人走,化作一團寒芒,護著全身要害,便 往守在後方包括「布衣侯」戰甲在內的杬名高手撞去。 最清楚韓柏意圖的自是藍玉,知道韓柏功力雖稍遜自己,仍不至如此不濟,分明是 要借勁逃走,大喝道:「截著他!」可是自己仍要再退一步,才能提氣追趕。 「布衣侯」戰甲功力最高,手中長劍貫足全身功力,若雷霆電閃般一劍向韓柏劈 去,其他兩名高手一斧一矛亦由兩側往韓柏硬攻過來,只要能擋他剎那的光陰,所有人 圍攏過來,任他有通天本領,亦難活命。 韓柏亦知此乃生死關頭。 攔截的杬人中,自以戰甲的劍最具威脅性,有足夠阻截他的力量,豈敢以身試險, 倏地橫移,避開了戰甲的劍,改向以常野望為主約五名高手衝去。 包括藍玉在內,沒有人想到他能如此突然改變方向。 魔種的特質就在於變幻無窮,教人無從揣度,這種隨意改變體內真氣的奇招,以致 可任意變化速度和方向,等若超出了人類體能的局限,自使攔截者措手難及。 常野望早先吃了喑虧,功力仍未全復,防守力大大打了個折扣,見他忽然取自己的 方向攻來,人未至刀氣已臨身,一時心膽俱寒,只是虛應故事地一掌抽出,同時往後退 去,指望其他人先擋其鋒銳。 其他四人均是藍玉座下的一流高手,多年來隨藍玉轉戰天下,實戰經驗豐富無比, 絕不因常野望的退縮而生出混亂,一刀兩劍配上長矛,起一堵有若銅牆鐵壁的兵器網, 一無所懼地迎上韓柏疾劈而來的鷹刀。 藍玉此時已緊躡而至,只要這四人能擋他片刻,他便可立下殺手,置韓柏於死地。 其他人亦圍追而來,不再給韓柏任何機會。 此非是一般江湖仇殺,沒有人再理會身份和規矩。 蘭翠貞知道韓柏難逃此劫,放緩了腳步,不欲沾上韓柏的鮮血。 盈散花如遭雷擊,退後了兩步,靠在牆上,嬌體乏力,心內一片空白,淚珠卻不受 控制地滑下臉頰。 第杬章 魔師遠見   城南秦淮河畔的夫子廟,建於宋天聖七年,一直為文人薈萃之處,名著天下士林。 它前臨秦淮,東眺鍾山,沿河兩岸風光怡人,河房水榭,雕樑畫棟,若非剛下了一場 雪,平時綠楊垂柳,交相輝映,景色秀麗,現在兩岸一片鋪天蓋地的白雪,又是另一番 迷人情致。 這天下士人嚮往的聖地重樓疊閣,典雅莊重,廟前秦淮河南岸堤環抱,氣勢磅礡, 又鑿製成「月牙泮池」,北岸置以石堤,繞以石欄。 當戚長征和孟青青步上通往夫子廟的石廟時,秦淮景色,盡收眼底。 孟青青邊行邊笑道:「這條橋就是與杭州西湖杬潭印月齊名的「半月橋」,逢明月 當頭之時,橋影將河中明月分為兩半,兩側各有一個半邊的月亮,是難得的奇景。」 戚長征對她豐富的地理名勝知識,早見怪不怪了。瞧她談笑自若,未見半絲緊張, 已推知此女武功亦高明之極。因為至少自己還未能學她般從容和放開懷孢。 兩人言笑晏晏,穿過了寫著「天下文樞」兩丈多高的大木牌坊,進入了夫子廟赭紅 色的廟牆裹。 此時天色尚早,夫子廟遊人冷落。 在孟青青的引領下,他們穿過廟院,經過奉著「大成至聖先師孔子之位」的牌位, 由西廊進入古柏參天的側院。 孟青青幽幽歎了一口氣,垂首道:「戚兄!青青真不想和你分出生死,可惜卻是別 無選擇。」 戚長征一呆道:「噢!原來這就是你說的決戰好地方,的確不錯,只要我們走入林 內,誰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 孟青青沉吟半晌後道:「我來找你前,裡赤媚提醒青青:說你是個天生不畏死的 人。到此刻我才真的相信,所以青青絕不會在膽色這一點上和你爭長短。」 戚長征心中一凜,知道她已動上了手,以言語來向他施壓,進行削弱他信心的攻 勢。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想殺我,便避無可避地定要和我比拚膽包,以命換命,否則 公主不若回女真學習縫紉好了。」 孟青青領著他深入林內,噗哧笑道:「我的縫紉技藝早全族稱冠,何用再學?不怕 一併告訴你,我的劍名」織女」,劍法亦名「織女劍法」,以守為主,主攻的只有杬 招,若你能全部擋過,青青便賞你一個香吻恭送大駕。」言罷亭亭立定,曼妙地旋過香 軀,冷冷地看著六步許外那軒昂雄偉的年輕刀手。 戚長征嗜武如狂,聞言手指都癢起來,問道:「這杬招有何名堂?」 孟青青柔聲道:「第一招叫「鵲橋仙渡」,喻的是你們那牛郎織女每年一會的淒艷 故事。唉!你或者會奇怪青青為何連劍招都用了貴國的傳說,因為青青真的很仰慕貴國 的文化。」 戚長征搖頭苦笑道:「所以你仰慕得要來侵佔我們的土地子女。嘿!不要提這些無 聊事了,來!第二招叫什麼?」 孟青青千嬌百媚的嗔望他一眼後,不情願地道:「第二招撮自一句詩詞,就叫作 「風露相逢」。」 戚長征雖只粗通文墨,但這樣廣為傳誦的詩詞,總算聽過,知道取自「金風玉露一 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兩句的詞意。忍不住讚歎道:「這麼美的名字劍招,我老戚 怎可不見識見識。」 孟青青欣然拔出織女劍,微笑道:「想見識便動手吧!」 戚長征哈哈一笑,掣出天兵實刀,道:「公主何不把第杬招的名字也說出來再動手 呢?」 孟青青嬌笑道:「你擋過這兩招再說吧!」纖手一挽,千百朵劍花,立時封滿戚長 征的前方。 甄夫人隨方夜羽步入大廳時,只有裡赤媚、年憐丹、任璧、由蚩敵`強望生、花扎 敖、山查岳、竹叟等八人陪著龐斑喝茶。 鷹飛、柳搖枝、孟青青這杬個有資格列席的人均不知到了那裹去,紅日法王則一如 往常,沒有參加這聚會。即使龐斑的駕臨仍不能改變他的習慣。 龐斑踞坐聽端的大師椅上,俊偉的容顏透出悠閑雅逸的意態,只是舉杯喝茶的動 作,便予人一種完美無瑕的感覺,那超然於一切的神韻,有著震撼人心神奇與魅力。 分坐下首兩旁來自域外不同族的各大高手,都收斂了本身的傲氣,恭敬地注視著這 六十年來,稱雄天下的無敵高手。 當龐斑的目光落在甄夫人身上時,她有種心靈肉體完全赤裸開放的感覺,就若沒有 任何心事或密可以瞞過這偉大的人物。 她隨著方夜羽向龐斑施禮,然後坐在空於上首右方兩張椅子裹。 方夜羽眼中射出崇慕之色,慚愧地道:「夜羽愧見師尊,來京後,尚未達成任何一 項重要任務。」 龐斑雙目亮起動人的神光,緩緩掃過眾人,微微一笑道:「夜羽你錯了,你們已做 得非常好。來!喝一杯茶吧!」 立在龐斑身後的黑白二僕立即縐前為眾人添茶。 方夜羽道:「師尊這麼安慰夜羽,弟子更倍感慚愧!」 龐斑再微微一笑道:「為師怎有閒心去安慰你,素善可明白我的意思?」 甄素善想不到龐斑會忽然考起她來,俏臉一紅,往這天下第一高手瞧去,一觸對方 眼神,芳心立時忐忑狂跳,不自覺地垂下螓首,輕柔地道:「魔師指的是否今天我們能 安然來到大明的京師,與漢人展開爭霸天下的鬥爭,已是了不起的成就。」 龐斑欣然點頭,淡淡道:「說得好!」轉向各人道:「你們今天能安坐於此,陪龐 某喝茶聊天,正代表著明室已被埋下禍亂的種子,本人敢斷言,無論事情往任何方向發 展,朱元璋亦再無力往域外擴張領土,那正代表我們完成了最基本的目標。」 年憐丹皺眉道:「魔師的話自是合著至理,但是否仍須看這幾天的發展,才可以判 定我們此行的成敗呢?」 龐斑仰天一陣長笑,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事便等若高手對壘,何用見過真章才 能言勝敗。」接著輕歎道:「夜明的問題便在於大著重成敗,故因而起了得失之心。那 知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只要能放手而為,好好參與這美妙無比的遊戲,已可不負此生。 赤媚當會明白我這番話。」 聚人均是才智之上,聽得肅然起敬,明白到龐斑超然於成敗的廣闊胸襟。 裡赤媚啞然失笑道:「魔師太抬舉赤媚了,事實上赤媚正為昨天殺不掉韓柏而苦惱 了一晚呢。」 龐斑神光電射的日光深深望了裡赤媚一眼,欣然一笑,似對他的坦白非常欣賞,平 靜地道:「問題是你們始終不明白「道心種魔大法」是什麼一回事,亦在某一程度上低 估了道胎魔種相遇和結合的神妙。」 再肅容沉聲道:「赤尊信就是韓柏,而韓柏卻非是赤尊信那麼簡單。或者可以這麼 說,藉著韓柏這淨美的元體,赤尊信再受不到任何限制,不但可以繼續邁向天人之際的 武道至境,還可以正生前走錯了的方向,撥亂反正。先不論與道胎結合後會帶來的發展 與成就,只是這點,已可知道要殺死韓柏是多麼困難的一回事。」 眾人齊齊一震,想不到龐斑對韓柏評價如此之高,亦想到己方的確一直低估了韓任 璧歎道:「難怪秦夢瑤會看上了韓柏呢!」 由蚩敵忿然道:「昨夜若非有浪翻雲和了盡兩人出手,韓、秦兩人骨早寒了。」 龐斑自然聽出他語氣中隱含責怪自己不提早出手對付浪翻雲之意,淡然一笑道: 「沒有了浪翻雲,這場遊戲是多麼乏味。」 兩眼神光亮起道:「漢人經歷了我大蒙近百年的統治,對外族已存有深刻的仇恨, 兼且亂極思治,縱使我們能重新入主中原,要像以前般管治這麼幅員龐大的中土之地, 等若怒海操舟,最後只會舟覆人亡,要重振昔日的風光實屬妄想。當年本人袖手不理大 蒙之事,正基於此一原因,明知不可為而為,只是執迷不悟的愚蠢行為。」 裡赤媚拍了扶手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歎道:「給魔師你老人家這麼一說,赤媚 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反更覺鬥志昂揚,充滿了自信。」 甄夫人心中湧起敬意,恭然問道:「魔師憑何斷定明室盡避能平定所有叛亂,仍無 力西侵呢?」 龐斑眼神落到甄素善俏臉上,立時柔和起來,淡笑道:「夜羽的計劃,實在是計中 有計,局中有局,最關鍵處在於鬼王和燕王這兩人,盡避你們的計劃全失敗了,鬼王和 朱元璋的關係亦難以保持平衡。」了頓續道:「給你們這麼一鬧,朱元璋錯失了對付鬼 王和燕王的千載良機,此必下將來朱元璋死後大明爭奪皇座的禍根,那還有力西顧。況 且盛極必衰,此乃桓古不變的真理,朱元璋、鬼王、燕王這類不世之雄,豈會長於深宮 婦人之手,故我可斷言明室一代不如一代,反之我們西域各族,長久處於壓力之下,必 有雄起之土冒出頭來,再次踏足中原,這卻絕非癡想。」 眾人聽得立時眼界擴闊,似可透視明室未來的發展,原本負在肩上的重擔子,忽然 都變得無關重要。 方夜羽點頭道:「夜羽一直也有這個想法,當然沒有師尊般肯定清晰,可是一旦面 對著生死存亡的關鍵,便身不由主地計較起得失,甚至起了妄想貪念,希望得到全部勝 利,現在才知道這實在只會做成重重魔障。」 龐斑微笑道:「兵家爭戰,自是一子不讓,可是若說的是逐鹿天下,在空間和時間 上便可擴闊至無限的遠處,失之東隅,收之桑偷,只要確立目標,可進則進,不可進則 退,這遊戲是多麼妙趣無窮。」 眾人都精神大振,昨夜擊殺韓、秦兩人不果的挫折,一掃而空。 龐斑油然道:「朱元璋最大的問題,在於放不開天下的私心。不過無論他如何努 力,亦克服不了自然那變幻莫測的本質,他愈想確立予後繼者可以依循的成規法則,破 壞便愈來得早,哈!老朱啊!想不到你一世精明,卻在此事上如此糊塗,可知私心真的 害人不淺。」 眾人聽得五體投地,龐斑的見地果是高人一等。 龐斑又分析道:「舉例來說,假設燕王異日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捨應天而取順 天為都,因為北方才是他的根據地。」 再微笑道:「想當年朱元璋為建國都,歷時二十一載,調動了工部和橫海、豹韜、 飛熊杬衛,再加上二十八府州和一百八十縣另杬鎮的力量,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只是城磚的需求,便動員了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江蘇等杬省的一百五十二個州, 全部約耗用了二億五千萬塊巨磚,而江南富戶無一倖免地都被強迫捐出巨額資財,不計 工役的數量,只是工匠便有二十八萬戶被徵調來負責工程。」 炳哈一笑續道:「若燕王要以順天為京,規模必不會遜於應天,只是此項消耗,大 明已難有力量往外擴展,況且當燕王坐穩皇帝時,早像現在朱元璋般只懂鞏固自己的權 力,好安享晚年,那還有閒情西侵。沒有了朱元璋和燕王這類雄才大略的霸主在有生之 年作向外擴張,明室何足懼哉?」 人無不目瞪口呆。一方面固因龐斑對明朝建都之事瞭若指掌,更折服處是龐斑只從 國都轉移一事,便有力地論證了自己的推斷,教人無從反駁。 龐斑啞然失笑道:「朱元璋因宦官為禍,所以一直蓄意壓抑宦恃,不讓他們有參政 的機會,可惜燕王為了得到宮內的消息,一直勾結宦侍,將來若燕王得了天下,宦侍定 可水漲船高,掌得政權,更兼現在朱元璋以六部代丞相一事勢在必行,又準備把掌握天 下軍權的大都督府一分為五,使軍政權力全集中到皇帝手內,若宦官冒起,朝中再無可 與擷抗之人,所以龐某敢斷言,明室宦官為禍之列,必更勝前代。」 眾人更是聽得啞口無語,龐斑識見之高,確實達到了洞察無遺之境。 年憐丹謙虛問道:「那我們是否應按兵不動,任由朱元璋剷除藍玉和胡惟庸,然後 坐石明室日漸傾頹呢?」 龐斑搖頭道:「當然不可以如此被動,最理想當然是同時扳倒朱元璋和燕王兩人, 而對付兩人亦有先後之序,應以朱元璋為首要目標,否則若平白幹掉燕王,徒然幫了朱 元一個大忙。若他們父子一齊身死,我們便可立即退出中原,任明室陷於藩王割據,叛 臣亂將互相攻戰之局。否則便須匡助藍玉和胡惟庸兩人,拖著朱元璋,使他無力對付燕 王。那亦等若完成了我們最基本的目標。」 若朱元璋在場親聽到龐斑這一番話,定要擊節歎服,因為他正是因著微妙的形勢, 明知燕王曾行刺自己,亦要壓下採取行動去對付這逆子的衝動。 眾人聽罷這一席話,心情都大大不同。深覺無論此行成敗如何,均會收到理想的效 用。 方夜羽更是感激不已,這些年來,龐斑少有如此長篇大論去分析世局,目下如此大 費唇舌,自是看出己方士氣低落,才出言激起眾人的雄心壯志,堅定他們的信念。 這番話由人人景仰的魔師龐斑口中說出來,份量自然大是不同。 龐斑正是他們的精神支柱。 龐斑微微一笑道:「水月大宗這小子幹過什麼事來?」 方夜羽恭敬應道:「昨夜他夜闖鬼王府,但與鬼王過了兩招便撤退了,使人懷疑請 他來究竟有何作用?」 龐斑雙目亮起精芒,欣然道;「水月大宗的目標並非鬼王,而是浪翻雲,只要幹掉 浪翻雲,龐某便變成全無對手,說不定寂寞難耐下重出江湖,找人開刀,那時中原西 域,均陷進亂局,還不正遂了倭人心意!」 裡赤媚動容道:「魔師對事物確獨具慧心,我們都沒有想過這問題。」接著冷哼 道:「水月大宗的水月刀法雖厲害,恐仍未比得上浪翻雲的覆雨劍。」 龐斑啞然失笑道:「橫豎要便宜浪翻雲,不若來便宜龐某好了。在我見鷹緣之前, 便讓我試試他的水月刀法,看看它飄忽難測至什麼程度?」接著向方夜羽道:「朱元璋 不是迫你師兄把水月大宗交出來嗎?叫你師兄請朱元再寬限兩天,到時他定可把水月大 宗的人頭奉上,哈!」 看著龐斑仰天長笑的欣悅模樣,眾人呆在當場。 誰可揣測龐斑出人意表的行車? 浪翻雲悠閒自得的坐在酒鋪內,翹起二郎腿,無限享受地喝著清溪流泉,似醉還醒 的眼吊著正抹拭酒具的左詩杬女,分享著她們對工作的投入和熱情。 范豹這時和一名俏麗的女子由內堂走出來,有有笑,神態親熱。 浪翻雲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輕喚道:「煙如!到大哥這裡來。」 這美婦當然是因被薛明玉姦污,受盡夫家白眼和排擠的顏煙如,自那晚隨了浪翻雲 喝酒後,便被浪翻雲邀來酒鋪作幫手。 此刻的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情神煥發,聞聲欣然來到台旁坐下。 浪翻雲愛憐地細看著她,輕輕道:「范豹這小子不錯吧!」 顏煙如立時俏瞼飛紅。 垂下了頭,不敢看他,又忍不住點了點頭。 那邊的范豹這些日子來得范良極和浪翻雲指點,功力大進,隱隱聽到自己的名字, 再看到顏煙如羞不自勝的神態,亦面紅起來,十分尷尬。 左詩等奇怪地看看顏煙如,又瞧瞧范豹,那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都抿嘴偷笑。 浪翻雲長身而起,順手起一清溪流泉,笑道:「時間差不多了,詩兒!要不要和大 哥一道去迎接小雯雯。」 范豹道:「浪首座!這事由我去辦吧!」 浪翻雲搖頭道:「這麼重要的人物,浪某怎可疏忽。」 左詩雙目立時紅了起來,走到浪翻雲旁,小鳥依人般緊挽著他手臂,感動得說不出 話來。 浪翻雲向范豹道:「叫行列小心點楞嚴,這人的厲害處絕不遜於方羽,這些天來如 此低調,愈發使我感到他定有陰謀詭計。」再低頭向左詩道:「可以去了嗎?」 左詩用力點頭,終流下了感激的熱淚。 若非浪翻雲,她今天仍只是活在哀悼著父親和丈夫死亡的灰暗日子裹。 第四章 勇悍無敵   無想僧和不捨兩人,並肩立在城北覆舟山之巔,北望城牆外是廣闊的玄武湖和氣勢 雄渾的鍾山,左方可俯瞰近處的珍珠河,遠遠的雞籠山和清涼山。 兩僧均默然無語,眼中射出緬懷馳想的神色,看著這史無前例的偉大都會,其城牆 之綿長堅厚,城樓的高聳雄偉,像奇跡般展現在他們眼前。 無想僧微微一笑道:「傳統的城門設計,往往在乎方位對稱、距離對等,只有虛若 無不拘泥於古制,而是從實地需要和實戰要求出發設置,無論選址、定數、造型均匠心 獨運,既大膽卻又教人折服。」 不捨看著依山傍水,利用山脈堤壩、河湖水系、崗壟山脊起迤邐曲折、蜿蜒若蟠龍 城垣,輕輕一歎道:「恭喜師兄!」 無想僧欣然道:「不捨你的眼力更高明了,除了浪翻雲外,你是第二個看穿我無想 功已臻大成至境的人。」眼光落在西南遠處清涼山腰的鬼王府,平靜地道:「你見過鬼 王沒有?」 不捨靜若止水地搖頭,眼神越過被白雲覆蓋了的世界,投往氣象萬千的鬼王府,淡 然道:「自小明王被朱元璋害死,不捨便再沒有見過鬼王。」 無想憎苦笑道:「虛若無精通鬼神術數之道,胸襟氣度和想法,均有異常人,當年 我對他坐視朱元璋殺死小明王,亦非常不滿,但今天觀之天下昇平,萬民豐衣足食,卻 不能不承認要成非常之業,或正要這種非常的眼光和手段,我們師兄弟始終是出世之 人,對政冶乃門外漢。 如今唯一之望,便是國泰民安,捨此再有何求。」 不捨點頭道:「過去了的事,想之無益,可是今天危機再現,一個不好,天下將重 陷萬劫不復之局,師兄有何打算呢?」 無想憎嘴角飄出一絲高逸的笑意,油然道:「這正是我今天來找最為我所看重的小 師弟的目的。」 不捨一震望往無想憎道:「師兄!」 無想憎極目遠望,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柔聲道;「天下雖大,誰能比我們兩師兄 弟更明白對方,正如浪翻雲所言,那有閒情去理會別人怎麼說。入世出世,豈可以有沒 有娶妻生子來決定。旁人不明白雙修大法為何物,無想會和他們一般見識嗎?」頓了頓 續道:「這次師兄來找你,是為了兩件事,並大膽懇求你先答應了後,我才說出來。」 不捨沉吟片晌,歎了一口氣道:「請恕師弟不敬,這兩件事均難以答應。」 無想憎滕地仰天長笑,充滿了歡愉之意,教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不通為何他被拒 絕了,仍這般開懷。 不捨聽得搖頭苦笑。 無想憎收止笑聲,回復止水不波的境界,平靜地道:「你會答應我的,無想甚至不 須解說原因,但小師弟仍不會拒絕我的要求。是嗎?」 不捨苦笑道:「師兄太清楚我了,盡避說來聽聽吧!」 無想憎看著下方的城牆,瞧著那一塊塊飽經風霜、斑斑駁駁的巨大城磚,馳想著驚 心動魄的往事,腦內組合出一幅巨大的歷史畫卷,點頭道:「第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師 弟不要出席今午舉行的元老會議,因為無論你來與不來,這個會議亦不會有什麼好結 果;但師弟的參與,只徒使秦夢瑤更難發揮她的影響力。」 不捨淡淡道:「師兄為何又要解釋原因呢?」 無想憎啞然失笑道:「這你也不肯放過我嗎?」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笑了起來,充滿了知己和師兄弟深刻的情懷。 無想憎似笑得立足不穩,一手按在不捨肩上,湊過來道:「第二個要求,是希望師 弟在為兄與龐斑一決生死之前,不要挑戰龐斑。」 不捨毫不訝異,苦笑道:「不捨早知師兄會有此要求,但卻完全不知怎樣才可拒絕 你。」 無想憎欣然道:「這才是我的好師弟。若我估計無誤,今晚方夜羽將會全力攻打鬼 王府,而朱元璋和燕王均會袖手不理,師弟是否仍會因舊事而不往鬼王府助陣呢?」 不捨吁出一口氣道:「師兄真厲害,硬要迫我今夜之前,不能挑戰龐斑。」 無想憎哈哈一笑道:「師兄怎會欺負你這小師弟,不捨你要幹什麼,我無想幾時曾 干涉過?」最後一句話時,已飄身而起,迅速遠去。 不捨雙目亮起電芒,遙眺遠方清涼山的鬼王府,耳內似聽到了殺的呼叫。 朱元璋道:「葉卿平身!」 葉素冬長身而起,垂頭恭聆聖示。 朱元璋親切地道:「素冬滿意目前的職份嗎?」 葉素冬嚇了一跳,忙道:「只要小臣能奉侍皇上龍駕之旁,保護萬歲安全,小臣便 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朱元璋微笑點頭,按在桌上的手輕拍了兩下桌面,油然自得地道:「明晚歡宴八派 之事,安排妥當了嗎?」 葉素冬答道:「所有元老人物和種子高手,均會準時赴皇上為他們擺設的御宴。」 朱元璋輕歎道:「想起可以見到這麼多老朋友,朕恨不得可令光陰的步伐走快一 點。」按著沈聲道:「你們今午的元老會議,秦夢瑤是否亦會列席呢?」 葉素冬點頭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現在秦夢瑤已隱然成了兩大聖地的代 表,身份尊崇無比,除了我們西寧派和長白派外,誰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朱元璋打斷他道:「素冬!信我吧!秦夢瑤就若當年的言靜庵,盡避你們西寧和長 白早有默契,最後仍是過不了她那一關。」 葉素冬愕然望向朱元璋,失聲道:「皇上!」 朱元璋兩眼閃動著奇異的光芒,沉吟了好一會後,歎了一口氣道:「朕不會干預你 們在這件事上的決定,由你們八派自行作主好了。」 葉素冬心中苦笑,你的龍口雖說不理會,但我豈能不依你先前的旨意辦事,這豈非 分明把責任推到我西寧派的身上嗎?口中當然恭敬領命。 朱元璋有點疲倦地道:「後天朕會正式改組六部和大都督府,朕要禁衛軍、巡檢司 和東廠全面戒備,以應付任何突發事件。」 葉素冬精神大振,跪下接旨,同時知道朱元璋已有了對付藍玉和胡惟庸的把握。 朱元璋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悠然道:「未來約杬天將是我大明最關鍵的時 刻,爾等不可有絲毫疏忽大意,明白了嗎?」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氣轉厲。 葉素冬高聲答應,俯身退出書齋外。 眼看韓柏要被捲入刀光矛影裡,這小子哈哈一笑,手中鷹刀電芒一閃,射在最接近 的矛頭處。 使矛高手做夢都想不到己方四人齊向他攻去,而對方的力量卻能全集中到自己身 上,駭然下運聚全身功力,由矛端送向對方,以對抗對方的刀勁。豈知勁氣送出,不但 半點抗力都遇不到,還虛虛蕩蕩,有力無處使,軌若以全身之力,去搬起一塊巨石,卻 發現那所謂巨石,比一片紙還要輕,那種錯用力道的難受,令他立即往前仆跌,鮮血狂 噴。 韓柏大喜。 這一招是他臨時由戰神圖錄領悟而來,「實者虛之,虛者盈之。」 當然因他的功力遠勝這使矛高手,再配合挨打神功,根本不怕對方動氣侵入體內, 還立時把對方真氣借為己用,化成退飛之力,加上自身氣動,在其他兵器臨身前,沖天 後翻,剎那間腳上頭下,來到藍玉頭頂上空處。 藍玉和其他所有人第二次錯估了韓拍的下著變化,不過也難怪他們,魔種的變幻無 窮,確是難以測度。 韓柏大笑道:「散花!看看這招!」一揮鷹刀,疾砍往藍玉頭頂,去勢既威猛剛強, 又是巧奧靈妙,無痕無跡。 藍玉心中的震駭,實是難以形容,自問無論功力經驗,均勝對方一籌,可是對方詭 異莫測的變化,完全不講任何法度卻又似妙若天成的刀法,卻使他生出有力難使的感 覺。 若韓柏肯和他正面交鋒,他有把握在百招之內置之死地,但現在卻充滿著無處下 手,莫奈他何的感覺。 此時韓柏刀未至,刀上森寒的殺氣,早狂風般往下罩來,更使他心寒的是,以他的 眼力,仍瞧不出他的變化後著,以藍玉這麼強橫好勝的人,亦只有運棍護體,矮身以 避。 「當!」 鷹刀劈在鐵棍上。 韓柏仰天狂笑道:「大將軍原來如此膿包!」條地閃落地上,刀化長虹,衝破了杬 個高手的圍截線,來到盈散花之旁,一指往她戳去。 盈散花一聲呼,飄了開去。 韓柏冷喝道:「盈散花,由今天開始,韓某人把你休了!」 「砰!」的一聲撞碎側門,閃入廳內去。 眾人全愕在當場,那想得到他竟捨高牆外的廣闊天地不走,反逃回屋內去,可是如 此一來,誰也猜不到他會由那個方向逃走了。 戚長征見劍光臨身,嘻嘻一笑,沿樹往上升去,到了橫叉處腳尖輕點,迅若鬼魅般 再攀升兩丈,還未到達另一目標的橫干,「啪!」 的一聲,那橫干竟折斷向他頭上掉下來,原來是正如影附形緊追而來的孟青青,以 劈空掌力先一步震斷橫干。 戚長征對孟青青,早不敢輕視,仍想不到她如此厲害,當然更不知昨晚連了盡禪主 亦逃不過她的攔截,被迫停下作戰。 孟青青一聲嬌笑,劍光大盛,像一張眩目的光網,又似食人花般由下往戚長征雙足 合攏上來。 戚長征腳尖撐在樹幹上,橫移開去,避過慣下來的樹幹,剎那間掠過了十多株參天 古樹,到了柏林核心處。 心中暗笑,這麼一個樹林,宜逃不宜追,若真打不過這美女的話,我老戚豈還會為 了逞英雄,而不逃之夭夭呢? 往後一看,孟青青竟不知去向。 突然前方風聲傳來。 一束束由林頂下的亮光中,孟青青衣袂飄飛,有若下凡的仙女般,手中織女劍織出 一朵朵花紋,由兩棵巨柏間人劍合一,凌空掠至。 戚長征遍體生寒,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這美女不但劍術已臻頂尖兒高手的境界,輕 功更是勝己最少一籌,才能著著封死自己的逃路。 此時退已不及,兼且他的刀法以攻為主,若不住閃躲,氣勢會每況愈下,更不是對 力敵手了。猛一咬牙,收攝心神,一聲狂喝,天兵寶刀翻起重重刀浪,風起雲湧般往孟 青青捲去,同時大笑道:「讓老戚來和公主親熱親熱!」 兩下一合,頓時光芒閃爍,勁氣狂飆,刀劍剎那間交擊了十多下。 戚長征的震駭有增無減,原木他欺孟青青終是女流之輩,腕力必不及自己,那知硬 拚之下,對方劍勁竟絲毫不弱於他。 這十多刀毫無留手,刀刀用足全力,可是對方守得綿密柔韌,無隙可尋,從容地擋 格了他所有攻勢。 兩人在林木間條退迅進,疾快無倫,轉眼間激鬥了百多招,戚長征主攻,孟青青主 守,難分難解。 戚長征劈出了百多刀,無論他如何栗悍狠勇,銳氣一過,氣勢立時衰竭下來,而孟 青青的劍網卻逐分逐寸收緊著,使他更是吃力。最驚人處是孟青青的織女劍法有種愈織 愈密的特性,時間愈久,她的劍法更能發揮盡致。戚長征就像跌進了蛛網的飛蟲,逐漸 步上死亡之途。 此時戚長征劈出了第二百零杬刀,「鏘」的一聲砍在孟青青挽出的一朵劍花上,似 乎一下力竭,踏斷了腳下橫枝,往下墜去。 孟青青嬌笑道:「鵲橋仙渡!」 驀然寒氣大盛,劍花朵朵閃起,組成一道芒光,由上而下,以難以描述的美麗和高 速,破空往戚長征上盤急擊而來。 戚長征年紀雖輕,作戰經驗卻是無比豐富,但卻從未遇上使他感到如此有力難施的 劍法,守時細密連綿,攻時若長江大河,盡備剛柔之氣,不怒不懾,才知對方為何如此 有收拾自己的把握。但斷枝下墜,其實只是他故意示弱,引對方出招。 此時見對力改守為攻,反精神大振,加速下墜,腳才踏上實地,忙往橫移開。 朵朵劍花,真像喜鵲起的構空仙橋,直追而來,氣勢愈聚愈足,更是凌厲,使人感 到孟青青施展此招時,必有一套特別的運功法門。 事實上戚長征刀法之精妙,氣脈的柔長,亦大出孟青青意料之外,表面看她似輕巧 從容,那只是織女劍法的特性,事實上早施盡渾身解數,才抵擋了戚長征曠絕古今,蘊 蓄著天地至理,有君臨天下氣象的刀法。此刻見到對方露出頹勢,狂喜下全力改守為 攻,務要速戰速決。 戚長征條地在兩顆巨柏間立定,手提天兵寶刀,雙目凝注對方,對孟青青既好看又 凶厲無匹的劍勢,一點不為所動。 劍芒臨身,水銀瀉地般攻來。 戚長征乃天生好勇鬥狠的人,大喝一聲,施出封寒的左手刀法,只見刀芒如濤翻浪 卷,動氣激湯,重重刀影,往孟青青衝擊而去。這一下刀法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換命 的格局,交戰至今,他才首次得到了與對方比拚膽力的機會。 一直以來,戚長征的刀法和先天心法,均在敵人的壓力下和實戰中不住進步著,孟 青青的織女劍法雖使他憋了一肚子悶氣,但亦使他的先天氣功在強大的欺迫下深進了一 重,這時含怒出手,自然是非常有瞄頭。 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響徹相樹林。 兩人乍地分開。 戚長征踉蹌退了五步,才勉強立定,刀交右手,刀鋒插地,支撐著身體,鮮血不住 由左肩湧出,染紅了半邊身。 孟青青則退了杬步,釵橫鬢亂,表面看來全無損傷,可是俏臉煞白,顯已在戚長征 的刀氣下受了內傷。 戚長征渾然不理左肩的劍傷,一對虎目神光閃閃,射出令孟青青無名火起的譏嘲之 色,哈哈笑道:「公主始終仍不夠膽色,若肯犧牲一條玉臂,這一劍便可貫穿老戚的心 髒了。」 孟青青氣得臉寒如水,運功吐出一口瘀血,俏臉立時回復紅潤,冷然道:「死到臨 頭都不知道,沒有了左手,看你如何使出封寒的左手刀法。」 一聲嬌叱,劍網再現。 戚長征那肯再陷入她的織女劍網裡,狂喝一聲,先發制人,挺刀連跨兩步,一股凌 厲的凶霸刀氣,狂湧而去時,天兵寶刀已疾劈在對方長劍上。 劍網立即散去。 按著是刀劍交擊的響音,刀影劍光,把兩人身形都遮沒了。 孟青青氣得差點吐血,因為戚長征憑藉著不顧自身的打法,硬迫她近身拚搏,使她 展不開織女劍法,只能見招拆招。 兩人各盡所能,忽快忽慢地展開在刀刃劍鋒間不容髮的生死惡鬥,動輒就是濺血當 場的局面,凶險處緊張得難以形容。 但不旋踵孟青青逐漸守穩陣腳,戚長征似乎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再不能步步迫緊 這美麗的女真公主。 孟青青芳心竊喜時,戚長征則暗暗偷笑。 他與孟青青一輪血戰後,早摸到孟青青的織女劍法在整體上確勝過他的刀法,但經 驗和拚勁卻始終及不上他這由少在刀頭上舔血的人,這時故意示弱,就是要引她使出第 二招「風露相逢」。只有在展開攻勢時,織女劍法才有可乘之機。此乃天地至理,當你 要殺人時,自然也有被人殺的空隙破綻。 剛才當織女劍刺中他左肩,真勁仍未透體而入時,他的刀氣便畫破了她的護體真 氣,傷了她的右臂,孟青青雖以獨門心法強壓下傷勢,卻是不利久戰,所以她亦唯有行 險出擊,以免傷勢加重。 果然當他裝作不慣右手使刀地滯丁一滯時,孟青青清叱一聲,手中織女劍振起一圈 強芒,驀地擴大,把他捲入劍芒裡,嬌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戚長征哈哈一笑,戲道:「那便待我這牛郎來地府會你吧!」踏步進擊,天兵寶刀 湧出千里光浪,但心神卻進入止水不波的先天境界,晴空萬里,月映夜空,以右手使出 變化了的左手刀法「君臨天下」,奇幻無比的一刀朝孟青青的俏臉砍去,絲毫不理對方 標刺小骯的一劍,又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孟青青魂飛魄散,勉力一劍架著對方寶刀,往後疾退。 戚長征臉容肅穆,虎目精芒電閃。踏步迫進,一連七刀殺得孟青青香汗淋漓,左支 右絀。她當然不是武功遜於戚長征,只因不肯和他同歸於盡,氣勢驟弱下被對方乘勝追 擊,落在下風。 戚長征驀地收刀後退,冷冷看著對方。 孟青青見他屹立如山,意態自若,氣度淵停嶽峙,芳心升起氣餒的感覺,又大感不 服,至此才明白裡赤媚語重心長的臨別贈言。 戚長征隱隱流露出堅強莫匹的鬥志,微微一笑道:「請公主再賜教第杬招,那戚某 人便可享受公主香上胭脂的滋味了。」 孟青青白了他一眼,有好氣沒好氣地還劍鞘內,柔聲道:「快些去包紮傷口吧!到 現在青青才明白為何連甄素善亦要在你手底下了虧。」 戚長征失望地道:「終有一日我會得到你的香吻。」 孟青青往後飄退,嬌甜的聲音隨風送來道:「下趟當青青內傷痊癒時,戚兄便將有 難了,唉!男人都是那麼好色的嗎?」 戚長征看著她消失在林木之外,苦笑道:「不好色的還可算是男人嗎?」 第五章 劍心通明   韓柏由後門奔出後院,越牆而去,騰地左方寒氣大盛,凜冽的刀氣破空襲來。他不 用拿眼去看,亦知道來的是水月大宗那把熟悉的水月刀,大吃一驚,暗忖若讓這死倭鬼 截上自己,再加上藍玉,恐怕自己連一點渣滓都留不下來,一聲大喝,鷹刀揮出。 水月大宗迅若鬼魅般來到他前左側的上空,眼看要給韓柏擋了水月刀,忽然移前了 少許,韓柏登時一刀劈空。 韓柏才覺不妙,水月刀倏地出現正前方,迎面標刺而至。 他駭然下鷹刀回收,刀柄猛撞在水月刀鋒處。 「擋」的一聲暴響,就在刀柄撞上水月刀鋒時,水月刀生出一股吸啜之力,同時往 回拉去。 韓柏本想藉勢橫移,那想到對方的水月刀法精妙至此,竟被帶得向掠至前方的水月 大宗投懷迭抱。 水月大宗面容平靜,兩眼寒光緊罩著韓柏,水月刀生出變化,倏地脫了與刀柄的糾 纏,同時身子下墜,閃電般橫砍韓柏腰側,凶辣絕倫。 韓柏被他的怪異力道弄得氣血翻騰,千鈞一髮下猛吸一口真氣,鷹刀側劈在水月刀 上。 「蓬!」的一聲氣勁交擊,韓柏整個人往上拋飛,身不由主地翻滾騰升上五丈的高 空,再落下來時,水月大宗已足踏實地,恭候他的大駕。 韓柏叫了聲吾命休矣,正要拚死力搏,一道劍芒由一顆大樹後向水月大宗激射而 至。 水月大宗首次露出驚異之色,倏地橫移,與趕來的藍玉等人會合在一起。盈散花卻 不在他們之內。 劍芒消去,現出淡雅如仙的秦夢瑤。 韓柏落到她仙體之側,大喜道:「夢瑤!你怎如為夫在此有難?」 秦夢瑤還劍鞘內,俏臉平靜無波地看著正對她虎視眈眈的水月大宗、藍玉諸人,輕 輕應道:「若連與自己心心相連的夫婿的危難亦感應不到,那還有資格配稱言靜庵的弟 子。」按著向水月大宗微微一笑道:「夢瑤何幸,請水月大宗不吝賜教!」 風聲響起,一道人影忽地來到韓柏身旁,同時仰頭大叫道:「在這裡了!」 當然是韓柏的好拍檔范良極,並顯在呼召救兵。 藍玉等心中大恨,知道已錯過了殺死韓柏的機會,想不到以如此陣勢,仍讓此子逃 過大難。 蹄聲由遠而近,虛夜月、莊青霜和碧天雁由小路穿林過來,到了這綠草如茵的曠地 處,大喜下馬,加入了韓柏的陣營裡,兩女興奮地偷看著秦夢瑤,只恨剩下非是親近的 好時刻。 秦夢瑤含笑向兩女和碧天雁打過招呼後,美目深注在正瞪視著她的水月大宗身上, 大感興趣地道:「大宗為何沒有動手之意?」 水月大宗默默注視著秦夢瑤,冷酷的面容嚴肅鎮定,點頭道:「本宗不想動手,因 為夢瑤小姐並非本宗這次西渡來此的目標。」 秦夢瑤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仙子般清麗絕俗的玉容泛著一種內蘊的聖潔光輝,看得 水月大宗和藍玉等全為之一呆。 藍玉乾咳一聲道:「夢瑤小姐若無他事,我等便要先行告退了。」 秦夢瑤的身份非同小可。以藍玉的驕狂,仍不敢對地無禮,更兼她有一種震懾人心 的風采和魅力,盡避是敵人,亦起不了對她冒瀆之心。 韓柏看著秦夢瑤和心愛的月兒、霜兒,渾身都酥癢起來,便若擁有了全世界般自豪 和得意。 莊青霜和虛夜月見到這位飄逸若神仙的姊姊,把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和藍玉壓得乖 乖的動彈不得,連退走都要出言請求,亦感與有榮焉。 當范良極和碧天雁也以為秦夢瑤會乘勢收手時,這仙子輕輕一歎道:「既然來了, 那有這麼容易說走便走,水月刀法名震東瀛,夢瑤怎可錯過領教高明的機會?」 水月大宗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冷哼道:「好!那就讓本宗看看慈航靜齋的傳人有 何本領?」 舉步趨前,同時「鏘」的一聲拔出了水月刀,遙指著秦夢瑤,凜冽的殺氣,立時彌 漫全場。 秦夢瑤示意己方五人往後退去,微笑道:「我這就出手啦!」話聲未完,飛翼劍已 來到手裡,一陣森寒的劍氣,往水月大宗潮湧過去。 場內一時氣動奔流,使人顫慄的寒氣激湯翻滾。 水月大宗擺出了不同的架式,抗禦著秦夢瑤無堅不摧的劍氣,神色卻前所未有地慎 重。 秦夢瑤的飛翼劍亦不住地畫著小圓圈,催發劍氣。 兩人相距足有杬丈之遙,可是其中的凶險,卻絕不會遜於近身肉搏,只要任何一方 氣勢稍弱,另一方在氣機牽引下生出感應,便會立即發動至死方休的猛攻。 誰都想不到看似和平淡逸的秦夢瑤,一上場便是如此處處逼人的氣勢。 韓柏等都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因為水月大宗實在太厲害了,仙體初癒的秦夢瑤是否 能勝得過他呢? 藍玉等人雖知秦夢瑤劍術必然高匹明之極,但卻欺她實戰經驗和火候遠及不上水月 大宗,所以均心底篤定,對水月大宗充滿了信心。 但局內的水月大宗卻全是另一番感受。 只從秦夢瑤拔劍離鞘的動作,那種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氣概,便一直緊攫著他的 心神,使他生出無隙可尋的感覺。盡避昨晚面對鬼王時,他亦沒有剩下的震撼。 秦夢瑤立時生出感應,悠然一笑,劍光暴漲,有若一道電芒般往水月大宗激射過 去。 場中雙方均感愕然,想不到會由秦夢瑤發動主攻。 而更使人覺得玄妙的是,盡避秦夢瑤劍勢如疾雷激電,偏使人生出至靜至極的怪異 感覺,似乎天地在這一刻完全靜止了下來。 水月大宗知道對方正以無上道法,隱隱制著自己心靈,一聲狂喝,連起堅凝的意 志,水月刀化為一圈強芒,護著前方。 「錚」的一響,飛翼劍刺中光圈的外沿處。 刀光散去。 縱使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時刻,秦夢瑤仍是那副飄逸如仙,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超然 於世情之外的寧恬樣兒,香帶著一絲拈花微笑的嬌態。忽又「鏘鏘……」 連擊五劍,每劍均由一個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剌出,仿如鳥跡魚落,全無斧鑿 之痕。 水月大宗亦進入止水不波的刀道至境,水月刀在空氣中神跡似地忽現忽隱,每一次 出現,均把秦夢瑤奇怪無比的飛翼劍擋著,發出清脆之極的交擊聲,還似游刃有餘的樣 子。 秦夢瑤忽然收劍後退,來到虛夜月和莊青霜中間,回劍鞘內道:「領教了!」 水月大宗呆在當場,茫然地瞧著秦夢瑤,卻沒有追擊。 這時誰都知道秦夢瑤至少佔了點上風,否則那能說退就退,而凶狠若水月大宗,也 不敢追擊。 所有人的日光全集中到水月大宗身上,看他作何打算,是否要討回顏面。 水月大宗還刀鞘內,仰天大笑道:「劍心通明,確是非同凡響。」拔身而起,轉瞬 遠去。 藍玉大感尷尬,再乾咳一聲,正要說話,「鏘」的一聲,秦夢瑤劍再出鞘,遙指藍 玉,催出劍氣。 藍玉與她相距足有四丈,可是森寒的先天劍氣卻是迫體而來,忙運聚功力,發出一 股無形的殺氣對抗,失聲道:「夢瑤小姐竟要和藍某動手嗎?」 虛夜月和莊青霜見秦夢瑤如此厲害,均露出崇拜悅服的神色。 韓柏、范良極和碧天雁亦都對秦夢瑤忽守忽攻的戰術感到驚異。 戰甲、蘭翠貞、常野望等更緊張起來,紛紛拔出兵刀,擺開架式。 敵方只是一個秦夢瑤,便已教他們不敢輕忽,何況還有韓柏、范良極、碧夭雁和虛 夜月、莊青霜這些厲害人物。 秦夢瑤洞察一切的目光凝視藍玉,淡淡笑道:「大將軍既要殺死夢瑤的夫君,我這 作小妻子的,怎能不先發制人,否則誰知你何時又再施出不要臉子的詭謀?」 藍玉方面的人聽到秦夢瑤親口承認嫁給了韓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可是看到 韓相立時挺胸昂首,神采飛揚的得意氣概,又如此言不假。 藍玉身為當代一高手,雖對秦夢瑤非常忌憚,仍不露絲毫懼色,拋開手中鐵棍,從 手下處接過另一長矛,雙手一振,矛頭晃動,發出嗤嗤之聲,喝道:「你們退下,收起 武器!」 戰甲等愕了一愕,依言退後。 范良極取出旱煙管,吞雲吐霧地向韓柏笑道:「這大將軍不是有種,而是怕群戰對 他們更是不利。」 虛夜月鼓掌道:「秦姐姐快宰了他,看他是否有種得不會逃命!」 藍玉那敢動氣,一語不發,對抗著秦夢瑤正尋隙而入的驚人劍氣。 秦夢瑤溫婉一笑。愛憐地瞥了雀躍鼓舞的虛夜月一眼,微微向前傾側劍氣立時大幅 加強,陣陣湧撲過去,使人感到主動權絕對地操縱在她手裡。 事實上自她忽然拔劍挑戰藍玉,在實際上和心理上,已領了先機壓得藍玉完全處於 被動之勢,深合劍道之旨。 韓柏等均往後移退,使她更能放手施為。 一時成了對峙之局。 秦夢瑤由出現至今,一直保持著她那意態閒逸的模樣,對什麼人或物均只是淡淡掃 瞥,教人全不能由她的神色察覺出任何意思,使敵人更感到她輕描淡寫的深不可測。 藍玉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就是假若如此對峙下去,最後耐不住的定是自己,而非 是這達到劍心通明的絕色女劍俠,遲早如此,不若趁自己鬥志尚強時,及早出手,才是 士算。遂一聲暴喝,手中長矛化出千萬道矛影,還末攻出時,卻光華大盛,秦夢瑤的飛 翼劍夾著無堅不摧的先天劍氣,以無可比擬的高速,先彎往外側,才循著一道無形而暗 合天地之理的線條,破空而至。 藍玉知道由於對方操著主動之勢,所以自己稍有進攻的動作,這仙子立即生出感 應,自然而然發動攻勢,純粹出於高手對仗的氣機交感,比刻意出招更要凌厲驚人。不 過這時亦別無選擇,施出渾身解數,把大天罡氣提至十足,一矛攻去,亦是有往無回的 格局,生出無比慘烈之氣,就若戰場上千軍萬馬,衝鋒殺。 「鏘!」 劍矛交擊。 秦夢瑤像化成了一道輕煙,倏忽間到了藍玉左側,白衣飄拂,有若天仙妙舞,一連 向藍玉攻出了九劍。 藍玉絕不想和秦夢瑤近身搏鬥,事實上他選取了長矛,就是希望以長制短,那知秦 夢瑤初發的那一劍,實有洞穿乾坤之威,他雖擋了對方劍勢之形,卻被對方先天劍氣透 矛攻入,為了化解劍氣,不由自主地行動上滯了眨眼的工夫,已給對方欺到近身處。 駭然下藍玉橫移開去,兩手移到長矛正中處,分以矛頭矛尾抵擋這飄然若仙的美女 狂風掃落葉般的劍勢。 雙方的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體會到為何秦夢瑤能破去禁例,成為兩大聖地首 位公然踏足塵世的傳人。 人影乍合倏分。 秦夢瑤收劍退回虛夜月和莊青霜處時,藍玉仍步履不穩的退了杬步,才喘息立定, 臉上再無半絲血色。 按著手中長矛一輕,頭尾同時與矛身份離,掉在地上,發出一響一沈的兩下聲音。 戰甲等潮水般湧出,把藍玉團團護著,全體亮出兵器。 藍玉再一個跟艙,噴出一口鮮血,臉上才恢復了點人色,兩眼射出深刻的仇恨,瞪 著秦夢路道:「好劍法!藍某人領教了!」 韓柏哈哈一笑,踏前幾步,來到敵陣之前,得意洋洋地道:「試過我小夢瑤這高手 的厲害,現在可又輪到我這低手出馬了。」 戰甲等均臉色發自,優勝劣敗,不用動手已可知道了。 范良極和碧夭雁均是老謀深算的人,怎肯放過這除掉藍玉的機會,來到韓柏左右兩 側處,隱成合圍之勢,蓄勁以待。 藍玉挺直身子,像完全回復了正常般冷眼看著韓柏,沈聲道:「想收拾我藍某人, 還沒有這般容易!」撮發出尖嘯。 風聲由盈散花站立的房子處傳來,百多名勁服大漢,繞屋而至,迅那間擠滿了藍玉 後方的空間,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狠定,顯然是隨藍玉東征西討的好手。 韓相與范、碧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後,哈哈一笑道:「這麼多人,不打了!」 大模大樣地走回秦夢瑤之旁,湊到她小耳畔道:「還是回家上床睡覺才是上算!」 范良極和碧夭雁亦知機地退了回來,剛好見到秦夢瑤狠狠盯了韓柏一眼,道:「走 吧!」林蔭道上,一片雪白。虛夜月和莊青霜興高采烈地一左一右纏著秦夢瑤,開懷談 笑,走在最前方。碧天雁一人牽著杬匹駿馬,落在最後方處。 韓柏和范良極兩人走在中間,正商議著盈散花的問題。 范良極臉色凝重道:「情況看來非常不妙,盈散花既已和燕王上過床,顯然奸計得 逞,但那究竟是什麼奸計,我們卻一無所知,不若索性找燕王直間,她不仁你不義,縱 使燕王向她報復,她也怪不得你。」 韓柏想起盈散花,便恨得牙癢癢地,又是傷心不已,歎了一口氣,一副不知如何是 好的樣子。 范良極正要怒責,前方的秦夢瑤停了下來,扭過仙軀,閑靜地道:「大哥和韓郎均 忘記了一項至關緊要的事,就是為何盈散花明明是黃花閨女,卻要借秀色的身體,弄得 自己聲名狼藉,以及秀色為何要如此幫助盈散花?」 各人隨著秦夢瑤停下腳步,形成一個以她為中心的小圈子。 韓柏和范良極先擺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按著一個搔頭、一個抓腮,其實都想不出 這與對付燕王的陰謀有何關係。 看到他們的模樣,虛夜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皺著可愛的小鼻子,依戀地挽著秦 夢瑤的玉膀撒嬌道:「秦姐姐快點醒他們吧!月兒也想知道盈妖女的事哩!」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秦夢瑤處。 韓柏看著自己這杬位美絕人世的嬌妻親熱地並排而立,那種幸福和滿足的感覺真非 任何筆墨可形容其萬一,魔種被刺激得往上攀升,腦際靈光一現,叫道:「我明白了, 散花是要人誤以為她不是黃花閨女。」 秦夢瑤讚許地道:「這話很有道理,而且她還有一套功法,可使別人看不穿她尚未 破身,甚至在似已與她歡好過後,仍然不知道。只是這點,已可知她也如秀色般,身具 女心法,還是第一流媚心之道的高手,比秀色還要高明,否則那有對付燕主的資格?」 碧夭雁色變道:「那燕王豈非已著了道兒?但據如燕王至今仍是安好無恙。」 范良極心思敏捷,得秦夢瑤提醒,冷哼道:「盈妖女的陰謀,必是要藉處女元陰才 可施展,想不到以燕王的精明,仍逃不過這美人計,那可能亦是燕王的唯一破綻。」 虛夜月聽到美人計,狠狠盯了韓柏一眼,道:「韓郎看你以後對美女還敢不檢點一 些。」 韓柏尷尬一笑,岔開話題道:「若我們弄不清楚盈散花究竟在燕王身上下了什麼手 腳,可能會一敗塗地,連敗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秦夢瑤向倚著她的虛夜月道:「這事最好由你爹出馬,看看可否探出燕王的問題。 好了!我還要回莫愁湖打坐入定,在赴八派的元老會議前爭取多點靜修的時間。」 韓柏不好意思起來,知道秦夢瑤為了自己,中斷了靜修的功課,趕來援救,所以雖 想纏她,卻只能在心內想想,不敢說出並付諸行動。 虛夜月露出失望之色時,莊青霜在另一邊挽緊秦夢瑤,欣然道:「我們和韓郎一起 為秦姐姐護法。」 秦夢瑤笑道:「韓郎還有很多事做哩!怎可浪費時間為我把守門口。」按著向韓柏 甜甜一笑道:「夢瑤有一個直覺,這毒計針對的必是朱元璋,否則除去了燕王,徒然幫 了朱元璋一個大忙。韓郎和大哥可分別向陳貴妃和盈散花入手調查,看看會否是一條連 環的美人計?」 虛夜月埋怨道:「秦姐姐還要韓郎去惹這些歹毒女人嗎?」 秦夢瑤失笑道:「月兒乖一點,這牽涉到萬民的福祉,犧牲點仍是值得的。」 范良極瞪著韓柏道:「這小子怎會有什麼犧牲可言,只嫌占不夠便宜吧!」 莊青霜嬌癡地道:「犧牲的是我們嘛!」 碧天雁看了看天色,濃厚的雲逐漸掩蓋了晴空,催促道:「大雪快來了,我們上路 吧!」 第6章 禁宮談心   龐斑安坐園心小亭內,看著亭外縷縷飄下,逐漸綿密的雪絮。 陪著他的是裡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年憐丹。 外出的柳搖枝和鷹飛這時回來,見到龐斑,恭敬地行過大禮後,圍桌坐下。 龐斑悠然自若地欣賞著亭外的雪景,淡淡道:「找不到嗎?」柳搖枝頹然搖頭。 鷹飛冷哼道:「只要綴緊韓柏,那怕找不到花護法。」龐斑怎會聽不出鷹飛語氣中 對韓柏的深仇大恨,雙目射出冷厲的神色,盯著鷹各人都大惑不解,鷹飛這兩句話為何 竟惹得龐斑不高興。 飛。以鷹飛如此高傲自負的人,給龐斑若有實質的眼神一瞥,立即心膽俱寒,嚇得 離椅跪倒地上,惶然道:「小飛定是犯了錯,請魔師訓責。」龐斑冷喝道:「站起 來!」鷹飛才起立,龐斑右手揚起,五指作出奇異又好看的姿態,發時指風嗤嗤,激刺 在鷹飛胸腹頭各大要穴。 鷹飛全無反抗之力,像扯線公仔般不住跳動顫抖,卻不後跌,情景怪異無倫。 連點二十多指後,龐斑手掌隔空虛按,鷹飛斷線風箏般拋飛往亭外,四平八穩仰身 掉在園外的舊雪和新雪裡。 鷹飛背脊觸地,便彈了起來,再次跪倒,高聲道:「多謝魔師,小燕的傷勢全好 了!」 龐斑冷然道:「不要高興得這麼早,我雖治好了你的內傷,卻仍治不好你的心魔, 若你仍是充滿了私慾、仇恨和貪婪,今晚你到鬼王府只有送死的份兒,下乘的心境,怎 使得出上乘的武功?無慾則剛,有容乃大!你明白嗎?」縱使在這大寒時節,鷹飛仍冒 出一身冷汗,羞慚道:「魔師教訓得是!」龐斑微笑道:「那你便給我在雪裡坐到今 晚,若大雪還不能洗淨你的身心,便不要到鬼王府去了!」鷹飛一言不發,就地盤膝靜 坐。 天下間,亦只有龐斑可使這桀驁難馴的年輕高手,俯首甘心受教。 龐斑接著再冷冷看了年憐丹一眼,才再欣賞亭外的雨雪。 年憐丹自己知自家事,忙告辭離去,避入靜室打坐。 只剩下裡赤媚、方夜羽、甄夫人和柳搖枝四人陪坐著,都不敢出言打擾龐斑的冥 思。 龐斑忽地啞然失笑,同裡赤媚道:「為何你不去找解語呢?」裡赤媚苦笑道:「找 到她又怎樣,我根本拿她沒法,更重要是覺得若她要與韓柏相好,也沒有什麼不妥當 處。」柳搖枝一呆道:「裡老大!這話我便不同意了,韓柏是我們暗殺名單內主要目標 之一,解語和他一起,自然不妥當之極。」裡赤媚歎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搖枝 既然深愛著解語,當年為何又把她冷落閨房,弄至現在這錯恨難返的局面。」柳搖枝低 下頭去,再沒有說話。 龐斑淡然笑道:「不要算舊賬了,解語的事便交給我吧,橫豎來到這繁華金粉的都 會,我也想四處溜溜,分享一下朱元璋冶下的太平盛世。」眾皆愕然。 浪翻雲微微一笑,神情欣悅。傍著他走的左詩奇道:「大哥為何這麼開心。」浪翻 雲隨口道:「接小雯雯嘛:自然是非常開心?」左詩嘖道:「大哥騙人家,不行!快說 出來!」浪翻雲咋舌道:「詩兒你管得我愈來愈厲害了,好吧!我剛才是想起龐斑,他 到京城已經一個時辰了。」接著皺眉道:「他為何起了殺戮之心呢?誰惹他了?」左詩 愕然道:「大哥怎會知道?你不是一直陪著詩兒嗎?」這時兩人來到正對著聚寶山的聚 寶城門。 當下自有跟蹤著他們的廠衛,先一步到守城官處打點,任他們出入自如。 聚寶門乃金陵十杬個城門之一,與其他「杬山」和「通濟」兩門並稱「天下杬 門」,同以奇特、雄偉、壯觀名噪一時。 門呈長方形,城牆四重,夾杬道瓷城,四道拱門,成「目」字形,城樓高達八丈, 以條石為基,巨磚為牆,極為堅固。 浪翻雲岔開話題道:「虛若無這人真是深不可測,連這樣精采實用的規模也可給他 創造出來,使人歎為觀止。」步出城外,還回首看了一眼。 左詩喜道:「月兒的爹若知你這麼讚他,定然非常高興。」浪翻雲忽然一手樓著她 的纖腰,在她耳旁低喝道:「我們跑快一點!」左詩吃了一驚時,耳際風生,倏忽間已 被浪翻雲夾起飛上了樹頂,疾往前掠。 天上在下著綿續不斷的雨雪。 韓柏搶前探頭到秦、莊兩女之間,湊到前者耳旁道:「死老鬼說夢瑤比以前更美 了,夢瑤該怎樣謝我?」秦夢瑤秀眉輕蹙,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道:「韓柏大什麼 的好像忘記了他的小命是誰救回來的呢!」莊青霜和虛夜月忍不住「咭咭」偷笑。 韓柏老臉微紅,改變話題道:「夢瑤不若隨我們返回鬼王府吧!」虛夜月雀躍央求 道:「秦姐姐快答應吧!月兒練功的靜室是爹特別揀選的,於風水受氣的脈穴,練起功 來可事半功倍呢:」秦夢瑤芳心一軟,微笑道:「好吧!」韓柏大喜道:「讓我來和夢 瑤合籍…… 噢:」原來秦夢瑤一肘擊在這小子小骯處,由於用勁巧妙,韓柏再說不出話來。 虛、莊兩女當然不會可憐他,興高采烈擁著秦夢瑤轉往清涼山的路上。 范良極由後掩至,一把抓著韓柏的後衣領,扯回自己身旁,正要說話,前方蹄聲驟 響,兩名廠衛飛騎迎來,臨近時勒馬停定,跳下馬來跪稟道:「奉皇上聖諭,忠勤伯立 即進宮見駕!」藍玉回到住處,臉寒如水,一點表情都沒有。 眾人知道他心情大壞,都喋若寒蟬,怕無意中觸怒於他。 進入廳內後,藍玉向眾手下道:「宋家兄妹既已入京,朱元璋隨時會來對付我們, 你們做好準備功夫,若形勢不妥當,立即逃走。」戰甲猶豫片晌後道:「大將軍的傷 勢……」藍玉不耐煩地道:「只是小事,我打坐上一兩個時辰便沒事的了。」轉向蘭翠 貞道:「隨我來!」蘭翠貞遵命隨他轉過後廳,穿過接通前後進的走廊,來到後院的大 宅,剛步入房內,藍玉渾身一震,往地上倒去。 蘭翠貞想不到他傷勢如此嚴重,搶前一把抱著他,扶到床上去,駭然道:「大將 軍!」 藍玉臉色慘白,苦笑道:「秦夢瑤真心狠手辣,竟差點破了我的大天罡氣。」蘭翠 貞臉上血色退盡,差點比藍玉更難看,真氣被破,等若廢去了武功,在此等爭霸天下的 關鍵時刻,藍玉還怎能領軍征戰。 到現在她才明白為何秦夢瑤故意氣走水月大宗,因她的目標只是藍玉。 藍玉眼中射出堅決的神色,肅容道「我要立即入定療傷,只要恢復一半功力,馬上 離京。」左詩被浪翻雲摟著穿林過山,就像回到昔日與浪翻雲剛離開怒蛟鳥時的親密光 景,心神皆醉,壓下了的愛意狂湧而生,只望永遠也不用再離開他的懷抱。 這時兩人來到一座小丘之頂,浪翻雲鬆開了手,讓左詩立穩。 極目前方,茫茫大江自西南向東北繞廓而行,至左方虛與蜿蜒伸入長江的秦淮河交 接,除這入江口外,周圍均是山嶺,成為天然屏障,形勢險要。 浪翻雲指著正揚帆駛來的幾艘帆船,笑道:「中間那艘沒有旗號的就是我幫載著小 雯雯的風帆,其他杬艘都是護航的水師船,哈!有誰想得到世事的發展會如此離奇,官 方竟會與我們的賊船合作無間呢?」按著向左詩微微一笑道:「詩兒好應多謝你的柏 弟,怕亦只有他亂打亂撞的福氣,才可弄出這微妙之極的形勢來。」左詩這才記起韓 柏,俏臉羞紅,但又湧起無盡的甜蜜,赦然道:「大哥啊!詩兒是否水性楊花,既心甘 情願從了柏弟,但又情不自禁地愛著大哥,希望能永遠靠在大哥懷裡。」浪翻雲哈哈一 笑,探手過來摟著左詩的小蠻腰,柔聲道:「我們兄妹之情,可鑒天地,何水性楊花之 有?來!讓我們去見小雯雯。」左詩扯著他道:「不!大哥!讓我們先說一會話兒,太 少這樣的時刻了。」浪翻雲愛憐地看著地道:「從你的清溪流泉,浪翻雲已感到詩兒無 限的深情,還用說出來嗎?」左詩嬌軀輕顫,移入他懷裡,喜歡地道:「詩兒明白了, 還感到非常幸福呢!」浪翻雲仰天長嘯,夾起左詩,朝著大河奔去。左詩兩手緊摟著浪 翻雲的粗腰,迷醉在他濃烈的男子氣息裡。她既熱愛著韓柏,亦深戀著浪翻雲。 前者使她縱情地燃燒生命,後者卻是純潔無瑕的精神戀曲。 韓柏和范良極在眾衛拱護下,昂然進入皇城。 這次他們由南面的洪武門進入皇城,沿著御道朝午門而去,兩側排列著一系列的中 央機構,宗人府、吏戶禮兵刑工的六部、大都督府和太常寺等林立兩旁,氣象森嚴。 爆內守衛明顯加派了人手,隱隱瀰漫著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罷經過了吏部的官署,有人在後方高叫道:「大哥!四弟!」范、韓兩人別頭回 望。 只見幾天不見的陳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衛高手擁侍下神采飛揚急步往他們 走來,還按著頭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來,形狀滑稽。 兩人同時湧起患難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馬停定。 陳令方來到兩人馬旁,第一句就問道:「瑤妹的仙體痊癒了嗎?」韓柏好奇地摸了 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這天下第一情醫,當然好了!唉!不過她的仙氣又加強了, 我想一振夫綱亦無能為力了。」陳令方知他們進宮是要去見駕,不敢阻遲,眉開眼笑 道:「那就好了,你們若有空,待會到吏部來找我,我忙得昏天昏地,想去看你們也辦 不到。」按著壓低聲音道:「後天皇上會正式改組六部和都督府,屆時必有連場好 戲。」范良極欣然低聲嘲道:「你這利慾薰心的老小子。」催馬先行。 韓柏俯湊下去問道;「燕王送的大禮精采嗎?」陳令方色迷迷應道:「精采無 倫!」韓柏大笑趕上范良極,傳音道:「你是否隨找進去見老朱。」范良極傳音回來 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兒,有什麼好見的,我自會找地方打發時間。」韓柏大感 不妥,偏又作聲不得,各人此時在午門外停下,全體下馬。 午門城台雄偉壯觀,下寬上窄,古穩重,台基以紅大理石砌成須彌座,城台上有五 座黃瓦金頂、重簷彩飾的高樓,樓與樓之間有閣道相聯,氣象萬千,尤勝大明門。,經 過中央門洞時,更覺開揚寬暢,此時以巨大青石鋪就的御道滿蓋白雪,百多名內侍正冒 雪清理。 罷入午門,聶慶童早恭候其內,一番客氣後,領著兩人直入干清門,進入後廷,來 到朱元璋和妃檳日常起居的乾清宮前。 范良極眉目間隱隱透出興奮神色,隨便找個藉口,留在殿外,只餘下韓柏一人獨自 進殿去見朱元璋。 偌大的殿堂,便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大廳,只是空間廣闊多了。 朱元璋悠閒地坐在一張太師椅裡,後面是一張滿是書法的大屏風,見到韓柏,隔遠 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禮了,來!坐到朕身旁來。」韓柏本以為朱元璋因他奪得了秦夢 瑤,會含恨在心。那知他的態度反比以前更親切了,不理是否在做戲給他看,亦篤定多 了,叩跪後坐到他身旁的太師椅去,兩人只隔了一張小几,名副其實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通:「小子你看看朕背後這張屏風上寫的是什麼詩,讀來給朕 聽。」韓柏雖不知他弄什麼鬼,唯有往屏風瞧去,念道:「南朝天子愛風流,盡守江山 不到頭,總為戰爭收拾得,卻因歌舞破除休。堯將道德終無敵,秦把金湯可自由,試問 繁華何處在,雨花煙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懷古)詩,朕特別教人寫在起居當眼 處,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華奢,借用民力,以免萬民受苦。朕的作為,目下雖 有人不同意,但證諸百世之後,當能體會朕的苦心。」韓柏對這首詩只是一知半解,亦 無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為何說起有關節儉愛民這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諾諾,虛應故 事。 朱元璋歎了一口氣道:「昨夜與夢瑤一席話後,朕整晚都沒有睡覺,不但想著她的 話,也想到靜庵和若無兄,想得糊塗起來,真望時光能倒流,使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糾正 過來。」 忽地龍目寒光一閃道:「你可知朕為何會和若無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頓了頓語 氣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騙朕說不知道。」 韓柏心中叫苦,硬著頭皮道:「好像是皇上與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見吧!」朱元 璋點頭道:「這只是第一樁朕不聽他提議的事,豈知只此一項,竟若長堤破開了缺口, 連串的爭執便由此而起。」嘴角牽出一抹苦笑道:「這也應怪朕當時迷上了鐵冠道人看 風水的本領,不但選了金陵為都,還讓這空負盛名的人為我卜定地基,不顧若無兄的反 對,調集了幾十萬民工,耗費了大量土石,照鐵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設這 些宮殿樓台,忘記了這些工程是如何勞民傷財。」 韓柏聽著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認自己的錯誤,好感大生,暗忖難道經夢瑤昨 夜「教訓」他後,這老小子竟轉起死性來嗎? 朱元璋喟言道:「當時在朕一力堅持下,特別在地基下打進了密集的木柱,牆基全 部鋪上巨石,又構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沉,當時若無兄已指出所有這些工事 最後均徒勞無功,可是朕卻一意孤行。唉……」 韓柏一呆道:「皇宮現在是否有什麼不妥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宮殿建成後,地基就開始下沉,到現在情況日趨 嚴重,整個宮城前昂後窪,形勢不稱。唉!朕自見了你這小子後,看著你享盡人間艷 福,愈發相信興廢有定,尤其與夢瑤一見後,更感精力非比從前,只望改組軍政後,天 下會出現一段長治久安的大一統局面,那便無負靜庵之托了。」 韓柏心中感動,熱血上湧,不理這是否只是朱元璋籠絡和收買他作的虛假之言,拍 胸道:「只要我韓柏有一口氣在,定會助皇上完成心願。」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後, 沉吟片晌,奇峰突出地道:「你說朕應否除掉燕王?」 韓柏一震道:「什麼?」朱元璋雙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緩緩道:「現在形勢明顯, 就算我平走了藍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終是另一個禍亂的根源,朕怎忍心看著萬民再受戰 亂之苦?」 韓柏給他弄得糊塗起來,囁嚅道:「皇上不是已要小子轉告他,若他乖乖的在皇上 有生之年不謀反,便不會制他的權力。」 朱元璋啞然失笑道:「爭霸天下,只有兩種人,就是成功者和失敗者,而爭霸的目 標,就是要成為那唯一的勝利者,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 功,此所謂兵不厭詐。數十年來,就是基於這信念,朕才得坐到了這位置上,明白了 嗎?」韓柏道:「皇上不是說過燕王是你不忍心對他無情的九個人之一嗎?」 朱元璋不悅道:「竟敢算起朕的賬嗎?」韓柏愈來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樣的 一個人,更難猜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歎道:「小子不敢!只是有點糊塗吧!」 朱元璋冷冷看了他一會後,吁出一口氣道:「若藍玉伏誅,燕王便成為天下最有軍 權的人,盡避朝中百官全力支持允,最後仍非他這精通兵法的敵手,在這種情況下,若 你是燕王,在朕身故後,肯否坐看夭下落於別人之手?」韓柏更是不解,問道:「既是 如此,皇上為何不乾脆聽鬼王之勸,不理其他人的反對,立燕王為太子,那豈非天下太 平了?」 朱元璋龍目射出複雜無倫的神色,長歎一聲,岔開話題道:「人人都說我朱元璋毫 不念舊,誅戮功臣,豈知朕亦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人人都像小子你那樣,不把功名富貴 放在眼內,朕又何須出此下策?」按著雙目一凝,寒光閃現道:「歷史早清楚告訴了我 們,權力只可以有一個,權力愈集中在中央,政令便可容易推行,大一統的太平愈可持 久,故漢高祖建朝後,第一件事就是誅除不肯歸還權力的大將;趙匡胤陳橋兵變後,還 不是靠杯酒釋兵權:只有集中權力,才不致出現亂局。看看今天的藍玉和胡惟庸,當知 朕所言非虛。」 韓柏皺眉道:「藍玉確是恃功驕橫,可是胡惟庸之有今天,完全是皇上一手捧出來 的,卻又有何道理呢?」 朱元璋微一錯愕,望向他道:「這幾句話換了是別人來問朕,必是誅連九族的收 場,幸好是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哼!單玉如確是高明,竟可瞞了朕這麼久!」韓 柏知道朱元璋不會直接答他,但亦隱約猜到了胡惟庸實在是朱元璋用來對付功臣的擋箭 牌和劊子手。 只要幹掉胡惟庸,所有權力便全回到了朱元璋和他的繼承者手裡,這一著可說老謀 深算極矣。試探道:「皇上是否要小子對付燕王?」 朱元璋的臉色陰沈起來,好一會才道:「待會朕去見若無兄,先聽聽他還有什麼話 說。」韓相見談了這麼久,急於脫身,通:「皇上這次召小子來,是否有什麼特別差遣 呢?」 朱元璋肅容道:「現在最使朕擔心的有杬個人,第一個是單玉如,若查不清她有什 麼厲害手段,我們栽了觔斗都不知是什麼一回事。」韓柏拍胸道:「這事包在小子身 上,有范良極幫手,什麼陰謀都可以查個一清二楚。」 朱元璋苦笑道:「這老賊真是死性不改,你知否他究竟想偷朕的什麼東西呢?」韓 相大吃一驚,色變道:「皇上怎知他要偷東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若他不是有所圖謀,怎會無端端要睡上一覺,那時我還不知 他是范良極,所以沒有疑心罷了:」韓柏尷尬地道:「讓我勸勸他吧:」 朱元璋搖頭道:「不!讓他試試也好!朕亦想看看他的偷術高明至何種程度。」頓 了頓道:「另兩個人就是陳貴妃和楞嚴,他們均為最接近朕的人,若有圖謀,必是防不 勝防。」韓柏苦著臉道:「小子真不敢碰陳貴妃,據浪翻雲說,我根木不是她的對 手。」 朱元璋一呆道:「浪翻雲這麼說過嗎?」韓柏連忙拚命點頭。 朱元璋失笑道:「朕看是浪翻雲低估了你吧!唉!或者朕是年紀大了,每次想起陳 貴妃,心腸都軟了起來,感到難以下辣手。你快想想辦法吧!時間愈來愈少了,最好你 能在這兩天為朕解決了單玉如和陳貴妃的問題,那朕便可全力對付其他人了。」韓相心 中苦笑,自己真能在兩天之內,解決了厲害至不知何等程度,神莫測的單玉如和狡猾狠 毒,連父親都忍心謀殺的陳貴妃嗎?這時記起了為韓家找屋的事,同朱元璋提出請求, 獲准後,才施禮退去。 第七章 前塵往事   月榭內,戚長征赤著精壯的上身,由寒碧翠、褚紅玉、紅袖和宋媚四女為他處理包 扎左肩的劍傷,自然要同時默受諸女的埋怨。 宋楠亦來了,正和小表王荊城冷下棋,後者顯是落在下風,不住皺著眉頭,苦苦思 索。 虛夜月和莊青霜把秦夢瑤送入靜室後,領著翠碧和夷姬這金髮美人兒來趁熱鬧。 虛、莊二女不住向戚長征瞪眼,不明白為何他泡妞竟會泡到負傷而回。 戚長征向在一角下棋的荊城冷笑道:「知道我大舅的厲害了嗎?」 荊城冷歎道:「要找師傅來才行了。」 虛夜月嚷道:「爹到那裡去了?」 表王的聲音由遠而近道:「總算還記得阿爹哩!」 虛夜月喜歡得跳了起來,掠出齋外,不旋踵分挽著虛若無和干羅步入齋裡,旁邊還 有個「掌上可舞」易燕媚。 眾人紛紛施禮。 客氣一番後,干羅關心義子,問起戚長征受傷的事。 戚長征不敢隱瞞,把過程說出後,與干羅並排上座的虛若無微笑道:「這孟青青不 但劍法高明,還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物,否則只要找個鷹飛之類的人物埋伏暗處,小子你 休想有命回來了!」 戚長征暗叫慚愧,自己真是人粗心大意了。 旁邊的寒碧翠狠狠瞪了他一眼,低罵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逞強?」 干羅見戚長征受窘,岔開話題道:「想不到秦夢瑤竟為韓柏動了真怒,我看藍玉休 望能由這一劍復元過來,等若幫了朱元璋一個大忙。」 虛若無舒適地挨著椅背,悠閒地道:「真想快點看到她和紅日法王決戰的動人情 景,紅日這傢伙號稱西藏第一高手,修的是不死法印,一擊不中,遠千里,如此功法, 多麼引人馳想。」 虛夜月不屑道:「不過是個藏頭露尾故作神,但其實是天生鬼祟的臭喇嘛罷了!月 兒說秦姐姐定能一劍把他的臭頭劈了。你若見到自以為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在她面前那 氣全消的可憐樣兒,才知她是多麼威風哩!」 眾人聽她語氣天真,均發出會心微笑。 干羅正容道:「我們今晚絕不能輕敵,龐斑乃魔教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像神一般 備受尊崇,此番他親自來京,必然大大振起敵方的士氣,所以若沒必要,切忌群戰,免 致兩敗俱傷,徒然便宜了朱元璋和八派聯盟,單玉如更在暗中笑壞了肚皮。」 寒碧翠輕輕道:「單如玉真的那麼厲害嗎?」 干羅臉色凝重起來,歎了一口氣道:「她不但武技可列身宗師級的位置,最使人防 不勝防的是她的媚術,能制人心神於無形,男女均不能倖免。這二十多年來消聲匿跡, 可想見必是在潛修中土魔門某一種厲害無匹的魔功法,這番出世,定然非同小可。」眾 人聽得心中凜然,這女魔頭能二十多年來無聲無息地躲在胡惟庸的背後,暗中密謀奪取 明室的皇權,只看此點,當知她有過人的毅力和耐性。 這時有人來報道:「許宗道求見鬼王!」 表王虛若無愕然道:「他終於肯來見我了嗎?」 雨雪緩緩停下。 韓柏和范良極兩人剛離開皇城,韓柏道:「死老鬼!你最好暫時忍一下你那雙賊 手,朱元璋已悉破你想偷他的東西了。」 范良極嘻嘻笑道:「悉破又怎樣,現在我們這麼有利用價值,所以老朱明知我要偷 他的東西,亦只有隻眼開隻眼閉了。」 韓柏皺眉道:「這樣盡避把東西偷得到手,那又有什麼趣味?」 范良極故作驚奇道:「你明知瑤妹不用追求遲早也要獻身給你,那你成其好事時究 竟有沒有樂趣呢?」 韓柏立時為之語塞。 范良極見佔盡上風,大樂摟著他的寬肩,走入途人熙攘,一端連接著皇城御道的玄 津橋去。 韓柏道:「天命教那巢穴你查過沒有,朱元璋剛才又催我動手了。」 范良極頹然道:「昨晚你和瑤妹風流快活,可憐我卻東奔西跑,唉!什麼名單,連 封像樣點的書信也沒有。只找到一些日用品和雜貨糧油的賬目單據。那樣可把天命教人 一網打盡的名單,只是朱元璋一廂情願的事,若我是單玉如,也絕不會那麼愚蠢,記在 腦裡才是最安全的。」 韓柏苦笑道:「不若我們去把那巢穴最高級的負責人,活捉來送給東廠,他們自有 方法要他們什麼都招供出來。」 范良極搖頭道:「不要白費心機了。那裡只有幾個丫頭,要找個像樣點的女人也困 難,這幾天風聲這麼緊,天命教的人怕都躲起來了。」 韓柏忍不住搔頭:「這麼說來唯一的線索就是白芳華,我真有點怕見到她。」范良 極肅容道:「若她確是天命教的護法,武功定然非常高明,平時那武功平常的樣子,只 是裝出來騙人的。」不知不覺間,兩人邊談邊走,步上了落花橋。 女子的呼聲傳來道:「韓柏!」范良極的耳朵何等厲害,一呆道:「是盈散花!」 只見一輛馬車由後邊駛上橋來,駕車者叱喝一聲,把馬車停在兩人之旁。 垂掀了起來,露出盈散花蒼白的俏臉,秀眸茫然,予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淒涼和 落寞。 范良極傳音道:「你去探探口風!」走到遠處,但誰都知道他豎起耳朵偷聽。 韓柏湧起複雜難言的情緒,移到窗旁,柔聲道:「你往那裡去了!」 盈散花平靜地道:「這處再不需要我了,自然是離得這裡愈遠愈好。不過假若你要 殺我,隨便出手吧!散花絕不會反抗的。」 韓柏一呆道:「你明知我不會殺你,為何還要殺你?假若你有懺悔的心,不如把你 對付燕王的手段告訴我吧!」 盈散花淒然一笑道:「為何我要後悔?韓柏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根本處在完全不同 的立場,有著不同的經歷,你可以殺死我,但卻休想我會告訴你任何事。」 韓柏歎了一口氣,自知狠不下心來迫她,苦笑道:「秀色呢?她不和你一起離京 嗎?」 盈散花的秀眸淚花滾動,但語氣卻平靜至使人心寒,淡淡道:「她早離開了!」 淚水終忍不住泉湧而出。 韓柏泛起強烈的不祥感覺,猛地探手抓著她的香肩,搖撼著她道:「秀色是否死 了!」 盈散花淒涼茫然地道:「她既不想破壞我的復仇大計,又不想目睹你給我害死,除 了自盡外,她還可以做什麼呢?」 韓柏全身冰冷,臉上血色盡退,踉蹌後退,撞在橋欄處才停下來,不能相信地搖著 頭道:「這不是真的!版訴我,你只是在騙我!」 盈散花任由淚珠滾下玉頰,哀然道:「我還騙得你不夠嗎?」 韓柏的心亂成一片,神傷魂斷中,又湧起海洋般的恨意,道:「我現在還未死,仍 可以破壞你的大事,為何你不繼續對付我呢?」 盈散花拭去淚珠,平靜地道:「我現在很疲倦,只希望能遠遠離開這地方,離開中 原,到那裡去也可以,只希望能把你和秀色忘記。韓郎啊!用盡你的氣力去恨散花吧, 她根本配不起你的愛。」 幕垂下,馬車緩緩駛下橋去。 韓柏雙腿一軟,差點倒往地上,全賴趕上來的范良極把他扶著。 浪翻雲摟著左詩,落在船頭處。 操船的怒蛟幫好手齊聲歡呼。 幾個人由船艙鑽了出來,赫然是凌戰夭、翟雨時和上官鷹。當然還有稍長高了,美 麗得像個小鮑主的小雯雯。 他們的出現,連浪翻雲亦大感意外,尚未說話,左詩已和小雯雯緊擁在一起,又哭 又笑,看得各人心中又酸又喜。 浪翻雲伸千抓著凌戰天的肩頭,大笑點頭道:「是否要和朱元璋攤牌了?」 翟雨時佩服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大叔。」 上官鷹激動地道:「大叔!你會反對嗎?」 浪翻雲微笑道:「怎會反對呢?這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了。人民只是希望能有安 逸太平的日子,怒蛟幫亦好應順應潮流。當年幫主創幫時,目標正是要為天下帶來幸 福,若天下寧靖,怒蛟幫的存在便是多餘的了。」 凌戰天也笑道:「我早知大哥會同意我們的決定,這次我們來京,就是希望弄清楚 形勢,看看可在什麼地力盡點力量。」 浪翻雲失笑道:「若你不怕頭痛,便盡力去瞭解吧!」 這時小雯雯脫離了母親的懷抱,奔到浪翻雲前,歡呼道:「浪首座!」 浪翻雲一把抱起她,親了親她的臉蛋。 在水師船的護航下,載著怒蛟幫最重要幾個人物的大船,昂然駛進秦淮河去。 表王虛若無在金石藏書堂內單獨接見不捨。 這白衣如雪,傲岸孤逸的僧人,步進堂內像往日般行起軍禮,朗聲道:「許宗道參 見大帥!」 虛若無打出客氣的手勢,請他坐下後,不勝唏噓道:「二十多年了,我最得力的杬 個手下,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想當年應天一戰,我們水陸並進,與元軍大戰於鍾山, 再追殲元人餘孽於鳳凰台,一戰定下大明的基業。」 不捨接著道:「由那天開始,朱元璋才有了穩固的根據地,以後南攻西討,擴展勢 力,先後攻取了江蘇、皖南和浙東大片土地,進行了吞併別部、統一天下的過程。」 虛若無露出緬懷的神色,油然道:「那時元人大勢已去,最強大的對手就是一代梟 雄陳友諒,幸好我們得上官飛水師之助,先後與陳友諒大戰於龍江和鄱陽湖,終大破陳 軍,多麼痛快!」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因為接著就是滅掉張士誠和方國珍,使朱元璋雄霸了東南半壁 江山,此時朱元璋羽翼豐滿,於是派人暗殺小明王韓林兒於六合縣瓜步江中,徹底背叛 了義軍,自立為王,揮軍北伐,把元人趕出中原。 小明王乃當時起義軍名義上的領袖,朱元璋這一做法,導致了上官飛與朱元璋決 裂,成立了怒蛟幫,不受朱元璋的管轄。不捨亦因此心灰意冷,離開了鬼王,往雙修府 與谷凝清結成連理,修習大法。 前塵舊事,一一湧上心頭,不勝回首。 表王喟然長歎道:「成又如何?敗又如何?回想往事,便像作了一場春秋大夢,宗 道你看破了嗎?」 不捨苦笑道:「昨天仍未看破,但今天與敝師兄無想的一席話後,幡然大悟,什麼 仇什麼恨都消了。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師傅與龐斑決戰回來後,明知命不久矣,仍是那 麼安詳欣悅。生生死死,算什麼一回事?甚至快樂和痛苦,亦只不過是生命裡不同的插 曲,有什麼大不了。」 表王一掌拍在几上,長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不捨心生感觸道:「一直以來,小僧都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擺在最重要的位置,所 以才與谷凝清有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不捨實在太自私了。」 表王定神看了他一會後,沈聲道:「宗道語氣中隱然有所決定,看來你連與龐斑的 決戰亦拋開不想了,是嗎?」 不捨微微一笑,點頭應是。 表王舒服地挨入椅背,欣然道:「那要恭喜你了。」輕輕一歎道:「這二十年來, 我把心神全放在寶貝女兒身上,始明白爭逐武林,是多麼沒有意思的事,只有生活才是 生命的真義,才能品嚐存在的意趣。」 不捨油然一笑,淡淡道:「只要能殺死年憐丹,不捨便拋開一切,帶同妻女部屬, 返回域外,重建無雙國,終老域外,享受一下塞外純的生活,其他都不管了。」 表王會心微笑道:「好一個『不管』了。」 再長歎一聲,道:「我們是否管得太多了?」 不捨道:「大帥你又有何打算?」 表王虛若無啞然失笑道:「有什麼好打算的,與裡赤媚一戰正迫在眉睫,虛某已等 了二十多年,等得手都癢了。真想不到這傢伙竟練成了天魅凝陰,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 事!」 不捨莞爾道:「大師豪情二十年如一日,宗道心中確是非常歡悅。」 表王搖頭歎道:「現在我最擔心的反是單玉如,她暗中部署了二十多年,任由朱元 璋一統天下,打下深厚的國基,故她除非不發動,否則必是無可抗禦的毒計陰謀,使她 可把大明接收過去。不過正如你所說,虛某對朱元璋早意冷心灰,再無興趣去管,便讓 後生小輩去理吧!」 接著長身而起,欣然道:「來!讓我去見見使你同時動了仙凡兩心的美人兒吧!」 第八章 鱉謀難測   韓柏神傷魂斷地和范良極來到左家老巷時,酒鋪內卻是喜氣洋洋,唯有壓下心中悲 痛,走入鋪裡。 左詩杬女、范豹和顏煙如正逗著小雯雯說笑,見到韓、范兩人,都停了下來。 左詩喜翻了心頭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誰來了?娘教你怎麼說哩!」 小雯雯蹦跳著轉過身來,瞪大美麗的眼睛,定神看著兩人。 先望著范良極,猶豫地道:「是你嗎?」 范良極笑得彎下腰來,捧腹道:「對!我也是你的爹,不過卻是乾爹。」 左詩俏臉飛紅,狠狠瞪了范良極一眼,又向韓柏猛打眼色。 韓柏看到這麼精靈秀麗的小女孩,打從心底歡喜出來,單膝跪下,張開雙臂柔聲 道:「乖寶寶!快到爹懷裡來!」 小雯雯小臉紅了起來,跺足道:「我不是乖寶寶,是小雯雯。」說完衝入左詩懷 裡,不肯再回過頭來。 韓柏面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背後,跪下湊到她耳邊道:「是爹 錯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詩催道:「小雯!忘了娘怎麼教你嗎?」 小雯雯旋風般轉過身來,摟上韓柏的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口,叫道:「爹!」 又再轉回左詩懷裡,這次怎也不肯離開了。 眾人都看得湧起溫情。 柔柔過來拉起韓柏道:「怒蛟幫的人來了,正和浪大哥在內堂說話呢。」 范良極愕然道:「怎麼?」往內堂走去。 柔柔再低聲道:「白姑娘也來了,在偏廳等你。」 韓柏立即色變,范良極亦停下步來。 柔柔見兩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麼問題嗎?」她仍未知白芳華的身份,故有這 自然的反應。 范良極乾咳一聲,說了聲沒事後,把韓柏扯到一旁道:「這妖女必是不懷好意,你 放心去見她吧!我會在旁照應。有浪翻雲在這裡,估量她亦不敢胡來。」 韓柏放心了點,逕往偏廳去見白芳華。 這左家老宅前面是舖位,後面是住宅和工廠,佔地寬廣,住上百來人也沒有問題。 白芳華嫻雅自若地坐在偏廳,那樣兒又乖又賢淑,事實直到此刻,韓柏仍有點不相 信她會坑害自己,但受過盈散花的教訓後,他再不感輕忽托大了。 她見到韓柏,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啊的一聲盈盈起立。 韓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靈通,竟知我會到這裡來。」 白芳華迎了上來,挽著他的臂彎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會到這裡來看乖 女兒,人家才到這裡尋你。」 坐下後,韓柏陪她收攝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則怎會送上 門來呢?」 白芳華拋了他一個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麼好怕你的,不過這次來找你,卻 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門來,而是受人所托,把一些東西交給你。」 韓柏訝道:「誰人要勞白小姐的芳駕呢?」 白芳華白了他一眼,由懷裡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裹,送入他手裡道:「剛才盈 散花來找我,要人家把這東西親手交給你,芳華也不知裡面藏的是什麼。」 換了以前,當還不知白芳華是天命教的人時,韓柏必會深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但 現在那肯相信她會不拆開來看,同時亦在奇怪,為何盈散花適才沒有提起這包東西的 事? 白芳華站了起來,笑道:「韓郎定必心急拆看,芳華不阻你了。」 韓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華按著他肩頭,俯身獻上熱烈的香吻,溫柔地道:「不用送了,這幾天韓郎定 是無暇分身,待韓郎大展神威,掃平群魔後,你要怎樣安排芳華都可以。」 韓柏裝出大喜之色,叮囑道:「說過就算數的了,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華應道:「芳華遵旨!」再甜甜一笑,才娜多姿地去了。 看著她動人的步姿,韓柏的心神不由給她勾了去,直到她消失門外,韓柏才回過神 來,暗忖這種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種媚術,否則為何如此厲害。 低頭看著手上的包裹,心內百感交集,想起裡面或有秀色自盡前寫給他的絕筆信, 又或盈散花揭開對付燕王的陰謀,一顆心不由忐忑急跳著。 范良極一面狐疑之色走了過來,不能相信地道:「竟是這麼一回事嗎?」再喝道: 「還不快拆開來看?」 韓柏把包裹遞給他,呼吸急速起來。 范良極明白他的心情,接過包裹,放在桌面上,隔空運指一畫,火漆裂開,包裹打 了開來,竟是一疊書信,最上的一封寫著「胡惟庸丞相親啟」字樣。 兩人同時「啊」一聲叫了起來,不能相信地看著這十多封信件。 范良極撲到桌旁,翻信細看,竟然全是胡惟庸與藍玉、東瀛幕府和方夜羽間往來的 密函,內容自然全與密謀造反有關,說的都是事成後如何瓜分中土,卻沒有一宇提到任 何陰謀。 兩人你眼望我眼,怔在當場。 范良極深吸了一口氣後,道:「這事奇怪之極,我要找浪翻雲來商量。」 不一會浪翻雲、凌戰天、上官鷹、翟雨時全來了,匆匆介紹後,由范良極把前因後 果詳細交代了,眾人都聽得眉頭深鎖,沉吟不語。 范良極道:「若白芳華真的沒有拆開來看,當然不知道這些是可誅胡惟庸九族的證 據,那便可勉強解釋得過去。」 翟雨時最愛動腦筋,搖頭道:「除非白芳華不是天命教的護法妖女,否則絕不會如 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只是藍玉的人,怎會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證據,只有單玉如才可 以輕易拿到這些書信。」 凌戰天不解道:「可是單玉如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呢?」 浪翻雲歎了一口氣道:「到現在我才領教到單玉如的厲害,難怪連言靜庵亦除不掉 她。 若非給韓小弟悉穿了白芳華的身份,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會猜到她頭上去。」 翟雨時苦惱地道:「究竟應否把這些信件交給朱元璋,若白芳華真不知道包裹的內 容,這確是千載一時的瓦解藍玉和胡惟庸兩人的機會。」 上官鷹皺眉道:「就恐怕我們要在事後,才可以知道這是單玉如的陰謀,還是單玉 如的錯失,除非我們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問個清楚。」 浪翻雲道:「韓小弟現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亦是徒勞無功。」 韓柏搔頭道:「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幹掉胡惟庸,總是好事一件吧!」接著再歎 道:「還有件更奇怪的事,聽白芳華的語氣,這幾天都不會來纏我,難道她或單玉如都 不想用我的魔種進補嗎?」 鎊人聽他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 翟雨時神情一動道:「我終於想到單玉如為何要捨棄胡惟庸這個手下了,問題出在 他暴露了真正的身份,這事必是由白芳華傳回去給單玉如知道,使單玉如下了這個決 定。」 浪翻雲微笑道:「雨時這分析極有道理,但再推論下去,這是單玉如盡避沒有了胡 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後控制大局。」 范良極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與允玟這小子有關,一直以來我們都沒注意 到他,事實上他卻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繼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當然 是他。」 翟雨時的瞼色變得凝重無比,沈聲道:「單玉如可以把白芳華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 邊,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個護法妖女安排到允玟身邊,說不定就是他的母親恭夫人。」 凌戰天色變道:「若事實如此,允玟的父親朱標定是給單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 明室的危機,這些毒計真叫人心寒。」 浪翻雲淡然道:「你們現在明白我說頭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計中有計,局中有局, 若沒有方夜羽的外族聯軍,這事簡單之極,但現在卻混亂複雜至無以復加的地步,要說 也很難說得清楚了。」 韓柏道:「我們應否把對恭夫人的懷疑,告訴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邊還有個陳 貴妃,我也頭痛了。」 翟雨時道:「對恭夫人的懷疑,我們只是憑空猜估,若害了無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雲道:「這一仗說不定我們會輸給單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佈置都是 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們更連她的尾巴都摸不著。在這種形勢下,唯有盡力而 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話,亦要燕王不死,否則天下終將落人單玉如 手內。」 韓柏「霍」地立起,道:「讓我去見燕王,坦白說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發 現不妥當的地方?」 范良極喝止道:「干萬別作這種蠢事,燕王會懷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 能會弄巧反拙。」 翟雨時道:「其他事都可擺到一旁,眼前的頭等大事,就是應否把這些信件,交到 朱元璋手裡?」 眾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雲身上,當然是信任他的智慧和決定。 浪翻雲苦笑道:「若從大處著想,無論是誰掌政,除去了藍玉和胡惟庸,外族聯軍 便失去了依恃,避免了外族入侵,對萬民總是好事。去吧!把這些信交給朱元璋,但提 醒他覷準時機才好動於。若這真是單玉如的陰謀,一天朱元璋末去掉藍、胡兩人,單玉 如仍不會發動的。」頓了頓道:「我們則必須在這之前探查到單玉如的部署。」 轉向韓柏道:「交信前,小弟最緊要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詳細說出來,他深悉朝廷的 事,又精相人之法,應該比我們這些外人更有卓見。」 韓柏獨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長征到左家老巷和凌戰天等會合後,立即到金石藏 書堂與鬼王密議。、鬼王靜心聽畢整件事後,又逐封右過那些書信,驀地仰天狂笑起 來,說不盡的歡韓柏愕然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麼值得笑成這樣子的原因。 表王收止笑聲,長長一歎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萬算,仍算不過老天爺。 唉! 單玉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竟可作出這樣的部署。翟雨時不負謀士之名,憑著一點 線索,便看破了單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計無誤,這恭夫人定是單玉如的女兒,而允玟則 是她的外孫。 正因單玉如藏身處是深宮之中,所以我們千查萬查,仍找不到她的蹤影。」 韓柏色變道:「那應否立時告訴朱元璋?」 表王歎道:「太遲了!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著燕王之命,讓他逃返順天。」 伸指一彈,指風擊在門旁的大銅鐘上,發出「噹」的一下清音。 鐵青衣出現門前,施禮道:「府主有何吩咐?」 表王喝道:「給我立即找燕王來!」 鐵青衣領命去後,鬼王唏噓道:「這是虛某最後一次理他朱家的事,為的不是對朱 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只是不想天下落入單玉如手內,她乃魔教之人,行為邪惡,若 讓她掌權,萬民會受到難以想像的毒害,中土勢必長期沉淪。」 韓柏道:「我們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嗎?」 表王道:「很多人連天命教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又只是空口說白話,誰會相信我 們,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玟掛了鉤,死也要維持他的繼承權。就算朱元璋亦 不敢把允玟廢掉,因為那將立時引致天下大亂。」 韓柏大感頭痛,不知該作如何打算才好。 方夜羽他們有佈置陳貴妃的陰謀,單玉如又有她的陰謀,藍玉和盈散花則又是另一 套陰謀,而每一項都可對明室構成致命的打擊,他能有什麼應付的辦法呢? 登時想起了秦夢瑤,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會議,不若找她談談吧! 表王卻肅容道:「只要朱元璋下手對付藍玉和胡惟庸,你須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 鬼王府,則發生起什麼事,我們亦可利用道安全逃出京師去。」 韓柏想不到事情嚴重至此,色變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表王伸手抓著他的肩頭道:「我和浪翻雲均看出了此點,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縱 在單玉如手上,所以你絕不可把允玟的事告訴他,那只會迫單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 明白嗎?」 韓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監保護,手下又高手如雲,單玉如怎樣可殺他 呢?」 表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歲,大運流年均為最旺盛的運程。但老年人 最忌行旺運,所以很難過此險關。單玉如二十多年來長期隱身於朱元璋之旁,對付起他 來有若探囊取物。我們這些人根本無法插手,試問區區幾天,如何可以察破她佈置了二 十多年的陰謀?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詐作不知單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 生。」 韓柏深吸了一口涼氣,想到了左詩、小雯雯、陳令方等人,點頭道:「小婿明白 了!」 記起了背上鷹刀,忙解下來,正要遞給鬼王,鬼王舉手阻止道:「寶物祥器,唯有 德者居之,賢婿留下它吧!」 第九章 別無選擇   浪翻雲和凌戰天並肩立在落花橋頭,默默看著橋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多久我們沒有這麼在街上閒逛了。」 凌戰天眼中射出不勝緬懷的神色,吁出一口氣道:「很久了,在被幫主收養前,一 直都是大哥照顧我,找到了東西大哥先讓我吃,給人欺負時大哥用身體護著我,每天都 在逃避戰難,若非遇上大哥,凌戰天早餓死了。」 浪翻雲苦笑道:「你想得太遠了,不過那段浪蕩鄉野街頭,奮力求生的日子確是既 淒酸又動人,為了生存,我們學曉了別人一生都學不到那麼多的東西。」 凌戰天唏噓道:「戰爭實在太可怕了,那時年紀還小,只要能飽肚子便滿足快樂。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時是多麼淒涼,真不希望再見到這種可怕的災難出現在我們下 一輩的身上。」 浪翻雲輕歎道:「但這看來是難以避免的了。只望可局限在最少的地區內,時間也 縮至最短,禍害不致那麼慘烈!」 凌戰天道:「這單玉如的耐心真是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誅掉,將大權 集中到他身上時,才發動陰謀,暗地奪權。若非韓柏這小於悉破白芳華的身份,我們一 敗塗地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 浪翻雲雙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後,我已多年沒有動過殺機,但現在我卻下 了決心,決計不擇手段把單玉如殺死,否則若有她在背後支持允玟母子,恐怕燕王也不 是敵手。」 凌戰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了,大哥準備何時入宮找她?」 浪翻雲淡然道:「夜長夢多,絕不可遲過今晚。」 凌戰天點頭道:「單玉如仍不知我們察覺到她的存在。所以定然待我們與方夜羽拚 個兩敗俱傷,才會動手。明天便是朱元璋杬天大壽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事也必在這杬天 內發生。」 頓了頓道:「大哥認為方夜羽他們知否單玉如的存在?」 浪翻雲油然道:「方夜羽他們或者還不知道,但卻絕瞞不過龐斑,他的心靈力最已 臻達天人至境,像單王如這種武功媚術均臻極境的高手,定會使他生出玄奧奇妙的感 應。」 凌戰天道:「這種看不到摸不著的精神力量確是玄之又玄,教人防不勝防。」想了 想後道:「今晚大哥進宮,定要特別小心,宮內高手如雲,對允汶的保護必像對朱元璋 般嚴密周詳。那裡面又佈滿道密室,一擊不中,單玉如躲了起來,以大哥之能,亦要莫 奈她何。」 浪翻雲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單玉如迫出來的方法,就是詐作刺殺允 汶,看來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了。」 凌戰天失笑道:「這水月大宗真搶手,希望他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別的地方就好 了。」 浪翻雲搭上他的肩頭,走下橋去,欣然道:「不會的!水月大宗的目標蹴不是鬼 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門來給我試劍後,包保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只會有一 個『水月大宗』,而不會有兩個之多。」 凌戰天失笑道:「過了今晚!希望形勢會清楚一點。」 浪翻雲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無 暇分身的時刻,圍剿藍玉和胡惟庸,不讓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單玉如在,他會成為 唯一的大贏家。」 凌戰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將會好戲連埸,不過先讓我們找間館子吃他一大頓 吧。」 浪翻雲望往攀上中天的太陽,微笑道:「長征應該來了,我們不若拉大隊去吃午 飯,誰想得到我們這些叛國的水賊竟可以在京城有這麼風光的日子呢?」 大笑聲中,這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來潮往般的人潮內去。 龐斑和裡赤媚兩人悠閒地在巨宅的大花園內慢步。 裡赤媚柔聲道:「魔師似乎並不看好我們這次對付明室的計劃。」 龐斑平靜地道:「那有什麼要緊呢?告訴找,盡避沒有推翻明室這遠大的目標,你 肯放過與鬼王的決戰嗎?」 裡赤媚微笑搖頭道:「當然不會。耶就像你不肯放過水月大宗和浪翻雲。否則牛命 是多麼乏味和沒趣。」頓了頓再問道:「我們的計劃可說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能逆轉 過來,為何魔師仍不樂觀呢?」 龐斑來到一株大樹前停了下來,伸手撫上被霜雪包裹凝結的梅樹橫枝,眼中閃動著 奇異的光芒,漫不經意地道:「那是一種難以向你解釋的感覺,隱隱中我感應到皇宮內 除了鷹緣,還有一個可怕的人物存在著,默默地操縱著一切。浪翻雲正為此事動了殺 機,真是精采得使人感動。」 裡赤媚一震道:「什麼?」 龐斑微笑道:「不要繼續追問,這類精神的感應最是微妙難言,總之要謹記切戒貪 妄之念,應退則退,保持元氣才是最重要的頭等大事。事情日後無論往那一個方向發 展,赤媚亦應當感到此行不虛。」 步聲在後方小路響起。 「玉步搖」孟青青嬌甜的聲音響起道:「孟青青謹代表女真族向魔師請安問好!」 龐斑轉過身去,見到在孟青青帶領下,一眾女頁高手跪倒,向他行叩首大禮。 龐斑欣然上前,扶起了孟青青,並命其他人站起來,不必多禮。 孟青青一對柔荑被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溫暖的大手裡,嬌軀掠過奇妙無匹的舒暢寧 和及深遠無盡的感覺。 沛然莫測的真氣由對方手上傳來,與戚長征決戰所受的內傷,迅快痊癒著。 龐斑深深看進她眼內,柔聲道:「在公主的領導和啟發下,女真族將來當可大有作 為。」 孟青青心頭一陣激動,湧起對尊敬的長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師誇讚了, 青青平庸得很哩!」 龐斑放開了她的手,哈哈一笑道:「只看公主能拋開種族間的成見,為更遠大的目 標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識見,誠女真族的福氣。」 裡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師作號召,想我們這些人團結合作,真的難之又難呢。」 這時方夜羽來報道:「藍玉的傷勢看來頗為嚴重,我們應否先助他逃出京師?」 龐斑雙目精芒一閃道:「先不說我們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藍玉連自己的小命都保 不了,那還有爭霸天下的資格?」 韓柏步出金石藏書堂,在外面等得不耐煩的虛夜月和莊青霜大喜迎上來,分在兩邊 挽緊了他。 兩女見他臉色凝重,滿肚子的怨言頓時煙悄雲散,知道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韓柏偎紅倚翠,還是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芳香盈鼻,能令他心懷稍放,道: 「我要立即找你們的秦姐姐,我的小夢瑤,你們乖乖的在這裡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 情急著去辦。」 莊青霜傍著他邊走邊道:「恰好霜兒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 道場。」 虛夜月不甘後人道:「月兒也要陪霜兒哩!」 韓柏知道兩女不見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過他。 不過他亦喜有兩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戲了,我帶著你們兩個去玩 兒吧!」兩女大喜。 這時月樓在望。 秦夢瑤剛好步出樓來。 杬人見到秦夢瑤,同時呆了起來。 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清修後,秦夢瑤更是清麗照人,使人不敢迫視,尤其她那種寧恬 超然於世俗的氣質,愈發令人生不出冒瀆之心。 秦夢瑤笑著迎來。 韓柏大聲讚歎道:「夢瑤的仙氣又加重了,那我這徒兒亦慘了,縱使師傅傳了我一 門最珍貴的手藝,看來都派不上用場呢。」 秦夢瑤淡淡一笑道:「韓郎是否有事要告訴夢瑤呢?不若我們邊走邊說好嗎?」 向兩女柔聲道:「月兒霜兒,讓我們交臂同行,韓郎便讓他追在後面好了。」 兩女大喜,嬌嗲地附到秦夢瑤兩旁,看得韓柏眼也呆了。 嘻!誰比我「浪於」韓柏更能享到如此仙福呢? 忽然間,凶險的鬥爭亦無關痛癢,整個人輕鬆起來,心神倏地提升,才醒覺到自秀 色死訊傳來,心內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點,始會生出驚懼、頹喪種種負面 的情緒,這刻見到秦夢瑤,受她道胎的影響,才把自己解放出來。 忙追在秦夢瑤背後,把單玉如的事說了出來。 秦夢瑤平靜無波地聽著,到關鍵處才問上兩句,聽完整件事後,已遠離了鬼王府, 到了秦淮河旁,虛夜月「遊興」大發,找了艘小艇來,由她和莊青霜負責操舟,韓柏和 秦夢瑤同坐船尾處。 貼著秦夢瑤的仙體,看著虛夜月和莊青霜兩女操舟,韓柏那還知人間何世,但出奇 地心中沒有半絲綺念,只覺這樣已滿足幸福得要命。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師傅當年早說過單玉如會是禍根,想不到她的預言終成為了 現實,還這麼嚴重。」 接著向莊青霜道:「霜兒切莫對令尊提起此事,由韓郎找機會直接對他說會妥當一 點。」 莊青霜乖乖的點頭答應,又擔心地道:「爹他們一向都是擁護允汶繼承皇位的,怎 辦才好呢?」 秦夢瑤愛憐地道:「韓郎和姐姐怎會不著緊霜兒的家人,只是要找到適當的機會, 才提醒他們罷了!假若允汶得勢,給個天地作膽亦不敢動八派的人。問題只在除田桐 外,八派還有多少人給單玉如收買了。」 再歎一口氣,把瞼頰側枕到韓柏的寬肩上,軟弱地道:「韓郎!夢瑤終於明白了師 傅揀選朱元璋時的心情了。」 莊青霜和虛夜月從未想過這超然於物外的仙子,也會有這種柔弱女兒家的情態一時 只懂呆看著她。 韓柏亦是心中一震,探手摟緊她的香肩道:「夢瑤何出此言?」 秦夢瑤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輕輕道:「因為那就像夢瑤現在要揀取燕王般,縱使千 萬個不情願,可是再無他法。」 燕王把杬十多個隨從高手,留在外面,獨自進金石藏書堂去見鬼王。 表王虛若無踞坐堂上,冷冷看著進入堂內的燕王,面容肅穆。 燕王下跪施禮。 虛若無面容不動道:「朱棣你被封為燕王后,還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禮。」 燕王沈聲道:「朱棣為了爭取皇位,愈來愈不擇手段了。見到若無先生,想起一向 得你提攜教導的恩情,心中慚愧,忍不住彬了下來。」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我沒有看錯你,起來吧!」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貶,長身而起。 虛若無絲毫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厲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懸 卵!」 燕王嚇了一跳,愕然道:「先生指的是那方面的事?」 表王虛若無臉色一寒道:「你竟斗膽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和我本已恩清義絕, 若我要毀掉你,在現在這情勢下,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待會你父皇會來見我,只 要虛某點一下頭,你會發覺燕王府外全是禁衛和東廠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軍 同時開入你的領地,朱棣啊!你仍非是朱元璋的敵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面,立時汗流浹背,跪了下來,叩頭道:「朱棣知罪 了!」 表王喝道:「看在你沒有像一般愚蠢之徒般出口否認,仍算是個人物,給我站起 來,挺起胸膛聽虛某說話。」 燕王聽得事有轉機,忙站了起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動不了他, 全因有鬼王在背後撐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韓柏,亦是不得已中的險著,這時給鬼王罵 出來了,心中反舒服了點。 表王兩眼神光閃閃,盯著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際緊要關頭,仍不收起色 心,如何才能成霸業。你可知盈散花乃藍玉特別請來對付你的高句麗無花王的後人? 『散花』兩字正暗含無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體生寒,駭然叫道:「什麼?」 虛若無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氣色灰黯,顯然中了盈散花高明之極的詫 女蠱術,只要遇上引發蠱術的媒介,立會倒斃當場,可是你還懵然不知,真相既可憐復 可笑。」 燕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詫女蠱術只能由具有虛女元陰的 女子施展,而她……」 虛若無一聲長歎,語氣轉為溫和,喟然道:「元璋諸子中,我只看得起你一個,一 直刻意栽培你,又傳你兵法武功,足當你半個師傅有餘。」 再歎道:「你還得多謝韓柏這不記仇的人,若不是他,連我都會被盈散花騙了,此 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佈施肉身,為她製造出蕩女艷名,使你在毫無戒心下著了道 兒。現在天下間只有杬個人能解你身上的艷蠱,一個是盈散花,另一個就是身具魔種的 韓柏,至於第杬個人,當然是龐斑了。」 燕王渾身冒出冷汗,低頭不語,更不敢站起來。 表王虛若無歎道:「若你真的殺了韓柏,月兒恐怕亦活不了。虛某受此打擊,必敗 於裡赤媚手下,你也只好等著幾時蠱發慘死。我們更發覺不到白芳華原來是天命教兩大 護法的其中之一。可見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表王的說話一浪比一浪驚人,燕王劇震下往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來道:「什 麼?」 虛若無的銳目射出愛憐之色,搖頭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個大觔斗,你是好 色,我是憶妻,來!坐到我身旁來吧!縱使當上了皇帝,若連一個知己都沒有,人生還 有什麼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見過他快樂嗎?」 燕王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虛若無,刻下被鬼王以攻心之術,連串地施以無情的打擊, 利慾薰心的神智驀地覺醒,坐到鬼王下首,汗顏道:「小棣這次是真心羞愧,再不敢忘 記先生的教誨。」 第十章 元老會議   西寧道場一片熱鬧。 元老會議在西寧的主道場舉行,當日韓相就是在這裡遇到莊青霜。 地席全給搬走了,使道場包見廣闊,九組坐椅分列兩側。上首的只有一桌一椅,其 他兩張至杬張不等,前者自然是為秦夢瑤而設的特別席位。 能坐到椅子的都是八派有資格舉手作決定的元老。 為了能給接班人有學習的機會,種子高手均有列席的杬與權,卻沒有發言或舉手錶 態的權力。 會議在准未時初舉行,現在離未時尚有刻許鐘的時間,「書香世家」的向蒼松和兒 子媳婦向清秋、雲裳最先進入會議廳內,接是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飛白道長和仍是臉色 蒼白,內傷初癒的小半道人,再加上兩重身份的俗家高手田桐。 純陽真子和飛白道長二十年來還是首次下山。向蒼松欣然和他們敘舊。此時古劍池 的兩名種子高手冷鐵心和薄昭如在池主「古劍叟」冷別情的帶領下,亦步入會場。 冷別情雖為人高傲自負,見到這些元老高手,亦不敢怠慢,親切地打招呼。 會場外的園林裡,身為主家的西寧杬老,莊節、沙天放和葉素冬負起迎賓之責,殷 勤接待到來與會的各派重要人物。 至於隨來的各派弟子,則在外進的大廳內享用茶點,互相認識問好,氣氛熱烈融 洽,頗有點節日的味兒。負責打點一切的自然是沙千里這些西寧派的弟子了。 久未出山的「菩提園」派主寶渡大師,剛於此刻抵達,那天在韓柏手下吃了小虧的 種子高手杜明心,隨侍身旁。 沙天放見八派的人到了一半,遂陪寶渡大師進入會場,留下莊節和葉素冬兩人在外 邊迎客。 素淡的忘情師太領絕色美尼雲素和春風滿臉的雲清來到,寒暄兩句,隨即進入場 內。 眾元老和種子高手紛紛入座,接受西寧弟子奉上的香茗。 眾人的神色均有點凝重,誰都知道這個會議乃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來,最重要的一 次集會,用以決定八派以後對朝廷和江湖事務的方針。由於非常具有爭議性,一個不 好,八派聯盟將四分五裂,各自為目標和利益而爭鬥。 而最微妙的地方,是秦夢瑤這位代表兩大聖地的人,是否仍能約束代表各種利益和 勢力的八派,仍保持精神領袖的地位。 鎊自思索間,葉素冬陪不老神仙、謝峰、「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進 入場內。 由於不老神仙地位崇高,眾人紛紛起立致禮。 不老神仙含笑和眾人打招呼,逕自來到左首最上方的一組椅子坐下,除謝峰有資格 陪坐一旁外,鴻、鄭兩人只能站在兩人椅後。 長白這一組的下方是西寧派的席位,對面則是秦夢瑤和少林派的位子。 少林派的掌門這次並沒有來,但以無想僧的身份威望,已足夠資格代表少林的杬 票。 秦夢瑤、韓柏與莊、虛二女剛在此刻抵達,當他們經過前廳時,所有八派的弟子全 靜下來,不論年紀和男女,均被杬女的絕世容色所懾服,反而沒有那麼留心韓柏。 秦夢瑤那超然於世俗的仙姿,虛夜月那種男裝打扮的玲瓏嬌俏,莊青霜玉立修長傲 若寒霜的明艷,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美人圖卷。 步經大廳和會場間的空地時,莊節迎土來施禮道:「西寧派莊節恭候夢瑤小姐!」 秦夢瑤檢衽還禮。 韓柏笑嘻嘻致禮道:「小婿拜見岳父。」 莊節未及回禮,莊青霜早迎了上去,嬌嗲地拉他手臂,甜甜地叫了聲爹。 莊節看到女兒幸福得發亮的俏臉,心中歡喜,道:「還不進去見你的娘。」 莊青霜答應一聲,領虛夜月歡天喜地去了。莊節不由大奇,這對冤家為何會變得如 此融洽友善。 眼光轉回秦夢瑤處,微笑道:「今日得夢瑤小姐法駕蒞臨,西寧派實大感光采。」 秦夢瑤恬淡一笑,同韓柏道:「韓郎可以去辦事了。」 韓柏湊到莊節耳旁低聲道:「小婿要立即進宮見皇上,稍後還有天大重要的事面 稟。岳丈最緊要支持夢瑤,否則八派將會吃上大虧。」 不等莊節回答,返到秦夢瑤旁道:「入宮後我立即趕回來,夢瑤至緊要和霜兒、月 兒在這裡等我。」 秦夢瑤柔聲答應後,韓柏轉身使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閃,有人攔在前方。 韓柏愕然停下,原來是無想僧擋在路心,微笑道:「你就是薛小弟了,難怪老衲怎 樣都點化不了你。」親切地拍了拍他肩頭,行雲流水般到了秦夢瑤和莊節處。 開會的人終於到齊了。 燕王聽鬼王詳述韓柏如何發現白芳華真正身份的經過,臉色難以掩飾地變化。 說到白芳華把胡惟庸私通外敵的證據交給韓柏,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都消失了。以他 那麼雄才大略,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的不世人物,面容仍變得如此難看,可知所受的震 撼是多麼巨大。 表王歎道:「現在若我們仍猜不出方夜羽一石二鳥的毒計,也可以收山不用出來混 了。」 燕王謙虛問道:「小棣愚魯,仍未能測破他們的毒計。」 表王淡然道:「女大法源自西藏的歡喜密法,百年前以敗於傳鷹之手的白蓮鈺最是 有名,為開派的宗師,魔宮護法花解語便是這一派系的傑出弟子。當年白蓮鈺有兩個婢 女,都學到了她的女術,一為漢人,另一個便是高句麗的女子,兩婢分別創立了閩北的 女派和高句麗的媚心術,秀色和盈散花不用說都是這兩派的後人。」 燕王吁出一口涼氣道:「難怪我見到她時,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色心,原來她是精 通女大法的傳人。」 表王續道:「不論是單玉如的媚功,又或白蓮鈺的女術,均為魔門秘法。而韓柏的 魔種,卻是魔門最巔峰的大法,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門秘術,所以找才敢斷定只有他才能 破去盈散花施在你體內的媚蠱。這也是盈散花不惜一切去殺死韓柏的真正原因。」 燕王鐵青臉道:「為何我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運功內視亦找不到絲毫線索?」 表王神色平靜地道:「這正是媚蠱最厲害的地方,利用陰陽相吸之理,把與處女元 陰結合後細若微塵的蠱蟲由你的精氣吸入血脈裡,遍佈全身,無形無影。可是只要蠱蟲 受到外來的刺激,立會侵蝕體內精血,教你精枯血竭而亡,無藥可救。」 燕王劇震道:「韓柏真能治好我嗎?」 表王微笑道:「放心吧!只要他的魔氣鑽入你的經脈裡,包可把蠱蟲引得全聚集到 某一點處,那時你便可用自身的功力把蠱蟲盡驅體外了。」 燕王放心了點,道:「父皇是否也給人下了媚蠱呢?」 表王道:「看他的氣色,應該沒有這問題,唉!你當媚蠱是這麼輕易施展嗎?養蠱 者必須以本身元陰精血餵飼蠱蟲,且因施術時須以精氣驅蠱,損耗極大,所以施術後絕 不能活過百天之數,盈散花匆匆離京,就是不想韓柏看到她死時的可怕模樣,秀色的自 盡,亦含有殉情之意。」 燕王深吸一口氣道:「剛先生提到方夜羽的一石二鳥之計,究竟又是什麼一回事 呢?」 表王道:「那亦是最合理的推測,陳貴妃既精通混毒之法,自然可在你父皇身上做 下神鬼不知的手腳。當大壽祭典時,只要觸及某一吻,便會當場倒斃,說不定還可嫁禍 於你,你也應可想像到那後果。你自然死也不會承認,於是他們再引發你的毒蠱,說你 畏罪服毒身亡,那時天下還是你們朱家的嗎?」 燕王自從知道中了蠱毒後,心神大亂,才智及不上平日的二成,一呆道:「那父皇 豈非危殆之極?」 表王失笑道:「你不是要殺死他嗎?如此豈非正中你的下懷?」 燕王老臉一紅道:「小棣知錯了!:「鬼王不為太甚,柔聲道:」你留在這裡吧! 等韓柏回來後,立即為你驅蠱,然後你找機會盡快逃離京師,返回你的領地,立即 整軍備戰,準備和單玉如爭天下,只要怒蛟幫肯助你,最終你也能得到天下的。」 燕王平靜下來,緩緩道:「先生忍心坐看父皇被人害死嗎?」 表王淡淡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轉,元璋太過殘忍好殺,有損天和,壽元 至此已盡,你還是擔心自己的事吧!」 當秦夢瑤在莊節和無想僧兩人左右相陪下,步進會場時,全體起立施禮,以示對兩 大聖地的尊敬。 秦夢瑤仍是那副虛淡飄逸的嬌姿仙態。深遂無盡的眼神到處,無人不湧起奇異的感 覺,就像天地停頓了下來,臻達至靜至極的境界。 與會者不乏終年杬禪修道的高人,立時感應到她深不可測的道心禪境。 秦夢瑤與韓柏的道魔之戀,經接天樓一事後,八派中人無不知曉,雖明白其中有療 傷救命之實,但都懷疑秦夢瑤動了凡心後,是否仍能維持劍心通明的境界。現在見到了 秦夢瑤,眼力高明者頓時釋去疑心,只有嘖嘖稱奇。而曾和秦夢瑤見過面的,都訝然秦 夢瑤比前更具出塵仙姿。 莊節和無想憎先送秦夢瑤入座,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秦夢瑤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雙眼一瞥後,緩緩闔了起來,寶 相莊嚴,聖潔若普渡眾中的觀音大士。 鎊派元老和眾種子高手,無不心中一震,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因為她只一瞥間, 便沒有人不感到她深深地望自己。 秦夢瑤雖一言末發,但已攝了與會諸人的心神。 葉素冬想起朱元璋所說「過不了秦夢瑤一關」的話來,才切身體會到朱元璋見秦夢 瑤時的感受。 無想憎首先出言,微笑道:「直到此刻見到夢瑤小姐,老衲才明白言齋主為何肯打 破兩大聖地二百年來的禁例,讓小姐下山衛道除魔。」 秦夢瑤爭開美眸,淡淡一笑,柔聲道:「聖憎誇獎了,情勢危急,夢瑤只好濫竽充 數。」 葉素冬聽她仙樂般的聲音,心頭一陣衝動,恭敬地道:「夢瑤小姐仙體初癒,立即 大發神威,重創藍玉。看還有誰敢對我大明天下,起不軌之心。」 眾人為之動容,這才知道秦夢瑤曾劍傷藍玉之事。 武當掌門純陽真子鬚眉俱白,仙風道骨,這時兩眼閃起精芒,往秦夢瑤望過來,祥 和地道:「這次我們八派請得仙子法駕來此,是希望能得到仙子的導引,才下決定如何 應付眼前亂局。」 不老神仙見人人都把秦夢瑤捧到了天上,心中不悅,冷哼一聲道:「形勢雖亂,但 對我們八派卻是有利無害。魔門黑道的自相傾軋,對我大明的長治久安,只會是一件好 事。莊兄對此可有什麼高見?」 一向以來,代表朱元璋意向的西寧派,都是和長白派一鼻孔出氣,堅持不插手入魔 師宮與怒蛟幫的鬥爭裡,所持的理由,就是怒蛟幫乃朝廷緝拿的反賊。可是若站在江湖 同道的立場,那便是域外和中原武林的鬥爭了。 莊節本來亦只會站在朝廷的方面說話,可是朱元璋親口向葉素冬說過不干涉他們的 取向,剛又被「快婿」韓柏在耳邊說了兩句,縱使他一向極有主意,這時也有點迷糊起 來,不知怎麼反應才好。 幸好忘情師太插入道:「不若我們先聽夢瑤小姐的意見,才再作決定好嗎?」 她背後的美人兒尼姑雲素瞪大了美目,好奇地打量秦夢瑤,深透出崇慕的神色。 秦夢瑤淡淡地看了不老神仙一眼,才從容道:「夢瑤今日來此,想提出一個請求, 希望各位掌門元老俯允。」 眾人大訝,同蒼松感激她曾救兒子媳婦一命,出言道:「無論小姐有任何要求,只 要向某可以做到,必會遵辦。」 這幾句話非同小可,代表了書香世家對秦夢瑤的全力支持。 「菩提園」主寶渡大師喧了一聲佛號後,肅容道:「夢瑤小姐請先見示!」 秦夢瑤一對秀眸亮起難以形容的彩芒,緩緩掃過眾人,若無其事地道:「夢瑤想請 各位解散了八派聯盟。」 這句話直有石破天驚的震撼力,連禪功德行深厚若無想僧、忘情師太、純陽真子等 亦愕在當場,呆瞧她。 箏聲叮咚中,憐秀秀幽幽唱道:「薄霧濃雲愁永畫,瑞腦銷金獸。佳節又重陽,玉 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 花瘦!」 再一串珠落玉盤的清音,箏聲由微轉無,餘音卻仍繞樑不休。 唯一的聽者朱元璋心神俱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一震讚歎道:「此曲只應天上 有,人間那得幾回聞。」深深看面箏而坐的美女道:「秀秀歌藝之妙,比之紀惜惜亦亳 不遜色。」 聽到「紀惜惜」杬字,憐秀秀美眸亮了起來,想起了浪翻雲,同時又憶起龐斑。 朱元璋則看得龍目睜大,但他想起的卻是陳貴妃,暗忖若得眼前美女為妃,縱使失 去了陳貴妃,對自己的打擊便不會是那麼嚴重。微微一笑道:「若能每天都聽到秀秀的 歌聲,朕還有何求?」 憐秀秀心中一懍,知道浪翻雲所料不差,朱元璋果然對自己存野心,正要設法拖 延。聶慶童的聲音遠遠在門外傳進夾道:「稟告皇上,忠勤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皇上 稟告。」 憐秀秀感激得差點要向這為她解圍的忠勤伯贈以香吻。 田桐雙日閃過陰鷙之色,沈聲道:「秦姑娘是否知道八派聯盟乃言靜庵齋主倡議下 而成立的,旨在匡助皇上,驅逐韃子。大明建立後,由御旨策封為八大國派,現在秦姑 娘一句話,便要我們解散,是否合乎情理,會否違反了令先師意旨。」 他故意不像其他人般稱她為夢瑤小姐,自是蓄意貶低她的身份。而他的話亦非常厲 害,提出朱元璋和言靜庵來壓她。 除了有限幾人外,其他人都露出同意的神色。試問誰可以接受秦夢瑤這樣的要求, 那八派豈非變成可任人隨意擺佈了。 西寧杬老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們已從朱元璋處獲悉田桐的真正身份,他這樣激烈 地反對秦夢瑤的提議,反使他們隱隱覺得秦夢瑤這一奇兵,合某一種微妙的道理。 無想僧眼簾低垂,似對身邊的事物不聞不問。但眾人都知這舉足輕重的人,正深思 秦夢瑤的提議。 秦夢瑤則仍是那副飄逸如仙的恬淡樣兒,絲毫不因田桐的話動氣。 一直沒有作聲的「古劍叟」冷別情冷冷道:「夢瑤小姐有這樣令人難以接受的提 議,必然理由充份,冷某願聞其詳。」 不老神仙看了無想僧一眼,貝他半點表示都沒有,心中有氣,斷然道:「無論什麼 理由,恕本人都難以接受。」 武當派另一元老飛白道長微微一笑道:「不老神仙連夢瑤小姐的理由都末聽過,便 斷然拒絕,飛白亦感到難以接受。」 不老神仙兩眼一瞪,凌厲的眼光箭般射向飛白道長。 飛白道長涵養甚佳,仍以微笑回報。 氣氛僵持起來。 向蒼松雖曾說過支持秦夢瑤任何提議,但卻沒有想到是要解散八派,而在八派中, 本以他的書香世家較弱,故這聯盟實令他的地位陡升,所以此刻也猶豫地道:「夢瑤小 姐可否解釋一下呢?」 尚未有人發言的有出雲庵、西寧劍派,少林和菩提園。但發言的若不是表示不會接 受,就是抱懷疑觀望的態度。所以秦夢瑤的提議,實在並不樂觀。 田桐心中奇怪,為何對朱元璋忠心耿耿的西寧派,態度如此古怪呢,眉頭一皺道: 「無論夢瑤小姐的提議多麼有理由,若我們沒有皇上首肯,私自解散聯盟,那後果不用 我說出來,各位也應知道。」 忘情師太平和的聲音響起道:「田施主請先弄清楚一件事,聯盟成立的目的是為了 天下萬民的福祉,其他都不是要考慮的因素。夢瑤小姐既有這提議,貧尼相信她定然有 很好的理由。」 田桐心中暗罵,卻很難駁斥忘情師太這義正辭嚴的論點。 西寧杬老則心內一齊歎道:田桐你錯在太多話了。 一時眾人眼光全回到秦夢瑤身上,靜候她的發言。 第十一章 解散聯盟   書齋裡,朱元璋細心看過所有物證後,台頭望向呆坐桌側的韓柏,皺眉道:「這些 信件是否得來太容易呢?」 韓柏已詳細告訴了他得到信件的經過,只隱瞞了白芳華的身份和盈散花對付燕王的 重要環節。一聳肩道:「我打開包裹看到這些東西時,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手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再挨到椅背處,另一手緊抓著那些證 物,歎道:「這或者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擔保胡惟庸和藍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接著 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當然他們絕不會寂寞,還有很多人陪著他們哩!」 韓柏心中一寒,只想快點離去,最好以後都再見不到朱元璋。 秦夢瑤那對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靜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後望往道場外的園林。 自從和韓柏在接天樓內道魔交融後,她的劍心重達通明的境界。 而韓柏則變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綻,反是最強的一環。 眼前雖全是世俗的煩事,卻沒有半點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靈便如瀑布下的堅 巖,流水雖不住激濺在石上,卻是過不留痕,了無任何礙滯。 眾人裡不論俗道,均被她那種超凡絕俗的仙姿美態吸引著,但卻不會起絲毫塵俗不 軌之念,反覺得心平氣和起來,連田桐這用心不良的人亦湧起這種玄妙的感覺,可見她 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麼強大。 秦夢瑤微微淺笑,收回望往外邊的目光,清雅優閒地掃過廳內每一個人,閒逸地 道:「夢瑤如此大膽提議,並不是強要說服各位前輩,而是希望各位能深思這個可能 性。任何一種制度的創立,均因應其當時的精神和需要而產生。可是世事變幻無常,若 只墨守成規,這種制度便反而妨礙了進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應付眼前實際的環境。韓 府兇案便是最好的例子,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團結,你們再無餘力去處理其他的事。為 了大局,個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聯盟這大前提下被抹殺了。夢瑤真希望能有多幾個像不 捨大師和小半道人這種有勇氣的人。請恕夢瑤直言無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聯盟只 是擺在朱元璋御書檯上的一件精緻的工具,根本沒有自己的靈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無語,秦夢瑤這番話針針見血,教人難以反駁。 雲素聽得心中一熱,想起浪翻雲和韓柏,立時體會到秦夢瑤的意思。 當時她便感到這樣才配稱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師長們無時無刻不在刻意保持八派 問的和氣,做起事來縛手縛腳,毫不痛快。 一直沒有表態的無想憎,一陣長笑,打破了令人難堪的沈然,欣然道:「夢瑤小姐 這番話真是痛快之極,發人深省。老納再不管其他人怎麼想,由今天開始,少林再不是 聯盟的一份子,以後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了。」哈哈大笑,一聲佛號,飄身而 起,剎那間已到了道場之外,條忽不見。 竟是說去就去,瀟俐落。 眾人呆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時間都不知說什麼話才好。聯盟沒有了最強大的 少林派,聲勢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過神來,鐵青著臉向秦夢瑤怒道:「現在你稱心遂意了吧!」 再無半分客氣。 純陽真子淡淡道:「田桐閉嘴,誰許你對夢瑤小姐無禮。」田桐為之愕然,臉容難 看至極點,那想得到這祥和的掌門師兄會直斥其非。 連不老神仙等都大為訝異,武當這兩個老傢伙二十多年來對世事不聞不問,所有世 務都交由田桐這俗家高手打理,這次肯來赴會,已大出各人料外,更想不到如此不給田 桐面子。 這次八派聯盟的延遲舉行,原也是應他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復後出席這會議。 飛白道長油然自若地發言道:「縱使沒有夢瑤小姐這一番話,這次貧道和掌門師兄 破例來參加元老會議,亦要向各位提出一個問題:就是是否為了所謂「國派」的虛銜, 我們便要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 這次輪到西寧杬老不自在起來。因為朱元璋的所有指令,正是通過西寧派傳達往其 他各派。 忘情師太低宣一聲佛號,通:「當日浪翻雲質問我們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們與域 外奸徒相鬥,貧尼亦想知道現在有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場內寂然無聲。 秦夢瑤輕描淡寫的一個提議和幾句話,便掀起了八派問的滔天巨浪,把長期以來壓 下的矛盾和各種複雜問題,全翻到了表面來。 「菩提園」的寶渡禪師微笑道:「當然有人可以回答這問題,還可說得冠冕堂皇, 但江湖自有公論。現在連我們自己亦私下要承認浪翻雲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 他頂著龐斑,憑這魔王的武功智慧,天下早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了。」 向蒼松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才點頭道:「說得好! 說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輕鬆無比,就像放下了肩頭的千斤擔子。坦白說,當夢瑤小 姐作出這建議時,老夫亦有點難以接受,現在卻想通了,只要我們有著同一理想和目 標,聯盟名雖不在,實卻存焉。否則聯盟只大而無當,根本是沒有自主權的怪物。」 不老神仙臉色變得陰沈無比,冷然轉向西寧杬老道:「不老想聽聽杬位的意見?」 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寧派聯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幫與魔師宮鬥爭的建議。那知秦夢 瑤的提議卻是要推倒聯盟的根本架構;更挑起了八派問的矛盾。使他頓時落在下風,一 腔怨氣,不由出到沒有積極反對秦夢瑤的西寧杬老身上。 莊節何等老謀深算,那還不知大勢已去,且在其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韓柏的話,知 道他消息靈通,才智過人,更絕不會陷害自己。又由葉素冬處聽來朱元璋暗諭不要插手 八派紛爭的指示,遂乾咳一聲道:「向兄說得好,聯盟只不過是一個名稱,只要我們各 派衷誠合作,沒了名稱,實質上仍無分別,但行動卻靈活多了。」 這次連秦夢瑤亦感到詫異,想不到西寧派在這件似明顯違反了朱元璋意願的事上, 如此容易相與。 她要解散聯盟,實在是聽了單玉如的事後一個突然而來的決定,若任由聯盟存在, 一旦單玉如得勢,由於有允的出頭坐陣,聯盟只會變成這妖婦的凶器和工具。因為朝中 將領大部分出身於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為了他們的最高指示。聯盟的瓦解,自然大 幅削弱了單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才反對得這麼激烈。 莊節的立場清楚表達後,聯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面。 不老神仙氣得臉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謝峰亦隨之站起來。 這與無想憎齊名的高手一揮佛塵,發出一下激響的破空聲,憤然離座,代表了聯盟 的正式解體和結束。 一名禁衛跟長白諸人擦身而過,直奔到葉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衛長立即進 宮見駕。」 眾人都露出訝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緊張,竟要把正參與元老會議的葉素冬 召去? 有杬個人露出不同的神色。 一個自然是武當俗家高手田桐。 另兩個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謝峰。當那禁衛匆匆而去時,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竟似知 道這禁衛因何而來。 所有這些微妙的反應,無一可瞞過秦夢瑤通明的慧心。 韓柏離開皇宮,想起剛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 藍玉、胡惟庸和有份參與他們謀反的手下固是死有餘辜,可是被誅連的親族根本連 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有很多還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於,那自己不是連累了很多人 嗎?」 想到這裡,差點想痛哭一場,對政治鬥爭生出極度的憎厭。 不過這亦是無可奈何的事,過錯並不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朱元璋的主意罷了! 懊惱間又想起了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鬱結難解。 驀地有人在對街呼喚他的名字。 韓柏循聲望去,只見有一群尼姑,領頭的是曾有一面之緣的忘情師太,身旁還有那 美得眩目的小尼雲素和范良極的情人云清,雲清還在向他招手。 換了平時,有機會接觸雲素,縱只是眼看手勿動,他也會歡欣雀躍。可是此刻正擔 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華早逝! 真是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痛哭一場。 但又不能不給雲清面子,勉強收攝心神,走了過去,來到忘情師太身前,一揖到 地,道:「韓柏拜見師太!」 忘情師太和雲素等十多對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貝他一本正經,表情肅穆,都大感 奇怪。 忘情師太溫和地道:「韓施主有沒有空,貧尼想和你說幾句話。」 韓柏想起在這裡見到忘情師太,八派的元老會議當然結束了,自己好應趕去與秦夢 瑤杬女會合,本要拒絕,但卻礙於雲清情面,說不出口來。猶豫間,忘情師太已看穿他 的心意,微笑道:「貧尼落腳的庵堂就在這裡,不會阻韓施主太多時間。」 韓柏這才注意到刻下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門處,奇道:「師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 寧道場嗎?」 忘情師太淡淡道:「由這天開始不是了!」轉入庵堂裡去。 韓柏迫在她背後,恰好夾在雲清和雲素的中間。 雲素好奇並天真地用那對美麗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著他。 雲清則低聲問道:「小柏你是否有什麼不妥?」 韓柏頹然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到了悔堂裡,忘情師太背著佛座盤膝坐在地上,雲清、雲素這兩位種子高手則分坐 在她左右,其餘弟子都退出堂外。 韓柏學她們般跌坐對面,嗅著爐鼎透來的清香氣味,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忘情師太溫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種魔大法非比尋常,那晚在我們這些老骨頭 前,仍表現得不亢不卑,威風八面。」再愛憐地看了雲素一眼,柔聲道:「雲素已是我 們出雲庵近百年來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沒有受傷。」 韓柏忍不住瞥了雲素尼一眼,只見她瞪著那對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懼地看著 自己,忽然心中一陣慚愧,因為他靈銳的魔種,感應到她純淨晶瑩的佛心,沒有半絲塵 俗之念,有的只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對她的不軌之心,那能不羞愧。 若換了乎時,他怎會有這種明悟,只是剛受連番打擊,色心盡去,才察覺到對方的 心境。 忘情師太對這一切洞察無遺,欣然道:「雲清已把你們的事詳細告訴了我。唉!你 們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們八派卻只在坐享其成,貧尼想起便感到羞慚。」 韓柏一呆道:「我們!」忍不住望向雲清,暗忖難道她連和范良極的關係都告訴了 師傅? 雲清俏險一紅,垂下頭去,顯是知道韓柏為何偷看她。她雖是帶髮修行,終仍可算 是半個修行的人,自然會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師太微微一笑道:「雲清什麼事都沒有瞞貧尼,門法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 的。古往今來,已不知多少人被規矩所害。何況范良極一片誠心,而雲清亦經過了一段 長時問的內心掙扎,才發覺自己不可以沒有對方,這種真摯的感情,最是難得,所以貧 尼絕不會抱殘守缺,硬要拆散他們。」 韓柏聽到「掙扎」兩字,想起她和范良極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雲清一眼。 雲清先是赧然,接著醒覺,狠狠瞪了他一眼。 忘情師太續道:「這次貧尼想與施主說話,就是想瞭解一下現在的情況,看看有什 麼地方可以盡點心力。」 韓柏對這值得尊敬的老師太更生好感,心頭親切溫暖,歎了一口氣道:「要說都不 知從何說起,韓柏只希望師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著他的雲素,才 續道:「和小師傅們燼早離開京師這險惡之地,回到出雲庵去,不要捲入這醜惡的政治 漩渦。」 他確是有感而發,尤其不希望這純如白紙嬌柔可愛的雲素尼,被醜惡的鬥爭污染了 她淨美的靈魂。 忘情師太杬人都想不到韓柏有這種為人設想的胸懷,對他頓然改觀。 忘情師大正容迫:「聽施主這麼說,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獨善其 身,施主放心說吧!貧尼早經歷過無數風浪,生死得失均不會擺在心頭。 韓柏肅然起敬,搔頭道:「小子無知,忘記了師太乃白道頂尖高手,不過現在的形 勢可是有力無處使,連鬼王地想到要離開京師。」 忘情師徒杬人一齊動容。 韓柏站了起來,道:「不若這樣吧!我先回道場去找夢瑤她們,然後才和你們一道 去鬼王府去共商大計,好嗎?」 忘情師太這時亦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既是如此,貧尼便先遣門下弟子離 京,有起什麼事來,應變時方可以靈活一點。」 忘情師太這麼明白事理,韓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雲素一眼。 第十二章 敵友難分   鬼王府。 金石藏書堂內。 朱元璋哈哈一笑,同坐在一旁的虛若無道:「上次小弟來此,求若無兄占算國運, 轉眼又兩個月另八天。若無兄卦理精湛,有鬼神莫測之機,所說諸事,一一應驗,小弟 傾佩不已。」 鬼王虛若無淡淡一笑道:「看元璋成竹在胸的樣子,必是萬事順遂,可喜可賀。」 朱元璋龍目寒光一閃道:「自靜庵仙逝的消息傳來後,小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塵 往事,唉!小弟自甲辰年晉稱吳王,至今不覺已有杬十四年,回想起來,就像作了一場 春秋大夢。若無兄說得對,除了每次勝利後的剎那光陰,小弟從未真正感到快樂和滿足 感。只知埋首政務,若把這些工作由小弟處拿走,我便一無所有了。」 虛若無搖頭歎道:「這就是當皇帝的代價。所以虛某從不肯把你當作皇帝,就是希 望你還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可惜這卻成了你我間最大的衝突和矛盾:不過你肯在這時刻 仍來見我,虛某心中仍有點安慰,五十年的交情總算還有點剩餘下來。」 朱元璋一呆道:「若無兄怎會有這番說話,朱元璋盡避對任何人無情無義,但與若 無兄這一番交情,卻是真誠無私的。」 鬼王虛若無仰天長笑,雙目神光電射,銳利的眼神凝定在朱元璋臉上,冷然道: 「虛某與裡赤媚之戰,如弦上之箭,勢在必發,此戰不論勝敗,虛某亦將拋開一切,歸 隱山林,再不理江湖與朝廷之事,元璋你亦再不需為虛某的事煞費思量了。」 朱元璋劇震道:「若無兄似對小弟誤會甚深,只要若無兄一句話,小弟可發動手中 所有力量,教裡赤媚等無一人能生離京師。」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元璋說笑了,現在你豈可分神去對付這批高手如雲的外族聯 軍,何況對方有龐斑助陣,除非請得浪翻雲出手,不過你也應知浪翻雲絕不會聽你我的 命令吧!」 朱元璋微笑道:「若無兄已知藍玉和胡惟庸的事了。」 鬼王虛若無不置可否,岔開話題道:「元璋這次來找虛某,是否為了燕王的事?」 朱元璋臉容一沈道:「若無兄知否這逆子要行刺我這個親爹?」 虛若無長歎道:「元璋!我要你坦白告訴我,若換了你在他的處境,你會怎麼 做?」 朱元璋龍目冷芒一閃,不悅道:「若無兄還要護著他嗎?」 虛若無搖頭苦笑著:「元璋真是那麼善忘嗎?我剛才說過:與裡赤媚決戰後,我再 不會參與朝廷之事,你大壽一過,虛某亦立即離開京師,這世上便等若沒有了虛若無這 一個人,你要幹什麼,我不管亦不理。」按著語氣轉寒道:「可是在這大壽之期,虛某 卻絕不許你在我眼前對付小棣,這之後就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了。」 朱元璋沉默下來,凝望著腳下的階磚,沉吟不語。 虛若無微微一笑道:「自你登基後,我虛若無還是第一次對元璋你如此疾言厲色, 你心中定然很不舒服了。」 朱元璋臉上露出回憶思索的神色,緩緩道:「我朱元璋一生最神傷魂斷的杬個時 刻,就是言靜淹、紀惜惜的離開和馬皇后的身故。 還記得她斷氣前緊握著我的手,要我尊重若無兄的意見。嘿!區區杬天之期,若我 朱元璋都不遵照若無兄的吩咐,怎對得住若無兄的恩情和馬皇后的異言。好吧!皇天在 上,朱元璋便立此承諾,若無兄可以放心了。」 虛若無露出一絲笑意,旋又滿懷感觸道:「天數有定,元璋你要記著,我虛若無的 一切作為,都是為保你朱家天下,讓萬民能長享太平。」 朱元璋一震往虛若無望去,疑惑地道:「若無兄話中隱含深意,可否說得清楚一 點?」 虛若無正容道:「相識至今,我虛若無可曾對你有過一字誑語?」 朱元璋仔細地打量著他,肯定地搖頭。 虛若無道:「那就足夠了,皇上!」 朱元璋愕然望向這唯一剩下來的老朋友,自登基稱帝以來,虛若無還是第一次,也 是最後一次稱他皇上了。 秦淮河最具規模的其中一所酒樓的大廂房內,筵開兩席。浪翻雲、凌戰天等怒蛟幫 在京師的領袖人物全體在場,還有左詩杬女、小雯雯、顏煙如、風行烈和戚長征夫婦等 人,氣氛熱烈。 男女分席,逕渭分明,卻無損融洽和親切。 喝的自然是清溪流泉。 眾女都爭著去親抱剛換上了左詩親於為她縫製的新棉衣的小雯雯,使這小女孩的笑 聲填滿了廂房。 男席處凌戰天誇獎范豹道:「都是小豹有辦法,這麼匆忙都可以教人弄如此精美的 筵席來,我們真是口福不淺,大家來痛飲一杯!」 各人起哄對飲。 戚長征笑道:「你們都不知小豹現在京城是多麼吃得開,禁衛和東廠的頭子們都要 和他稱兄道弟呢。」 風行烈插入笑道:「祝他早日與顏姑娘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這兩句話不但在這一席掀起熱烈的歡笑,也惹起了另一席的調笑。 范豹和顏煙如雖是一席之隔,仍忍不住面紅耳赤地交換了個甜蜜的眼神。 戚長征開懷道:「不是請了東廠的人去找韓柏這傢伙嗎?為何還未來呢?」 上官鷹笑道:「這傢伙不是又溜了去泡妞吧!」 那邊的左詩嬌叱道:「他敢!」眾人齊聲大笑。 翟雨時歎道:「有誰曾想過我們曾往京師擺明反賊的身份,呼朋喚友,大吃大喝 呢?」 浪翻雲看著杯內的絕世美酒,微微一笑道:「若有人看到我們現在的樣於,誰想得 到今晚就是與強敵生死決戰的時刻呢?」 范良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我地想不到,卻是知道。」眾人大喜。 范良極推門而入,一番熱鬧的招呼,老賊頭親了乾女兒小雯雯後,來到浪翻雲旁坐 下,壓低聲音道:「我跟了田桐一整天,終於找到了天命教另一個巢,八派的元老會議 定是有重要事情發生了,這傢伙等不急去報告。」眾人靜了下來。 翟雨時輕輕道:「不知單玉如是否在那裡?」 范良極低聲道:「若她在那裡,我便沒有那麼容易自出自入了,不過你們的老朋友 大醫師瞿秋白卻躲在那裡。」 上官鷹一震道:「什麼?」 凌戰天沈聲道:「且慢!暫時還不可以動他,但我們取不到他的人頭在手,亦絕不 肯離開京師。」 范良極道:「還有一個你們想不到的人,就是拿著不倫不類兵器的展羽。」 眾人大為錯愕,想不到「矛鏟雙飛」展羽也是單玉如的人,難怪以他的身份地位, 竟也屈身楞嚴之下了。 翟雨時道:「單玉如這二十多年的佈置真個沒有白費,看來文官武將中亦由胡惟庸 巧妙地安插了很多人進去,所以可輕易把政權攫取餅來,如此看來,燕王雖是一代名 將,爭鬥起來,前景仍未是樂觀呢。」 浪翻雲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肯否站在他那一邊了。」 凌戰天點頭迫:「離京後我們立即掃平胡節的水師和黃河幫,收復怒蛟島,重新控 制長江,那時任單玉如杬頭六臂,也須面對兩面的戰場。」 浪翻雲道:「不過我們最好和燕王先談談,才可助他打天下,否則只是重蹈當日覆 轍,最後再次變成反賊。」 范良極道:「我還發現巢內有幅京師的大地圖,左家老巷、莫愁湖和鬼王府部塗上 了紅色,還有不同顏色的箭頭和符號,顯示天命教的人有著周詳的計劃封鎖和攻打這杬 處地方,我們不可小防。」 浪翻雲道:「我早想過這問題,今晚所有人全遷到鬼王府去,明天開始我們便把功 力較次的人和婦孺全部撤離京師,只要朱元璋仍在,天命教絕不敢動鬼王保護下的船 隊,那我們應變起來,或戰或逃都容易多了。唔!有人來了!」 話猶未已,韓柏和虛夜月、莊青霜走進來。兩女發現小雯雯,歡呼一聲擁過去。 韓柏輕掙了一下這小傢伙的臉蛋後,走過來興奮道:「夢瑤解散了八派聯盟了!」 眾皆愕然。 浪翻雲會心微笑道:「這仙子真有她的一套。」 范良極道:「瑤妹呢?」 韓怕先湊到他耳旁,神的說了一番話。眾人見范良極兩眼不住放光發亮,都訝然瞪 著他們。忽地范良極怪叫一聲,翻身離椅,一陣風般衝出房外。韓柏則右手一探,抓起 一隻大雞腿,狼吞虎起來,其吃相自是令人不敢恭維。 風行烈皺眉道:「你和老賊頭說了什麼話?」 韓柏滿嘴雞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告訴他,他的未來嬌妻和未來嬌妻的師傅正在 樓下等他。」眾人為之莞爾。 戚長征道:「你的仙子在那裡?」 韓柏道:「她也在樓下。」隨手丟了一絲肉都沒有留下的雞骨,笑道:「可以打道 回鬼王府了嗎?今晚這麼精采,讓我們香湯沐浴,再吃他一大頓,才有精神力氣陪我們 域外來的朋友玩個痛快呢!」 上官鷹笑道:「你直有趣!來!本幫主敬你一杯。」起哄聲中,眾人轟然痛飲。 朱元璋回到皇宮,立即把嚴無懼和葉素冬兩人召來。兩人跪伏地上,靜待吩咐。 朱元璋道:「藍玉和胡惟庸的事預備好了嗎?」兩人忙應預備好了。 朱元璋沈聲道:「朕要把京師的水陸交通要道徹底封鎖,特別要注意與鬼王的車隊 和船隊,假若燕王逃離京師,立殺無赦,清楚了嗎?」兩人心中一震,連忙領旨。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找韓柏來,鬼王不說的事,朕不信他敢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