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雲覆雨3-1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0日, 17點49分 多謝四壞球寄來的圖像 3-1情到濃時 =================================================================== 朝陽雖仍躲在地平線下,但曦微的晨光,早照亮了天邊最小的一小橫片。 韓柏脅下挾著動人心魄的美女靳冰雲,剛穿入一個長滿樹木野花的小山谷裹。 在林內的一片小空地上,韓柏小心翼翼放下懷裹玉人,讓被封了穴道,眼睛緊閉 的她,靜靜地躺在青草地上。 他呆望著靳冰雲令人難以相信的清麗臉容,高貴得懍然不可侵犯的嬌姿,心神顫 動地在她身旁跪了下來,看來便像在懺悔自己方才對她的不敬和冒犯。 對著這香澤可閒的美女,童真而入世未深的真正韓柏,像向赤尊信宣告獨立似的 重活過來。 不但因為靳冰雲奪人心魄的清麗所構成的絕世艷色,更因為早先韓柏從她和龐斑 的對話裹,知道這能令彗星般崛起於白道的風行烈和當代第一魔君龐斑顛倒迷醉的美 女,內在處有顆偉大善良的心。 這勾起了那真正單純的韓柏在和魔種結合後,正迅速消逝的童真! 溪泉流過的聲音在左後方不遠處輕輕鳴唱,給這晨光蒼茫裹的寧靜小谷,平添了 不少生氣和活力。 韓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更勝於早先被埋於土內時的感覺。 靳冰雲起伏浮凸的曲線像向他揭示出某種難以掌握的天機。 黃綢衣溫柔地包裹著她修長纖美,乍看似弱不禁風的嬌軀。 韓柏記起了封上她穴道前,她望向他的那一對眼睛。 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眼,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瞥閒,竟可以告訴別人那麼多東西, 只是一瞬,韓柏便看到了永世也化不開的憂思和苦痛。 韓柏低頭閉目道:「對不起!」 剛說了這句話,立感有異,雙眼猛睜,眼神變得銳如鷹隼。 靳冰雲的美目張了開來,冷漠地和韓柏對視,一點也不退縮。 她的手按在韓柏胸前要害,只要她略一吐勁,保證韓柏心脈立斷,一命嗚呼。 韓柏雙眼神光退去,苦惱地道:「你不是給我制著了穴道嗎?」 靳冰雲眼內閃過憐憫,歎道:「你武功雖別出蹊徑,能人所不能,但江湖經驗不 免太淺,想也不想我身為龐斑之徒,若不是故意為之,豈會如此容易被你擄走。」 韓柏苦笑道:「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而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封穴能力,低估了 你的解穴本領罷了。」 靳冰雲奇道:「我現在隨時可殺死你,為何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韓柏被靳冰雲提醒,不禁呆了一呆,想了一會,才傻兮兮地道:「可能是因為你 這樣躺著的姿勢好看極了,使我不能和殺人連想在一起,坦白說,我倒很喜歡你的手 掌按在我胸前的感覺。」 靳冰雲見他雖衣衫破爛,但掛著碎布的感覺要比衣裳楚楚的感覺強勝得多,而貌 相獷野,散發著懾人的陽剛魅力,偏是說話間帶著濃重的孩子氣,和惹人好感的童 真。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雖然她已很久也沒有「好笑」的感覺。 韓柏鬆了一口氣道:「好了! 你沒有那麼凶了!」 他真的感到如釋重負。 靳冰雲微一錯愕,想不到韓柏有如此敏銳的直覺,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微妙變化。 韓柏又皺起眉頭,道:「我在你身旁跪了這麼久,為何直到剛才你才出手制住 我?」 靳冰雲一呆,答非所問道:「你才智過人,假以時日,或者可成為龐斑的對手也 說不定,可惜! 唉!」 韓柏道:「你還未回答我。」他這時更像個要求大人給予玩具的孩子。 韓柏真誠地想知道答案的神態,使靳冰雲感到難以拒絕,唯有坦然相告:「我想 試試你的心性,看你會不會侵犯我。」 韓柏愕然道:「假設我真的侵犯你,你會怎麼辦?」 靳冰雲心想那有如此問人女兒家的,口上卻淡淡遺:「我會讓你先得到我,之後 再殺了你。」 韓柏目瞪口呆道:「我毫不驚奇你會殺我,但你怎會故意讓我得到你?」 靳冰雲俏目冷如冰霜,以平靜得使人心顫的語氣道:「因為我恨龐斑,我要他痛 苦;而你既侵犯被你強擄的婦女,自亦是死有餘辜。」 韓柏苦笑道:「我明白了,你將會主動告訴龐斑被我姦污了,縱使龐斑悲憤嫉 忌,但只能找著我的 體出氣,如此你便達到了使他痛苦的目的了! 但現在你又打算 怎樣做?你總不能迫我姦污你,尤其當我知道橫豎也難逃一死,你實不應告訴我才 是!」 靳冰雲美目一瞪,收回按在他胸前的奪命纖手,嗔道:「你既不是淫徒,誰又有 興趣殺你,還不讓開,我要起來了!」 要知道韓柏跪得極近,靳冰雲除非先滾開去, 否則便很難不發生和韓柏身體碰撞的尷尬場面了。 韓柏連聲應是,不知所措地站起來,連退多步,直到撞上一棵大樹,才停下來。 靳冰雲見到他背撞大樹時,嚇了一跳,神情天真得像個小頑童,比對起他粗 的 外形,怪異得沒法形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韓柏只覺眼前一亮。 就像在一片荒涼沙漠裹,看到千萬朵鮮花齊齊破土而出的壯觀奇景。 靳冰雲怕了他熾熱的目光,舉起衣袖,遮著上半邊臉,盈盈立起。 韓柏看到她尖俏的下頷,鮮艷的紅 ,心中一陣衝動。 忽地記起了秦夢瑤,芳蹤何處? 香風飄來。 靳冰雲腳不沾地似的,在他右側掠過。 韓柏叫道:「你去那裹?」追著她沒入林木深處的背影,飛掠過去。 穿出疏林。 咚咚水聲墳滿了天地。 靳冰雲坐在溪流滾滾中突出來的一塊石上,拿起了裙腳,將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清 溪裹。繡上雙蝶的布鞋安放兩旁,情態撩人之極。 她的美目深深注進溪水裹。 韓柏來到溪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到溪水裹得水的魚兒。 兩人默默看著水內無憂無慮的魚兒。 初陽透過林木的樹隙間射進來,將隨風顫震的樹影光暈印在他們和溪水上。 靳冰雲在水裹悠然自得地踢著白璧無瑕的纖足,幽幽道:「只是為了這自由自在 的剎那,我便沒有後悔讓你擄走。」 韓柏跪下,俯身伸頭,雙掌按著岸旁泥地,將上半身探入水裹,靳冰雲踢水的清 響,立時傳入耳內,有若仙籟,兩人雖隔了半條溪,但水卻將他們連了起來。 靳冰雲大感興趣地看奢他這過分了的「梳洗」。 韓柏把頭從水裹抽回來,仰天痛快地舒出一口氣,水珠小瀑布般從他頭髮瀉下, 跟著呆了一呆,緩緩俯身,以瞪得不能再大的眼睛,看著溪水中自己的反影。 與魔種結合後,他還是首次看到自己的尊容。 靳冰雲見他神態古怪,秀眉輕蹙道:「你不是認不出水中的自己吧!」 韓柏打了個寒戰,叫道:「這不是真的!」 靳冰雲更摸不著頭腦,韓柏一時狡如狐狸,一時傻若孩童,構成了對她非常有吸 引力的性格。 她甚至感到和他一起時,時間過得特別快。 自跟隨龐斑以來,她便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愈付出得多,痛苦愈多。 可是龐斑對她的魅力確也是非同小可,所以她也更恨他,恨他為了練魔功,甘於 將她犧牲了。 她不能拒絕,因為那是注定了的命運,一個賭約。 對風行列,善良的她,背負著噬心的歉疚和憐憫,其中是否有夫妻之愛,連她自 己也弄不清楚。 但眼前這奇怪的男子,卻使她輕鬆寫意,一點壓力也沒有。 韓柏仍呆望著水中的影子。 一面不能置信的駭意。 靳冰雲隨手拿起左旁的布鞋,擲在韓柏的水影上。 水中的韓柏化作一圈圈往外擴張的漣漪,小鞋似小舟般隨著清流飄然而去。 韓柏茫然台頭,剛好看到靳冰雲閃著頑皮的目光,和她身旁變成形單影隻的僅餘 繡花布鞋。 靳冰雲淡淡道:「你還要不要得到我的身體?」 她說話的內容雖可使任何男人驚心動魄,但語氣卻平淡之極,便像要獻身給韓柏 的人和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韓柏愕然道:「你說什麼?」 靳冰雲緩緩道:「我說在龐斑追上來殺死你前,你要不要得到我的身體?」 韓相聽到龐斑的名字,虎目爆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回復了赤尊信式的自信和精 明,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太小覷我,我既有膽量擄走你,自然有和龐斑較量的本 錢。」 靳冰雲沒好氣地歎道:「剛才我差點便殺了你,你還要在我面前說大話。」 韓柏並不爭辯,仰身躺在岸旁,望著天上的白雲,以舒服得像甘心死去的語調 道:「為什麼太陽落下去,又能回升上來;人死了卻不會復生,這是什麼道理?」 靳冰雲訝道:「你真的不知道龐斑正追來還是假的不知道?你難道有把握勝過他 嗎?」 韓柏道:「你還未回答我,人死為何不能復生?」 靳冰雲對他的無動於衷恨得牙癢癢,嗔道:「待龐斑來到後,你便可向閻王爺請 教這個問題,不過卻須小心他會拔你的舌頭。」 韓柏將雙手放在頭後,權作無憂的高枕,懶閒閒地笑道:「龐斑的唯一弱點是 你,我唯一的弱點也是你,假設你不和我合作的話,我便死定了,你會和我合作 嗎?」 靳冰雲見他胸有成竹,實在摸不清他的葫蘆裹有何應付追兵的妙藥,歎道:「我 是不會和你聯手對付龐斑的,何況即使加上了我,我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這世上或 者只有浪翻雲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 聽到浪翻雲的大名,韓柏現在變得粗濃如劍的眉毛一揚,眼內閃過崇敬的神色。 猶記得在荒廟裡,驚天地泣鬼神的覆雨劍一出,黑白二僕立時落荒而逃。 靳冰雲沒有放過他的反應道:「我果然沒有想錯,你是為了浪翻雲才擄劫我,這 證明了你被埋士下時,聽到了我和龐斑的對話,為何你被活埋土內,竟不會悶死,這 是什麼武功?」 韓柏想不到她心細如斯,自己的一個反應,便給她推斷出這麼多事物,他一出生 便是孤兒,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他,著緊他。直到遇上靳冰雲,他知道此生也休想忘 記她在他被活埋時,每一句說話,每一下歎息。 靳冰雲瞅他一眼,微嗔道:「你聽到我的話嗎?」 韓柏坐了起來,望向靳冰雲道:「你的話每一句都聽到,每一個字也記得,將來 也不會忘記,現在時間愈來愈緊迫,我沒法向你作更詳細的解釋,只問若不是硬橋硬 馬和龐斑對著幹,你肯否和我合作逃走?」 靳冰雲不能置信地道:「你具有逃離龐斑魔爪的把握?」 韓柏忽地眉頭一皺,側俯地上,將耳緊貼在泥土上。 靳冰雲心下大奇,此人詭變百出,難道竟懂「地聽」之術嗎?不禁對他作出新的 估計。 韓柏坐起來道:「追兵巳在杬十里外現身,幾乎是筆直往這裹趕來,顯然已發現 我們的行蹤,厲害啊厲害!」 說到厲害時,他的童真和孩子氣又活脫地呈現出來。 靳冰雲心中一軟,輕輕道:「你要我如何和你合作?」 韓柏歡呼一聲,由坐變站,躍離岸旁,構掠小溪,行雲流水般來到靳冰雲的身 旁,一手抄起她的蠻腰,腳尖點石,凌空而起,投往對岸的林木裹,只留下了只繡花 布鞋。 靳冰雲怒道:「我會自己走,快放我下來!」 心中卻暗恨自己剛才不會反抗。 韓柏果然停下。 靳冰雲腳一觸地,雙手自然往韓柏推去。 豈知韓柏像座山般動也不動,反而摟著她纖腰的手用力收緊,將她動人的玉體摟 得往他靠貼過去。 靳冰雲大怒,一掌按在韓柏寬闊的胸膛上,寒聲道:「還不放開我!」 韓柏眼中閃過懾人心魄的巽彩,沈聲道:「你剛才還說可讓我得到你的身體,又 說和我合作,為何現在又要殺我了?」 靳冰雲微微一呆,玉頸微俯,頭輕垂,嬌軀已給韓柏緊擁入懷裡。 鼻中傳入韓柏濃烈的男性氣息,忽地輕呼一聲,原來她感到正和韓柏一起往土內 沉下去,就像沈進水裹,但腳踏處明朗是實在的青草地。 韓柏衣衫無風自拂,眼裡爆起強芒,那是內功運行至極點才出現的現象。 驚人的氣勁,使他和靳冰雲硬生生鑽入土裹。 靳冰雲心中大訝,韓相的功力已臻黑榜級高手的境界,為何從未聽過江湖上竟有 這一號人物。 兩人已沒至腰部,仍不斷沉下。 靳冰雲暗忖,你或者不怕活埋土裡,但我卻定會活生生悶死。 可是她並沒有抗議。 腦中浮起一幅接一幅的回憶,想到了久遠得像有百年千年之遙的童年時代。 八歲之前,她在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專心劍道。 只是一個賭約,使她的一生改變了。 她便是賭注。 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她從那件事發生的那日開始,便再也不會哭泣。 十八歲那年,她遠赴魔師宮,謁見龐斑,成為了他唯一的女徒,開始償還十年前 欠下的債。 現在她只想長埋土內o 韓柏道:「你在想什麼?」 靳冰雲輕歎一聲,終伸手摟著韓柏粗壯的厚背,這時手剛好沈進泥裹。 韓柏道:「看著我!」 靳冰雲仰起俏臉,剛好韓柏的大嘴封下來,啜緊她嬌艷欲滴的紅唇。 靳冰雲待要掙扎,忽地發現了這一吻並沒有任何邪欲成分。 一道真氣通過唇搭的橋樑,延綿不斷地由韓柏的口中度過來,使她渾身舒泰。 眼前一黑。 終沒入土裹。 但卻沒有絲毫氣悶的感覺。 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蓋代魔君龐斑,挺立高崖之上,一手收在背後,另一手垂 下,緊握著一干一濕兩隻繡了雙蝶紋的布鞋,眼神投往高崖下平原遠方墳起的小的間 內的小谷。 就在那裹找到了冰雲的這對鞋子。 龐斑智慧的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 有「小魔師」之稱的愛徒方夜羽卓立背後,自他將布鞋送到這裹來後,龐斑一直 默然不語,使人不知他腦內轉動著什麼念頭。 事實上自懂事以來,方夜羽從來不知道龐斑腦內轉著什麼念頭。 這使他除了對龐斑天神式的崇敬外,還充滿著畏懼。 落下的太陽在遠方地平線上散發的動人心魄的火紅餘暉,扇子般投射往入黑前的 天空。 龐斑平靜地道:「浪翻雲勝了!」 方夜羽微一錯愕,因為弄不清楚這是說出一個事實,還是一個問題? 龐斑道:「你步聲較平時重了少許,顯是受心情影響所致,若不是浪翻雲勝了, 你何會如此?」 方夜羽恭身道:「可是我之所以心情沉重,也可能是因找不到小姐而惹起的。」 龐斑微微一笑道:「我當年選爾為徒,正是看出你性格堅毅。搜索冰雲之事才剛 剛開始,夜羽你怎會如此快便沮喪,故我可斷言你剛收到了有關浪翻雲的情報,並知 道了於我們不利的戰果。」 方夜羽臉上泛起衷心佩服的神色,道:「果是如此,談應手和莫意閒聯擊浪翻 雲,仍然落得一死一逃的下場,使浪翻雲聲威更振,除非師尊親自出手,否則對我們 聲勢的損害,實在難以估計。」 龐斑長笑道:「好一個浪翻雲,雖說談、莫兩人這些年來縱情酒色,功夫有退無 進,但你能破他兩人聯手,足見覆雨劍法已達因情造勢,以意勝力之道境,否則你浪 翻雲如何能勝。」 他雖不在當場,但卻有如目睹當時所發生的一切,還未動手,浪翻雲超然於生死 勝敗的意態,便使談莫兩人心生懼意,氣志被奪。 唯能極於情, 故能極於劍。 龐斑的「因情造勢,以意勝力」四個字,正點出了其中關鍵。 於此亦可見真正理解浪翻雲的,便是這最可怕的大敵。 方夜羽道:「我已撤退了所有對付怒蛟幫的後勤力量,因為在師尊親自出手搏殺 浪翻雲前,我們實不宜再有任何因對付怒蛟幫而招致的敗績。」 龐斑眼光凝望遠方,像想起了世間上最美妙的事物似的,出奇地柔和道:「在洞 庭湖內,怒蛟島東杬十里處,有一終年給雲霧怒濤封鎖的無人孤島,據漁民說,那是 當神仙遊湖時,落腳弈棋的地方。」 方夜羽呆了一呆,把握不到龐斑為何忽然提起此一無人孤島。為了對付怒蛟幫易 守難攻的天險,他曾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怒蛟島和附近的地理環境,自然知道有這名為 「攔江」的荒島,但想不到這二十年不問世事的師尊,對此島竟也知道得那麼詳細。 龐斑低吟道:「浪翻雲啊!你知否我多麼想念著你。」 方夜羽聽出龐斑語氣盈溢著僮憬和熱戀般的深刻情緒,不禁肅然起敬,只有龐斑 這種心胸氣魄,才能使他六十年來,高踞天下的第一高手寶座。 浪翻雲你究竟是怎麼樣的超卓人物?竟能如此得龐斑「錯愛」? 龐斑仰天重重舒出一口壓在心頭的豪情壯氣,徐徐道:「自先師蒙赤行百年前與 傳鷹那使天地色變的一戰後,天下再無一可觀之戰,浪翻雲呀! 你莫要讓我龐斑失望 啊。」 方夜羽心湖激起了千丈巨浪,他知道龐斑已定下了出手決戰高踞黑榜首位的無敵 高手覆雨劍浪翻雲的地點和日子。 龐斑放在背後的手衣袖「霍」聲一拂,示意方夜羽離去,看似隨便地道:「告訴 浪翻雲,明年月圓之夜,當滿月升離洞庭湖面時,我在攔江島恭候大駕。」他心中感 到一陣莫明的痛苦,因為他終於放開對靳冰雲的想念,並下了決定任由靳冰雲自由離 去,她若對他的恨比對他的愛少,終有一天她會回來的。 情到濃時情轉薄。 方夜羽俊秀的臉透出難以掩飾的激動。 儘管他知道龐斑和浪翻雲的決戰,如箭在弦,勢在必發,但當龐斑說出來時,他 仍壓不下心中的激情。 沒人比他更明白,為何龐斑將決戰推遲至一年後。 因為龐斑想給這數年來劍技一直突飛猛進的浪翻雲多點時間。 六十年來無敵天下的龐斑真的不想浪翻雲是他的另一個「失望」。 方夜羽離開龐斑傲然卓立處的高崖後,撤退了所有圍捕韓柏的人手,雖然龐斑沒 有告訴他這樣做,但他已掌握了龐斑的心意。 否則龐斑又怎會一句也不提起靳冰雲? 他若仍放不開靳冰雲,他便不會見浪翻雲。 現在他定下了決戰浪翻雲的地點日期時間,自是他決定已將兒女私情撥到一旁, 不成障礙。所以方夜羽自然要在這一年內,不碰任何和靳冰雲有關係的事,以免影響 了龐斑決戰浪翻雲前的心境。 說放就放。 也唯有龐斑這級數的修養,才能做到。 浪翻雲的可怕在於他的放不下。 龐斑的可怕在於他的放得下。 前者有情。 後者無情。 韓柏和靳冰雲在山野間奔行。 靳冰雲白衣飄飄,仙女般在月夜裹的草原上幽靈般掠過。 韓柏追在她背後,心中還想著和她在土裹的親吻和肉體的接觸。 那是時間停止了推移,星辰停止了流動的美妙時刻。 靳冰雲忽地停了下來。 亭亭俏立。 她白玉般的一對赤足,輕盈地踏在濕潤的草地上。 韓柏來到她身旁訝然止步,奇道:「為何不繼續走?龐斑隨時會轉頭來找我們 的。」 靳冰雲冷冷地道:「你以為你耍的把戲真能瞞過龐斑嗎?你既能活埋不死,自亦 可躲入土裹,怎能瞞過他們?」 韓柏搔頭道:「即使知道又怎麼樣,難道他能把大地翻過來找尋嗎?」 靳冰雲看到以堂堂大漢之軀,作出這個小孩子搔首的動作,心中無由一軟,不想 在言語上嘲弄他,歎道:「龐斑何等樣人?他會的其中一種魔功,一經運展,可察知 方圓十里土地內外所有的生命,他便曾用此法,找到我走失了的小田鼠,又怎會不知 你藏在地底那裹?」 韓柏心中一寒,道:「若是如此,他現在到那裹去了?」 靳冰雲眼中抹過失落的哀傷,低聲道:「他正看著我。」 韓柏駭然一震,驚呼道:「什麼?」 靳冰雲那似對人世毫無依戀的眼光,飄到他那裡去,呢喃低語道:「我是說他正 在某處緊盯著我,這絕錯不了,因為以前每當他專注地望著我時,我都有現在這種感 覺。」 韓柏打了個寒戰。 但很快又回復了冷靜。 他的目光往四方遠近巡逡,最後落在後右方四里許外一座像鶴立雞群般,高出其 他山頭的高峰。 那是可俯瞰這週遭數十里內景物的最高點。 龐斑要嘛便是不在, 否則必立於其上。 山峰被月亮的大光環暈櫬托著,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 韓柏遙望山峰。 一種微妙的感覺流過身體。 他明白了勒冰雲感應到龐斑在看她的第六感。 因為他也感到龐斑正在看他。 奇妙的感覺驀地消去。 他知道龐斑收回了他的目光。 靳冰雲的甜美聲音突然像仙曲般從背後傳來道:「他知道我們發覺到他,所以走 了。」 韓柏回過頭來。 靳冰雲已坐在草地上一塊平滑的石頭上,側挨著石旁的大樹,兩眼望著自己的一 雙赤足,有種軟弱無依,惹人憐愛的感覺。 韓柏來到她身旁,單膝跪了下來,問道:「他為何不出手對付我?」 靳冰雲臉上掠過痛苦的神色,以令人心碎的聲音溫柔地道:「因為他已定下了與 浪翻雲決戰的日子,其他一切都再不重要了。」 韓柏目光一沈,射出森冷的寒光。 勒冰雲訝然審視他。 韓柏一忽兒天具無邪,一忽兒又像個冷靜睿智的老手,構成了一股奇異的吸引力 和特質,令她冷靜多時的心田,也泛起波動。 韓柏望向靳冰雲,剛要說話。 靳冰雲先道:「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利罷斑的事,無論如何,我雖不會幫他,但也 不會對付他,你或浪翻雲若真有本事,除桌他好了,何用依靠我這個小女子,好了! 我要回家了。」說到「除掉他時」,眼中掠過令人心痛的哀傷。 韓柏先是沒趣,聽到最後兩句,卻大吃一驚,跳了起來道:「你要回家?」 靳冰雲站了起來,緩緩轉頭,望往遠方的天空,彷彿那片夜空,就是她家上的天 空。 韓柏跳到她俏臉扭往的前方,擺下個攔著她回家之路的姿態,張開雙手道:「你 竟然還有家?」 靳冰雲以平靜得怕人的聲調道:「當然有,我離家已有一百年一千年了,龐斑既 已不要我,我為何還不回去?」 接著秀眉一蹙道:「讓開!」 韓柏呆了一呆,才想起自己攔著她的去路,大大不好意思,慌忙收手退後一步, 卻沒有讓過一旁。 靳冰雲幽幽一歎,柔聲道:「我只是個苦命的人,趁我還有家時,讓我回家 巴!」 韓柏熱血上衝,一拍心口道:「讓我送你回去,橫豎我這連家也沒有的人也沒有 什麼事可仿。」 靳冰雲垂首道:「謝謝你,可是我只想自己一個人獨自回家去,你的心意,我領 受了。」 韓柏大急道:「你這便要離開我嗎?」 靳冰雲見到他大孩子般的神態,忍不住噗哧一笑。 韓柏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確能使明月也失去顏色。 靳冰雲將俏臉躲入高舉的衣袖裹,往後飄飛。 韓柏看著靳冰雲遠去的倩影,高叫道:「你的家在那裹?」 靳冰雲在沒入樹林前,聲音遠遠送來道:「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他日若有 閒,可往慈航靜齋一行。」 韓拍全身一震。 慈航靜齋。 靳冰雲的家竟是慈航靜齋? 她和秦夢瑤又有何關係? 翻雲覆雨3-2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3日, 16點13分                 第二章 山雨欲來   清晨。   大雨。   雨聲淅瀝裡,水珠由寺廟的斜簷串瀉下來,在風行烈面前織出一面活動的水 ,雨水帶 來的清寒,使他靈台一片清爽,就像這所山中寺廟的超然於塵俗之上。   雨點打在泥上、植物上、水珠濺飛,每一個景象,都似包含著某一種不能形容的真理。 平靜的女音在他身後嚴肅地道:「風施主小心晨雨秋寒,稍一不慎著了涼,於你虛弱的身體 ,並無好處。」   風行烈眼光由下往上移,跨過了廟牆頂的綠瓦,送往山雨濛濛的深遠裹,淡淡道:「玄 靜師傅有心了,一歎一啄,均有前定,若上天確要亡我風行列,誰也沒法挽回。」   玄靜尼淡淡道:「天下還有很多事等待風施主去做,若施主如此意氣消沈,怎對得起送 你來的廣渡大師,若非有他出面,我們空山隱庵又豈會破去二百年來不招待男賓的慣例,將 你收容。」   風行列雖沒有回頭,卻可以想像到玄靜尼清麗的俏臉。   她這麼年輕美麗,為何卻要出家為尼?   還是這所名剎的女主持。   其中一定有一個曲折的故事。   「風施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道:「大恩不言謝,這些日夾我閒著無聊,從佛堂借了很多經典來看 ,頗有所悟,有緣無緣,確是絲毫不可勉強。」他心中想著的卻是靳冰雲,她究竟在那裹? 是否也如他般如此地掛念著他?   玄靜尼柔聲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怎會是舒舒服服的一回事,施主若不振起雄心 ,武功怎能回復往昔?」   風行烈驀地轉身,握拳咬牙道:「就算我武功回復舊觀,甚至更勝從前,但又怎能勝過 龐斑!天下根本便沒有人能勝得過他!」   玄靜尼從他眼中看到對龐斑深刻的仇恨,暗歎人世間的恩怨交纏,若蠶之吐絲,至死方 休!心中也無由地升起對這落難的浚秀年輕武林高手的憐惜和慈悲心。   夙行烈倏地省覺到自己的失態,退後垂手道:「師傅請諒風某失敬之處。」   玄靜尼若無其事地道:「風施主回房休息吧!」   風行烈環目四顧這處於空山隱庵南區的獨立院落,清清寂寂,住在這裹的尼姑,都因他 的到來而遷往其他院落,除了侍候他一日數餐的兩名老尼外,便只有玄靜不時來查看他傷勢 痊癒的進展。   玄靜尼微嗔道:「風施主!」   風行烈訝然望向她。   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清麗挺拔的秀眉、明亮的眼神,和似乎從未經過情緒波動的容顏 ,這令人聯想起一張沒有人曾書寫染污過的美麗雪白的紙張,她那身素色的袈裟,更突出了 她不染俗塵的超然身份。   像現在這種微嗔的神態,風行烈還是這些日來首次看到。   玄靜尼雙手合什,掛在指隙閒的佛珠串一陣輕響,低頭道:「貧尼動了嗔念,罪過罪過 !」   風行烈心中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暗忖即使身入空門,是否就須如此壓制自己的真情性 ,她若能嫣然一笑,必是非常好看。他當然不能將這冒犯不敬的想法說出來,充滿歉意道: 「都是在下不好,觸怒了師傅,風某來此已久,也應該走了!」   玄靜尼淡然道:「風施主現在毫無保護自己的能力,若在途中出了任何事,我們很難向 淨念禪宗交代,而據我們最新的消息,龐斑的黑白二僕正竭力找尋你的行蹤,所以廣渡才連 探望你的念頭也要打消,更不要說將你帶回淨念禪宗了。」   風行烈恭敬地向她一躬身,道:「在下心意已決,並寫下書信,若將來廣渡問起,你將 信予他一看,事情便可清楚明白。」   玄靜尼平靜地道:「施主去意,貧尼怎會不知,剛才我曾到施主靜室看過,早發現了寫 給廣渡大師的信和執拾好的衣物包裹,不過據廣渡大師所言,施主的安危牽涉到天下蒼坐的 禍福,施主真要走,還請杬思。」   風行烈苦笑道:「我能避到那裹去,龐斑的勢力正不斷膨脹,終有一天會找到這裹來, 那時牽累了師傅等與世無爭的人,我怎過意得去?師博請了。」   玄靜尼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神色,借低頭的動作不讓風行列看到,輕輕道:「施主 去意已決,我自然不會攔阻,正如施主所說,天下事無一件能走出機緣之外,夾也是緣,去 也是緣,施主珍重了。」   夙行列哈哈一笑道:「來也是緣,去也是緣!」聲音裡卻毫無歡音或激動的情緒。   玄靜尼看著他從房中取出隨身小包袱,撐起雨傘,消失在煙雨濛濛的門外。   「啪!」   捏著佛珠串的纖手硬生生的捏斷了佛珠串和一顆佛珠子。   數十伙佛珠瀉落地上。   像廊外面的水珠般彈起。   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可是她猶似不知。   只定眼望著風行烈消失在那裹的濛濛山雨。   韓柏和靳冰雲分手後,趕了一夜路,黎明時來到官道上。   道上靜悄無人。   韓柏心想難道真是天要助我,一個龐斑的人也撞不到,自己和靳冰雲一起時,龐斑或許 會不動他,但離開了靳冰雲後,龐斑便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走了一會,仍是不見一個人。   不禁大感可疑。   為何一個趕市集的人也不見。   韓柏冷哼一聲,站定下來。   一個文士裝束,英秀俊美但卻體格軒昂魁捂的年輕人緩緩從林閒步出,來到官道的正中 心,彬彬有禮地道:「兄台相格雄奇,又能在我們手中,劫走冰雲小姐,公然向魔師挑戰, 顯非平凡之土,敢問高姓大名?」   韓柏道:「在下韓柏,公於是龐斑的什麼人?」   文士溫和一笑道:「本人方夜羽,乃魔師次徒,失敬了。」   韓柏想不到他如此溫和有禮,雖是敵對,仍大生好感,道:「請問魔師何在?」   方夜羽哈哈笑道:「韓兄確是志氣可嘉,可惜家師事忙,未能來會韓兄,只好由徒弟代 師之勞了。」若換了別人,早勃然大怒,但方夜羽卻偏仍是那副謙謙佳公子的風度。   韓柏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道:「你果然不是龐斑,魔師怎會若你那麼年輕。」   方夜羽心中大奇,這人應是智勇雙全之士,為何竟如此不掩飾對龐斑的畏懼,而且神態 有若未成熟的人,訝道:「韓兄既如此懼怕家師,為何又公然和他作對?」   韓柏理所當然地道:「怕還怕,作對還作對,又怎可因怕而什麼也不敢去做。」   方夜羽暗忖此子若非傻子,便是個真英雄,韓柏年紀看來像二十杬、四,又像杬十一、 二,在江湖上理當有段經驗,為何卻從不聽人提起?因道:「韓兄究竟是那個門派的大家? 」   韓柏一呆道:「我也弄不清楚。」   方夜羽從從容容,一拍掛在背後的兩支短戟,微笑道:「韓兄既不願說,在下唯有出手 請教高明,從韓兄的手底下摸出韓兄師門來歷,韓兄請!」   韓柏想不到大家說得好好的,竟然說打就打!駭然退後一步,插手道:「不公平不公平 !」   方夜羽一愕道:「韓兄若認為不公平,在下可只以空手領教。」   韓柏皺眉道:「這依然不公平。」   方夜羽大訝道:「這又有何不公平之處,請韓兄指教。」   韓柏坦然地道:「方公子雙戟乃隨身兵器,若棄而不用,武功自不能盡情發揮,反之我 卻慣了兩手空空,爾消我長,對公子當然不公平之極。」   方夜羽像看怪物般瞪了他好一會,歎道:「韓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而我偏不能讓你 就此離去,真教在下非常為難。」   韓柏見他對著自己這可惡的敵人,依然瀟 自若,有風度之致,不禁暗暗心折,由此推 其徒及其師,可見龐斑亦當是氣概萬千的不世人傑,當下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橫豎 你背插雙戟,不如借一把給我,公平決戰。」   這種提議,也虧他韓柏說得出口。   方夜羽絲毫不以為忖,愕然道:「韓兄實戰經驗顯然非常缺乏,驟然用上別人兵器,不 是更吃虧嗎?」   這回輪到韓柏大奇道:「你怎知小弟缺乏實戰經驗?」   方夜羽哂道:「這有何稀奇,假設韓兄轉戰天下,早震驚江湖,在下又何須請教韓兄高 姓大名?」   韓柏恍然,一面暗驚這方夜羽心思細密,另一面卻暗笑無論對方有何神通,也不會猜到 赤尊信將自己造就成高手的離奇手段。   方夜羽忽地長嘯一聲。   手動。   白芒閃。   長杬尺八寸的精鋼短戟,插在韓柏腳前杬寸,戟尖沒入泥土的深度,不多不少,恰好支 持起挺插的戟身。   韓柏心中大懍。   只是這一手,已使他知敵手難惹。   他伸出手,握在短戟的把手上,卻拔不出來。   一股奇異至難以形容的感覺,由戟身傳入他的手裹。   韓柏雖然事實上看不見,也聽不到,卻感覺到短戟的殺氣,感覺到短戟曾經歷過的每一 次拚殺,心中泛起一種慘烈的情緒。   短戟離土而出,頓時在空中幻出萬道青芒,驀然往韓柏身前回收,變回從容握在右手爍 光流閃的杬尺八寸短戟。   方夜羽心內的震駭確是難以形容。   要知他這仗以成名的『杬八戟』是用北海海底據說來自天上的神秘『玄鐵』所制,不但 煉製時的火溫要比一般精鐵高上數倍,熔鑄出來後的玄鐵,也比一般精鐵重上數倍,所以別 小看這支短戟,竟有一百五十七斤之重。   一般人雙手也未必能將它棒起。   但韓柏舞動短戟時,那種瀟酒和從容,便若拿起一枚繡花針在虛空中縫出最細緻精巧的 圖案,又像曾看著那短戟出世那樣,對『戟性』熟悉無比。   韓柏歎道:「好傢伙!把手處這些螺旋粗條紋使握著它也變成享受。」他自幼便負責韓 府武庫的打理工作,對兵器的感情之深,真沒有多少人能及得上。   方夜羽興致勃勃地道:「難道韓兄原也是用戟的高手嗎?」   韓柏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應用那種兵器,只覺每一種都很好很好。」   方安羽像完全忘記了韓柏是他的大敵般,微微一笑道:「韓兄知道嗎?在下今年雖只二 十八,但與人生死搏擊的經驗都是不少,可是從未試過像刻下般在交戰以前,便把敵手虛實 知道得如此地一清二楚。」   韓柏愕了一愕,恍然失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方夜羽臉上笑意更盛。   他忽地發覺自己頗有點喜歡韓柏,此人貌似天真,其實才智高絕。   韓柏道:「對於小弟手上此戟的認識,自是無人能出方公子之右,所以只看我多手地舞 了兩下,方公子便能揣出我的斤兩,不知方公子勝算可高?」   方夜羽苦笑道:「只是五五之算。」接著苦笑化作掛在唇邊的傲意,冷然道:「但若你 手中的戟重歸我手,以雙戟對韓兄的空手,韓兄能支持百招以上,已屬異數。」   韓相心中一熱,豪情湧起,大聲道:「那我便將戟還你!擋你百招看看則個。」   方夜羽喝道:「萬萬不可!」   韓柏皺眉道:「方公子難道要捨易取難嗎?」   方夜羽坦白道:「不瞞韓兄,我對你起了愛才之念,故想換個方式,來和韓兄比試。」 韓柏有點感動地道:「能不和公子兵刀相見,自是最好。」本性善良的他,不禁對眼前這氣 概風度優美得無以復加,隱然有繼承魔師龐斑影子的超卓人物,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方夜羽道:「遊戲的方式任由韓兄定下,方某無不奉陪,韓兄若敗了,便歸順我師,作 我的頭號手下;韓兄若勝了,方某便代家師赦過你擄走冰雲小姐之罪,不再追究,此條件接 受與否,韓兄請一言而決。」語意間自具縱構脾闔的豪氣。韓柏眉頭大皺道:「我就算空手 對方公子的雙戟,最劣也只是落敗身亡罷了,但比起要做你的手下,總要有種得多,更何況 我根本想不到捨手底下見真章外,還有什麼其他方法可采擇?」   方夜羽成竹在胸地道:「韓兄江湖經驗畢竟淺薄了些,方某雖是一人現身,但早在這裹 布下了天羅地網,只是家師親手訓練的十大煞神,便能令韓兄飲恨於此,韓兄可相信嗎?」 韓柏道:「你不說我也感覺得到,剛才我握戟在手時,便皆想過立即逃定,但隱隱間感覺到 方兄在暗處布有高手,才打消了這念頭,所以怎會不信方公子所言;奇怪的只是公子剛才還 準備和我單打獨鬥,一決雌雄,現在怎又改變主意,使手下圍攻於我?」   方夜羽長笑道:「這個道理你日後自會知道,你既想不到比試的方式,不如由方某劃下 道來,看看尊意如何。」   韓柏想了想道:「公子何礙說來聽聽!」   方夜羽正容道:「由現在開始,我撤去所有監視韓兄的人手,任由韓兄躲起來,杬天後 我便會動用所有人力物力,追捕韓兄,若能於杬個月內將你生擒,便算韓兄輸了,反之則是 方某敗了,韓兄意下如何?」   韓柏一聽大為意動,先不說方夜羽是否真能找到他,即使找到他後還要將他生擒活捉, 那是談何容易,喜叫道:「這即是捉迷藏的遊戲,小弟最愛玩的了。」   方夜羽見他神態雖若兒童,但已見怪不怪,微微一笑,飄身退後。   韓柏舉起短戟,高呼道:「你的戟!」   方夜羽的聲音遠遠傳來道:「一天方某的單戟不能勝過韓兄的單戟,這大戟便交由韓兄 保管。」   韓柏看著方夜羽消失在官道的轉角處,眼中射出佩服的神色。   方夜羽不愧龐斑之徒,行事磊落大方,教人折服,亦教人莫測高深。   他一聲長嘯,沒入林內。   遊戲開始。   假設韓柏敗了,這一生他再也休想向魔師龐斑挑戰。   龍渡江頭上游杬十里。   一艘巨舟放風而來,赫然是怒蛟幫的旗艦「怒蛟」。   船還未曾泊往岸,一量人從船上躍起,落往岸旁,與沿岸奔來的數十人相會。   從船上躍下的當然就是趕來援手的凌戰天和龐過之等一眾心腹猛將。   凌戰天看到眾人安然無恙,一反平時的冷靜沉著,激動得叫道:「小鷹!」   正奔上來的上官鷹全身一驚,止步道:「二叔,這十年來,你從沒有喚過我這名!」   凌戰天一呆,在上官鷹前五尺處煞住馬步,喃喃道:「真有十年了,我也很久沒聽你叫 我作二叔了。」   兩人對望一眼。   忽地一齊仰天長笑起來。   這上下兩代兩個人,杬年前雖說放棄了成見,和洽相處,但互敬有餘,親愛不足,可是 在目下這等動輒死別生離的非常時期,死去已久的『叔侄』情,終於復燃。   凌戰天歎道:「還是那個小鬼頭。」心中湧過在上官鷹的小時逗玩他的種種情景。   上官鷹激動地道:「只要能換來二叔這句話,小鷹便覺得這些日來冒的風險,是沒有白 熬了。」   凌戰天冷哼一聲道:「我早勸過你不要隨便離開怒蛟島的了。」   上官鷹忍著心中歡悅再肅容道:「小鷹知罪!」   凌戰天『咦』了一聲,道:「大哥在那裡?」   翟雨時分外恭敬地道:「浪首座說過他會追上我們。」   凌戰天不滿地搖搖頭,眼光轉往戚長征身上,奇道:「長征!你一向最多話,為何直到 此刻一句也未聽你說過?」   凌戰天顯然心情大好,否則也不會一反慣例打趣這些後生小輩。   戚長征正容道:「幫主和副座在上,戚長征有一個請求,務請答應。」   這次連翟雨時和上官鷹也齊感愕然,他們都聽出戚長征語調中所顯示出來的堅決意味。 凌戰天臉色一沈道:「不好聽的話,最好別說。」他也感到事情的不尋常。   戚長征堅決地道:「這事不能不說,不能不做!」   凌戰天臉色由沈轉寒,冷冷望著戚長征。   在一眾後輩裹,他最喜歡的便是這爽朗磊落的青年,此子剛中帶柔,粗中有細,是習武 的罕有奇材。   上官鷹道:「有話便說出來吧!何用忸怩?」   翟雨時截入道:「匹夫之勇,長征你須杬思而後行。」   戚長征歎道:「雨時你定是我肚內的蛔蟲,否則為何沒有一件事能瞞過你。」   上官鷹猛然醒悟,臉色一沈,怒道:「怎麼?你竟是要去找馬峻聲算帳?」   戚長征哈哈一笑道:「此不義之人險累我斷送了幫主和一眾兄弟的性命,戚某若不取他 首級,怎能還厚顏留在怒蛟幫?」   瞿雨時緩緩道:「無論成敗,你可有想過那後果?」   馬峻聲在八派聯盟年輕一輩裹,聲勢如日中天,即使戚長征勝了,只會惹來與白道化不 開的深仇,爭鬥火並,永無寧日。   尤其常現在怒蛟幫正處於孤立無援的劣境,問題便更嚴重。   戚長征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   上官鷹默默不語,他怎會不清楚戚長征的性格,假設他不批准戚長征此行,戚長征將再 也不會快樂起來。   凌戰天雖未清楚事起因由,但已猜到幾分,喝道:「我不贊成!」   「戰天!讓他去吧!」   眾人愕然,往聲音傳來的江邊望去。   一名大漢拿著酒壺從江畔高及人腰的青草叢中坐了起來,正是劍動天下的『覆雨劍』浪 翻雲。   戚長征全身一陣抖顫,叫道:「大叔!」   浪翻雲咕嘟『吞』下一口酒,冷喝道:「小子莫再多言!快向贅主請示。」   戚長征來到上官鷹跟前,待要下跪,上官鷹已一把扶著,輕道:「長征珍重!」   戚長征瞬也不瞬地深望著上官鷹,一聲長嘯,退了開去,轉瞬沒入江旁樹林裹。   浪翻雲霍地站起,淡然自若道:「杬年內若此子不死,他的成就將會超越『左手刀』封 寒,成為當今刀法第一大家。」   眾人心中一陣激動,能得浪翻雲如此讚許,戚長征死而無憾。   凌戰天一愕道:「大哥的看法,我絕對同意,但是他能活著回來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   上官鷹默不作聲,眼神閃著憂色。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只有能人所不能,才能超越其他人,沒經烈火燒煉的刀,又怎能 保持刀的鋒利;沒有痛苦流血的人,又怎可保持人的鋒利。」   他說罷又喝了一大口酒,平靜地道:「好了,回家吧!」   凌戰天愕然望向他。   翟雨時將頭垂下,避過凌戰天的目光,他也如凌戰天般看破了浪翻雲要回家背後的情由 ,但他不想凌戰天曉得他的才智竟達到這地步,在他面前,翟雨時總是收斂鋒芒,那幾乎成 為了一種習慣。   浪翻雲決定了挑戰天下無人敢惹的魔師龐斑。   凌戰天道:「大哥與龐斑一戰如箭在弦,勢所難免,我便和大哥回島去痛飲他媽的十晝 十夜,預祝大哥旗開得勝。」   浪翻雲啞口失笑道:「得勝得敗尚是言之過早,不過說到喝酒,你便一定喝不過我,怕 只怕素素到時不肯放你過來跟我如此喝酒。」   上官鷹心頭一陣激動。凌戰天才是浪翻雲的真正知己,從浪翻雲一句話,便猜出浪翻雲 欲在與龐斑決戰前,重溫和亡妻惜惜生前共處過的物事;島上孤雲、洞庭夜月,濤聲擊楫, 寒露濕衣。所以他要回家了。 翻雲覆雨3-3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3日, 16點20分                 第杬章重回舊地   風行烈在午時前趕到武昌。   一進武昌,他便感到該地異常的氣氛。   路上多了很多武林人物。   有些一看便知是來自八派聯盟的門派,一些卻是幫會或黑道中人,使得氣氛像拉緊了的 弓弦。   風行烈避開大街,在一間地點偏僻的小客棧,要了個設備簡陋的客房。   到武昌來他是要找一個人,問他要回一把刀。   這刀關係到他未來的希望。   在房中用過早飯後,他便開始打坐,讓體內真氣流遍全身血脈筋氣。   龐斑那一掌雖說收回了九成功力,但仍是非同小可,直到現在身體在外表上看來似完全 康復,但一口真氣始終不能結聚,只要來幾個壯漢,便可輕易將他制服。   驀地隔壁傳來喝罵的聲音。   風行烈驚醒過來,留心一聽。   只聽那帶他上房的店小二罵道:「他奶奶的死病相,明天再不懂自己爬起來滾出去,我 便將你扔到外面,不要說我沒有警告你。」   風行列心中一動,推門而出,恰好迎上一臉怒容的店小二,問道:「小二哥因何事大動 肝火?」   店小二見風行烈丰神俊朗、氣俊不凡,不敢怠慢,豎起指頭反指背後道:「這人一來便 病倒床上,又沒錢交租金,若不是我本著上天好生之德,早擲了他出去,但總不能長此下去 呀。」   風行烈同情之念大生,立時為那病人付清欠租,看著小二走了,才步入房內。   床上躺了位臉無血色的青年,兩眼無力地望向風行烈,眼中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也不 知是感激還是厭恨。   風行烈來至床邊,「咦」一聲道:「朋友原來是武林人,竟是受了內傷。」   那人兩眼一閉,像對風行烈一點興趣也沒有,也沒因風行烈高明的眼力感到驚異。   風行烈大感沒趣,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用功,剛轉過身來,那人一陣狂咳。   風行烈忍不住回頭過去,只見那人咳得胸前滿是瘀黑的血。   那人眼睛緊閉,似乎暈了過去。   風行烈劍眉一皺,心中一動,口上卻道:「真可憐,讓我找個大夫來看你吧!」   一邊說一邊離房而去,剛踏出走廊,眼前一亮。   一位身長玉立,年齡絕不超過二十的少女,黑衣白膚,如花俏臉,髮結上插一朵小黃菊 ,俏立在長廊的盡處,向他微笑招手。   風行列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再看,少女的確仍在那裹向他招手。   風行列用指頭指了指自己。   少女含笑點頭,神情可愛,就像和熟悉的友人玩耍那般毫無顧忌,使人感到她是任性頑 皮,膽大妄為的女兒家。   風行列按捺不下好奇,朝她走過去。直來到她面前四尺許處站定,待要說話,那少女伸 指貼唇,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先豎直腳尖,撐高身體,從風行烈寬肩上,瞄了一眼那受了內 傷的青年漢子閉上的房門後,手一伸往風行烈的衣袖抓來。   風行烈自然一縮,仍給她一把抓著,他武功已失,當然避不過她迅快的手。   少女並無惡意,只是拉著他轉到彎角處,她隨便拉男人衣袖的作為卻是驚世駭俗。   少女放開了手,緊張地問道:「那人怎樣了?是否具的不會動?」   風行烈見她神態天真可人,好感大生,他自己本身便是天性反叛的人,所以才叛出邪異 門,對於膽大妄為的同道,分外有好感。微笑道:「姑娘若想對付那人,最好是打消那念頭 !」   少女臉容一寒道:「你是幫他的嗎?」   風行列皺眉道:「那人假裝受傷,兼且面相刻薄,一看便知是心術不正之輩,我怎會幫 他?」   少女嚇了一跳,失聲道:「真是假裝的,這死賊想引我出來。」旋又奇道:「看你不懂 武功,怎知他受傷是假是真?」   風行烈道:「我雖不會武功,但眼力仍未至如此不濟,連他吐出來的是人血還是雞血也 看不出來。」其實他之所以能發現那人的偽裝,主要是那人被內藏劍,被他感覺到殺氣,因 而動了疑心,這才看出對方在耍把戲。   少女嬌軀輕震道:「好一個狡猾的魅劍公子刁辟情,竟想暗算我谷倩蓮,幸好我鴻福齊 天。」眼珠一轉,一手又拉起風行烈的衣袖,軟語求道:「你給我做一件事成不成?」   風行烈有點啼笑皆非,可是對方一言一語,舉手投足,無不像發自真心,自然而然,卻 使他難生反感。歎一口氣道:「若要在下做你的幫兇,恕我無能為力。」   谷倩蓮一把抓起他的手,將一粒小丸塞進他手心裹,理所當然地道:「很容易的事罷了 ,只要你將這小丸和進藥裹或水裹,給他喝掉便成,他要裝病,自不能拒絕喝水吃藥,你也 不想我給壞人害了吧?」   她的手柔若無骨,豐腴溫暖,確教人難以拒絕。   風行列想將小丸塞回她手裹,谷倩運早知機警地退開。   他舉起小丸,送到鼻端,動容道:「這是七毒丸,姑娘是雙修府的什麼人?」   谷倩蓮瞪大俏目,不能置信地道:「你是什麼人,竟認出我們的七毒九?」她當然不知 道風行烈是和她們雙修府甚有淵源的邪異門的大叛徒。   風行列指甲一彈,小丸飛向谷倩蓮,無奈下她唯有伸手接回,但已氣得嘟長了小嘴。   風行烈微笑道:「對不起!我不想介入你們的恩怨裹。」   谷倩蓮將俏臉湊近一點,重新打量風行烈,看怪物似的看了一輪後,衣袖一揚,纖手往 風行烈緩緩抓來。   風行烈見她五指不住張動,隱隱封死了他反擊的路線,心中大感詫異,此姝武功之高, 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為何對付那個刁辟情還要用陰謀詭計,難道此君武技更一高?   谷倩蓮纖手由慢轉快,一下子抓著了風行烈的左手,內勁由她指尖剌入,連封他幾個穴 道。   風行烈全身一麻,往她倒過去。   谷倩蓮左手伸出,扶著他的肩頭,外人看去,便像一對大膽的年輕男女,當眾拖拉親熱 。   一冷一暖兩道真氣,分由手握處和肩頭侵入體內,轉瞬遊走全身主脈。   谷倩蓮將小嘴湊至他耳邊道:「原來你是受了嚴重內傷,故此武功全失,你告訴我你的 真名字,我便可以告訴你這內傷可否被醫好。」   風行烈剛要答話。   谷倩蓮忽地眉頭一皺,迅拍風行烈一掌,解開他被封的穴道便往外退去,一個倒翻,雙 腳一踏攔干,燕子般飛上屋簷,轉眼不見,但美妙的姿態仍留在風行列的腦海裹。   身後風聲傳來,風行烈眼角感到人影一閃,回過頭來時,魅劍公子刁辟情早往谷倩運消 失的方向掠去,不見人影。   風行烈略一思索,便回房收拾行囊,此等是非之地確是不宜久留。   武昌韓家大宅。   這時天已入黑,一道人影在宅東偏僻處翻牆而入,停也不停,便往園西的雜物室和糧倉 掠去,熟練地打開糧倉的門,閃了進去。   在黑暗裹他的身形毫不停滯,便像現在還是白天那樣。   到了離門最遠一端處,他無聲無息地離地升起,輕輕躍往糧倉頂的一個小閣樓內,原來 是個放置雜物的地方,此人捨樓梯不用,顯然是不想在樓梯上留下腳印。   那人吹了下口哨,有點得意地道:「方夜羽呀方夜羽,任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我躲 到這兒來呢。」   原來是韓相換了一身新衣,雖是粗質麻布,但自具一代豪雄氣概。   在武昌裹,沒有地方比之韓府更為他所熟悉,而韓府另一有利條件,就是和方夜羽代表 的一方處在對立位置,方夜羽尚未公開和八派聯盟交惡,故而不能不對韓府存有顧忌。   韓柏這選擇,充分表現出他吸納了赤尊信魔種後的老謀深算。   他舒服地躺了下來,不由自主想到了韓家眾人,這畢竟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想起 這些天來的遭遇,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五小姐寧芷近況如何?   當日她出賣了他,不肯承認那刺繡是她給他的,使他想起來便心中隱隱作痛。   二小姐慧芷能否得到馬峻聲的愛?若馬峻聲真是陷害他的人,慧芷怎可向他托以終身? 所有這些思潮使他煩惱得重重歎杬口氣,忽然記起背上還背著方夜羽重甸甸的杬八戟,連忙 解下,剛放在地上,倉外傳來輕細的腳步聲。   糧倉的門輕輕給推了開來。   韓柏好奇心大起,將眼湊在雜物間的一道小隙往下望去,恰好見到一個男子身形閃入倉 內,卻不關上門,留下一道窄縫。   韓柏運功凝聚雙目,黑暗的糧倉立時明亮起來,以前欺負他的二管家楊四赫然立在門旁 ,從只剩下的窄縫往外望去,一邊喃喃道:「怎麼還不來?」   韓柏心中大奇,楊四在等什麼人,要這麼鬼鬼祟祟,不可告人?   楊四忽又轉頭走到如山累起的兩堆米袋之間,仰起頭來,嚇得韓柏幾乎跳了起來,幸好 楊四的一對鼠目茫然望向屋頂,才使他醒覺到對方只是仰頭想東西,而不是看到他。   這韓府橫行霸道的二管家臉上神色忽暗忽暗,心事重重。   門忽地一開一闔,一道人影飄了進來。   這回韓柏真是嚇了一大跳,這後來的人輕功必是非常高明,否則自己為何一點也聽不到 步音或破空的聲音?   韓柏用神一看,不由自主呆了一呆。   來者竟是個嬌小玲瓏、俏臉如花的年輕美女,一對眼長而媚,可人之極。   楊四直至這刻還不知有人進了來,喃喃道:「掌上可舞,掌上可舞!」   那女子俏俏掩至楊四身後,伸指彈了一下楊四的耳珠。   楊四鶯喜轉身,叫道:「易小姐,你來了!」   韓柏心下恍然,難怪這女子輕功如此之好,竟是黑榜高手「毒手」干羅手下杬名大將之 一的「掌上舞」易燕媚,他以往在韓府早聽過有關她貌美如花、毒若蛇 的事跡,想不到今 晚竟意外地在此撞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關的人,為何會在這裒偷偷見面?   易燕媚退後兩步,柔聲道:「楊四,下次我再聽到你私下喚我的名字時,我便將你的舌 頭割下來。」   在閣樓上正向下窺視的韓柏嚇了一跳,這女人聲音低沈悅耳,偏是說話的內容卻恁地狠 絕。   楊四臉色一變,打了個抖嗦,顫聲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易燕媚又甜甜地道:「不過!假若我吩咐你的事做得妥當,你愛叫我什麼便什麼巴!」 楊四喜道:「你真不是騙我?」   易燕媚嗔道:「誰要騙你?」   韓柏心中長歎,你楊四算什麼角色,人家易大小姐不騙你這蠢蛋還要騙誰?另一個念頭 又升起,干羅為何要使易燕媚來控制楊四?   楊四道:「現在那件事有了很重大的發展。」   易燕媚美目一亮道:「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   楊四像找到表演機會似的煞有介事道:「當死訊傳到長白派不老神仙的耳內時,不老神 仙一言不發走入靜室,杬天後召了死鬼謝青聯的父親『無刃刀』謝峰人去,謝峰出來後便和 長白派的幾個一流高手,前來武昌,這兩天便會到了,只不知是否會頁踩上我們這裹來。」 易燕媚語帶驚喜道:「看來不老神仙深思熟慮後,仍選擇了不惜和少林反臉,也要追查這血 案的真兇。」   楊四訝道:「真兇早找到了呀!那短命種韓柏早給人抓了去坐死牢,連認罪的供狀也有 了。」   在上面的韓柏聽得牙也癢起來,真想生啖下這楊四一塊肉。   易燕媚嬌笑道:「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信這樣的鬼話,不要扯開去了,告訴我馬峻聲方 面有什麼新發展?」   楊四道:「少林派為怕事件弄大,使出殺手簡,由地位僅次於無想僧和掌門不問和尚的 『劍僧』不捨大師親來應付,想憑不捨大師的名望和劍術,鎮住長白的人。」   易燕媚冷笑道:「除了魔師龐斑和覆雨劍浪翻雲外,誰能鎮住別人,不捨怎配?」頓了 一頓,又問道:「韓府這裹形勢如何?」   韓柏立時豎高耳朵,好聽聽自己這生活了十多年的武林世家的近況。   楊四說到他『家』內的事,份外眉飛色舞,口沫橫飛地道:「韓天德擔心得整個人也憔 悻了,不過他似乎和馬峻聲有了一定的密契和協議,盡量將事件的後遺症減輕,以免損害到 八派聯盟的和氣。」   韓柏聽他直呼主子韓天德之名,毫無敬意,心中殺機一動,旋又失驚,自己為何竟會升 起殺人的念頭?   易燕媚柔媚的聲音又傳入韓柏耳內道:「這鬼聯盟的和氣是傷定的了,噢!那死老鬼韓 清風回來了沒有,這人智計武功均極了得,在江湖上的聲譽又隆,一回來形勢便會變得更復 雜。」   楊四道:「韓天德已發散了人去找他,到現在仍未有消息,五小姐這幾天又病了,急得 韓天德不得了。」   易燕媚忽道:「背轉身!」   楊四一呆,愕然道:「什麼?」   易燕媚嗔道:「我叫你背轉身呀!」   韓柏見到楊四戰戰兢兢地將身背轉,實屬可憐又可笑,既然怕人隨時一聲不響把他幹掉 ,為何又要踏錯只腳進這脂粉陷阱內,旋又釋然,易燕媚這類老江湖,自然有合適手法使楊 四這類小角色不能不就範。   下面人影一閃,易燕媚早穿門而去。   門開門闔,一點聲息也沒有。   楊四等了一會,見毫無動靜,試探著叫道:「易小姐!」   後面當然全無回應,楊四轉過身來,失望道:「這就走了,終有一天,我要將……」忽 他伸手摀住了嘴,顯是想起易燕媚剛才發出要割掉他舌頭的警告。   楊四踏往地上一陣摸索,不一會喜叫道:「有了!」從地上提起重甸甸的一個小包裹, 內中傳來金屬磨擦的聲音。   韓柏心中一懍,這易燕媚不但輕功好,手腳也快得驚人,剛才放下了一包東西自己也不 知道,若有機會碰著她,一定要提高警惕,否則死了也要作糊塗鬼,自己雖吸納了赤尊信的 魔種,但那只是一種使自己晉身絕級高手的基礎,是否能臻達赤尊信的境界,在現階段來說 ,仍是一種夢想。   下面的楊四驚喜叫遣:「這裹足有十兩黃金,可夠去翻本了,看小菊那騷貨還敢不敢小 覷我。」說著興高采烈地去了。   韓柏暗忖:這傢伙嫖賭不禁,自是輕易給人收買。旋又想道,易燕媚剛才探問謝青聯被 殺之事,而著眼點只在長白、少林和韓府的形勢,反而對謝青聯為何被殺,毫不緊張,其中 究竟包藏了什麼禍心?照理干羅不會愚蠢到要插手到這件事裹去,徒招煩惱,除非他存有對 付八派聯盟的野心。   想到這裡,腦中靈光一現。   他把握到了整個形勢。   要對付八派聯盟的不是干羅,而是龐斑,干羅只是被利用的工具,假設八派聯盟因此事 而四分五裂,得利的自然是坐觀鷸蚌相爭的漁夫。   他的腦筋更加忙碌起來,假設他掉轉位置,站在龐斑、方夜羽、干羅等人的立場,他會 怎樣處理這件八派聯盟的內部事件?   他不但不會做任何事,更會盡量使八派聯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以免八派門人因外侮 而壓下了這內爭,故此楊四才成為一隻有用的棋子,使他們能掌握著整件事情的發展。   想到這裹,平靜的心再也平靜不起來。   剛才楊四說韓寧芷病了,不知病得可重否?   韓柏將杬八戟再掛背上,離倉而去。   他這識途老馬,駑輕就熟,不一會來到五小姐韓寧芷閨房所在的小樓,藉著草木的遮掩 ,閃到小褸的後面,探頭由窗外望進去。   在韓寧芷的臥床旁,一名中年婦人安坐椅內,正低頭做著針線。   韓柏嚇得縮回去。   剛才他在窗外曾刻意留心細聽房內的動靜,只聞韓寧芷的呼吸聲,卻聽不到尚有其他人 在房內,故此大驚失色。   他聽不到房內中年婦人的聲息,一方面因為對方的呼吸吐納悠長細慢,更重要的原因, 是由於他早主觀的認定了房內只有韓寧芷一個人,故此生出疏忽之心,這亦顯示了他雖吸收 了來自魔種的部分經驗,但仍會因自己的偏見而時出問題。   這中年婦人臉貌娟好,只嫌顴骨略高,有種富貴人家少奶奶的味道,但一身灰布素服, 又使人感到她和富貴銅臭扯不上半點關係。   肯定是個高手,究竟她是誰?   陪在韓寧芷旁幹麼?   腳步聲由小樓前傳來,不一會有人在房外輕喚道:「姑姑!姑姑!」   中年婦人站了起來,拉開門道:「峻聲!有什麼事!寧芷睡著了。」   韓柏心中一震,殺機大起,來者竟是害他入獄的馬峻聲,使他改變了立即離去的念頭。 韓寧芷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響起道:「雲清姑姑,是否聲哥哥來了?」   那被稱作雲清姑姑的婦人低聲道:「她醒來了,你進去吧!」說完避出房外,待馬峻聲 進入後,順手關上了門,只是這小動作,便顯出馬峻聲和韓寧芷的關係已大不尋常。   房內的韓寧芷叫道:「聲哥哥,你真好,這麼晚仍來看我。」   馬峻聲柔聲道:「記褂著你的病況,教人怎睡得著?」   韓寧芷感動地道:「明天你要應付長白派的人,不養足精神怎麼成?」   馬峻聲道:「你們韓家的事,便是我馬峻聲的事,況且韓柏又認了罪,長白派的人怎能 不講道理蠻來。」   在窗外偷聽的韓柏呆了起來,馬峻聲此子自己壞事做盡,竟然仍可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正氣凜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何能有這種難得的「修養」。   韓寧芷低聲道:「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   當韓柏正想繼續豎高耳朵聽下去時,心中警兆忽現,霍地回首後望。 翻雲覆雨3-4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4日, 18點26分                  第四章 戰書   洞庭湖。   怒蛟島。   除了碼頭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全島暗黑無光。   上官鷹、凌戰天和翟雨時,率著十多名怒蛟幫新舊兩代的高手,迎風立在怒蛟島最大的 碼頭上,神色凝重地看著燈火通明的雙桅大風帆緩緩接近。   天下烏雲密佈,風雨正等待著肆虐湖島的良機。   「隆隆」聲中,大船泊岸。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來,擱在碼頭的地板上。   當下自有怒蛟幫眾走上去為大船拖纜綁索。   一個修長挺直的身形,從容步下大梯。   上官鷹帶頭迎上,肅容道:「怒蛟幫上官鷹謹代表本幫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駕。」   方夜羽急忙回禮,道:「上官幫主客氣了,若撇開敵對的立場不說,方某對幫主的雄才 大度,實是衷心敬佩。」   上官鷹心下暗讚,方夜羽不愧龐斑之徒,自具風範,微笑道:「方兄才是客氣,來,讓 我介紹……」   方夜羽截斷道:「何用介紹?」向凌戰天抱拳道:「這位不用說也是有資格接替談應手 名登『黑榜』的『鬼索』凌戰天前輩了,假設這成為事實,怒蛟幫便是第一個同時擁有兩名 黑榜高手的幫會了。」   凌戰天正容道:「小魔師輕描淡寫幾句話,便給我惹來一身的煩惱,我真不知應多謝你 還是痛恨你。」   他句句實言,要知方夜羽乃龐斑之徒,身份非同小可,他若說凌戰天可補上黑榜因談應 手之死而空出來的位置,凌戰天便等於立即名題黑榜,這時若有人想成為黑榜高手,便必須 證明他比凌戰天更了得,於是給凌戰天惹來紛紛不絕的挑戰,真是想想也教人頭痛。   黑榜高手,豈是易為!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這是家師日前親口說出的話,他老人家的一些處事作風,或者凌 前輩不會同意,但對他的眼光,恐怕你也不會有異議吧?」   翟雨時插入道:「方兄以飛鴿傳書,告知會親自來訪,卻沒有詳說原因,未知可否賜告 ?」   方夜羽銳利的目光凝注翟雨時,像要看穿對方腦袋般,好一會才微笑道:「這次小弟來 怒蛟島,是要專誠為家師送上一件東西,給貴幫『覆雨劍』浪翻雲前輩。」   翟雨時從容道:「如此方兄請!」   方夜羽見他口中說請,卻絲毫沒有引路的意思,心中一愕。   「蓬篷篷……」   原本黑黝黝的怒蛟島,忽地亮起兩條並行的火龍,照出了由碼頭伸展而去,穿過林立的 房舍,蜿蜓往後山的一條長路。   竟是數以百計的怒蛟幫徒,一齊高舉剛燃點的火把,造成如此突發的壯觀場面。   凌戰天淡淡道:「沿著這條光照之路,小魔師可直抵浪大哥的居處。」   方夜羽心中震駭。   怒蛟幫這一手最難的地方,不在預早猜測出他此來的目的是拜訪浪翻雲,而是用了什麼 手法通知這數百人一齊燃點起火把。   他看不出來。   這正是他震驚的原因。   方夜羽搖頭讚歎道:「只是這一手,已使小弟歎為觀止,佩服佩服!」   他坦然說出心中所想,反令上官鷹等杬人心中悚然,知道此人必是具有強大的自信,由 此推之,他亦應有驚人藝業。   方夜羽腳步輕搖,就像忽地興起,要參觀怒蛟島般,沿著火把照明的路徑,輕輕鬆鬆地 走去。   風行烈鼻孔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從好夢中驟醒過來。   風鈴般的悅耳笑聲傳入耳裹。   風行烈嚇得推被而起。   坐在床緣的谷倩蓮巧笑倩兮,剛將一樣東西收入袖管內,不問可知就是用那東西作弄了 風行列。   谷倩運道:「天快亮了!還不醒來?你這懶惰豬。」   風行烈見她像哄小孩般對自己,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自己昨天趁刁辟情往追她時,溜 了來這隔離原先人住那客棧兩條街的另一小旅館,誰知還是給她找到。   窗外暗沉沉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但總不會是天亮了,床頭油燈燃起,紅 閃閃,別 具一番情景。   風行列坐了起來,拉遠了少許和這任性大膽少女的距離,皺眉道:「夜深人靜,你這樣 闖入一個男人的房間,傳了出去,於姑娘清譽有損。」   谷倩運將俏臉湊了過來,皺起嬌巧的鼻子道:「你不告訴人,我也不告訴人,除了天知 地知外,還有誰知道?」   風行烈微怒道:「我既幫不上你對付刁辟情的忙,你還纏著我幹嗎!」   谷倩運兩眼一紅,垂下頭道:「你這樣凶巴巴的幹什麼,人家給那惡人趕得走投無路, 來這裹躲一會也不成嗎?」   風行烈自然知她在胡說,但看到她的楚楚可憐,卻沒法發作出來。   谷倩蓮綻出個狡猾的笑容,咬著嘴唇低聲道:「更何況我是安著一片好心,想來治好你 這天下間只有我府的雙修心法才能治好的傷勢。」   風行烈心中一動。   他的內傷複雜非常,連來自被稱為天下醫道正宗淨念禪的廣渡大師也束手無策,故谷倩 運這句話顯出她眼力高明。嘗聞雙修府的雙修秘技,利用男陽女陰的本原力量,能使人瀕死 復生,谷倩蓮說她有方法治癒自己,看來並非虛語。   這次他到武昌來找韓清風,向他討回一柄刀,最終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傳說中一個神秘 的宮殿,尋找到回復功力的方法,好挑戰龐斑,怛成功的機會實在相當渺茫,假若眼前便有 回復功力的方法,何樂而不為?   谷倩蓮見他沉吟不語,那會不知其心已動,卻站了起來,故作幽怨地道:「看來你是非 常討厭我,否則那會對人家如此兇惡,我還是走吧!」   風行烈見她口說要走,腳步卻沒有絲毫移動的意思,知她在戲弄自己,本來自己堂堂男 子漢大丈夫,對她這樣一個美麗少女,賠幾句小心也沒啥大不了,但如此一來,她便會覺得 佔了上風,往下不知還有什麼頑皮手段?心想若是要自己受這屈氣,還是罷了,淡淡道:「 姑娘請便,恕鄙人不送了。」他自稱『鄙人』,內中實藏有無限的自悲自苦,英雄氣短!   忽然間他想到的,是連向韓清風討刀的念頭也打消,索性找個隱僻之地,就此終老山林 ,什麼也不聞不問。   谷倩蓮杏目一瞪,正要含怒而去,不管他的死活,但回首一瞥間,看到風行烈眼神露出 的意冷心灰,芳心一軟,柔聲道:「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風行烈想不到她忽然間又變得如此關懷親切、善解人意,心內煩厭稍減,可是給她這樣 一個女孩子家如此湊近細看,真是渾身大不自在,正想避開她的眼光,轉念一想,自己男子 漢一名,難道竟給她看怕了嗎?兩眼一瞪,反望對方。   谷倩蓮見他目灼灼地望著自己,嚇了一跳,隨即破天荒地第一次臉紅起來,垂下眼光怪 責地道:「你怎能如此眼瞪瞪地看著人家!」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是那樣地看別人。   風行烈拿她沒法,低聲下氣地道:「我只是個落難的人,姑娘……」   谷倩蓮嬌軀一震,纖手一伸,按在風行烈口上,露出傾聽的神色。   她動作迅快,風行列要躲也躲不了,柔軟的手心貼緊他的嘴唇,使他枯死的心也不由泛 起魂銷意軟的滋味。   谷倩蓮臉色一變道:「惡人來了!」也不徵求風行列同意,掀起被鋪,一頭鑽了入去, 緊偎在風行烈身旁,整個人藏在被裹。   睡帳落下,這時風行烈才知道她順手解下蛟帳,可見她身手多麼敏捷。   棉被又給掀起一角,谷倩蓮撮唇一吹,床頭油燈熄去。   室內寂靜黑暗。谷倩運往被內暗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睡好。   油蕊剛滅,生出的煙屑餘味充斥房內。   谷倩蓮再用力扯了他一下。   風行列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躺下。   谷倩運灼熱的嬌軀緊擠了過來,使他感到既尷尬又刺激。   窗門無風自開。   一個黑影在床前出現。   韓柏扭轉身來。   那個被寧芷喚作雲清姑姑的中年婦人,立在身前兩丈許處,臉寒如水。   同一時間,背後殺氣湧來。   韓柏冷哼一聲,右掌後拍,重擊在馬峻聲穿窗而出,迅刺他後心的一劍劍鋒處。   馬峻聲觸電般往後退去。   韓柏則借勢前飄。   雲清冷冷道:「朋友好身手!」兩手雙飛蝴蝶般飛起,分左右拂向他的面門,擾他目光 ,真正殺著卻是下面飛起的一腳,正踢韓柏小腹。   韓柏想不到她的攻勢如許凌厲,吃了一驚,同時醒悟到她武功如此高強,故此才能識破 自己的行藏,通知馬峻聲,配合出手。這時已不容他多想,口一張,吹出一口勁氣,箭般射 往對方臉門,同時左手構切,迎往由下而至狠辣無掄的一腳。   雲清想不到他有此「氣韶」奇招,「咦」地一聲,兩袖急護面門,踢起的一腳乘勢加速 ,由直踢改側踢,目標是韓柏的手腕,腳法精妙絕倫。   韓柏心中一凜,要知他現時武功,已可列入黑榜高手之林,甚至以小魔師方夜羽之能, 在公平情況下,也沒有定能勝他的把握,可是這叫雲清的女人,竟著著使他感到龐大的壓力 ,實是非同小可。   豈知雲清心中的震駭,比他有過之而絕無不及,多年來她雖隱居雁蕩山的入雲觀,看似 不問世事,其實卻是八派聯盟的最高核心小組『十二元老會』特意栽培的第一代種子高手之 一,專門為了對付隨時會重返人世的魔師龐斑,眼下卻要施出渾身解數,對付這不知從那裹 鑽出來的粗豪大漢,心內的震湯不言可知。   「霍」!   氣箭射上鼓漲內勁的衣袖。   同一時間,韓柏左手縮變為拳,重擊往她的腳尖。   兩人幾乎同時悶哼一聲。   雲清往後飄飛。   「篷蓬!」   韓柏又連擋雲清兩下流雲袖,避了她杬腳,馬峻聲的劍已幻起千百道劍影,吞吞吐吐似 水銀瀉地般攻向他面門。   韓柏心中大怒,這馬峻聲確是心計狠辣,想擾他眼目,以待雲清發揮她精妙的腳法,輕 哼一聲,左掌閃電拍出,拍在劍身上。   馬峻聲劍勢一窒下,韓柏已搶入他長劍不及的死角,右手撮掌成刀,直剌他左肩胛骨處 。   雲清輕叱道:「峻聲退後!」右腳尖點往韓柏脆弱的右膝蓋。   杬人混戰至今,都是極力噤聲,好像都不想驚動他人的樣子,韓柏不想驚動其他人,自 是大有道理;但連馬峻聲和那雲清都打這個主意,就使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馬峻聲雖見韓柏來勢洶洶,但自負武功高強,又看對方和自己年紀相若,那肯畏戰退避 ,左肩一縮,回劍不及下,左拳迎向韓柏凌厲的手刀。   韓柏面對馬峻聲,正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他既恨馬峻聲陷害他入獄,更恨他騙韓寧 芷純真的感情,把心一橫,一移一蹲,手刀改插馬峻聲的腰腹。   馬峻聲想不到對方變招如此快捷,且毫無先兆,大驚下拳變為掌,切向對方的手刀,勁 道已不如前。   「砰」!   馬峻聲慘哼聲中,往後跌退。   雲清一腳踢在韓柏腿旁厚肉處,但覺對方肌肉像有靈性般一轉一扭,腳尖不由自主滑了 開去,只能用上小半力道。   韓柏的苦頭亦頗不少,他雖運氣護著被踢的部分,又避開了要害,可是雲清那一腳乃她 杬十年苦修的成果,豈是易與,被踢中處一陣劇痛,接著蔓延往上身,右邊身子 痺發軟, 說不出的難受,倉煌閒身子一側,借勢直滾入一堆草叢裹。   馬峻聲連退數步才能站定,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他武功全在劍術上,內功底子雖好,又 那及得上韓柏來自赤尊信的蓋世神功,硬拚下立時受了傷。   雲清見韓柏傷了馬峻聲,殺機大起,凌空飛璞韓柏,終於亮出了藏在身上的兩把有護腕 的短劍,這名為「雙光」的短刃,配合著流雲袖,一硬一軟,在八派裹極被推崇。   韓柏滾入草叢裹,深吸一口氣,左手握上了背後的杬八戟,現在他只能在逃命或暴露行 藏上揀取一項。   激戰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時刻。   驀地林木深處冷哼傳來,黑暗裹噴出一大團東西,向雲清衝去,內中隱含勁氣風聲,聲 勢懾人。   雲清狹不及防下,硬生生凌空急改身法,回身後避,以免韓柏乘勢出手,使自己腹背受 敵。   同一時間韓柏耳邊響起一陣沙啞乾澀的聲音道:「小子!到這邊來!」   韓柏忍著半邊身痺痛的苦楚,勉力躍起,往聲音傳來的林木暗影處投去,消失不見。   那一大團東西落在地上,原來是十多塊枯葉,於此可見偷壟者手上的功夫何等驚人,只 是擲出枯葉,便將雲清的攻勢瓦解。   雲清並沒有追趕,望著一他的枯葉,臉上現出憤怒的神色。   馬峻聲蹣跚來到她身邊,沈聲道:「那人是誰?武功全無成規定格,便像隨手拈來,教 人完全看不出來龍去脈。」   雲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獨行盜』范良極一起的,那會是好人。」   馬峻聲虎軀一震,駭然道:「以枯葉暗龔姑姑的原來是范良極,怪不得如此厲害。」   雲清跺腳道:「這死鬼,我一離開入雲觀他便吊靴鬼般纏著我,真煩死人了。」   頓了一頓,關心地問道:「你的傷怎樣了?」   馬峻聲猶有餘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調息個幾時辰將沒有問題。」   雲清沉吟道:「這二十年來,八派聯盟刻意栽培出我們兩代共十八位種子高手,全以龐 斑為假想敵,豈知隨隨便便鑽了個人出來,竟能硬接我一腳,又傷了你,唉!難道真是道高 一尺,魔高一丈?」   小樓處傳來韓寧芷呼喚馬峻聲的聲音。   馬峻聲低聲道:「我回去了!」轉身回小樓去。   雲清獨立花園裹,望著地上的枯葉,眼神閃過一抹難言的哀傷和失落,她和范良極究竟 有何關係?   斜坡的盡處,一間被竹籬圍著的簡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靜待著。   這小屋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成為龐斑目下唯一能匹配他的敵手的『覆雨劍』浪翻雲。 在後山黑沉沉的林樹裹,屋內閃動著一點油蓋燈蕊的光 。   身後的火炬倏地熄滅。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往小屋大步走去。   就像走往一個與塵世斷絕了任何關係的孤僻天地。   通往籬門的小徑旁長滿花樹,愈發使人感到幽深致遠。   方夜雨穿過敞開的籬門,肅立門前,正要作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內傳出道:「夜羽 兄來得正好,還不進來!」   方夜羽想不到對方如此隨和客氣,愕了一愕,應道:「如此晚輩便不客氣了。」   正欲椎門而入,但在指尖還差小半分便觸上木門時,木門悠悠拉開,方夜羽剛好推了個 空。   站在門內的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夜羽兄請進來。一掉轉頭便往屋內走回去。方夜羽壓 下心神的震湯,徐徐步入屋內。小屋二百尺許見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個酒壺外,便是 雜亂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斷竹,其中一些被破了開來,削成一條又一條長若六尺許的扁竹窄條 。名震天下的『覆雨劍』,離開了劍鞘,和鞘子隨意地構放在地上,看來浪翻雲就是以他的 覆雨劍削出了這幾十條扁竹條,又隨手放下了劍和鞘。浪翻雲毫不客氣,伸了個懶腰,跌坐 地下,拿起剛織成了小半個的竹籮,細心地繼續織籮的大業,頭也不台地道:「要趕在睡前 弄好這傢伙,否則明天那些熟得不能再等的石陝龍眼便沒有東西裝了,請坐!」   一向口舌便給的方夜羽,像啞了那樣,傻愕愕地在那粗簡木桌旁唯一的竹椅坐下,發出 『唉唉咿咿』的噪響,不知怎的,這種平時絕不會放在心上的聲音,在此時此地分外使方夜 羽感到不自在,好像已將自己某些秘密透露了給這能與自己師尊擷抗的超卓人物知道。   他終於見到了浪翻雲。   但卻與他想像中的浪翻雲完全不同。   他想像中的浪翻雲,應是悲情慷慨、對酒當歌的人。但現在的浪翻雲一派自得自足、平 淡自然。   這樣的浪翻雲,更使他心神顫動。   浪翻雲像想起什麼可笑的事般,台頭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但在我 這狗窩裹,只能以酒代茶來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氣了,牆角十多壺裹裝的無不是『茶』,請 自便吧!」當他說到『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掩不住的幽思,像記起了 某些被遺忘了的事物。   方夜羽全神盯在浪翻雲織竹籮那雪白纖長的手指上,一時間竟連『多謝』也忘了說。   浪翻雲台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從地上柚起另一扁竹條,繼續工作。   一個看,一個織,不一會大竹籮由無至有,誕生到這寧靜的山居裹。   浪翻雲拍桌手上的竹屑,來到方夜羽身旁,輕拍他肩頭兩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 必非愛酒之人,否則在嗅到我自製土酒的香氣後,怎還能硬忍這麼久,來!你既然這麼愛看 那個竹籮,隨便看好了。」   方夜羽愕然站起,來到籮前,心中還在想著剛被浪翻雲拍了兩下的肩頭。從來沒有人敢 拍他的肩頭,他也不會讓人隨便拍他的肩頭。   但浪翻雲卻如此自然地做了。   方夜羽揀起竹籮,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正平躺在他腳下,浪翻雲對他難道一點戒心也沒有 ?   浪翻雲從牆角拿起一壺酒,來到桌旁,放鬆了一切似的跌坐竹椅上。   卻沒有發出任何應有的的人椅相挨撞的聲音。   直到這刻方夜羽仍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浪翻雲擰開壺蓋,仰頭痛灌數大口,『砰』一聲將酒壺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 漬,淡淡道:「龐斑差你送了什麼東西來,快給我看。」   方夜羽一言不發深望著他。   浪翻雲皺眉催促道:「夜羽兄!」   方夜羽仰天一聲長歎,肅容道:「浪大俠請勿再如此稱呼我,便像師尊那樣喚我作夜羽 好了。」這是他首次尊稱浪翻雲為大俠,同時巧妙地表達了他對浪翻雲便如對龐斑般崇敬之 意。   浪翻雲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歎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嘗嘗嗎 ?」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衝著大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捨命也要喝他一壺。」逕自走到放 酒壺處,拿起一壺,旋開蓋後『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會才喘著氣放下壺,道:「這 是不是用龍眼浸出來的?」   浪翻雲有點擔心地間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道:「的確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擔心怕會由今天起愛上了這壺中之物。」 浪翻雲放懷大笑道:「看來龐斑也是個不愛喝酒的傻瓜,否則怎會不好好教導你這好徒兒。 」他肯定是歷史上第一個稱龐斑為傻瓜的人。   方夜羽像忽地記起了什麼似的,「燠」一聲後,探手從懷裹掏出以潔淨白布裹好的一件 東西,遞給浪翻雲。   浪翻雲全無戒心地一把接過,輕輕鬆鬆地翻開白布,露出裹面一個尺許高的持劍木人, 浪翻雲眼中掠過驚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木人不動如山地穩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氣概。   木人並沒有臉,但持劍而立的姿勢和身形,竟和浪翻雲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備。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十個蠅頭小字。   「戰書」終於送到浪翻雲手上。   浪翻雲目不轉睛看著那全憑龐斑對他的想像而雕出來的,但卻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 的眼睛閃爍著懾人的異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運轉,時間煞止了腳步。   木人雖沒有眼珠,但觀者卻總覺木人全神貫注在斜指前方的劍鋒上,而更奇怪的是,這 木人只是隨隨便便的手持著劍,但卻能教人感到全無方法去捉摸劍勢的變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給龐斑親制的浪翻雲木像完全吸引了過去。龐斑離闔高崖後,使人送 了這小包裹給他,著他送給浪翻雲,直到這刻見到浪翻雲之前,他從沒動過拆開裹布一看的 念頭,因為他要將拆看這戰書的權利,留給浪翻雲,假若他連龐斑心怎意也不明白,龐斑早 逐他出師門了。   浪翻雲坐。   方夜羽站。   但兩人的目光卻沒有片刻能離開那木人。   木體佈滿削劈之痕,乾淨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顫震的豐富肌理線條,就若天地渾沌初開 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雲一聲低吟,閉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卻知道木人的余象,定仍纏繞在浪翻雲的眼 內。   浪翻雲雙目再睜,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緩緩道:「龐斑是否無情之人。否則怎能將如 此深情,貫注在這個木人內?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內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雲這個對龐斑的評語,看似矛盾,其實內中含蘊著至理,就像你 對一個人愈熟悉,知之愈深、愛之愈切,便愈難作出客觀的判斷,父母對子女的劣行睜目如 盲,便是這身在局內的影響所作祟。   淚翻雲並不真的想從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訴龐斑,浪某還是第一次 因看一件東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東西卻像喝了很多絕世佳釀。」   方夜羽躬身道:「我將會一字不漏轉述與師尊知道。」   浪翻雲伸出指尖,沿著木人後腦的刀痕,跨過了頸項閒的凹位,來到弓挺的背脊上,柔 聲道:「後腦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斷,外看是兩刀,其實卻是一刀,而且定是將這 朽木變成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他能被龐斑選為徒弟,天資之高,頗難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雲寥寥數語,便使他看出 浪翻雲眼力之高,已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故能從一個木人裹,『翻』出了『千言萬語』來 ,更勝看一本厚逵千頁的戰書。   浪翻雲收回纖長修美的手,心滿意足地長長歎道:「龐斑啊龐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 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他的語音逐漸轉細,但近乎痛苦般的期 待之情,卻愈轉愈濃,愈轉愈烈。   方夜羽不由熱淚盈眶。   他終於完全地明白了龐斑和浪翻雲這兩人,為何能繼百年前的傳鷹、令東來、蒙赤行、 八師巴等蓋代宗師後,成為這百年來江湖上最無可爭議的頂級人物。   只有他們那種胸襟氣魄、超脫成敗生死的氣度,才能使他們並立於武道的巔峰。   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   這十個細小的字靜靜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負著,但代表的卻是自傳鷹和蒙赤行百年前決戰 長街後,最驚天地位鬼神的一戰。   戰書現已送達。   浪翻雲忽地哈哈一笑道:「物尚往來,我既已喝了他送來的『絕世佳釀』,總有十天八 天醉得不省人事,暫時要這竹籮也沒有用,夜羽你便給我帶回去送給龐兄,看他有沒有用得 著的地方?」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僅代表師尊多謝大俠!「浪翻雲沉默不語。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 意思,緩緩退後,來到竹籮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籮,直退至門旁,恭謹地道:「浪大俠還有 什麼吩咐?」   浪翻雲深深望向他,眼中湧起斬之不斷的感情,淡然道:「告訴令師,八月十五月滿攔 江之時,浪翻雲必到!」   方夜羽想說話,但話哽在喉嚨處,卻沒法說出口來。   浪翻雲微微一笑,舉措輕彈,桌上的油燈隨指風而滅,大小兩個浪翻雲同時沒入屋內的 暗黑裹。   忽爾裹方夜羽發覺自己實在分不清楚木雕的浪翻雲,和真正的浪翻雲,誰才『真』一點 。   他無言地退出門外。   輕輕掩上了木門。   頂起竹籮,往回路走去。 翻雲覆雨3-5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4日, 18點27分    第五章『獨行盜』范良極   無聲無息出現在風行烈房內的當然是兩大邪窟之一魅影劍派的「魅劍公子」刁辟情,他 自搗亂雙修府的招婿大會不成,反被浪翻雲劍勁所傷後,便被雙修府派出來對付他的少女高 手谷倩蓮百里追殺,打打逃逃,都是一路處在下風,終於被迫得沒有法子下,強施霸道的療 功心法,將內傷硬生生壓下,力圖反客為主,豈知裝傷引她出來一法功敗垂成,直至這刻追 到風行烈室內,才真正將這狡猾飄忽的美麗少女高手堵死在這裹,心中殺機之盛,可想而知 。   燈蕊的餘味充塞房內。   風行列透過蚊帳往外望去,儘管暗難視物,但當他習慣了燈滅後的光線時,仍看到刁辟 情提著他仗以成名的魅劍,殺氣騰騰以閃閃凶目盯著帳內。   谷債蓮貼著他的火熱嬌軀微微顫抖,似是怕得不得了的樣子。   風行烈心中暗歎,這少女確是天真得可以,竟會躲到自己被窩裹來避難,真是蠢至極點 ,想到這裹,忽感不安,這谷倩運無論以什麼去形容她,都不會與愚蠢連上關係,她的天真 無知只是裝出來騙人的詭計,其實她的手段和智計都高明老練,所以怎會作此蠢事。   寒光一閃。   吊著帳幔的繩子被刁辟情魅劍所斷,整個蚊帳向兩人壓罩下去。   同一時間魅劍直劈而下。   勁氣捲起。   假若讓刁辟情這全力一劍劈實,包保兩人連床板一齊分成兩截。   風行烈暗叫我命休矣。   保護女性的本能使他自然地將谷倩運摟緊。   矗!   床板碎裂。   風行烈和谷倩運同時跌落床底。   但風行烈感到谷倩運泥鰍般從自己懷裹滑出去。   當!   谷倩蓮雙手繃緊的一條銀光閃閃幼窄的鏈子鞭硬架了刁辟情驚天動地的一劍。   刁辟情因谷倩蓮數次都避免與自己正面交鋒,估計她武功雖高,但當自問不是他刁辟情 的對手,怎知谷倩蓮從床底彈起擋他這一劍,顯示了足以與他相持的功力,怎能不大吃一驚 。   谷倩運嬌笑聲中,手一動,鏈子鞭變魔術般鎖在魅劍上。   刁辟情不愧魅影劍派近百年最傑出的高手,臨危不亂,不但不抽劍脫綁,反而搶前一步 ,沒握劍的左手一拳向谷倩蓮擊去。   假若谷倩運全心奪劍,必會吃上大虧。   谷倩蓮右手鬆離鏈子鞭的一端,掌撮成刀,迎著刁辟情的拳頭劈去。   左手使了個巧妙手法,鏈子鞭毒蛇般捲著魅劍而上,鏈端的尖椎點向刁辟情咽喉,狡猾 毒辣。   刁辟情心中大奇,因為一般來說,女子體質總不及男人,內功根底亦應以男性為優,故 女性高手多以靈巧取勝,像谷倩蓮著著以硬拚硬的搏鬥方式,確屬罕見。   「蓬!」一拳掌交接。   刁辟情景被震得往外倒退,手中魅劍不保,到了谷倩蓮手裹。   刁辟情怒道:「原來燈蕊有毒!」   谷倩蓮嬌笑道:「若不是有陰謀,怎會到這裹來等你喲?」鏈子鞭的尖椎往刁辟情心窩 點去。   刁辟情狂喝一聲,翻身穿窗而出。   谷倩蓮嬌笑道:「不多坐一會嗎?」穿窗追去。   風行烈喜怒皆非地從破床鑽出來,暗付谷倩蓮這丫頭確是刁鑽之極,燈蕊滅後的余煙使 到吸入後的刁辟情著了道兒,就算能逃走也必要吃上點虧,而這丫頭的厲害處,就是連他風 行烈也瞞過。想到這裹,忽地一陣暈眩。   心中大叫不好!   想起自己吸入的燈蕊余煙絕不會比刁辟情少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韓柏剛穿出韓府後園的林木,一個矮瘦的人蹲在高牆上,向他招手。   韓柏心想,這人不知是誰?不過就算對方不招手叫他,他目下的唯一選擇,也只有暫時 離開韓府,待有機會再潛回來。心念一動,飛身而起,夜鷹股飛越高牆,望著那剛消失在隔 鄰屋簷處的『恩人』追去。   韓柏由一個屋頂躍往另一個屋頂,那種偷偷摸模、飛簷走壁的感覺,既新鮮刺激,又充 滿高來高去的優越味兒。   那神秘人始終在前面的黑夜裹時現時隱,使韓柏清楚地知道對方正帶引著他。   那人究竟有何目的?   竟為了他不惜得罪韓府?   那人忽地消失不見。   韓柏由瓦面躍落一條構巷裹,十多步後一堵破舊的牆擋在橫巷盡處。   他跳上牆頭,原來是閒廢棄了的大宅。   地上佈滿雜生的野草和落葉,荒園的中心處,有間坍塌了半邊的房子,一點火光在破屋 裹由暗而明,爆起了少許火屑,隱約見到一個人坐在張爛木凳,正『咕嚕咕嚕』地吸著一支 旱煙管。   韓柏躍落園裹,由破爛了的門走進充盈著煙草味的屋裹,與那人打了個照面。   那人看來非常老,臉皮都皺了起來,身材矮小,原本應是個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可是他 一對眼睛神芒閃爍,銳利至像能透視別人肺腑般,一腳踏在凳上,手肘枕在膝頭處托著旱煙 ,有種穩如泰山的感覺,在在都使人感到他絕非平凡之輩。   那人默默他打量著他。   韓柏拱手道:「前輩……」   那人截斷他道:「不要叫前輩,我並沒有那麼老!」   韓柏愕然,心想他不老誰才算老。   那人正容道:「你以為年紀大便算老,這是大錯特錯,人老不老是要由『心的年紀』來 到斷。」   韓柏奇道:「心的年紀?」   那人哈哈一笑道:「青春老朽之別,在乎於心的活力,縱使活到一百歲,若一顆丹心能 保持青春活力,便永遠不算老。」   韓柏點頭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不過這刻聽前……噢!對不起,聽你道來,確 有至理。」   那人見韓柏同意,大為興奮,嘿然道:「所以我現在正追求著雲清那婆娘,務要奪得她 的身心,以證明愛情仍是屬於我體內那顆青春的心。」   韓柏愕然道:「雲清?」   那人道:「就是剛才和馬峻聲夾擊你的婆娘,看!她多麼狠!多麼騷!」   韓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奇道:「你既然在追求她,為何又幫我對付她?」   那人冷冷道:「追求之道,首先要不論好歹,先給她留點深刻的印象,要她即使不是思 念著你,也要咬牙切齒恨著你,而最終目的,就是要她沒有一天能少了你,你明白嗎?」   韓柏搔頭道:「這樣的論調,可說是聞所未聞,試想假設對方恨你,甚至愈恨愈深,怎 還會愛你?」   那人哈哈再笑道:「看來你沒有什麼戀愛經驗,所以才不明白偷心之道,女人的心最奇 怪,只要她知道你所作所為,甚至殺人放火,全部是為了她,她便不會萇的恨你。例如我這 次救了你,其實卻是為她好,因為拚下去,能活著回去的必是你而不是她,你以為她不知道 嗎?你也太小覷八派聯盟精心培養出來的十八種子高手了。」   韓柏拍案叫絕道:「你確是深悉偷心之道,小子的經驗真的比不上你。」心中想著的卻 是,不如從這經驗豐富的怪老頭,多學幾招愛情散手,假若能將靳冰雲或秦夢瑤追上手,也 算不枉白活一場了。輕聲問道:「你在情場上必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了!」   那怪老頭臉不改容道:「不!這是我的第一次!」   韓柏嚇得幾乎跌翻在地,失聲道:「什麼?」   怪老頭不悅道:「有何值得大驚小怪,我范良極乃偷王之王,到今天除了雲清的心外, 天下已無值得我去偷之物,偷完這最後一次,便會收山歸隱,享受壯年逝世前的大好青春。 」   韓柏一呆道:「你是『獨行盜』范良極?」   『獨行盜』范良極名震黑道,乃位列黑榜的特級人物,想不到竟是這樣人老心不老的一 個人。   范良極微點頭歎道:「你想我真的想這麼年輕便收山的嗎?只是『龐斑』已重出江湖, 一旦讓他擊敗浪翻雲,天下再無可抗拒他的人,那時給他席捲武林,我那還可以像現時般自 由自在,唯有找個地方躲起來,在山林的一角稱王稱霸算了。」   頓了頓再加上一句道:「但我定要雲清那婆娘乖乖地跟著我,叫我作夫君!」   韓柏心望這范良極倒相當坦百,一點不隱瞞對龐斑的畏懼,這是他第二次聽人說浪翻雲 及不上龐斑,而這杬個人都是有足夠資格去作評論的。   第一個是赤尊信,他曾分別與浪翻雲和龐斑交過手,故可說是最有資格預估勝負的人。 第二個是靳冰雲,她是龐斑的女人,自然知道龐斑的可怕。   現在這范良極,只以他身為『黑榜』高手的資格,便使他說出口的話大有份量。   難道浪翻雲真的有敗無勝?   不。   他不相信浪翻雲會敗,絕不!   范良極吸了一口煙,剛好一陣風吹來,破落的門窗劈啪作響聲中,火屑四飛,煞是好看 。   范良極握著煙管,悠悠閒閒往韓柏走來,似要由他身旁經過,走出屋外。   韓柏心想,你引我來此,難道只是為了說幾句話,正想間,范良極倏地加速,倒轉煙管 ,往他臉門戳來。   這一下大出韓柏意料之外,先不說他沒有任何要動手的理由,只就他是黑榜高手的身份 ,已使人想不到他竟會突襲自己一個無名之輩。   韓柏身具赤尊信生前的全部精氣神,雖說未能發揮至盡,也是非同小可,否則怎會連小 魔師方夜羽也不敢穩言必勝,要知方夜羽乃天下第一高手龐斑刻意自少培養出來的人物,所 以只要此事傳出江湖,已可令天下震驚。   儘管范良極這一 事前毫無先兆,又狠辣准快,但韓柏自然地往後翻去,一個觔斗到了 牆邊,再一個倒翻『砰』一聲裂窗而出,落到園裹佈滿野草枯葉的地上,深夜秋寒,地面濕 滑溜溜的,踏上去極不舒服。   赤尊信以博識天下各類型奇兵異器名懾武林,這種智慧亦經魔種轉嫁到韓柏腦內,故一 見煙 出手,便知對方擅長貼身點穴的功夫,所以一動便盡量拉長與對方距離。   可是范良極既有獨行盜之稱,首本戲便是高來高去的本領,一身輕功出色當行,那會給 他如此輕易脫身而去。   韓柏腳步未穩,范良極貼身攻至。   仍燒著煙絲的煙 頭照門點來,帶起一道紅芒,倏忽已到。   危急間,韓柏心知只是躲避實非良法,右手伸出中指,戳在煙 頭上。   赤尊信一身武技,以穩打穩扎,大開大闔見長,輕功反是較弱一環,假若韓柏力圖閃避 ,便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所以拚死搶攻,反是唯一上策。   篤!   指尖點正 頭。   韓柏本已打定對方煙 的力道會強猛凌厲,豈知 身一震,自己點上 身的內勁雖被化 得無影無蹤,但卻沒有預期的反震力道。   正驚愕間。    頭彈起一天火星煙屑。   韓柏眼前儘是紅星火屑,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   身側風聲迫至。   原來範良極早到了右後側, 尾打往韓柏脊椎尾骨處。   脊椎乃人體一身活動的中樞,若給敲中,韓柏休想再站起來。   這范豆極不愧黑榜高手,一身功夫詭變萬千,使人防不勝防。   韓柏蹲身反手。   掌劈旱煙 。   范良極低喝一聲『好小子』,煙 一縮,飛起一腳,側踢韓柏支持重心的蹲地左腳。   韓柏就地滾後。   范良極離地躍起,飛臨韓柏頭頂上,煙 雨點般往仍在地上翻滾的韓柏攻下去。   「篤篤篤!」   韓柏拚死反抗,連擋他十杬 。   這次范豆極一反先前不和韓柏硬碰的戰略,每一 都勝比千斤重錘,貫滿了驚人的真氣 ,一時間 風嘯嘶,地上的枯葉旋飛滿天,聲勢驚人。   假設韓柏能將赤尊信度於身上的精氣全歸己用,必可輕易擋格,可是赤尊信的十成功力 ,他最多只發揮出五六成,這一輪硬拚硬下來,不禁叫苦連天,氣躁心浮。   無計可施下,韓柏大喝一聲,右手探後,握上了杬八戟。   豈知道卻正中范良極下懷。   他猝然出手,就是要韓柏來不及抽出背後武器應戰,使對方陷於被動守勢,這刻猛施殺 手,卻又正是迫對方在倉促拔戟下,露出破綻。   煙 由大開大闔,變為細緻柔韌,似靈蛇出洞般往對方右脅下攻去。   韓柏一咬牙,由向後滾改為側滾。   范良極一聲長笑。   韓柏忽感壓力一輕,跳了起來,杬八戟離背而出。   那知范良極張口一吹,一道煙箭迎面刺來,剎那閒什麼也看不見,臉面劇痛。   接著胸腹數個大穴微微一痛,雙腳一軟下,拿著戟仰天跌倒,深埋在厚厚的枯葉裹。   天上飛舞的枯葉緩緩落下,蓋在他頭臉和身上。   韓柏氣得怒叫道:「你為何偷襲?」   范良極來到他身旁,心中的驚怒實不下於對方,他范良極身為黑榜高手,施詭計偷襲下 仍費了這麼多手腳才將這名不見經傳的人放倒,真是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   范良極悠閒地將煙絲裝上煙 ,用火石打著,重重吸了一口,緩緩蹲下來,望著韓柏的 怒目,嘿嘿笑道:「橫豎你也不是我的敵手,早點解決,不是對大家都有利嗎?你死也可以 死得痛快一點。」   韓柏心中一懍,道:「你為何要殺我?」   范良極沒有答他,伸手執起他的杬八戟,忽地臉露驚容,在手上量了一量,又送到眼前 細看一番,『咦』一聲道:「假設我沒有看錯,這短戟乃北海寒鐵所製,你是從什麼地方得 來的?難道竟是龐……」沉吟不語。   韓柏氣得閉上雙目,索性來個不瞅不睬。   范良極卻會錯了他的意思,傲然道:「你若妄想衝開被制的穴道,那就最好省點氣力了 ,本人點穴之道天下無雙,能解開者天下不出十人。」順手將杬八戟背在背上,毫不客氣。 韓柏心中一動,問道:「那十人是否黑榜高手?」   范良極乾笑道:「黑榜裹能解我所點穴道,只有浪翻雲、赤尊信、干羅或是厲若海,其 他人嗎?嘿!」   韓柏再閉上眼睛,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驚喜,他可算是赤尊信的化身,既然赤尊信能 做到,自己便有成功的希望。只可惜赤尊信教他這徒弟的方式前所未有,自己就像忽然由一 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變成千萬鉅富,但那些錢究竟怎樣安放。要怎麼用?卻是模糊不清之 至。   范良極似乎極愛說話,道:「你知我為何殺你?」   韓柏心道:當然是為了取悅你的心上人云清。嘴上卻懶得應他,這也是他唯一可抗議的 方式。   范良極得意笑道:「你以為我殺你是要討好雲清那婆娘,卻是大錯特錯。」   韓柏不由睜開眼,恰好捕捉到范良極眼神裹抹過的一絲寂寞。   范良極道:「本人之所以被稱為獨行盜,因為我從不與人交往,亦絕少和人交談,更遑 論對人吐露心事。」   韓柏道:「這和殺我與否有何關連?」   他一邊說話,一邊卻分心內視,細察體內真氣流轉的情況,發覺丹田的內氣到了背後脊 椎尾枕一關,便不能後行,又不能順上胸前檀中大穴,往下嗎,又越不過氣海下的海底穴, 換言之,渾身真氣便給鎖死在丹田處,假設能衝破這杬關的任何一道隘口,便有希望解開被 封的穴道。   只是不懂那方法。   唯有盡力使丹田的真氣積聚。   假設范良極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必會立時加封他其他穴道。因為他點的穴道,會令韓柏 完全提不起任何勁氣,韓柏丹田內應是一絲內氣也沒有才對。   他怎知韓柏的功力大違常理,乃來自赤尊信威力無窮的魔種,他獨步天下的封穴手法只 可以暫時鎖著魔種的活動,卻不可以便魔種完全癱瘓。   范良極沉吟好一會後,不理韓柏的問話,自顧自道:「但為了保持青春常駐,所以這數 十年來,每年生日,我都會找上一個人,盡吐心事,以舒胸中鬱悶的秘密,你若還不明白, 只好作一隻糊塗鬼了。」   韓柏目瞪口呆,心想世間竟有如此之事,難怪范良極一上來,便滔滔不絕,原來自己竟 成了他這一個生辰的大禮。   范良極忽地一手抓起了他。   韓柏隨著范豆極飛身越牆,轉瞬後在瓦面上奔行著。   范良極竄高躍低,忽行忽止,連被他提著的韓柏也感到他每一步都大有道理,不愧做視 天下偷賊輩的獨行盜。   范豆極忽地加速,連續奔過幾個高簷,來到一所特別雄偉的府第,躍落園中,跳伏竄行 ,再騰雲駕霧地升上一棵大樹之頂,停在一個粗壯的樹 間。   范良極將韓柏扶好坐直。   韓柏完全不知道他帶自己到這裹有何企圖,自然地通過大樹枝葉間隙往前望去。   范良極聲音興奮得沙啞起來,低叫道:「來了!你看。」   對著他們的一座小樓燈光透出。   「咿唉!」   小樓的窗子打了開來,一位體態撩人,但卻眉目含愁的美女迎窗而立,望向天上缺了小 邊的明月,歎了一口氣。.范良極限中閃著亮光。韓柏心中一驚,難道這范良極是個淫賊, 想來此採花? 翻雲覆雨3-6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5日, 17點43分 多謝四壞球寄來的圖像,他既要做大劍師,又掃圖像寄給我,想必很忙 實在要多多感謝 =================================================================                 第六章 糾纏不清   濕了冷水的絲中敷在臉上,風行烈的意識逐漸回復,但頭腦仍然昏昏沉沉,像給千斤巨 石壓著。   兩邊額角微微一熱。   真氣分由左右輸入。   風行列嚇了一跳,一般情形下,若要將真氣度入人體,絕少會選擇處於頭上的穴位,所 以對方如非精於醫道,便等於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蓬!   腦際一熱,有如火灼。   風行列猛然一驚,睜開眼來。   入目的是谷倩蓮蹙著秀眉的如花俏臉,離他只有十寸許的距離,如蘭氣息,隱隱透入他 鼻內。   風行烈見到是她,大感頭痛,想撐起身來,撐到一半,雙手一軟,往後便倒,全靠谷倩 蓮伸手往背後扶著,才不致仰倒。   林木花草的氣味充盈在空間裹,四周黑漆漆地,憑著一點月照,使他在習慣了黑暗後, 看到自己置身在郊野裹的某一處所。   谷倩蓮幾乎是擁抱著他,將小嘴湊到他耳邊道:「好了點嗎?我給你解了毒,很快會沒 事了。」   風行列深吸了幾口氣,果然精神多了,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體,道:「這是什麼地方? 」   谷倩蓮半跪半坐,溫柔地看著他,輕輕道:「這是武昌東郊岳王廟北的山頭,假設你現 在站起來,可以看到岳王廟在林木間露出來的綠瓦頂,和更遠一點的長江,風景美麗,每天 日出前我都會來此練功,你是第一個和我分享這勝地的人。」   換了是另一個少女向風行列這般喁喁細語,他定會猜對方對他大有情意,可是出於這外 表純真無知,事實上卻老辣狡猾非常的谷倩蓮,風行烈則完全不知她在轉著什麼鬼念頭。   風行列勉力站起來。   谷倩蓮想要扶他,給他拂開。   谷倩蓮絲毫不以為忤,只是委屈地移開兩步。   一陣搖搖晃晃,風行烈終於站定。   彎月下,隱見岳王廟頂的瓦光,和遠方在山巒間時現時藏的滾滾大河。   夜風徐徐吹來。   風行烈精神一振。   四周蟲聲唧唧,仿在鳴唱著入冬前最後的一曲。   谷倩蓮窈窕的嬌軀,亭亭和他並肩卓立,齊齊遠眺月夜下迷茫的夜景。   噹噹噹!   鐘聲從岳王廟處傳來,餘音裊裊不絕,谷應山鳴,莊嚴至極。   一幅清晰的圖像在風行烈的腦海內升起,那是一個大雪的黃昏,他從雪山中回到暫居的 一所山中古剎,在佛堂裹,他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倩影,正誠心地將香燭插在禮佛的木香爐裹 。   風行列靜立在她背後,卻沒有法子移開腳步,他從未見過這麼優雅動人的背影。   她一個孤身女客,為何會來到這山中的靜地裹,難道只為奉上一炷清香?   噹噹噹!   禪鍾敲響。   她終於緩緩轉過嬌軀,讓他這孤傲的男子看到了十世輪迴也忘不了、艷絕天下的容色。 靳冰雲啊!   你可知自那刻開始,我風行烈便不能沒有你。   但現在他終於失去了她!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了為何她眼中總藏著那麼深濃的淒怨幽哀,因為打一開始,靳冰雲 便知道在騙取他的真情。   不過縱使他在廟中初遇時已知道了她的圖謀,他仍會不容自拔地陷進去,假設讓一切事 重新發生一遍,結果仍會是完全一樣。   他並沒有後悔。   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你在想什麼?不要那樣好嘛?你的眼神太悲傷了!」谷倩蓮在他耳邊呢喃著。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改變話題問道:「刁辟情死了沒有?」   谷倩蓮垂首不答,一對玉手玩弄著衣角,低聲道:「你也關心我的事嗎?」   風行烈暗忖她又在惺惺作態,不知要使什麼手段,微怒道:「你不說便罷了!」   谷倩運嬌軀一震,移到他面前,仰首道:「你的脾氣為何如此大,人家功夫及不上刁辟 倩,唯有以燈蕊傳毒,但這毒只對有內功的人生效,那知你也暈了過去!」   風行烈心中一動,谷倩運並沒有騙他的理由,那是否說,他看似消失無蹤的內力,只是 潛伏在某一處,而不是完全失去了。假設情況確是如此,自己恢復武功一事,就不只是妄想 了。   想到這裹,只想找一個僻靜地方,好好地潛修內視。   谷倩蓮幽幽道:「你知否為何我總纏著你不放,明知你是那麼討厭我?」   風行烈一呆,望向她委屈幽怨的俏臉,想不到她有自知之明,話內隱含深意。   谷倩蓮噗哧一笑,一改幽怨表情,得意地道:「因為我知道你是誰!」   范良極在韓柏耳邊道:「這女人叫朝霞,是這大宅主人陳令方從青樓贖身買回來的小妾 ,陳令方本身是退休的京官,對朝廷仍有一定的影響力,所以往武昌非常有權勢。」   韓柏壓低聲音道:「你和他們有什麼關係,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范良極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喚朝霞的女人,直到她走回房裹,消失窗前時才想 起韓柏的問題,答道:「一點關係也沒有,只不過過去的兩年內,我一有空便到這裹來,初 時只是留意朝霞,後來為了更深入點進入她的生活裹,索性連其他人的一舉一動也加以窺探 ,現在連他們何時睡覺,有什麼習慣,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愈說愈興奮,忽地嘬 吹叫,發出連串的清脆的鳥鳴聲,抑揚有致。   韓柏嚇得幾乎連那顆心也跳了出來,不知為何,連他也不想范豆極被那朝霞發現,以致 破壞了那種暗裹明處的關係。   目下他雖是范良極的階下囚,但能於暗中窺視朝霞的私隱,既新奇又刺激,兼帶點優越 的感覺,何況他並不需負上道德的問題,因為他是被迫的受害者。   美女朝霞又來到窗前,伸頭出窗,四處查看,自言自語道:「中秋都過了,怎麼還會有 杜鵑啼叫,而且這麼晚了!」看了一會,才回到房內去。   范良極低歎道:「你聽她的聲音多甜,唉!這可憐的女人最愛聽杜鵑啼叫,每次我扮杜 鵑啼叫時,她都會走出來看看。今夜又是這麼晚也不肯睡覺。」   韓柏暗忖這范良極雖然獨來獨往,看似孤傲冷漠,其實內心感情豐富之極。忍不住問道 :「你是否愛上了她?」   范良極愕然道:「是否愛上了她?我倒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麼我不這麼想想呢?」 韓柏腦筋大動,忽地靈光一現,問道:「你有否偷窺她寬衣解帶的旖旎情景?」   范良極臉色一沈,怒道:「我怎會對朝霞幹這種事,你再說我便提早宰了你。」   韓柏胸有成竹地道:「我這樣間你,其中大有深意,因為一般男女的愛情,都是靈慾交 融,包含了強烈佔有對方的衝動,但自下你連朝霞身體的『觀閱權』也沒有爭取,便證明了 你對她有情無慾了。」   范良極道:「那為何我一有空便忍不任到這裹看她!」   韓柏淡淡道:「因為你的確愛上了她!」   范良極皺眉道:「可是你剛才正指出了我對她沒有一般男女的佔有慾啊!這的確有道理 ,因為雲清那婆娘我不但想看她的身體,也想佔有她,征服她。」   韓柏微笑道:「對於朝霞,你的愛是父女之愛,所以你才關心她,為她的遭遇難過,就 像對自己的女兒那樣。」   范良極渾身一震,將盯著朝霞臥室的日光收回來,像首次認識韓柏那樣,仔細地打量他 ,冷冷道:「你多少歲了?」   韓柏心想假如他告訴對方自己二十歲也不到,范良極一定會認為是在欺騙他,因為與魔 種結合後,他的相貌體形變得粗豪雄偉,看上去在二十五、六間,於是順口道:「二十五歲 了!」   范良極悶哼道:「我最擅暗裹觀人之術,你的實際年齡應比你的外表為少,因為你常不 經意地流露出童稚之態,那是裝也裝不出來的。」   韓柏心中震駭,表面卻滿不在乎地道:「你歡喜我多少歲便多少歲吧!構豎也要給你殺 掉的了。」   范良極眼中射出兩道寒芒,落在他骨格雄奇的臉上道:「就算你真是二十五歲,但剛才 對我和朝霞間感情的分析,卻只有飽歷世情又兼之智慧深廣的老年人,才能如此洞悉人性, 作此種大膽判斷,所以現在我不得不對你重新估計,你究竟是誰?」   韓柏恍然大悟,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有這種明悟,這時給范良極提醒,才記起每 逢遇上危難時,自己會像忽然從某一源頭得到解決的智慧和功法,使自己安度難關,那來源 當然是赤尊信的魔種。   就若剛才用心一想,便『靈機一觸』,想到了答案。   想到這裹,心中一動,隱隱找到了一個應付目下穴道被制的法門。   范良極見他眼珠亂轉,怒道:「你在想什麼。.」此人雖身為天下景仰的黑榜高手,但 因外形猥瑣,所以自卑感極濃,最忌被人嘲笑,眼前的韓柏既洞悉了他心內的秘密,這刻極 可能正在心底下暗笑他的行為,不由殺機大起。   韓柏立時感受到他的殺氣,不驚反喜,反瞪著對方道:「我想什麼事,與你何干!」竟 像要故意激怒這操縱著自己生死大權的人。   范良極殺氣更盛,一字一字地道:「你試試再說一遍?」   韓柏正要再說一遍,丹田內的真氣忽地鼓湯起來,知道體內魔種果然因對方的殺氣而生 出反應,那還說得出話來,福至心靈地以意御氣,直往下身被封的穴道一波接一波衝去,那 亦正是最易被衝開的關鎖。   范良極見他閉口不言,以為他給嚇怕了,怒氣稍減,而事實上此刻他仍未捨得將這麼『 善解人意』的傾吐對像殺了。   這時朝霞又來到窗前,捧著一個瓷罐。   范豆極的注意立時玻吸引過去。   韓柏剛要衝破被封的其中的一個要穴,豈知殺氣忽消,氣機牽引下,澎湃的真氣驀地由 盛轉衰,回復剛才不死不活的狀態。.但韓柏心中已大為篤定,魔種竟有此靈動奇應,自己 日後如能好好掌握,將會成為珍貴的本錢,不由信心大增。   朝霞揭開罐蓋,拿一把東西出來, 往窗外地面上,低呼道:「吃吧!鳥兒!」   范良極低呼道:「癡兒!又拿雀粟 鳥了,晚上鳥兒都睡覺去了,誰會來吃?」   朝霞退回房裹,燈火熄滅,接著傳來上床就寢的聲音。   韓柏身子一輕,給范良極提了起來,心中苦笑,不知這怪老頭又要將他弄去看什麼東西 。   風行烈愕然望向谷倩蓮道:「你知我是誰?」   谷倩蓮甜甜一笑,賣個關子道:「你不相信我嗎?不如我們來個賭約,假設我沒有猜錯 ,你便乖乖隨我回雙修府,讓一個人見上你一見,假設你得她恩寵,那你的武功便能回復舊 觀,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呢!」   風行烈沉吟不語,細嚼她話內的含意,淡淡道:「假若你輸了呢?」   谷倩蓮秀眉輕鎖,低聲道:「我孑然一身,若非府主可憐我這父母早喪的丫頭,並得公 主待我如姊妹,傳以秘技,蓄意栽培我成為對付魅影劍派的專人,我那有今天的風光,所以 假設我輸了,你要我做什麼便做什麼,為奴為妾,任隨君便。」   她說得可憐兮兮的,但早領教過她厲害的風行烈,已知她真的把握了自己的身份,才設 下圈套,引他入彀,不過假若谷倩蓮沒有騙他,自己就算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他現 在功力盡失,谷倩蓮要將他弄回雙修府,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想到這裹,心中一動,這谷倩蓮處處以治好他的傷勢來引誘他,似乎最重要是得到他心 甘情願的合作。當聞雙修府有男陽女陰的雙修大法,每代只傳一人,而且傳女不傳男,再由 女方覓取人選,結為夫婦,合藉雙修,谷倩運千方百計要他跟她回雙修府,難道與此有關? 谷倩運口中的『她』,看來便是那雙修公主了。   原本看來模糊神秘的事,一下子給他理出一個輪廓來,唯一難明的地方,就是她谷倩蓮 有何資格越俎代庖,為她的公主挑婿!   谷倩蓮見他雛眉苦思,嗔道:「你究竟是否男子漢大丈夫。.賭不賭一言可決,那用想 這麼久!」   風行烈暗忖這丫頭竟用起激將法來,我偏不如你所願,微微一笑道:「明知有輸有羸, 賭來作啥!」   谷倩蓮見計不得逞,玉容一沈,聲調轉冷道:「好!風行烈果然不愧白道當今的第一號 人物,可是不知你信也不信,若沒有我們的掩護,不出二日之內,你將落入龐斑的黑白二僕 手裹,你的行蹤並非如你想像般隱秘。」   風行烈聽到由她的檀口吐出自己的名字,雖明知必會如此,仍禁不住心神大震,況且谷 倩蓮語氣隱含威逼之意,更加深了他危機的感覺。   魔師既已出世,天下凶邪歸附,乃必然的事,由大幫會始,一層一層控制下來,以至乎 地方的小贅會、地痞流氓,天下真是難有他容身之所,谷倩蓮將他帶到這荒山野嶺,其中大 有道理。   但谷倩蓮為何敢冒開罪龐斑之險來助他,因為一個不好,雙修府休想有一條活口留下來 。   谷倩蓮聲音轉柔道:「在下面岳王廟裹,有個人在等待著你,你下去見他吧!」   風行烈全身一震,失聲道:「誰?」 翻去覆雨3-7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5日, 17點44分   第七章 『邪靈』厲若海 砰!   韓柏給掉到地上。   與魔種結合後,他的體質堅強了不知多少倍,一點也感不到疼痛。   范良極把韓柏拿回到早先制服他的破落廢屋裹。   范良極取出煙管,塞進煙絲,點燃後深深吸了幾口,像想起什麼似的將背上取自韓柏的 杬八戟解下來,詛咒道:「這麼麼笨重的傢伙,使老子走起路來也慢了。」他還是首次認『 老』。   韓柏仰臥地上,閉上眼睛,全神運氣衝穴,可是丹田內的真氣就像個不聽話的頑童,完 全不遵照他的意願行事。   范良極舒舒服服在破椅上坐了下來,吸口煙後,緩緩道:「好兄弟,不如我們打個商量 !」   韓柏冷冷道:「不用了!你殺了我吧。」   范良極愕然,大奇道:「怎麼,你連條件也不想聽嗎?」他自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韓柏 是要激起他的殺機,以使體內的魔種因感應而生出抗力。   韓柏微微一笑道:「枉你身為黑榜高手,但行為卻卑劣之極,什麼『良極』,我看是『 劣極』。」   范良極眼中精芒一閃,殺機大盛,沒人可拿他的名字來開玩笑,連龐斑也不行!   韓柏丹田內真氣立生感應,由剛才的散亂無意,結聚積凝,就像一個已在醞釀的風暴。 范良極伸出煙管,在破桌上一下一下敲著,似在敲響死神的鼓奏。   每一下都是那麼平均,中間相隔的時間毫釐不差,顯示出黑榜高手的功力和對時間精確 的把握。   獨行盜殺機已動。   韓柏丹田的真氣忽地往四方澎湃擴展,而不是只衝向其中一個穴道。   范良極冷哼一聲,離椅站起,手中煙管直點韓柏眉心。   韓柏身體一輕,穴道全解,渾身充盈著氣勁,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更為旺盛。   原來赤尊信的魔種,雖與韓柏完全結合,但始終是外來之物,雖在韓柏體內,但能發揮 出來的卻只有十之杬、四,除非遇到極大的刺激和磨 ,才能真正發揮至盡。   這次范良極以獨門點穴手法,強行制住魔種,恰恰激起魔種潛伏的力量,使它進一步融 入韓柏本身的精氣神內,說起來他還真要多謝范良極呢。   范良極煙管正要點在韓柏眉心處。   砰!   這名列黑榜的絕代高手,在完全意想不到下,陰溝裹翻船,被韓柏重重一腳正踢在小腹 氣海要穴處。   范良極大吼一聲,身子不但沒有被踢飛開去,反而泰山般猛往下壓,煙管加速點向韓柏 眉心要害。   他一生從沒有沾染女色,七十多年的功力何等精純,韓柏一腳雖然予他一生人從未有之 重創,但護體真氣自然生出相抗之力,化去韓柏大半力道,仍能悍然反擊。   韓柏想不到對方的真實功力如此驚人,就地一滾,往牆角避去。   范良極在這危急存亡的一刻,施出了壓箱底的本領,煙管仍點實在空無韓柏的地面上, 就借那煙 作支柱,撐起身體,右腳構掃,狠狠踢在韓柏的臀肌上。   這次輪到韓柏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離地飛起,重重撞在牆上,才橫著滑落。   范良極『嘩』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但心中卻是大喜,因他這一腳乃畢生功力所聚,無論 踢中對方什麼地方,也足可使對方全身經脈爆裂血亡。   可是他仍未放心,煙 再用力,騰身飛起,左手照著韓柏頭頂的天靈穴拍去。   豈知『應巳死去』的韓柏雙腳往牆一撐,臉門向地箭般彈離牆邊,來到他下方,一弓背 ,竟以背撞往他的前胸。   范良極臨急變招,這時收掌已來不及,凝氣胸前,硬往韓柏弓起的後背壓下去,兩人的 比鬥方式,都是全無招式,但凶險處卻比任何毒招尤有過之。   蓬!   勁氣滿屋,塵屑飄揚。   兩人同時悶哼。   范良極毛球般被拋起,滾跌在破椅上,一陣木裂的聲音後,破椅被壓成粉碎,可是他也 爬不起來了。   韓柏也好不了多少,背脊碰撞處一股洪流暴發般的壓力迫來,將他壓得往地面擠去,接 著狂力再由地面反彈過來,把他整個魁壯的身體像木偶那樣拋高,再重重拋回牆邊處,全身 癱瘓,連指頭也動不了。   一時間兩人誰也奈何不了誰,誰能先爬起來的便是勝利者了。   風行烈緩步走進岳王廟的大殿裹。   一位雄偉如山的白衣男子背著他負手卓立,身子像槍般挺直。   風行烈全身一震,在他身後十步處停了下來,啞聲道:「師傅!」   男子緩緩轉身。   一張英俊得絕無瑕疵的臉龐裹,嵌著一雙比深黑海洋裡閃閃發光的寶石還明亮的眼睛, 冷冷盯著風行烈道:「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師博嗎?」   竟是位列黑榜的邪異門門主,『邪靈』厲若海。   風行烈腦海閃過厲若海對自己從少加以嚴格訓練的種種往事,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重 重叩了杬個響頭。   厲若海挺身受禮,臉上不露半點表情,使人不知他是喜還是怒。   風行烈站了起來垂手道:「風行烈背叛了邪異門、背叛了師傅,現在功力全失,希望師 傅能賜與一死,也好過死在外人手上。」   厲若海仰首望往廟頂,看到了屋樑處有一個燕子留下的空巢,喟然道:「你消瘦了!」 風行烈鼻頭一酸,咽聲道:「師傅……」再說不下去了。   厲若海道:「燕子南飛了,明年春暖花開時便會飛回來,但我最看重的好徒弟,一去便 沒有回頭。」   風行烈仰天長歎,百感交集。   厲若海望向風行烈,眼中神光轉盛,冷然道:「當年你大破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十杬夜騎 於荒城之郊,使你名動江湖,我曾想過離開水寨,親手將你擒殺,但你知否為何我把這念頭 打消?」   風行烈道:「這些年來徒兒百思不得其解,以師傅處置叛徒的嚴厲手段,是絕不會容許 我在外逍遙的,我亦準備好了受死。」   厲若海仰天長笑,道:「我一生只收了一個徒弟,可是那徒弟背叛了我,只為了西藏來 的一個老喇嘛。」   風行烈默然不語,眼中射出堅定的神色,直到這刻,他仍沒有為自己當年的行為後悔。 假設讓事情再發生一遍,就像和冰雲的愛情般,他還會是那樣做的。   厲若海回到早先的話題,道:「我不殺你,主要有兩個原因,你想聽嗎?」   風行烈躬身道:「徒兒怎會不想聽,自懂人事以來,行烈便最喜歡聽師傅說的故事。」 厲若海滿懷感觸一聲長歎,搖頭苦笑道:「冤孽冤孽,想當年你仍在襁褓之時,我將你縛在 背上,力戰那時名懾黑道的『十隻野狼』,又怎會想到我背上拚死維護的,竟是一個叛徒。 」   風行烈霍地跪下,平靜地道:「師傅殺了我吧!」   厲若海暴喝道:「像男子漢般站在我面前,我厲若海要殺你,你即使有十條命,也早死 了。」   風行烈長身而立,但全身卻不住顫抖著,淚水不受控制湧出眼眶,正是英雄有淚不輕彈 ,只因未到傷心處!   直到這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厲若海對他的愛惜是超越了師徒的父子之情。   厲若海背轉了身,不讓風行列看到他的神情,聲音轉冷,緩緩道:「當年我不殺你,因 為我知道我下不了手,因為厲若海不能下手殺死他那不會反抗的徒兒,風行烈,我太明白你 了,你是絕不會和我動手的。」   風行烈衝前杬步,在厲若海背後停了下來,悲叫道:「師傅!」   厲若海頭也不回,淡淡道:「這只是第一個原因。」   風行烈深埋在心裹對這恩師孺慕之情,山洪般傾流出來,這刻他已忘了身前這氣概迫人 的黑榜高手,乃構行肆虐黑白兩道的一方霸主,而他當年叛出邪異門,亦是因為要將一條無 辜的生命,從他的魔爪內拯救出來。   厲若海道:「第二個使我不動手對付你的原因,是因為不忍心親眼看到一個擁有挑戰龐 斑潛力的絕世武學奇才,毀在我厲若海手裹。」   風行烈全身大震,踉蹌往後連退多步,才煞止退勢,不能相信地望著厲若海的背影,不 能相信一向對自己冷言疾色的厲若海,竟對自己有如此大的期望。   厲若海旋風般轉過身來,兩眼神光電射,沈聲道:「所以一接到雙修府的飛鴿傳書,知 道你在此出現,便立即趕來,務要在黑白二僕截上你前,與你會合,師徒恩怨已屬小事,自 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讓你逃離武昌,因為刻下龐斑正在這裹。」   風行烈歎道:「師傅!行烈現在只是廢人一個,師傅怎值得冒著開罪龐斑之險,幫助行 烈。」   厲若海在背後負起雙手,緩緩來回踱著方步,重重舒出心頭一口悶氣,傲然道:「我今 年四十八歲,以我現時的狀態,活過百歲可說毫不稀奇,假設要我在打後的六十多年,卑躬 屈膝地在龐斑、方夜羽等人之下求存,我情願轟烈戰死,我厲若海豈是干羅、莫意閒、談應 手之流。」   風行烈肅容道:「師傅一向英雄了得,自不會屈從於人,可是我自下武功全失,生不如 死,師傅實犯不著理會我。」   直到這刻,厲若海雖沒有重新承認風行烈是他徒弟,但也沒有阻止風行烈稱他作師傅。 厲若海道:「江湖上近日秘傳著一項消息,說及你成為了龐斑練某一種蓋世魔功的重要種子 ,若不能將你生擒,龐斑這古往今來魔門從未有人練成的魔功,便會功敗垂成。」   風行烈呆了一呆,暗忖此事秘密之極,怎會傳出江湖,接著恍然大悟,漏出此秘密者, 必是淨念禪宗的廣渡無疑,而且是刻意 秘,使有心者能在其中加以阻撓,此著果是非常厲 害。   厲若海續道:「我立時加以引證,發覺龐斑的黑白奴才,果然四處遣散人手,搜尋你的 蹤影,便知空穴來風,非是無因。」   風行烈道:「事實果是如此,不過假如師傅現下一舉將我殺了,則無論龐斑有什麼通天 徹地之能,他的『道心種魔大法』,也永不會成功。」   厲若海渾身一震,眼中強芒大盛,盯著風行烈。   風行烈閉上眼睛。   失去了武功、失去了冰雲,生命對他再沒有半點意義,他深悉厲若海乃為求成功不擇手 段的人,對他或有杬分感情,但假若那是要犧牲他的權力和威名,卻是休想,要在龐斑手內 救風行烈,是動輒身死敗亡之局,但假若就此殺了他,以厲若海的才智功力,必可做得乾淨 俐落,不留絲毫可供龐斑根查的痕跡,如此權衡輕重下,厲若海豈會捨易取難?   勁風狂起。   厲若海一拳重擊風行烈胸前檀中要穴。 翻去覆雨3-8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5日, 17點45分                 第八章 挑戰龐斑   韓柏伏在牆角,口鼻呼吸全消,但體內魔種的精氣正由先前的散漫再漸次積聚,就像水 漏般匯聚著,假設真氣再次結聚成形,他便會痊癒過來,跳起身去對付可惡的范良極。   不過他對自己的信心也在動搖裹。   想他在猝不及防下全力擊中范良極在先,仍落得兩敗俱傷之局,於此可見這黑榜高手的 功夫,實在勝過自己,由是推之,龐斑更是高不可攀。   豈知此時躺在另一邊全力療傷、真氣內行的范良極,心中的震駭,比之他更是有過之而 無不及。   范良極自幼好武,憑著他天下無雙的偷技和暗窺之術,遍閱天下武術秘典,對各門各派 的瞭解,各黑榜高手無有出其右者,但和韓柏多次交手,竟發覺對方的詭變之道,實不下於 他,心中的沮喪,不在話下。   殘破大屋內靜悄悄地。   連呼吸的聲音也聽不到。             一切都溶入了黎明前寧謐的暗黑裡   驀地屋外的荒園『沙沙』聲起。   屋內的韓柏和范良極心中大奇,因為來者落地無聲,只是衣袂飄動時拂起了幾片落葉, 才喚起兩人的注意。   如此高手,會是誰人?   風聲輕響。   另一功力稍遜,但亦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躍入園中。   范良極將耳貼在冰冷的地上,施展『偷門盜聽』之術,將園外兩人每一絲聲息收進耳裹 ,心中奇道:這兩人武功僅次於我這類黑榜高手,應亦是一方霸主無疑,到此會面連手下隨 從也沒有一個,為何要這樣偷偷摸摸,難道想來和我偷王爭口飯食嗎。.韓柏卻是另一種驚 異!   不知如何,當第一個高手出現園中時,心中便無由湧起一陣強烈到使他想慘叫的濃重殺 機,那是源自體內的魔種,難道『他』認識外面那人,就像那次韓柏被靳冰雲埋在地底時, 他體內的魔種感應到地面上的人就是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那樣。   遲來者低聲道:「十門主果是信人,時間分毫不差,還有杬刻鐘便天亮了。」   卜門主道:「宗兄你好,這次約我秘密來此相見,不知有何要事。」   『卜門主』杬字入耳,范良極顫了一顫,韓柏卻是全身一震。   他們都知道來者是誰了,就是『盜霸』赤尊信的師弟『人狼』卜敵。   韓柏心中恍然,難怪魔種反應如此劇烈,假設自己能善用魔種這種靈動力,豈非武功可 劇進數倍,輕易超過躺在那邊的黑榜死老鬼!   卜敵續道:「宗兄不用環目四看,剛才我來此前,曾施展天視地聽之術,保證此處沒任 何人。」   范良極心中大喜,卜敵這樣大言不慚,即使另一人想看,也不好意思去看了,因為那樣 做將擺明對卜敵的『天視地聽』沒有信心。   宗姓男子道:「宗越這次約門主來見面,是要獻上一個重要消息。」   卜敵絲毫不露出心急之態,淡然道:「卜某這次來此之前,已得小魔師授以全權,宗兄 有什麼提議,放心說出來罷,只要對卜某有利,天大的事我也可以擔當。」   韓柏和范良極兩人齊齊一呆,宗越不就是邪異門內僅次於厲若海之下的第二號把手,為 何約卜敵到這裹來!   除非他想背叛厲若海!   宗越沈聲道:「目下厲若海門主正與本門叛徒風行烈秘密會面,而本人則負責安排逃走 路線,這樣說卜門主明白了沒有?」   韓柏一夥心立時不受控制跳動起來,差點將魔種凝聚的真氣也岔散了。他對那晚所遇到 的杬個人一一浪翻雲、廣渡大師和風行烈,都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和感情。   原先他的打算是擺脫了『獨行盜』范良極後,便不惜一切,務求將赤尊信的大仇家『人 狼』卜敵斃於手下,但現在聽到宗、卜兩人的對話,優先的選擇已移到救援風行烈一事上。 他的反應立時給范豆極貼在地上的耳朵『盜聽』了去,這狡猾多變的老狐狸眼中閃起了亮光 ,顯然又有新的鬼主意。   卜敵聽到風行烈的名字,呼吸立時轉重,顯示出內心的緊張,假設他不是也聽到厲若海 正和風行烈在一起,恐怕立即便要前往擒人立功。   宗越道:「宗某將會安排他們由武昌東的迎風峽路線快馬逃走,若卜門主能夠配合,風 行烈可手到擒來」卜敵心想既有厲若海牽涉在內,恐怕要魔師龐斑親自出手才妥當,不過宗 越說話如此得體,仍使他受用非常,道:「宗兄如此幫忙,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來。」   宗越恭聲道:「良禽擇木而棲,厲若海不識時勢,宗某怎能和他同乘破船,但願能依附 卜門主驥尾,為魔師做點事,於願已足。」   聽到這裹,屋內一老一少兩人都不禁暗讚宗越攀龍有術,因為他若要求在方夜羽之下得 一席位,必惹起卜敵猜忌之心,況且功亦未必定能立得成,但像他目下低得不可到低的要求 ,便能使卜敵將他視為手下之人,而竭力引薦,最後得到的收益,亦是最大。   卜敵道:「好,你的意願,包在卜某身上,事不宜遲,我立即和你往見小魔師,好好安 排一切。」   風聲響起。   荒園回復早先的寂寥無人。   韓柏跳了起來,兩眼神光閃閃,不但早先內傷不藥而癒,功力還深進了一層,最值得高 興的,還是對體內魔種加深了認識。   范良極仍俯伏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像死過去了一樣。   韓柏咧嘴一笑,暗道:「終於贏了你這死老鬼!」眼光轉到桌上放著的杬八戟,心想這 戟千萬不能失掉,否則怎還可在方夜羽前台頭挺胸做人。   身子一動,移到桌前,探手往戟柄抓去。   眼看摸上戟柄。   颼!   杬八戟離桌飛去,同一時間范良極一陣煙般竄起,落到門旁,杬八戟已到了他手裡,嘿 嘿怪笑道:「本人偷了之物,豈是如此容易給人要回去的。」   韓柏這時才發覺對方以一根「黑線」纏上戟頭,將戟『盜』去,不禁暗罵自己粗心大意 ,沒有想到范良極乃盜王之王,這點小手法在他是毫不足道的玩意。   想起要和他面對面硬幹,不禁大感頭痛,救風行列的事已刻不容緩。怒道:「拿回來! 」   范良極好整以暇地道:「不要動,一動我就走,保護你永遠也見不著我。」   韓柏又好氣又好笑地道:「范良極你身為黑榜高手,怎可如此撒賴?」   范良極毫不理會他的嘲諷,微微一笑道:「來!讓我們談談條件,談得攏的話,我不但 可以將這塊爛寒鐵交回你,還可以助你去救那風行烈。」   韓柏一震道:「你怎知我要去救風行烈?」   范良極倚老賣老地道:「那有什麼困難,你放的屁是什麼大小形狀也瞞不過我這對法眼 。」   韓柏道:「你真的肯助我救風行烈?你不怕遇上龐斑嗎?」   范良極狡猾一笑道:「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厲若海在,龐斑那還有時間招呼我,其他的人 嘛?我范良極還不放在心上。」   韓柏大為意動,若范良極肯真心幫手,自己的實力最少增加了一倍,否則若他刻意搗亂 ,自己則有凶無吉,權衡利害下,歎道:「說出你的鬼條件吧!」頗有些任由宰割的淒涼味 道。   范良極見他就範,大為高興,可是他乃老謀深算的人,知道若勉強對方屈就,最後得出 來的成果,可能會不如理想,甚或弄巧反拙,於是道:「你也不用那麼垂頭喪氣,我給你這 分差事,保證沒有男人會覺得是苦差,況且我們這協議,要待救出了風行烈才算,這樣也算 公平吧?」   韓柏好奇心大起,道:「你是否太少和人說話,一說起來便是這樣嚕嚕囌囌,說了半天 還未轉入正題,要知救人如救火,半刻也耽誤不得。」   范良極毫不動怒,嘻嘻一笑道:「條件根簡單,就是要你從陳令方臭體之下,將朝霞救 出來,使她愛上你,並娶她為妾。」跟著眨了眨限,神秘地道:「這如花似玉的女嬌娘,琴 棋書畫,無所不精,尤其對於服侍男人之道,嘿!不用說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韓柏聽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麼?」   砰!   胸口像給萬斤重槌轟了一下,風行烈抑天飛跌,就像狂風捲起了一瑰落葉。   狂勁由擊中處閃雷般傳往每一道主脈和支脈,連叫也叫不出來。   砰!   模糊中風行列感到自己撞在一個人的身體上。   那人道:「癡兒!還不守著靈台一點清明,你真的想死嗎?」   竟是厲若海以絕世身法,趕到自己後面,待自己湊上去。   從厲若海的身體注入了一道陰鈿之極的氣流,瞬息間融入了早先剛猛的氣勁裹,擴展的 氣勁,驀地收縮。   風行烈心中狂叫道:「師傅!你為何要耗費真元,救我這叛徒。」   另一股真氣,由戳在眉心的手指剌入,就像在全身經脈內有若波潮漲退般的亂流裹,開 辟一道深溝,將千川百河盡納其中,順藉背脊的督脈,向丹田下的氣海衝去。   同一時間厲若海將他拋往上空,左右手中指分戳在他腳板的湧泉穴上,真氣似蜘網般沿 腳而上,往丹田湧去。   轟!   風行烈腦脈巨震,全身失去了知覺,只感虛飄無力,知道是厲若海以獨門手法,回復自 己失去了的內力,那敢怠慢,以至累人累己,連忙收懾心神,守著靈台一點清明。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風行烈大叫一聲,噴出一大口瘀血,死魚般癱在地土,也不知是生是死。   厲若海凝立不動,英俊無匹的容顏透出了一抹鮮艷的血紅,長久才回復平時的白揩。   這時手下四大護法之一的「笑裹藏刀」商良走了進來,恭身道:「宗副門主傳來消息, 迎風峽暢通無阻,請門主立即上路。」   厲若海平靜地道:「預備了什麼人手?」   商良道:「四大護法、七大塢主和幫中好手共四百零八人,全部整裝待發,只等門主說 一句話。」語氣中透露出壯土一去不復還的堅決。   厲若海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們好!都很好!」   商良眉頭一皺,他這老江湖怎會聽不出厲若海話中有話,不過他一直對自己這英雄蓋世 的門主心存敬畏,不敢出言相問,唯有默立不語。   厲若海道:「好!你要一字不漏地聽著。」   當!   一個雕著邪異門獨有標記『雙龍卷雲柱』的令符,給掉在地上。   商良連忙伏跪。   厲若海的聲音傳來道:「立即以此符傳我之令,由此刻起,邪異門全體解散,避隱山林 ,除非聽到本人厲若海再現江湖的消息,否則邪異門就沒有了。」   商良大震道:「門主!」   厲若海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指著地上的風行烈厲聲道:「二十五年前,我厲 若海能在十隻野狼手上將這畜牲救出來,今天也能單槍匹馬,在魔師龐斑手上將這畜牲帶回 去,龐斑啊龐斑,我要讓你知道在浪翻雲之外,還有一個全不懼你之敵手。」   商良顫聲道:「那宗副門主方面又怎樣!」   厲若海淡淡道:「以後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叛徒!」   龐斑坐在花園亭內的石凳上,專心細讀一本舊得發黃的真本竹譜。伴著他的除了風吹葉 起的沙沙聲外,便只有繞在亭前小橋下流過的淙淙溪水聲。   方夜羽悄悄來到他身後,將浪翻雲送給的竹籮放在龐斑的身後。   龐斑目光注在竹譜上,平和地道:「回來了!」   方夜羽躬身道:「戰書送到浪翻雲手上,但在詳說其中細節前,夜羽有要事急稟。」   龐斑道:「說出來吧!」   方夜羽道:「風行烈的行蹤已被發現。」   龐斑像聽著與他全無關係的事那樣,淡然自若道:「消息來自何處?」   方夜羽道:「來自邪異門的宗越,此人藉此投靠我們, 露出厲若海已親臨此地,準備 不借一切也要將風行烈帶走。」   龐斑遞浮漂上竹譜,微微一笑道:「這是上代大家吳鎮的竹譜真跡,你看他淡淡一筆, 一片迎風飄舞的竹葉便活然紙上,形神俱備,令人看不出究竟是竹動?風動?還是觀考自己 意動,真乃是畫道的極致。不多一分,不少一點,否則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方夜羽細嚼他的話意,好一會,忽地全身一震,霍地下跪,連叩二個響頭才起立道:「 多謝師傅指點。」   龐斑道:「不愧龐某徒兒,明白有跡可尋,俱是下作,只有無跡可尋,就像吳鎮寥寥一 筆,使人看不破究竟是竹動?風動?還是意動?才是武道的極致。」   方夜羽問道:「夜羽舉手投足,總是有的而發,故亦有跡可尋,但不明如何才能臻無跡 可尋的化境?」   龐斑仰天哈哈一笑道:「天地由『一』而來,此『一』何有痕跡可言.但『一』生一, 二生杬,杬生萬物,此便由無跡變為有跡,譬如你杬八戟未出前,便是無跡;但杬八戟一出 ,便成有跡,你明白沒有?」   方夜羽道:「這道理徒兒明白,但杬八戟總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下乘有跡,那豈 非永不能逵無跡之境?」   龐斑微微一笑道:「由一而來,從一而去,來無蹤、去無跡,誰還管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就像這一筆!」伸指順著手中竹譜其中一塊葉子撇了一撇,指尖停處,恰好是葉端至盡 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方夜羽全身劇震,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徒兒明白了!徙兒明白了!」   龐斑道:「別辜負了背上我贈予你杬八戟,那是為師初出道時橫掃武林的好傢伙。」   方夜羽摸了摸背後隻影形單的杬八戟,心道我方夜羽定能以此將另一支杬八戟公平嬴回 來。應道:「多謝師尊教誨。」   龐斑放下竹譜,站了起來,負手走到亭邊的圍瀾旁,低頭細看亭外荷塘裹荷葉上一滴晶 瑩的水珠,在晨光下閃閃生輝,道:「你見過厲若海沒有?」   方夜羽知道龐斑從不作廢言,語出必有因,所以絲毫沒有因不明龐斑忽地提起厲若海事 的原因,而生出不耐煩之心,搖頭道:「沒有!但我曾對此人作了個深入的調查,由他的起 居飲食習慣入手,發覺此人是完全沉迷於武道的真正強人,師傅對這看法有何意見?」   龐斑道:「你的看法一點也沒有錯,二十年前厲若海初出道時,曾來見我,那時我便知 道此子除了武道外,其他的都不屑一顧。」   方夜羽道:「以他那能使任何女人傾倒的容貌體魄,竟能四十八年來半點也不沾女色, 已可知此人意志的堅定,即使傾盡杬江五湖的水,也不能動搖其分毫。」   龐斑道:「天下間除了我和浪翻雲外,再沒有第杬個人能勝過厲若海。」   方夜羽渾身一震,駭然道:「什麼?」   他雖對厲若海有很高的評價,但仍想不到龐斑對厲若海的推許,竟到了如此地步。要知 在『黑榜』裡,一向以來,最受推崇的當然是劍霸天下的『覆雨劍』浪翻雲,其他依次是『 盜霸』赤尊信,又或聲勢大跌的『毒手』干羅,厲若海在榜上只是中庸之士。   龐斑道:「二十年前我便從厲若海眼中看到他今天想幹什麼,二十年來他態取低調,深 懷不露,故聲名不及浪翻雲、赤尊信、干羅,甚至不及談應手和莫意閒,其實他默默耕耘, 等的就是今天此刻,只有我才配作他的對手。」   方夜羽皺眉道:「難道宗越只是個被扯線的傀儡?」   龐斑道:「黑榜十大高手誰是易與之輩,厲若海若給宗越這樣的毛頭小子出賣成功,他 就不是厲若海了。」   方夜羽道:「如此我便要變更安排,務使厲若海不能偷偷遣人運走風行烈了。」   龐斑曬道:「你也太小覷厲若海了,此人英雄蓋世,自負平生,這樣公然向我挑戰,怎 會做出鬼鬼祟祟的行為,夜羽你放心,此人必是單槍匹馬,帶著風行列硬闖突圍。」   方夜羽道:「師尊有何指示?」   龐斑淡淡道:「你布下天羅地網,重重險阻,務要擊殺此人,若他能闖出重圍,我便去 會一會他厲若海的『燎原百擊』。」接著眼中爆起精芒,道:「來!讓我看看浪翻雲送來的 大禮。」   韓相緊隨范良極之後,忽地奔落一條橫巷,躍上瓦背,跨牆而行,在微明的天色裹,神 不知鬼不覺地穿行著。   開始時韓柏旋盡渾身力氣,也跟不上范良極,使得范良極怒氣沖沖地不住等他,但不一 會後,韓相便從范良極蹤躍的路線和身法,找到一點以形容的輕功至理,例如范良極由一座 高樓躍下時,並非是直跳而下,而是頭下腳上採取一道彎彎的弧度,燕子般滑翔下去,到了 近地面杬、四尺處再斜斜仰飛,彈身而起。   這領悟使他速度倍增,最後連范良極也投來驚異的眼光。   這時范良極來到一戶人家的天井裹。   韓柏傻子般跟著,絲毫不知這死老鬼帶他到此處,和救援風行列有何關係?   范良極揭起一口水井,低喝道:「下來!」自己跳了進去。   韓柏往下望去,只見范良極到了深井的中部往橫移,整個人消失不見,不禁心下躊躇, 因為在這窄小的空間裹,范良極若要偷襲他,成功的機會幾乎是十有九成。   但轉念一想,范良極若真心懷叵測,便不應將杬八戟交回自己,因為那是大利於近身搏 斗的可怕武器。   范良極伸頭出來,不耐煩地道:「還不下來,記得順手把井蓋掩上。」   韓柏一咬牙,躍了下去,到了范良極消失處,只見一個黑沉沉的洞,忙鑽入去,窄小的 空間和濃烈的泥土味,應該使人非常難受,但對曾兩次被埋土內的他來說,反而有難言的親 切感。   范良極的聲音傳來道:「將就點,這洞是我專為自己打的,沒想到要招待你這大個子, 快來。」   韓柏鑽將過去,移動了二十多尺,仍像沒有盡頭似的,心下駭然,這范良極也可算是打 洞的不世高手了,難怪他能成為天下群偷的大宗師。   水響傳來。   韓柏身子一輕,從另一頭鑽了出來,落到一處水深及膝的地方,異味充盈在這閉塞的空 間裹,使人胸口作悶,呼吸不暢。   范良極在一端的暗黑裹叫道:「快來!」   韓柏跟了過去。   前面一道亮光傳來,只見范良極只剩得一對肩膊以下的身體懸在前方光線由他探頭出去 的地方傳來。   韓柏心中恍然,原來這是條大型下水道,上面是地面,只不知范良極在看什麼當他來到 范良極身邊,這有獨行盜之稱的黑榜高手躍回渠內,叫道:「你上去看看!」   韓柏懷疑地看看范良極,心想若我將頭伸出去,你豈非要把我怎樣便怎樣了!   范良極人老成精,那會不知他心中轉著的念頭,失笑道:「放心吧!假設我對你有不軌 之心,便讓我永遠也收服不了雲清那婆娘。」這誓言對他來說可是嚴重之極。   韓柏再咬牙,雙手攀著圓洞的邊緣,升了出去。   首先入目是遮掩洞口的垃圾雜物,然後是對面街旁蓋立的一所大宅的正門,紅門金環, 非常有氣勢,高牆內奇樹挺起,令人想像到內裹的豪華和氣派。   范良極的聲音傳來道:「表面上,這是一個京官的大宅,事實上卻是龐斑佈置在武昌的 行宮之一,哼,龐斑可以瞞過其他人,又怎能瞞過我這偷窺的專家。」   韓柏的頭在上面輕叫道:「噢!門打開了,有十多騎奔了出來……」   范良極得意笑道:「龐斑極為自負,所以一切行動都正大光明,毫不掩飾,但要跟蹤他 們卻非易事!」   韓柏奇道:「既是毫不掩飾,跟蹤他們有何困難!」   范良極道:「方夜羽此人極有才智,特別長於反偵察的佈置,即使換了我,若貿然來踩 盤暗探,必會被他佈於行官外的暗哨發現,假若你就這樣去跟躡他們,保證亦逃不過他沿途 布下的暗哨,豈是你想像的那般容易。」   韓柏渾身一震道:「方夜羽出來了!」   范良極首次露出緊張的神色,低呼道:「他身邊還有什麼人?」   韓柏道:「他身邊有十多個人……」   范良極急道:「有什麼人的形相比較特別?」   韓柏忽地閉嘴不言。   范良極愕了一愕,卻沒有作聲。   好一會,韓柏跳回溝裹,順手將洞蓋掩上,猶有餘悸地道:「好險,差點給人發現了, 幸好我知機閉上了眼睛。」   范良極道:「誰人如此高明,竟能對你的目光也能生出感應?」   在黑暗裹韓柏低聲道:「不是一個人,而是有杬個人幾乎是不分先後感到我在看他們, 一個是方夜羽,另外兩人一個是滿頭白髮的中年英俊男子,一個是妖艷之極穿紅衣的少婦。 」   范良極全身一震,叫道:「不好!快隨我走!」   當先往另一端逸去。   韓柏連忙跟著。   一老一少,轉瞬間逃之夭夭。 翻雲覆雨3-9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5日, 17點47分                 第九章 浴血蘭溪   蘭溪鎮乃武昌東面大鎮   位於浠水和長江交匯處,此去東杬十里,便是白雲山的迎風峽,過峽後是亭前驛,南去 四十里便是天下有名難越的『雷池』了。   天色大明。   厲若海策著戰馬『蹄踏燕』,身前馬背上伏臥著他愛恨交纏的徒兒風行烈,手足透過馬 腹底給綁得牢牢紮實,緩緩步進剛開始晨早賣買的墟集。   大街兩旁擺滿來自各處商販鄉農的蔬檔,由布帛疏果,鋤頭器皿,以至乎驢馬豬羊,無 不是交易的對象。   討價還價的聲音叫得喧鬧一片。   一輛載著禾草的驢車,在厲若海旁趕過,像生怕錯失了發財的機會。   望之不盡的長街人頭洶湧,一派興旺盛世之象。   厲若海神色平靜,輕提 索,策著愛騎『蹄踏燕』在一堆堆買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人群 間緩行穿過。   馬背上的風行烈乍看也不知是生是死,惹得四周的人不住投來好奇驚異的目光,但當他 們目光轉到筆挺的厲若海身上時,都噤口不言。   稍有經驗或眼光的人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人。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走到厲若海馬旁,仰起天真的小臉叫道:「客官!要不要一串冰 糖葫蘆,又鮮又甜,好吃著呢。」   厲若海低下頭去,罕有掀起微波的心田湧起一股濃烈的感情,想起了自幼相依為命,後 來卻被惡棍活生生在他眼前打死的弟弟,在他懷中死去時,正是這個年紀。   小孩給他精芒電射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毛,拿著遞起冰糖葫蘆的手向下縮回。   厲若海手一動,冰糖葫蘆到了他的大手裹,同一時間將重重的一塊黃金塞入小孩手裹, 柔聲道:「回去好好讀書認字吧!」   小孩呆若木雞,不能置信地看著手內黃澄澄的金子,好一會才歡嘯一聲,回頭鑽入了人 堆裹,走得無影無蹤。   厲若海伸手摩挲了風行列滿濕了汗水的頭髮一下,心中掀起的感情巨浪仍未平伏,自幼 弟慘死後,他便知道這世上只有強權,沒有公理,杬年後,他重回幼弟慘死之地,盡殺仇人 。但心中的悲痛,卻從沒有片刻稍減。   這杬十多年來,他律己至嚴,全心武道,因為只有在武道的追求裡,他才能壓下對亡弟 那噬人的思念。   在某一程度上,風行烈不但是他的徒兒,也代替了他心中亡弟的位置。   所以他一生只收了風行烈這弟子。   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風行烈。   遠處人群裹傳來一陣喝駕,一隊捕快在一名壯健的差頭帶領下,轉了出來,剛好迎上策 馬緩行的厲若海。   差頭看到馬背上的風行烈,眼中一閃,攔在馬頭,向厲若海喝道:「停下,馬上馱的是 何人?」   即使是江湖中人,在一般情形下,總會賣官府杬分情面,因為官府龐大的實力和資源, 惹上了是沒完沒了的煩惱。   厲若海淡淡道:「這是小侄,患了重病,在下送他往亭前驛求當地名醫診治。」   那差頭臉色稍緩,道:「好!讓我驗看貴親,若真是病了,絕不留難。」這番話也是合 情合理。   厲若海一抽馬頭,速度略增,往那差頭迫去。   眾差役紛紛喝罵,抽出兵器,附近的人大禍臨頭般退避開去,騰出個偌大空間。   差頭臉容一寒,向後連退杬步,大喝道:「想造反嗎?」   厲若海盯著他後退的腳步,眼中精芒電閃,仰天長笑道:「以你的身手,怎肯屈就區區 一個差頭,竟想騙我厲若海。」   那差頭一手接過身後另一差役遞來的長鐵棍,暴叫道:「上!」   十多名假差役手中兵器全部離手飛出,目標均是厲若海坐下的名駒「蹄踏燕」。   同一時間差頭手中長鐵棍一沈一挑,挾著凌厲勁氣,戳往馬上厲若海前胸。   這一著厲害之極,顯見對方早有預謀,一上來便射人先射馬,硬要挫厲若海的銳氣。   厲若海一夾馬腹,「蹄踏燕」倏地前衝,手一抹馬腹,長一丈二尺的紅槍已到了他手裹 ,幻化出千重槍影。   所有射向「蹄踏燕」的刀劍兵器,紛紛激飛,反向偷襲者射去。   那差頭見厲若海名震天下的丈二紅槍全力護著坐下愛騎,前身空門大露,心中狂喜,本 來仍留有餘地的一棍,全力擊出。   槍影一閃。   差頭眼前形勢忽變,丈二紅槍突然由厲若海左腰處標射出來,直剌面門。   差頭魂飛魄散,危急間已來不及弄清楚厲若海如何變招,長鐵棍貼上紅槍,死命一絞, 希望能稍阻紅槍去勢,同時抽身猛退。.四周的差役慘哼聲中,踉蹌後退,不是肚皮反插著 激射回來的刀,便是肩脅插入了倒飛回來的劍。   鏗鏘!   差頭飛身往後急退,剃那間移開了十多步。   厲若漲將丈二紅槍扛在肩上,肅坐馬上有如天神,一瞬不瞬盯著疾退向後的差頭。   差頭再退十步,篷!   仰天倒跌。   眉心一點血紅迅速擴大,血像泉水般湧出,雙目瞪大,卻再沒有半點生命的神采,握緊 鐵棍的手鬆開,鐵棍滾往一旁,發出和地面微弱的碰撞聲。   「呀!」   四周的人見殺了人,還是差役,不由一聲大喊,連發財的家當貨物也不要了,四散奔逃 ,一群群被主人剛賣掉的牛羊和雞鴨也受驚地夾在人堆處標竄亂跳,情況混亂之極。   厲若海策著『蹄踏燕』,向前緩行,當地來到差頭仰 之處時,整條長街除了一地凌亂 的打翻了的蔬果雜貨外,便只有倒在後方流血呻吟的一眾差役和一些是散了的雞牛羊馬。   厲若海神情落寞,望向地上斷魂於槍下的差頭,喟然道:「我若讓你『纏魂棍』謝開成 逃出五十步之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哼!」   一聲冷哼自前方傳來。   長街盡處,一前兩後,品字形卓立杬人。   身後蹄聲的嗒,十五名騎士手持重兵器,披甲戴盔橫排後方。   殺氣凝霜。   前方立於品字尖端的高瘦老者,手持重戟,身穿黃袍,勾鼻深目,氣派不凡,冷冷一字 一字地道:「『邪靈』厲若海!」   厲若海平靜地道:「想不到江湖杬大邪窟之一『萬惡沙堡』的魏立蝶也成了龐斑的走狗 爪牙。」   魏立蝶右後側禿頭身穿袈裟,手指方便鏟的壯漢暴喝道:「好膽!滿口胡言,無知之徒 或會懼你黑榜人馬,但我惡和尚卻是第一個不服。」   左後側白髮如銀,但形相醜惡若巫婆,手持重鐵杖的老婆子梟笑道:「這二十年來,我 們『萬惡沙堡』奉魔師之命,潛藏退隱,才任由你這等江湖小卒坐大,來!讓我惡婆子看看 你手上的紅槍有多重斤兩。」   厲若海仰天長笑,道:「好!杬十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向我厲若海說話,好! 真的很好!」   魏立蝶肅容道:「厲若海你今日已陷身重圍,若妄想反抗,不啻以螳臂擋車,識時務考 立即拋下紅槍,交出風行烈,小魔師方公子一向愛才,或能赦爾之罪,我亦可以不追究你殺 我手下『纏魂棍』謝開成之事。」   惡和尚怪笑道:「否則只是你身後的『黃沙十五騎』,便夠你消受。」   惡婆子道:「你們邪異門的十杬夜騎,比起他們來,只是玩泥沙的小孩兒呢。哈!」難 聽尖吭的笑聲,響徹長街。   厲若海一點不為他們的冷嘲熱諷所動,望往側旁一所平房道:「小魔師既已到來,為何 吝嗇一見?」   一陣笑聲由屋內傳出來。   十多人魚貫而出。   當先一人,正是魔師龐斑的代表人,有小魔師之稱的方夜羽。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取赤尊信而代之的『人狼』卜敵和背叛了他的副門主宗越。   再後是韓柏早先從下水道伸頭出去看到的,一個滿頭白髮的英俊中年人和一個妖艷的紅 衣少婦,後者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厲若侮偉岸的身形和英俊得極盡完美的臉龐,顯是大感興趣 。   其他十多人形相各異,中有五人手拿高椅,讓先前這五人在屋簷下坐定,才昂然立在後 方。   他們就像來看大戲的賓客,悠然自在。   厲若海看也不著宗越,眼光由方夜羽身上,轉到那對男女身上,淡然自若道:「想不到 隨龐斑退隱二十年的『白髮紅顏』也為了厲某奔波至此,真是幸何如之!」   新一輩的人或者不知道『白髮紅顏』是何許人也,但老一輩的人卻真是談虎色變,這『 白髮』柳搖枝和『紅顏』花解語,乃龐斑魔師宮內最得力的兩大護法高手,凶殘狠毒、淫邪 不堪,最愛狎玩少男少女,作惡多端,可是由於本身武技強橫,又在龐斑翼護之下,橫行多 年,無人可奈何他們分毫,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日,此二人最少也有五十多歲,但仍是二十 年前的模樣,由此亦可知道對惡魔先天氣功已臻化境,故此連身為黑榜高手之一的『獨行盜 』范良極,一聽韓柏形容此二人,亦嚇得立時遁走,以免正面對上。   『白髮』柳搖枝哈哈一笑道:「這二十年來,江湖上人才輩出,在下又怎能不來湊湊熱 鬧。」   花解語妙目一掃,未語先笑道:「早聞厲門主乃黑榜第一美男子,果是名不虛傳,我們 倒要好好親近親近。」   卜敵見到厲若海當他沒有存在般,心中甚感惱恨,又見千嬌百媚的花解語對他表示大有 興趣,妒心狂起,冷冷道:「往日厲門主前呼後擁,好不威風,為何今日隻影形單,落泊風 塵?」   厲若海長笑,拍扛在肩上的丈二紅槍,道:「只要有槍伴身,厲某便不感寂寞,卜兄若 看不順眼,為何不陪厲某先玩一場。」他並不稱呼口敵為門主,顯是不承認他奪來的身份。 站在卜敵身後的是『尊信門』的兩大殺手『大力神』褚期和『沙蠍』崔毒,尊信門本有七大 殺手,『蛇神』袁指柔和『矮殺』向惡兩人於怒蛟島一役當場戰死,其他剩下的在龐斑攻打 尊信門時或死或逃,只剩下這兩人變節投降,歸順強奪門主之位的卜敵,這時見厲若海出言 不敬,提起兵器,便要出手。   卜敵嘴角抹過冷笑,伸手阻住兩人,此人最善鬥嘴,正要出言嘲弄奚落,『萬惡沙堡』 堡主魏立蝶已大喝道:「你過得我們這關才再作打算吧!否則一切休談。」   他望向方夜羽,請示出手。   萬惡沙堡地處漠北,莊內各人強悍成性,以殺人為樂,一向看不起中原人的文弱,黑榜 十大高手對他們來說只是中原武林互相吹棒的把戲,所以一聞要截殺厲若海,他們便將頭陣 接了過來,豈知『纏魂棍』謝開成連一槍也擋不了,便魂歸天府,使他們大感面目無光,不 由凶性大發,兼且自詡善於馬戰,故此躍躍欲試,希望以馬制馬,一戰立威,以振沙堡之名 。   方夜羽悠悠道:「厲門主膽色過人,方某佩服之極,可惜貴門人風行烈乃我師尊要擒捉 之人,厲門主亦犯不著為一個叛徒以致身敗名裂,望厲門主杬思而行。」   厲若海從容道:「我意已決,方兄若再無說話,我這便要硬闖突圍了。」   直到這刻,他仍未有一眼望向宗越,但宗越卻心中發毛,若非方夜羽等有龐斑撐腰,給 個天他作膽也不敢做叛徒。   方夜羽歎工口氣,向魏立蝶打了個手勢,魏立蝶急不及待地一聲尖嘯,厲若海身後立時 蹄聲轟鳴,拉開了血戰的序幕。   厲若海那遠勝一般俊男,有如大理石雕成的臉容肅穆冷漠,頭也不回,默默注視著前方 開始緩緩迫近的杬個人。   身後近鳴的蹄聲略有變異。   其中五騎搶前而出,左右各五騎卻撇往外檔,由左右兩側配合中五騎夾擊目標。   魏立蝶等杬人迫前了十步,便停下不動,讓手下先試厲若海的虛實,在他們心中,厲若 海要在馬背上對抗一生在滾滾黃沙和馬背上長大的『黃沙十五騎』,無異是不自量力,自尋 死路。   颼……   中五騎彎弓搭前,若五道閃電般直射厲若海和『蹄踏燕』,左右五騎同時彎往馬腹,各 擲出十支短矛,看似毫無準繩,盡取人馬附近的空位,其實卻是厲害之極,封死厲若海所有 閃避進退之路。   連觀戰的方夜羽等也為之大歎觀止,想不到『黃沙十五騎』如此訓練有素和精於群戰之 術。   只有宗越心下矛盾,假若厲若海如此輕易被擊倒,他亦面目無光,叛徒的滋味真不好受 。   在利科剌上厲若海前,中五騎各掣出雙斧,左右五騎則拿起重矛,準備倘厲若海能擋過 刮科短茅,便即同時向他發動以重矛遠攻、以大斧近纏的可怕攻勢。   眼看勁箭要穿背而過和剌入馬臀的剎那,厲若海長笑一聲,坐下『蹄踏燕』四腿一屈, 竟跌坐地上。   厲若海扛在肩頭的丈二紅槍一動,萬道紅影在背後和左右杬方扇子般 起,射來的勁箭 紛紛激飛。   篤篤篤!   兩側擲來的短矛在人馬上空飛過,又或插在人馬左右兩側的空地上。   厲若海再一聲長笑,『蹄踏燕』原地彈起,變蹲為躍,負著兩人卻像一點累贅也沒有般 ,往前面杬人竄標過去。   剎那間已踏進魏立蝶杬人立處十步之內。魏立蝶不愧經驗豐富,處變不驚,微往後退, 左右兩側的惡和尚和惡婆子,一鏟一杖,在怒叱尖叫聲裹,全力向厲若海的丈二紅槍迎上。 背後的十五騎於一擊失手下死命追來,一時馬蹄怒踏,轟鳴貫耳。   厲若海丈二紅槍高舉前方,再夾馬腹,與他血肉相連的『蹄踏燕』,在沒有可能再增的 高速下驀地增速,科矢般往前面杬人標去。   觀戰的方夜羽留心的卻不是他的丈二紅槍,而是厲若海的臉容,在那生死決戰的剎那, 『邪靈』厲若海依然是那樣平靜至近乎冷酷,比對起惡和尚和惡婆子的咬牙怒目,又或十五 騎的叱喝作勢,是如此地不相櫬,忽然間他明白了龐斑對厲若海的評語。   此人的確已晉入了宗師級的超凡境界。   除了龐斑外,所有人也小覷了他。   或者浪翻雲是另一個例外。   惡和尚一面惡形惡狀,暴喝一聲,有若平地起了一個轟雷,離地躍地,迎頭鏟,往厲若 海鏟將過去,風雷聲起,這一擊充份表現出他的凶悍和有去無回的殺機。   惡婆子滿頭銀絲白髮根根直堅,顯示出 貫毛髮的深厚功力,形如厲鬼,坐腰立馬,就 地簡簡單單一式構掃千軍,掃向厲若海右腰處,長街附近的塵屑雜碎隨杖而起,像一道煙雲 般向厲若海捲去,要是給這老太婆掃個正著,保護厲若海連人帶馬飛跌數丈開外。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難怪這二人大言不慚,果是有驚人藝業。   旁觀一眾也看得聳然動容,暗自設想假若自己換厲若海之地處之,有何化解之法,連身 為龐斑之徒的方夜羽,在此情勢下,也只有選擇避其鋒銳一途。   厲若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握槍的手移到中間,槍頭槍尾有若兩道激電般,分點在鏟杖 尖上。   鏘!   篤!   一下金屬懂擊的清音和一下悶濁的低鳴同時爆響。   惡和尚和惡婆子兩人有若被雷極般全身一震,驚天動地的兩式全被破去,身形一挫,往 後疾退。   丈二紅槍暴漲,千百道槍影,有若燎原之火,往兩人燒去。   『蹄踏燕』凌空躍起,向由後而前,持重戟攻來的魏立蝶撲下。   方夜羽等忍將不住,霍地立起。   『白髮』柳搖枝低呼道:「燎原槍法!」   惡和尚和惡婆子兩人鏟杖同時脫手,身子打著轉飛跌開去,每一轉鮮血便像雨點般從身 上 開來。   鏗鏗鏘鏘!   丈二紅槍和魏立蝶的重戟硬接了十多下。   每一下硬接,擅長硬仗的魏立蝶便要後退幾步,任他展盡渾身解數,也不能改變這種形 勢,十多槍下來,魏立蝶便退足幾十步,他終是一派宗主身份,武技遠勝惡和尚和惡婆子, 否則已是戟飛人亡之局。   厲若海雖是一槍比一槍重,但卻使人感到他仍是閒適自在,游刃有餘,這種感覺才是對 一向在大漠稱雄好勝,刻下卻苦苦撐持的魏立蝶最氣苦之處。   驀地壓力全消。   厲若海抽轉馬頭,往正奔來援手的十五騎殺去。   魏立蝶仍忍不住再退一步,臉無人色,胸口激湯,『嘩』地噴出一口鮮血,這時惡和尚 和惡婆子才『砰砰』兩聲,一蹲一坐,傷到地上,可見這十多下槍戰交擊的迅快和猛烈。   厲若海反身衝進十五騎裹。   方夜羽暗叫不好,向『白髮紅顏』打個手勢,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躍離座椅,剛要衝入 場中援手。   戰事已結束。   丈二紅槍狂風掃落葉般,每個和厲若海擦馬而過的騎士,均被挑起遠跌,掉在地上後再 也爬不起來,看來凶多吉少。   當最後一名騎士被挑離馬背時,厲若海一聲長嘯,舍下『蹄踏燕』和昏伏馬上的風行烈 ,凌空飛迎疾撲過來的『白髮紅顏』。   這時在對著方夜羽一方的一所房舍內,韓柏正全神觀戰,對厲若海的一招一式看得心領 神會,連范良極來到身後,也差點不知道。   范良極和他並肩外望,讚歎道:「好一個厲若侮,我果然沒有錯估你的真實本領。」   接著拉了韓柏的衣角,叫道:「快隨我來,好戲還在後頭,我們在前路接應他。」   在他們退走時,厲若海剛和『白髮紅顏』兩人在空中迎上。   柳搖枝袖中滑出長四尺四寸的白玉簫,點往厲若海,此簫厲害之處,在於揮動時能發出 高低不同,飄忽難定的簫音,能使敵方產生聲音的錯覺,簫孔又能以獨門手法激出勁氣,傷 人於無影無形,非常厲害。   只可惜對手是黑榜裹的高手『邪靈』厲若侮。   花解語蠻腰一扭,纏在腰身的鮮紅長帶有如靈蛇般驀展杬丈,向飛來的厲若海捲去。   她緊身的紅衣立時敞了開來,露出峰巒之勝,還有光滑動人的修長玉腿,定力稍差者, 被她肉體美景所誘,便會立時陷於萬劫不復之境地。   厲若海丈二紅槍一點地上,身形再升,避過兩人的聯擊,竟由兩人頭頂躍過,往方夜羽 等人所處之地撲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人一呆,同時想起厲若海留在馬背上的風行烈,落地後一點足,一齊 往立在街心的『蹄踏燕』搶去,若能擒得風行烈,這一仗便立於有勝無敗之局。   厲若海正要誘使他們那樣做,嘬 長嘯,『蹄踏燕』負著風行列,放開四蹄,往來路奔 回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兩大凶人,撲了個空,急怒下全力往『蹄踏燕』追去,心想難道我們連 你這樣一隻畜牲也追不到?   這時厲若海落在方夜羽等人之前,丈二紅槍一擺,幻出千百道紅影。   屋簷下各人紛紛擺開架勢,無不心下湍然,厲若海使人驚懼的地方,不但在於他那驚天 駭地的蓋世槍法,還更由於他那鬼神莫測的戰術和手法,使人全摸不到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方夜羽杬八戟來到手中,這裹各人以他武功最高,所以厲若海不出手猶可,一出手必是以他 為主要對象。   對方剛殺熱了身子,戰意至濃,氣勢最盛,自己實不宜硬抗其鋒,采板守勢是唯一上策 。   槍影吞吐,似欲向他攻來。   方夜羽狂喝一聲,往後退去。   豈知在他身旁的十多人,沒有人不是和他同一感覺,一方面為厲若海氣勢所懾,而更重 要的是,都感到槍影吞吐間,是以自己為攻擊對象,一時間十多名高手無一不後撒守避。   於此亦可見『邪靈』厲若海的蓋世槍技,已臻超凡脫俗的至境,竟能同時使十多名高手 ,包括小魔師方夜羽在內,都感到成為了他唯一攻擊的目標,以至紛紛採取締勢。   砰砰!   其中兩人退勢過猛,撞破了背後的牆壁,倒跌進屋內去。   蹄聲傳來。   『蹄踏燕』負著風行烈,又奔了回來。   後面緊追著的是『白髮紅顏』。   花解語嬌叱一聲,手中紅帶暴長,向『蹄踏燕』拂去,豈知『蹄踏燕』像背後有眼似的 ,後腿一屈一張,凌空躍起,紅帶差半分才拂中馬臀下,它落在地上,再加速往厲若海奔來 。   厲若海一聲悲嘯,紅槍暴漲,槍聲『嗤嗤』作饗,才又收槍躍上奔來的『蹄踏燕』,往 長街另一端奔去,經過魏立蝶杬人時,槍影再現,魏立蝶終於不顧面子,提著兩名手下,飛 避一旁,目送一騎兩人揚長而去。   柳搖枝和花解語趕到方夜羽身旁,看著遠去的厲若海恨得牙癢癢地。   「呀!」   慘叫從宗越口中傳出。   只見他手中飛刀掉下,另一手掩著胸前,血像溪流般湧出,身子搖搖欲倒。   眾人連厲若海怎樣傷他,何時傷他也不知道。   宗越面上血色盡退,厲叫道:「門主!我對不起你!」   「砰」一聲仰天跺倒。   這個本是年輕有為的人,可歎落得名敗身死之終局。   各人面面相覷。   誰想得到厲若海狂悍強橫若斯?   方夜羽沈聲道:「我保護厲若海過不了迎風峽。」轉頭向一名手下低喝道:「放訊號火 箭。」   終到了天下第一高手『魔師』龐斑出手的時刻。 翻雲覆雨3-10 發言人 越看越少 發言時間: 1998 四月 17日, 19點18分 終於把四壞球寄來這一批也整理完了,一邊看一邊做,好痛快! 多謝四壞球讓我先飽了眼福 ================================================================================                 第十章 立馬橫槍   浪翻雲夕陽之下,申怒蛟島後山孤寂的小屋走了出來,『光臨』島內近岸的大墟市,回 島後他還是首次踏足這鬧市。   怒蛟島是洞庭湖的第大島,自上任幫主上官飛在十七年前佔領後,官府曾來圍剿了七次 ,每次均折兵損將而歸,朝廷為此求得當時白道負有盛名的七名高手,以江湖規矩來拜山, 挑戰有『矛聖』之稱的使矛第一高手上官飛。   出來應戰的是浪翻雲。   一柄覆雨劍連敗此七人。   最難得是他不傷一人。   這一戰使他名動江湖,也贏得白道人士對他的好感。   杬年後,他擊殺了『黑榜』高手裹,最受人深惡痛絕的紅玄佛,終於躍登黑榜寶座。   他還有一項紀錄,就是在黑榜史上,他是第一個成為名登黑榜的新員後,從沒有人敢正 面向他挑戰的高手。   現在終於有了龐斑。   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   那天的天氣會怎樣?海面上是驚濤駭浪,還是浪靜風平?   街上行人根少,大多數人在此時應該一是回到家裹用飯,一是落入了酒家賭場裹,去設 法忘記這一天的辛勞。   浪翻雲特別揀這個時間進市,就是不想碰到那麼多人。   兩名迎面而來的少女,不知是那一個幫眾的家眷,俏麗可人,青春氣息直撲而來,當她 們看清楚是浪翻雲時,立時目瞪口呆,忘了少女的嬌羞,死命盯著這成為了能對抗魔師龐斑 的唯一不世高手,眼中射出仰慕迷醉的神色。   浪翻雲感受到她們灼人的青春,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自具一種難以常理 言喻的懾人魅力。   當浪翻雲和她們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名少女嬌呼道:「浪翻雲」」   浪翻雲心知要糟,但已來不及阻止。   突然間!   門窗打開的聲音,腳步轟鳴聲,杯碟破碎聲,桌椅倒跌聲,從四方八面傳來。   兩旁所有酒家妓院、賭場店舖的人,不是從大門衝出來,便是硬將身子從窗戶鑽了出來 ,一時間見把全條大街塞得水 不通,團團圍著浪翻雲,怕不有過千之眾。   幾個小孩猙脫目瞪口呆的父母牽扯,衝到浪翻雲身邊,爭著來拉他的手。   浪翻雲啞然失笑,台頭大叫道:「凌戰天你這混蛋到了那裡去?還不給老子出來解圍? 」   「咿唉!」   觀遠樓一扇窗戶打了開來,凌戰天頭伸出,大笑道:「不知誰將我們一班老友在此敘舊 的消息 了出去,由早上開始,這島上的許多人便等在這裹了……」   另一個大頭伸了出來,原來是『過山虎』龐周之,截入道:「等你來讓他們 覆雨劍 的滋味。!」   一個小孩從人堆裹被幾個年輕幫眾高高舉起,立時吸引了眾人的眼光。   浪翻雲和凌戰天一看下,不由齊聲大笑。   原來小孩竟是凌戰天的獨生子令兒。   令兒舉著小手,慷慨激昂地叫道:「爹!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凌令將這機密 露出去 ,各位父老叔伯都想見浪大叔,我知道大叔是不會怪我的。」他語氣雖硬,眼睛卻不敢望往 父親『鬼索』凌戰天,更不敢望向淚翻雲。   凌戰天苦笑搖頭,頻說:「家賊難防。」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傳出道:「你們這群好事之徒,立即給我散去,免得飯菜也等冷了。 」   眾人認得是幫主上官鷹的聲音,這才自動讓出一條通往觀遠樓的窄路,讓浪翻雲通過。 看著這被譽為天下第一劍手的人物,幫眾家眷或外來到此做生意的人,連大氣也不敢透出一 個。   浪翻雲向著這些聞風而至的人微微一笑,緩步向觀遠樓走過去,一個小女孩奔了上來, 不知踏到了什麼東西,往地上僕去,眼看就要頭破血流,浪翻雲身子一移,已來到她旁邊將 她伸手抱起,道:「誰家的小孩,這麼可愛,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呆了一呆,低頭羞紅著臉輕聲道:「娘叫我作小雯。」   「小雯!」   一個年輕女子奔了出來,伸手來接女孩。   浪翻雲將女孩交給她。   一個年輕女子奔了出來,伸手來接女孩。   浪翻雲將女孩交給她。   女子接過,將一直垂下的俏臉台起道:「謝謝!」急急轉身走了。   浪翻雲心中讚歎,這確是張秀美無倫的臉容,究竟是誰家的媳婦兒,如此姿色,在島上 必已家傳戶曉,自己可能是唯一不知道的人。直至他步上觀遠樓,來看他的人仍未肯退去。 二樓臨湖的清靜廂房內,筵開一席,老一輩的有凌戰天和龐過之,第二代是幫主上官鷹、翟 雨時,還有負責外事分舵的梁秋未。   這個晚宴是幫中最高權力的一個聚會。   六人不分尊卑,隨意入座,氣氛親切融洽。   浪翻雲聞到酒香,眼睛一亮,眨也不眨連喝杬大杯,向凌戰天笑道:「這米酒甘香可口 ,肯定島上沒有人能釀出這樣的酒來!」   眾人微笑不語。   凌戰天瞇著眼道:「浪翻雲終於有出錯的時刻,這酒正是本島的特產佳釀,取名『清溪 流泉』。」   浪翻雲細味著一口酒香,擊桌讚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誰起的名字,誰釀的好酒 ?」   上官鷹神色一黯道:「就是你剛才交還女孩的母親,她丈夫在抱天覽月樓一戰中命喪於 談應手掌下,最近在這街上開了一間酒鋪,鋪名便是『清溪流泉,用的是島上的山泉水。」 梁秋未道:「酒美人更美。」一時間眾人沉默下來。這時房門大開,老闆方二叔,親率杬個 最得力的夥計,托著幾盤熱葷上桌,應酬了一輪後,才退出廂房外。浪翻雲望往窗外,夕陽 沒於水平之下,些微紅光,無力地染紅著小片天空,黑夜在擴張著。翟雨時道:「抱天覽月 樓一戰,我幫損失了二十多名一級好手,可說是傷亡慘重,使我們最近在調配上產生了嚴重 的困難。」梁秋未道:「附近的一些幫會,見我們惹上了龐斑這個大敵,近來都多不賣我們 的情面,使我們壓力倍增,疲於應付。假若長征在這裹就好辦多了。」凌戰天悶哼道:「那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瞅了浪翻雲一眼,顯是仍不忿浪翻雲放了戚長征去找馬峻聲晦氣。 浪翻雲淡淡道:「幫主,煩你派人去告知那些想和我們怒蛟幫過不去的人聽,誰認為可以勝 過淚某的覆雨劍老,便儘管胡作非為吧!」眾人齊齊大喜。浪翻雲多年沒有參與幫中實務; 這樣一說,代表他肯重返前線,只要將這消息放將出去,不但可令土氣大振,更能使幫外之 人聞風收斂。除了魔師龐斑外,誰敢挑戰黑榜首席高手『覆雨劍』浪翻雲。   凌戰天首先鼓掌道:「如此我便可將幫務盡交雨時,轉而專責訓練新人……」   翟雨時愕然道:「凌副座……」   凌戰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有點怕我,故在我面前特別謹慎,其實看著你們不住成 長,由黃毛小子變成可以獨當一面的成人,我心中只有高興,那有半分其他的蠢念?」   翟雨時哽咽道:「凌二叔!」   上官鷹正容道:「凌二叔,雨時和小鷹仍是嫩了一點,你怎可放手不管」浪翻雲笑道: 「好了好了,戰天的提議很好,雨時的才智一點不遜於戰天,欠缺的只是點,嘿!奸狡的火 候吧!」   凌戰天一陣笑罵聲中,這新舊權力的轉移,便這樣定了下來。   眾人意氣高昂,食慾大增,酒過多巡後,上官鷹道:「我們與逍遙門和十惡莊一戰功成 ,談應手當場身死,莫意閒滾避老巢,本來我幫理應聲勢更盛,但事實卻非如此,雨時你來 分析一下形勢。」   瞿雨時微一沉吟道:「現在江湖流行一種說法,就是龐斑故竟讓覆雨劍聲名更盛,使天 下人人注目此事後,才出手對付浪大叔,以收威懾江湖之效。」   凌戰天微微一笑道:「這消息必是方夜羽漏出,以掩飾他們所犯的錯誤,不過龐斑那次 沒有出手,確是令力費解,所以這說法便更合情合理。」望向翟雨時道:「方夜羽才智雖高 ,那天也給你利用戴在手上的小鏡,反映火光發出訊號,使數百人一齊點燃火把,耍了一招 ,使他日後若要來攻怒蛟島,也須猶豫再杬,我敬你一杯。」   眾人轟然附和,舉杯痛飲。   翟雨時文秀的臉泛著酒後的微紅,道:「在攔江之戰前,我們對方夜羽方面不用過分操 心,龐斑雖天性邪惡,但卻非常有胸襟和風度,絕不會作無謂之爭,真正令我擔心的卻是朝 廷方面。」   浪翻雲微一錯愕,道:「那些只懂剝削民脂民膏,卻美其名為承天之德的混蛋,難道還 受不夠教訓嗎?我們不去動他們的家天下,他們已可祈神作福了。」   梁秋未切入道:「據我們的 密眼線回報說,朝廷新近成立了一個『屠蛟小組』,由專 對付敢言忠臣的廠衛大頭領『陰風』楞嚴出掌,網羅了一批高手,配合朝廷的龐大實力,要 從各方面打擊我幫,我們絕不能小覷這小組。」   浪翻雲再盡一杯,微笑道:「據聞這『陰風』楞嚴,來歷神秘,武技卻是京城之冠,手 段凶殘,被他害死的開國重臣、忠良之土、為民請命的正直好官也不知凡幾,有機會倒要看 看他有何驚人藝業?」   凌戰天皺眉道:「這小組成立的時間,剛好是龐斑出山的時刻,雨時你看這之間可有聯 系?」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假設我估計無誤,這楞嚴極可能是方夜羽的師兄,龐斑的首徒, 若是如此,龐斑的目標便不止是爭霸江湖,而是爭奪江山,這樣看來,龐斑的真正實力,會 比我們眼看到的大得多,即使龐斑辭世,禍根仍在,天下將永無寧日。」   上官鷹一呆道:「你既有此想法,為何從不提起?」   翟雨時道:「我還是剛收到消息,楞嚴最近曾親到武昌,會見了黑白兩道一些重要人物 ,其中包括了黑榜高手『矛鏟雙飛』展羽,而龐斑亦恰在武昌,故我才推想出他和龐斑可能 有密切關聯。」   龐過之道:「我和展羽曾有一面之緣,此人極重聲名,想不到晚節不保,竟會投靠官府 ,令人惋惜。」   上官鷹話題一轉,道:「雨時你一直留心江湖上的情況,只不知謝青聯被殺一事有何發 展?」   翟兩時微微一笑道:「白道專為對付龐斑而成立的八派聯盟,一向以少林、長白、西寧 杬派為首,長白的不老神仙和少林的無僧儈更隱為八派聯盟最超然的兩個人物,可笑處正是 這兩個人的嫡系繼承人發生了解不開的深仇大恨,我看八派聯盟應有一輪頭痛,暫時會使聯 盟癱瘓了下來,無力再理派外的事。」   凌戰天道:「這事可大可小,就算不老神仙肯吞下悲痛,少林和長白兩派間的裂痕亦會 更深,因此我才懷疑,馬峻聲為何會有膽子去殺謝青聯,那是完全不合乎常理的。」   上官鷹一呆道:「你是說謝青聯並非馬峻聲所殺的,但據說他曾在事後多方設法掩飾, 若非作賊心虛,怎會如此?」   凌戰天道:「目前罔下判斷實是言之過早,不老神仙和無想僧兩人自許正道,作的事又 比龐斑他們好得了多少,不過五十步和百步之別罷了。」   翟雨時道:「另一件白道的大事,乍看毫不覺眼,其實卻意義深遠的,就是兩大聖地之 一的慈航靜齋,終於打破工二百年來的自我禁制,讓一個傳人踏足江湖,據說那傳人還是個 美絕人寰的年輕女劍土。」   浪翻雲望往窗外,一彎新月剛破雲而出,歎道:「只有言靜庵這種德智兼備的玄門奇女 子,才能培養出這種人材,假若我沒有猜錯,此女必是慈航靜齋專用來對付龐斑的超級劍手 ,即使八派聯盟的十八種子高手,也將遠比她不上。」   眾人赫然大震,想不到浪翻雲對言靜庵和她的傳人評價如此之高!   浪翻雲絲毫不理會眾人表現出的驚異,輕歎道:「可惜風行烈受了非常怪異的內傷,不 但使淨念禪宗精於醫術的廣渡大師束手無策,連我也不敢出手救他,怕弄巧反拙。」   凌戰天喟然道:「難道這樣一個不世之才便就此完了?所謂之天有道,是耶非耶?」   浪翻雲露出深思的表情,沈聲道:「天下間或者有兩個人可使他回復功力……」   翟雨時截入道:「其中一個,當然是龐斑,他既使風行烈陷此困局,自然深悉他所受之 傷,但另一個人會是誰?」   浪翻雲微微一笑,並不答他。   上官鷹笑道:「雨時,大叔在考你的腦筋。」   翟雨時眉頭一皺,已成竹在胸,道:「我猜到了,那人定是厲若海,因為只有他才真正 認識風行烈的內功底子,亦只有他的『燎原心法』,才可真正幫助一手調教出來而內功也走 同樣路子的徒兒o」凌戰天道:「假設真是只有這兩人才能救他,風行烈這次是完定了,龐斑 現仍四處擒捉風行烈,自不會救他;厲若海一生最恨叛徒,亦不會救他,試問天下還有誰可 救他?」   浪翻雲斷然道:「正是厲若海,此人外冷內熱,否則風行列早死了十遍了,不過他若真 的救風行列,便是公開向龐斑宣戰了,龐斑退隱前的十年內,已從沒有人敢這樣做了。」   眾人大感興趣,梁秋未問道:「厲若海挑戰龐斑,豈非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眾人紛紛點頭,在龐斑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過程裹,真是數也數不情有多少人曾經向他 挑戰,直到今天龐斑仍能屹立不倒,豈是輕易得來,厲若海雖是黑榜高手,但聲名遠低於赤 尊信、干羅,當然更不能與浪翻雲相比,厲若海對著龐斑,結果不問可知。   凌戰天亦好奇心大起,道:「大哥與厲若海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緣,未知對此人有何看法 ?」   浪翻雲將一杯酒倒入口中,閉上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來,沈聲道:「你們都低估了他 ,若龐斑以為自己可輕易勝他,將大錯特錯。」   眾人齊齊嘩然。   浪翻雲道:「你們疏忽了一個事實,是因風行烈叛出了邪異門,而將厲若海和風行烈兩 個人分開了來看,其實若沒有厲若海,那會有風行烈,只是由風行列彗星般崛起於白道武林 這一點上,便應椎算出厲若海的可怕。燎原槍法,實是最出色的槍法。」   梁秋未愕然道:「難道厲若海竟能勝過『盜霸』赤尊信和『毒手』干羅嗎?」   浪翻雲迎著洞庭湖吹來的風深吸了一口氣道:「赤尊信聰明絕世,對武學有與生俱來的 觸覺天分,但正因得之容易,故苦功未足;干羅亦是蓋代奇材,可是野心太大,又愛權勢女 色,雖未如談應手和莫意閒之沉迷不返,始終不能到達龐斑之境界。「唯有厲若海既有不下 於這二人的天分才情,又能四十多年來心無旁騖,專志槍道,兼且此人有種震懾人心的英雄 氣質,造成他睥睨當世的氣概,多年來我雖從不說出口,但心中最看重的黑榜人物,便是此 君。」   眾人騷動起來。   若他們知道連方夜羽率領高手布下重圍,仍給厲若海擊殺叛徒宗越後,從容突圍而去, 震駭還應不止於此。   翟雨時道:「黑榜十大高手中,赤尊信不知所蹤,封寒、莫意閒、干羅杬人均曾敗在浪 大叔手中,理應除名,談應手已死,可以不論,眼下除了凌二叔外,誰還可名登黑榜?」   浪翻雲道:「黑道中除了黑榜高手,最著名者莫過於『杬大邪窟』,依次是京城的『無 心府』南粵的『魅影劍派』和漠北的『萬惡沙堡』而杬窟中又以『無心府』最星高深莫測, 府主『鬼王』虛若無,其武技在杬十年前便可名登黑榜有餘,只因他輔助朱元璋得天下有功 ,受了策封,故不算黑道中人,才沒有被列入黑榜,否則何時才輪得到談應手、莫意閒之流 ,如是以武功論,此人實是最有資格。」   上官鷹微笑道:「聽說虛若無有女名夜月,色藝雙全,愛作男裝打扮,顛倒了京城中不 知多少權貴公子,令人神往。」   梁秋未抱拳道:「只要幫主下個命令,我們便立即上京將美人擄來,為妻為妾,任幫主 選擇。」   眾人當然知道他在說笑,轟然起哄。   上官鷹自與干虹青分手後,意冷心灰,埋首幫務,雖不斷有幫中元老兄弟,為他穿針引 線,他仍是心如止水,一一拒絕,使眾人為此擔憂非常。   凌戰天趁機道:「月滿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小鷹莫要錯失杏花滿枝的採摘好時光。」 梁秋未豪倩大發,彈杯開懷唱道:「春日游,杏花飄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浪翻雲看 進杯內清瑩清澈的米酒裹,心中歎道:「清溪流泉、清溪流泉。」一張秀美無倫的俏面似在 液體中浮現,轉眼換了亡妻的臉容,又使他想到了酷肖亡妻的雙修公主。   這時上官鷹和翟雨時也加入了梁秋未的清唱裹,擊台高歌道:「若被無情棄,不能羞… …」   歌聲遠遠傳往窗外的洞庭湖裹。   黃昏。   「蹄踏燕」粗健的長腿踢著官道的泥塵,帶起了一卷塵屑,往迎風峽飛馳而去。   厲若海坐在馬背的身子挺得筆直,臉上不露半分喜怒哀樂的情緒。   走了大半天,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顯示方夜羽早使人封鎖了官道,留給他和龐斑一個 安靜的戰場。   自親弟慘死後,他的心從來未試過像這刻的平靜寧謐。   兩旁樹木婆娑,綠葉在紅葉和半枯的黃葉裹點綴著,樹下鋪了厚厚一層枯葉,充滿了晚 秋肅殺的氣氛。   厲若海的眼忽然明亮起來,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美態,其中每一棵樹、每一道夕 陽的餘暉、每一片落葉,都含蘊著一個內在的宇宙,一種內在恆久的真理,一種超越了物象 實質意義和存在的美麗。   在他一向只懂判斷敵人來勢的銳目中,世界從未曾若眼前的美艷不可方物。   一股莫明的喜悅,從深心處湧起。   那並不是因得失而來的喜悅,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歡愉,而是一種無以名之,無 人無我,無慮無憂,因『自在』而來的狂喜。   過去是那未地遙不可觸。   將來仍未存在,只有眼前這永恆的剎那。就是在這剎那,他看到了六十年來穩坐天下第 一高手寶座的『魔師』龐斑。   厲若海畢生等待的一刻終於來臨。   在遠處一個密林裹,韓柏和范良極兩人伏在一稞高樹的橫 杈上,眺望著前面迎風峽。 韓柏低聲道:「龐斑發現了我們沒有?」   范良極出奇地面色沈凝,毫無平日敏銳的反應。   韓柏不耐煩地叫道:「喂!」   范良極冷冷道:「你的聲量如此雄渾,我怎會聽不到?」   韓柏道:「龐斑發現我們了嗎?否則你的面色為何如此難看?」   范良極悶哼道:「我們既然能感應到龐斑的殺氣,龐斑又怎會感覺不到我們,何況他還 不是省油燈呢,事實上不但龐斑知道我們在這ab,連他佈置在這四周的高手,無不對我們的 行蹤了如措掌,假若這次我有命逃生,必須對龐斑的實力作出全新的評估。」   韓柏眉頭一皺,毫不客氣地道:「范良極你怕了嗎?現在反悔仍來得及呀。」   范良極詛咒一聲,微怒道:「見你的大頭鬼,我范良極豈背信棄義的人,今日若不能從 龐斑手中把風行烈偷出來,以後會在『偷王』上加上『枉稱』兩個字,哼,你這種毛頭小子 怎能明白我的偉大。」   韓柏急道:「那我們待在這裹幹什麼,還不趕去和龐斑拚個生死,遲了便來不及了。」 范良極嗤之以鼻道:「你估自己是浪翻雲嗎?就算厲若海肯讓我們插手,我們也過不了龐斑 手下們那一關,何況厲若海英雄蓋世,根本不會讓我們沾手。」他似乎對厲若海的為人有深 入的瞭解。   韓柏一呆道:「難道我們便待在這裹嗎?」   范良極道:「你太小顱厲若海了,他就算敗了,也有辦法將風行烈弄出來,你等著瞧吧 。」   韓柏半信半疑,望往迎風峽的方向。   蹄聲傳至。   龐斑身穿華服,一頭烏黑閃亮中分而下,垂在寬肩的長髮襯托下,晶瑩通透的皮膚更像 黑夜裹的陽光,與厲若海相若的雄偉身形,卓立路心,便若一座沒有人能逾越的高山。   他電光閃現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生似沒有任何一點事物能瞞過他,騙過他 。   杬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正式與人決戰。   杬十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在浪翻雲以外,找到一個配與他決戰雌雄的對手。   厲若海見到龐斑。   龐斑亦見到了他。   在時間上絕對沒有一分先、一分後。   兩人的目光相觸。   『邪靂』厲若海仰天長笑,大喝道:「龐斑!」   『魔師』龐斑向著杬十丈外馬不停蹄向他奔來的厲若海微微一笑,點首道:「厲若海! 」   厲若海一聲長嘯,兩腿一夾馬腰,『蹄踏燕』昂首怒嘶,驀地增速至極限,一道電光般 向負手挺立路心的龐斑衝去。   距離迅速由杬十丈減至十丈。   紅黃綠交雜的秋林在兩旁飛瀑般閃退,形成千萬道的光影色線。   厲若海一手抓在風行烈背上,『燎原真勁』透體而入,來至風行烈被粗索緊紮的手足上 。   粗索粉未般碎 。   風行烈整個被提起,擲出,離馬背彈起,依著一道由下而上的彎彎弧線,投往龐斑的上 空。   龐斑眼也不眨,目光只盯在厲若海身上,對快將跨越頭頂上空的風行烈視若無睹。   九丈、八丈、七丈……   丈二紅槍到了厲若海手上。   六丈、五丈……   風行烈這時剛到龐斑頭頂上七丈處,可見厲若侮這一拋之力,是如何龐大驚人。   縱橫無敵,所向披靡的丈二紅槍槍頭顫震,發出嗤嗤尖嘯,連急驟若奔雷的蹄聲也不能 掩蓋分毫o杬丈、二丈……   一直凝立不動的龐斑全身袍服無風自動,披風向上捲起,黑髮飛揚下,雙腳輕按地面, 竟緩緩離地升起,就像站在個升離地面的無形座子上一般。   厲若海眼中神光暴現,丈二紅槍倏地爆開,變成滿天槍影,也不知那一把才是真的。   龐斑四周的秋林紛紛往外彎去,樹葉散飛。   厲若海槍影收回,由左腰眼處往後縮回去,到了厲若海背後。   有槍變無槍。   一丈。   龐斑負於背後的手分了開來,左手握拳,緩緩轉身,一拳向厲若海擊去。   他的動作慢至極點,但偏偏厲若海卻知道他這一拳的速度實不遜於他迅比閃電的丈二紅 槍。   那種時間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奪悶,想吐噴鮮血。   拳頭在短短一段距離裹不斷變化。   這時風行烈的身體才越過了龐斑的頭頂,達到了這一拋的最高點,離地八丈處,開始由 高而下,在離龐斑身後約十丈許處跌落。   這兩人由見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衝。   就像你看到兩道電火時,他們已擊在一起。   生死勝敗,決於剎那之間。   急勁狂旋。   啪喇!   多棵粗如兒臂的樹不堪壓力,朽木般被摧折。   九尺。   從左腰眼退回去的丈二紅槍,魔術變幻般從右腰眼處吐出來,標刺龐斑變化萬千,看似 緩慢,其實迅比激雷,驚天動地的一拳。   霍!   拳槍轟擊。   一股氣流由拳槍交擊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湧瀉,兩旁樹木紛紛連根拔飛,斷枝捲舞天上 ,遮蓋了夕照的餘暉。   厲若海一聲狂嘯。   『蹄踏燕』後腿一縮一彈,凌空躍過龐斑,往還處落去。   丈二紅槍槍尖離開了龐斑拳頭。   龐斑落回實地,雙手垂下,握拳的手輕輕顫震著,並沒有回頭望他那豪勇蓋世的敵手。 落葉雨點般 下。   厲若海策馬飛馳,趕到風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將風行烈接回馬背『蹄踏 燕』不住加速,轉過彎路,再奔上直路時,已過了迎風峽。   驀地『蹄踏燕』前腿一軟,往前倒下,鮮血由它的眼耳口鼻直噴而出,馬頭強烈地在地 上摩擦抽搐。   厲若海俊偉無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著風行烈躍離生死與共,陪著自己轉戰天下的愛馬 ,一點也不停留,頭亦不回,繼續往前掠去。   丈二紅槍掛到了肩上。   這七年來,由『蹄踏燕』出世開始,他從不讓人碰這愛駒,洗刷梳毛 食訓練,全由自 己一手包辦。   有生必有死。   『蹄踏燕』已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壯麗的一程。   厲若海離開官道,轉往一座小的的頂處奔上去,到了丘頂,內力由手心傳入風行烈體內 ,解開了愛徒的穴道。   風行烈剛被掉在地上,便彈了起來,激動叫道:「師傅!」   厲若海解開丈二紅槍,讓它挨靠身旁一棵樹上,緩緩轉身,望往的下前方延綿起伏的山 野,平靜地道:「你看見了!」   風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視聽能力仍在,所以整個過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師傅… …」   厲若海截斷他道:「你是天下間第一個親眼目睹龐斑和一個黑榜高手決鬥過程的人,這 經驗非同小可,對你的益處,龐大得難以估計。」   風行烈悲叫道:「師傅!」   厲若海喝道:「像個男人般站著,勿作我最憎厭的婦孺之態,我已拚著耗費真元,恢復 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勁氣內仍留有一個神秘的中斷,隨時會將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為之 。」   接著微微笑道:「我本自信勝過龐斑,可惜我仍是敗了,但我已將你救了出來,十日內 龐斑休想與人動手,龐斑啊龐斑,你雖目空一切,但別想這一生裹能有片刻忘掉我厲若海。 」   風行烈全身一震,垂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厲若海的身子依然挺得筆直,眼中射出無盡的哀傷,看著秋林草野,柔聲道:「這世界 是多麼美麗,行烈,你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將來若要收徒,收的也必須是孤兒,將我 的燎原槍法傳下去。」   風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淚奪眶而出,卻強忍住沒有發出哭聲。厲若海終於再次認他 作徒兒。   厲若海背著他歎道:「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樣地難 走,又是那樣地使人黯然銷魂,生離死別,悲歡哀樂,有誰明白我的苦痛?」   他緩緩探手懷裡,轉過身來時,手上拿著一包用白絲巾裹著的柬西,遞給風行烈,微笑 道:「這是師傅買給你的東西。」   風行烈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串黃裡透紅的冰糖葫蘆,台起頭時,厲若海已轉過身 去,背對著他。   風行烈道:「師傅!」   厲若海寂然不語。   風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著厲若海的肩頭。   厲若海軟倒在他懷裡,雙目睜而不閉,口鼻呼吸全消,生機已絕。   一代槍雄,就此辭世!                   卷杬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