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刺殺行動 楞嚴坐在馬車內,透 瞧著這洞庭湖西最大府城的繁華夜景,內心卻冒 起了一股難以排遣的寂寞和懊悔。 假若肯拋下一切,隨陳玉真退隱山林,是否會快樂點呢? 這二十多年來,為了應付朝廷繁重的工作和夜夜醉生夢死的生活方式, 他的武技不進反退,精神修養被薰心的利慾破壞殆盡,大違師尊龐斑的訓 誨。 武昌韓府之戰,更使他的聲望地位受到無可彌補的打擊,也令他首次想 到自己所選擇的一方說不定會輸掉這場爭霸天下的鬥爭。 現在應否遵從師尊的矚咐,立即引退? 可是那怎麼對得起大群一直忠心耿耿,追隨著自已的手下? 想到這裡,不由歎了一口氣。 「統領何故歎氣?」 楞嚴一震驚醒過來,望向身旁這臉如冠玉的天命教後起之秀宋玉,苦笑 道:「宋兄弟仍是年輕,若你到了我這把年紀,當會知道沒由來亦可感觸生 情。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中情況雖因人而異,但無可否認不如意的 事,總比快樂的事為多和使人更深刻難忘。」 宋玉雙目透出嘲弄之色,故作恍然道:「楞統領怕是想起了陳貴妃 吧!」 楞嚴心內無名火起,眼前此子恃著與皇太后恭夫人的曖昧關係,氣 日 張,一直想取他廠衛頭領之位而代之。目下故意提起陳貴妃,正是要揭他的 瘡疤,以達到打擊傷害他的目的。 冷笑一聲,正要答話時,兩股氣勁破空的聲音,分別由左右凌空激傳而 至。 兩人同時色變。 陳渲摟著美麗的大紅登上小樓,跨過門檻,來到佈置清雅的小廳裡,兩 名跪迎的美婢起來慇勤侍候。 大紅嫣然媚笑道:「陳大人請稍坐一會,奴家換了衣服再來侍候大 人。」 陳渲一把拉了她回來,擁入懷裡,柔聲道:「只有一個條件!」話完俯 頭親上她的櫻唇。 大紅熱情如火地反應著。 陳渲放開她時,這當紅的美妓既嬌且媚的狠狠橫他一眼,才花枝亂顫地 笑著飄進簾幕低垂的閏房裡。 兩名美婢掩嘴偷笑。 陳渲色心大動,摟著兩婢擠坐入太師椅裡。 兩女假意掙扎一番後,才馴服地各坐一腿,把他纏個結實。 窗台放著的鮮花送來陣陣清香。 陳渲整個人鬆弛下來,享受著這兩個月來從未有之的平靜。 大戰之前,尤需眼前這種醉生夢死的刺激和調劑。 黃州府一戰的敗績,對他的自信造成致命的打擊。怒蛟幫那種靈活的戰 術和莫可抗禦的攻擊力,已使他這個長於盛世的新一代戰將心膽俱寒。 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8JK7GT6Y4W23 他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和兩婢胡混著,只希望能借此拋開一切 煩惱和恐懼。 大紅微喘著的聲音由房內傳來道:「陳大人,奴家在等你哩!」 陳渲哈哈一笑,推開臉紅耳赤的兩婢,站了起來,往房間走去,掀簾進去 時,赫然發覺房內多了個小鬼王荊城冷,正悠然坐在一張椅上,含笑看著他。 陳渲全身血液轉冷,手握到劍柄上,卻不敢進擊或退走。 對方那遠近皆宜的鬼王鞭雖未見在手,可是氣勢卻緊緊遙制著他,若他 有任何異動,例如呼喊手下進來援手,必會惹來對方毫不留情的凌厲攻擊。 大紅赤裸的肉體橫陳榻上,竟為這對峙的形勢滲添了無限春色。 荊城冷微笑道:「陳大人請坐,城冷既敢來此,自然有足夠的力量,不 怕大人的反擊,何不彼此暫罷干戈,好好一談。」 陳渲提起了的心放了下來,苦笑道:「城冷你好!」坐到他對面的椅子 內。 荊城冷淡淡道:「多餘的話我不說了,陳大人當然清楚敝師相人的眼 光。現在大人眼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和天命教的妖孽玉石俱焚,另一是助燕 王打天下,便可繼續像眼前般過著榮華顯貴的美好生活,如何取捨,大人一 語可決。」說罷微笑著看了眼床上那大紅動人的肉體。 陳渲的心立時霍霍躍動,手心冒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范韓兩人掩護小鬼王登上大紅的小樓後,藏身在一棵大樹上,虎視眈眈 監視著另一座小樓。 韓柏傳音道:「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衝入樓內,把曲仙州送回 老家去,乾淨利落。」 范良極嗤之以鼻道:「你當自己是浪翻雲嗎?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拚 命逃走,只要藉手下侍從擋上一擋,曲老怪便可逃之夭夭,多點耐性吧!」 韓柏想想亦是道理,以曲仙州那種級數的高手,只要有人接近,必會生 出感應,除非在男女交歡的緊張時刻,警戒才會稍稍鬆弛,那應就是動手的 最佳時刻了。 只恨這凶人現正在樓下廳堂和小紅調笑著,仍沒有登榻尋樂的意思,此 君倒懂得享受在彈那調調兒前的情趣。 想到這裡,耳內傳來小鬼王的聲音道:「可以進來了!」 兩人大喜,覷準機會,閃電般橫過大樹和小樓間丈許的距離,穿窗而 入。 楞嚴乃龐斑門徒,識見高明,只憑由兩方來人的氣勢和勁氣,立知刺客 乃絕頂高手,他雖有一拚之力,可是宋玉卻絕捱不了多久,在這種環境下, 雖有杬十多名廠衛高手護駕,但對方定有人在旁牽制,若讓另一刺客得有間 隙聯手對付自己時,恐怕性命難保。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劃過心底時,他已一掌拍在正拔出長劍,弓身而起 的宋玉背上,自己則撞破廂頂,到了半空處。 戚長征此時人刀合一,心神完全專注在車廂內的兩人處。 他由屋簷撲下,氣勢加虹,有信心可一刀劈入車廂內,取敵之命。 那知「砰」的一聲,木屑激飛中,宋玉炮彈般衝破車廂而出,往自己直 送過來,還帶著一臉驚惶,戚長征大喜過望,暴喝一聲,刀化長虹,照著宋 玉當頭疾劈。 由另一邊飛撲而至的風行烈,驟見楞嚴破車頂而出,丈二紅槍一擺,腳 下疾點在其中一名廠衛的頭頂處,往上騰升,槍光飛 ,凌空追擊對手。 那個被風行烈硬生生踏斃的倒霉廠衛尚未掉到地上時,宋玉的長劍與楞 嚴的一對奪神刺,已分別與戚長征的天兵寶刀和風行烈的丈二紅槍對上了, 發出一連串金鐵交鳴的清響。 「蓬!」 那名廠衛墮在地上。 此時杬十多名隨侍的廠衛,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躍離馬背,趕來 應付敵人。 由後方掩過來的梁秋末.兩手連揮,夾在指隙間的八把飛刀,像八道閃 電般往廠衛們電射過去,狠辣無比。 街上的行人突然驚覺街心處發生兵凶戰危的情況,嘩然走避,亂成一 片。加上戰馬跳躍驚呼,有如天災忽臨。 宋玉連咒罵楞嚴的空閒亦 不出來時,手中長劍與天兵寶刀毫無花假的 硬拚了一記,只覺洪水般湧來的先天真勁,透劍而入,胸口如受雷擊,鮮血 狂噴而出,倒撞而回,由先前被自己衝開了的車壁跌回車廂內,還剛好坐在 剛才的位置上。 戚長征亦被反震之力帶得凌空翻了個觔斗,才足踏實地,刀光連閃,迫 退了兩名撲來的廠衛後,往宋玉追去。 風行烈則盡展絕藝,使出燎原槍法的「絞槍式Q2a 1ZVJHKLKKLBGOFHFKIIHIHIHIHHIY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IUI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88U8J9Y8TYGFHBYY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N,9YUKN9jk 楞嚴纏戰不休,奪神刺和丈二紅槍在剎那間絞擊了十多記。 慘叫聲起,梁秋末八把飛刀有杬把命中敵人,杬名廠衛傷重倒地。 楞嚴見來人中有風行烈和戚長征,知道不妙,使出龐斑教下的救命絕 技,雙刺交擊,借力往後方屋簷飛退開去,並大喝道:「風緊!扯呼啦!」 9uy 秋末出手,分頭作鳥獸散。 宋玉剛撞破另一方廂壁,滾落地面時,馬車因車伕溜掉而往前奔出,使 戚長征暢通無阻地迫至身前。 風行烈知道追殺楞嚴亦只是白費氣力,暗讚一聲,落到宋玉身後,形成 夾擊之勢。 戚長征忽地停刀凝身,屹然不動,雙目射出利箭般的光芒,虎視著滿嘴 血污,剛勉力爬了起來的宋玉。 梁秋末躍上屋簷,監視著遠近的情況。 宋玉的五臟六腑像翻轉了過來般,以劍支地,爭取回氣的一刻。 戚長征冷冷道:「剛才的一刀是老子本人的見面禮,接著的一刀,則是 代慧芷轉贈給你的大禮,以作解除婚約的賠償。」 宋玉兩眼一陣亂轉,終放棄了突圍逃走的妄想,喘著氣道:「慧芷的 事,宋玉只是個受命行事的人。若兩位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宋玉必有所 報。白教主和解符護教都來了,我可以提供所有機密情報,戚兄可把在下關 禁起來,待驗證所言皆實後,才依約釋放在下。」 戚長征點頭道:「說吧!老子一言九鼎,絕不會食言。」 宋玉想不到他這麼好相與,大喜過望,張口要說話時,忽覺不對。戚長 征的腳已閃電踢出,正中他下陰。 宋玉離地拋飛,越過了風行烈頭頂,重重掉在行人道處,七孔流血而 亡。 戚長征若無其事道:「他袖內暗藏火器,正待施放,橫豎他要騙我, 我便騙回他一次,兩下扯平。」 風行烈回頭望向宋玉的 身,只見他兩眼瞪大,死不瞑目。 曲仙州正與小紅飲酒作樂,興高采烈時,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道:「曲 仙州!快給本浪子滾出來,來個單打獨鬥,一決雌雄!」 曲仙洲大訝,為何聽不到已方高手的聲音呢?駭然道:「浪翻雲何 在?」 小樓外的韓柏笑道:「殺雞焉用牛刀。唉,不過我真希望有牛刀來幫 手,快給我滾出來受死吧。」 曲仙洲聽到浪翻雲沒有來,放下心事。暗忖沒有浪翻雲在,對方若作圍 攻,他便逃之夭夭,假設只是韓柏一人,就順手宰了他,也好挽回那晚在武 昌給浪翻雲殺得落荒鼠竄的受損顏面。推開嚇得臉青 白的小紅,取過數十 年與他形影不離的流星 ,昂然步出小樓。 燈火映照中,韓柏手提鷹刀,站在小樓外的草坪上,笑嘻嘻看著他,一 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曲仙洲環目四顧,同時展開察查的秘技,判斷出沒有其他敵人隱伺一旁 後,兩眼精芒閃起,冷然道:「原來陳渲是內奸,這算是個對付曲某的陷阱 了。」 韓柏那有閒情跟他磨嘴,又從陳渲口中聽得白芳華、解符等人都來了, 更不容讓對方有喘息時間,大喝道:「你不是想收抬我嗎?看看你有否那個 本領了。」 跨前一步,鷹刀 出一片刀光,往曲仙州潮水般湧去。 曲仙州冷哼一聲,刷地橫移,到了兩座小樓間的園林裡。 韓柏刀化長虹,緊追而至。 曲仙州感到對方刀勢似與天地融渾無間,全無斧鑿之痕,那種無隙可尋 的感覺,比之赤尊信更使他驚懍。狂喝一聲,流星 左右揮擊,登時響起連 串鏗鏘清音。 韓柏給他震得虎口生痛,忙運起捱打神功,把對方重兵器傳來的勁力巧 妙化去。 刀來 往,兩人遠攻近閃,瞬那間交換了十多招。 曲仙州愈打愈驚,初時欺對方稚嫩,及不上自己數十年的深厚功力,故 一上場就以硬拚的手法,要損耗對手的真元。豈知十多招下來,這小子的內 氣有若長江大河,源源不絕,生生不息,不但無有衰竭,還不住加強,這種 情況,他生平尚是首次遇上。魔種竟可厲害至此. 騖魂未定時,後面破空之聲傳來。 曲仙州大吃一驚,看也不看,施出壓箱底本領,把右手流星 使得像繡 花針般靈活,破入韓柏的空門裡,硬將對方迫退數步。左手 反打後方。 「噹!」 盜命 與流星 硬拚了一記。 范良極哈哈一笑,凌空飛起,左腳卻順勢踢往他腦後。 韓柏鷹刀急劃,人隨刀走,往他直撞過去. 曲仙州感到韓柏的意志和力量,全集中到這一刀之上,氣勢之盛,實到 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雖明知若是躲閃開去,必會陷於苦戰之局,那時想逃都 逃不了,但卻再沒有他選擇的餘地,左右兩 幻起一片光幕,同時橫移開 去。大喝道:「不是說好要單打獨鬥嗎?算什麼英雄?」 范良極凌空再翻一個觔斗,大笑道:「那小子從來不講口齒,更絕非甚 麼英雄好漢,曲老怪你不帶眼識人,怪得誰來。」一 當頭往他打下。 韓柏亦笑道:「你們十多人打浪大俠一個又怎麼算?還說本大俠不是英 雄,笑死人了。」 此消彼長下,鷹刀寒光暴漲,連續七刀劈上了對方的流星 。 對著此雙無賴活寶,曲仙州連後悔發怒的餘暇亦欠奉,只有拚死抵擋 著。 他的銳氣早挫於覆雨劍下。若換了往日,說不定會以命搏命,希冀能死 裡逃生。這刻卻節節退守,屈服於兩人有若千軍萬馬迎頭殺來的驚人攻勢 下,再無還手之力。 范良極此時落回地上,在曲仙州四周鬼魅般閃移,盜命 欺他要應付韓 柏氣勢如虹的刀勢,雨點般攻至。 韓柏愈戰愈勇,一股前所末有的奇異感覺湧上心頭。 他不但忘了戰局以外的一切事物,甚至把自己也忘掉了,生死再不放在 心頭,神與意合,意與神守,眼中除了敵手外,再無他物。 靈覺無限地擴闊,至乎可感受到敵手的意向和情況。 倏地收刀立正。 揆以常理,曲仙州好應立時逃走,憑范良極的盜命 ,絕阻礙不了他。 可是他卻感到韓柏的鷹刀,透出一股凌厲無匹的森寒殺氣,遙遙制著自已, 不但不敢輕舉妄動,還要凝聚起全身力量來,準備應付韓柏的攻擊。 范良極大笑道:「好柏兒快來!」施出渾身解數,殺得曲仙洲又忙於分 神應付,此時只恨父母生少了他一隻手。 高手相拚,一落在下風,便極難平反,曲仙州正陷於這種劣勢裡。 韓柏一聲低吟,整個人脫胎換骨般變得威猛無倫,跨開大步,鷹刀高舉 過頭,往曲仙州迫去。 曲仙洲只瞥了他一眼,立即心中發毛,感覺上像是赤尊信人死復生,正 來繼續進行他們間那未分勝負的一戰。 韓柏的腳步落到草地上,只是發出「沙沙」微響,可是聽入曲仙州耳 內,卻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比戰鼓雷鳴,萬馬奔騰的聲勢更令他驚心動魄。 韓柏此時無人無我,至靜至極,與萬物冥合為一。 戰神圖錄再沒有如昔日般紛至沓來,而是與他精神合成一體,再沒有彼 我之分。 無論舉手投足,均合乎天地之理,再不用費神思考,徒擾心神。 連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得窺鷹刀內戰神圖錄的秘密後,到了此刻他才能 完全消化,據為己有。 這過程是不自覺的,若一旦用心思索,反落在後天下乘境界。韓柏因生 性隨遇而安,除美女外再無他求,反在無意中臻此刀道至境。 韓柏大喝道:「老賊頭讓路!本浪子大俠來了!」 鷹刀疾出,確有足令萬馬黯聲,杬軍辟易之勢。 范良極再攻一 ,才往後移開。 曲仙州已完全在鷹刀的殺氣籠罩裡,欲逃不能,惟有收攝心神,流星 揮出,氣勢亦是威猛之極。 韓柏此刻的氣勢剛蓄至頂峰,大吼一聲,鷹刀化為精光耀目的芒虹,鳥 翔魚落般往曲仙州電射而去,卻出奇地沒有發出任何破風之音。 曲仙州曉得對方這一刀已臻刀道至境,除了硬拚一途,再無化解之法, 振起被兩人消耗了過半的功力,全力反擊。 「噹」的一聲,火星四濺。 韓柏羽毛般往後飄飛。 曲仙洲穩站原地,腳步不移,兩 輕提胸前,虎視著對手。 韓柏退近兩丈,才卓然傲立,與對方一點不讓地對瞧著。 「砰砰!」兩聲,流星 先後掉到地上。 曲仙洲眼神轉暗,面如金紙。 「鏘!」 刀回鞘內。 曲仙州如響斯應,仰身倒跌,氣絕斃命。 第二章 絕世媚術 常德府。 在城北一所豪宅裡,白芳華、解符、楞嚴、謝峰等人,正收集著從各方 傳來有關敵況的消息。 武昌韓府一戰,使他們遭受到最嚴重的挫折和打擊, 失了一批無可替 代的高手和廠衛。 浪翻雲和怒蛟幫的聲望更被推上了新的巔峰。 很多本已接受朝廷招聘的有份量江湖人物和幫會門派,紛作觀望退縮。 若再讓怒蛟幫奪回怒蛟島,後果將更不堪想像。 怒蛟幫勢力日漸膨脹,朝廷的主力又擺在應付燕王的北軍處,所以白芳 華雖內傷未癒,仍不得不趕來常德主持大局。此事極端隱密,豈知到常德才 兩天,敵人竟摸上門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殺了曲仙州和宋玉,怎不 教他們心膽俱寒。 解符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眾人知他不但不能從忘情師太的掌傷中復元過來,還在不住惡化,心情 更是重如鉛墜。 待他咳罷,白芳華沉著臉向手下問道:「陳大人為何仍沒有來呢?」 手下回應道:「我們杬次派人去催他到來商議,他都推說正忙於佈置緝 拿反賊,最後一次我們連見他一面都不得其門而入。」 白芳華失聲道:「不好,陳渲要造反了!」 眾人無不色變。 今趟他們到常德的廠衛高手,人數只有二千,假若陳渲造反、對著這種 握有兵權的重將,他們不要說反擊,連自保都成疑問。 愣嚴動容道:「教主之言極有道理,否則我們怎會完全找不到反賊的蹤 影。」 謝峰道:「先發制人,我們立即把陳渲拿下,褫奪兵權。遲則恐情況更 趨惡劣。」 白芳華望往窗外微明的天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遲了,一晚工夫, 陳渲應可把整個常德的本地官員將領策反,而且他們有韓柏等在背後撐腰, 我們拿什麼去和他們硬碰。」 沉默片晌後,望向解符道:「符老!你可以教芳華怎辦嗎?」 解符蒼白的臉容現出一個梟雄氣短的苦笑,沉吟道:「我們應立即由陸 路離開,到龍陽召集人馬,看準形勢再作決定。」 白芳華輕歎道:「武昌一戰,使我們優勢盡失,還累得齊泰的水師變成 了孤軍。今趟能否有命離開常德,仍是未知之數哩!你們立即動程,我還要 去見一個人。」 眾人聞語,盡皆愕然。 常德府最大的碼頭處,江邊船舶無數,岸上鬧哄哄的,大批腳夫正起卸 著貨物,加上許多候船的商旅客人,更顯一片都邑的繁忙景象。 在檣桅如林的湖岸處,泊了數艘水師巨艦,那處的江岸由明軍把守,不 准任何人接近。 遠方可見水師船艦穿梭巡邏,氣氛緊張。 泊岸的樓船巨艦,其中之一是陳渲的帥船,韓柏等人就是躲在那裡等候 消息。 眾人正在船艙內吃早點時,陳渲匆匆回來,喜道:「沒有問題了,我跟 屬下提說起來,原來人人均看好燕王和貴幫,只是平時咽在心裡吧了!」 荊城冷笑著迎他入座,道:「陳大人辛苦了,忙了整晚,先坐下吃點東 西吧。」 陳渲現時那來胃口,急接著道:「白教主他們已猜到我出了問題,天亮 時悄悄離開,我看他們是要潛到龍陽,若我們立即由水路趕去,保證可趕在 他們前頭,先一步控制龍陽,再佈局予他們迎頭痛擊。」 風行烈正要說話,陳渲的副將查石林神色古怪地匆匆進來道:「白芳華 來了,刻下正在碼頭處,說要見忠勤伯一面。」 各人全呆了起來。 范良極冷笑道:「這妖女又不知要玩什麼把戲了?」 戚長征霍然道:「讓我立即出去把她宰掉,你們負責抓著小柏。」 眾人眼光全集中到韓柏處時,這小子苦笑道;「諸位大人大哥英雄好 漢,請高抬貴手,我看她此來是沒有惡意的,我會小心防備的了。嘿!聽聽 她有什麼話說也是好的。」 范良極怒道:「說不定她有什麼同歸於盡的想法,要與你玉石俱焚,那 時我怎向諸位乖妹子交待?」 荊城冷笑道:「范前輩放心好了,白芳華終是對小柏餘情未了,何況現 在即使除去小柏,亦影響不了大局。她實在無須如此不智,照我看她是來從 事交易居多。」 戚長征嘿然道:「餘情未了就更糟,女人愛起一個男人來,絕對沒有理 性可言,若她抱著殉情的心,小柏……哎喲!」下面給韓柏重重踩了一腳。 韓柏長身而起,抱拳道:「各位萬勿忘了本浪子福大命大,否則鬼王怎會 把女兒放心給我。荊師兄就是明白此點,才肯讓我去與這妖女周旋。請了!」 眾人為之語塞,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艙門外。 離開艙廳,韓柏立即加快腳步,到船頭時,見到岸上的白芳華在十多名衛 士的監視下,正微笑地向他揮手,心中一熱,飛身落船,來到白芳華身前。 這姣艷的美女沒有半點芥蒂的樣兒,欣然迎了上來,一把挽著他的手 臂,情意綿綿地道:「韓柏!陪人家隨意逛逛好嗎?」 韓柏待要答應時,陳渲手下裡一名頭領模樣的大漢道:「忠勤伯!你們 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不是更方便嗎?」 韓柏笑道:「我和白教主相識多時,很多話是不方便當眾說的,嘻!我 們去了,千萬不要跟來偷聽。」 陳渲的手下無可奈何,惟有看著兩人消失在人潮裡。 兩人默默無言,在沿著碼頭繁華熱鬧的大街緩緩走著,女的生得百媚千 嬌,男的則軒昂清奇,彼此又是態度親 ,途人無不側目。 白芳華拉著他轉進了一條僻靜的橫街,再閃入一間屋子的後園內,幽幽 一歎道:「為何人家曾多番想害你,你仍對人家那麼好和信任呢?」 韓柏坦言道:「或者是你生得那麼標緻動人,又那麼懂得哄我開心吧, 給你暗算時確是很不高興,不過轉眼又忘了,只會想著你諸般好處。」 白芳華失笑道:「你的好夢瑤不是警告過你說我這妖女不可靠嗎?你敢 不聽她的話?」 韓柏探手過去摟著她的蠻腰,在院落間一片寧靜的竹林邊一方大石上坐 了下來,吻了她臉蛋道:「小寶貝今天來找我有什麼心事話兒請快說出來 吧。須知我是要保證你不會暗算我,老賊頭他們才肯放我來見你的。好寶貝 千萬不要令我失望,否則以後本浪子休想在老賊頭前挺胸做人了。」 白芳華笑得花枝亂顫,橫他一眼道:「唉!現在殺了你亦於事無補,何 況人家怎捨得害你?連番鎩羽,芳華早心灰意泠,什麼都提不起勁了。」 韓柏訝道:「單玉如既選你為掌門,定不會看錯人,怎會略遇挫折,立 即一蹶不振,你是否又想騙我?」 白芳華軟弱地緊挨著他,苦笑道:「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只是師傅的一 只棋子,被她利用來扶持女兒和孫子。以前師傅健在時,一切矛盾都給硬壓 下去,現在師傅死了,恭夫人母憑子貴,那還把我們放在眼內!若非我們仍 有利用價值,早給她像割毒瘤般去掉了。秦夢瑤真厲害,看準了師傅的用 心,要殺了她才施施然回靜齋修她的鬼道行,對我們說那才是最致命的打 擊。唉!天下間除龐斑和浪翻雲外,還有誰可作她的對手呢?」 韓柏從沒想過秦夢瑤厲害的一面,聽白芳華提起,回心一想,確是道 理。這「仙子」行事雖似輕描淡寫,但著著均暗含深意,只看她智退紅日法 王,說服了方夜羽和朱元璋,解散了八派聯盟,定計除掉單玉如,數日間把 整個形勢扭轉過來,雖不若浪翻雲般大敗群魔的風光,但正合「善戰者無赫 赫之功」那無跡勝有跡之道。 嘿!這麼厲害的人物,竟還是老子我的好嬌妻。唉!可惜她終是走了。 白芳華看到他沾沾自喜的樣子,醋意大發道:「不准你和人家在一起時 想著別的女人!」 韓柏嚇了一跳,賠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心中讚你看得透徹而 已。」旋又訝然道.「芳華是否想脫離天命教,改為歸順我們?」 白芳華「噗哧」笑道:「若我歸降,你肯娶我嗎?」 韓柏想起虛夜月諸女,眉頭大皺道:「嘿!這個嘛……」 白芳華神色一黯,歎道:「芳華若是愛你,怎會令你為難,事實上人家 如今連嫁你都提不起勁頭來,更沒有顏臉再見月兒和鬼王,今次人家來是想 向愛郎道別,從此退隱山林,再不理明室的內爭了。」 韓柏大喜,把她抱個滿懷,笑道:「那我就再無掛慮了。」 白芳華獻上熱情無比的香吻,久久才嬌喘地嗔道:「你還何須那麼緊張 提防?人家內傷未癒,根本想害你都沒有那本領呢。」 韓柏老臉不紅地道:「白小姐慣了談笑用兵,愈是熱情,愈是危險,否 則我早抱了你到床上去,一償宿願了。」 白芳華歎氣道:「芳華只好怪自已過往行為差劣,待將來燕王得天下 後,人家再悄悄來找你偷情好嗎?那時再沒有利害衝突,芳華將可享受韓郎 的盡情恩寵。」 韓柏訝道:「原來連你也不看好允 ?」 白芳華不屑地道:「恭夫人寵信齊泰和黃子澄,允 則少不更事,明明 陣腳未穩,卻冒險急進。若芳華可以操持,怎也要等到攔江之戰後才會動 手。那時天下盡在自己手裡,那還懼燕王和區區一個怒蚊幫呢?現在卻是正 面衝突,恰是以己之短敵之長,進退失據,當怒蛟幫奪回怒蛟島後,勝負之 勢已定,燕王攻入金陵,只是遲早的問題吧。」 韓柏恍然大悟,說到底白芳華仍是一個重視自身利益的人,見到事不可 為,故來向自已表白退隱的立場,在這種情況下,難道還好意思追襲她嗎? 若她不是受了傷,怕仍不會如此低聲下氣。 想歸這麼想,但心中仍大起憐惜之意,撫著她香背道:「你內傷未癒, 為何仍要長途跋涉到這裡來呢?」 白芳華苦笑道:「這正是恭夫人令人意冷心灰的地方。芳華這傷勢非常 嚴重,沒有一年半載,休想復元。唉,韓郎那天在皇宮為何要饒芳華一命 呢?當時我死了不是更乾淨嗎?」 韓柏柔聲道:「我現在真的相信你肯退出這場鬥爭了。但你是否就這麼 一走了之,不再理會解符楞嚴他們呢?」 白芳華輕輕道:「我曾和解師叔商量過,他中了忘情師太那一掌後,功 力不住減退,起了退隱之心,希望能療治傷勢。愣嚴則因陳玉真離他而去, 萬念俱灰,每天都在後悔為何不及早拋開一切,伴她終老山林。只要韓郎大 發慈悲,放他們一馬,芳華再無牽掛,亦盡了道義上的責任。」 韓柏心念電轉,判斷著她說話的可靠性。 他們本定下策略,決計不教這批敵人有機會活著返回京師,若答應了白 芳華的要求,倘將來發覺又是給她騙了,自己的大號怕要改為「笨蛋」韓柏 了。 這美女真真假假,確令人無從捉摸。 白芳華拉著他站了起來,苦笑道:「若人家真是騙你,就讓芳華再騙這 最後一次好嗎?」 韓柏頹然道:「好吧!難道我能忍心看著你被人殺死嗎?」 白芳華重投入他懷裡,兩手纏上他的脖子,欣然道:「芳華很開心,但 卻不是因你答應了人家的要求,而是芳華知道你仍像以前般痛惜她哩!」 韓柏啼笑皆非道:「若有人在旁偷聽我們的說話,定以為我是個負心 漢。」 話猶未已,耳邊響起范良極嘲諷的傳音道:「你雖非負心漢,但卻是個 大蠢材。」 白芳華看他神色古怪,笑道:「是否范大哥來了?」 范良極倏地由樹上躍了下來,到了兩人身旁冷笑道:「老子福薄,並沒 有你這好妹子。」 白芳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韓柏,淡然自若道:「范大哥動手吧?芳華絕 不反抗。」 范良極頹然歎了口氣,伸手按著韓柏肩膊,搖頭道:「你殺我,我殺 你,卻是何苦來由?白教主請動蓮駕吧。」頓了頓又道:「有銀兩使用 嗎?」 白芳華欣然點頭,開顏道:「由今天開始,天命教就此銷聲匿跡,當有 一天芳華抵受不了思念之苦時,再來尋你們吧。」 提氣聳身,飄然落在竹林外一堵圍牆上,再回身施禮道:「芳華以前多 有得罪,請兩位大人大量,勿要見怪。」 一閃不見。 韓柏呆看著她消失的方向,百感交集。 范良極讚歎道:「白芳華真的了不起,一知事不可為,立即急流勇退, 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慧.」 韓柏愕然道:「你還是第一次沒數說她的不是。」 范良極苦笑道:「她的媚術已超越了單玉如,就算明知她在騙人,我們 也要心甘情願被騙。正如現在我真的信了她會退出這場戰爭,變成了和你同 流合污的蠢蛋。」 韓柏哈哈大笑道:「說得好!和你這小老頭混確是痛快事。嘻!沒有多 少斤兩,那能招得美人兒來騙你的財和本浪子的色,而且遍得這般痛快!」 范良極捧腹狂笑起來。 韓柏拖著他的瘦手,拉著他走出林外. 兩人哼著輕鬆的調子,喝醉了酒般朝碼頭走回去。 陳渲的叛變,震動朝野。 允 手上最龐大的水師船隊,由此落入了燕王手內,剩下的水上實力, 再不足以控制長江,怒蛟島上的齊泰,更是孤立無援。而京師則無長江之險 可恃了。 白芳華今次果然言而有信,與解符分別退隱山林,不知所蹤。楞嚴因連 番失利,又遭恭夫人和允 的近臣排擠,終遵從乃師叮囑,拋棄一切,往尋 陳玉真。他手下的廠衛自作鳥獸散,有些更投向了以怒蛟幫為首的聯軍。只 有謝峰一人領著七百多人逃返京師。允 大怒之下革了謝峰禁衛統領之職, 從此投閒置散,再不重用。 長白派至此一蹶不振,聲望如江河下瀉,成為江湖嘲諷鄙屑的對象。 現在允 把希望全寄托在李景隆的北伐大軍上。 這天命教僅餘的元老手持聖旨趕赴德州,收集耿炳文的殘兵敗將,並檄 調各路軍馬,得五十萬人,進駐河間,實力驟增下,對比著燕王約二十萬的 軍力,表面強弱怒殊,儼然聲勢大振,有一舉盡啟燕軍之威勢。 同一時間,遼東鎮將吳高奉允 之命,率師攻打永平的燕軍,牽制燕 王,讓李景隆的大軍得以直撲順天,攻克燕王的根據地。 軍情告急下,這天在順天燕王府內,燕王召集重臣大將,聽取剛來到的 葉素冬奉上的珍貴情報。陳令方這時成了燕王心腹,故有資格出席會議。與 座者還有僧道衍、謝廷石、張玉,另一猛將譚淵和燕王最得力的兩個兒子小 燕王朱高熾和朱高煦。 葉素冬詳細分析了李景隆大軍的實力後,各人均面有憂色。 只有僧道衍臉帶笑意。燕王奇道:「敵人勢力大增,李景隆又其奸似 鬼,為何道衍你仍像有恃無恐的樣子。」 僧道衍微笑道:「李景隆手上的實力,看來的確似比耿炳文強了很多, 但其實卻是處處充滿弱點破綻。」 燕王大喜問之。 僧道衍從容道:「首先是軍內近半均為耿炳文的殘兵敗將,士氣早喪, 而其餘則是倉卒由各地調來的軍旅,全無鬥志加上李景隆一直是文官,在軍 隊裡毫無威望可言,在這謠言滿天飛的時刻,無論他們有多少人,亦難免上 下異心,此乃兵家大忌,對方似強直弱。」 張玉點頭道:「僧先生所言甚是,允 現在對所有與西寧派和鬼王有關 系的人,均非常顧忌,主要軍兵將領均由南方抽謂過來,又設立重重規限, 務使將不專兵,使難以學陳渲般猝然叛變。但這卻大大削弱了軍令的效率, 指揮失調,進一步打擊了李景隆軍的士氣。」 燕王笑道:「照素冬所言,李景隆今趟求勝心切,糧草未足便倉卒北 來,如此躁急冒進,正是另一大忌。」 陳令方仍憂心忡忡道:「問題是遼東來的吳高大軍近二十萬正迫近永 平,若永平失守,我們等若被斬了一條手臂,那還能應付李景隆這奸賊。」 燕王對陳令方顯然極為寵愛,事實上自陳令方這長於內政實務的人到來 後,大事興革,把順天府弄得井井有條,政令清明,甚得燕王歡心。遂溫和 地道:「讓我們再聽聽道衍的奇謀妙計。」 僧道衍微笑道:「陳公請放心,不量險易,深入趨利,乃兵家大忌。我 們的順天府上承元人百年建設的餘蔭,牆高壁厚,防守上全無破綻可尋。李 景隆想打硬仗嗎?我們偏不如他所願。只要拖得幾個月,順天早寒,南卒不 能抵冒霜雪,兼又遠離本土,任他人數再多,亦只是不堪一擊之兵。」 燕王哈哈大笑道:「只此數點,本王可斷言李軍必敗。就讓本王親自督 師,解永平之圍。李景隆聞得本王離京,必以為有機可乘,直薄而來。」 轉向朱高熾道:「順天就交給高熾,李景隆來時,只可堅守,萬勿出 戰,同時把防守城外的所有兵馬全撤回來,避免無謂損失。只要你能守到本 王由永平還師之日,那時李景隆前有久逸之師,後有我銳氣方殷之旅,讓我 看他怎能逃過此劫。」 僧道衍道:「道衍請燕王允准,留下助小王爺守順天。」 燕王點頭同意後,問起怒蛟幫的情況,葉素冬一一笞了。 謝廷石得意地道:「我這四弟確是福將,所到處都捷報頻傳,其勢有若 破竹。」 燕王想起韓柏,露出笑意。 朱高熾雖仍是心中不大舒服,不過現在韓柏正為他切身的利益出力,虛 夜月一事早成定局,仇根之心早淡多了。 僧道衍讚歎道:「最厲害的是翟雨時,連施巧計,多方陷敵,若能與他 把盞夜話,實是人生快事。」言下充盈著惺惺相惜之意。 朱高煦道:「怒蛟幫現在縱橫長江,為何仍不把怒蛟島收復,以培聲 勢?」 燕王微笑道:「這正是翟雨時高明之處,反以怒蚊島讓齊泰泥足深陷, 若齊泰懂得放棄怒蛟島,退守岳州,不但武昌和黃州可保不失,反使怒蛟幫 陷入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呢。」 僧道衍點頭道:「長江乃京師的命脈,現在卻給怒蛟幫截斷了,使江南 豐饒的物資不能運往京師,否則今次李景隆就不會有糧草缺乏的問題。最要 命是我們因此而聲勢大振,士氣如虹,允 則每天都在擔心有人會變節。」 陳今方問葉素冬道:「削藩之事,允 有沒有新的行動。」 葉素冬答道:「自耿炳文失利後,允 不但暫緩削藩,還派出特使,與 其他藩王修好,不過人人都在觀望形勢,只有寧王權似乎有點意動,真不知 他為何竟蠢得會信任允 。」 燕王微笑道:「此事本王知之甚詳,待本王擊敗吳高之兵後,順道率軍 馳赴大寧,他不仁我不義,沒什麼話好說的了。」 如此一說,葉素冬便知寧王權的手下裡有人與燕王暗通款曲,放下心 事。 燕王長身而起,豪氣大發道:「我們立即提師前赴永平,回來時,小柏 和行烈等都應來探望本王了。」 又向陳令方道:「我們這裡的幾條名泉絕不下於仙飲泉的水質,陳卿家 給我送百來 泉水到小怒蛟去給女酒神釀酒,好教收復怒蛟島後,浪翻雲有 更精采的清溪流泉醫治酒蟲,順祝他在攔江之戰立威天下,一舒我大明武林 長期被龐斑壓得透不過來的悶氣。」 眾人轟然應和,士氣如虹。 勝利之路雖仍遙遠,但他們卻正朝那方向邁進著。 第杬章 船到功成 陳渲的水師投順後,聯軍實力大增,且無後顧之憂,遂全力圍困攻打怒 蛟島。 翟雨時好整以暇,日夜擾擊怒蛟島的明軍,然後隅杬兩日則來一次劇 攻,逐分逐寸瓦解敵人的防禦設施和削弱對方的士氣。 這晚凌戰天剛率人潛水破壞了敵人靠岸的一個木柵,回到帥船時,在常 德盤桓了十多天的韓柏等人剛好抵達。 在翟雨時的主持下,聯軍所有將領舉行了反攻怒蛟島前最重要的會議。 圍桌坐好後,戚長征向翟雨時和上官鷹打趣道:「算你們吧!待我回來 才動手。」 上官鷹哂道:「你有那麼大臉子嗎?只是因雨時另有打算,才讓齊泰多 呼吸兩口氣。」 眾人聞言起哄,鬧成一片。 犒D:「現在怒蛟島上齊泰和胡節的軍隊兵倦將疲,又給封鎖了對 外的所有交通傳訊,每日都大量消耗著糧草,除了苦待援軍和糧食增援外, 只有束手待斃一途。若如此下去,不出數月我們將可不費一兵半卒,把怒蛟 島收復回來。」 戚長征奮然道:「誰還有耐性去等,不是說有兩條進島的秘道未被發現 嗎?只要讓我帶人潛到島上,來個內外夾攻,不出幾個時辰就可坐在齊泰的 身上喝酒了。」 凌戰天歎道:「幸好今趟發號施令的人不是你這小鬼頭,否則吃了敗仗 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這分明是齊泰布下的釣餌,你還要吞進去嗎?」 戚長征最怕凌戰天和浪翻雲,立即乖乖閉嘴。 范良極笑道:「翟帥有凌兄在背後撐腰,戚小兒你態度上最好恭順 點。」 風行烈笑道:「還是由翟兄說出胸裡那籌措定當的妙策吧!」 韓柏鼓掌道:「讓我們給他這軍師爺來一點掌聲!」 昂人大笑起哄,若有不知情的旁人聽到,定以為他們在猜拳鬥酒,誰想 得到竟是有關爭霸天下的大事。 翟雨時失笑道:「柏兄最是逗趣。」接著清清喉嚨,乾咳一聲才肅容 道:「自荊兄到了常德去,我們把對怒蛟島的封鎖增強至極限,使齊泰完全 斷絕了對外界的音訊,這麼做只為了一個目的,就是令齊泰和胡節懵然不知 陳渲已到我們的一方……」 眾人登時明白過來,無不拍腿叫絕。 莉城冷歎道:「難怪雨時早先命陳渲的水師不要接近怒蛟島,當時我還 以為你對他仍有戒心,到現在始知其中妙用。」 韓柏搔頭道:「這麼簡單的計策,為何我們總想不出來呢?」 范良極嗤之以鼻道:「簡單?人家翟帥早在你未到常德前就開始部署 了。你那時腦中想著的還是要到常德嫖個夠本呢,哼!」 眾人啞然失笑。 鄭光顏插入道:「翟爺準備何時動手?」 翟雨時舉手投降道:「各位叔伯兄弟,請勿再叫什麼翟帥翟爺了,至於 動手的時間,當然應由幫主決定。」 上官鷹笑道:「去你的,什麼由我決定,不過我卻可代為宣佈。」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一字一字地沉聲道:「照現在天氣的變化,十天內 將會有天朗氣清的日子,我們就在那天動手,先讓齊泰清清楚楚看到陳渲 『來援』的水師,齊泰必然把那剩下來的五十多艘戰船傾巢開出,好前後 夾擊我們,那就是反攻怒蛟島的良辰吉時了。」 范良極一掌拍在台上,眾人都嚇了一跳時,老賊頭大喝道:「拿酒來! 讓我們先痛飲十杯,預祝船到功成。」 眾人轟然叫好,聲音直傳往洞庭湖去。 接著的七天,聯軍不但沒加緊攻打怒蛟島,又調走近半艦隊,連帥船都 隨大隊去了。 齊泰還真以為援軍到了,使得怒蛟幫聯軍要分頭作戰,再無疑慮,準備 全力反擊,一時炮聲隆隆,還不住派出戰船,試圖突破聯軍的封鎖。聯軍反 採守勢,好加強了齊泰自以為此料不差的信心。 那晚大霧散去,怒蛟島東忽傳來隆隆炮響,聯軍船隊大半轉舵向炮聲傳 來處駛去。 齊泰非常謹慎,仍是穩住主力不動,到天亮時,只見陳渲的水師出現在 東南方水域,正與怒蚊聯軍纏戰不休,其中數艘船更中炮起火,殺聲震天。 齊泰那想到起火的都是舊船或破船,更料不到陳渲會造反,立即盡起余 下的五十艘大小戰船,命胡節堅守怒蛟島,他卻親自督師,率艦隊趕往夾 擊。 怒蛟聯軍剩下的二十艘船艦詐作攔阻,一番接戰後,讓齊泰突圍而去。 此時韓柏、風行烈、戚長征、范良極、荊城冷等都集中在陳渲的帥船 上,扮作了陳渲的親衛,見狀大喜。 聯軍帥船上的翟雨時立即下今,全師撤往攔江島。 陳渲當然銜尾窮追,引得齊泰亦狂追而去。 凌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並肩站在帥船的指揮望台處,欣然看著齊泰一 步一步走進陷阱去。 戰船滿帆而航,追追逐逐,不到一個時辰便越過了攔江島。 眾人看著攔江島,心中都泛起奇異的滋味。 上官鷹歎道:「大叔現在不知在做什麼呢?」 凌戰天笑道:「怕是在聽秀秀彈琴唱曲吧?我們在這裡打個你死我活, 他卻與俏佳人飲酒吟哦,遊山玩水,逍遙自在。」 翟雨時正凝神瞧著敵我的形勢,大笑道:「今趟若讓齊泰有一人溜回怒 蛟島,我翟雨時便改跟他爹的姓。」 此時齊泰的艦隊,正與陳渲近二百艘船艦組成的龐大水師,逐漸接近, 後方是波洶浪湧的攔江烏。 天上初夏的艷陽廣照大地,湖水閃映著陽光,金光爍動,使人要瞇著眼 才看得舒服清楚。 翟雨時知是時候了,連續發出七響炮聲,下達命令。 藏在攔江島側,由梁秋末督率的七十艘戰船,搶了出來, 著齊泰的尾 巴狠擊。 陳渲的水師則扇形散開,調頭向齊泰在對比下薄弱得可憐的船隊殺去。 翟雨時那近百艘戰船,亦在戰鼓齊鳴中,掉頭加入包圍戰裡。 一時間形勢逆轉,火矢石彈漫天疾飛,齊泰陣腳大亂,根本不知應付那 一方的攻勢才好。 齊泰看著敵艦跟陳渲的船隊像一張大網般撒過來,殺聲震天,己方戰船 紛紛著火焚燒,又或給巨石擊得碎裂翻側,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身旁一眾手下將領呆若木雞,不知怎樣應付這變生肘腋,強弱懸殊的一 戰。 齊泰狠聲道:「好陳渲!我定要將你碎 萬段。」 船頭慘叫傳來,原來陳渲的先頭部隊迫近至箭程之內,箭矢雨點般凌空 滿。 將領中有人道:「齊帥!趁現在敵人還未合攏過來……」 齊泰暴喝道:「閉嘴!」 環目一掃,只見通往怒蛟島的方向儘是全速駛來的敵艦,僅餘下東南角 仍有逃路,但若再猶豫,連這絲空隙都會消失了,歎了一口氣道:「立即撤 走!」 眾將人人求生心切,「齊心合力」,忙著逃竄。 那邊帥船上的凌戰天開懷大笑道:「看齊泰小兒你逃得多遠!」 此時陳渲的先鋒部隊,打橫衝斷了齊泰的水師,同時擲出勾索,抓緊敵 船,在箭矢的掩護下,跨上敵艦,短兵相接。 齊泰水師士無鬥志,紛紛跳海逃生,又或棄械投降。 齊泰的帥船在十多艘鬥艦護衛下,突圍而出,但無不殘損,或是被石頭 擊破船身,又或著火燃燒,其中杬艘因損毀嚴重,被梁秋末趕上來,殺個片 甲不留,戰況慘烈至極。 翟雨時把九十多艘船艦分成五組,展開追逐戰,再將敵方逃走的船隻沖 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隊形,一一沉沒。 追逐了杬十多里後,齊泰的帥船終於中炮起火,他見形勢不對,登上快 艇,若喪家之犬般往最近的湖岸逃去。 至此怒蛟聯軍大獲全勝。 黃昏時分,陳渲率領載滿聯軍好手的船隊,以打敗了怒蛟聯軍的「勝利 者」姿態,凱旋而返怒蛟島。 胡節那知有詐,著人移開攔湖的尖木柵,歡迎聯軍。 船泊好在碼頭後,陳渲在戚長征等這批假親兵簇擁中,登上了怒蛟島好 漢們闊別久矣的土地上。 胡節領著一眾將領前來迎接。 雙方人馬在碼頭相遇時,胡節奇道:「為何齊大人還未回來呢?」 陳渲大喝道:「胡節接旨!」 嚇得胡節和一眾軍將全跪伏地上。 陳渲裝模作樣宣讀聖旨道:「奉天承運,黃帝詔曰:胡節身受皇恩,被 委重任,竟妄顧恩寵,貪而不治,智信不足,氣盛而剛愎,仁勇俱無,威令 不行,只喜阿諛奉承之輩,專任小人,致屢戰屢敗,喪師辱國……」 這篇聖旨又長又臭,力數胡節的諸般不是,讀到大半時,聯軍已紛紛泊 岸下船,控制了各處碼頭。 胡節等怎知對方是假傳聖旨,這一大堆莫須有的罪名壓下來,立時人人 汗流浹背。 胡節正要申說冤枉時,忽聽陳渲大聲道:「此實罪無可恕,朕賜都督檢 事陳渲上方寶劍,立即把罪人胡節斬首,以宗大下。」 胡節駭然驚叫,跳起來道:「什麼!」 早來到他身旁的韓柏一指戳在他脅下,笑道:「斬了頭脖子上不過出了 碗口般大一個窟窿,胡將軍何用如此張惶?」 另一邊的范良極笑道,「胡將軍的身手仍是那麼靈活,我這老朋友真應 為此多喝兩杯了。」 胡節那還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魂飛魄散下,早給兩人挾著去了,其他 人仍沒有一個人敢爬起來. 陳渲收起「聖旨」,冷喝道:「今次皇上只降罪一人,已是皇恩浩蕩, 你們還不謝恩。」 接著又低聲道:「胡節錯在是胡惟庸的親弟,爾等若能戴罪立功,本人 可保你們日後富貴榮華,步步高陞。」 眾將連忙謝恩。 此時瞿雨時來到他身後,耳語道:「是時間和他們談談了。」 陳渲點頭應是,暗忖在這等形勢下,那到這些人不俯首投誠。 太陽最後一絲餘光消失在湖面之上,明月在水平邊緣處現出動人的仙 姿o 代表著怒蚊幫榮辱的美麗湖島,終重新回到怒蛟幫手上。 收復怒蛟島的消息,通過千里靈的快速傳遞,在十二天後來到潛居在順 天城外一個小村落的宋楠手上。 此時邪佛鍾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果然上了燕王的圈套,以為順天垂手可 得,不待儲足糧草,理順軍情,便匆匆北上,直迫順天。 小燕王朱高熾在僧道衍協助下,嚴密部署,堅守不出。 李景隆武功雖高,但若論兵法戰術,卻遠不及僧道衍,加上新敗之軍, 士氣低落,人數雖多,面對堅城卻是一籌莫展,陷於交纏苦戰之局。 進軍永平的燕王則大顯威風,擊退了吳高的遼東軍後,又揮軍攻破大 寧,把寧王朱權擒拿,將他手上精銳共八萬多人,編為己有,聲勢更盛,回 師順天。 宋楠為了方便消息往來,離開順天城,寄居於此,這時既得到收復怒蛟 島的天大喜訊,又由手下處得知燕王正凱旋歸來,連忙率領著十多名隨他同 來的怒蛟幫好手,飛騎向燕王報喜。 日夜不停趕了兩天路後,終在途中遇上燕王大將張玉指揮的先頭部隊。 張玉聞訊大喜,頻呼「天助我王」後,使人帶著人疲馬倦的宋楠直奔杬 十里外的燕軍主營。 沿途軍營處處,旌旗飄揚,人人士氣高昂,鬥志蓬勃,看得宋楠精神大 振,心中欽服。 燕王這時正在親衛陪同下巡視慰問士卒,見宋楠趕來,哈哈笑道:「看 宋兄一臉喜意,是否收復了怒蛟島啦?」 宋楠滾鞍下馬,伏倒營地旁的野草處,稟告道:「燕王明察,怒蛟島已 於十五天前收復回來,齊泰水師盡喪,孤身逃回應天。胡節被當場斬首,收 得降兵六萬人,都是托燕王的鴻福。」 燕王大喜,跳下馬來,把宋楠扶起,正要說話時,左方軍營處一陣擾 攘,原來有個士兵發了急病,同僚正要把他送往軍瞥處治理。 燕王顧不得和宋楠說話,走了過去,親自把士兵抱上自己馬背,向周圍 的兵將道:「這位壯士的病全因我的緣故而起,我非盡力把他治好和加官晉 職不可。」接著立即吩咐親信把他送往帥營診治,看得眾人無不感動。 燕王拉著宋楠陪他巡視連綿數里的營房,隨意指點道:「先皇常言以民 為本,但若要得天下,以民為本外還要以軍為本,不但須體恤下情,還要每 臨戰陣,均不怕矢石,身先士卒,將士才肯用命。」 見到宋楠正注意著布在外圍的營陣,笑道:「聽說李景隆甚為怕死,每 到一地,必挖塹 壘為營,軍士通宵不得休息,待得防禦 好後,天早亮 了,又得出發行軍,白費了整晚工夫,如此徒耗人力,故臨陣之際,士卒都 困乏不堪,怨聲載道。本王則側重情報,只像現在般列營陣為門壘,士兵都 得以養精蓄銳,好把力氣用於戰鬥中。」 宋楠歎道:「到現在小民才明白燕王為何每戰必勝,因為將士都肯為燕 王出死力呵!」 燕王雖知宋楠是怒蛟幫派來的聯絡人,但由於軍務繁忙,並不太清楚他 的底細,平時與他的接觸又交給了陳令方和僧道衍處理,這時見他傳來苦候 多時的捷報,心情開朗,順口問起他的出身,才知他是官宦之後, 子更嫁 給了戚長征,登時對他刮目相看。旋則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問道:「翟雨時 精於調兵遣將之道,既請得宋兄來此,宋兄應是擔當這任務的最佳人選 了。」 宋楠知他說得婉轉,其實只是在問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委此重任,苦笑 道:「小民無拳無勇,唯一較得意的就是有手棋藝小道,翟帥常說下棋若行 軍,或者就是看中這點,才派了小民來此辦事。幸好不是真要我打仗,否則 必然辜負了他的厚愛。這幾個月來,除負責兩地的消息往來外,就是接應韓 天德老爺到這裡的船運,再把物資由陸路轉往各處軍區,幸有陳公照應,直 至現在仍沒有出過岔子。」 燕王瞿然動容道:「原來陳公有宋兄為他處理糧運,難怪如此井井有 序。宋兄有沒有興趣為本王處理軍糧物資的運送事宜,本王正為此事頭痛 呢。」 宋楠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便受教為官之道,聞言大喜,下跪謝恩。 燕王欣然道:「宋卿家先給本王送封信往怒蛟島,著行烈立即到順天 來,好讓本王履行為他復國的承諾。還有!看看韓柏和老范那對活寶肯否順 道來探望我,眾人中恐怕他兩人才有空抽身了。」 宋楠不迭點頭答應。 燕王心中欣悅,韓范等人到時,李景隆應早被他轟回老家去了。 第四章 鬼王卓見 燕王的邀請信送抵怒蛟島時,燕王剛回師順天,與守軍內外夾攻。以南 軍為主的李軍支持不住,李景隆乃魔教中人,生性自私,一見形勢不對,立 即率先逃遁,連夜奔回德州。 大軍見主帥先逃,誰不愛惜性命,一哄而散,落荒逃亡,或棄械歸降。 此時怒蛟島回復平靜,降卒給送往岳州、黃州、武昌等地,改編入燕王 的聯軍內。現在人人均認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兼之翟雨時施出種種懷柔手 段,使這些投誠的兵將更無異心。 怒蛟幫眾總動員收拾島上瘡痍處處的殘局,保留有用的堡壘,重建碼 頭,增加新的防禦設施,在防守上更是無懈可擊。 移居小怒蛟多時的眷屬陸續回巢,使島上回復了昔日熱鬧和平的氣氛。 最令怒蛟幫人欣悅的就是在收復怒蛟島時擒回了瞿秋白,上官鷹親手把 這大仇人關在牢內,又制著他的經脈,教他求死不得,只能等待處置。 當日下午,虛夜月等眾女乘船來與夫郎們相會,同行的還有不捨夫婦和 韓清風,後者精神體力已回復舊觀,談笑風生,更使各人心情開朗,充盈著 雲開見月的感覺。 當晚在怒蛟幫位於主峰山腰的總壇裡,大排筵席,慶賀收回怒蛟島這天 大喜事。 島上頭目級以上的人物均有出席,數千人濟濟一堂,桌子直排至外面的 廣場去。張燈結綵下,人人滿臉歡容,尚未正式開席,鬧酒猜拳戲謔之聲, 早震湯著怒蛟島上染著夕陽餘暉的天空。 歡樂的氣氛,使人興起畢生難忘的感覺。 虛夜月等諸女聯結成群,霸佔了廣場邊緣處可俯瞰前島的幾張特大桌 子,吱吱喳喳的說笑不停,氣氛熱烈至極。 這時見到又有戰船駛來,左詩喜道:定是大哥和秀秀小姐來了。」 虛夜月笑道:「詩姊最掛著的就是浪大叔呢!」 谷倩蓮道:「看來不像哩!浪大俠怎會坐這麼大條的船來,照我看若不 是陳渲大人,就是葉素冬師叔他們,又或蘭大人,總言之不會是浪大俠,誰 敢和本姑娘賭一注。」 雙修夫人谷凝清的聲音傳來道:「小蓮動不動就要賭,你拿什麼來輸給 人呢?」 眾女欣然回首,不捨和風行烈左右傍著儀態萬千的谷凝清,從人堆裡行 了過來。 谷倩蓮俏臉微紅,撒嗲道:「人家只是說說吧了!嘻!不過我知自己定 會嬴的。」 眾女紛紛起立向不捨伉儷施禮。 金髮美女夷姬、翠碧、小玲瓏和小菊等忙侍候杬人坐下,奉上香茗。 趁著來船尚未靠岸,不捨縱目四顧島外洞庭日落的美景,歎道:「怒蛟之 戰,實是明室內爭的轉捩點,允 從這役開始,聲勢將由盛而衰,現在只能設 法保全京師和江南的州府,再無力北討燕王了,強弱之勢,不言可知。」 薄昭如道:「但天下兵馬,大部份仍掌握在允 手上,形勢怕仍不是那 麼樂觀吧?」 韓寧芷天真地道:「有韓郎幫他手,怕什麼呢?人人都說韓郎所幫的一 方,定可取勝。」 眾人莞然失笑,但亦覺她所言不無一定的玄妙道理。有運道的人,總是 走在一起的。 谷凝清笑道:「這或者就是燕王如此急切要韓柏去見他的原因,誰不想 有個洪福齊天的人傍在左右呢?」 左詩等剛抵步,尚未知道此事,齊聲追問。 風行烈說出來後,宣佈道:「在下剛和岳丈岳母商量過,決定事不宜 遲,明早立即動程。」 眾女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各散東西,將來還不知有否再見之日,都感觸得 說不出話來。 莊青霜有點緊張地問道:「韓郎會去嗎?」 風行烈道:「有熱鬧趁他怎會不去,他還要到靜齋找夢瑤呢!」說完想 起了靳冰雲,心頭一陣感觸. 虛夜月那知他心事,拉著谷倩蓮的手歡呼道:「好了!我可以送小蓮一 程,霜兒也可見她爹娘了.」 左詩想起自己身懷六甲,體質又遠及不上莊虛二女,黯然道:「我留在 這裡,你們去吧!」 谷姿仙笑道:「不用怕,現在我們稱雄水道,大可坐船前去,那詩姊、 柔姊和霞姊就不用和夫郎分開了。」 柔柔等這才化愁為喜。 紅袖怨盼著道:「長征也去就好了。」 戚長征的聲音傳過來道:「乖寶貝說得好,為夫我剛和二叔他們商量 過,決定隨團出發,去作燕王的近身護衛,現在勝負之勢昭然若揭,只要燕 王健在,勝利就屬我們的了。」 隨他來的韓柏笑嘻嘻道:「諸位嫂子最緊要謝我,若非我聲淚俱下勸老 戚收回原意,他定會立即作了新一代的影子太監啦。」 眾女立時笑作一團,谷倩蓮則低罵狗口裡長不出象牙來。 韓慧芷剛新得了谷姿仙這好友,那甘願明天便要分開,喜得歡呼拍掌, 惹得眾女熱烈附和,鬧哄哄一片。 戚長征擠入寒碧翠和韓慧芷兩女之間,對著韓柏笑得喘著氣道:「小心 老子把你……嘿!」見到谷凝清在座,終不敢吐那個「閹」字出來。 范良極和雲清成雙而至,前者翹首看著剛泊到岸旁的戰船,笑道:「應 是老浪來了!」 眾人哈哈大笑,宋媚道:「好了!有人和小蓮姐賭上了。」 范良極笑嘻嘻道:「她拿什麼作賭本?」 眾人笑著望向倩蓮,看她的反應。 虛夜月與谷倩蓮最是要好,自然站在她的陣線,不屑地道:「人家無雙 國珍寶遍地,賭什麼有什麼,只怕你輸不起哩!」 這張特大的桌子此時擠了近二十人,早插針不下,風行烈慌忙讓位,給 雲清坐好後,與范良極站在雲清身後,笑道:「月兒是否也加入賭局呢?」 夷姬.碧翠、小菊都擠到韓柏旁趁熱鬧,這小子興奮地插嘴道: 「老……嘿!」望了雲清一眼後,改口道:「老范就拿個寶藏出來,賭小蓮 的一個香吻吧!」 眾人一齊起哄,亂成一片。 范良極狠狠盯了韓柏一眼道:「這小子整天都在謀我的身家。」 谷倩蓮則俏臉飛紅,偏又愛使性子,挺胸傲然道:「賭便賭吧!我定贏 了你那寶藏過來。」 戚長征向風行烈笑道:「人說一諾千金,你的小蓮可貴多了,一吻便值 上個寶藏, 慕死我們了。」 喧笑聲中,各人均對來船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來的是何方神聖,但給一 座堡壘擋著了視線,看不到來客登岸的情況。 韓柏道:「風兄莫要見怪,我也想吻小蓮的臉蛋,范大哥和我一場兄 弟,自然肯另借一個寶藏出來給我作賭注,讓我也加入賭局。」 谷姿仙笑道:「這太不公平了,你豈非無本刮大利,你的賭注應是你其 中一位嬌妻的臉蛋兒才對。」她乃外族血統,作風開放,興之所至,說話更 是大膽豪放。 虛夜月「噗哧」笑道:「你的夫君這麼知書識禮,贏了都沒有用。包保 他免收賭債。」 風行烈哈哈大笑道:「月兒錯了,無論贏輸,我也想親親你的臉蛋。小 蓮雖賭來的不是浪大俠,但各有各賭,我卻賭是浪大俠,嘿!所以我怎也會 贏的。」 韓寧芷想極也想不通地道:「寧芷給你的話弄糊塗了!」 「篤!一 一枝捲著消息的勁箭由下方射上來,插在登上此處那長石階盡端的大木 樁上,箭尾不住晃動。 這是怒蛟幫島內的木樁傳書,分段射箭,能像煙火台般把消息迅速傳 達。 戚長征動容道:「究竟是何人來了?竟要木椿傳書這麼著緊,應該不會 是大叔了。」招手把剛拔下長箭的哨衛召來。 谷倩蓮鼓掌道:「哈!這麼容易便賺了兩個寶藏,我可以買很多東西回 無雙國了。」 不捨和谷凝清對望一眼,均想到若真得了老賊頭的兩個寶藏,對復國大 大有利。 戚長征此時接過長箭,解下了傳書。 范良極暗忖看來橫豎是輸定了,故示大方道:「小蓮是我的好妹子,無 論贏輸,送你兩個寶藏作嫁 又如何?」 寒碧翠和韓慧芷靠了過去,爭看戚長征手上的消息。 寒碧翠首先嚷道:「不得了!月兒啊!原來是虛老伯來了!」 虛夜月劇震下不敢輕信地瞪大美目。 谷倩蓮鼓掌道:「好啊!小蓮真的贏了。」 戚長征大笑道:「小蓮開心得太早了,是大叔和鬼王聯袂而至,唉!我 真蠢,白白錯過了吻小蓮臉蛋的良機。」 谷倩蓮霞生玉頰時,韓柏跳了起來,嚷道:「月兒!還不和我去接岳 丈。」 虛夜月這才懂得歡呼雀躍,領頭奔下山去。 浪翻雲和風采如昔的鬼王虛若無意態悠閒的拾級而上,後面跟著的是憐 秀秀和七夫人於芷雲,還有鐵青衣、碧天雁、岐伯和花朵兒。 虛夜月狂奔下撲,小鳥般投進鬼王的懷裡去,又叫又跳,雀躍不已。 鬼王摟著愛女香肩,憐愛之情,逸於言表,皺眉道:「快做人的娘了, 還不檢點一下,動了胎氣怎辦?」轉向來到身前的韓柏訓斥道:「你要照管 著月兒才行啊!」 韓柏嬉皮笑臉地答應了。 浪翻雲微笑道:「自先幫主過世後,怒蛟島還是首次這麼興高 烈 呢。」 此時眾人紛紛前來迎迓,坐在堂內主席的上官鷹、凌戰天、韓清風等迎 出門來,把浪虛兩人和鐵青衣、碧天雁接進大堂裡,憐秀秀則被諸女拉了到 她們的席位去趁熱鬧。 虛夜月見到乃父,當然纏在他身旁。 七夫人拉著韓柏衣袖,避到了一旁細語道:「鬼王在這裡住幾天後,會 帶我潛居山林,建他新的鬼王府,攔江一戰役,你可否返來陪人家,小雲希 望孩子出世時,有你在旁陪伴呢。」 韓柏計算日子,知道怎也可趕得及,點頭答應了。 七夫人甜甜一笑,欣然去和諸女打招呼。 韓柏趕入大堂時,位於大堂最上方的主席坐滿了人,浪翻雲和虛若無自 是居於上座,依次是不捨夫婦、范良極、凌戰天、上官鷹、翟雨時、風行 烈、戚長征、老傑、鄭光顏、梁秋末、鐵青衣、碧天雁、荊城冷等人。附近 十多圍均是聯軍中的領袖級人物. 韓柏坐入正小鳥依人般纏著鬼王的虛夜月之旁時,上官鷹長身而起,舉 杯道:「各位前輩叔伯兄弟,這第一杯酒我們是為光復怒蛟島喝的。」 全場轟然肅立,同向首席舉杯致賀。 凌戰天揚聲道:「第二杯是為多謝各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和雨時的奇謀 妙計乾杯。」 輪次添酒後,眾人一齊起哄,喝掉了第二杯酒。 鬼王笑道:「浪兄!酒必杬巡,這第杬杯酒賀些什麼呢?」 浪翻雲微笑舉杯道:「預祝燕王一統天下,萬民長享太平。」 眾人紛紛叫好,一飲而盡。 笑鬧一會後,眾人坐回原席內,開懷談笑,享用著不斷端上的佳餚。 這時陳渲和蘭致遠趕來赴宴,兩人見到鬼王,都喜出望外,執禮甚恭。 兩人給安排坐在荊城冷和韓柏之間。 蘭致遠報喜道:「我起程前剛收到順天來的消息,燕王大敗李景隆,這 魔頭倉皇逃往德州,正待重整兵馬。」 眾人大喜,追問其詳。 只有鬼王臉無喜色,浪翻雲看在眼內,微笑道:「虛兄為何聞報不喜 呢?」 眾人均感愕然,望向鬼王,連翟雨時這智計過人的生諸葛亦惑然不解。 鬼王歎道:「小棣勇略過人,又深懂用兵之道,若論謀術卻終及不上元 璋,不過以之得大下,仍是綽有餘裕,不過還應有畿年轉折。」 范良極訝道:「燕王不是剛打了幾場大勝仗嗎?為何虛兄反覺得燕王差 了一點兒呢?」 不要說其他人,連浪翻雲這麼淡泊明達的人都給引起了好奇心,等待他 的答案。 鬼王淡然道:「各位不像虛某般對朝廷內外情勢瞭若指掌,所以才不明 白 中微妙之處。允 走得最錯的一著,應是以李景隆作主帥,此事可問陳 渲,看他有何感想。」 陳渲點頭道:「威武王說得對,李景隆一向與軍方全無關係,論資排 輩,連隊尾都不應有他沾邊的份兒。他負責削平其他各藩,此只屬小事一 件,軍方將領都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但若以他作統帥北討燕王,可就無 人肯心悅誠服了,反更使人深信他就是天命教的邪佛鍾仲游的傳言,於他 更是不利。說實在的,我之所以毅然投向燕王,這就是主因之一。」 蘭致遠道:「據京師來的傳言,恭夫人極可能就是單玉如和鍾仲游兩人 生的女兒,所以允 才如此重用鍾仲游,自家人關係當然不同了。」 眾人這才恍然。 鬼王道:「我早知此事,假若單玉如健在,那天命教和鍾仲游及允 母 子間的權力關係應可因她作緩衝,而能保持合作均衡,單玉如一死,這種平 衡再不能繼續下去,產生出究竟應是天命教為主呢?還是當皇帝的允 作主 的嚴重問題。白芳華等被迫引退,實基因於此。」 翟雨時恍然道:「聽虛老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所以允 首要之務,就 是把兵權交付到李景隆手上,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背叛自己的女 兒和孫子。」 不捨不解道:「可是燕王大敗李景隆又會引來什麼不妥呢?」他曾是鬼 王的心腹大將,說起話來自然直接坦白。 這也正是眾人的疑問,眼光都集中到這一手助朱元璋打出天下,當今明 朝碩果僅存的元老身上。 虛若無笑道:「魔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專講損人利已,絕不相信外 人。所以當日我知道允 派耿炳文討伐燕王,立知天命教會扯他後腿,使他 兵敗,好褫奪他兵權,使南軍能盡入李景隆手內。」 陳渲讚歎道:「威武王雖不在場,卻有如目睹。事後耿將軍曾向我大吐 苦水,允 雖號稱給他杬十萬兵,實際上只得十杬萬人,強弱懸殊下,加上 用兵又及不上燕王,那能不被殺得抱頭鼠竄。但換了李景隆卻是另一回事 了,短短個多月就給他調集了五十萬人,若換了掌兵的仍是耿炳文,說不定 吃敗仗的是燕王呢。」 虛若無道:「這正是關鍵所在,若我是小棣,就設法把李景隆的大軍陷 在北方,最好是允 仍不住增援,拖到隆冬時,南兵難抗風雪,不戰自潰, 到地上積雪難行困住南軍時,再以奇兵南下長江,由水路突襲京城。當 允 仍以為順天岌岌可危,怎知已是大禍臨頭了。何況李景隆的久戰無功, 更會動搖軍心,不用打已有很多人投誠過去。」 眾人為之傾倒,並深服盛名之下無虛士,鬼王確是開創天下的雄材大略 之輩。 蘭致遠恭敬地道:「威武王何不往順天扶持燕王取天下呢?」 虛若無和浪翻雲相視一笑,莞爾道:「這應是你們這些後生小子的事 了。虛某現在只想笑傲山林,幹一些想了大半輩子而未幹得的事。」 翟雨時謙虛求教道:「虛老剛才說燕王的大業,尚有幾年波折,又是從 何得見呢?」 虛若無若無其事道:「問題仍在於李景隆身上,他憑著與允 母子的關 系,必竭力重振旗鼓,與燕王再決雌雄。但要是他再敗一次,必會惹來群情 洶湧,就算允 母子也護他不住,亦對他失了信心。那時再和燕王對敵的, 就不是李景隆這不知兵法的行外人,而是精擅帶軍打仗的將領了。」 眾人對鬼王的真知灼見,無不佩服。 韓柏忍不住道:「小婿明天便坐船去見燕王,岳丈大人有什麼說話要小 婿轉給燕王呢?」 虛若無呵呵大笑,欣然道:「虛某費了這麼多 舌,就是等待有人問這 句話。告訴燕王,時局不同了,這並非爭霸天下,只是皇室內哄。若能攻破 京師,天下便是他的了。但若妄想攻城掠池,逐片上地去佔領,那他到死之 日,亦休想能征服全國。莫忘了忌他的人,一向都比服他的人多呢。」 頓了頓又沉聲道:「這是我虛若無對他最後的忠告,以後再不管他明室 的事了。」 浪翻雲長笑而起,道:「虛兄有沒有興趣到浪某的茅廬坐坐。」 虛若無欣然道:「當然有興趣!說句真話吧!虛某實不慣這麼熱鬧的場 合。」 眾人忙起立相送,接著整個大堂的人都站了起來。 虛夜月試探道:「女兒可以跟去嗎?」 虛若無愛憐地撫著她秀髮道:「來日方長,最怕你不肯陪著老爹,你就 代表我在這裡與各位叔伯兄弟喝……唔……喝杯茶好了。」 盲罷與浪翻雲聯袂而去。 聽完虛若無高瞻遠矚的一番話後,眾人都覺未來景像在眼前呈現出來, 命運已藉著虛若無之言,巧妙地安排好了燕王的前滅 第五章 各奔前程 果如鬼王所料,李景隆兵敗後,允 不但沒有降罪,還著他再集合六十 萬兵將北上與燕王的杬十萬大軍決戰於白溝河。 戰爭最烈時,忽然狂風大作,李景隆大軍被沙礫迎面打來,咫尺難辨。 燕王親率精騎突破了李軍的左翼,引致李軍全面崩潰,李軍被殺死、踐 踏和溺河而死者十餘萬, 橫百里。 李景隆退往德州,給燕王銜尾窮追。李軍當時尚有十七萬之眾,但因倉 卒應戰,陣腳未定,便給燕王率精騎衝擊,敗軍何足言勇,又復大敗。 今趟李景隆只能憑著絕頂魔功,單騎闖出重圍,倉皇逃回京師。 京師朝野人人聲勢洶洶,要允 治李景隆死罪。允 迫於無奈,只好免 去了李景隆大將軍職務,讓他當個閒職,但當然不會把這祖父殺了。 代之而領軍的是左都督盛庸,此人一向與燕王不和,與黃子澄乃生死至 交,屬允 可信賴的將領之一。 濟南在盛庸和山東市政使鐵鉉的防守下,暫時阻遏了北軍的南下之勢。 燕王亦因久戰兵疲,撤返順天,暫作休整。 就在此時,韓柏等人分坐五艘戰船,領著一隊由杬百餘艘貨船組成的船 隊,帶著由洞庭一帶各處州府收集得來的物資,經過兩個多月的水程,輾轉 抵達順天。 燕王與韓柏特別投緣,大喜出迎,親自把眾人款入燕王府裡。 各人尚未安頓好行李,燕王已著人把不捨夫婦、范良極、韓柏、風行 烈、戚長征請去說話。還差了王妃親來為諸女打點,非常周到。 至於本欲來順天匡助燕王的荊城冷,則遵照鬼王之命,偕同夫人子女陪 他同時退隱,顯示出鬼王再無意涉足明室的內哄中。 陪客只有僧道衍一人,大家見面,自是非常高興。 在偏殿中間設的桌子,按著身份尊卑坐好後,喝過香茗,燕王道:「辛 苦各位了,若非諸位牽制著允 小賊,又截斷了大江物資的輸送,今天就不 是這番局面了。」 韓柏記著虛若無的吩咐,忙把那番話詳細道出,包括了鬼王對開戰至今 形勢的分析。 燕王細心聆聽,臉色數變,最後長歎道:「請回稟鬼王,小棣真的知錯 了,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再將前事擺在心上。」 這番話雖沒頭沒尾,但眾人見他說完後目泛淚光,都知他因鬼王寶貴的 提示非常感動,因而深深懊悔當日派雁翎娜刺殺韓柏的舊事。 僧道衍擊節歎道:「畢竟薑是老的辣,他老人家雖只寥寥數語,便道破 了致勝的關鍵,照目下的形勢,這場仗若只杬數年就可打完,我們可酬神作 福了。」 不捨精通軍事,點頭道:「若照鬼王之意,我們仍須打幾場硬仗,勝負 沒有關係,只要把南軍引離京師,那時再由燕王引大軍成功潛往長江,與怒 蛟聯軍會師,那就是允 覆亡的時刻了。」 燕王仍是心中耿耿,欷 不已。 眾人當然明白他的懊悔,若有鬼王親來助陣,只憑他的威望身份,軍方 最少有一半將領會站在他們一方。加上鬼王的神機妙算,誰是對手? 燕王再歎了一口氣後,收抬情懷向不捨等道:「本王已聯絡了無雙國附 近十多個強悍的遊牧民族,其中的白狼族長呼延沖與我有過命交情,現在得 到他們答應,將全力協助你們復國。」 頓了頓續道:「本王收編寧王軍隊時,其中有二萬精騎,來自朵顏杬 衛,不但驍勇善戰,尤長於草原戰術,本王就撥一萬人給你們,定可馬到功 成。」 雙修夫人感激地道:「燕王高義隆情,凝清謹代表無雙國久受壓迫的人 民表示謝意。不過我們本身亦糾集了五千之眾,裝備方面更是沒有問題。燕 王正值用人之時,我看只須借用二千精騎,便可成事。」 燕王笑道:「夫人真個客氣,就由本王決定遣派五千配備優良的騎兵 吧!我會吩咐邊塞將領對各位作出無限量的支援,只要我們設立好聯絡網, 讓本王知道情況的發展,便可決定在那方面幫上忙了。」 雙修夫人等大喜謝恩。 僧道衍笑道:「我們早派人遠赴塞外,調查過無雙國的情況,那處的國 民人人正翹首盼待夫人回去,照我看仗都不用打,奸黨就要聞風逃遁了。」 韓柏鬆了一 氣道:「這我就放心了,打仗確是很可怕的事。」 眾人無不莞爾。 燕王皺眉道:「我還想你隨在我身旁打天下哩!」 韓柏笑嘻嘻指著戚長征道:「放心吧!有這個沒架打會手癢的人做你護 衛,我應可及早榮休了。」 燕王到這時才知怒蛟幫派戚長征來的目的,有如此猛將相助,除非來襲 者是龐斑和浪翻雲之輩,否則休想損傷自己毫毛。此子最使他印像深刻就是 那悍不畏死,勇不可擋的精神,若有他配合自己衝鋒陷陣,必定所向披靡, 取敵將首級若采囊取物,大喜道:「由今天開始,戚兄便是本王親衛隊的帶 刀統領。但卻免去一切君臣禮數,就當是江湖兄弟好了。」 戚長征大喜道:「這就好了,我還擔心要變成磕頭蟲,不過一般的禮節 我老戚會照做的。」 范良極捧腹笑道:這小子竟當起官來,真是笑死我了。」 燕王心情大佳,打趣道:「范兄出手這麼大方,卻偏不肯給些好處與長 征嗎?」 范良極有點尷尬道;「我還有兩個寶藏,就分別送給你們好了。」 韓柏失聲道:「那我們下半世怎還有銀兩供揮霍。」 今趟連谷凝清都笑破了肚皮。 燕王歎道:「有小柏和范兄在的地方,總是充滿歡樂,自父皇駕崩後, 本王久已末試過這麼開懷了。」 又向范良極道:「范兄好意,本王心領了……」 韓柏不知尊卑地打斷他道:「燕王你定是不知道老賊頭富有至什麼程 度,只是一個花瓶便可變賣杬百多兩黃金,夠普通人一世豐衣足食。一個寶 藏內這般的寶貝可有數百件,聽說那些字畫更是值錢,誰畫的就不記得了, 嘿!好像其中一幅是叫關什麼仝畫的!老賊頭,我有記錯嗎?」 燕王動容道:「范兄!真是宋代大家關仝的真跡嗎?」 范良極傲然道:「當然是真的哩!說到古物鑒賞,誰能及我在行?」 燕王歎道:「只此一幅,就價值連城了。范兄,那就請恕本王不客氣 了。」 與范良極對望一眼後,齊聲笑了起來,充滿知己相得的味道。 僧道衍奇道:「韓兄弟剛才不是責怪范前輩好送出寶藏嗎?為何現在卻 惟恐燕王不收下這大禮呢?」 谷凝清笑道:「剛才范兄曾 皮微動,顯是告訴小柏他留下了最大的寶 藏,我有猜錯你們嗎?」 韓柏笑嘻嘻沒有作聲,來個默認。 老賊頭卻有點尷尬道:「不要誤會,我留的只是最小那個僅夠糊 的小 小寶藏吧了。」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 僧道衍笑罷不自覺地歎了口氣,見眾人都瞪著他,不好意思地道:「對 不起!我突然想起允 應給我們打怕了,再不敢冒險北上,若他閉城堅守, 會教我們非常頭痛。」 燕王亦愁眉不展,歎道:「若要攻陷一個城池,兵力至少須是守城者的 兩倍以上,才能有點把握。鬼王說得對,一天不把防守京師的軍隊引走,我 們亦攻不入京師去。」 韓柏隨口道:「那還不容易,輸他媽的幾場仗不就成了嗎。」 燕王和僧道衍同時劇震,呆瞪著韓柏。 范良極怪笑道:「這叫愚者隨便一慮,竟有一得了」 燕王拍案歎道:「小柏真是本王的命中福星,只此一句,勝局在望。我 們便敗他媽的幾場仗,當允 盡起精兵北進時,我們再燒他們的倉庫和糧車 糧船,教他們進退不得,那時才避重就輕,直撲京師。唉,鬼王確是料事如 神,這麼一番轉折,沒有幾年工夫,休想成功。」 接著向韓范兩人正容道:「恕本王直言,小柏和范兄肯否留此助我?」 韓柏道:「打仗我真的不在行,我還要到靜齋找夢瑤,接著再往攔江捧 浪大俠的場,至多異日打入京師後,我和老賊頭來找燕王討杯酒喝好了。」 燕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到時可莫忘記了。」 又向僧道衍道:「你找個辦得事的人負責為各位夫人安排一切,諸事妥 當後,本王還要為他們餞行呢。」 這一番交談,使各人和燕王間的交情跨進了一大步。 接著的數天,戚長征和風行烈各為自己的事忙個不了。只有天生福命的 韓柏終日偕著諸女遊山玩水,飽覽順天的名勝古跡,同行者當然少不了范良 極和雲清。 謝廷石和陳令方則不時抽空陪伴這兩位兄弟,沒了以前的各懷鬼胎,自 是樂也融融。 最妙是燕王把朱高熾遣往永平坐鎮,少了很多尷尬場面。 被重用的宋楠見到妹子,當然非常開心。莊青霜和爹娘相會,更是喜翻 了心兒。 這天早上,韓柏仍摟著韓寧芷人事不知地高臥未起時,房門被拍得震天 價響,傳來虛夜月的嬌呼道:「大懶蟲快起床!」 韓柏正奇怪為何好月兒會這麼守規矩沒有衝進來時,谷倩蓮的聲音凶兮 兮地叫道:「韓柏快給本姑娘滾出來,我們今天要游長城。」 韓柏拉著韓寧芷剛爬起身,夷姬等諸婢一擁而入,為他梳洗穿衣,出得 房門時,虛夜月、小玲瓏正在逗著睡眼惺忪的小雯雯,原來天還未亮。 韓柏來到谷倩蓮前,擺出惡樣子道:「你今天不用陪夫郎去辦事嗎?晨 早就在老子房外大叫大嚷。」 谷倩蓮那會怕他,釵腰嗔道:「本姑娘歡喜吵醒你便吵醒你,小子你能 拿我怎麼樣?」 虛夜月幫腔道:「你敢欺負小蓮姊嗎?」 韓柏涎著臉俯頭細看谷倩蓮兩邊臉蛋,故作猶豫地道:「究竟吻那邊臉 蛋好呢?」 谷倩蓮立即敗下陣來,跺足道:「那天只是鬧著玩的,怎能認真起來 哩!死鬼韓柏!」說畢臉紅紅地拉著諸女和小雯雯,逃往外廳去。 韓柏在後面追著大叫道:「你不當是真的,怎會收了老賊頭的兩個寶 藏,竟想賴賬!」 左詩和朝霞由後姍姍而至,挽著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廳堂走去,前者笑 道:「韓郎你和長征、范大哥都最愛欺負小蓮,晨早就嚇得人家跑掉了。」 有點茫然的韓柏道:「今天是什麼一回事?你們這麼早起床。」 另一邊朝霞悵然道:「行烈他們準備妥當,明天動程返無雙國,刻下正 在居庸關整裝待發,所以派小蓮回來,叫我們早點去相聚,今晚燕王要在居 庸關上擺餞別宴呢!」 韓柏立時睡意全消、泛起滿捨不得的惆悵滋味。 舂秋戰國時,諸國為了對付外族和互相防禦,在形勢險要的地方修 長 城,秦始皇一統大下後,把秦趙燕杬國的北方長城連接起來,以抗禦匈奴。 到朱元璋創建大明,因北方蒙人不時寇邊,東北又有女真族崛起,故命各鎮 邊藩王加強防禦,把部份土 的城牆改為磚石結構,西起嘉峪關,東達山海 關,蜿蜓萬餘裡,沿城不但設有烽火台,更在險要地點建立關隘。順天北郊 八達嶺上的居庸關,正是天下聞名的關隘要塞。 風行烈、戚長征、韓柏和范良極這四位肝膽相照的生死至交,並肩立在 居庸關的牆垛處,遙望關外山巒起伏猶如碧波翠浪、延綿無盡、草木郁茂的 原野,心中充滿離情別緒。 長城在關隘兩邊如翼之伸展,又若一條巨龍,盤旋起伏於群山脊巔,依 山而建,高低寬窄不一,使人歎為觀止。 太陽高掛中天,大地輝閃燦爛。 風行烈不知在想著什麼,欲言又止,終沒有說出來。 范良極道:「行烈!是否仍忘不了靳冰雲?」 戚長征探手按緊風行烈肩頭,誠懇地道:「人生就是這樣的了,我們誰 不是得到一些束西,又失去了一些東西。定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才不會使得 到手的也失去了。」 風行烈苦笑道:「這道理我也明白,但在這離開中土的前夕,偏不能壓 下對她的思念,或者在很多年之後,我會回來,但已不知是否能再見得到 她,又或有否那見她的勇氣了。」 歎了一口氣後,低聲道:「小柏請代我向她問好。」 眾人受他消沉的情緒影響,均默然無語。 好一會戚長征才振起精神道:「待天下平定後,我會和小柏老范兩人來 塞外探望你,聽說要走杬個多月才能到達無雙國,嘿!真遠哩!」 韓柏失聲道:「那豈非要等上幾年才可以去找行烈?」 戚長征冷哼道:「莫說我不先警告你,若你私自偷偷去了,回來後我定 敲斷你那雙狗腿。」 韓柏投降道:「怕了你這江湖惡霸。」 風行烈稍有歡容,笑道:「你們一起來最好,那才夠熱鬧。何況怎也要 等待我們的兒女長得又壯又胖,小孩子們玩起來時才夠勁哩。」 韓柏嘻嘻笑道:「嘿!我忘了向你們透露老賊頭的一個大秘密。」 風行烈和戚長征望向范良極時,後者竟老臉通紅,喝道:「閉上你的狗 嘴!」 韓柏一閃飄了開去,大笑嚷道:「全天下聽著,雲清有喜了。」 范良極搖頭歎道:「這小子有難了,我定要把他的骨頭逐件拆開。」一 溜煙般往韓柏追去. 韓柏大吃一驚,翻身飛下城牆去,接著是笑罵激鬥的聲音,由近而遠, 可知戰況之烈。 戚風兩人搖頭歎息,卻是心中溫暖。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何況有 這麼多好朋友呢? 只恨大家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不知何時才再有聚首之日? 韓柏和范良極打得筋疲力累,互搭肩頭,搖搖擺擺地踏進居庸關城樓前 的大廣場,守兵肅然致敬。 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正與把關的將領在說話。見到韓柏他們,迎上來 道:「兩位好!有半年沒見過面哩!」 原來是燕王的心腹女將,美麗的雁玲娜。 范良極椎了韓柏一把,道:「你們聊聊,我還有很多應酬。」怪笑一 聲,逕自登樓去了。 韓柏難得虛夜月諸女沒有纏在身旁,又怕給她們看見,使了個眼色, 道:「我們到外面走走!」 雁翎娜欣然陪著他走出城門外,還主動拉著他的手,掠進一座樹林後, 轉身把他摟個結實,獻上香吻。 韓柏想不到飛來艷福,忙要飛擒大咬。 雁翎娜巳嬌喘著離開了他,橫他一眼道:「人家明天要走了,你有什麼 話和人家說?」 韓柏愕然道:「走?要到那裡去?」 雁翎娜道:「當然是無雙國哩,燕王派了人家負責領軍,只有我才熟悉 那處的情況,不過我很快就會回來了,有我的族人幫手,無雙國還不是手到 拿來。」 韓柏恍然道:「有你助行烈,我就更放心了。」 雁翎娜吻了他重重的一口,雙手搭在他脖子上,嬌軀往後微仰,盡顯美 妙的曲線後,再撲回他懷襄,媚笑道:「你不嫉忌嗎?他長得那麼帥,我們 朝夕相對,說不定我會移情別戀,愛上了他哩!唔!摟著你真舒服。」 韓柏聽得目瞪口呆,搔頭道:「我倒沒想過這問題,原來你是一直愛著 我嗎?」 雁翎娜放手飄掠開丟,罵了聲「呆子」後,一溜煙跑了。恨得韓柏牙癢 癢的,只好走回關內,步入城樓的大堂時,只見人頭湧湧,燕王雖未至,但 陳令方、謝廷石、莊節夫婦、沙天放、向蒼松和兒媳,宋楠等與及大批七派 在順天有頭有臉的高手全來了,濟濟一堂,非常熱鬧。 韓柏想不到竟有如此場面,一路向各人打拱作揖,擠到岳父莊節之旁, 臉目祥和的莊夫人立即眉開眼笑道:柏兒你到那裡去了,連你的老朋友范 先生都說不知道呢。」 正和向蒼松談笑的沙天放瞪著他道:「小子的功夫又見精進了,我們想 不認老也不行了。」 韓柏心中有鬼,暗喜向蒼松改變了話題,連忙謙讓一番,謹守後輩的身 份。 莊節一聲告罪,把韓柏拉到一旁,歡喜地道:「霜兒有了幾個月身孕, 你要好好照顧她。」 韓柏忙點頭答應。 莊節大生感觸道:「全賴賢婿提點,否則我西寧派定遭劫難,因著你的 關係,燕王對我派關懷備至,剛回到順天便把自己一個府第贈予我們設立道 場,現在聲勢比前更盛,將來順天成了新的京師,我更容易把西寧派發揚光 大了。」 韓柏知這岳丈最熱中名利事業,也代他高興。正要說話時,燕王在僧道 衍、張玉、雁翎娜等一眾大將陪同下,進入大堂。 坐著的人均肅然起立,向這大明未來的君主致禮。 燕王笑道:「今趟是家常小宴;不用執君臣之禮。」 韓柏乘機溜回去找風行烈和各個嬌妻美婢,當酒過數巡,想起離別在 即,韓柏、風行烈、戚長征和范良極都喝得酩酊大醉。 韓柏一覺醒來,正不知身在何處時,才發覺身旁躺著的赫然是金髮美人 兒夷姬和虛夜月的愛婢翠碧。 兩女均身無寸縷,顯是剛和他歡好過了。夷姬當然沒有什麼問題,翠碧 卻因害羞一直在躲著他,兼之只是侍候虛夜月諸女已無暇分身,想不到酒後 反有機會首次佔有了她,腦海中開始騰起殘留的溫馨印象。 他小心翼翼爬起床來,豈知仍是驚動了夷姬,一把摟緊了他,累得韓柏 跌回床裡。 一番纏綿後,韓柏道:「這是什麼地方?」 夷姬以她帶著外國口音的迷人聲線咬著他耳朵道:「這是居庸關內的賓 館,昨晚你喝醉了,我和翠碧扶你回來,豈知你……唔……夷姬和翠碧都開 心死了。」 旁邊翠碧的呼吸立時粗重起來,韓柏知她詐睡,心中暗笑,在被內暗施 怪手,大占翠碧便宜。 夷姬續道:「夫人們都懷有了孩子哩,月夫人說孩子出生前,都要我們 杬人陪侍你。聽霜夫人說你有令她們受孕的秘法,我們是否也能為 你生個孩子呢?」 韓柏從不把夷姬、翠碧和小菊當作下人,甚至從不覺得有主僕之分,欣 然道:「當然可以,你不想替我生孩子都不成哩!」 夷姬大喜,香吻雨點般 過來,那邊的翠碧終受不住他的挑引,嚶嚀一 聲,轉過身來緊摟著他,登時一榻皆春,極盡魚水之歡。 不知何處隱隱傳來更鼓的聲音,韓柏心中數著,才知只是杬更時分。 驀地耳內傳來範良極的聲音道:「小子快出來!」 此時兩女連指頭都動不了,韓柏爬起床來,匆匆穿衣,推門而出時,范 良極抓著他道:「老戚和小風在城樓上等著我們,趁小風未走,我們結拜作 兄弟。」 韓柏愕然道:「我們不是早結拜了嗎?」 范良極哂道:「那趟我們兩人都是被迫的,口不對心,怎可當真,今次 才是來真的。快來!」 兩人展開輕身功夫,鬼魅般穿廊登階,不片晌登上長城,向哨樓的守兵 打個招呼,直奔往八達嶺最高的一座城樓去。 山風吹來,韓柏精神大振。 壯麗的城樓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蓋下,更增雄偉氣勢。 戚長征和風行烈正忙個不了,不知由那裡弄來整只燒豬和羔羊等杬牲, 又備了香燭等物,見到韓柏被范良極押著來了,前者笑道:「小柏真差勁, 十來杯便跪低了。」 風行烈仰頭看著夜空,催道:「如此良辰美景,我們快些結拜。」 四人跪了下來,各燃杬炷清香,齊聲念了誓詞,把各人的姓名年齡依次 寫在一張黃紙上,至於出生的時辰八字,除戚長征外,其他杬人均不知道, 只好免了。 最大的當然是老賊頭,接著是風行烈和戚長征,韓柏仍是四弟。 燒了結義紙後,四人興高 烈,爭著把燒豬烤羊撕開大嚼。 戚長征笑道:「今晚本應喝酒,卻因二哥待會要上路,所以我拿了一 茶出來,只要意誠心正,茶也可當酒。」 韓柏一把搶了過來,仰嘴大喝了幾口,不顧衣襟被瀉下的茶水弄濕,才 遞給范良極,頻呼痛快。 戚長征大生感觸,看著黑沉沉的山野,歎道:「想不到我們風馬牛不相 關的四個人,竟會在此結義,想起來真像發了一場大夢。」 范良極舉袖抹去嘴角的茶 ,迎著山風深吸了一口氣,取出煙 笑道: 「杬位小弟弟要不要嘗一口大哥我的香草。」 戚長征苦笑道:「慘了!我們都變了小弟弟,給這位老大哥佔盡便宜 了。」 韓柏反不在意,看著遠方的一彎明月,歎道:「若說做夢,我的夢最是 離奇,唉!我忽然很掛念夢瑤,真怕到靜齋時再見不到她。」 風行烈肯定地道:「放心吧!她既曾多次囑你到靜齋探她,必會等你來 後才會……嘿!或是閉關修她的仙法,或是……我也不懂那麼多了,總之她 定會見你一面。」 韓柏一想也是,劈手搶過范良極剛點燃了的煙 ,送到嘴處深吸了一 口,動容道:「原來真是那麼香的。」 范良極見有人讚他的東西,再不計較被搶煙 之辱,大力一拍韓柏肩 頭,眉開眼笑道:「小子可識貨啊!」 戚長征和風行烈童心大起,爭著去嘗香草的滋味。 四人圍坐在星夜下長城最高處的城樓之巔,充滿了真摯的情懷。 就算要為對方死去,他們亦絕不會稍皺眉頭。 范良極舒服得躺了下來,望著橫過天上由無數星星組成的銀河,歎道: 「老子差不多有一百歲了,原本以為要孤獨過此一生,豈知遇到韓柏這 小子,糊里糊塗的多了一批妹子,再又有杬位真兄弟……」 韓柏學著他的語氣接口道:「現在又有了雲清那婆娘,那婆娘又有了身 孕,啊!人生至此,我范老怪還有什麼奢求呢?」 他尚未說完,風戚兩人早笑得前仰後合,范良極本想發作,旋已笑得翻 轉了身,辛苦之極。 笑了一會後、四人沉默下來。 風行烈想起了靳冰雲,戚長征念著福薄的水柔晶,韓柏則思憶著死去的 秀色和不知所蹤的盈散花。 自魔師龐斑出關後,短短八個月內,江湖與朝廷都起了天翻地覆的變 化,現在一切都似已清楚分明,只剩下難測勝敗的攔江之戰。 風行烈苦笑一下,長身而起,望著若怒龍蜿蜓的萬里長城,道:「杬位 好兄弟,時間差不多了,無論將來相隔千里或是萬里,我們四兄弟的情義將 永存不變。」 其他杬人跳了起來,四雙手一隻疊一隻握在一起。 天際現出了第一線曙光,居庸關處隱隱傳來戰馬和駱駝的呼叫聲。 第六章 得魚忘筌 韓帕、戚長征、范良極帶著虛夜月、莊青霜.寒碧翠把風行烈一行多 眾,直送到長城外的大草原處。 左詩等其他諸女,因怕她們不堪道路難行,均被勸得留在居庸關等待韓 柏們回來,不讓她們跋涉遠送。 雁翎娜的五千精騎和無雙府的大隊人馬,早到了那大草原處等候他們, 龐大的駝馬隊,載著大量的兵器糧食物資,延綿數里,聲勢浩大。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虛夜月、莊青霜、寒碧翠摟著谷倩蓮和小玲瓏哭得咽不成聲,反是谷姿 仙不住勸慰,都沒能使她們抒得悲懷。 戚長征望著風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這樣的了,不知那裡來這麼多淚 水,長哭長有。」忽然鼻頭一酸,嚇得他連忙閉嘴。 雁翎娜矯捷地跳下馬來,拉著韓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後回來讓池 不會哭的女人來找你好嗎?但不要以為我想嫁你,只是見你長得英俊,又懂討女人歡心 ,才想陪你作個玩兒。」韓柏啼笑皆非,低聲道:「若說俊俏,我拍馬都及不上行烈,你到 時還會記著我嗎?」雁翎娜嬌笑道:「風大俠是目不邪視的正人君子,你是那處有女人.壞 眼便轉到那處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後,飛身上馬,策騎而去,向軍兵們發出 準備起程的命令。   韓柏回到直瞪著他的各人身前時.苦笑攤手以示清白道:「這是她們呼兒族的離別禮節 ,諸位請勿想歪了。」谷凝清顯是心情暢美,同不捨笑道:「看這個小子多有趣!」不捨則 搖頭微笑。   風行烈見駝馬隊正源源開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奮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紅槍,大喝道: 「小蓮和玲瓏不要哭了,很快我們便可再吹聚首的。」谷倩蓮依依不捨地放開變了個淚人兒 的虛夜月.奔了過來,忽然摟著范良極的瘦猴脖子,在他兩邊臉頰各親一口,淚眼盈盈道: 「一口是欠你賭債,另一口是感激你這好大哥的。」范良極破天荒兩眼一紅。竟說不出俏皮 話來。   站在范良極旁的韓柏,笑嘻嘻湊過頭去,在心甘情願的谷倩蓮臉蛋杳了一口,笑道:「 還欠一口,待日後我到無雙國才再補領。」谷倩蓮閉上美目。淚珠不住流下,嗚咽著道:「 老戚:你不是想親小蓮嗎?」戚長征如奉綸音。忙香了一下她臉蛋。   谷倩蓮放開了范良極,哭著往車隊奔去。   風行烈抱著撲入他懷裡的小玲瓏,一聲長嘯.策馬掉頭去了。   韓怕摟緊月兒霜兒,與安慰著寒碧翠的戚長征和范良極,直看到駝隊變成了一串在遠方 蠕動的小點,才跨上灰兒,掉頭回居庸關去。   灰兒雖負著杬個人,仍是輕輕鬆鬆,一點不吃力。   月兒在他耳旁呢喃道:「我們在順天等你。韓郎你自己-個人去見瑤姐吧|霜兒也想多 點時間陪伴爹娘哩:」韓柏知她是怕左詩等耐不住陸路車馬之苦,才肯陪著留下,暗忖這嬌 嬌女因心性純良,愈來愈懂為別人著想了。    頭向范良極叫道:「老賊頭,你陪我去嗎?」范良極老臉微紅道:「夢瑤想見的是你 而非我,老子去來幹嗎?」前方的戚長征大笑道:「大哥想陪著大嫂才真。」韓柏沒有作聲 .心神早飛到「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慈航靜齋,這天下武林至高無上的聖地。   韓柏辭別各嬌妻,策著灰兒,離開順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趕路,五天後到了離慈航靜齋 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個縣市。找了所客棧.安置好灰兒後,已是黃昏時分,他閒逛了一會, 隨便找了間較順眼的酒樓,登上二樓叫了酒菜,在臨窗的一桌狼吞虎 起來,這幾天吃的全 是乾糧,現在美食當前.自然份外起勁。   酒樓內十多桌只有五張坐了客人,其中兩桌均是勁裝大漢,身配兵刃,都是武林中人。 忽聽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了浪翻雲和范良極了,好應找人補上才對。」其他人一 齊起哄,吵嚷得十分熱烈。   另一人道:「攔江一戰未有勝負。誰有興趣理會誰該補上黑榜這種閒事呢。怒蛟幫愈來 愈橫蠻了,竟明令中秋前後,不准任何船艇進入攔江島五十里的範圍內,否則必殺無赦。真 要操他的娘啦:」韓柏大感有趣,別頭望去,只見一名馬臉漢子笑 地怪聲道:「李洪, 人家是為你著想哩,若是來了一陣風不幸把你送到攔江島附近.被龐斑或浪翻雲的拳風劍氣 無意掃死了,春暉院的小白萊誰來給她籌錢贖身呢?莫怪我馬明輝不提醒你丁。」眾漢捧腹 大笑,均說馬明輝有道理。   李洪氣紅了臉,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仍扮作凶狠道:「異日我李洪在靖難軍立了軍功 .當了將軍,定把你馬臉輝杖打一番。」韓柏心中恍然,原來這些大漢都是趕著到順天投入 燕王軍隊的,不用說是看好燕軍了。   再沒有興趣聽下去,拍拍肚皮.待要離開時,另一瘦漢道:「現在除龐浪兩人外,最厲 害當然是絕世無雙的仙子秦夢瑤,若知慈航靜齋在那裡,我屈成爬也爬上去看她一眼。」韓 柏又生興趣,招手再要了 酒.豎耳聆聽。   眾人忽然沉默起來,顯然都在馳想著秦夢瑤的仙姿玉容。   李洪忽道:「那「浪子」韓柏,「快刀」戚長征,「紅槍」風行烈杬人怕都不會比秦夢 瑤差得多少,只不知誰個厲害一點呢?」韓柏一拍飯桌,大笑而起道:「浪子韓柏,說得真 好。這一餐就算我的了。」掏出一小錠紋銀,擲在桌上,大步朝樓階處走去。   眾大漢愕然看著他,其中一人叫道:「好漢高姓大名…」韓柏一拍背上鷹刀,長笑道: 「自然是浪子韓柏.否則怎會這麼大方請客。」再不理他們,離開酒樓。   他給撩起對秦夢瑤的思念,回客棧取回灰兒,立即出城,進入山野連綿的黑夜世界去。 兩天後,幾經辛苦,才找到秦夢瑤所說通往慈航靜齋的山路,遠遠看到那個寫著「家在此山 中,雲深不知處」的山門.心兒不由強烈跳動起來。   收攝心神,放了灰兒在山腳下休息吃草,才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雲處的山道。   韓柏心中湧起一股微妙的感覺,就是自踏入山門後,秦夢瑤就知道他來了。這微妙的感 覺使他心花怒放.因為他一直恐懼著的事並沒有發生。好夢瑤仍安然無恙。   山路迂迴,清幽寧恬,林木夾道中,風景不住變化,美不勝收。   韓柏拐了一個彎後,景物豁然開朗,遠方聳拔群山之上的雄偉巨寒處,在翠雲舒捲裡, 慈航靜齋臨巖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這令人大歎觀止的美景中。   「噹!噹!當!」禪鍾敲響,滌塵濾俗,化煩忘憂。   韓柏一片清寧,加快步伐,朝目標進發。   往上穿過了一個美麗的幽谷後,才抵達靜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險,危巖削立 ,上有山鷹盤旋,下臨百丈深淵,山風拂過,有若萬人嘯叫,似正離開人世,渡往彼岸。   靜齋隨著山路迂迴的角度時現時隱,說不出的詭秘美麗,如仙如幻。   險道盡處,山路轉為平坦易行,林蔭盈峰,清幽寧逸,朝陽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靜齋翹角 凌空,殿宇重重,閃閃生輝,卻自有一股 實無華的動人情景。   在花香瀰漫,雀鳥啼唱聲中,韓柏終抵達天下兩大聖地之一,慈航靜齋棗紅色的正門處 。   「咿唉!」一聲,不待韓柏叫門,大門被兩名年輕的小尼打了開來,一位貌似中年,臉 容素淡的女尼當門而立,她背後的廣場珀無人跡。   女尼合什低喧佛號,淡然道:「貧尼問天,韓施主你好!齋主正在後山聽雨亭等候施主 。」不待他回答,掉頭領路前行。   韓柏糊塗起來,不敢和這不沾人間半點煙火的女尼並肩舉步,墮後少許緊隨著,奇道: 「夢瑤當了齋主嗎?」問天尼沒有回頭,通:「敝齋齋主仍是靳冰雲。」接著聲音注進了少 許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夢瑤當會見你一面的。」韓柏提起的心放了下來,不敢多言 ,隨著她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後山走去。   左方傳來奇怪的嗡嗡聲。韓柏看去,原來是個養蜂場。   左轉右折,總見不到第四個人。   不片晌韓柏隨著問天尼經過一個大茶園,香氣襲人而至,地勢豁然開闊,山崖盡處,一 個小亭 在一方突出的危巖處,險峻非常,此刻只見亭頂,看不到亭內的情況。   亭子下臨無極深淵,對面峰嶺磋 ,險崖斧削而立,際此仲夏時節,翠色蒼浪,山花綻 放,宛若人間仙境。   左側遠方儼如犬牙陡立的峰巒處,一道飛瀑破巖而出,傾瀉數百丈,奔流震耳,水瀑到 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異樹,夾溪傲立,又另有一番勝景。   韓柏看得目眩神迷時,問天尼忽然停步,嚇得他猛然剎立,否則說不定會碰上她不可冒 瀆的身體。   問夭尼柔聲道:「齋主就在亭內,韓施主請過去見她吧!恕貧尼失陪了。」韓柏依著聽 雨亭的方向,穿過一片竹林後,驀然置身於後崖邊緣處,群峰環伺腳底,峰巒間霧氣氤氮, 在淡藍的天幕下,那還知人間何世。   在突出崖邊孤巖上的聽雨亭處,靳冰雲修長優美的倩影映入眼 。   她正坐在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筆,心無旁 地於攤開在石桌上的手卷書寫著。   秀美的玉容靜若止水,不見半點波動變化。   她雖沒有抬頭,卻知韓柏的來臨,輕輕道:「貴客遠來,請隨便坐。」韓柏心頭一陣激 動,想起當日相遇的情景,大步走去,拱手一揖道:「韓柏見過靳齋主!」這才在桌子另一 邊的石凳生了下來,定神一看,為之愕然,原來她寫的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古怪文字,忍不 住問道:「這是什麼文字?」靳冰雲直至此刻仍沒有往他瞧來,淡淡道:「這是天竺的梵文 。」韓柏默默看了一會,雖是不懂她在寫什麼,但也感覺她的字體輕重緩急都恰到好處,筆 尖所至,有若行雲流水,意到筆到,像變魔法般化出一行一行充滿書意的文字符號,不由心 神皆醉,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暫忘了到這裡來是為了見秦夢瑤的初衷。   筆倏然停下,原來到了手卷紙沿盡處。   韓柏驚醒過來,一拍額頭道:「我真糊塗,差點忘了此來是要見夢瑤哩!」靳冰雲拿起 座卷的兩條書鎮,韓柏以前服侍慣人,忙為她拉開卷軸。現出未書寫的部份。   斬冰雲再壓好書鎮後,一邊提筆蘸墨。一邊仰起俏臉瞧著他微笑道:「師妹就在茶園內 的靜室裡,她留有說話,要你去見她,請吧!」韓柏恨不得插翼飛去,不過想起風行烈的囑 托,有點戰戰兢兢地道:「我還有一件事……嘿!」靳冰雲玉容回復冷靜,淡淡道:「說便 說吧!為何要吞吞吐吐?」韓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眼前這美女跟外面的塵世再無半 點關係,自己實不應擾亂她澄明如鏡的心湖。廢然道:「我只是庸人自擾,實在都是些不打 緊的事。」靳冰雲大感興趣,把毛筆先往清水浸洗,才擱在硯台邊沿,兩手支著巧俏的下領 ,微笑道:「何不說來聽聽。」韓柏正猶豫問,她又寫起字來。   他歎了一口氣道:「實在沒有什麼,行列囑我代他向你問好請安。」靳冰雲如花玉容絲 毫不見波動,全心全意專注在筆鋒處,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說話。   韓柏奇怪道:「靳齋主聽到我的話嗎?」靳冰雲這才停手,抬起清澈的美目看著他,漫 不經意道:「對不起!替我多謝他好了。」微微一笑後,繼續筆走龍蛇。   韓柏呆了一呆,道:「他現在到了塞外去,可能不會回來了,但我知在他心中,永遠都 忘不了靳齋主的。」斬冰雲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樣,像聽著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事般,微一 點頭,沒有答話。   韓柏呆瞪著她好一會後,頹然歎了一口氣,驀地站了起來,道:「我還是去見夢瑤好了 。」轉身走了兩步,靳冰雲喚住他道:「請留步!」韓柏轉過身去。   靳冰雲放下毛筆,離座往他走來,韓柏才注意到她原來赤著雙足。   她到了韓柏左側,望著茶園內綠油油漫山遍野的茶樹,秀目射出沉醉的神色,柔聲道: 「師妹回來後,便到茶園石窟坐枯禪,你見到她後切莫大聲 呼,只須輕輕報上你的名字, 然後耐心守候,她自然會回來見你最後一面。」韓柏虎軀劇震,失聲道:「最後一面?」斬 冰雲輕描淡寫道:「人總是要走的,只是看怎麼走吧了!若師妹不是有心事未了,早離開了 這無邊的苦海哩。」韓柏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激湯著的情緒,點頭道:「我曉得了!」靳 冰雲仍是以她那平靜的聲調道:「請恕我善忘,剛才你說的那位行烈先生,究竟是誰人呢? 」韓柏呆了一呆,不能置信地瞧著她道:「你忘了他曾是你的丈夫嗎?」斬冰雲緩緩搖頭道 :「我看你是弄錯了。」韓柏手足變冷,低頭看到她的赤足。心中一動問道:「你那對繡蝶 鞋子呢?」靳冰雲隨者他的視線也瞧著自己白玉無瑕的雙足,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淡淡道: 「送給了清泉啦!由那天開始,我再沒有鞋子了。」韓柏感到她語句裡隱含玄機,呆瞪了她 好一會後,才試探地道:「靳齋主記否那雙鞋子被沖走時,我也在場呢?」靳冰雲收回目光 ,往他瞧來。歉然一笑道:「是嗎?」韓柏從心底裡冒起寒意,苦笑道:「原來齋主把我都 忘記了。」靳冰雲腳步輕移,盈盈步入繁樹生香的茶園裡,停了下來,背著跟來的韓柏道: 「看你的樣子,我們間真曾發生過很多事,可以說給我聽嗎?」說罷在一處青草上盤起雙腿 ,閑雅地坐了下來,還指示韓柏坐在她對面。   韓柏有些失魂落魄地盤膝坐好。在她那寧恬的眼光下,一五一十把風行烈、龐斑和自己 與她的關係交待出來。   靳冰雲留神聆聽著,當他說及攔江一戰時,才輕輕道:「到時我去看看好嗎?」韓柏訝 然道:「你竟還有興趣?嘿!不怕見到龐斑嗎?」靳冰雲像個局外人般道:「見到他又如何 呢?師傅還有封遺書要交給他哩!」韓柏給他的縹渺難測弄得頭大如斗,順著她口氣道:「 應該沒有問題吧!要我陪靳齋主去嗎?」靳冰雲輕搖螓首,柔聲道:「我慣了一個人自由自 在。」接著盈盈而起,眼中掠過一絲淒迷之色,檀口輕吐道:「韓施主剛才說的那個故事非 常感人,謝謝你啦。」韓柏站起來時,靳冰雲合什為禮,轉身遠去,再沒有回過頭來。                 第七章天人之道   韓柏苦笑搖頭,轉身舉步,忽又駭然停下。   原來太陽早移往西山,緩緩落下。   時間為何過得這麼快呢?自己來時是清晨時分,只不過看靳冰雲寫了「一會」字,說了幾 句話,竟就過了一個白天?韓柏糊塗起來,搔著頭往茶園深處走去。   這茶園面積廣闊,佔了半遐山頭,中間有塊達四丈的巨岩,應該就是秦夢瑤用作潛修給 挖空了的石窟。   他的心霍霍跳動起來,想到很快見到秦夢瑤,又擔心她不知是否仍留在人間,不由手心 冒汗。   繞到石巖的前方時,一道只容弓身鑽進去的鐵門出現眼前。   韓柏提起勇氣,兩手輕按鐵門,往前椎去。   鐵門紋風不動。   韓柏醒覺過來,試著運功吸扯,「咿唉!」一聲,鐵門做了開來。   終於見到了心中的玉人。   秦夢瑤神態如昔。   一身雪白麻衣,盤膝冥坐於石窟內盡端唯一的石墩上,芳眸緊閉,手作蓮花法印。玉容 仙態不染半絲塵俗,有若入定的觀音大士。   韓柏心顫神搖,來到她座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熱淚奪眶而出,像個孤苦無依的小 孩尋回失散了的母親般,淒涼地輕喚道:「夢瑤!夢瑤!我來了!」忽然間,他感到人世間 所有名利鬥爭.甚至令人顛倒迷醉的愛情,均是不值一哂。   這明悟來得絕無道理,偏又緊攖著自己的心神。   想起自己自幼孤苦無依,全賴韓家收養,幾經波折,成了天下人人景仰的武林高手。   可是這代表著什麼呢?縱使擁有艷絕天下的美女,用之不盡的財富,但生命仍不是頭也不 回地邁耆步伐流逝,任何事物總有雲散煙消的一夭,回首前塵,只是彈甲般剎那的光景。   生命仿如一次短暫的旅程,即使管像朱元璋般貴為帝主,還不是像其他人般不外其中一 個過客,歷盡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後。悄然而去,帶不走半片雲彩。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韓柏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些平時絕不會費神去想的問 題。但從看到秦夢瑤開始,一種莫以名之的感覺便加斯湧上心田,使他某種平時深藏著的情 緒山洪般暴發開來,完全控制不了。   淚眼模糊裡,似若見到秦夢瑤微翹修長的睫毛抖動起來,眼 掀起,兩道彩芒澄澈地往 他射來。   韓柏大喜撲前,一把按著她的雙腿,領不得靳冰雲的替告,狂叫道:「夢瑤!夢瑤!」 聲音在石窟內細小的空間激湯著。   再定睛一看。秦夢瑤不但沒有睜眼,連半點呼吸也欠奉,可是她身體的柔軟安詳和至靜 至極的神態,都只像進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哀傷狂湧心頭。   所有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當日秦夢瑤離開他時,他雖然捨不得,但那只是生離,而非死別。   他不知秦夢璃是否死了?但總有著很不祥的感覺。   憑他魔種的靈覺,若她仍有生命,必逃不過他的感應。   可是此刻他卻清楚無誤地知道秦夢瑤的生命已不在眼前這動人的仙體上。   這是沒有道理的。夢瑤怎都應該見自己一面才離開塵世,否則就不須千叮萬囑要自己來 見她。   時間不住溜走。   他的心不住往下沉去。   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奇怪的是儘管他哭得天昏地暗,靜齋的人卻沒有誰來看個究竟,似是對石窟內的事毫不 關心。   不知過了多久,韓柏胸口挨著石墩,伏在秦夢瑤的腿上沉沉睡去。   模糊間,他感到秦夢瑤在呼喚著他的名字,還摩挲著他濕透了的頭髮。   韓柏大喜如狂,猛地抬頭。   秦夢瑤若由高高在上的仙界,探頭下來俯視他這凡間的俗子般,愛憐地道:「傻孩子! 為何要傷心落淚了?」韓柏渾身抖顫著,懷疑地以衣袖擦著眼睛道:「我是否在夢中?」秦 夢瑤哄孩子般道:「真是個傻瓜,別對夢瑤這麼沒有信心吧:你見過了師姊嗎?」韓柏嗚咽 著道:「見過了,她像有點不妥,什麼都記不起來。」悲呼一聲。又把頭埋入她懷裡,死命 地抱緊她盤坐著的玉腿。   秦夢瑤溫柔細心地撫著他的背脊,毫不為忤地道:「沒有大智大定,怎能把世情忘掉。 夢瑤便自問做不到把你忘了,所以才會央你來見我。」韓柏但覺芳香盈鼻,逐漸回過神來, 感受著她輕柔的呼吸,驚魂甫走道:「我真怕你就這樣不顧我而去呢。」抬起頭來,試探道 :「你真的坐了半年枯禪,那是否像睡覺?肚子餓不餓?」秦夢瑤笑道:「那是一種沒法以 任何言語去形容的感覺,超越了正常感官的經驗,只有親身體會,始可明白。」頓了頓柔聲 道:「知不知道夢瑤為何想見你道一面呢?」韓柏茫然搖頭。   兩對眼神糾纏不放。   他感到她的心靈輕輕在觸摸著他的心神,就若母親對愛兒的眷顧親熱。   沒有絲毫男女間情慾的意味。   有的只是一種超乎了塵俗的愛戀和關切。   秦夢瑤再非以前的秦夢瑤。   她那絲「破綻」已給縫補了,劍心通明從此圓滿無缺。   秦夢瑤嘴角飄出一縷甜美清純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輕柔地緩緩道:「理由挺簡單哩 !夢瑤要讓韓柏知道,我對你的愛,雖由魔種而起,卻非止於魔種。夢瑤就是要你知道這點 。」韓柏茫然道:「不止是這麼簡單吧?」秦夢瑤現出一個隱含深義的動人笑容,淡淡道: 「夢瑤其實在你推開洞門時的剎那就驚覺回來,只是為了讓你好好經歷生離死別的沖激,才 忍著心沒有出來會你。只有在這種極端的情況裡,你才會體會到生死的真諦,植下你將來轉 修天道的種子。那正是夢瑤請你來見最後一面的原因。」頓了頓續道:「你離開後,夢瑤將 進入死關。待攔江之戰畢,再由師姊開關察看,若有遺物,師姊會差人送給你的。」韓柏心 中百感交集,茫然道:「什麼是死關?」秦夢瑤輕描淡寫道:「那是一種徘徊於死亡邊沿般 的枯禪坐。假若道行未夠,會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所以本齋的人,未經齋主批准,均不得閱 看這載在慈航劍典上最後一章的秘法。夢瑤修成了劍心通明,師姊才肯給我參看。」韓柏擔 心地道:「若不成功,豈非死得很慘?你們的師租有人練成功過嗎?」秦夢瑤淡然自若道: 「除了創立靜齋的第一代租師,著作了《慈航劍典》的地尼外.從未有人練得成劍心通明。 所以除了初租地尼和夢瑤,沒有人知道那章秘法記載的是什麼。」韓柏奇道:「你師傅言齋 主未看過嗎?」秦夢瑤眼中射出孺慕的神色,緩緩道:「師傅修的是僅次於「死關」的「撒 手法」,已是非常難得,歷代租師中,只曾有一個人修成過,那就是曾與西藏大密宗論法比 斗的雲想真租師。」韓柏深吸一口氣道:「原來夢瑤道行這麼高深!」秦夢瑤微微一笑,沒 有回答。韓柏順口問道:「為何要等攔江之戰後方可以開關呢?」秦夢瑤溫柔地道:「我想 知道答案嘛!」韓柏想起攔江之戰,想起龐斑的厲害,不由擔心地吁了一口氣。秦夢瑤秀眸 射出憧憬的押色,無限嚮往地道:「那將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戰,結果將永遠沒有人知曉。 因為旁人都難以明白其中發生的是什麼事。」韓柏看著她俏臉上閃動著聖潔無瑕的光輝。剎 那間心中湧起明悟。他終於明白了秦夢瑤要他來的原因了,就是要讓自己分享她彌足珍貴的 天道。現在他可說是俗人一個,塵孽纏身,很多事都放不下來。可是他因身具魔道合流的胎 種,於修道而言,可說是一塊開懇了的肥沃土地,差的只是一粒好的種子。秦夢瑤召他來會 ,就是要憑無上智慧和「道法」,為他撒下這粒種子。將來塵緣還盡。這粒種子或會開花結 果,把他生命的路向扭轉過來,往天人之界進軍,踏上秦夢瑤所定的道路。那將不知是多少 年後的事了。秦夢瑤俯下頭來,捧著他臉頰,愛憐無限地輕輕吻了一口,欣然道:「你終於 明白了,好好回去愛你的嬌妻美婢們吧,給她們世間最大的幸福和快樂,待你塵緣了盡時, 我們夫妻或還有聚首的一天。至於那會是什麼形式。請恕夢瑤沒法說明了。珍重!夢瑤去了 。」緩緩放開捧著他臉頰的手。在韓柏的膛目結舌中。她挺直嬌軀,湯漾著海般深情的美眸 逐漸闔上,一指觸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無畏印。到眼 閉上時,整個人進入完全靜止 的狀態。胸口的起伏立即消失,再沒有任何生命的感覺。那種具有強烈戲劇性由生而「死」 的轉化,震撼得韓柏忘了悲哀。忘記了一切!韓柏不知自己如何離開靜齋,失魂落魄地和灰 兒在山野裡胡亂闖了十多天,才逐漸清醒過來,懂得回順天去。途中遇上燕王南下的大軍, 軍容壯盛,浩浩蕩蕩的往南方開去,人馬輜重營地連綿十多里。韓柏報上名字,自有人帶他 往燕王的主帳。燕王正在帳內舉行軍事會議,出來迎接他是換了一身甲胃軍袍,霸氣迫人的 戚長征。兩人見面當然非常歡喜。戚長征 異地打量著他道:「你像是變了一點,但我卻說 不出有何不同處。韓柏拉著他到一側的大樹旁坐下來,傾吐出慈航靜齋的遭遇。戚長征聽得 目瞪口呆,不知應該是喜還是悲,吁出一口涼氣道:「仙道之說,本是縹渺難測,但聽你所 說有關夢瑤的事,看來真是確有其事呢。」韓柏眼中射出嚮慕神色,點頭道:「應是不假。 否則傳鷹大俠怎能躍空仙去?」戚長征道:「傳是這麼傳,卻非我們親眼目睹,只可當神話 來看待,但現在夢瑤的道法卻是你耳聞目見的,那就不能混作一談了。能寫出《慈航劍典》 的地尼,才最教人 佩。」韓柏傷感地道:「但我以後都見不到夢瑤了。只要想起她再不屑 於這人間塵世,我便虛虛空空,沒有著落。」戚長征摟著他的眉頭,哈哈一笑道:「現在連 我都給你引起對仙道的興趣,日後歸隱田園時,我們兄弟閒來便摸索研究,將來時機一至, 或可向天道進軍,看看是什麼一回事。」韓柏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望往四周延綿無盡的軍 營,問道:「你們要到那裡去打仗?」戚長征苦惱地道:「唉!我第一趟出征就立心要打場 敗仗,真是沒有趣味。」韓柏記起了自己的胡言亂語,擔心地道:「只是佯敗吧了!不應死 很多人的。是嗎?」戚長征頹然歎了一口氣,道:「雨時說得好,戰爭是不講人情,不擇手 段的。到現在我才體會到什麼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最好不要想這方面的問題,徒令你心煩 意亂:」韓柏明白他的意思,湧起對戰爭的厭倦,不敢問下去,道:「戰況有什麼新發展? 」戚長征道:「現在允 以盛庸和鐵鉉為正副大將軍,這兩人晉爵封侯後,份外賣力,一舉 克復了德州,前鋒軍直抵滄州,兵勢大振。真不忿還要給他們多勝一場仗。」韓柏懷疑地道 :「德州是否故意輸掉給他們的?]戚長征苦笑道:「鬼王說得對.若我們一意要攻城掠地, 這一世都休想征服天下。德州正是個好例子.旋得旋失。沒有燕王在指揮大局,根本頂不住 對方的攻勢。唉!今趟出征,絕非說敗便敗那麼簡單,還要敗而不亂,否則兵敗如山倒,給 敵人銜尾窮擊,恐怕沒有人可活著回來。   韓柏奇道:「我還是首次見到你這麼沒有信心。」戚長征搖頭笑道:「男人就是這樣, 有了嬌妻愛兒後.就很難挺起胸膛充好漢了。」想起一事又道:「有個天大的好消息,李景 隆要到黃州去行刺陳渲,豈知 漏了風聲,給雨時布下陷阱,不但把隨他去的高手全部幹掉 ,還重傷了這魔頭。可惜終給他逃脫了,不過短期內他休想能逞強了。」韓柏因著秦夢瑤開 導,對所有鬥爭仇殺再無任何興趣,改變話題道:「碧翠她們是否仍留在順天呢?」戚長征 點頭道:「我求准了燕王,把她們遷到陳公的府第,這樣我總可輕鬆一點,出入也方便些。 」大力拍了他一記,歎道:「真羨慕你.我恐怕要有幾年奔波勞碌了,唉!攔江之戰一天未 有結果。大概我們都很難快樂得起來。」韓柏深有同感適:「返順天後,我立即起程回去, 把月兒她們安置好在武昌後,就到怒蛟島去看看情況。照夢瑤的推測,此戰應非表面看來那 麼簡單。」這時帳內簇擁出燕王、張玉等人,笑著往他們走來。   接風宴上,彼此暢談一番後,韓柏收拾情懷,趕往順天去。   范良極、虛夜月等聞知他此行的結果,都感莫測高深,像戚長征般不知應是悲還是喜。 盤桓了杬天後,韓柏和范良極坐上戰船,開返洞庭。                 第八章 似若有情   七月十五。   離攔江之戰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期待已久的江湖人士,情緒沸騰起來,人人翹首等待著這一戰的結果。   從來沒有一場決鬥如此今人矚目,談論不休。   好事者紛紛眾集在離攔江島最近洞庭北岸的大鎮臨湖市,希望能有機會一睹兩人風采。 全國大小賭場更開出盤口,接受誰勝誰敗的賭注。   怒蛟幫則再杬申明:由八月十日開始,不准有任何船艇進入攔江島五十里範圍之內,只 有浪龐兩人例外。   這做法與當年傳鷹和蒙赤行決戰時,蒙王下令封鎖長街異曲同功,更添加了攔江一戰的 神秘色彩。   從來沒有一場決鬥教人如此關心,急欲得知勝負的結果。   允 數月來屢次命人攻打黃州府,均給義軍擊退。怒蛟幫雖不長於陸戰,但因有直破天 、帥念祖和陳渲杬人主持大局,允 的主力又用於對付燕王。兵力分散下,一時奈何不了義 軍。   怒蛟島回復舊觀,幫眾眷屬全 回島定居,浪翻雲則偕憐秀秀留在小怒蛟,每日彈箏喝 酒,一點不把快來臨的決戰放在心上。   這天韓柏等回到武昌的別府,安頓好各個夫人,待諸事妥當後,已是杬日後的事,范韓 兩人才有空去小怒蛟探訪浪翻雲。   憐秀秀因有多月身孕,不便招呼客人,打過招呼後,回內室去了。   浪翻雲仍是那副閒逸灑脫的樣子,只是眼神更是深遂不可測度,一舉一動,均有種超乎 塵俗的超然意態。   花朵兒奉上酒餚後,退出廳外,剩下杬人把盞對酌。   浪翻雲早到了辟榖的境界,只喝酒,不動箸。   閒聊幾句後,韓柏說了到慈航靜齋的經過。   浪翻雲傾耳細聽罷,動容道:「夢瑤本是斷了七情六慾的修真之士,但為了師門使命, 故拋開一切規條法則,投入慾海情網中,其中困難凶險,實不足為外人道,一個不好就會舟 覆人陷,永遠沉淪。只有她的定力慧心,才能於最關鍵時刻脫出羅網,教人佩服。」范良極 擔心地道:「但若偶一不慎,修死關者將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教人怎放得心下。」韓柏淒然 長歎!自靜齋回來後,他從未有一天真正開懷過,對著諸位嬌妻時只是強顏歡笑。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大道至簡至易,無論千變萬化,都是殊途同歸。   佛道兩門,最後不外返本歸原,尋真見性。劍心通明乃慈航劍典的最高境界,一旦大成 ,絕不會再次迷失。當日夢瑤受不了魔種的誘惑,皆因尚看不破師徒之倩,仍未能臻至大成 之境。故初時對小柏如避蛇 ,但現在道功已成,所以反不怕表達愛意。至於死的的凶險算 得了什麼,任何修天道的人都義無反頗,甘之如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置於死地才有重 生的機會。」韓柏的心舒服了點,道:「那靳冰雲是否精神有點問題呢?」浪翻雲啞然失笑 道:「切勿胡思亂想,靳冰雲能被言靜庵選為傳人。姿質應不下於夢瑤。況又身兼魔師宮和 慈航靜齋兩家真傳,怎會如此不濟。不過她究竟處於何種禪境道界,則非我們這些旁人能夠 明白的了。」韓柏道:「可是我初遇到她時,她確處在非常失意低沉的狀態裡,回靜齋後又 遇上言靜庵的仙逝.恐怕……」范良極徐徐呼出一口香草。點頭道:「我倒同意老浪的說法 ,以言靜庵出神入化的功力,難道不可以多延幾年壽命嗎?尤其她修的是僅次於死關的撒手 法,應該可控制何時仙遊。她故意讓自己最關切的徒弟目睹她的遺骸,其中必有深意,極具 禪機。」浪翻雲聽到言靜庵的名字時,眼中露出莫名的傷感之色,神情木然,片晌才接口道 :「范兄說得好,靳冰雲的失意落漠。皆因她愛上了龐斑。後來龐斑超脫一切,立地頓悟, 由魔人道。她也由苦戀中解放了出來,才有毅然返回靜齋之舉。她的赤足,正代表著放下一 切,進入忘情的禪境,絕不是神智出了問題。」范良極道:「老浪你和言靜庵究竟是什麼一 回事?」浪翻雲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道:「每個生命都是一段感人的故事.代表 著人在這苦海無邊的俗世間苦中作樂的努力。在大多數時間裡,我們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夢幻般地不真實。只有在某一剎那,我們受到某種事物的引發和刺激,精神才能突然提升, 粉碎了那夢幻的感覺,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的一切再次「真」了起來,成為畢生 難忘的片段,亦使生命生出了意義。」接著沉沉一歎道:「靜庵杬次紓尊降貴來見我浪翻雲 ,使我生命裡多添了杬段難忘的經歷,浪某真是感激零涕。范兄苦苦追問,不外是想知我是 否愛上了吉靜庵.又或言靜庵是否愛上了我。這樣的答案。范兄滿意了嗎?」范良極聽著他 這番放人深思的說話,和語裡言間傷感之意,沉默下來,不再追纏。   韓柏卻給他的說話挑開了情懷,輕輕道:「自從看到夢瑤在我眼前來了又去了,我忽然 對所有人世間你爭我奪的事感到無比厭惡,那都是全無意義的事情。像靳冰雲在聽雨亭寫字 ,藉字通禪,憑書入道,使生命融和於天地萬物,那才是真正把握到生命,掌握到「這一刻 的真諦。」范良極出奇溫和地道:「你既能有此體會,應為夢瑤進入死關而欣慰,為何每 當獨自一人,又或對著我時,都苦喪著臉,不怕令夢瑤失望嗎?」斡柏雙目立即濕了起來, 歎道:「無論她是成仙成佛,對我這凡人來說。總是死了,再不會回來,仙蹤不再。你這些 天不也是鬱鬱不樂嗎?連吵架的興趣都失去了。」浪翻雲微一揮手,廳內燈火全滅,但由左 側窗台透人的月色,卻逐漸增凝,現出廳內的傢具和杬人的黑影。   一片令人感觸橫生的清寧恬靜。   人和物失去了平時的質感和霸氣,與黑暗融合為一杬人各自默思,分享著這帶著淡淡哀 愁的平和時光。   浪翻雲摸著酒杯,想起那杬個美麗的經驗中第一個片段開始時的情景。   一個月後他才遇上紀惜惜。   那時他對男女之情非常淡泊,最愛遊山玩水,連續登上了五個名山,在一個美麗的午後 ,他由黃山下來時,偶然發覺山腳處有個青翠縈環的古老縣城,遊興大發,朝城中走去。   他沿著山溪,縱目看著這由粉牆黑瓦的房舍,與黃綠相間的阡陌田園綜合組成的景物, 仿似一幅延綿不斷的山水書卷。   縣城入口處有兩行龐然古楓聳立著,際此深秋時節,紅葉似火,環蔭山村,令人更是目 眩神迷,沉醉不已。   但浪翻雲卻升起丁一股解不開的悲慼淒涼之意!   每當他見到美麗的楓樹時,他總有這種感覺!   紅葉那種不應屬於人間的美麗,是一種淒 哀傷的美麗,挑動著他深藏著某種難以排遣 的情懷。   生命究竟是什麼一回事?自二十五歲劍道有成以來,他不斷地思索這問題,不斷去品嚐和 經驗生命。也曾和凌戰天荒唐過好一陣子,最後仍是一無所得。   近年轉為遊山玩水,雖是神舒意暢,但總仍若有所失,心無所歸。   這刻目睹楓林燦爛哀 的美景,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心中升起一種無以名之的曼妙感覺。   一把溫柔嫻雅的女聲在背後響起道:「浪翻雲你為何望楓林而興歎?」浪翻雲沒有回頭 .淡淡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小有靈犀一點通!是否言靜庵齋主法駕親臨?」言靜庵的聲 音毫不掩飾地透出欣悅之意,歡喜地道:「早知瞞不過你的了!」浪翻雲倏地轉身,腦際立 時轟然一震。   他從未見過這麼風華絕代,容姿優雅至無以復加的清逸美女。   最令人動容是她在那種 婷婷,身長玉立,弱質纖纖中透出無比堅強的氣質。   一襲男裝青衣長衫,頭 文士髻,溫文爾雅。   清澈的眸子閃動著深不可測的智慧和光芒,像每刻都在向你傾訴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玄機 。   浪翻雲深吸一口氣道:「言齋主是否特意來找浪某人?」言靜庵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芳容 綻出一抹笑意,帶點俏皮地道:「可以這麼說,也可以不這麼說。先要試你是否有那種本領 ,現在浪兄過關了。」浪翻雲一呆道:「過關?」吉靜庵那對像會說話的眼睛忽地射出銳利 的光芒,與他深深對視了頃刻後,充滿線條美的典雅臉龐泛起了動人心魄的奇異光輝。略一 點頭道:「相請不若偶遇,雖說這是著了跡的偶遇,仍請浪兄賞臉,讓靜庵作個小東道。   我早探得這裡有閒清幽的小茶店,茶香水滑,浪兄萬勿拒絕。」浪翻雲微微一笑道:「 言齋主紓尊降貴,浪某怎會不識抬舉,請!」言靜庵領路前行,浪翻雲連忙跟著。她停下腳 步,讓對方趕上來後,才並肩舉步,指著左方一處古木參天,形狀奇特的山崗道:「浪兄看 這山南,前臨碧流,像不像一隻正在俯頭飲水。橫臥於綠水青山間的大水牛?」浪翻雲點頭 同意。   這時兩人悠然經過了古城門前高達杬丈,用青石砌 而成的大牌坊,繁雕細縷的斗拱承 挑簷頂,上面鑿了「黃山古縣」四個 實無華的大字。   時值晚膳時分,行人稀少,家家炊煙 起,寧和安逸。   一道水清見底的溪流,由黃山淌下,穿過了古縣城的中心,朝東流去。   數百幢古 民居,錯落有致地廣佈於溪畔翠茂的綠林間,山環水抱,小橋橫溪,令人有 「桃花源裡人家」的醉心感受。   言靜淹低吟道:「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浪兄認為詩仙李白這兩句詩文, 可否作此時此地的寫照呢?」浪翻雲看著另一邊溪岸有小孩聲傳出來的古宅,屋子由二幢院 落建 組成。互相通連,每棧數進,磚刻均有淺浮雕,水磨漏窗,層吹分明,極具古 之美 ,點了點頭,卻沒有答話。   言靜庵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樣,淡然一笑,也不打話。領著他走上一道小橋,登往對岸。 這時有個老農,趕著百多頭羊,匆匆由遠方山上下來,蹄音羊叫,填滿了遠近的空間,卻絲 毫不使人有吵鬧的感覺。   言靜庵道:「這邊啊!請:」浪翻雲笑道:「言齋主是帶路的人,你往那邊走,浪某就 隨你到那裡去。」言靜庵邊走邊道:「聽浪兄話裡的含意,今趟靜庵來找你的事,應該有得 商量了。」浪翻雲道:「只要言齋主吩咐下來,浪某必定如命遵行。」吉靜庵欣然道:「靜 庵受寵若駕,這個小東道更是作定了。看!到了!」指著小巷深處,一 布簾橫伸出來,簾 上書了一個「茶」字,隨著柔風輕輕拂揚,字體時全時缺。   浪翻雲打心底透出懶閒之意,加快腳步來到茶店前,可惜門已關了。   兩人對視苦笑。   言靜庵皺眉道:「這景兆不大好吧?剛才我問人時,都說入黑才關門的。現在太陽仍未 下山?」話猶末了,二樓一扇窗打了開來,伸出一張滿臉皺紋的老臉,親切慈和地通:「兩 位是否要光顧老漢?」吉靜庵喜道:「老丈若不怕麻煩,我可給雙倍茶資。」老漢呵呵笑道 :「我一見你們,便心中歡喜,知音難求,還來是客,今趟老漢不但不收費,還另烹雋品, 快請進來,那門是虛掩的呢。」說罷縮了回去。   浪翻雲笑道:「我們不但不用吃閉門羹,還遇上了貴人雅士,齋主請!」吉靜庵嫣然一 笑,由浪翻雲推開的木門走了進去。   不一會兩人憑窗而坐.樓下傳來老漢沖水烹茶的聲音。   浪翻雲悠閒地挨著椅背,把覆雨劍和行囊解下挨牆放好。看著蒼莽虛茫的落日暮色,和 那聳入雲端、秀麗迷濛的黃山夕景。   有這言談高雅,智慧不凡、風華絕代的美女為伴,整個天地立時換然充滿生機,使他這 慣於孤獨的人,再不感絲毫寂寞。   兩人一時都不願打破這安詳的氣氛,沒有說話,只是偶然交換一個眼神,盡在不言之中 。   那是浪翻雲從未試過的一種動人感受。   一直以來,他都很享受獨處的感覺,只有在那種情況下,他才感到自由適意,可以專心 去思索和默想。   與人說話總使他惱倦厭煩,分了他寧和的心境。   可是言靜庵卻予他無比奇妙的感受,不說話時比說話更要醉人。   雖然沒有任何身體的接觸,他卻感到對方的心以某種玄妙難明的方式,與他緊密地交往 著。他再不是一個孤獨的個體了。   小有靈犀一點通,確是比言傳更雋永。   自劍道有成以來,多年來古井不波的劍心,被投出了一個接一個美麗的漣漪。   既新鮮又感人。   這時那老人家走了土來,從盤子拿起兩盅熱茶,放到他們台上。和藹地道:「老漢要去 睡覺了,明天一早還須到山上採茶,貴客走時,順手掩上門子便成了。」兩人連聲道謝,老 漢去後,言靜庵歉然道:「靜庵今次來找浪兄的事,在這和平寧逸的美麗山城說出來,會是 人煞風景的一回事,若浪兄不願在這刻與令人煩擾的俗世扯上關係,靜庵可再待適當事機, 才向浪兄詳說。」浪翻雲舉起茶盅,與吉靜淹對呻了一口後,讚歎不絕,揚聲道:「老丈的 茶棒極了!」樓下後進處傳來老漢得意的笑聲,接著璣哩咕嚕說了幾句,便沉寂下去,不片 晌傳來打鼾之音。   兩人對視微笑著,浪翻雲歎道:「只要一朝仍在這塵網打滾,到那裡去都避不開人世間 的鬥爭,否則浪某就不用背著這把劍此處走那處去,言齋主想浪某殺那個人呢?」言靜庵秀 眸首次掠過 異之色,才平靜地道:「紅玄佛!」浪翻雲若無其事地微一點頭,像早知言靜 庵要對付的目標就是此人。   紅玄佛乃名列當時黑榜的厲害人物,惡名昭著,手上掌握著一個廣佈全國的黑道組織, 密謀造反。此時朱元璋仍忙於與蒙將擴廓交戰,無瑕理他,他趁勢不住擴張勢力,聲勢日盛 。   浪翻雲此時雖名動天下,因從未與黑榜人物交鋒,仍屬榜外之士,若依言靜庵之命而行 ,可說是晉級挑戰了。   言靜庵淡淡道:「靜庵非好鬥爭仇殺,可是這人橫行作惡,危及天下安靖,才來求浪兄 出手。」浪翻雲苦笑道:「我們怒蛟幫在朱元璋眼中,也非其麼好人來哩。」言靜庵聽他說 得有趣,「噗哧」嬌笑,這 雅嫻逸的美女似若露出了真面目,變成了個天真嬌癡的小女孩 ,那種變化,看得浪翻雲呆了起來。   她垂首不好意思地道:「靜庵失態了。元璋還元璋,我們還我們。現在紅玄佛率著手下 四大凶將,到了京師密謀刺殺元璋,給八派偵知此事,一時尚難以得手,浪兄若立即趕去, 說不定可相請不如偶遇般請他吃上兩劍。」說到最後,再現出小女孩般的佻皮神熊。   浪翻雲感到她與自己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微笑道:「浪某仍有一事不解。以武林兩大聖 地的實力,要收抬一個紅玄佛應非難事,何故卻屬意浪某呢?」言靜庵素淡的臉容回復先前 的高雅寧逸,柔聲道:「這關係到我們與南北兩藏一傷延綿數百年的鬥爭,所以靜庵每次下 山行事,均不願張揚。此才有勞煩浪兄之舉,請浪兄勿要見怪。」浪翻雲舉盅把余茶一口喝 盡,拿起長劍包袱,哈哈笑道:「言齋主背後必還另有深意,不過不說出來也不打緊。浪某 這就趕赴京師,完成齋主委託的使命。」吉靜庵陪著他站了起來,綻出清美的笑容,溫柔地 道:「此地一別,未知還有否後會之期,浪兄珍重,恕靜庵不送了。」浪翻雲從容道:「終 於還不過是一別,齋主請了。」轉身欲去時,像記起了某事般,探手懷裡,取出一綻銀兩, 欲放在台上。   言靜安纖手一探,明潤似雪雕般的手掌攔在它的手與桌面之間,微嗔道:「哎呀!浪兄 似乎忘了誰是東道主了。」浪翻雲啞然失笑,收回銀兩,哈哈大笑,飄然去了。   一個月後他趕到京師,紅玄佛剛事情敗露,折損失了兩名凶將,正欲遠遁。   就在浪翻雲要離京追殺敵人時,於落花橋遇上了紀惜惜,一見鍾情,非無前因,他的情 懷早給盲靜庵挑動了。   剎那間往事湧上心頭,浪翻雲無限感慨。   一點火光亮起,接著熊熊燒了起來。   韓柏滿臉熱淚,看著手中拈著的那封言靜庵給秦夢瑤,再由後者轉贈給他尚未拆開過來 的遺書,在火焰啪聲中灰飛煙滅。   他明白了秦夢瑤贈信之意,因為她終看破了師徒之情,正如她看破了男女之情那樣,才 拋開一切,進入死關。   浪翻雲和范良極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火焰由盛轉衰,像世間所有生命般,燃盡後重歸 寂滅。   大廳景物再溶入了月夜去。 第九章 大戰之前 浪翻雲送走了韓柏和范良極後,回到內室,憐秀秀早睡得香熟,俏臉泛 著幸福的光輝。在窗漏透入來的月色下,靜夜是如許溫柔。 他坐到床沿處,為她牽好被子。 自那夜之後,他每晚伴她睡好,便另行打坐人靜。這是長期以來的習 慣,冥坐對他就若一般人的睡眠休息。 看著憐秀秀那滿足安詳的俏樣兒,心中不由湧起歉意。 他再不能像對借惜般忘情地投進男女的熱戀裡,至乎拋棄了對天道和劍 道的追求,全心全意去令對方幸福快樂。 與憐秀秀是有點像償還某種心債。 這才情曲藝可比擬紀惜惜,同時亦是紀惜惜的崇拜者的名妓,似若是惜 惜冥冥中為他作的安排,要他履行對惜惜臨死前的承諾 這世界還有很多 美好的事物,千萬別因她的離去而放棄了一切! 憐秀秀活脫脫就是另一個紀惜惜,那種不矯情虛飾,於溫柔中顯得直接 和灑脫的這行尤為神肖,只要是愛上了的,再無反顧。 那晚他帶著紀惜惜,連夜離京,但終被朱元璋得到訊息,請出鬼王率領 高手來對付他,在京師西南五十里的京南驛把他截著。 健馬人立而起,把睡夢中的紀惜惜驚醒過來,星眸露出詫異迷惘的神 色,由浪翻雲懷裡看著微明天色下,品字形攔在路上的杬名男子。 鬼王負手傲立,背後是鐵青衣和碧天雁兩大家將高手。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虛某先向惜惜小姐問好。」如電的雙目轉到瀟 自若的浪翻雲身上,冷然道:「浪翻雲你好應自豪,虛某這十年來除了對 付蒙人,從不親自出手,但聽得是你浪翻雲,仍忍不住心動手癢地趕來。」 紀惜惜嬌嗔道:「威武王,此事是惜悄甘心情願……」 鬼王一聲長笑,打斷她道:「惜惜小姐非是不明事理的人,當知現實的 殘酷,只為浪翻雲身屬叛逆,虛某便難讓他活著離去。若換了是其他人,說 不定虛某會為小姐網開一面,放他一馬,只把小姐帶回京師算了。」 浪翻雲微微一笑,在惜惜耳邊輕輕道:「不要說話和動氣,一切交給我 好了。」 惜惜微一點頭,舒服地挨入他懷裡。 鬼王冷哼一聲,沉聲道:「浪兄何不先與懷內美人下馬.好讓虛某予你 公平決鬥的機會,嘗聞覆雨劍法能奪天地之造化,有鬼神莫測之威,今日道 左相逢,實是平生快事。」 浪翻雲好整以暇地微笑這:「虛兄過譽了,但若讓惜惜離開本人懷裡, 那無論勝敗,惜惜也難以和浪某比翼離去。」 鬼王搖頭失笑道:「難道浪兄想懷抱美人,高踞馬上來應付虛某的鞭於 嗎?」 浪翻雲仰天長笑,大喝道:「有何不可!」 一夾馬腹,戰馬放開四蹄,發方向以虛若無為首的杬人衝刺過去。 塵土滾揚半天。 虛若無眼中掠過驚異之色時,鐵青衣和碧天雁兩人分左右衝上,布衫和 雙拐來到手中,斜掠而起,朝浪翻雲兩人一騎迎去。 浪翻雲這一著實在行險之極,但在戰略上卻是在這情況下的最佳選擇。 任他有通天之能,仍絕不能在正面交鋒,毫無緩衝的情況下抵擋有鬼王 在內的杬大高手聯合一擊,但這個險卻不能不冒。 首先,鬼王乃英雄了得的人,絕不肯與家將聯手圍攻。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絕不會傷害紀惜惜,否則殺了他浪翻雲 也沒有用。 紀惜惜反成了他的護身盾牌,使對方投鼠忌器,不能發揮全部威力。 有利必有害,懷裡有位千嬌百媚的俏佳人,他只能全採守勢,所以若馬 兒不保.他將失去了機動力,要陷於苦戰之局了。 鐵青衣的長衫像一片雲般掃向馬頸,若給帶上.保證馬首立和軀體分 家。 碧天雁掠往浪翻雲側,兩拐閃電劈出,分攻浪翻雲右肩和側背,教他不 能阻止鐵青衣殺馬。兩人取的都是不會波及紀惜惜的攻擊位置,正好墮入浪 翻雲的神機妙算裡。 鬼王退了尋丈後,仍是負手傲立,雙日神光迸射,緊罩著浪翻雲,防他 棄馬挾美逃生。 紀惜借星眸半閉,嬌柔地挨入浪翻雲懷裡,那種須人保護愛憐的感覺, 激起了浪翻雲的豪情壯氣,一聲長嘯,覆雨劍離鞘而出,靈動巧妙,不見絲 毫斧鑿痕觴。 煙花般的光點,在紀惜惜眼前爆開,按著馬頭前和右側儘是光點和嗤嗤 劍氣,今人目眩神迷。 虛若無一見對方出手,立時動容,一言不發,鬼魅般沖天而起,往浪翻 雲頭頂飛掠過來。 鐵青衣的長衫首先與覆雨劍交觸,全力的一擊,立時勁道全消,不但傷 不了馬兒,連變招的後繼攻擊力也失去了,大吃一驚時,一股無可抗禦的力 道扯著長衫,把他帶得順勢由馬頭前往橫飛跌。 鐵青衣終是高手,立即鬆手放開長衫,同時凌空飛起一腳,往健馬咽喉 踢去。 長衫改橫飛為直上,颼的一聲竟朝迎頭像流星趕月般掠來的鬼王疾射而 去,時間角度則巧妙地拿捏得全無破綻可尋。 勇不可擋,能令杬軍辟易的碧大雁,凌空扭腰轉身,眼看雙拐要劈中浪 翻雲.豈知「噹」的一聲,浪翻雲劍柄回撞過來,正好迎上攻向他肩頭的一 拐,接著眼前劍芒暴張,以碧天雁的悍勇,仍沒法繼續往他背側劈打另一 拐,回拐護身時,爆起連串金鐵交鳴的清音。 碧天雁吃虧在雙腳離地,難以著力,一聲悶哼,給覆雨劍送得往道旁的 林木拋去。 浪翻雲同時撐出左腳,像長了眼睛般一分不差與鐵青衣硬拚了一記。 鐵青衣慘哼一聲,斷線風箏地橫飛往與碧天雁相反的一方。 這時鐵青衣給挑得脫手的長衫剛迎上鬼王,衣內蓄著鐵青衣和浪翻雲兩 人的內勁。以鬼王的自負,亦不敢硬接,冷哼一聲,凌空翻了個觔斗,長衫 呼一聲在身下險險飛過。同時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由他衣袖飛出,往正策騎飛 馳的浪翻雲頭頂點去。 浪翻雲哈哈一笑,大喝道:「領教了!」 覆雨劍化巧為拙,沖天而起。 鬼王一聲長笑,鬼王鞭化作漫天鞭影,向下方的浪翻雲罩去,鞭風勁 氣,威力驚人。 浪翻雲再夾馬腹,催得這匹重金買來的健馬把速度增至極限,覆雨劍爆 起漫天光雨.反映著初陽的光線,像一片光網般把虛若無瞧往下方的規線完 全隔絕開來。 以虛若無的修養,亦要心中駭然。 一連串劍鞭交觸的聲音響過後,虛若無胸中一口真氣已盡。落往地面, 浪翻雲早挾美策騎奔出了五丈之外。 覆兩劍「鏘」的一聲回到鞘內。 鬼王擺手制止了兩大家將追去,探吸一口氣將聲音運勁傳送去道:「假 以時日,浪兄定可與龐斑一決雌雄,一路順風了。」 浪翻雲由回憶醒覺過來時,鬼王虛若無這杬句話仍像在耳際縈繞未去。 還有二十多天,就是他與龐斑決戰攔江的大日子了。自惜惜死後,他一 直在期待著這一天的來臨,早在龐斑向他送出戰書前,他已決定了要對這雄 踞天下第一高手寶座達六十年的超卓人物挑戰。 只有在生死決戰的時刻,面對生死,他方可體悟出生命的真義。 除了龐斑外,再沒有人可予他同樣的刺激和啟發。 想到這裡,一聲低吟,俯頭吻了憐秀秀的臉蛋後,出房去了。 在萬眾期待下,日子一天接一天的溜走。 怒蛟幫戰船雲集於攔江島附近的海域,來回梭巡,實施封鎖。 怒蛟幫的帥船上,凌戰天、上官鷹、翟雨時等在指揮大局。他們的心 情,比要收復怒蛟島還更緊張。 這天是八月十四,怒蛟幫收到情報,載著魔師龐斑的摟船巨艦,進入了 洞庭水域,暫時下錨泊岸,估計水程,應在今晚午夜後開來。消息傳至,氣 氛立時拉緊得若滿弓之弦。 一艘打著梁秋末旗號的戰船滿帆駛至,然後逐漸減速,到了帥船旁緩緩 停下。 幾個人橫掠過來,不但有梁秋末,還有韓柏和范良極,連小鬼王荊城冷 都來了。 眾人相見,由於心情沉重,少了往日的歡笑熱鬧。 來到指揮台上時,梁秋末道:「許多大門派的人亦想到來觀戰,還正式 向我作了知會。」 凌戰天看著十里外藏在雲霧中的攔江島,苦笑道:「他們以為在這樣的 距離,仍可看到他兩人交手嗎?」 范良極沉聲道:「凌兄心情不佳,才事事看不順眼,他們也學我們那 樣,只想著能愈接近戰場愈好。至少可看到是誰活著離開攔江島。」 忽然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再沒有人有興趣說話。 小怒蛟的浪翻雲卻在談笑風生。 這時范豹進來道:「小風帆準備妥當,首座真不須小人負貴操舟嗎?」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范豹你何時變得如此拖泥帶水,最緊要放好那兩 判清溪流泉,若我沒酒喝,會回來找你算賬。」 范豹低著頭,一聲不作匆匆走了。 在旁侍候兩人的花朵兒,「嘩」一聲哭了起來,掩面奔返內宅處。 浪翻雲對憐秀秀苦笑道:「為何人人好像大難臨頭的樣子,真教人費 心。」 憐秀秀喜孜孜地提壺為他斟酒,以懇求的語氣這:「秀秀斟了這杯酒, 浪翻雲須准秀秀送他下船去。」 浪翻雲想起當日面對鬼王,紀惜惜蜷伏入懷的動人情景,心中憐意大 生,點頭道:「浪翻雲那敢不從命。」 憐秀秀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這大半年是秀秀一生人最快樂的日子,浪 郎放心去吧!秀秀懂得照顧自己的了。」 浪翻雲舉杯一飲而盡,暢然道:「好!想不到攔江之戰前,我浪翻雲仍 可得此紅顏知己。」 龐斑極目北望,心中浮起孤立於洞庭湖中那終年給煙雲怒濤封鎖著的攔 江島。 萬頃碧波,在腳 的巨舟邊沿下數丈處的湖面無窮無盡地延伸開去,雲 霞冉冉,粼粼湖水反映著夕照的餘暉,澎湃回流,激湯著無數人的心湖。 矗然高聳,兀立百丈的攔江島,明晚此時會是怎麼的一番情景呢? 挺立船頭的龐斑回首前塵,以他不受世情影響的定力,亦不由欷 一 歎。 他一生人最受震撼的時刻,就是第一眼看到言靜庵的剎那。 那改變了他以後的命運。 明天此時,他面對的再不是這一望無際的湖水,而是馬腳由湖底插天而 起,波濤激濺,島上雖有林木,但飛禽罕集的孤島攔江。 他等了足有一年。 這動人的時刻,在眼前的太陽再度落下時將會翩然而至。 在夕霞橫亙的天幕上,他仿似看到言靜庵欺霜賽雪,羊脂白玉般的纖 手,體貼地為他翻開一頁接一頁以梵文寫成的《慈航劍典》。 自杬日前他踏入靜齋的劍閣,由吉靜庵翻開了劍典的第一章後,他便安 坐桌旁,沒有說過半句話,又或動過半個指頭,只是目不轉睛地讀著劍典內 所記載那些超越了人類智慧極限的劍術和 法,劍即 。 那是武林兩大聖地一切武功心法的源頭,淨念 宗的 典只是抄自劍典 內十杬章的其中十二章,再加以演繹變化而成。 看罷第十二章後,言靜庵忽把劍典闔上,移坐到長桌之側,托著下頷深 深凝注著他。 以龐斑的涵養,仍禁不住愕然了好一陣子,才道:「言齋主是否想害苦 龐某,正津津有味時,卻偏不讓我續看應是最精采的第十杬章。」 言靜庵嫣然一笑道:「想不到龐兄會有焦灼的情緒,剛才若靜庵出手, 不知會否教龐兄栽個大觔斗呢?」 龐斑搖頭苦笑道:「我總是鬥不過你,快告訴我,是否須龐斑出手強 索?」 言靜庵「噗哧」笑道:「龐兄真奇怪,劍典就在你探手可觸之處,何用 強來,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吧!」 按著幽幽一歎道:「我真恨不得你能立即翻閱最後一章,那就可一了百 了。」 龐斑眼中光芒閃動,注視了她好一會後,眼光才轉回劍典之上,點頭 道:「言齋主說得好,劍典上所載 法,雖是玄奧無匹,但卻與龐某無緣, 不看也罷。」 言靜庵微微一笑,站了起來,移到可眺望後山聽雨亭的窗漏前,背著他 平靜地道:「靜庵今趟約魔師來此,本是不安好心,想引魔師看那詳載最後 一著的死關法。」 龐斑像早知如此,毫無驚異地道:「不知言齋主是否相信,就在齋主提 議讓我閱讀劍典時,龐斑已知齋主此意。」 言靜庵盈盈轉過身來,笑意盎然道:「當然瞞不過龐兄哩!靜庵原沒打 算要瞞你,亦不愁你不入局。以龐兄的自負,當不會認為會闖不過死關 吧?」 龐斑長長一歎,站起雄偉的軀禮,緩緩來到言靜庵身前杬尺許處,俯頭 細審她典雅溫柔,惹人憐愛的臉龐,柔聲道:「言齋主為何臨時改變主意, 免去龐某殺身之險呢?」 言靜庵花容一黯,低著頭由他身邊往大門走去,輕輕道:「不必再追究 了吧,靜庵可不想在這等事上白費唇舌。」 龐斑旋身喝道:「靜庵!」 言靜庵在出口處停了下來,柔聲道:「看在你首次喚我的名字份上,就 讓你陪我到聽雨亭,欣賞快在東山升上來的彎月吧!」 輕言淺語,迴盪心湖。 眼前一暗,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消沒在湖水之下。 將滿的明月在天邊現出仙姿。 龐斑忽然湧起對言靜庵強烈的思念。 浪翻雲啊! 你現在是否在這湖水杬萬六千頃, 波淼浩的洞庭湖某一角落,與我龐 斑凝望者同一個明月呢? 明月高掛天幕之上,浪翻雲端坐舟心,漫不經意地操控著小風帆,身後 是像駝峰靈龜般冒出水面的十八湖島的陰影。 自那天早上闖關遠離京師後,浪翻雲帶著紀惜惜遊山玩水地悠然回到怒 蛟島,立即給紅玄佛發出戰書,向這縱橫無敵的黑榜高手正式挑戰。 到第十招他使擊殺了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 此戰莫定了他躋身黑榜高手的地位,當時聲勢尤在毒手干羅之上,怒蛟 幫因而威望大增,遠近黑道幫會無不臣服,受其管束。 當他匆匆趕返怒蛟島會見愛妻時,途中先遇上厲若海,接著就是一直深 藏在心底裡的言靜庵了。 就像士次那麼突然般,當他在一個小酒鋪自斟自飲時,心中一動,如她 來了。 這風華絕代的女子悄生生坐在他對面,仍是一身男裝,欣然笑道:「今 趟仍由我作東道好嗎?我只陪你喝一杯酒,賀你出師報捷。」 浪翻雲召來夥計,故意為她添了個大湯碗,一邊斟酒邊笑道:「齋主不 是打算再不見我嗎?為何又不遠千里移駕來此?」 言靜庵蹙緊黛眉,看著那一碗等於杬碗的烈酒,微嗔這:「這算否借取 巧來陷害靜庵呢?」 浪翻雲理所當然地道:「浪某正想灌醉齋主,看看烈酒能否破掉齋主的 心有靈犀?」 言靜庵低頭淺笑道:「是否有了嬌妻的男人,都會雙得口甜舌滑哩?」 浪翻雲微一錯愕,把倒得一滴不剩的空酒壺放回台上,啞然失笑道: 「照浪某的個人經歷和此刻的言行舉止,恐怕齋主不幸言中了。」 言靜庵微微歎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後,眸光投進晶瑩的高梁酒去,以平 靜得令人心顫的語調一字一字緩緩道:「我為什麼改變主意再來見你呢?靜 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雲已心有所屬,所以言靜庵才不是那麼 怕見他吧!」 浪翻雲擊桌歎道:「現在我才明白龐斑為何要退隱二十年了。」 吉靜庵嘴角飄出一絲苦澀得教人心碎的笑容,如若不聞地道:「靜庵有 個提議,不知浪兄有否接受的膽量和氣度?」 浪翻雲舒適地挨在椅背處,笑盈盈地盯著她那碗特大裝的烈酒,好整以 暇地道:「言齋主何礙說來一聽。」 言靜庵掩嘴失笑,神熊嬌憨無倫,歡喜地道:「竟又給你識破了!不理 如何!浪翻雲!究竟肯否和靜庵共享這一大碗酒?」 浪翻雲默然下來,茫然地看著那碗酒。 言靜庵情臉破天荒地紅了起來,螓首微垂,一聲不作,眼內充滿哀然之 色。 浪翻雲輕歎一聲,苦笑道:「若這句話言齋主是在上趟說出來,小弟定 會問齋主那碗是否合巹酒,可惜言齋主卻不肯給浪翻雲那一去不回的機 會?」 言靜庵臉龐回復了冰雪般的瑩潔無瑕,靜如止水般淡淡道:「修道的路 是最孤寂的。終有一天,浪兄也會變得像我一般孤獨,這是必須付出的代 價。」 夜風吹來,帶來湖水熟悉的氣味。 浪翻雲從令人心碎的回憶中醒覺過來,像剛被利刃在心裡剜了深深的一 刀。 方夜羽來到挺立在船頭的龐斑身後,躬身道:「大船立即啟航,可於明 天入黑前到達攔江島。」 龐斑淡然道:「攔江之戰後,不論勝敗,夜羽你必須率各人立即趕返域 外,娶妻生子,安享餘年,不要理會中原的事。」 方夜羽恭敬地道:「夜羽謹遵師尊訓示。」 言罷退了下去,下令啟碇開航。 龐斑苦澀一笑,大元朝終於完了,再沒有捲土重來的希望。 當年他雖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幾年或甚至十幾年的壽命,終是於事無補, 中原實在太大了,一個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單憑武力是絕站不住腳的。 那日的情景又活現在他腦海裡。 龐斑倚欄看著西山上像巨輪般下沉著的夕陽,身後的言靜庵道:「龐兄 想和靜庵下一局棋嗎?」 龐斑搖頭道:「對不起!龐某不想和靜庵分出勝負。」 言靜庵歎了一口氣,輕柔得像蜻蜓觸水似的道:「那便讓靜庵斗膽問魘 師一句 大元仍有可為嗎?」 摟船緩緩滑破水面,往攔江島滿帆駛去。 韓柏等人聚集在看臺上,瞧著預示朝陽即將冒出湖面的霞光雲采,默然 無語。 天色明媚。 八月十五終於來了。   今夜家家戶戶都張燈結綵,共慶中秋佳節。   可是他們卻只能在此苦待戰果。 紀惜惜魂兮去矣的杬天後,浪翻雲仍悄在在她墓前。 他終於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孤獨了。 那並非在乎有多少人在你身旁,而是心的問題。 造化弄人! 紅顏命薄! 經過了這杬日杬夜的思索,他終於悟通了最可怕的對手就是無影無形的 命運。 一天仍被局限在生死之間,就要被命運操縱著。 當他得到這結論的一刻,言靜庵來到他身旁,柔聲道:「當靜庵聽到惜 惜染恙的消息,立即兼程趕來,想憑著醫道上一點心得,稍盡綿力,想不到 還是來遲了杬天。」 她一身雪白寬闊的絲袍,只在腰間束上兩寸寬的絲帶,隱約表露出她無 限優美的身段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嬌柔纖弱。 披肩的烏黑長髮自由寫意地垂在胸前背後,黑髮冰肌,盡顯她以前被男 裝掩沒了的女性丰神。 杬天來,浪翻雲首次移動腳步,離開新墳,沉聲道:「齋主有沒有興趣 再陪浪某去喝酒?」 言靜庵望上怒蛟島繁星密佈的夜空,輕輕道:「這麼夜了!酒鋪都關門 了。」話是這麼說,腳步卻緊跟著浪翻雲。 浪翻雲沒有帶她去喝酒,只領著她到了島後聳起的一處孤崖,止步崖 沿,縱目四顧,長長吁出心頭鬱結著的無限哀痛後,剎那間回復了往昔的冷 靜,旋又頹然歎了一口氣,不能自已地道:「惜惜死了!」 言靜庵來到他身後,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 湖風拂來,兩人發袂飄飛,獵獵作警。 浪翻雲雙目蒙上化不開的深沉哀色,跌進既美麗又傷感的回憶裡,夢囈 著般道:「惜惜教曉了我如何去掌握和欣賞生命,使每一刻都是那麼新鮮, 那麼感人。既迷醉於眼前的光陰,亦期待著下一刻的來臨,又希望時間永不 溜逝。現在惜惜去了,生命對我再無半丁點的縈系,使浪某變成了另一個注 定孤獨的人。」 言靜庵緩緩移前,來到他左側處,幽幽一歎道:「上趟靜庵來與浪兄相 見,本再有一事相求,但終沒有說出來,現在浪兄想知道嗎?」 浪翻雲反口問道:「齋主是否愛上了龐斑?」 言靜庵淒然笑道:「愛上了又如何呢?我們選擇了的道路,是注定了必 須孤獨一生。那是逆流而上的艱苦旅程,只要稍有鬆懈,立即會被奔騰的狂 流捲沖而下,永遠沉淪在物慾那無邊苦海的下游裡。」 默然片晌後,玉容回復了止水般的安詳,淡淡道:「任何與生命有關的 情事,均是暫若春夢,轉眼後煙消雲散,了無遺痕,空手而來,白手而 去。」 浪翻雲輕描淡寫地道:「那為何齋主仍要杬次來見浪某人,不怕愈陷愈 深嗎?」 言靜庵現出了罕有充盈著女兒家味道的甜美笑容,欣然道:「浪兄終忍 不住說出這教人喘不過氣來的迫人說話了。」 她探邃莫測的眸子閃動著智慧的采芒,緩緩道:「若靜庵狠得下心,不 理塵世上所發生的事,更沒有遇上龐斑和浪翻雲,說不定早晉入劍心通明之 境,入滅死關。偏是命運弄人,此刻想撒手而去亦暫不可得。」 浪翻雲想不到她如此直接,一震下別過頭來,看著她側面優雅纖秀的輪 廓,愕然道:「齋主知否如此暴露弱點,實屬不智,假若浪某把心一橫,務 要得到齋主,那齋主過往的堅持和努力,豈非盡付東流嗎?」 言靜庵嘴角逸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油然道:「龐斑、浪翻雲和言靜 庵,均非是乘人之危的人,才弄至現在如斯局面,既是有緣,何須有份,浪 兄莫要嚇唬靜庵了。」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難怪龐斑鬥你不過,浪某也要甘拜下風。」 言靜庵轉過嬌軀,面向著他欣然道:「今晚之會,直至此刻,靜庵才見 到浪兄瀟漉的笑容。橫豎靜庵不應說的那句話也說了出來,浪兄有沒有興趣 再聽靜庵的肺腑之言呢?」 浪翻雲啼笑皆非,苦笑道:「何礙說來一聽。」 言靜庵似小女孩般雀躍這:「這趟你看不破靜庵了。」 浪翻雲歎道:「我難道不知言齋主正巧施玄法,好激起浪某的生機鬥志 嗎?齋主錯愛浪翻雲了,但我心中仍是非常感激的。」 言靜庵轉回身去,目光投往水天交接處,輕柔地道:「初會龐班時,靜 庵還可說是措手不及。但那趟在黃山古縣見你浪翻雲時,早有準備,仍是道 心失守。故別時才有後會也許無期之言。豈知找到借口,又忍不住再來見 你。杬次相見,要數第二次最不可原諒。」 浪翻雲深深歎了一口氣,沉聲道:「言齋主是否想藉請我對付即將出關 的龐斑,好激起我的豪情壯志?」 言靜庵回復了她那不染一絲俗塵的雅淡神情,秀目閃動著前所未見的神 采,柔聲道:「浪翻雲怎會是任從擺佈的人,更不須我言靜庵激勵鬥志。惜 惜之死,將會把你推上龐斑所定的同一道路,有一天路盡之時,你們將在那 一點上相遇,再也不感孤獨。」 晨早的太陽升上了湖面,照得言靜庵絲質白衣銀芒爍閃,玉容輝映著聖 潔的光彩,與這俗世再無半點關係。 回憶中的朝日忽化作了快沉下水面的夕陽。 攔江島隱隱在望。 靠近怒蛟島的一方船艦密佈,另外還有無數輕型鬥艦來回梭巡著。 浪翻雲長身而起,放下布帆,內力透足傳下去,小船立即翹起頭來,船 尾處水花激濺,艇身像會飛翔的魚兒般,箭矢似的破浪往攔江島疾射而去。                第十章 月滿攔江   滿月升離湖面,斜照攔江。   百多艘船上滿載著來隔水觀戰的人,可是這孤島仍是依然故我, 任得雲帶棋峰,霧鎖寒 灘。   正值水漲之時,巨浪沖上外圍的礁石,不住發出使人心顫神蕩,驚天巨響,不肯有一刻 放緩下來。   來自魔師宮的樓船巨艦,在另一方放下載著龐斑的小艇後,繞了過來,孤零零停到另一 方去,只放出煙火,以示問好,再沒有任何動靜。   眾人屏息靜氣,看著浪種雲的小艇消沒在攔江島另一邊的煙雲怒濤裡,反鬆了一口氣。   誰勝誰負?   很快將可揭曉了!                   * * *   浪翻雲全速催船,忽而衝上浪頂,忽而落往波谷,在大自然妙手雕出來各種奇形怪狀的 明暗礁石林間左穿右插。   月色透霧而入,蒼茫的煙水裡怪影幢幢,恍若海市蜃樓的太虛幻境。   氣勢磅礡的孤島直立前方,不住擴大,似要迎頭壓下,教人呼吸難暢。   險灘處怪石亂布,島身被風浪侵蝕得嚴 險峻,惟有峰頂怪樹盤生,使人感到這死氣沉 沉的湖島仍有著一線生機。   狂風捲進礁石的間隙裡,浪花四濺,尖厲的呼嘯猶如鬼哭神號,聞者驚心。   浪翻雲心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寧和平洽,眼前驚心動魄的駭人情況,只像魔境幻象般沒有 使他絲毫分神。   他感到在這狂暴凶厄的背後,深藏著大自然難以言喻的層次和美態。   劇裂磨擦的聲音在船底響起,一個巨浪把人和船毫不費力地送上了碎石滾動的險灘,浪 翻雲一聲長嘯,凌空而起,落到被風化得似若人頭的一塊巨嚴之頂。   中秋的月光破霧 下,剛好把他罩在金黃的色光裡。   龐斑雄偉如山的軀體現身在峰頂邊沿處,欣然道:「美景當前,月滿攔江,浪兄請移大 駕,到此一聚如何?」   浪翻雲仰天長笑道:「如此月照當頭的時刻,能與廣師一決雌雄,足慰平生,龐兄請稍 候片時。」   高踞峰頂的龐斑,看著浪翻雲幾個起落後,已衝至峰頂的上空,輕鬆瀟 地落在杬丈外 一株老樹之巔。   兩人眼神交接,天地立生變化。                   * * *   范良極抬頭望往本是清澈澄明的夜空,愕然道:「老天爺是怎麼攪的?」   眾人紛紛仰首觀天。   東邊一抹又厚又重的烏雲,挾著閃動的電光,正由湖沿處迅速移來,鋪天蓋地的氣勢, 看得人心生寒意。   明月這刻仍是君臨湖上,但她的光 能保持多久呢?                   * * *   龐斑兩手負後,目光如電,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欣然看著傲立眼前,意態自若的浪翻 雲,沒有說話。   「鏘!」   覆雨劍離鞘而出,先由懷中暴湧出一團光雨,接著雨點擴散,瞬那間龐斑身前身後儘是 光點,令人難以相信這只是由一把劍變化出來的視象。   魔師龐斑被夜風拂動著的衣衫倏地靜止下來,右腳輕輕踏往地上,即發出有若悶雷的聲 音,轟傳於島內縱橫交錯的洞穴裡,迴響不絕,威勢懾人。   整個孤島似是搖晃了一下,把浪聲風聲,全蓋了過去。   光點倏地散去。   浪翻雲仍是意態悠閒地卓立老樹之巔,覆雨劍早回鞘內,像是從來沒有出過手。   龐斑搖頭歎道:「不愧是浪翻雲,不受心魔所感,否則龐某在氣機牽引下,全力出手, 這場仗再不用打了。」   浪翻雲望往天際,眼神若能透出雲霧,對外界洞悉無遺,夷然道:「人法地,地法天, 天化自然。天人交感,四時變化,人心幻滅,這片雷雨來得正合其時。」   龐斑點頭道:「當年蒙師與傳鷹決戰長街,亦是雷雨交加,天人相應,這片烏雲來得絕 非偶然。」   兩人均神舒意閒,不但有若從未曾出手試探虛實,更像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談心,不帶 絲毫敵意。   就在此時,龐斑全身衣衫忽拂湯飛揚,獵獵狂響,鎖峰的雲霧繞著他急轉起來,情景詭 異之極。   浪翻雲微微一笑,手往後收。   由昨天黃昏乘船出發,他的心神就逐漸進入一種從未曾涉獵過的玄妙境界中。   他的心靈徹底敞了開來,多年壓抑著的情緒毫無保留地湧上心田,沉浸在對惜惜和言靜 庵那使人魂斷的追憶中,不放過任何一個片段,不肯錯過任何細節。   她們的音容,在他心湖裡活了過來,與他共享這決戰前無與倫比的旅航。   過去、現在、將來,渾為一體,那包含了所有愛和痛苦,與及一切人天事物。   平時深藏著的創傷呈現了出來,各種令人顛倒迷失的情緒洪水般衝過心靈的大地。   這種種強烈至不能約束和沒有止境的情緒,亦如洪水般沖刷洗淨了他的身心。   當滿江島出現眼前時。就在那一剎間,他與包圍著他的天地再無內外之分,你我之別。   在那一刻,他像火鳳凰般由世情的烈 重生過來。   唯能極於情。   故能極於劍。   他終於達到了憧憬中劍道的極致,這種境界是永不會結束的,只要再跨進一步,他將可 由天人合一的境界,更上一層樓,踏破天人之限。   他在等待著。   眼前雖是迷團般化不開的濃霧,但他卻一分不誤地知道龐斑每根毛髮的動靜。   自兩眼交鎖那瞬間開始,他們的心靈已緊接在一起。   只要他有半分心神失守,就是 橫就地之局。在氣勢互引下,這悲慘的結果連龐斑都沒 法改變過來。   天際的雷鳴,隱隱傳來,更增添兩人正面交鋒前那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龐斑卓立於捲飛狂旋的濃霧之中,不住催發魔功。   換了對手不是浪翻雲,儘管高明如無想僧之輩,在他全力施為的壓力和強勁的氣勢催迫 下,必須立即改守為攻,以免他將魔功提至極限時,被絞成粉碎。   以厲若海之能,亦要以堅攻堅,不讓龐斑有此機會。   自魔功大成的六十年來,從未有人可像浪翻雲般與他正面對峙這麼久,更不要說任他提 聚功力了。   整個天地的精氣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體內,轉化作真元之氣,他的精神不住強化凝聚, 全力克制著對方的心神,覷隙而入。   這種奪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華的玄妙功法,只有他成了道胎的魔體方可辦到。   但這過程亦是凶險異常,人身始終有限,宇宙卻是無窮,若只聚不散,輕則走火入魔, 重則當場粉身碎骨,就算龐斑也不能例外倖免。   他需要的是一個渲 的對象,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抗,才可取得平衡。   浪翻雲正是他苦盼了六十年的對手。   浪翻雲全身衣衫不動,但頭髮卻飛揚天上,雙目神光電射,他不能學龐斑般奪取天地精 華,但他卻成了宇宙無分彼我的部份,天人融為一體。   無論龐斑的精神和攻擊的力量如何龐大可怕,但他的氣勢總是如影隨形,緊躡龐斑的氣 勢不住增長著。   就若一葉輕舟,無論波濤如何洶湧,總能在波浪上任意遨遊,安然無恙。   「轟隆!」   雷鳴由東面傳來,風雨正逐步迫近。   「鏘錚!」   浪翻雲名震天下的覆雨劍像有靈性般由鞘內彈了出來,不知如何的,來到浪翻雲修長的 指掌內。   翻捲著的風雲倏地靜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龐斑似若由地底冒上來般,現身在浪翻雲身前丈許處,一拳擊來。                   * * *   這時數百艘觀戰船上以千計的各路武林高手,正全神貫注、目瞪口呆地看著滿江島峰頂 處像怒龍般旋飛狂舞的雲煙,不能相信那是人為的力量。   天上圓月高臨峰頂之上,金黃的色光,罩 在急轉著的雲霧上,把它化成了一團盤舞著 的金黃光雲,儼若一個離奇荒誕的神跡。   轟雷震耳時,眾人才驚覺半邊天地正陷在疾雷急雨的狂暴肆虐裡。   同時發現一葉輕舟從雲海蒼茫處疾箭般射來,要與雲雨比賽飛移的速度。                   * * *   沒有任何言語可形容龐斑那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毫無花巧的一拳,偏顯盡了天地微妙的變化,貫通了道境魔界的秘密。   浪翻雲似醒還醉的眼倏地睜亮,爆出無可形擬的精芒,覆雨劍化作一道長虹,先沖天而 起,忽然速度激增,有若脫弦之箭,游龍破浪般幾下起伏急竄,電射在龐斑的拳頭上。   拳劍相交,卻沒有絲毫聲音。   廣佈峰頂的雲煙,倏地聚攏到拳劍交接的那一點上,接著漫天煙雲以電光石火的驚人速 度消逸得無跡無形!就像那裡剛被破開了一個通往另一空間的洞穴。   整個峰頂全暴露在明月金黃的色光下,一片澄明清澈。   隔水觀戰的人,都可清楚看到兩人拳劍交擊那一瞬間令人畢生難忘的詭異情景。   狂風暴捲。   「啪喇!」   一道電光金矛般穿雲刺下,在兩人頭上裂成無數根狀的閃光,歷久猶存。   明月失色,烏雲蓋頂。   滂沱大雨漫天打下,又把這對天下最備受景仰的頂尖高手沒入茫茫的風雨雷電中。   龐斑神目如電,與浪翻雲凌厲的目光劍鋒相對地交擊著。   這威震天下的魔師晉入前所未有的超凡人聖境界裡,把天地字宙的能量以已體作媒介, 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透過覆雨劍送入浪翻雲的經脈裡。   只要浪翻雲一下支持不住,那非凡體可抗禦澎湃驚人的力量將可把他炸成粉末,不留丁 點痕跡。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沒有人可擋得住這驚天地泣鬼神的進擊。   即使浪翻雲也沒有能力辦到。   但浪翻雲卻變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經脈千川百河般把來自龐斑這深不測的源頭和 力量,狂吸猛納,舒引運轉。   廣斑冷酷的容顏忽地飄出一絲無比真誠的笑意。   浪翻雲雙目亦逸出歡暢的神色。   驀地兩人同時仰天大笑起來,連震天價響的雷電風雨聲都掩蓋不了。   龐斑的拳頭虛虛蕩蕩,所有力量忽然無影無蹤。   同一時間浪翻雲吸納了他的所有真元造化,閃電般狂打回去,剎那間全送回龐斑體內。   雨箭射來,都給勁氣迫得濺飛橫瀉開去。   兩人衣衫,沒有半滴雨漬。                   * * *   觀戰的人卻是衣衫盡濕,不過亦無瑕理會。   快艇這時來到了舟船雲集的最外圍處。   一位身穿雪白布衣,身段無限優美的女子,俏立船頭處,斜撐遊子傘,掩蓋了人人渴想 一見的芳容。   艇尾處任憑風吹雨打的撐船者是位中年尼姑,雙槳揮動如飛,入水出水,不見半點浪花 ,如鳥拍翅膀,載著船頭女子,朝著攔江島駛去。   韓柏失聲道:「是靳齋主。」   撐艇者正是問天尼。                   * * *   霹靂一聲。   龐斑在虛空裡消失不見。   剎那後重現在剛才卓上的崖緣處,整個人被耀目的金芒籠罩著,接著把金芒吸入體內, 再回復原形,就像由天上回到了人間,由神仙變回了凡人。   兩大高手目光緊鎖不放,接著同時相視大笑,歡欣若狂,就像兩個得到了畢生渴望著罕 貴玩物的小孩童。   龐斑笑得跪了下來,指著浪翻雲道:「你明白了嗎?」   浪翻雲也笑得前仰後合,須得以劍支地,才沒跌倒地上,狂點著頭笑道:「就是這樣子 了。」                   * * *   橫豎大雨擋格了眾人投往攔江島上的視線,大部份人都移目到那載著武林聖地之主的靳 冰雲身上。   正當人人以為小艇會筆直駛往攔江島時,小艇緩緩停下,橫亙在舟船蟻集處和孤島之間。                   * * *   龐斑辛苦地收止了笑聲,搖頭歎道:「龐某人急不及待了。」   浪翻雲的覆雨劍拋了上半天,心靈晉入止水不波的道境裡。   同一時間,龐斑的面容變得無比地冷酷,由跪姿改作立勢,再緩緩升起,完全違返了自 然的常規。   在兩人相距的方圓十丈處,乾乾爽爽的,沒有一滴雨水的遺痕。   覆雨劍化作一團反映著天上電光的銀白芒點,流星追月般畫過虛空,循一道包涵了天地 至理的弧線,往龐斑投去。   龐斑以他那違返了常理的勢子,躍起崖緣,拳頭猛擊而出,轟在由銀點組成閃爍不休的 光球上。   光球爆炸開來,變成潮水廳卷般的劍雨,一浪接一浪往龐斑衝擊狂湧。   龐斑一聲長嘯,沖天斜飛仰後,來到了崖外的虛空處,一個翻騰,雙足離下方險漩惡礁 ,足有百丈的距離,就算他有金剛不壞之體,亦要跌得粉身碎骨。   劍雨斂去,現出浪翻雲淵亭嶽峙的雄偉虎軀,忽如飛鷹急掠,疾撲崖外,覆雨劍再現出 漫天螢火般躍閃的芒點,望龐斑攻去,全不理會置身處是可令人斷魂飲恨的可怕高空。   兩人虎躍龍游,乍合倏分,拳劍在空中剎那間交換了百多擊,卻沒有人下墮了半分。   無論覆雨劍如何變化,龐斑的拳頭總能轟擊在劍尖上;同樣的無論拳頭怎樣急緩難分, 覆雨劍亦可及時阻截。   天地的精華,源源不絕地透過龐斑由魔種轉化過來的道體,循環不休地在拳劍交擊中在 兩人經脈間運轉著,達到了絕對的平衡,把他們固定在虛空處。   只要其中一人失手,擋不住對方的拳或劍,被擊中者,當然立時全身破碎而亡,勝利者 亦要墮下崖去,慘死在礁灘處。   兩人愈打愈慢,似是時間忽然懶惰倦勤了起來。   天空則轟鳴之聲不絕,電打雷擊,明滅不休,威勢駭人至極。   到慢得無可再慢時,兩人同時傾盡全力,施出渾身解數,攻出最後的一拳一劍。   覆雨劍先斜射開去,才有了回來,橫斬廣斑的右腰。   龐斑的拳頭由懷內破空衝出,直取浪翻雲的咽喉。   剎那間,他們都明白到,若依這形勢發展下去,只有同歸於盡的結局。   兩人眼光交觸,同時會心而笑。   心神融合無間,比任何知己更要投機相得。   「鏘!」   覆雨劍回到鞘內。   龐斑拳化為掌,與浪翻雲緩緩伸來的手緊握在一起。   手心相觸時,他們同時感到了鷹緣的存在。   感覺到他整個精神、智慧、經驗,不受時空阻隔。   千百道電光激打而下,刺在兩人緊握著代表勘破了生死的一對手掌處。   爆起了遠近可見,震破了虛空,強烈至使人睜不開眼來的龐大電光火團。                   * * *   當大片雲雨雷電移聚至攔江島上空,使滿月無蹤,天地失色時,東方天際卻因烏雲的移 駕露出了明月高懸、金光燦爛的夜空湖水,月光還不住往攔江島這方向擴展過來。   在這中秋佳節,於這天下人人翹首等待決戰結局的水域,光明與黑暗,和平與狂暴,正 展開它們的鬥爭和追逐。   東方那邊的湖水在月照下閃爍生輝,這邊的湖水卻仍因風吹雨打而波洶浪急,情景詭異 無倫。   眾人正呆看著在攔江島上空那令人目眩神顫、動魄驚心的光芒時,一葉扁舟悠悠地從漫 漫雷雨中從攔江島處駛出來。   難道勝負已分?   舟上隱約可見一個雄偉的身形,正負手卓立船首處,雨箭來至其方圓丈許處,紛紛橫濺 開去,似有把無形的巨傘,在艇上張了開來。   來舟速度雖看來極 ,偏是轉瞬間便進入了數萬名觀戰者眼睛可辨的視野內。   來者正是龐斑。   期望著浪翻雲勝出的人無不手足冰冷,一顆心直往下沉。   龐斑臉容一片寧洽,魔幻般的眼神凝定在嬌柔得令人生憐,持傘盈立在另一小舟上的靳 冰雲處。   兩艇的距離不住縮短。   在場諸人無不被那種奇異的氣氛震懾著,只懂呆瞪著眼。   靳冰雲衣袂迎風飄揚,似欲乘風而去,靜候著龐斑逐漸接近的小舟。   小艇緩緩靠近,到艇沿相接,成雙成對時,這威震天下六十年的魔師,謙虛誠摯地在靳 冰雲旁單膝跪下,仰起頭來,無限情深地看著傘子下靳冰雲那平靜清美的絕世姿容。   兩人目光糾纏久久,臉上同時泛起動人心魄的笑意。   在眾人屏息靜氣的全神貫注中,龐斑探手懷內,取出他在過去一年內形影不離的那對繡 了雙蝶紋的布鞋。   靳冰雲柔順地提起右足,秀眸射出海樣柔情,深注進龐斑奇異的眼神裡。   龐斑嘴角逸出一絲純真有若孩童的笑意,一手溫柔仔細地輕輕握著她纖白晶瑩的赤足, 先俯頭吻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為她穿上鞋子。   風雨雖是那麼不肯妥協,湖水仍是波蕩不平,可是兩棄輕舟,總是平穩安逸,一點不受 惡劣的環境所影響。   所有眼光全集中到兩人身上,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只有急浪打上船身和風雨的呼嘯聲。   為靳冰雲撐艇的問天尼目泛奇光,凝注在龐斑臉上。   龐斑似是完全不知有外人在場,心神放在這為他受盡折磨的美女身上,再吻了她另一隻 足後,又體貼溫柔地替她穿上了餘下的蝶紋布鞋。   這封男女目光再觸,同時有感於中,交換了一個動人無比的笑容。   直至此刻,兩人仍沒有說過一句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   靳冰雲穿妥了布鞋的秀足踏回艇上時,她緩緩把玉手遞向龐斑,按在他寬肩上。   龐斑長身而起,探手袖內,再抽出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封信。   兩艇驟然分開。   龐斑的小艇理應往方夜羽等待他凱旋歸來的巨舟駛去,可是他取的方向,卻是沒有任何 舟艇,只有茫茫風雨的無際湖面處。   眾人均心叫完了。   勝利的終是龐斑,連唯一的對手浪翻雲也輸掉了,以後天下再無可與抗衡的人。   這個念頭尚在腦海裡轉動著時,一團電芒在龐斑立身處爆射開來。   天地剎白一片。   眾人猝不及防下,都 受不了刺眼的強光,一時睜目如盲。   強光倏斂,可是暴烈的殘 ,仍使人什麼都看不清楚。   眼前景象逐漸清晰。   在眾人心顫神蕩,目瞪眼呆中,龐斑消失得無影無蹤,空餘一艘孤舟在湖水上飄浮著。   驀地眼前再亮,烏雲的邊沿橫移到中天處,現出陰晴之間的交界線。   月色照下。   這邊的天地充盈著金黃的色光。   難道大勝而回的龐斑竟給閃電轟雷劈了下艇。   但眼銳者如韓柏、范良極、凌戰天之輩,卻清楚知道電光非是來自天上,而是發自龐斑 的身上。   溫柔的月色下,小艇沒有半點被電打雷劈的焦灼痕跡。   眾人心中都升起怪異無倫的感覺。   載著靳冰雲的小艇早迅速去遠,剩下了一個小黑點,沒進蒼茫美麗的湖光深處。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下,不約而同朝攔江島望去。   隨著蓋天烏雲的飄走,月光飛快地往攔江島照射過去。   聳出水面的礁石逐一呈現在視線下。   倏忽間,傲立湖中的孤島遙遙展現在全場觀者的眼前。   月滿攔江下,終年鎖島的雲霧奇跡地去得一分不餘。   這長年受狂風刮蝕,雨水沖刷,懸巖陡峭,石色赭赤的孤島,在回復澄碧清明,反映著 月夜的湖水裡。像一位給揭掉了蔽面輕紗的美女,既含羞又驕傲地任君評頭品足。   當眾人眼光移往峰頂時,在明月當頭的美景中,一幅令他們終生休想有片刻能忘掉的圖 象展呈在壯闊的視野中。   浪翻雲背負著名震天下的覆雨劍,傲立在峰頂一塊虛懸而出的巨岩盡端處,正閒逸地仰 首凝視著天上的明月。   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當時明月在。   曾照彩雲歸。   那是他們最後一眼看到浪翻雲。                《覆雨翻雲》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