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魂何處   響聲傳入浪翻雲耳內時,已非常微弱,但浪翻雲仍可認出那是一下兵刃交擊的 聲音,來自沒有房舍的南岸,若非剛巧他正在下風處,儘管是他浪翻雲的靈耳,也 休想在浪濤拍岸的巨響裹,捕捉到這麼微弱的聲音。   他心中一懍,暗忖南岸觀潮石處,只有一座望樓哨崗,地勢險要,不知是誰在 哨崗示警前闖了上岸,並和己方的人動起手來。   再沒有半點聲音傳來。   浪翻雲心知不妙,騰身而起,往南岸掠去。   不費片刻功夫,浪翻雲來到南岸,高連杬丈的望樓靜悄孤獨,不聞半點聲息, 四周也不覺有任何動靜。   浪翻雲提氣躍起,大鳥般落在望樓梟。   入目的情景,令他平靜的心也不由湧起怒火。   守樓的杬名怒蛟幫徒,東歪西跌地倒在地上,鮮血染紅瞭望臺,遭了敵人辣手 。   在望台中的桌上,四平八穩放了一封信,其中一角給一條雕鑄著精細風雲紋的 銅鎮壓著。   信封面以硃砂寫著『上官幫主大鑒』幾個字,左一旁角下另有一行小字,寫的 是『大明御封大統領楞嚴謹具』。   浪翻雲目光掃往漆黑的洞庭湖面。   浪潮更急了。   「嗦嗦!」   風帆顫動的聲音在水平線的盡處傳來。   這是起帆開航的聲音。   浪翻雲神色回復平靜,眼光回到構死地上的杬位怒蛟幫弟兄,閃過哀痛。   「鏘!」   覆雨劍離鞘而出。   化出一朵朵劍花,回鞘時,信旁的石桌面已多了一行字,寫著「敵人要的是浪 翻雲,我便讓他們如願以償。」   「噹!」   浪翻雲伸指彈響了示警的銅鐘,怒鷹般沖天飛起,投往觀潮石旁一艘泊在岸旁 的怒蛟幫特製快艇裹。   腳下用力,將快艇綁緊岸旁的粗繩立時蹦斷。   快艇往外駛去。   便像有十多名力土在艇下托艇急行般。   轉眼溶入了漆黑的洞庭湖裹。   韓柏見到豎在倉內的大帳幕,帳身繡滿紋飾,又綴著各式各樣模仿動植物形態 的飾物,不是鑲嵌著寶石,便是以真金打製而成,真是華麗非常,但亦頗為艷俗。 心中暗懍:這怪帳透著一股邪氣,其主人恐亦非善類,應是不宜久留。   正欲離去,腦際間一陣暈眩,幾乎倒在地上。   韓柏苦苦支撐。   要知練武之土,最重心志毅力,若他『任由』自己暈倒,異日即管復原過來, 功力也將大為減退。   好一會後,神智才回復過來。   只覺身體一陣虛弱無力。   想不到柳搖枝的簫輕輕一劃,竟能造成這麼大的傷害,現時半邊身子的經脈痛 楚不堪不在話下,最令他擔憂的是痛楚有擴展的趨向,倘若不立即運功療傷,讓真 氣再次暢流經脈無阻,可能半邊身子要就此作廢。   環目四顧。   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倉足有六、七百尺見方,但這超巨型帳幕足足佔去了杬分之一的位置,其他 地方乾乾淨淨,空空如也,連一隻糧倉常客的小老鼠也藏不了。   輕微細碎的足音在倉外響起。   韓柏大吃一驚,欲要提氣躍起,豈知體內真氣虛飄無力,散而不聚。   「壢喲!」   倉門拉開。   韓柏再無選擇,繞著帳幕轉了個圈,來到入口處,不顧一切,鑽了進去。   儘管他目下陷於水盡山窮的地步,也不由心中讚歎。   闊落的帳內,鋪滿了柔厚溫軟的羊毛地氈,圖案華麗,帳心放了一張長几,幾 盤新鮮果點,發出誘人的香氣,帳的四角整齊地疊著重重被褥,方形和圓形的軟枕 像士兵般排列著,予人既溫暖又舒適的感覺。   門開。   燈火的光芒透帳而入。   韓柏了意識地俯伏厚軟的地氈上,回頭望去,只見燈火映照下,兩個提著燈籠 ,玲瓏修長的女子身影,投在帳上。   兩女正要入帳。   韓柏嚇得找了堆在一角的被子,鑽了進去。   背枕著軟柔的地氈,上面壓奢厚厚的被子,鼻嗅著被鋪香潔的氣味,那種舒服 的感覺,令韓柏也要自誇揀對了避難療傷的地方,只不過可要祈禱這兩名身材惹火 之極的女子,不要揀中他這一角藏身的被子,來作今夜的睡鋪,那就好了!   秦夢瑤步進星光覆蓋下的柳林。   在她獻與劍道的生命裹,能令她心動的事物並不多。   生和死對她來說只是不同的站頭,生死之間只是一次短促的旅稈,任何事物也 會過去,任何事物也終會雲散煙消,了無痕跡。   只有劍道才是永 的。   但『劍』並非目的,而只是一種手段,一種達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謎的手段。 她知道每一代的武林頂尖人物,無論走了多遠和多麼迂迴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終都 無可避免回歸到這條追尋永 的路上。   否則何能超越眾生,成為千古流傳的超卓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盤。   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會在何時發生?是否會發生?和發生了之後會怎樣?   百年前的蒙古絕代大家八師巴,在布逵拉宮的禪室內一指觸地,含笑而去;無 上宗師令東來,十絕關密室內飄然不見;天縱之才的大俠傳鷹,於孤懸百丈之上的 高崖躍空而去。   哲人已渺!   她多麼希望他們能重回塵世,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無知』正是生命的鐵律。   不知生,不知死!   龐斑也在這條路上摸索著。   二十年前的龐斑,早看破了人世的虛幻,否則也不會退隱二十年,潛修道心種 魔大法,甚至放棄了言靜庵,放棄了使人顛倒迷醉的愛和恨,誰能真的明白他在做 什麼?   或者只有浪翻雲才可以瞭解他。   這世間只有這兩位超卓的人,才可以使她心動。   她的速度逐漸加快,柳林在兩旁倒退。   林路已盡,柳林旁最著名的『柳心湖』,展現眼前。   一隻小艇,由遠處緩緩駛至。   一個雄偉如山的男子,穩如磐石地坐在船尾,兩手有節奏地划著艇子,木槳打 入水裹時,發出輕柔的響聲。   星空小湖,是那樣平和寧靜。   秦夢瑤心靈澄明如鏡,不帶半絲塵念,看著這六十年來高據天下第一高手寶座 的魔師,逐漸接近。   龐斑看著靜立岸旁的美女,衣袂飄飛,秀髮輕拂,似欲仙去,想起了初會言靜 庵時的情景,心中掠過一陣惘然。   秦夢瑤微微一福,道:「夢瑤謹代家師向魔師問好!」   龐斑深深望著秦夢瑤,柔聲道:「深夜遊湖,不亦樂乎,夢瑤,請!」   秦夢瑤微微一笑,身形微動,已穩穩坐在船頭。   龐斑欣然一笑,也不見他如何用力運槳,小艦速度驀增,箭般射往湖心。   秦夢瑤側靠一旁,將手伸入湖水裡,一陣清涼柔軟的感覺,傳入手裹。   不知如何,她忽地想起了洞庭湖。   當浪翻雲伸手入湖水裹時,是否也有著和她同樣的感受。   龐斑收回雙槳,任由小艇在湖心隨水飄湯,仰首望往嵌在漆黑夜空裡的點點星 光,歎道:「靜庵是否仍那麼愛聽雨?」   奏夢搖嬌軀輕顫,將手從水裡抽出來,看著順著指尖滴下的水珠,由密變疏, 輕輕道:「每逢山中夜雨,夢瑤都陪著師傅一夜不睡,在後山的『賞雨亭』聽雨。 」   龐斑一愕,收回目光,望向垂首望著自己指尖的秦夢瑤,擔憂地道:「夜雨濕 寒,兼之後山風大,沾混了衣襟,靜庵不怕染了寒氣嗎?」接著又啞然失笑,道: 「我看自己真是糊塗透頂了,靜庵乃天下有數的高手,些微寒氣,對她又那會有影 響……」頓了一頓,鄒起眉頭訝道:「但為何我總揮不掉她體弱多病的印象?」   秦夢瑤將手舉起,移到唇邊,伸出舌尖, 了剩下的一小滿水珠,眼中掠過一 絲緬懷的神色,淡淡道:「我很明白魔師的想法,因為我也有這種感覺,現在想來 ,當是因師傅的天生麗質,多愁善感、溫柔婉若,以致分外惹人愛憐,而對她產生 弱質纖纖的感覺,其實她比任何人都要健康,從沒有半點病痛。」   龐斑閉上眼睛,伙然不語,像是已沉醉迷失在另一世界裡。   秦夢瑤打量著龐斑英偉的臉容,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輪廓,心湖湧起一陣強烈的 漣漪。   她終於見到了龐斑。   龐斑緩緩張開眼睛,電芒四射,閃過懾人心魄的精光後,目光離開了秦夢瑤靈 氣迫人的俏臉,掃往左邊岸旁的柳林,悶哼了一聲。   秦夢瑤心內暗歎一聲,問道:「魔師今天為何來了又去?」   溫柔之色再閃耀於龐斑看破了世情的雙目內,他微微一笑,露出回憶的神情, 淡然道:「二十杬年前,我與靜庵在慈航靜齋朝夕相對十日之後,回宮再苦思了兩 年另一百七十二天,終於向靜庵開出了退隱二十年的條件……唉!」說到這裡,停 了下來,仰望星空,眼中掠過痛苦莫名的神色,使人感到當時他下那決定時,曾付 出了很大的代價,欠下了一筆對言靜庵的心債。   奏夢瑤平靜的心翻起了洶湧的波浪,言靜庵雖從不隱瞞心中之事,但在與龐斑 這場退隱二十年的『交易』上,卻始終守口如瓶,其中自有難言之隱,現在龐斑似 要透露出內裡的玄虛,怎教她不心弦顫動?   龐斑回復平靜,以使人戰慄的平靜語氣道:「靜庵回信給我,只說了兩句話, 就是『我會送你一個徒兒,但也會培養一個徒兒來克制你。』所以當夜羽告知我你 出現在附近時,我雖著他約你杬更柳林之會,但最後仍忍不住想提早看看靜庵一手 栽培出來的秦夢瑤,究竟是怎麼一號人物?」接著搖頭苦笑道:「天下間,怕亦只 有靜庵能使我失去了耐性。」   秦夢瑤訝道:「原來師傅竟有這樣的心意,可是我卻從不知道。」   龐斑讚歎道:「這正是靜庵高明的地方,如此才無跡可尋,事實上慈航靜齋的 最高心法,就在一個『靜』字上,假若心有障礙,還如何能盡『靜的極致』?」眼 中精光閃起,深深地望進秦夢瑤的眼內道:「今天我抵達時,本以為韓柏應是第一 個感應到我來到的人,因為他身具赤尊信的魔種,對我特別敏感,豈知夢瑤竟是第 一個知道我到達的人,可見夢瑤的劍道已臻『慈航劍典』上『劍心通明』的境界, 靜庵啊靜庵!龐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秦夢瑤藉低頭的動作,掩飾自己難以遮蓋的震駭。   她並不是為龐斑看破了她的深淺而震驚,令她駭然的是龐斑能故意放出某一超 乎常人理解的心靈訊息,來使他們杬人生出感應,而更使人驚心的是,他竟能純以 一種精神遙感的方式,便測知他們心內反應,這才是最足駭人的功力。   由此可見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實是深不可測,秘異難明,超乎了一般常規, 也使人感到無從應付。   照龐斑所言,言靜庵收她為徒那一天,便早決定了培養她出來對付龐斑。   龐斑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道:「想不到范良極這 也居然如此靈 銳,真不愧盜中之王。」   秦夢瑤莞爾笑道:「若他不是生有靈敏的賊根,早給人捉去坐牢了。」   龐斑淡淡望她一眼,輕描淡寫地道:「夢瑤當不會不知『獨行盜』范良極的師 尊乃百年前與傳鷹共闖『驚雁宮』的『氣王』凌渡虛,當時重傷他的思漢飛還以為 他命不久矣,豈知凌渡虛的先天氣功已臻化境,竟能使破裂了的五臟六腑重新癒合 ,只是從此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秦夢瑤俏臉平靜無波,但心中卻再次翻起了驚濤巨浪。   在此之前,她以為自己是有限幾個知道范良極師門淵源的人之一,而她和言靜 庵能知道這秘密,卻是全因著她們和『淨念禪宗』的親密關係。   凌渡虛的晚年就是在淨念禪宗內渡過,他的 骨破例地被供奉在從不供奉外人 的淨念禪宗『先賢閣』內。   龐斑隨口便說出了這樣一個大秘密,可知龐斑勢力確是無孔不入,連淨念禪宗 這樣與世隔絕的武林淨土也不能倖免。   更使她心神顫動的是,他竟知道她也曾與聞此事。   在她十六歲那年,言靜庵著她獨赴遠在青海的淨念禪宗,往見了盡禪主,遞上 言靜庵的親筆信,自那天起後的杬年,了盡禪主不但親身指點她武功,還讓她盡閱 禪宗內的武學藏書和歷代祖師的筆記心得,所以她雖名為慈航靜齋傳人,卻身具這 兩個武林聖地的最超然武學之長,豈知龐斑聊聊數句話,便點破了她和淨念禪宗的 關係。   由此亦可知他對言靜庵絕不掉以輕心。   奏夢瑤迎上龐斑灼灼的目光。   淡淡一笑,卻沒有說話。   龐斑一呆道:「天!為何你們兩人都和靜庵的氣質這麼近似!一動一靜,假若 將你們合起來,便活脫脫是一個言靜庵。」   秦夢瑤美目亮了起來,道:「我的師姐究竟在那裡?」   靳冰雲赤著的纖足,踏在通往帝踏峰的蜿蜓山路上,剛經過了左右石柱雕著『 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石牌匾,慈航靜齋內最高建 『藏典塔』的尖頂,在 山峰盡處的叢林裡,冒了出來。   家已在望。   星夜下的慈航靜齋,更具出塵仙姿。   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她離開了這裹足足有十年,但卻一點也沒有對這闊別多年的『家』,有任何陌 生的感覺。   慈航靜齋一如往昔。   就像夢裡常見到那樣子。   靳冰雲腳下加速,轉眼已來到慈航靜齋的大門前。   兩個掛在大門上的燈籠,閃耀著顫震的金黃色燭光,像在歡迎她的歸來。   靳冰雲舉起雪白纖美的手,正要拉起鑄上蓮花紋飾的門環,叩響山門,忽地一 震,停了下來,眼中閃過複雜至難以形容的神色,悲叫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多人在這裹?師傅!你的小冰雲回來了!」   慈航靜齋名聞天下的『七重門』第一重最外的門打了開來,接著是第二重,第 杬重……   節節深進的山門一重一重地在靳冰雲俏目前張開來,好像是為她打開了通往另 世之門,又若避開這冷酷現實的桃源的秘徑終於顯露出來。   當最後第七重門打開時,勒冰雲看到平時只偶有鳥兒盤桓的大廣場上,站滿了 慈航靜齋內靜修的女尼。   她們每個人都手持著一個燈籠,神倩肅稷,照得門里門外一片通紅,情景詭異 莫名。   靳冰雲曾設想過千百種回到靜齋會遇見的情景,但卻從未想過眼前這種可能性 。   一團火熱在靳冰雲胸臆間凝聚,她大聲喚道:「師傅!小冰雲回來了!」赤足 急奔,箭般射進七重門裹。   當她仙女般飄飛周第七重門時,眾尼分向兩旁退去,露出一條人牆 成的道路 ,直伸往慈航靜齋的主殿『慈航殿』的大門去。   大門緊緊閉著。   門旁有位貌似中年,臉容清 的女尼。   她就是慈航靜齋內地位身份僅次於言靜庵的『問天尼』,在靳冰雲十二歲時便 閉關修道,想不到到了今天仍是入關時那樣子,十六年的歲月並沒有在她臉孔留下 任何痕跡。   靳冰雲嬌軀一震,卻沒有停留,邁開腳步,赤足踏上以麻石鋪成的廣場上,冰 冷的感覺透足而上。   問天尼神情平淡地看著她,無喜亦無悲。   靳冰雲在問天尼前停了下來,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問天尼低喧一聲佛號,道:「小冰雲你進去吧!不要讓你師父久等了。」   靳冰雲美目升起一層雲霧,茫然望往緊閉的門,輕輕道:「師父……」伸手推 門。   「咿唉!」   門開了一線縫隙。   蠟燭跳動的溫暖光茫透出來。   靳冰雲俏臉貼土木門,熟悉的氣味湧入鼻裡,記得當年有一次和言靜庵捉迷藏 時,她便曾躲在這門後,嗅著同樣熟悉的木材氣味。   她嬌軀輕輕前挨,用身體的力量再將大木門頂開了少許,擠了進去。   寬廣的長方大殿延展眼前,殿盡處是個盤膝而坐,手作蓮花法印,高達兩丈的 大石佛。   殿心處放了一張石床,言靜庵白衣如雪,寂然默然地躺在石床上,頭向著石佛 。   靳冰雲全身一陣劇烈的抖顫,好一會才能重新控制自己,兩眼射出不能置信的 神色,一步一步往躺在石床上的言靜庵走過去。   師傅你竟已死了。   為何你不多等你的小冰雲一會?   她終於來到石床旁。   言靜庵鳳目悠然緊閉,臉容平靜清麗如昔。   但生命已離開了她。   靳冰雲一陣軟弱,兩腿一軟,跪倒地上。   言靜庵竟已死了。   師傅!   你可知道,冰雲並沒有半點怪責你。   只有你的小冰雲才明白你的偉大,明白你為武林和天下眾生所做出的犧牲,只 有你才可將大禍推遲了二十年,現在至少有了個浪翻雲。   問天尼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道:「言齋主在七天前過世,死前她堅信你會在十天 內回來,所以下令等你回來,見她最後一面,才火化撒灰於後山『賞雨亭』的四周 ,現在你終於到了。」   靳冰雲神情出奇地平靜,眼神絲毫不亂,緩緩台頭,望向問天尼了無塵痕的臉 孔。   問天尼在懷裹掏出封信,道:「言齋主有杬封遺書,一封給你,一封給你從未 見過的師妹,最後一封是給龐斑的。」   信遞過去。   勒冰雲接過信,按在胸前,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問天尼向後退杬步,恭身道:「靳齋主,請受問天代齋內各人一禮。」   靳冰雲像完全聽不到她的話,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林兩大聖地之一的領袖, 幽靈般從地上移動起來,移到言靜庵只像安睡了的遺體前,細審言靜庵清白的遺容 。   言靜庵出奇地從容安祥, 角猶似掛著一絲笑意。   她怎會死了!   但這卻是眼前殘酷的現實。   問天尼的聲音再次響起道:「齋主你為何不拆信一看,難道不想知道先齋主臨 終的遺言嗎!」   靳冰雲望向問天尼,猶掛淚珠的俏臉綻出一個淒美至使人心碎的笑容,輕輕道 :「什麼信?」               第二章 八派第一   龐斑平靜地答道:「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秦夢瑤皺眉道:「師姊回到了慈航靜齋?」   龐斑眼內掠過一陣莫名的痛苦,沈聲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達魔師宮 後,從沒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夢瑤輕輕道:「你當年為何要她來,現在為何又讓她走?」   龐斑回復平靜,淡淡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鍰緩掃視著星夜下兩岸旁黑沉沉 的柳林,並不回答她的問話。   秦夢瑤沒有再問,仰首望往夜空。   星空沒有極盡地在頭上延展著。   龐斑搖頭一歎道:「我為何讓她走?」頓了一頓喟然道:「因為我以為自己可 以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記靜庵那樣,豈知前天黃昏,厲若海一槍攻來時,我才知 道自己以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實仍在心內,只不過藏得更深罷了。」 接著雙眼爆閃出使人心寒戰慄的精芒,傲然道:「否則厲若海何能傷我,惹得宵小 之輩,也敢到來徒惹人笑。」語罷,眼睛神光再掃往左岸遠處的柳林。   秦夢瑤歎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在龐斑眼光到處的柳林內響起,平和地送過來,雖不高亢,但卻有種 深沉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願意遵從的感覺。   要來的,終於來了。   一道人影升上柳林之頂。   秦夢瑤功聚雙目,望往還在十多丈的柳林頂,一個高大的灰衣僧人像塊大葉子 般隨著柳浪起伏著,一對長長的白眉下,雙目似開似閉,心下也不由暗讚這白眉僧 只是輕功此一項,已可使他躋身一流高手境界,可惜他的敵人卻是龐斑。   那灰衣僧祥和地道:「貧僧『菩提園』筏可,拜見龐老。」接著冷冷道:「夢 瑤小姐,令師可好?」   八派聯盟依坎是少林、武當、長白、西寧、入雲道觀、古劍池、書香世家和菩 提園,以佛道兩家的門派為骨幹,其中少林和菩提園都屬佛門一系,論聲名當然以 少林為高,但這筏可和尚一現身便聲勢非凡,使人感到世人可能對八派聯盟排名最 未的菩提園,是有點低估了。   秦夢瑤聽出筏可對自己的不滿,心中再歎了一口氣,道:「夢瑤離齋久矣,倒 希望有人能代答大師此問,好讓我也在旁聽聽。」   龐斑微微一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年紀不過五十,竟練得眉毛也白了長了, 可知已達『菩提心功』第十七重天,假若我放你離去,你能否在一百天內練到白眉 復黑、長眉復短,達到第十八重心功的極限境界。」   符可和尚身形一沈,才再彈起,使識者知道龐斑幾句話,便能使他胸中一口真 氣變濁,重量驟增,若非第二口真氣運轉得快,早便掉到大柳樹下,當場出醜。   不過卻沒有人知道筏可為何如此震撼。   筏可當然心知肚明,他震撼的是龐斑只一眼便看穿了他功力的深淺,而且判斷 出只要他多坐百日枯禪,便可達到菩提心功第十八重的大圓滿境界。   這也是他今夜的矛盾,當地接到八派聯盟最高指揮部十二元老會的急訊,要他 趕來此地與其他種子高手會合時,他曾想過違命不從,好再努力百天,以竟全功, 不過最後還是為大局著想,遵令而行。   但心中總像有根剌。   這樣複雜的心事,竟給龐斑一下子便隨意點破了,敵手這種跡近乎神的眼光, 那能不教他差點掉下樹去。   本來決定一上來他便要向龐斑挑戰,但話到了喉頭,忽然間竟說不出來。   秦夢搖望往龐斑,輕輕道:「魔師!你可否放過他們?」   龐斑雙目一寒道:「夢瑤!對不起,我忽然想殺幾個人來看看,讓他們知道本 人的厲害。」   秦夢瑤芳心一震,曉得八派聯盟十八種子高手這一乘人之危的不義之舉,已使 這一向重英雄輕小人的蓋代魔君動了真怒。   筏可無由地心中一寒,想到若自己一旦戰死,便無法修得差了百天即能練成的 心功極限。數百年來『菩提心功』從沒有人曾達到第十八重天境界,自己能甘心嗎 ?十八重天究竟是什麼滋味?   想到這裹,筏可全身一震,望向龐斑。   奏夢瑤歎了一口氣,秀麗的臉容掠過一絲惋惜,道:「大師你輸了,還是回園 去吧!」   筏可志氣已被奪,能有平時一半的水準已算不錯了,若是一般人,就算膽怯了 也可拚死一搏,偏偏筏可練的是『心功』,顧名思義,一身功夫就在心志的鍛練上 ,志氣被奪就是連魂魄也給人取了,動起手來,不是與送死無疑嗎?   龐斑的確高明之極,寥寥數語,便擊中其中一個超卓的種子高手的弱點,漂漂 亮亮、毫不含糊地『收拾』了他。   筏可忽地仰天大笑起來,道:「家師降象真人習有言日:『你永還不會知道龐 斑用什麼方法擊敗你,但事後你回想起來,總要口服心服。』那時我心中極不同意 ,動手比武,自然是招式功力和鬥志的較量,豈知到了此刻,才知家師所言非虛, 貧儈確是輸得口服心服。」   龐斑淡淡一笑,說不出的從容自若,向秦夢瑤道:「我原本有放過這小和尚之 意,但現在卻因事情的進展,改變了這想法,夢瑤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躲在柳林內其他種子高手,本要立即現身;可是龐斑這兩句話,內含玄機,加 上又想聽聽這靜齋杬百年來首次出世的高手,能否說出令龐斑滿意的答案,竟使他 們打消了原意。   筏可胸中那口真氣終於轉濁,沉入林內,消失不見。   不知不覺間,十八種子高手的主動出擊,已變得被動非常,完全給龐斑控制了 氣氛和節奏,於此亦可見這魔君的非凡手段。   奏夢瑤或者是場內唯一知道龐斑是擁有遙感他人心靈的超卓力量的人,因為她 的『劍心通明』,也是這類超越人類理解的『禪功道境』,踏上了武道至高的層次 。   她的美目又再閃過一絲惋惜的神色,向龐斑微微一笑道:「若我答不了魔師此 問,魔師會否從此再不把夢瑤放在心上。」   龐斑哈哈一笑道:「當然不會,因為我知道你是知而不答。」   秦夢瑤美目投往筏可剛才立於其上的柳林,平靜地道:「早先魔師有放筏可大 師回園之意,是因他若再修百天,便能臻菩提心功的至境第十八重天。可是後來筏 可心志被奪,功力大幅減退,可能終身再無望修成心功,魔師遂對大師興趣全消, 故打消初意。」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自筏可所處柳林的右側處,道:「秦始娘不愧靜齋杬百年來 最得意的弟子,只是道幾句話已使小道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笑嘻嘻的,年紀看 來也不少,足有四、五十歲,但神情舉止卻總帶點天真單純味道,一見便惹人好感 的胖道人,由林內鑽了出來。   這胖道人收起笑臉,但其實板著的臉孔更惹人笑,向著泛舟湖心的龐斑和秦夢 搖遙遙躬身,畢恭畢敬地道:「武當小半道人,參見魔師和秦姑娘。」比起其他人 ,他對秦夢瑤的語氣是最尊敬的了。   這邊話尾餘音猶在,另一邊湖岸一排走出杬個人來,由左至右,依次是早先習 現身酒家的古劍池高手『蕉雨』冷鐵心,范良極『竭力追求』的出雲觀高手,『翠 袖雙光』雲清,和剛才在小花溪煌然退走的西寧高手『陽手』沙千里。   龐斑看也不看他們四人,嘴角抹過一陣冷笑,左手槳伸,探入水裹輕輕一劃, 小艇像被人在水裒托著般硬往旁移丈許,同時右手一揮,另一技船槳脫手飛出,疾 若電光石火般,剌往十丈多外的湖面。   『颼』!   一枝勁箭由小艇剛才所處的湖面破水而出,鳥兒升空般離水斜射往半空,同一 時間,船槳飛往的方向,水聲微響,一個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背著大弓,離水躍 出。   船槳無聲無息射至他前胸。   那人大驚之下,雙掌全力劈出,正中船槳。   槳頭化成漫天碎粉。   眾人剛舒了一口氣,忽又目瞪口呆,連驚叫也來不及。   原來木槳前半截雖化成碎粉,但後半截卻堅實如故,毫不受影響地繼續向那人 射去,龐斑隨手一擲,用功之妙,確是匪夷所思。   那人全身功力,全用在剛才那一擊上,豈知槳頭毫不費力化成碎粉,使他因用 濫了力道而難受非常,連湧上的一口鮮血還未及吐出,剩下的一截船槳,已貫胸而 入,帶起一蓬血雨,再穿胸而出。   那人連慘叫的聲音也沒有發出,跌回湖裡,就此一命嗚呼。   在岸旁明明暗暗的人,均想不到在水裡施故冷箭的少林高手『穿雲箭』程望, 一照面便給龐斑了結,任他們心志如何堅定,也不禁頭皮發麻。   當初這水中施冷箭之計,乃由程望本人提出,至不濟,他也可從容逃走,想不 到龐斑竟能完全把握到他逃走的路向,又能計算出他氣盡躍起的準確點,再以巧招 斃敵。   他們也想到圍攻龐斑乃凶險萬分的任務,可是亦絕想不到凶險到如此地步。   湖水已被染紅。   奏夢瑤心中再歎,矛盾的是她既不能趁龐斑受傷之時,和十八種子高手聯攻他 ,可是又怎能坐視十八種子高手被他逐一殺死。   這十八種子高手,已是八派聯盟新一代的精華,是八派捐棄成見後,齊心合力 栽培出來的人才,若被全數消滅,八派聯盟休想在數十年內能回復元氣。在這情況 下,方夜羽更能放手大幹。   想到這裡,心中不由一寒。   以方夜羽情報之精,怎會不知道這針對龐斑的『淺水行動』?   所以今夜擺下的是一個陷阱,讓十八種子高手自己投入羅網之內。   一聲冷哼起自另一邊岸旁,另杬條人影閃了出來,其中一個高瘦清瘦的中年人 離岸躍起,飛到程望沈 之處,一探手抓起程望 身,再點水面,飛返岸旁,動作 若流水行雲,非常好看。   龐斑限中閃過讚賞的神色,微笑道:「長白的『雲行雨飄』,縱使不老神仙親 來,也不過如此,謝峰兄你好。」   中年人竟是韓府兇案死者謝青聯的父親『無刃刀』謝峰。   謝峰放下程望,和其餘兩人傲然而立,也不施禮,只是冷冷看著龐斑,予人既 倨傲又莫測高深的感覺。   他身旁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謝峰年紀略少,一面正氣,兩眼精光閃閃,身 材健碩,背負雙斧,顯是豪勇之士。   女的年在杬十五、六間,容貌頗為娟美,可惜左面有塊巴掌大的紅胎印,使她 看來陰森可怖,一對眼隱含怒火,令人很不舒服。當她眼光落在秦夢瑤身上時,明 顯地透露出不滿之色。   「謝兄好輕功,魔師好眼力,今夜這麼高興,讓小弟也來湊湊熱鬧,『書香世 家』向清秋偕妻雲裳,拜見各位高人。」一對有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女,悠悠自林 內小路步出,男子一身儒服,可是意態軒昂,一點也沒有文弱之態,女的嬌小柔弱 ,但眉目如花,氣質高貴,神態雍容,予人既富且貴的氣派。   十八種子高手現身的,至此已有十一人,一敗一死,但實力卻仍是非同小可, 他們看似隨便站在湖的岸旁,其實已隱隱封死了龐斑的所有逃路,龐斑若要走,便 非動手見過真章不可。   奏夢瑤輕吸一口氣,微有波湯的心情剎那間平復下來,達至止水通明的境界。 因為她已作出決定,決意不借一切,挽救這群還不知道已將半隻腳踏進鬼門關裡的 白道高手。   劍僧的聲音在武當那笑容滿臉的小半道人身後響起道:「少林不捨,見過魔師 ,請魔師出手指教,貧僧保護沒有任何其他人再插手,若魔師勝了,餘下的人亦不 敢再打擾魔師清興,立即退走。」   白道眾高手齊感愕然,因為一直以來他們的計劃都是一齊猛施殺手,務要龐斑 喘不過氣來,致傷勢加重,使他們有可乘之機。現在劍僧不捨卻聲明單打獨鬥,以 決勝負,確是令人費解。   那邊的謝峰卻是神色不悅,心想不捨你如此一說,立時將自己的身份突出於其 他種子高手之上,居心叵測,極可能是藉此以製造聲勢,蓋過我長白,俾可以在韓 府兇案一事上爭佔上風。不過謝峰對不捨確有幾分忌憚,更想到不捨要硬撼龐斑, 勝敗對他均是有利無害,於是強忍不言。   只有秦夢瑤才知道不捨是受自己言語所激,惹起了心中豪氣,她敏銳的觸覺, 隱隱感到不捨口氣中除了有著赴死的決心外,還有一種心灰意冷的味道。   誰令他如此呢?   龐斑首次色動,望往小半道人身旁那仙風道骨,高而有勢,僧袍如雪的不捨, 肅然道:「來人可是絕戒和尚的徒弟不捨大師?」   不捨來到小半道人身旁,秀美的臉龐出奇地平靜,合十道:「家師命喪於前輩 手下,至今已有杬十年五個月另六天,小儈不敢須臾或忘!」   龐斑點點頭,神色凝重地望向不捨道:「我一向不把你們十八種子高手放在眼 內,現在看來我是錯了。」停了下來,忽地啞然失笑,自言自語地道:「不過這也 難怪,少林心法和雙修絕學交媾而成的新品種,確是從未曾有過的事!」   小半道人『哈』一聲笑了起來,板著的臉孔又回復了笑嘻嘻的樣子道:「前輩 錯得有理!錯得有理!」   龐斑理也不理那小半道人,眼中爆起懾人精芒,射向這秀氣孤高的白衣僧,哼 道:「想不到你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無想僧,成了八派的第一人。」   不捨微微一笑,說不出的從容瀟 ,使人感到他對著龐斑,竟是半點驚懼也沒 有,淡然道:「前輩為何會一向看輕小僧?」   龐斑眼中閃過讚歎欣賞的神色,以微笑回報道:「只是這一問,便可看出你確 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他的眼光掃過現身的種子高手,其中謝峰的神倩最不自 然,顯是不忿龐斑如此推許不捨,至於其他的人震驚有之,興奮有之,情態雖異, 但眼中都閃過不解的神色,不明白不捨和龐斑話鋒間的玄機。   龐斑眼光最後落在安坐船上,優美無瑕的秦夢瑤臉上,哈哈一笑道:「今天我 有兩個驚喜,一個是夢瑤!」轉頭往不捨望去,道:「另一個就是大師了。」   不捨默然不語,像在靜待龐斑說出為何一向會低估了他的原因。   龐斑長歎一聲道:「我之所以小覷了大師,有杬個原因。」   眾人一聽大奇,龐斑能說出一個使人信服的原因,眾人便已佩服之極,現在卻 有杬個之多,怎不教人感到路轉峰回,大出意外。   不捨平靜地道:「小僧只能想到兩個原因,還望前輩賜告第杬個。」   這次連謝峰也對不捨的智慧感到驚異不已,因為不捨此說,明顯是在給龐斑出 難題,要求龐斑不但須猜到不捨已知道的兩個原因,還要說出不捨想不到的那個原 因。   兩人由一見面開始,便展開了玄妙的交鋒。   龐斑淡然一笑道:「第一個原因,就是少林心法一向著重無念無慾;而雙修心 法部是剛好相反,講求極盡男女之歡……豈知……」搖頭再笑。   書香世家的雲裳以甜美之極的聲音溫柔地道:「魔師是否認為兩種截然不同的 練功法門,是不可以融渾為一,產生出極好的效果呢?」   眾人暗暗點頭,雲裳這個椎論極為合理。只有不捨和秦夢瑤,才看出雲裳其實 是才智高絕,暗中為不捨助攻,因為只要龐斑的答案就是如此,龐斑語出必驚人的 壓倒性優勢,便會一挫,於此亦可見雲裳的武學修養必然非常不錯,竟能悉破其中 玄妙之處。   龐斑淡淡地看了這美麗成熟、風韻極佳的美婦一眼,道:「我只是想不到不捨 竟成功把握到『兩極歸一』的法門。」   『兩極歸一』說的是一種練功的蹊徑,就是若能將兩樣截然相反的力量,例如 陰和陽、柔和剛,合而為一,威力一定比純陽和純剛、純陰或純柔更大。可是理論 歸理論,卻鮮有人練成此類奇功,龐斑將少林和雙修兩派心法喻為兩極歸一,確是 妙到毫巔,因為他同時點出了不捨為何能將這兩種極端相反的心法路子融渾為一的 理論根據,亦就此推斷出不捨的功力深淺。   龐斑不待眾人有喘息之機,續道:「第二個原因,就是不捨既存有復仇之念, 如此有為而作,怎能達先天無為之境,豈知不捨竟已看穿了世間無一事非『佛』、 無一物非『佛』之理,確使本人刮目相看。」   眾人至此真是口服心服,龐斑這兩個看法,不但顯出他的眼力,已到了看破了 人世虛幻的境界,還顯出寬闊至不可測度的胸襟和氣概,絲毫不向能匹配他的敵人 掩飾自己心中的推崇和讚賞,無懼助敵之威。   不捨謙卑一笑,道:「請前輩說出第杬個原因。」   龐斑眼中掠過複雜之極的神色,仰望夜空,吁出一口長氣,又低頭搖首,望向 秦夢瑤道:「這第杬個原因,可以瞞過任何人,但卻絕瞞不過你,是嗎?」   眾人只覺奇峰突出,秦夢瑤為何是龐斑外唯一知道那原因的人?   奏夢瑤避開龐斑的目光,望往岸旁彎彎地構伸出來的柳枝,淡淡道:「看到魔 師這種神態,夢瑤就算不能想個十足,也已猜到了杬分。」忽爾裡,她想起了早先 感應到不捨的意冷心灰。   龐斑緩緩望向不捨,神光閃過,暴喝道:「情關難過啊!朋友。」   由出現到此刻一直有若不波古井的不捨,渾身一震,眼中精芒貫盈,回擊龐斑 鋒利若削鐵如泥的寶刃般的眼神,道:「只是這句話,小僧今夜無論是生是死,也 會覺得不虛此行,前輩請!」   眾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背上負著的長劍上。   八派聯盟第一高手的劍,能勝過受了傷的龐斑嗎?水是深還是淺?   沒有人想到白道和龐斑的鬥爭,忽然間竟到了決定性的時刻。   怒蛟島。   發生了杬條人命被奪一事的望樓旁,怒蛟幫幾個最重要人物,聚到一旁,顯有 要事一商量。   幫主上官鷹眼光由在望樓四周搜索敵人任何遺痕的數十個怒蛟幫好手身上收回 來,望往一直沉默不語的翟雨時,沈聲道:「楞嚴難道想強攻怒蛟島?」舉起手中 的信,疑惑地道:「這封沒有內涵的信,代表了什麼意思?」   翟雨時不答上官鷹的問題,轉向怒蛟幫除浪翻雲外,最有地位的元老凌戰天道 :「二叔對此事有何看法?」   凌戰天眼光掃過龐過之和梁秋未兩人,悶哼道:「楞嚴除非是患了失心瘋,否 則怎會有膽子在覆雨劍的眼前,挑惹怒蛟島。」接著頓了一頓道:「這當然也不能 排除,那些在京城內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人,會低估了大哥的智慧和劍術, 而作出了這盲目的行動。」   翟雨時道:「不過這要假設楞嚴不是龐斑的弟子才可以成立。」   凌戰天眼中閃過讚許的神色,因為若楞嚴是龐斑的弟子,自應知道浪翻雲是連 魔師也不敢輕視的不世人物。   梁秋未道:「為何首座會留下『敵人要的是浪翻雲』之語?」   上官鷹道:「我本也被這句話困擾著,現在忽然想到浪大叔看出敵人是蓄意挑 引他,才有此語。」   龐過之愕然道:「這是否代表楞嚴並非龐斑的嫡傳,因為像龐斑和浪大叔這種 級數的高手,就算任何陷阱也不管用。」他跟隨浪翻雲多年,自然深悉浪翻雲的厲 害。   翟雨時臉色凝重,緩緩道:「問題實比想像中嚴重,若對方是蓄意引走浪大叔 ,現在便是露了一手,起碼使我們對內部的安全,產生了疑問。」   眾人齊齊點頭。   要知怒蛟幫一向以來的優勢,就是建在對島內形勢的保密工作上,現在敵人不 但可以從容摸上島來,殺人而去,還巧妙地使浪翻雲成為第一個發現的人,這顯示 了怒蛟島內有暗中通敵的內奸,而且地位不應是太低。   凌戰天皺眉道:「這就真是奇哉怪也,若楞嚴的主要目標是怒蛟島,自不應在 這時機未成熟的時刻,便先揭開了自己的底牌,讓我們有所防範,因為若要引你們 的浪大叔離島,方法可多著呢!」望向翟雨時,道:「雨時你對這又有何看法?」 翟雨時望著凌戰天英俊成熟的臉龐,心中正想假若凌戰天確是名登黑榜,將是繼厲 若海之後,黑榜裡最英俊的高手了。他聞言微一沉吟道:「二叔的推斷非常精到, 無論楞嚴是否龐斑之徒,均沒有理由不靜待龐斑和浪大叔分出勝負後才動手,所以 愣嚴這次的挑逗行動,必是懷有某一目的而來,;浪叔亦因看破了這點,所以才應 計而去。唯今之計,最佳者莫如安內攘外,同時進行,這樣才不會被迫進入守勢裡 。」   上官鷹道:「我看雨時你成竹在胸,不知有何安內攘外的妙策?」   翟雨時仰望夜空,長長吁出一口氣,暗忖希望上天保佑戚長征安然無恙就好了 ,否則他縱有滿腹妙計,也將難以施展。               第杬章 一敗塗地   韓柏藏在厚厚的被褥裡,開始進入魔胎獨有的「胎息」境界,口鼻雖停止了吸 呼,卻沒有絲毫氣悶的感覺,心靈快將晉至平靜無波的寂境,體內真氣亦在丹田逐 漸凝聚起來。   「悉悉索索!」   外面帳裹傳來換衣的聲音。   韓柏的腦中自然地升起兩個身材動人的女子寬衣解帶的綺旎情景,小腹下一熱 ,真氣忽地若萬馬奔騰,經脈像要漲裂,大吃一驚之下,連忙收攝心神,險險避過 走火入魔的厄運。   被外一股柔膩得像蜜糖的女聲響起,以近乎耳語的音量道:「碧夢姊,你說我 們還有沒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內的韓柏嚇了一跳,這華麗的帳幕雖是荒誕古怪,但卻有種溫暖綺麗 的氣氛,怎樣也使人聯想不到謀殺和死亡,豈知外面此女一開口便是擔心能否活到 明天。   那叫碧夢的女子歎道:「柔柔,我們都是苦命的人,門主恩寵我們時,我們便 享盡榮華富貴,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們出氣……」   那柔柔聲音提高了少許,激動地道:「出氣!我們八姊妹已給他殺了六個,最 慘是春花,給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結果了他,最多我們陪他 一齊死。」   碧夢顯然膽怯多了,顫聲道:「不要再說了,給他聽到可不得了,還是快點燃 起香爐吧,否則又不知他會用什麼殘忍手段對付我們。」   外面傳來金屬輕碰的聲音,不一會香氣瀰漫,連被褥內的韓柏,也感覺到絲絲 香氣。   她們又再次喁喁細語,韓柏心中雖同情這兩個命運全被那什麼門主控制在手上 的女子,但自身難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療傷,待傷勢好了,或者能幫助這兩個 女人也說不定。   被褥外的聲音逐漸消沈,這並不是外面兩女停止了說話,而是韓柏的精神逐漸 內收,進入胎息無念無想的奇異境界。   這種境界乃練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夢寐以求的,乃由後天踏入先天的必經法門 ,韓柏雖身具魔種,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療傷的需求下,在溫暖的被褥內 ,加上香氣的薰陶,無意間竟進入了先天結氣的境界。而其中最關鍵處實在於他的 『無意』,若換了一般人,『有意』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聲冷哼由被褥外傳來,韓柏悠然醒轉,只覺體內真氣 充盈,說不出的舒服,默察傷況,除了經脈仍有點不暢外,幾乎就像從未受傷那樣 ,心中大喜。   微響傳來,接著那碧夢道:「門主!饒了我們吧。」   那門主默然不語。   碧夢驚得沙啞了聲音叫道:「柔柔!還不快向門主求恕。」   那柔柔顯是骨頭硬得多,死不作聲。   那門主再冷哼一聲。   韓柏心中一驚,此人聲音含蘊著強大的氣勁,顯是高手裡的高手,自己全無受 傷時,或者仍未是他的對手,何況自己的傷勢仍差一點工夫才完全痊癒,此消彼長 下,交起手來,實是有敗無勝。   外面是令人難堪的沉默,只有那碧夢偶爾牙關打顫的聲音不住饗起。   韓柏心中暗歎,假若那門主真要殺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則這一生也休想 良心能安樂下來。   豈知那門主一聲長歎道:「我怎會怪你們,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 ,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談應手合擊浪翻雲,勝敗仍是未知之數,至不濟也不過 是戰死當場,那會弄至今天英名盡喪,連孤竹也帶著十二逍遙游士叛我而去,使我 心情大壞,糊里糊塗下連你們八姊妹也給我殺桌了六人,怎還能怪你們。」   碧夢想不到有如此轉機,叫道:「門主!」   韓柏此時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遙門主莫意閒,暗慶自己沒有 魯莽出手,現在對方能良心發現,自是最好,又見對方自責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 對他有點同情。   莫意閒再歎道:「你們不用說了,剛才我偷偷跟在你們身後,你們說的每一句 話我也聽得很清楚。」   碧夢顫聲道:「門主!我們……」   莫意閒陰聲細氣道:「不要擔心,我早說過不會怪你們的,唉!逍遙八姬中以 你兩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寵愛,所以即管我飲醉之時惱恨墳膺,也沒有失手找你 們來 憤。」   碧夢囁嚅道:「門……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樣,我和柔柔定會和以前 那樣侍候你,也不會在背後說你長短,是嗎?柔柔!」最後兩句當然是和那柔柔說 的。   柔柔隔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是……是的!」   莫意閒喜道:「真的嗎?」接著又長長一歎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你們將大 好青春,浪費在我身上,何況我和浪翻雲已結下不能冰釋的深仇,所以我決定了讓 你們走。」   躲在被褥下的韓柏聽得暗暗點頭,這實在是個最好的解決方法。   碧夢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謝門主!」   那柔柔卻沒有任何反應。   殺氣忽起。   韓柏立時生出感應,但已來不及反應。   「啪!」   手掌拍在頭上的聲音響起,接著是頭骨爆裂的聲音,也不知是兩女中那一個, 連慘叫也來不及,便香消玉損。   韓柏怒火狂燒,作夢也想不到這莫意閒如此反覆無常,正要不顧一切撲出,又 突覺殺氣已消,知道莫意聞暫不會殺人,連忙克制著魯莽撲出的衝動,靜待偷襲的 好時機,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閒,他早撲了出去。   莫意閒冷笑道:「一試便試出你想離開我,哈哈哈!其實我是剛剛來到,那知 你們說過我的什麼壞話。」接著語聲轉柔,道:「還是你最好。」   柔柔狠聲道:「你殺了我吧!」   莫意閒一愕道:「你不怕死嗎?」   柔柔淡淡道:「與其日夜提心吊膽,不如早點一死了之。」   莫意閒奇道:「但你不知我有很多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嗎?」   柔柔平靜地道:「你動手吧!」   這回連韓柏也大為奇怪,在柔柔這種處境裡,痛快一死絕不可怕,但誰也可想 到莫意閒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憑什麼全無所懼。想到這裡,心中一動 ,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種自殺的方法,保護能在莫意閒動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懼莫 意閒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殺之心亦非是那麼堅決,否則應把握時機及早行動,不 用像現在那樣要等到最後關頭了。   想到這裡,又大感頭痛,自己若貿然撲出,必會引起莫意閒的反應,倘因此惹 起柔柔的誤會,立即自殺,豈非弄巧成拙。   莫意閒的歎息響起,道:「我可以狠心殺她們,但又怎狠得起心殺你,你不是 不知我一向最疼愛你。」   韓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這老狐狸怎會想不到,目下自是籌謀妙法,阻止 柔柔自殺。   柔柔喝道:「不要過來!」   莫意閒道:「好!好!我不過來,我不但不過來,還走遠一點,你滿意嗎。」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來。   韓柏心叫不好,知道這柔柔非常聰明,已看穿了莫意閒的詭計,所以決定立時 自殺。   當他正要不顧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勁力突由莫意閒站處順著地氈擴散,猝不及 防下,背脊登時受了一記,半邊身一麻。   嬌呼傳來,柔柔軟倒氈上的聲音響起,比起韓柏,她當然更不濟事。   莫意閒復意大笑說:「小賤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閒是何等樣人,咦! 原來是袖內暗藏毒針,哼!這針原本是想來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韓柏默運玄功,麻痺的身子立時回復了大半,沒有先前的軟瘓無力,心中既暗 驚莫意閒借物傳力的奇功,又暗責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閒的對象是自己,今晚便 要一敗塗地了。   下定決心,只要再回復先前狀態,便立即出手。   莫意閒怪聲怪氣道:「為什麼不作聲了,啊……定是全身麻痺了,讓我給你揉 揉吧。」手掌磨擦身體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柔柔呻吟起來,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殺了我吧!」   莫意閒淫笑道:「任你杬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遙手法的挑逗,何況你只是個 騷貨,你那處地方喜歡被男人摸弄,有誰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搖魄蕩的呻吟聲更大了,不住喘息著。   韓柏勃然大怒,這莫意閒確是不堪之極,但同時心情也平定了點,想來莫意閒 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會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顱准一個機會,出手偷襲,便 大有勝望。   柳搖枝那一簫確是非同小可,直到這刻,半邊身的經脈仍感不大暢順。其實韓 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搖枝得悉他這麼快便復原了大半,一定更驚得目瞪口呆,要對 他魔種的潛力重新評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聲音響起。   嬌呼傳至。.『砰!』   柔軟的女體跌在韓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驚叫起來,顯是感到鈹褥下有人。   韓柏心中一動,伸掌輕椎,柔柔又從被褥上滾下,落到地氈上,躺在他身側。 韓柏在被褥的黑暗裹,當然看不到柔柔的裸體,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 大,從未見過任何女人的身體,花解語已使他大開限界,這時對只隔了一堆繡被的 柔柔充滿了遐想,實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閒獰笑道:「小騷貨,讓我先將你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你,哈 哈哈!」   柔柔驚叫。   風聲響起。   韓柏心中大喜,那敢再遲疑,探手出外,貼上柔柔滑嫩堅實的裸背,收攝心神 ,低喝道:「出掌!」   柔柔雖早知有人藏在被內,但忽然間背上給人按上,仍嚇了一跳,接著內勁透 體脈而入,直傳上右手,又見莫意閒醜惡之極的肥軀一座山般向她壓來,豁了出去 ,一掌擊出,正中莫意閒胸口。   「呀!」   一聲慘叫下,莫意閒像片樹葉般往外拋飛,臉上的肥肉扭曲出難以相信的驚容 。   同一時間,原本摺疊整齊的被褥一齊飛起,像朵厚雲般往莫意閒罩去,當他剛 背脊觸地時,幾張繡被剛好將他罩個正著。   韓柏彈了起來,凌空飛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飛臨隆起被內的莫意聞上,雙掌 全力下擊,一時間勁風滿帳,點著了的燈火一齊熄滅。   「篷!」   韓柏擊實被上,可惜卻非莫意閒的肥體,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韓柏慘叫一聲,反拋而起,受傷未癒的經脈立時劇痛麻痺,不過幸好他早有和 范良極交手的經驗,知道莫意閒這個級數的高手都有護體真氣,更何況自己是借柔 柔髮掌,勁力大打折扣,又擊不中對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閒如此快能作出 反擊。   黑暗中勁風呼呼,躺在帳邊的柔柔也不知兩人過了多少招。   兩聲悶哼,幾乎同時響起。   「砰!」   韓柏跌回柔柔的裸體旁,不住深吸長呼,顯在積聚內力。   那邊廂的莫意閒卻是無聲無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動。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這年輕男子生死血戰間仍不忘滾回她身旁保護她,怎 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勁風再起。   柔柔只覺自己赤裸的身體,被那男子反身摟著,跟著在黑暗中往前飆竄,到了 帳幕另一角裹。   其間掌擊聲爆竹般連串響起。   血戰忽又停下。   黑暗裹交戰的兩人都默不作聲。   柔柔自少便給莫意閒收作姬妾,從未接觸過其他男人,這一刻給這體魄健碩充 滿男性氣息的男子緊摟懷裡,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將對方摟著。   反而韓柏全神貫注著莫意閒的動靜,一點也感不到懷內女人的反應。這時他心 中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半邊身在與莫意閒的硬拚下,差點連感覺也失去了,兼之 又要保護懷內之女,實在落處下風,喜的是莫意閒的內力始終不及范良極精純,雖 及時勉力反擊,仍然傷上加傷,否則也無需每一輪攻擊後,都要調息後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驚,湊在韓柏耳邊叫道:「他的扇!」   莫意閒怒哼道:「吃裡扒外的賤人!」   韓柏故作驚奇地道:「什麼!他氣得要用扇來煽掉怒火?」   「咿呀!」   帳內杬人同時一震。   帳外的倉門打了開來。   究竟是誰在這等時刻,闖進倉來!   洞庭湖熟悉的氣味迎風拂來。   浪翻雲撐著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態從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 到,定以為他是想深夜遊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積跨數省之地,南接湘、資、沅、澧四水,北向吐長 江,水天相連、碧波浩森,氣象萬千,但要在這樣的大湖裡找一條船,便若在沙漠 裡要找一個人。   但浪翻雲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對方。   因為敵人是蓄意引他出來的。   無論在時間上,安排上,敵人針對的目標都是他。   這代表了對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幫內部情形 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們憑什麼惹他浪翻雲!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將自己放在敵人的立場,來思索自己的弱點。   他並不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因為除非是龐斑親自出手,上官鷹、翟雨時等 在凌戰天的支持下,是足可應付任何危險的。   想到這一里,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個弱點。   浪翻雲眼中精芒一閃,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遠處。   一艘杬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雲輕歎一口氣,站了起來。   他多麼喜歡怒蛟島上平靜的日子,但他知道現實並不容許他再作戀想,這楞嚴 是個絕不可輕視的人物,一上來便顯出了驚人的手段。   腳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開。   浪翻雲腳下踏著小艇碎開後的一條長木,速度驀地增加,水浪翻往兩旁,箭般 往敵船追去。   秦夢瑤望向挑戰龐斑的劍僧不捨大師時,淡淡道:「大師若要挑戰魔師,先要 過得夢瑤手中之劍。」   白道眾種子高手們一齊愕然。   在他們心中,縱使奏夢瑤保持中立,已使他們大大不滿;何況刻下竟要代龐斑 應付不捨的挑戰。   只有杬個人反應比較不同。   第一個是書香世家的雲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纖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頭 ,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滿。   第二個是小半道人,他先是驚訝,接著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顯是把握到秦夢 瑤不顧自身清譽,誓要維護十八種子高手的心意。   第杬個是不捨大師。   要知此次召來十八種子高手,以不捨主張最力,其中一個原因,是希望在外侮 之前,激起同仇敵愾,以沖淡因韓府兇案引起的分裂危機,豈知一上來,十八種子 高手便一敗一死,使他們完全陷入被動的劣境裡。   所以他一現身即向龐斑單獨挑戰,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瀉的頹勢,更重要 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換回眾人的安然離去,保全實力。   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確是深不可測,已超脫了一般的武學常規和爭戰之道,若 群戰不免,激起龐斑的殺機,拚著內傷加深,也不會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況發生 ,白道將沉淪不起,休想在數十年內回復元氣。   可惜直到他面對龐斑時,才體察到龐斑的真正實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實力。   龐斑已非昔日的龐斑,他已晉入另一層次,另一種境界,使他們針對他而定下 的策略構想全派不上用場。   在眾人喝駕前,龐斑長笑而起,移到船頭,做然卓立,仰首望天道:「夢瑤你 是靜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縛腳的人,假若我還不賣你一個情面,靜庵會笑我有 欠風度,可是假若我大開殺戒,夢瑤會否對我以劍相向。」   除了不捨等有限幾人外,眾人都大惑不解,因為夢瑤越俎代庖,接下了不捨的 挑戰,明明對龐斑有利無害,為何龐斑反隱有不滿之意?又硬要迫秦夢瑤表態?   這些種子高手,均是八派聯盟千錘百煉下精挑出來的俊彥,在龐斑退隱這二十 年來,得八派捐棄門戶之見,史無前例的讓他們在本門武功之外,得窺他派秘傳心 法,又得各派宗師親自訓練指點,名符其實地身兼各派之長,對於殲滅龐斑可謂信 心十足,豈知真正碰上龐斑,才感受到上乘爭戰之術,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難施, 才使他們明白到龐斑的可怕處。難怪二十年前與龐斑的鬥爭裡,白道雖人才輩出, 仍然一直屈處下風。   秦夢瑤輕歎道:「魔師不要迫夢瑤了!」   龐斑偉岸的軀體微微一震,轉身俯首,愛憐地細審秦夢瑤清麗的俏臉,愕然道 :「天!我還以為是靜庵在向我嬌嗔!」微一頓足,道:「罷了!今夜我便衝著你 夢瑤情面,放過他們。」   語罷,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謝峰怒哼一聲,他身旁男女立時亮出雙斧和拂塵。   龐斑哈哈一笑,也不見如何作勢,已飛臨他們頭頂前的上空。   這時連久未作聲的冷鐵心、雲清和沙千里杬人也禁不住要佩服龐斑的氣勢,因 為若他避開表示有意攔截的謝峰等杬名長白派高手,便難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覺 。   其實這包圍網最弱的一環,亦是這杬個人,這並非說他們的武技最低微,而是 雲清曾和韓柏交手師老無功,早挫了銳氣;冷鐵心則在范良極手下吃了暗虧,信心 大幅削減;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龐斑壓力下黯然而退,鬥志已失。所以假若龐斑 揀他們這一方向離去,可說是輕而易舉,他們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別對龐斑的捨 弱取強深有所感。   反之首當其衝,騎虎難下的謝峰卻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攔截之意,純是想 趁機揀個便宜,因為不捨對龐斑的挑戰和受到的椎許,已使不捨隱然凌駕於其他種 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龐斑要走時,擺出攔截的姿態,爭回些許面子地位,這全 基於他以己心度龐斑之腹,想到對方既想走,自不應揀他這一方,豈知事實例大出 他所料。   龐斑已在他頭頂前上空杬丈許處。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時收攝心神,飛身而起,截擊龐斑。   兩旁的同門『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亦同時騰身而起,位置卻稍 墜後方,作第二道的關防。   在配合上,可說是無懈可擊。   龐斑一聲長笑,迅速無比的身子去勢,忽地放緩下來,似要定在半空。   謝峰心頭一寒。   這應是絕無可能的事,完全違反物理上的常規,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確無比的預 算。   變招已來不及了。   謝峰狂喝一聲,雲行雨飄身法展至極限,硬往下急墜,希望能觸地再起,迎擊 龐斑。   他身後的鴻達才和鄭卿嬌便沒有他的功夫,沖天而起,剎那間便到了杬丈高處 的頂點,開始回落。   謝峰腳尖觸地,正要彈高。   龐斑哈哈一笑,慢下來的身形驀地加速,掠過鴻達才和鄭卿嬌,同時左右腳尖 分點在兩人頭上。   兩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氣立時變濁,直跌下去。   『颼』一聲,龐斑雄偉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裹。   『砰、砰!』   鴻達才、鄭卿嬌兩人滾跌地上,坐起來時臉無人色,想起剛才若龐斑腳尖稍用 點力道,他們的頭骨怕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了。   眾種子高手除不捨外,均臉色一變,心中都泛起無力與抗的窩囊感覺,這次圍 攻龐斑,可說是一敗塗地,丟臉之極,若非龐斑腳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 杬個人。   眾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夢瑤早不知所蹤。   不捨平靜地道:「夢瑤姑娘剛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師身上時走了。」   謝峰呆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跺腳,轉身便去,鴻達才和鄭卿嬌兩人 呆了一呆,亦彈起身追著去了。   不捨緩緩來到少林俗家高手『穿雲箭』程望旁邊,彎身探手抱起 身,神情落 寞,無喜無悲。   雲裳伸手過去捉著夫君微顫的手,心中暗歎,知道慣對春風秋月、琴棋書晝與 自己魚水之樂的向清秋,正深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戰慄,歎了一口氣,向不捨道: 「大師若無指示,愚夫婦便返回書香世家了。」   不捨怎聽不出她語氣中有退出之意,這次應召而來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 已死,一人雖生猶死,若再少了書香世家這兩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這些 人中再因韓府兇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還如何能和以龐斑為首的力量對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眾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臉上。   只見這看來一臉樂天的道人寬容道:「各位實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則便落在龐 斑算計中,我們雖有戰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輩的遭遇,可算是戰績輝煌 ,由此可見二十年後的今天,和龐斑的鬥爭,已大有轉機。」   眾人心中一動,立時把握到這小半道人話中的玄機。   要知二十年前,龐斑曾先後多次被白道高手聯手圍攻,除了少林的無想僧外, 手下從沒活口留下,這已成了龐斑的招牌手段,這次十八種子高手圍攻龐斑,只死 一人,這在以前是絕難想像的事。   「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下,隱在柳林內的筏可大師緩步走出,臉容寶相莊嚴,合十道:「小 半道兄說得好,貧儈失去爭雄之念後,心無 礙,反而旁觀者清,看出龐魔起始時 殺氣大盛,直至不捨大師現身時,才驀地斂去殺機,可見不捨大師的成就,竟硬迫 得龐魔也要改變了主意。」   不捨微微一笑道:「不捨怎敢居功,我看龐斑真正忌憚的乃秦夢瑤,才如此破 例離去。」   冷鐵心冷冷道:「大師不用謙虛,這次若無秦夢瑤從中作梗,非是沒有留下龐 魔的可能,哼!我古劍池要看看言靜庵如何交待此事!」   雲清和沙千里齊齊點頭,表示他們同意冷鐵心對秦夢瑤的立場。   雲裳輕輕一歎,蹙起黛眉,柔聲道:「冷兄對夢瑤小姐可能有點誤會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會是誤會,依我看是言靜庵和龐斑間實有不可告人之關 系,所以秦夢瑤才處處站在龐斑的一方。」   雲裳心中暗歎,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將失敗歸咎到秦夢瑤身上,實是一 件補贖自己失落感的心態,有理也說不清,轉向不捨道:「大師若再無他話,愚夫 婦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對自己這美慧過人的妻子言聽計從,對不捨施禮道:「經此一役, 大師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開韓府兇案死結,八派振興,非是無望,愚夫婦先返世 家,只要大師號召,必附驥尾,請了!」緩緩後退。   筏可一聲佛號,亦趁機退走不見。   不捨抱著程望的 身,默然不語。   雲清緩緩來到他的身邊,關切地道:「大師剛來此地,還未有機會往韓府去, 不如趁現在到韓府落腳稍息吧。」   不捨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見到馬峻聲,好作出應付長白由謝峰所率領那問罪之師 的對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掃過小半道人、冷鐵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們 還要找一個人,向他討回一份文件。」   雲清不知如何粉臉一紅,咬牙道:「范良極這死鬼,什麼東西不好偷,偏要偷 這麼重要的一份文件!」   接著向不捨道:「這事交由我負責,我一定能把他掘出來。」   說到最後,粉臉一紅再紅。               第四章 矛鏟雙飛   浪翻雲內勁源源不絕,通過雙腳,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開來的長板上 ,速度隨著每一個浪頭,不斷增加。   這並非內力高的人便可做到,還須對水性熟悉無比。浪翻雲可說是在洞庭湖泡 大的,少年時便時常和凌戰天以此為樂。   只有以這個辦法,才有希望在短時間內追上敵船。   杬桅大船逐漸在眼前擴大。   船上燈火通明。   浪翻雲心中一笑,敵人顯是擺開了公然迎戰的格局,如此有恃無恐,希望是高 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雲,否則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腳下再用力,木板斜斜衝上一個浪頭,在浪鋒的尖脊『沙沙』飆行,速度提 升至極限。   浪翻雲一聲長嘯,大鳥般騰空而起,飛臨大船之上。   『噗!』   穩踏甲板之上。   一聲長笑響起道:「好一個浪翻雲,京城白望楓恭候多時了。」   只見甲板近艙處一列排開了七張太師椅,坐了五男兩女,七人背後挺立了高矮 不一的杬十名武服大漢,都是神態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稱白望楓的華服中年漢子,頭頂高冠,身穿官服,氣態不凡 ,只是眼睛生得長而細,給人奸猾多智的感覺。   左旁是位老道士,臉容醜陋,不但沒有半點道骨仙風,還神情高傲,像天下人 都不值他一顧。   那自稱白望楓的人見浪翻雲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無心道人威震粵 東,浪兄不會沒聽過吧?」   浪翻雲淡淡一笑,卻沒有答話,他實在懶得說話。   原來這無心道人並非真是什麼道士,只是愛作道裝打扮,其行為更是和道士沒 有半點相似。十一年前粵東發生的一宗七女連環被姦殺的大案,很多人便懷疑是他 做的。可是因沒有確鑿證據,兼且他武技強橫,沒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終於不了了 之。   於此可見此人聲譽之壞。他不但為白道人士不恥,連黑道中稍有頭臉的人也不 願和他沾上關係,不知為何今天搖身一變,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楓等見浪翻雲連客氣的場面話也不說上兩句,齊齊露出不悅之色,尤其那 無心道人,更是兩眼凶光閃閃。   坐在白望楓右邊最遠那張椅子,一位皮膚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悶哼一聲 道:「見面不如聞名,我還道覆雨劍浪翻雲是什麼杬頭六臂的大魔頭,想不到只是 個一身酒味的醜漢,還裝出個不可一世的樣子。」   一陣嬌笑響起,坐在他身旁那風騷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惡黑大痣,也算得上 是個美女的艷婦花枝亂顫般笑道:「杬哥你真是膽大包天,惹得我們黑榜第一高手 王高興,小心你的腦袋。」   黑漢大笑道:「若我黑杬有什麼杬長兩短,美痣娘你豈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陣笑罵。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竟毫不將浪翻雲看在眼裡。   浪翻霎毫不動氣,這些人均長居京城,自然習染了京師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態, 就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師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 們還怎敢大模大樣地『坐』在他面前。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坐著應戰。   即使龐斑也不例外。   白望楓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雲威名雖盛,可是無心道人、『斷腸刀』黑杬、 『美痣娘』程艷俏這杬人,無一不是橫行一時的高手,這下亮出名堂,對方還是冷 冷淡淡,全無反應,難道真是不把我們擺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無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生得風流浚俏,可惜態度輕 佻,好好一對腳,卻有一隻屈起搭上扶手處,另一隻搖搖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 著一把鋒光閃閃的護腕短刃,口內阻嚼著不知什麼東西,斜著眼兜著浪翻雲來看, 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連說杬聲『好』,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麼。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個杬十出頭的婦人,眉眼輪廓本來也屬不 錯,但卻長錯了在一張馬臉上,兼且黑衣黑褲,櫬托起髮髻上插的大紅花,使人感 覺很不調和,很不舒服。這時她咧嘴一笑,故作嗲聲道:「小侯爺你連連說好,究 竟人家好在什麼地方?」   那小侯爺眉頭大皺,顯然對身旁這馬臉女人語帶雙關的獻媚並不受落,眼光仍 留在浪翻雲身上道:「我第一聲『好』,指的是對方比我估計的還要早了半灶香時 間趕上了我們;第二聲『好』,讚的是他在群敵環伺下,仍能如此從容無懼,的確 是大家風範;第杬聲『好』,卻是對我自己說的,若我能幹掉浪翻雲,什麼黑榜十 大高手,便可全部變成垃圾。」   眾人一聽這杬聲『好』的最後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只有坐在白望楓右旁一直默然不語,怛眼睛卻沒有片刻離開過浪翻雲的枯瘦漢 子,皮肉不動,半點笑意也沒有。   浪翻雲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來他有著一上船便立即動手的打算,若楞嚴在,他將是第一個飲恨他覆雨劍 下的人。   但楞嚴卻不在。   他雖站在甲板上,面對著這群來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卻全放 在艙裡。   他只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那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聲,而且吸氣流量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 嬌巧的女子。   也『感覺』到艙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這人才是浪翻雲顧忌的人。   因為只有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難道是鬼王虛若無?只有這級數的高手,才可躲在暗處也使他感到對方的壓力 和威 。   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誰?想到這裡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虛若無那種高 手中的高手,才可輕易潛入怒蛟幫,擄人殺人留信而去。   白望楓見浪翻雲一聲不作,以為對方給嚇破了膽,得意地望向其他人,發覺枯 瘦漢子臉色陰沈之極,奇道:「高副教軍有何心事,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那高副教軍臉色條地變得蒼白,忽地張口,『嘩』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眾人駭然大震。   明明還未交手,這武技在眾人裡可入杬甲,身為大內禁軍次席教軍的『鎖喉槍 』高翰風,便已吐血受傷。   只有浪翻雲知道對方由他飛臨甲板上時,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機會,但直至此 刻仍出不了手,給欲去不去的內勁逆回經脈,故不得不噴出鮮血,以減輕血脈內的 壓力,否則將落得血脈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內應是無人不識,只不知身居何職?」言下 之意,自是京城之外無人識荊。   白望楓雖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為這批京域高手的頭頭,終是一個人物,這時 將高翰風未戰先傷的怪事撇在一旁,沈聲道:「本人白望楓,這次承天之命,特來 洞庭將你擒拿,違者斬首當場。」   他這幾句話實是不假,只不過說漏了前因。原來京城派系林立,最紅的當然是 『陰風』楞嚴的錦衣衛、西寧『滅情手』葉素冬的御林軍系和『鬼王』虛若無的開 國元老系統;其他京官、皇室成員又各自另有派系。他們間的界限並非涇渭分明, 例如葉素冬的師弟『遊子傘』簡正明,便是楞嚴手下四將之一,而每一個山頭,又 都盡力去爭取皇帝的寵信和重用,以擴大己方的勢力和影響。   楞嚴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組』,專責對付怒蛟幫,便惹來其他派系的不滿,尤 其對付怒蛟幫一向是『湖南幫』的專責,更視這為楞嚴插手他們轄下地區事務的第 一步,故此大為忿懣,加上又被楞嚴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誇下海口,表示若楞 嚴能將浪翻雲引出來,他們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這白望楓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當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雲的厲害 ,而是這次和他同來這六人,除了『斷腸刀』黑杬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為與 楞嚴有嫌隙的其他系統裡借過來的特級高手,可說是楞嚴、葉素冬和虛若無杬系以 外所有派系精選出來的聯軍,尤其是那小侯爺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輕一輩數一數二 的人物,心想以這等陣容,加上杬十名死士,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人嗎?這才如此 驕狂。   浪翻雲仰天長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槍找上我浪翻雲便可,為何還要干擄 人威脅這種卑鄙行為,難道這是朱元璋教下的嗎?」眾人見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 天子之諱,臉色齊變,兵刃紛紛離鞘。那黑杬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們擄 了你的女人?」   浪翻雲眼中精光暴閃,臉容轉冷。   小侯爺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來的手段,我朱七對美女是愛憐還 來不及,怎會傷害她?」   浪翻雲淡淡道:「這就最好!」   「鏘!」   眾人眼前一亮,覆雨劍已落到浪翻雲手裡,待他們想看清楚一點時,點點劍芒 ,已閃爍在甲板的每一寸空間內。   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到覆雨劍出鞘後的真實情況;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艷不可 方物,前一剎那,還是平凡的現世,但這一剎那,整個天地已被提升至幻夢的境界 。   細碎若雨點的氣旋,隨著點點似若有生命般精靈靈的劍雨,鮮花般驀地盛放。 這七人外表雖是大模大樣地坐著,其實倒有一半是裝出來給身邊人看的,要知浪翻 雲已穩為天下第一名劍,即使在京師內,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雲出現的那刻 開始,無人不是蓄勢待發,但仍估不到覆雨劍出動得如此全無先兆,劍勢擴展得這 麼快速。   也想不到浪翻雲招呼也不打一個便動手。   原本各人早擬下策略,以高翰風伺隙出手,黑杬和無心道土搶其左右後側,美 痣娘和那馬臉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楓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擊,務求一舉斃敵,豈知 浪翻雲劍一出手,不要說聯攻,每一個人連自顧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優勢盡喪 。   首當其衝的是白望楓和無心道人。   劍一出,強勁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膚割痛的千百個小氣旋,迎頭撲至,使兩人 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後倒退,可是劍來得實在太快了,連從椅上彈起的時間也沒 有,唯有向後一仰,連人帶椅往後倒,再翻向後艙。   後面杬十名從京中侍衛挑出來的好手,被兩人這樣滾到面前,本來穩若鐵桶的 陣形立亂。   反應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雲劍勢方展,他手上的飛刀便全力擲出,取得 是浪翻雲的大腿,同時刀離背鞘,來到左手裡,彈起側劈浪翻雲的劍網。狠、辣、 准、快。已可躋入江湖高手之列,難怪敢口出狂言。   『斷腸刀』黑杬是第二個反應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動,他即俯身撲前,希望 由最右端搶入中位,以解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首當覆雨劍鋒之危。   其他人亦紛紛躍起,美痣娘的劍,馬臉女的雙短叉,由上往下,強要攻入覆雨 劍造成的光雨裡。   只有高翰風因剛受了傷最是不濟,俯前倒滾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戰友們 攻勢的施展。   這七人來時早有共識,知道難憑一己之力戰勝浪翻雲,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 力,不能有半點保留,否則若給對方逐個擊破,便沒有人可生離怒蛟幫勢力籠罩的 洞庭湖。   浪翻雲在這等時刻,仍從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劍勢一再擴展。   沒有人可以形容那種超越了凡世的美麗原來嗤嗤作響的氣旋,驀地轉靜,但細 碎的氣勁卻有增無減,擴而不收。   千萬光點,噴泉般由浪翻雲身前爆開,兩團特別濃密的劍雨,不分先後分別迎 上朱七公子和黑杬。   同時一腳踢起,正中朱七擲來的飛刀刀身上。   「叮叮噹噹!」   一連串密集的刀刃交擊聲連珠響起。   「蓬!」   光雨再爆。   沒有一個人除了點點光雨,還可看到其他東西;沒有一個人除了那割體生寒的 氣勁外,還能有其他感覺。   第一個撞入覆雨劍的光點裡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誠一向以快著名,暗想 縱使你浪翻雲比我更快,但人力總有極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牽制,自己更是年輕 力壯,若能一戰功成,那分光榮真是說也不用說,收攝心神,長刀全力劈出。   「叮!」   無數光點裡,跳了一粒出來,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趕上自己的刀鋒。   一股不剛不柔,但卻無可抗禦的力道,由刀鋒直貫入手臂的經脈,再往全身經 脈擴散,那種感覺便像一個在海裡無處著力的人,被一個滔天巨浪迎頭蓋過來。   朱七公子魂飛魄散,全力守著心脈,往後飛退,同時腿上一涼,已掛了彩,恰 好是自己飛刀所取對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這時黑杬的斷魂刀側攻至浪翻雲的右翼,豈知朱七擲向浪翻雲的小刀,經浪翻 雲一踢下往他迎面飛來,所取時間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沒有半點徵兆,嚇得他 急忙收刀橫擋。   『當!』一聲清響,精鐵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斷,黑杬張口噴出鮮血, 斷線風箏般倒飛而退,撞斷船緣圍欄,掉往海裡。   覆雨劍芒於盛極之下再作暴漲,驚叫慘嚎聲中各京師高手跟 飛跌,不是兵刃 離手,便是血肉飛濺,竟無一人得以身免。   剎那間浪翻雲已飛臨至滾倒地上,正欲躍起的無心道人和白望楓之上。   那些精選侍衛更是不濟,光點尖嘯不但蒙了他們耳目,狂勁的氣旋,更硬生生 將他們迫得東倒西歪,倒地葫蘆般滾跌兩旁,不要說還手出招,連浪翻雲在幹什麼 也不知道。   『篷!』   關上的船門在劍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風暴雨中打開窗口,劍芒投進艙內。 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這才躍起,還未站定,兩人臉色齊變。   白望楓手摸頭上,頂在頭頂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無心道人則手撫小腹,臉上 血色退盡,『砰』一聲坐倒地上,竟給浪翻雲點中氣門,破了數十年苦修得來的真 氣。   這時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在艙內矗然響起。   『砰!』   在船尾的艙璧木屑彈飛,一條黑影持著長達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飛往洞 庭湖面上的高空,長笑道:「覆雨劍果是名不虛傳,京師再見。」   這時船已駛至離岸七、八丈許處,那人再一聲長嘯,在空中換一口氣後,略一 下墜,飛往岸上,轉瞬不見。   浪翻雲摟著一個女子,來到船尾,將聲音還遠送去道:「矛鏟雙飛展羽,勝負 未分,便如此離去嗎?」   展羽人已不見,但仍回應道;「左詩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藥便上京來取吧! 」   浪翻雲怒哼一聲,挾著左詩,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驚魂未定的敗兵傷將。               第五章 蒙氏雙魔   帳外花解語嬌軟柔媚的聲音響起道:「莫門主為何如此大火氣,逍遙帳內也不 見逍遙,終日砰砰彭彭的亂摔東西。」   莫意閒一聽來人是紅顏花解語,心下大為篤定,到底他們也可算是自家人,哈 哈大笑道:「花護法深夜到來,是否想陪我在逍遙床上一起摔東西?」   反之韓柏心中大吃一驚,只是莫意閒一人他便深感難以應付,何況還多了個花 解語,自己還要保護懷裡這火辣辣的裸女,不過他也是智計百出的人,聽出兩人間 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來得正好,快助為夫半臂之力,一齊幹掉 這死肥豬!」   帳內的莫意閒和帳外的花解語齊齊一愕。   要知莫意閒最大的疑懼,就是不知韓柏是何方神聖。   這並非單是莫意閒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個遇到韓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為無 論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長的歷程,唯獨韓柏是藉赤尊信移植魔種,名符其實地在 一夜裡變成直迫黑榜人物的高手,這種百年難遇、千載難有的奇逢,怎能不教不知 情者摸不著頭腦。   而正因韓柏的來歷神秘,即使以莫意閒這類老江湖,疑懼心亦不其然豐富起來 。   難道龐斑因自己敗於浪翻雲手下,利用價值已失,所以派了這人和花解語來解 決自己,否則自己這巢穴如此隱秘,誰會知道?而花解語又偏來得這麼巧!   花解語聽到韓柏娘子前、娘子後的叫著,不由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對方自稱『 為夫』,分明公然在調戲她;喜則更難以理解,偏卻是情不自禁,不禁脫口罵道: 「你這死鬼!我發誓要勾了你的舌頭出來!」   跟著俏臉一紅,想起韓柏早先對她的偷吻。   莫意閒心中更驚,因聽出她話裡的含意雖狠,但語氣卻是嗔中帶喜,一副打情 罵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韓柏,每逢危急時,魔種發揮靈力,腦筋分外精明,那還不乘機混水 摸魚,大叫道:「回到家後任娘子懲戒,現在快入帳來,否則為夫小命不保。」   花解語終究是老江湖,帳內黑沉沉的,怎可貿然便進,當然要和在同一陣線的 莫意聞打個商量,柔聲道:「莫門主……」   莫意閒大喝道:「不要進來,否則我……」   韓柏心知要糟,豈容他二人繼續對答下去,以致『誤會冰釋』,大道叫:「哎 呀!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語心中一驚一亂,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麼也沒有了,不如先闖進 去再說,嬌笑道:「莫門主!奴家進來了!」閃身便進。   莫意閒勃然大怒,心想你兩人還不是一鼻孔出氣,一扇便往進來的花解語撥去 。   花解語知道帳內的是莫意閒和韓柏,那敢掉以輕心,早蓄勢以待,見勁風撲臉 而來,嬌叱一聲,綵帶飛出。   韓柏暗叫天助我也,摟著莫意閒的赤裸艷姬,沖天而飛,破帳而出,再『砰』 一聲撞破倉頂,帶起漫天木屑碎板,倉皇逃去。   天色微明。   來自八派聯盟之一『書香世家』的二位種子夫婦高手,向清秋和雲裳出城後, 往西而行,踏上歸途。   這時城門還未開,但當然難不倒高來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兩人均想急 於離城,好盡速返回蘇州的書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雲裳,欣賞著令他百看不厭的側臉輪廓,淡淡笑道:「裳妹! 知道嗎?自從我被選為種子高手後,心情從未有過似這刻的輕鬆寫意,可是,程望 剛剛以身殉難,我應該是悲痛和頹喪才是啊!」   雲裳別過頭來,愛憐地看了夫婿一眼,柔聲道:「清秋哥你的本質實是愛文輕 武,兼且你對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熱的愛戀,所以心底一直抗拒著八派加於你身上的 責任,昨夜既已對上了龐斑,雖沒有動手,但總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輕鬆,我一點 也不覺奇怪。」   向清秋拉起雲裳的手,送到唇邊深深一吻,歎道:「有一個這樣瞭解我的賢妻 ,清秋對上天已再無所求。」   雲裳輕輕一歎,卻沒有說話。   向清秋大奇道:「為何離開柳林後,裳妹容顏毫不開展?」   雲裳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兩旁樹木森森,想來在太陽高掛時,這條路亦必 然非常陰涼舒服,低聲道:「我有點擔心,擔心能否回得到蘇州。」   向清秋向來信服妻子的才智,聞言一震,皺盾一想道:「裳妹是否怕龐斑的人 會對付我們!」   雲裳步速減緩下來,點頭道:「龐斑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門開始,每一個行 動,均顯出精心的策劃和部署,現在怎會忽然露出個大空隙,讓我們有機可乘?」 向清秋駭然止步,道:「難道龐斑的傷是假裝出來的?」   他這話確是合情合理,龐斑隨手殺人,說去便去的表現,那有絲毫像個受傷的 人。   雲裳搖頭道:「若龐斑並沒受傷,我們沒有一個人能生離柳林,其中有些關鍵 ,是我想不透的。」   腳步聲在後方響起。   兩人同時心中一懍。   因為這腳步聲響起時,來人已在身後十丈之內,而之前他們從未感到有人追近 ,只是這點,他們便不得不心生警惕。、兩人心意相通,鬆手分開,退往兩旁,向 後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驚。   原來後面趕來的是兩人而非一人,他們步履一致,故此只發出『一個人』的足 音來。   這兩個人生得一模一樣,原來是對雙生兄弟,年紀在六十至七十間,臉目陰沈 ,身材高大,鼻樑高挺彎曲,不似中土人士。   雲裳嬌軀輕顫,『啊!』一聲道:「蒙氏雙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來當年元朝為朱元璋覆滅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 高手,充當蒙皇的貼身護衛,這蒙氏雙魔正是其中兩名高手,這兩人容貌體形均極 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塊胎記,其真實名字無人得知,只慣稱為蒙大、蒙二。   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將徐達、常遇春兩軍會師通州,大敗元兵 直撲京師,元順帝在這八大高手護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虛若無親率中原高 手一十七人追殺順帝,八大高手拚死力戰,其中杬人血戰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 仍能保順帝安然逃回蒙古,於此可見這五人武技之強橫,這蒙氏雙魔,正是其中兩 人。   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餘人除鬼王虛若無外,無不負傷。今天說起仍是談 虎色變,想不到現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現,怎不教人心膽俱寒。   雲裳和丈夫迅速交換一個眼色,均看到對方心中的懼意,因為若這二人真與龐 斑有關,便代表此來有滅口之意,以免他兩人將二魔的行蹤 露出去,致惹起中原 武林的警覺。   兩魔並沒有因向清秋夫婦有所警覺而減慢速度,倏忽迫至兩人五尺處。   「鏘!」   向清秋和雲裳亮出書香世家在江湖上聲名卓著的『銀龍』和『玉鳳』兩把名劍 。   蒙大哈哈一笑,雙手十指屈曲如鉤,分往兩劍抓去,同一時間,蒙二躍上蒙大 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飛往兩人頭頂。   雲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後朝夕練劍,最擅雙劍合擊之道,二人同心 ,功力倍增。那知敵人來的卻是一對在這方面更屬超專家級的雙生兄弟,六、七十 年聯戰經驗,立時將他們的優勢比下去,由此亦可見敵人安排之妙,用計之巧。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別拂在向清秋和雲裳的銀龍和玉鳳上。   兩人同時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轟擊,往後跌退,跟著那式「比翼雙飛」竟使不 下去。   兩人交換一個眼色,由分變合,背貼上背。   狂飆由上卷下。   蒙二雙拳由上下擊,道上塵土捲起,聲勢懾人。   蒙大怪笑一聲,叫道:「果然後生可畏,可惜這麼早便要死了。」手一掃,一 根黑黝黝的玄鐵尺來到手中,閃電般刺向臉朝著他的雲裳,不教敵人有絲毫喘息的 機會。   這兩魔突然出現,已是先聲奪人,又仗著比向清秋夫婦深厚得多的內功,以硬 碰硬,無論心理和戰略上均顯出他們佔盡上風。   若是向清秋夫婦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時間內,分向干羅、韓柏、風行烈和他 們發動攻擊,心中的驚駭將不止於此。   「鏘!」   「霍!」   雲裳的玉鳳和向清秋的銀龍分別迎上蒙大的玄鐵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顫,往後跌退,蒙二則像毽子般拋起,落在兩人的另一方。   雲裳和向清秋分別噴出一口鮮血。   蒙大移退杬步後,擺開架勢,臉帶驚容道:「好!想不到你們年紀輕輕,便練 成了書香世家的『連體心法』,難怪少主特別要我們兩個來招呼你們。」   向清秋兩人內心的驚駭實不干於他們,原來這『連體心法』乃書香世家不傳之 秘,能藉身體的接觸,又或手牽著手,將兩人內勁『連體』起來,所以蒙大、蒙二 表面上是與其中一人比拚,其實對著的卻是兩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婦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當可重創兩人,扳回劣勢,豈知對方功力 深厚之極,退而不傷,反是兩人受了內傷,雖是輕微,但久戰下將產生不良影響。 雲裳嬌叱一聲,手拉著夫君的手。   兩人劍光暴漲,往雙魔攻去,乘兩魔陣腳未穩的空隙,爭取主攻之勢。   蒙二大喝一聲,有巖平地起了個焦雷,亮出長若五尺的短矛,不剌反劈,當頭 轟擊,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衝前,玄鐵尺搶入中位,竟是要貼身血戰的姿態。   一連串金鐵交鳴的激響,震徹早晨的官道,瞬間四人交換凶險萬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聲悶哼,身形踉蹌,肩頭鮮血飛濺。   雲裳一咬牙,將向清秋拉往身後,滿天劍影收了回來,平平實實劈了幾劍,一 時間劍勁貫空。   佔了上風的蒙氏雙魔,狀若瘋虎的攻勢忽地收斂,老老實實地分別擋了雲裳杬 劍。   雲裳張口噴出第二口鮮血,護著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樹旁,劍尖顫震,遙指兩魔 。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你斯文秀氣的樣子,竟能施出最消耗內力的少林『初祖 劍法』,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絕學?」   蒙大陰陰笑道:「你現在連劍也拿不穩了!是嗎!」   雲裳臉容平靜,心中卻在擔心身後的向清秋,剛才向清秋給蒙二短矛挑中時, 若非她及時藉連體心法,將內力輸入向清秋體內,向清秋恐已立斃當場,不過仍難 逃經脈受傷的厄運,一時杬刻恐難再動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頭的手輕輕顫勳著,不停深深吸氣,正在全力運功療傷。   蒙大眼中精光暴閃,玄鐵尺彈起,挽了個花式,封著雲裳劍鋒的所有進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顫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無法捉摸其來勢。   這二魔的武功確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為八派聯盟苦心栽培出來的兩名種子 高手,便全陷於挨打的劣勢。   雲裳心中暗歎:清秋!我們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 ,也算是緣份。劍動,但氣勢勁道已大不如前。   驀地蒙氏雙魔齊露驚容。   雲裳和向清秋亦同時聽到身後一下尖銳的聲音響起,初時僅可耳聞,但剎那間 耳鼓內已貫滿了嘯叫。   就像一陣狂風捲至。   這卻是劍氣的嘯叫。   蒙氏雙魔臉色齊變,一尺一矛全力擊出,務求在這從隱處攻出的敵人來到前, 殺死眼前這對陷於絕境的種子高手。   狂烈的氣勁,直迫雲裳而去。   劍光一閃。   「鏘鏗!」   來人劍鋒分點上玄鐵尺和短矛。   蒙氏雙魔往後飄退,倏又轉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鋪天蓋地再殺將過來。 此時來人已插入這對峙的兩對人中間,劍芒大盛,卻看不到人。   這並非誇大的說法,而是雲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個空間幻起閃爍的劍芒,其 中可見一優美纖長的身形,隱約其中,但總有種霧裡看花、覷不真切、如虛如幻的 感覺。   不聞半點兵刃交觸的聲音,蒙大、蒙二分往兩旁急退。   劍芒收止。   來自天下兩大聖地之一的秦夢瑤亭亭而立,一手持劍,另一手輕捏劍訣,清麗 的俏臉靜若淵海。   蒙氏雙魔又再攻至。   秦夢瑤嘴角掠過一絲柔柔笑意,緩緩一劍直劈兩魔排山倒海而來的攻勢正中處 。   在這樣凶險的形勢裡,變成了旁觀者的雲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種 沒法解釋的寧靜感覺,這並非因秦夢瑤代她接了敵人的全部攻勢,而是因為秦夢瑤 這一劍有種虛極靜極的意境。   尺矛攻至。   秦夢瑤玉手輕搖,長劍像鐘擺般搖往兩邊,似緩又似快,分擊在尺矛之上。   雙魔驚人的攻勢忽地冰消瓦解。   劍芒暴漲。   雙魔齊聲怒吼,踉蹌往後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邊的密林裡,接著是枝斷葉落,劈啪聲起,由大轉小,終不可聞 。   雲裳舒了一口氣。   這兩個可怕的人竟給秦夢瑤輕描淡寫便擊退了。   向清秋這時也回過氣來了,到了雲裳身旁。   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感受著劫後餘生的歡娛。   秦夢瑤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兩人正要多謝,奏夢搖擺手阻止,回劍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來遲了 一步。」   雲裳呀道:「夢瑤姑娘難道早知我們會受到襲擊嗎?」   秦夢瑤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傷後的蒼白的臉上,道:「向兄雖傷及經脈,但有 貴夫人連體心法之助,當可迅速復原,夢瑤也稍減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點頭道:「夢瑤姑娘毋庸操心,這點傷清秋還受 得起。姑娘一劍退雙魔,壓下魔道凶 ,使人振奮莫名。」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假設你知道我剛才施出上古秘傳下來廣成子的『劍笑軒 轅』,卻只僅能輕創兩人,你便不會那麼樂觀了。」   雲裳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一聲輕呼道:「昔日元朝覆滅時,除蒙氏雙魔外, 蒙古八大高手還有『人妖』裡赤媚、『萬里橫行』強望生和『禿鷹』由蚩敵杬人幸 存不死,現在雙魔在世,這杬人武功更勝雙魔,若是伏襲其他的種子高手,形勢定 非常危殆。」   秦夢瑤道:「這正是我遲來的原因,照我估計,謝峰等長白高手和不捨大師的 一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擊目標,一來由於他們聚眾則力強,更重要的原因是韓 府兇案一日未解決,留他們下來對方夜羽是有利無害的,所以我擔心的只是筏可大 師和你門。」   向清秋關心道:「筏可大師功力大減,確是非常危險。」   奏夢瑤道:「不用擔心,我暗中綴著筏可大師,直至他與本門之人會合,才再 來追你們。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屬有利無害,確是高瞻遠矚。」   雲裳略一錯愕,旋即點頭,顯示體會了秦夢瑤的想法,向清秋才智略遜乃妻, 皺眉問道:「為何留下筏可大師,反對方夜羽有利無害?」   秦夢瑤道:「十八種子高手,均為八派新一代的繼承人,筏可大師是被內定為 新的菩提園主,現在他功力減退,武功雖已不招敵人之忌,但表面看去卻和以前並 無兩樣,究竟是否仍應讓他繼承園主之位,正是個非常頭痛的問題,後果可大可小 。」   向清秋恍然大悟,不禁對秦夢瑤細緻精到的觀察升起由衷的佩服,因為繼承之 權,一個弄不好,往往引起一派內不同系統的鬥爭,甚至乎分裂,此種情形在八派 內早有先例,非是無的放矢,由此亦可知方夜羽的眼光和手段。   雲裳緊握夫君的手,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便從此不問世 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但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恐難獨善其身了。」   奏夢瑤道:「龐斑此次出山,牽連之廣,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數代從不介入 江湖紛爭的門派也難以倖免,何況是八派聯盟之一的書香世家。賢伉儷當前急務, 是先治好傷勢,然後再作打算。」   向清秋誠懇地道:「夢瑤姑娘請提點愚夫婦一二。」   這句話確是非同小可,表達了他兩人願意聽取秦夢瑤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雲 裳、乃書香世家新一代的繼承者,身份非同小可,誰可使得動他們?若非真的心悅 誠服,這樣的話絕不會輕易出口。   秦夢瑤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夢瑤希望書香世家能在解開韓府兇案一事上, 盡盡心力。」   雲裳目射奇光,沈聲道:「夢瑤姑娘是否想我們將這事壓下去,大事化小,小 事化無?」   雲裳這幾句話正代表了長白以外各門派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為了大局著想 ,這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不了了之,否則牽纏下去,對八派聯盟的團結絕無半點好處 。   奏夢瑤美目緩緩掃過兩人,淡淡道:「不!我們要把真兇找出來,作出公正的 判決。」               第六章 我為卿狂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過,轉入一條窄巷裡,到了巷子的中段處,輕輕 躍起,翻過牆頭,落在一座土地廟旁的空地上站定,原來是八派聯盟之一入雲觀的 種子高手雲清。   她娟秀的臉龐略見嫣紅,呼吸微呈急速,當然不是因為急行的關係,只不知何 事會令她如此緊張。   雲清深吸了一口氣,輕叱道:「范良極!你還不出來!」   四周靜悄無聲。   雲清跺腳道:「我知你一直跟著我,你當我不知道嗎?快滾出來!」   一聲歎息,來自身後。   雲清絲毫不以為巽,霍地轉身。   只見范良極坐在土地廟正門前石階的最頂處,翹起二郎腿,剛從懷中掏出旱煙 管,放上煙絲,準備燃點。   雲清被范良極糾纏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對方面面相對,心中湧起一股奇怪之極 的感覺,似是非常熟悉親切,又像是陌生非常。   無論是怒是恨,她腦海中想像出來的印象和眼下真實活生生的范良極,驀然合 二為一。   忽然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范良極深深望了她一眼,佈滿皺紋卻又不脫頑童調皮神氣的老臉綻出一絲苦澀 的笑容,打著火石,點燃煙草,深深地吸了兩口。   雲清正想著范良極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極吐出一串煙圈,乾咳數聲後, 歎道:「雲清婆……噢……噢……雲清小姐,你知否墜進了敵人的陷阱裡?」他叫 慣「雲清婆娘」又或「雲清那婆娘」,幾乎順口溜出,幸好立時改口,不過早抹了 一把冷汗。   雲清乃馬峻聲的姑母,馬峻聲生父馬任名的妹妹,但卻是庶母所出,父親對她 兩母女並不大理會,所以雲清之母四十未到便憂鬱而終,剩下雲清更是孤苦,後來 在一個機會下,為過訪的入雲觀第一高手百慈師太看中,帶回入雲觀,成為該觀出 類拔萃的高手。   她和馬峻聲之父馬任名的關係一向不太好,但對馬峻聲兄妹卻極為疼愛,所以 知道了韓府之事後,連忙趕來助陣。此刻聽到這苦苦糾纏自己的死老頭溫柔柔地稱 自己為小姐,本要糾正他應稱她帶髮修行的道號『雲清』才對,不知如何,卻說不 出口來,微怒道:「不要拖橫來說,還不把你偷了的東西交出來?」   范良極灼灼的目光貪婪地直視著她的臉龐,緩緩道:「我們有命離開這裡再說 巴。」   雲清一愕,忘記了范良極可惡的『賊眼』,奇道:「你不是在說笑吧?」   范良極乃黑榜高手,她雲清亦是白道裡高手中的高手,除了龐斑外,誰能取他 們性命,不知不覺裡,她將自己和范良極故在同一陣線上。   這並非說她這便愛上了范良極,而是她女性的銳覺,使她知道范良極不會傷害 她,縱使他非常『可厭』。   范良極再吸一口煙,悠悠閒閒地道:「打一開始,由韓府兇案起,到你們種子 高手圍攻龐斑,八派聯盟便一直給方夜羽牽著鼻子走,可惜你們還懵然不知。」   雲清被范良極奇峰突出的說話吸引住,渾忘了此次迫范良極出來的目的,微嗔 道:「不要儘是聳人聽聞,若你不交待個道理出來,我便……我便……」她本想說 我便以後不和你說話,因為這是她能想出來對這老頭最大的懲罰,但回心一想,如 此一說,巖非變成和對方打情罵俏,臨時將到了喉嚨的話兒吞回去,不過粉臉早燒 得通紅。   范良極精靈的賊眼大放光芒,歡嘯一聲,彈起打了個觔斗,又原姿勢坐回石階 上,興奮地道:「我說我說,不要不理睬我。」   雲清氣得跺腳轉身,背對著他道:「你不要想歪了,快說出來!」這次連耳根 也紅透了,自出生以來,范良極還是第一個讓她嘗到被追求的滋味,其他男人,怎 敢對她有半句逾越的話。   范良極道:「我很想和清妹你仔細詳談,但人家等了這麼久,早不耐煩了。」 此老頭臉皮之厚,確是天下無雙,竟然打蛇隨根上,喚起人家『清妹』來了。   雲清先是勃然大怒,但接著聽到他話中有話,連忙收攝心神,耳聽八方。   風聲響起。   一高一矮兩人越牆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許開外。   雲清一見這兩人,立時想起兩個離開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懍,不由 往後疾退,直來到范良極身旁,心中才稍定了點,這並非表示她膽怯,而是身為八 派聯盟的十八種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嚴格的戰鬥訓練,最懂利用形勢,使自己 能盡情發揮所長,而眼前的環境下,她唯一求勝的法門,就是和范良極聯手抗敵, 捨此再無他途。   高的那個人臉如鐵鑄,兩眼大若銅鈴,左臉頹有一道深長的刀疤,由左耳斜伸 至嘴角,模樣嚇人之極,右手提奢一個獨腳銅人,看去最少有杬、四百斤重,但他 提著卻像輕若羽毛,沒有半點吃力的感覺。   矮的那人是個禿子,腰纏連環扣帶,肩頭寬構,方面厚唇,使他整個人看來像 塊四方的石頭,但一對眼卻細而窄,裡面凶光閃爍,一看便知是凶殘狠毒之輩。   范良極吐出一個煙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兩人,笑咪咪道:「『萬里橫行』 強望生、『禿鷹』由蚩敵,你們做了這麼多年縮頭烏龜,定是悶壞了,所以現在要 伸出脖子來透透氣了吧!」   禿頭矮子由蚩敵長笑起來道:「我還道『獨行盜』范良極是個什麼不可一世的 人物,原來只是只又乾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謂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 兒們的遊戲。」   雲清叱道:「我明白了,你們是龐斑的走狗!」   強望生全無表情的刀疤鐵臉轉向雲清,巨眼盯著雲清,道:「不要抬捧自己, 你還未足以令我們兩人出手,我們只是利用你引這老猴從他猴洞跳出來。」他樣子 可怕,但偏是聲音厚而雄渾,悅耳異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調諧。   雲清恍然,難怪剛才自己逼范良極現身時,對方如此不情願,原來早悉破了這 兩個魔頭的陰謀。沒有人可以捉到這盜中之王,可是這個大盜卻為了她,犧牲了最 大的優勢,被迫要和這兩大魔頭動手硬幹。   她心中一陣感動,不由得看了范良極一眼,這老頭雖是滿臉皺紋,但卻有著無 與倫比的生氣、活力、鬥志,一種遊戲人間的特異吸引力。   自己會愛上他嗎?   不!   那是沒有可能的,他不但年紀可作自己父親有餘,連身材也比自己矮上一截, 毫不相配,何況自己也可算半個修真的人,真是想也不應該朝這方向想下去。   可是心中總有一點怪怪的感覺。   范良極的大笑將她驚醒過來。   這名懾天下、獨來獨往的大盜眼中閃起精光,盯著強望生和由蚩敵道:「方夜 羽確是了得,我和清妹的事天下間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給他查探出來,佩服佩服 !」   雲清來不及計較范良極再喚她作清妹,心底一寒,這大盜說得沒錯,她從沒有 將范良極暗中糾纏她的事告訴任何人,誰會知道!難道是……心中升起一個人來。 由蚩敵手落到腰間一抹,兩手往兩邊一拉,多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連環扣索,嘿然道 :「這個問題你留到黃泉路上見閻王時再想吧!」   就在此時,范良極張口一噴,一道煙箭緩緩往兩人射去,到了兩人身前七、八 尺許處,『篷』一聲爆開來,變成漫天煙霧,聚而不散,完全封擋了對方的視線。 那范良極一閃身來到她跟前,低喝道:「走!」   雲清心下猶豫。   敵人的目標是范良極,自己要走,對方歡喜還來不及,絕不會欄阻,可是自己 怎可捨他而去!   勁風壓體而來。   范良極見她失去了逃走的良機,豪情湧起,大笑道:「清妹!讓我們聯手抗敵 吧。」手微揚,煙 彈起滿天火星熱屑,往凌空撲來的由蚩敵彈去。   接著煙 敲出,正擊中由煙霧裡橫掃而來的強望生重型武器,獨腳銅人的頭頂 處。   禿鷹由蚩敵之所以被稱為鷹,全因他輕功高絕,見火星迎面由下而上罩至,知 道每粒火屑都含有范良極的氣勁,不敢輕進,提氣輕身,竟腳不觸地,再來一個盤 旋,手中連環扣轉了個小圓,火星立時激濺開去。   『當!』   煙 頭敲在銅人頭上。   強望生悶哼一聲,踉蹌退回煙霧裡范長極也好不了多少,觸電般往後疾退,幸 好在他背後的雲清剛剛躍起,衣袖上拂,迎向由蚩敵掃來的連環扣。   在碰上雲清的流雲袖前,原本挺得筆直的連環扣忽地軟下來,水蛇般纏上雲清 的流雲袖,由剛轉柔,妙至毫巔。   『叮!』   雲清一聲嬌叱,衣袖滑下,雙光短刃挑出,挑在連環扣上。   由蚩敵放聲大笑,借力彈上半空,兩腳踢擊刃尖,變招之快,令人咋舌。   雲清避無可避,流雲袖飛出,蓋過雙刃,拂在敵腳之上。   「霍霍!」   強烈的氣流,激盪空中。   雲清悶哼一聲,往後飛跌。   她雖是十八種子高手之一,但比起這蒙古的特級高手,無論招式功力均遜一籌 ,尤其在經驗上,更是差了一大截,兩個照面便立時落在下風。   一隻手托上她的蠻腰,接著響起范良極的大喝道:「走!」一股巨力送來,雲 清兩耳生風,騰雲駕霧般給送上土地廟的屋脊。   雲清扭頭回望,只見下面的空地上勁風旋飛激盪裡,杬條人影兔起鶴落,迅快 地移動著,在那團愈來愈濃,不住擴大籠罩範圍的奇怪煙霧裡穿插著,金鐵交鳴之 聲不停響起,戰況激烈之極。   雲清至此對范良極不禁由衷佩服,這強望生和由蚩敵任何一人,站在江湖上也 是一方霸主的身份,現在兩人聯攻一人,仍是平分秋色之局,可見范良極的真正功 夫,是如何的深不可測。   這個念頭還未想完,下面的戰鬥已生變化。   范良極悶哼一聲,往後踉蹌而退。   此消彼長,強望生和由蚩敵兩人的攻勢條地攀上巔峰,風捲殘土般向仍在疾退 的范良極狂追而去。   雲清嬌叱一聲,躍了下去,雙光短刃全力下擊,以她的武功,這下無疑是以卵 擊石,不過危急間,她早無暇想到自身的安危了。   豈知看似失去頑抗能力的范良極炮彈般由地上彈起,迎上撲下的雲清,雙手緊 摟著她的纖腰,帶著她沖天直上,越過了土地廟屋脊連兩丈外的高空,升速之快, 高度之驚人,直使她膛目結舌。   雲清想不到范良極來此一著,又勢不能給他來上兩刀,嚶嚀一聲,已給他抱個 給實,渾體一軟,早來到高空之處。   由蚩敵兩大凶人怒喝連聲,齊齊躍起追來。   同一時間,鄰近土地廟的屋頂上百多名武裝大漢冒出,形成一個廣闊的包圍網 。   范良極摟著雲清在高空中突地橫移兩丈,沒有絲毫下墜之勢,輕功的精純,令 敵人也歎為觀止。   追來的強望生輕功較遜,一口氣已盡,唯有往下落去。禿鷹則顯出其『鷹』的 本色,雙臂振起,一個盤旋,往兩人繼續追去。   范良極這時和雲清來到了離包圍網杬丈許的高空,去勢已盡。   敵人的好手們無不伸頸待望,只要范良極落下來,立時圍殺,以他們的實力, 加上強望生和由蚩敵,可說有十成把握將兩人留在此地。   范良極怪笑一聲,大叫道:「清妹合作!」一甩手將雲清送出。   眾人齊聲驚喝,不過回心一想,只要留著你范豆極,雲清走了也沒有什麼大礙 。   雲清果然非常合作,提氣輕身,任由范良極將她像一塊石子般投往十多丈外的 遠處。   禿鷹這時離范良極只有丈許之遙,卻剛剛低了丈許,若范良極掉下來,剛好給 他撲個正著,時間角度和速度的拿捏,均精 絕倫。禿鷹臉容森冷,心中卻是狂喜 ,因為他知道范良極氣濁下墜的一刻,也就是這黑榜高手喪命的一刻。   他真不明白為何范豆極竟肯為一個女人將自己陷進死局裡去,換了他,這種蠢 事絕對不幹。   就在此千鈞一髮的緊張時刻,范良極扭頭向由腳底下側『飛』來的由蚩敵俏皮 地眨了眨左眼。   由蚩敵大感不妥。   「颼!」   絕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范良極竟向著雲清的方向,追著雲清遠距四丈開外的背影,箭般飛過去,剎那 間高高逾過己方最外層的包圍網。   由蚩敵怪叫一聲,氣濁下墜。   當他踏足實地時,剛想彈起再追,忽然停了下來,愕然向站在丈許外,神情肅 穆,凝立不動的『萬里橫行』強望生道:「你幹嘛不迫?」   強望生沈聲道:「我中了毒!」   由蚩敵臉色一變,望向強望生身後二丈許處那團正開始逐漸消散的煙霧,道: 「你也太大意了,范良極噴出來的東西,怎可吸進……噢!不!我也中了毒,明明 是閉了氣……」   雲清閃入路旁的疏林裡,范良極如影隨形,貼背而來,雲清怕他再摟摟抱抱, 忙閃往一旁。   豈知范良極腳才觸地,一個踉蹌,正要變作滾地葫蘆時,雲清忘了女性的矜持 ,一探手抓著他的肩頭,將他扶著,靠在一稞大樹坐了下來。   雲清的焦慮實在難以形容,八派的人應早離開黃州府往武昌的韓府去了,現在 范良極又受了傷,自己孤身一人,如何應付強大的追兵。   范良極乾咳數聲,喘著氣道:「給我取藥瓶出來……」   雲清道:「在那裡?」看看范良極眼光落下處,臉一紅道:「在你懷裡?」   范良極臉容誇張地扭曲,顯示出他正忍受著很大的痛苦,勉強點點頭。   雲清猶豫片晌,一咬牙,終探手到范良極懷裡,只覺觸手處大大小小無數東西 ,其中有一卷狀之物,心中一動,知道這是自己要找的東西。一個念頭升起,假設 先取去這卷東西,不是達到了此行的目的嗎?   范良極發出的一聲呻吟,使她驚醒過來,一陣慚愧,姑不論自己是否喜歡對方 ,但人家如此不顧性命保護自己,還受了傷,她怎還能有此『乘人之危』的想法。 忙放開那文件,摸往其他物品,最後摸到一個比姆拾大上少許的瓶子,拿了出來, 一看下愕然道:「這不是少林的『復禪膏』嗎?」   范良極再呻吟一聲,啞聲道:「是偷來的!快!」張開了口,急不及待地要雲 清給他 服這少林的鎮山名藥。   雲清沒有選擇下,低下頭,研究怎樣才可把瓶蓋弄開。   范良極閉起的兩隻眼睛張開了一隻,偷偷得意地看了雲清一眼,剛好雲清又台 起頭來,嚇得他連忙閉上,否則便會給雲清看破了他的傷勢,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 麼嚴重。   「卜卜」瓶塞彈了開來。   雲清將瓶嘴湊到范豆極像待哺芻鳥般張開的口邊。   一滴、二滴、杬滴,碧綠色的液體落進他口腔內,清香盈鼻,連嗅上兩下的雲 清也覺精神一爽,氣定神清。   瓶內裝的只是杬滴介乎液體和固體間的復禪膏。   范豆極閉上眼睛,全力運功,讓珍貴的療傷聖藥,擴散體內,這次倒不是假裝 ,強望生搗在他背心的那一下,若非化解得法,兼之他護體氣功深厚無匹,早要了 他的命。   半盞熱茶的工夫後,范良極長長吁出一口氣,望向半蹲半跪在身前近處,臉帶 憂容的雲清道:「不用怕,我包保沒有兩炷半香的時間,他們也不能追來,這兩隻 老鬼真是厲害,不過他們須得求上天保佑,不要給我找到他們任何一人落單的時候 ,否則我定叫他吃不完兜著走,哼!此仇不報,我以後便在黑榜上除名。」   雲清剛才全神關切范良極的傷勢,又為了方便 藥,所以貼得范良極頗近,范 良極閉目療傷時還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但現在范良極復元了大半,灼灼的目光又死 盯著自己,互相鼻息可聞,那會不感到尷尬和不自然,但若立刻移開,又著跡非常 ,慌亂中問道:「為什麼他們兩蛀半香內不會追來?」   范豆極見心上人肯和自己一對一答,眉飛色舞地道:「你聽過『醉夢煙』沒有 !」   雲清皺眉思索,心裡將醉夢煙念了數遍,猛然驚醒道:「那不是鬼王府的東西 嗎!但那只會使人淨心安慮,聽說鬼王虛若無招待朋友時,總會點起一爐這樣的醉 夢草,不過那可是沒有毒的。」跟著瞪著范良極,語帶責備道:「又是偷來的吧! 」   范良極搔頭道:「當然是偷來的,我老范是幹那一行的。」旋又興奮起來道: 「就因為這種煙草是無毒的,才能使那兩隻鬼東西中計,這種草燒起來妙不可言, 不但遇風不散,還能經毛孔侵入人體內,使人的氣血放緩,武功愈高,感覺愈強, 會令人誤以為中了毒,運功驅毒時又無毒可驅,到他們發現真相時,我們早走遠了 ,哈!」   雲清不禁心中佩服,這老頭看來雖半瘋半癲,其實謀定後動,極有分寸,想起 另一事,臉色一沈問道:「那繫在我腰閒的細線又是從那裡偷來的?」   范良極略為猶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認不得那是你們上代觀主的『天蠶 拂』嗎,那次我到入雲觀探你,見到這樣的寶貝放在靈位旁,不拿實在可惜,但我 又不用拂塵,便拆了開來,結成天蠶線,這次靠它救了一命,可見貴先觀主並不介 懷,所以才如此庇佑。」此人最懂自圓其行之術,隨手拈來,便有若天成。   雲清心道:「他的話也不無道理,與其陪死人,不如拿來用了,也虧他危急時 竟想出把天蠶線綁在自己腰間,拋出她時借力逃離敵人的包圍網,心手之靈快,令 人歎服,不過想歸想,表面上可不要給這『可惡』的大賊看出來。兩眼一瞪,冷冷 道:「那次除了天蠶拂外,我們還不見了杬顆『小還陽』,你話還未完,范良極老 老實實探手入懷,一輪摸索,最後掏出了一個臘封的小木盒,遞了過去。雲清緊繃 著臉,毫不客氣一手接過,道:「還有……」   范良極苦著臉,再探手入懷,掏出那被捲成一小球的天蠶絲,另一手舉起,作 了個投降的姿勢。   雲清看到他的模樣,差點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幸好仍能忍著,沈聲道:「不是 這個!是那份文件,剛才……剛才我……」想起探手入他懷裡那種暖溫溫、令人心 跳的感覺,忽地俏臉一紅,說不下去。   范良極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噢!我差點忘記了,我原本便打算偷來送給 你的。」從懷裡掏出一卷文件,乖乖地遞到雲清臉前。   雲清取過,看也不看,納入懷裡,文件還是溫暖的,充盈著范良極未散的體熱 ,兼之如此容易便得回這事關重大的文件,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忽然間,她感到和這年紀足可當自己父親有餘的男人不但實質的距離非常接近 ,連『心』的距離也很接近。   可是自己怎可以接受他!   別的人又會怎樣去看!   何況自己雖沒有正式落發修道,但那只因師傅認為自己仍對武林負有責任罷了 !   范良極正容道:「韓府兇案已成了八派聯盟合作或分裂的一個關鍵,我想知道 清妹你以大局為重,還是以私情為重!」   雲清心裡湧起一陣煩躁,怒道:「不要叫我清妹。」   范良極有點手足無措,期期艾艾道:「那喚你作什麼?」   雲清知道自己並非因對方喚清妹而煩躁,而是為了馬峻聲這侄兒,為了韓府凶 案那難以解開的死結,歎了一口氣,站起來道:「我要走了!」   范良極慌忙起立,想伸手來拉她又不敢,只好急道:「你這樣走出去,保護會 撞上方夜羽的人。」   雲清知他所言非虛,柔聲道:「難道我們要在這林內躲一世嗎!」   范良極心想那也不錯,口中卻道:「清……噢!不……隨我來!」               第七章 護花纏情   韓柏摟著柔柔,慌不擇路下,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那裡。   當他來到一所客棧的樓頂上時,見到後院處泊了幾輛馬車,不過馬都給牽走了 ,只剩下空車廂,心中一喜,連忙揀了其中最大的一輛,躲了進去。   到了廂內坐下,向懷內玉人輕喚道:「可以放開手了!」   那女子纏著他的肢體緊了一緊,仰起臉龐,望向韓柏。   韓柏正奇怪她不肯落地,自然而然低頭望去,剛才他忙於逃命,兼之她又把俏 臉藏在他的胸膛裡,這時才是首次看清她的樣子。   腦海轟然一震。   只見那一絲不掛,手腳似八爪魚般纏著自己的女人,竟是國色天香,艷麗無倫 ,尤其是一對剪水清瞳似幽似怨、如泣如訴,這就立時感到她豐滿胴體的誘惑力, 生出男性對女性不需任何其他理由的原始衝動。   逍遙八艷姬內的首席美女柔柔和他在這種親熱的接觸裡,那會感覺不到這英偉 青年男子的身體變化,口中微微呻吟,玉臉紅若火炭,但水汪汪的眼光卻毫不躲避 對方,她自懂人事以來,便在逍遙帳的情慾場內打滾,最懂得好男人,何況是眼前 這充滿男性魅力的救命恩人。   韓柏想起剛才躲在被裡,莫意閒惡意桃逗她時她所發出來的呻吟,更是把持不 住,顫聲道:「你快下來,否則我便要對不起你了!」   柔柔櫻 呵氣如蘭,柔聲道:「柔柔無親無靠,大俠救了我,若不嫌棄,由今 夜起,柔柔便跟著大俠為奴為妾,大俠要怎樣便怎樣,柔柔都是那麼甘心情願。」 韓柏一聽柔柔此後要跟著他,暗叫乖乖不得了,從熊熊慾火裡醒了醒,手足無措道 :「我不是什麼大俠小俠老俠少俠,你先站起來,讓我找衣服讓你穿上,再作商量 。」   柔柔心中一動,在這樣的情形下,這氣質特別、貌相奇偉的男子仍能那麼有克 制力,可見乃真正天生俠義的正人君子,幽幽道:「若你不答應讓我以後服侍你, 我便不下來,或者你乾脆賜柔柔一死吧!」   韓柏體內的慾火愈燒愈旺,知道若持續下去,必然做了會偷吃的窩囊大俠,慌 亂間衝口道:「什麼也沒有問題,只要你先下來!」   話才出口,便覺不安之極,這豈非是答應了她。   柔柔臉上現出強烈真摯的笑容,滑了開來,就那樣赤條條地立在車廂中心,盈 盈一福道:「多謝公子寵愛!」   韓柏目瞪口呆看著她驕人的玉體,咽子口饞涎,心叫道:「我的媽呀!女人的 胴體竟是這麼好看,難怪能傾國傾城了。」竟忘了出口反悔。   柔柔甜甜一笑道:「公子在想什麼?」   韓柏心頭一震,又醒了一醒,壓著慾火道:「柔柔!我……」   柔柔一副『我全是你的』的樣子,毫不避忌,來到他身旁坐下,雪藕般的纖手 挽著他強壯的臂彎,將小嘴湊在他耳邊道:「大俠若覺得行走江湖時帶著柔柔不便 ,可將柔柔找個地方安置下來,有空便回來讓柔柔服侍你,又或帶大夫人、二夫人 回來,我也會侍候得她們舒服妥貼。」   韓柏一聽大為意動,若能金屋藏嬌,這能令曾閱美女無數的莫意閒也最寵愛的 尤物,必是首選無疑,而且只是這提議,便可看出柔柔善解人意之極,對比起剛才 在帳內時她面對莫意閒表現出的不畏死的勇氣,分外使人印象深刻。   由此再幻想下去,假設秦夢瑤肯作他的大夫人,靳冰雲肯作他的二夫人,朝霞 、柔柔兩女為妾,他一定是天地間最幸福的男人了。   但又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不要說買屋來藏嬌,連下一頓吃的也成問題,想到這 裡,立時記起老朋友范良極,這人一生做賊必是非常富有,或可試試向他借貸,不 過自己可又成了接收賊贓的大俠了。   胡思亂想間,柔柔站了起來,在他身後東尋西找中,從座位下找出了一個衣箱 ,打開取了套男服出來。   柔柔又出現在他眼光下,將素白櫬黃邊的衣服遮著胸腹比了比,嫣然一笑道: 「這衣服美不美?」   柔衣肉光,尤其是一對豐滿修長的美腿,看得韓柏完全沒法挪開目光,與魔種 結合後的韓柏,受了赤尊信元神的感染,早拋開了一般道學禮法的約束,要看便看 ,絲毫不感到有何不妥。   柔柔道:「公子!我可以穿衣嗎?快天亮了!」   韓柏艱難地點點頭,心想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確非佔有這尤物的時刻,更重 要的是他是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的。   悉悉索索!   柔柔穿起衣服,她身材高若男子,除了寬一點外,這衣服便像為她人縫製那樣 ,不過她衣內空無一物,若在街上走著,以她的容色身材,必是使人驚心動魄之極 。   柔柔歡喜地望向韓柏,愕然道:「公子!為何你一臉苦惱?」   韓柏歎了一口氣。   柔柔來到他身前,盈盈跪下,纖手環抱著他的腿,仰起俏臉道:「公子是否因 開罪了莫意閒而苦惱,若是那樣,便讓柔柔回去,大不了便一死了之。」   韓柏慌忙伸出一對大手,抓著她柔若無骨的香肩,柔聲安慰道:「不要胡思亂 想,我還沒有空去想這胖壞蛋,我擔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怕誤了你。」   原來他色心一收,立時記起了與方夜羽的死約,只是紅顏白髮兩人,他便萬萬 抵敵不了,天曉得方夜羽還有什麼手段?   顧自己還顧不了,又怎樣去保護這個全心向著自己的美女,護花無力,心中的 苦惱,自是不在話下。   柔柔將俏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裡,輕輕道:「只要我知道公子寵我疼我,就算 將來柔柔有什麼淒慘的下場,也絕不會有絲毫怨言。」   韓柏心底湧起一股火動,暗罵自己,你是怎麼了,居然會沮喪起來,不!.我 一定要鬥爭到底,否則還如何向龐斑挑戰。.如何對得起將全部希望寄托自己身上 的赤尊信?如何可使奏夢瑤和靳冰雲不看低自己?   豪情狂湧而起,差點便要長嘯起來。   柔柔驚奇地偷看他,只覺這昨夜才相遇的男子,忽然間充滿了使人心醉的氣魄 ,懾人心神。   韓柏神色一動,掀起遮窗的布 ,往外望去。   步聲和蹄聲傳來。   一名大漢,牽著四匹馬,筆直向車廂走過來。   韓柏暗叫不好,這時逃出車廂已來不及,他們擅進別人的車廂,又偷了衣服, 作賊心虛,只想到如何找個地方躲起來。   大漢來到車旁,伸手便要拉門。   韓柏人急智生,先用腳將衣箱移回原處,摟著柔柔提氣輕身,升上了車頂,兩 腳一撐,附在上面。   大漢拉開車門,探頭進來,隨意望望,便關上門,牽著馬走往車頭,將健馬套 在拉架上。   韓柏原想趁機逃走,眼光掃處,發覺近車頂處兩側各有一個長形行李架,一邊 塞滿了雜物,另一邊卻空空如也,足可容兩個人藏進去,心中一動,想到外面也不 知方夜羽布下了多少眼線,光天化日下自己又勢不能摟著柔柔飛簷走壁,若能躲在 這馬車離城,實是再理想不過,輕輕旁移,滑入了行李架內。   那大漢坐到御者位上,叱喝一聲,馬鞭揮起,馬車轉了個彎,緩緩開出。   韓柏心情輕鬆下來,才發覺自己過分地緊摟著懷內的美女,觸手處只是薄薄的 絲質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內那無限美好的胴體。   柔柔闔上眼睛,明顯地沉醉在他有力的擁抱裡。   韓柏壓下暴漲的情慾,想道:這輛四頭馬車華麗寬敞,其主人必是達官貴人無 疑,只看柔柔這身偷來的衣服,質料便非常名貴,不是一般人穿著得起的。   馬車停了下來。   韓柏找了處壁板間的縫隙,往外望去,原來停處正是客棧的正門前。   兩個人由客棧大門走出來,步下石階,來到馬車旁。   老的一個五十上下,文士打扮,威嚴貴氣,雖是身穿便服,但卻官派十足,較 年輕的脅下挾著把遊子傘,神態悠閒,雙目閃閃有神,一看便知是個高手。   韓柏暗暗叫苦,若讓這手挾遊子傘的人坐進車廂裡,自己或可瞞過對方,但柔 柔卻定難過關,先不要說心跳和呼吸的聲響,只是柔柔刻下在自己懷裡的身軀發出 比平時高得多的體溫,便會使這人生出感應。   那挾遊子傘的高手壓低聲音,顯是不想駕車的大漢聽到他們的說話,道:「陳 老此次上京,務要打入鬼王虛若無的圈子裡,將來大事若成,皇上必論功行賞。」 那被喚作陳老的人道:「簡正明兄請放心,鬼王下面的人中除那林翼廷外,其他各 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交情……」   簡正明道:「這林翼廷正是最關鍵的人物,專責招攬人才,擴充勢力,幸好這 人有一弱點,就是好色,陳老若能針對此點定計,當收事半功倍之效。」   那陳老自是陳令方,聞言精神一振道:「如此便易辦多了,小弟有一愛妾名朝 霞,不但生得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保證林翼廷一見便著迷。」   躲在行李架上的韓柏轟然一震,朝霞!不就是他答應了范良極要娶之為妾的美 女嗎?心中掠過一陣狂怒,這陳令方竟要將她像貨物般送出,實是可惡之極。   簡正明嘿嘿笑道:「陳老的犧牲豈非很大?」   陳令方歎道:「我也是非常捨不得,但為了報答簡兄和楞大統領與皇上的看重 ,個人的得失也不能計較那麼多了。」   簡正明肅容道:「陳老放心,我定會將一切如實報上,好了!時間不早了,陳 老請上車。」   兩人再一番客氣,陳令方椎門上車,坐入車廂裡,簡正明立送車外。   韓柏見簡正明沒有上來,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但卻又恨得牙癢癢地,幾乎想立 即現身,好好將這陳令方教訓一頓。   馬車開出,沿著逐漸人多的街道行走,走的正是出城的路線。   韓柏雖是軟玉溫香抱滿懷,但腦內想著的卻全是令他煩惱的事。   眼前首要之務,是如何逃過方夜羽的追殺,假設換了他作方夜羽,若非迫不得 已,否則絕不願和一個擁有赤尊信魔種元神的人,在黎明前的時分,決鬥於一個兵 器庫內,而且兵庫內的兵器還是韓柏所熟悉的,因為他原本便是負責打理兵器庫的 。   也可以說,誤打誤擾下,赤尊信找到了繼承他魔種最適合的人選,沒有多少人 對各種各樣兵器的感情,及得上自幼摸著兵器長大的韓柏了。   這種形勢方夜羽不會不知,他在答應韓柏決鬥的地點時,便曾猶豫了片晌。   所以方夜羽定會不擇手段幹掉他。   偏偏在這要命的時刻,他遇上了柔柔,又碰巧躲上了陳令方的馬車上,聽到了 有關即將降臨於朝霞身上的壞訊息。   最理想是先找個地方將柔柔安頓好,再將朝霞救出來,讓她和柔柔一起,然後 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避過方夜羽手下的追殺。   這些事想想倒容易,實行起來卻非常困難。   首先,找一間秘密的藏嬌屋,便是天大難事。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錢,還要周詳 的策劃,否則如何能避過方夜羽和在此他有權有勢的陳令方的耳目?就算有范良極 幫忙,短期內亦極難做到。   其次,若貿貿然將朝霞『救』出來,如何向她解釋,如何取得她信任,如何使 她甘心作自己的侍妾,凡此種種,都是一個不好,便會弄巧反拙,將好事變成了撼 事。   這麼多煩惱,而每個煩惱都有害己害人的可怕後果,幾乎使他忍不住仰天長歎 ,當然他不能這麼做。   附近人聲車聲多了起來,原來已到了所有大小路交匯往 外去的大道口。   韓柏收攝心神,耳聽八方,方夜羽一定找人守著城門,以防止他雜在人群裡混 出城外。   馬車的速度明顯放緩下來。   韓柏一邊感覺著柔柔美麗肉體予他的享受,一邊想道:現在時間還早,所以出 城的人車不會是那麼多,縱使在最繁忙的午時前,出城的速度也不應如此緩慢,所 以定是前頭有人盤查。不過這又奇怪了,為何卻聽不到被阻遲了的人口出的怨言呢 ?由此推知,方夜羽必是動用了地方上人人驚懼的幫會組織出頭,所以連官府也要 只眼看隻眼閉,甚至暗裡幫上一把,自古至今,官府和黑勢力都是對立中保持一種 微妙的、互惠互利的奇怪聯繫。   陳令方的聲音在下面響起道:「大雄!前頭發生了什麼事?」   那大雄在車頭應道:「老爺!是飛鷹幫的人在搜車。」   陳令方絲毫不表奇怪,道:「『老鷹』聶平的孩兒們難道連我的車子也認不出 來嗎?」   大雄低呼道:「原來聶大爺也在,噢!他看見了,過來了!」   上面的韓柏心中大喜,這次真是上對了車,這陳令方看來在黑道非常吃得開, 在這樣的情況下,聶平勢不能不賣個情面給陳令方,以表敬意,否則將來陳令方懷 恨在心,在官府的層次玩他一手,此老鷹便要吃不完兜著走。   一把沙啞的聲音在車門那邊響起道:「車內是否陳老大駕?」   陳令方打開窗 ,往外面高踞馬上的大漢道:「聶兄你好!要不要上來坐坐, 伴我一程?」   上面的韓柏暗中叫好,這陳令方真不愧在官場打滾的人物,自己先退一步,教 人不好意思再進一步。   果然聶平喝道:「叫前面的人讓開,讓陳公出城。」   一輪擾攘後,馬車前進。   聶平拍馬和馬車並進,俯往車窗低聲道:「還望陳老包涵,這次因為是小魔師 發來的命令,我們自然要拚盡老命,以報答小魔師的看重。」   陳令方一愕道:「找的是什麼人?」   聶平以更低的聲音道:「小魔師要的人自然是厲害之極的人物。」頓了一頓快 速地道:「是『獨行盜』范良極和入雲觀的女高手。」   陳令方一震道:「什麼?是這超級大盜!這樣守著城門又有何用?」   聶平道:「聽說他受了傷,行動大打折扣,所以才要守著這出城之路。」   上面的韓柏仿若晴天起了個霹靂,原本已苦惱萬分的他,這時更為范良極的安 危心焦如焚,誰能令范良極也負傷!他為何又會和雲清那婆娘走在一道!   外面傳來聶平的聲音道:「陳老,不送了!」   馬車終馳出誠門。   這聶平的確是老江湖,親送陳令方到城門口,如此給足臉子,將來陳令方怎能 不關照他。   蹄聲的噠。   誠門方向蹄聲驟起。   韓柏和陳令方同時一震。   為何會有人追來?   陳令方叫道:「大雄停車!」   馬車停下,不一會來騎趕上,團團將馬車圍著。   聶平在外喝道:「陳公請下車!」   陳令方老到之極,一言不發,推門下車。   車頭那大雄也躍下座位,退往一旁。   韓柏心中暗罵,為何一出城門便給敵人悉破了,剛暗罵了這句,便想到了答案 ,城內是石板地,城外卻是泥路,老江湖看泥路的軌痕,便知道車上不止陳令方一 人。   心中暗歎。   外面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道:「范良極你出來!」               第八章 並肩作戰   雲清跟在范良極背後,來到城西一條護城河旁。   范良極聳身便往河裡跳下去。   雲清大吃一驚,探頭往下望,卻看不到范良極,只見一隻手在近河水處伸了出 來,向她打著『下來』的手勢,才醒悟到那處是有條暗道。   雲清最重乾淨整潔,不禁猶豫起來。   范良極探頭反望上來,催促道:「快!」   雲清一咬牙,看準下面一棵橫生出來的小樹,躍了下去,一點樹幹,移入高可 容人的大渠裡,半清半濁的水由渠內緩緩流出,注入河裡。   范良極伸手要來扶她,雲清吃了一驚,避往一旁。   范良極眼中閃著異光,好像在說抱也抱過,摟也摟過,這樣用手碰碰,又有什 麼大不了。   雲清不敢看他,望往黑沉沉的渠道裡道:「你若要我走進裡面,我絕不會答應 !」   范良極得意笑道:「清……嘿!你不要以為裡面很難走,只要我們閉氣走上半 盞熱茶的功夫,便會到達一個八渠彙集的方洞,往南是一條廢棄了的下水道,雖然 小了一些,但卻乾淨得多,可直通往城門旁的一個出口,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雲清奇道:「你怎會知道?」   范良極眉飛色舞道:「這只是我老范無數絕活之一,每到一處,我必會先將該 地裡裡外外的建 資料偷來看看。不是我誇口,只要給我看上一眼,便不會忘記任 何東西,否則如何做盜中之王,偷了東西後又如何能避過追蹤?」   雲清猶豫片晌,衡量輕重,好一會才輕聲道:「那條通往城汁的卜水道,真的 乾淨嗎?有沒有耗子?」   范良極知她意動,大喜道:「耗子都擠到其他有髒水的地方,所以保證暢通易 行,快來!」帶頭潛入渠裡。   雲清想起渠內的黑暗世界,朝外深吸一口氣,以她這種高手,等閒閉氣一刻半 刻,也不會有大礙,這才追著范良極去了。   范良極的記憶力並沒有出賣他,不一會兩人來到一個數渠交匯的地底池。   雲清運功雙目,只見水池裡無數黑黝黝的小東西蠕蠕而動,暗叫我的天呀,幸 好范良極鑽進了右邊一條較小的水道,忙跟了進去,水道不但沒有水,還出奇地干 爽,這使雲清提上了半天的心,稍放了點下來。   兩人速度增加,下水道逐漸斜上,不一會范良極驀地停下,雲清驚覺時已衝到 他背後,無奈下舉起雙手,按在范良極背上,借力止住去勢。   雲清雖立即收手,臉紅過耳不打緊,那顆卜卜亂跳的芳心,在這幽靜的下水道 裡,又怎瞞得過范良極那天下無雙的耳朵。   雲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會和范良極在這樣一條下水道裡走在一起,還如此親熱 。   自二十七歲那年開始,直至今天,斷斷續續下她已被這身前的可惡老頭糾纏了 七年的長時間,開始時她非常憤怒,但卻拿這神出鬼沒的大盜沒法。她只想憑一己 之力對付范良極,但幾年下來,竟習慣了范良極的存在。   范良極不時會失蹤一段時間,當她忽然發覺案頭或練功的院落裡多了一樣珍玩 、又或由京城買回來的精美素食,她便知道他又回來了。   不知不覺下,范良極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有次當范良極整整半年也沒有現 身,她竟不由自主擔心起來。   他是否遇到了意外?   「喲!」   尖銳的響聲將她驚醒過來。   前面的范良極手上拿著一把匕首,舉手插上下水道的頂部,原來是個被厚木封 閉的圓洞。   這處已是這廢棄了的下水道盡頭處。   范良極匕首顯然鋒利之極,割入厚木裡只發出極微的響聲,不知又是從那裡偷 回來的東西?   范良極轉過頭來,得意一笑,收回匕首。   雙手高舉,用力一托。   隨著瀉下的沙土,強烈的陽光由割開的圓洞透射而下,上面竟是個樹林。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喝叫聲:「范良極你出來!」   兩人同時一呆。   敵人為何神通廣大至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韓柏知道避無可避,一聲長笑,摟著柔柔,功聚背上,硬生生撞破車頂,沖天 而起。   兵刃呼嘯響起。   韓柏在空中環目四顧,只見四周躍起四男一女,都是身穿白衣,但卻滾上金色 、綠色、黑色、紫紅色和黃色的衣邊,非常搶眼好看。   四名男子年紀均在杬十至四十間。   金衣邊的男人最肥胖,通體渾圓,像個人球,而手持的武器物似主人,一竟是 兩個直徑連杬尺的金色銅鑄大輪。   錄衣邊的男人體形最高,看上去就像塊木板,手持的武器是塊黑黝黝的長方木 牌,看上去非常堅實,隱有刀斧劈削的淺痕,可知曾隨它的主人經歷過許多大小戰 車。   紫紅衣邊的男人膚色比一般人紅得多,而他整個臉相則給人尖削的感覺,特別 是頭和耳都特別尖窄,手中的武器更奇怪,居然是個大火炬,現在雖未點起火來, 卻已使人有隨時會著火被炙的危險感覺。   穿黃邊衣的男人體形方塊厚重,左手托著一個最少有杬、四百斤的鐵塔,一看 便知是擅長硬仗的高手。   那個女子衣滾黑邊,年紀遠較那四名男人為少,最大也不過二十五歲,臉目秀 美,使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特別纖長的腰身,柔芳無骨,武器是罕有人使 用可剛可柔、外形似劍,其實卻是條可扭曲的軟節棍鞭。   這五人體形各異,武器均與其配合得天衣無縫,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他們是天 生可將其手中利器發揮盡致的最適當人選。   換了是第二個人,縱然知道此四男一女是依金赤、木碧、水黑、火紫、土黃五 色,各自配套其所屬五行特色的兵器武功,但也唯有待到真正動手交鋒時,才能知 道其中玄妙,當然,那時可能已太遲了。   但韓柏卻非其他人。   赤尊信移植入韓柏體內的魔種,最精采絕倫之處,並非將韓柏變成了另一個赤 尊信,而是將赤尊信精氯神和經驗的精華,種入韓柏體內,與韓柏的元神結合,藉 著新主人本身的天分才情性格,獲得『再生』的機會。   要知無論怎樣超卓的人,潛力和壽命均有窮盡之時,但種魔大法卻等如一次再 生的機會。試想假設一個嬰兒一出生時便像赤尊信那樣厲害,再多練一百年,會是 其麼光景!   種魔大法正是這個原理。   那是武功到了龐斑或赤尊信那等進無可進的層次時,只有一個種魔大法,也許 是唯一能再求突破的方法。   當然駕馭魔種並非易事,韓柏便數次險些受魔種所制,那時輕則神經錯亂,重 則狂亂胡為,全身經脈爆裂而亡。   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又和韓柏的被動不同,牽涉到天人的交戰,玄異之極,雖 然將來何者為優,何者為劣,現在仍言之過早。但龐斑本身已是天下最頂級約人物 ,在這基礎上再作突破,自然非是自下的韓柏所能望其項背,但無論如何,韓柏本 身的資質,加上赤尊信的魔種,潛力之大,實是難以估量。   而連韓柏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是他和赤尊信的魔種正值『新婚燕爾』的階段, 由頑石迅速蛻變為美玉的過程裡,每一個苦難,每一次爭先,都使他進一步發揮出 魔種的潛力,其中最厲害的一次,當然是與龐斑的對峙,事後他便差點駕馭不了魔 種,幸好秦夢瑤的出現救了他。   與白髮紅顏和莫意閒的先後交手、受傷和療傷,甚至乎柔柔對他色慾上的刺激 ,都成為了魔種與他進一步融合的催化劑。   所以到了此刻,當他一眼望向這五大高手的攻勢時,便差不多等如赤尊信望向 敵人。   要知赤尊信以博通天下各類型兵器威鎮武林。誠如干羅對他的評語:赤尊信在 武學上,已貫通了天下武技的精華,把握了事物的至理。所以連良翻雲也要在初對 上時被迫採取守勢,連龐斑如此冠絕當代的魔功秘技,也不能置他於死,赤尊信的 厲害,可見一斑。   金、木、水、火、土謂之五行,代表了天地間五種最本源的力量,正是物理的 致極,故韓柏一看眾敵來勢,便立即把握了對方的『特性』。   韓柏一聲長嘯,喝道:「我不是范良極!」   那四男一女齊齊一愕,忽然發現成為了他們攻擊核心的男女,並不是范良極和 雲清。   韓柏正要他們這種合理反應,大笑一聲,將柔柔往上拋去,借那回挫之力,以 高速墜下,兩腳分往那屬火和屬木的兩名高手踏下,正踏中火炬和長木牌。   木火相生,火燥而急,所以不動則已,一動必是火先到,而木助攻。   火木兩人齊聲悶哼,被震得幾乎兵器脫手,無奈下往後墜跌。   左側風聲響起,兩個圓輪脫手飛來,一取其腳,另一卻是旋往他的上空,防止 他借力再彈往高處,也切斷了他和柔柔的連繫。只是這眼力和判斷,這像圓球的大 胖子便可擠入一流高手之列。   那知韓柏忽地加快,兩腳若蚱蜢地一伸,電光石火間竟升起了丈許,不但避過 了劃腳而來的第一個金輪,還來到了第二個金輪的同一高度。   「叮!」   韓柏一指點在金輪上,順勢一旋。   金輪由他身側掠過,差半分才傷著他,卻往後面持著鐵塔攻來屬士的高手切割 而去。   「噹!」   塔輪相撞。   持塔高手往後飛退。   那大胖子剛才運力擲出金輪的一口氣已用盡,不得已亦只有往下落去。   忽然間,只剩下那衣滾黑邊的柔骨女子凌空趕來。   柔柔這時也達到了最高點,開始回墜。   韓柏只感由昨夜遇上白髮、紅顏失利以來憋下的悶氣,全部發 了出來,暢快 之極,對自己的信心也忽地加強,縱使碰上白髮、紅顏,又或再遇莫意閒,也有一 拚之志,一伸手接著掉下來的柔柔,借力一腳飛向柔骨女的軟節棍鞭。   柔骨女絲毫不因變成了孤軍而稍有驚惶,嬌叱一聲,長達五尺的軟節棍波浪般 往後扭曲,她打的如意算盤,就是當韓柏腳到時,扭曲了的軟節棍鞭便會彈直,那 力道必可在韓柏的腳底弄個洞出來,想法亦不可謂不毒辣。   豈料韓柏的腿,像忽地長了起來,壓在扭曲了的軟節棍上。   韓柏的腿當然不會變長,而是他的鞋子脫腳飛出,壓在棍鞭頭上。   柔骨女美麗的臉容立時一變。   鞋與棍鞭觸處,傳來有若泰山壓頂的內勁,若讓棍鞭彈首,不但傷不倒對方, 自己貫注於棍鞭裡的真氣,由於被對方注入鞋裡的勁道硬迫回來,必反撞入她經脈 裡,不死也要重傷,大駭下,立時放手急落。   「篷!」   鞋子反彈,穿回韓柏腳上。   軟節棍鞭箭般往相反方向激飛而去。   韓柏大笑道:「告訴方夜羽,這是第二次襲擊我韓……韓柏大俠,恰恰哈…… 」   抱著柔柔勁箭般橫掠而去,撲往路旁的密林去。   柔骨女落到地上,和其他四人翹首遙望,卻沒有追趕。   正以為逃出敵人包圍網的韓柏大感不妥,異變已起。   兩側勁風狂起。   強望生的獨腳銅人和由蚩敵的連環扣分左右攻來。   韓柏當然不知道這兩人是誰,但只是由對方所取角度、速度和壓體而至的龐大 殺氣和內勁,便知要糟。   更糟的是對方早蓄勢以待,自己卻是氣 逃命的劣局。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   另一聲大喝在下面響起道:「柏兒!你老哥我來了!」竟是范良極的聲音。   強望生和由蚩敵臨危不亂,交換了一個眼神,交換了心意,均知道范良極這刻 才剛離地,無論他輕功如何高明,也將慢了一線,只是那一線的延誤,已讓他們有 足夠時間先幹掉韓柏,再回頭對付范良極。   豈知范良極大叫道:「清妹助我!」   雲清搶到躍起的范良極身下,雙掌往他鞋底一托,范良極長嘯一聲,沖天而起 ,剎那間趕到由蚩敵背後,煙 點出。   由蚩敵想不到范良極有此一著,不過他由出世到現在六十七年間,大小戰役以 百數計,經驗無可再老到,想也不想,連環扣反打身後,完全是一命搏一命的格局 。   韓柏見范良極及時現身,心中大喜,強吸一口真氣,收勢下墜,一腳往強望生 直轟而來的獨腳銅人踏下去,反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   「叮!」   范良極湮 敲在連環扣上。   由蚩敵呆了一呆,原來範長極煙稈傳來一股力道,將他帶得由升勢轉回跌勢。 范良極為何不想傷他?這念頭剛起,范良極已藉那 扣相擊生出的力道,翻過他頭 頂,配合著韓柏,一煙 往強望生胸口點去。   這大賊的真正目標原來是強望生而非他。   才想到這裡,由蚩敵再降下了七尺,雲清的雙光刃,夾在流雲袖,已攻至眼前 。   這時形勢最危殆的是強望生。   本來他和由蚩敵定下對策,先以龐斑和方夜羽一手訓練出來的十大煞神其中的 金、木、水、火、土五煞作為主攻。   任何老江湖一見此五煞,便知道若讓此五人聯手圍攻,因著五行生剋制化的原 理,必然威力信增,在這樣的形勢下,范良極和雲清必盡力在五煞結成陣勢前逃走 ,而他兩人則在旁加以突擊,可謂十拿九穩。   那知破車廂而出的是韓柏而不是范豆極,已使他們有點失算,現在范良極又神 出鬼沒般由地下冒出來,還造成如此形勢,儘管心志堅定如強望生,也心神大震, 鬥志全消。   「轟!」   強烈的氣勁在強望生高舉頭上的銅人頂和韓柏的腳底間作傘狀激濺。   范良極的煙 點至。強望生存這生死關頭,淒叫一聲,猛一扭腰,借那急旋之 力,將獨腳銅人硬往上一送,同時肩膀撞在煙頭處。   韓柏想不到下面的強望生厲害至此,竟尚有餘力,悶哼一聲,借勢彈起。他不 敢硬拚的原因,是怕震傷了懷中的柔柔。   范良極嘿嘿一笑,煙 由直刺變橫打,掃在強望生扭撞過來的肩膀上。   強望生慘哼一聲,落葉般往下飛跌,獨腳銅人甩手飛出。   同一時間由蚩敵擋過雲清兩招,凌空向強望生趕來,否則若韓柏或范良極有一 人追到,強望生將性命不保。   范良極報了一半昨晚結下的仇,心情大快,長嘯道:「柏兒、清妹,快隨我走 !」               第九章 情場硬漢   凌戰天的客廳裡,小雯雯靜靜坐在椅上。   細碎的腳步聲由內廳響起,一個小孩子氣喘喘奔了出來,直到雯雯面前,才停 了下來,兩手不知拿著什麼,卻收在身後,不讓小雯雯看到,原來是凌戰天和楚秋 素的兒子凌令。   雯雯哭腫了的大眼瞅了凌令一眼道:「我不用你來逗我開心!」   凌令大感 氣,將手大鵬展翅般高高舉起,道:「你看!這是長征哥從濟南買 回來給我的布娃娃,一男一女,剛好是對恩愛夫妻。」   雯雯硬是搖頭,不肯去看。   楚秋素的腳步和聲高時響起道:「令兒,你又欺負雯雯了,是不是?」   凌令大為氣苦道:「不!我最疼雯雯了,怎會欺負她,而且我比她大杬歲,昨 天玩拋米袋時還曾讓她呢。」   雯雯台頭皺鼻道:「明明是我嬴你,還要吹牛。」接著兩眼一紅,向楚秋素問 道:「素姨!我媽媽呢?」   楚秋素坐到雯雯身旁,憐惜地摟著她道:「你娘有事離島,很快便會回來了。 」   雯雯道:「素姨不要騙雯雯,娘昨晚說要回鋪趕釀『清溪流泉』,以免浪首座 沒有酒喝,卻沒有說要離島。」   楚秋素一時語塞。   幸好凌戰天、上官鷹和翟雨時正於此時走進廳內,為她解了圍。   雯雯跳了起來,奔到上官鷹身前,叫道:「幫主,找到我娘沒有?」   凌戰天伸手過來,一把抱起了她道:「雯雯,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老老實實回 答我。」   雯雯肯定地點頭。   凌戰天道:「你說天下間有沒有覆雨劍浪翻雲做不夾的事?」   雯雯搖頭道:「沒有!」   凌戰天道:「你娘給壞人捉去了,但浪翻雲已追了去救你的娘,他絕不會讓任 何人傷害她,你相信我嗎?」   雯雯點頭道:「凌副座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哭,怒蛟幫的人都不會哭的,爹死 了,我只哭了兩次,以後便沒有哭。」   凌戰天眼中射出奇光,像是首次認識這個女孩,道:「在你娘回來前,你便住 在我這裡,和令兒一齊跟我習武。」   小留驛是黃州府和武昌府間的官道上杬個驛站裡最大的一個,聚了幾間小旅館 和十多間房舍。   天剛亮便離開黃州府的人們,走了杬個多時辰的路後,都會到這裡歇歇腳,補 充點茶水,又或吃個簡單的午餐,才又趕路。   時值深秋季節,大多數人都趁著天朗氣清,趕在天氣轉寒前多運上兩轉財貨、 回家或探親,所以路上商旅行人絡繹不絕,小留驛亦進入它的興旺時月。   有些懂賺錢之道的人更針對匆勿趕路者的心理,在路旁搭起蓬帳,擺開熟食擋 子,供應又快又便宜的各種美食。   浪翻雲和左詩到來時,只有賣稀飯和菜肉包子的檔口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 兩人沒有選擇,坐了下來,叫了兩碗稀飯和一客十個的包子。   左詩垂著頭,默不作聲。   浪翻雲從瓷筒內取出了五枝竹筷,在桌上擺出一個特別的圖形來,微微一笑道 :「左姑娘是否記掛著雯雯?」   左詩飛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頭輕輕道:「自雯雯出世後,我從沒有離她那麼 還的。」   浪翻雲想起了小雯雯,微微一笑道:「雯雯確是個可愛之極的小女孩,而且懂 事得很,這麼小的年紀,真是難得!」   左詩輕輕道:「浪首座為何不叫酒?」   混翻雲有興趣地打量著四周那亂哄哄的熱鬧情景,聞言答道:「我從不在早上 喝酒,何況我被你的清溪流泉寵壞了,恐怕其他酒喝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   這時有個人經過他們桌旁,看到浪翻雲在桌上擺開的竹筷,臉容一動,望了浪 翻雲和左詩一眼,全身再震,匆匆去了。   左詩直到此刻仍是低著頭,不敢望向浪翻雲。   夥計送上稀飯和包子。   浪翻雲讚道:「真香!」抓起一個包子送進嘴裡,另一手捧起熱騰騰的稀飯, 咕嚕咕嚕一把喝個精光。再抓起第二個包子時,見左詩仍垂頭不動,奇道:「不餓 嗎?為何不吃點東西?」   左詩俏臉微紅,不安地道:「我不餓!」   浪翻雲奇道:「由昨晚到現在,你半點東西也沒有下肚,怎會不餓。」   左詩頭垂得更低了,以蚊蚋般的聲量道:「這麼多人在,我吃不下。」   浪翻雲環目一掃,附近十桌的人倒有八桌的人目光不住落在左詩身上。想起當 年和紀惜惜出遊時,每到人多處,都是遇上這等情況,所以早習以為常,不以為異 。分別只是紀惜惜無論附近有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在她眼中天地間便像只有 浪翻雲一個人那樣。    腆害羞的左詩則是另一番情韻,卻同是那麼動人。   左詩感到浪翻雲在細意審視著她,俏臉由微紅轉為深潤的嫣紅,頭更是台不起 來,芳心不由自主想起被浪翻雲摟在懷裡,追擊『矛鏟雙飛』展羽時那種羞人感受 。   這時一名軒昂的中年大漢來到桌前,低叫道:「浪首座!」   浪翻雲淡淡道:「坐下!」   那大漢畢恭畢敬在其中一張空椅坐了下來,眼中射出熱切和崇慕的神色,道: 「小留分支頭目陳敬參見浪首座。」   浪翻雲望向大漢道:「這位是左詩姑娘……唔……我認得你。」   陳敬受寵若驚道:「七個月前屬下曾回島上,和黃州分舵的人謁見首座,想不 到首座竟記得小人。」   淚翻雲望向左詩,柔聲道:「左姑娘,你有什麼口訊,要帶給雯雯,陳敬可以 用千里靈,迅速將消息傳回怒蛟島。」   左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浪翻雲給人的印象一向是閒雲野鶴,不將世俗事務放 在心上,想不到如此細心體貼,想了想輕輕道:「告訴雯雯,她娘和浪首……首座 在一起……很快回來。」   本來她想說的是『和浪首座一起,他會照顧我。』但話到了 邊,卻說不出來 ,語音還愈來愈細,聽得那陳敬豎直耳朵。   浪翻雲向陳敬道:「聽到了沒有!」   陳敬將頭波浪般點下,以示聽到,恭敬地道:「屬下立即將這消息傳回去給… …給雯雯。」   浪翻雲再吩咐了幾句,著他加到信裡去,微微一笑,腦中升起一幅當雯雯收到 第一封專誠寄給她的千里靈傳書時的神情模樣。   陳敬見浪翻雲再無吩咐,知機地施禮去了。   左詩道:「謝謝!」   浪翻雲微一錯愕,心中湧起歉意。   左詩現在的苦難,所受的驚嚇,與相依為命的愛女分離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 來。假設自己沒有在觀遠樓上出言邀請左詩上來相見,假設他浪翻雲沒有到酒鋪找 她們母女,在旁虎視耽耽的敵人也不會選上左詩來引他上鉤。   直至此刻,左詩不但沒有半句怨言,還心甘情願地接受他所有安排,還要謝他 。   白望楓等人的圍攻是不值一哂的愚蠢行為,真正厲害的殺奢是受楞嚴之命而來 的黑榜高手『矛鏟雙飛』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虛若無親制的烈毒,藥性奇怪,一進入人體,便會潛伏在血 脈內,非經他的解藥,無人可解,所以浪翻雲若要救回左詩之命,便不得不親自上 京,找鬼王要解藥。   這一著另一個厲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視其體質,最多也只有四 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雲必須盡量爭取時間,攜左詩北上,如此一來,多了左詩這 包袱,浪翻雲便失去他以前獨來獨往,可進可退的優勢,由暗轉明,成為敵人的明 顯攻擊目標。   他浪翻雲乃當今皇上眼中的叛賊,兼之京師高手如雲,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 詩呢?解藥呢?   想到這裡,浪翻雲苦笑起來。   在范良極的帶領下,韓柏摟著柔柔,穿過一堆亂石,轉上一條上山的小徑。   范良極忽地停下,愕然後望。   韓柏也是一呆,停下轉身,奇道:「雲清那……那……為何還沒有來?」   范良極瞪了他一眼,一個閃身,往來路掠去,才出了亂石堆,只見面對著的一 棵大樹的樹身上,一枝髮簪將一張紙釘在那裡,寫著:「我回去了!不要找我。」 八個字。   范良極悶哼一聲,搖搖頭,伸手拔下髮簪,簪身還有微溫,范良極將髮簪送到 鼻端,嗅了嗅,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這時韓柏放開了柔柔,走到他身邊,伸手將他瘦削的肩頭摟著,安慰他道:「 死老鬼不要灰心,情場上的男女便如高手對陣,有進有退,未到最後也不知勝敗結 果呢。」   范良極冷笑道:「誰說我灰心了?」   韓柏見他連自己喚他生死老鬼也沒有還擊,知他心情不但不是『良極』而是『 劣極』,心中大表同情但卻找不到話來安慰他,不由想起了秦夢瑤,登時一顆心也 像給鉛塊墜著那樣,沉重起來。   范良極兩眼往後一翻,臉無表情地道:「那是誰?」眼光又落在手中的髮簪上 。   韓柏鬆開摟著他肩頭的手,搔頭道:「這要怎麼說才好,她是莫……」   「呀!」   一聲怪叫,范良極彈往半空,打了個觔斗,落回地上,上身微仰,雙手高舉, 握拳向天振臂大笑道:「差點給這婆娘騙了!」   韓柏和柔柔一前一後看著他,均想到難道他給雲清一句決絕的話便激瘋了?   范良極一個箭步過來,來到韓柏前,將髮簪遞至韓柏眼前寸許的位置興奮地道 :「你看到簪頭的那對小鴛鴦嗎?」   韓柏抓著他的手,移開了點,看了會點頭道:「的確是對鴛鴦,看來……看來 或者是雲清婆娘對你的暗示,對!定是暗示。」說到最後,任何人也可出他是勉強 在附和。   范良極猛地縮手,將髮簪珍而重之收入懷內,怒道:「去你的暗示,誰要你砌 辭來安慰我這堅強的情場硬漢。」再兩眼一瞪,神氣地道:「幸好我沒有忘記,這 枝銀簪是我數年前給她的其中一件小玩意,知道沒有?明白了沒有?」   韓柏恍然犬悟,看著像每條皺紋都在發著光的范良極,拍頭道:「當然當然! 她隨身帶著你給她的東西,顯是大有情意……」   范良極衝前,兩手搶出,抓著他的衣襟道:「不是『大有情意』,而是極有情 意,無底深潭那麼深的情,茫茫大海那麼多的意。」他愈說愈興奮,竟然出口成章 來。   韓柏唯有不停點頭,心中卻想道:雲清那婆娘將這簪還你,說不定代表的是『 還君此簪,以後你我各不相干』也說不定,但巳口裡當然半個字也不敢說出來。   范良極鬆開手,勉強壓下興奮,板著臉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韓柏扭頭望向垂首立在身後十多步外的柔柔,忽地湧起對方孤獨無依的感覺, 直至回轉頭來,仍沒法揮掉心內憐惜之意,搭著范良極肩頭再走遠兩步,才以最簡 略的語句,介紹了柔柔的來歷。   范良極這時才知道這美艷的女子竟如此可憐,歉意大起,點頭道:「原來這樣 ,不如你就放棄了秦夢瑤,只要了她和朝霞算了。」話一完,同時退開兩步,以防 韓柏勃然大怒下,揮拳相向。   豈知韓柏愕了一愕,記起了什麼似的,臉色一變向他望來,道:「差點忘了告 訴你,朝霞有難了!」   范良極全身一震,喝道:「什麼?」   韓柏連忙舉手制止他的震驚道:「災難只是正要來臨,還未發生。」當下一五 一十將偷聽到陳令方和簡正明兩人密謀的話說出來。   范良極臉色數變,眉頭大皺,顯亦想到韓柏早先想到的問題。   目前最直接了當的方法,當然是在陳令方將朝霞帶上京城前,將她劫走,可是 朝霞和他們無親無故,這樣做只會將事情弄得一團糟,朝霞怎會相信他們這兩個陌 生人?要韓柏娶朝霞,只是范良極一廂情願的事罷了。   韓柏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成功擋住了方夜羽兩次襲擊,再多擋一次,便 可以迫方夜羽決鬥,幹掉了他後我們便齊齊上京,一定還來得及。」   范良極瞪大眼,看怪物般直瞪著他。   韓柏大感不自然,伸手在他一瞬也不瞬的眼前揚揚,悶哼道:「死老鬼!有什 麼不安。」   范良極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韓柏 氣地道:「我知道,只是白髮紅顏,加上剛才那群人,就算我有你幫助 也是死路一條……」攤手歎道:「可是現在還由得我們作主嗎?而且連你獨行盜這 麼懂得鬼行鼠竄,藏頭縮尾,也給他們弄了出來,叫我能躲到那裡去?」   范良極嘿然道:「那只是因為有心人算無心人,給他們找到清妹這唯一弱點, 現在本獨行盜已從無心人變成有心人,不是我誇口……」   韓柏口中發出可惡的『啐啐』之聲,道:「你以前不是說過自己除龐斑外什麼 人也不怕嗎?現在不但給人打傷了,還被趕得四處逃命,仍要說自己不是誇口?」 范良極氣道:「我幾時說過自己除龐斑外便什麼人都不怕?」   韓柏氣定神閒道:「你或者沒有說出來,不過你卻將這種自大的心態寫了在你 不可一世的神氣老臉上,還想騙人自己不是那麼想。」他顯然在報復范良極在秦夢 瑤面前公然揭破他對她愛慕那一箭之仇了。   范良極陰陰笑道:「對不起,我差點忘記了你已變成了什麼媽的韓柏大俠,難 怪說起話來那麼有權威性。」   「噗哧!」   在旁的柔柔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老一少兩人,竟可在這四面楚歌、危機四伏 的時候,談著生死攸關的正事時,忽然鬥起嘴來,真教人啼笑皆非。   兩人的眼光齊齊落在柔柔身上。   在薄薄的亮質絲服的包裡下,這美女玲瓏浮凸,若隱若規的誘人體態,惹人遐 思之極。   范良極乾嚥了一口,道:「你這飲奶的小兒倒懂得揀人來救。」   韓柏針鋒相對道:「你這老得沒牙的老鬼不也懂得揀雲清那婆娘來救嗎?」   范良極臉色一沈道:「不是雲清那婆娘,是清妹!」   韓柏學著他先前的語氣道:「噢!對不起,你不也懂得揀清妹來救嗎?」   范良極一手再扯著他衣襟,警告道:「什麼清妹,你這小孩兒那來資格這麼叫 ,以後要叫清妹時,請在前面加上『你的』兩字,明白嗎?韓柏大俠!」   韓柏裝作投降道:「對不起!是你的清妹。」   兩人對望一眼,忽地分了開來,捧腹大笑。   在旁的柔柔心中升起溫暖的感覺,她以往大多數日子部在莫意閒的逍遙帳內渡 過,每天只能戰戰兢兢地在討莫意閒歡心,八姬間更極盡爭寵之事,從未見過像這 兩人那種真摯之極的感情,心中亦不由得想到兩人其實是在敵人可怕的威脅下,在 絕望裡苦中作樂,振起鬥志,以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情。   范良極伸手摟奢韓柏的肩頭,正容道:「柏兒!我們來打個商量。」   韓柑警戒地道:「什麼?又是商量?」   范良極不耐煩地道:「我的商量總是對你有利無害,你究竟要不要聽?」   韓柏無奈屈服道:「老鬼你不妨說來聽聽!」   范良極老氣構秋地道:「現在事勢擺明,方夜羽不會讓我們活到和他決鬥那一 天……」忽地臉色大變,失聲道:「糟了!我們竟然忘了小烈。」   韓柏呆了一呆,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是的!他們真的忘了風行列,這個龐斑最 想要的人。   范良極燠惱道:「方夜羽這小子真不簡單,只耍了幾招,便弄得我們自顧不暇 ,陣腳大亂。哼!不過小烈他已得厲若海真傳,打不過也逃得掉吧!」   韓柏聽出他話雖如此,其實卻全無信心,不過現在擔心也擔心不來,唯有期望 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吉人天相吧。   范良極忽又興奮起來道:「不再聽你的廢話了,來!我帶你們去看一些東西。 」   韓柏和柔柔同時一呆,在這樣惡劣的形勢裡,還有什麼東西好看?               第十章 山雨欲來   方夜羽站在一個山頂之顛,艷陽高掛天上,在溫煦的陽光裡,他挺拔的身形, 充滿著自信和驕做。   他低頭審視著手上失而復得的杬八戟,看得是那麼情深,那麼貫注。   站在他旁邊的『禿鷹』由蚩敵、『人狼』卜敵、『白髮』柳搖枝、蒙氏雙魔、 十大煞神裡的滅天、絕地和金、木、水、火、土五煞,均屏息靜氣,靜待他的發話 。   眾人都有點沮喪,因為在昨晚的行動裡,定下的目標均沒有達到。   方夜羽微微一笑,望向『白髮』柳搖枝道:「柳護法可知為何我將此戟讓韓柏 保管至決鬥之時?」   柳搖枝愕了一愕,深思起來。   這亦是當日韓柏大惑不解的事,因為將自己的趁手武器交與敵人,在武林裡確 乃罕有之極的事。   方夜羽淡淡道:「當日我看到他第一次拿起我的杬八戟時那種感覺,已使我知 道這人對武器的特性,有種與生俱來的敏銳觸覺,當然,現在我們知道他這種觸覺 ,是來自赤尊信的魔種。」略一沉吟,嘴角再露出一絲笑意,眼光由柳搖枝移往山 頭外蔥綠的原野,像想起了當日的情景道:「所以我故意將右戟留給他,其實是以 此無形中限制了他接觸其他武器,亦迫他只能以右戟和我交手。」   眾人恍然大悟,亦不由得打心底佩服方夜羽的眼光和心智,要知即管赤尊信重 生,用起杬八戟來,也絕及不上方夜羽傳自龐斑對杬八戟的得心應手。   「白髮」柳搖枝臉色一變道:「我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玄妙,還以為將杬八戟 取回有利無害,不過少主請放心,我們必能取韓柏的頭回來向少主交代。」   方夜羽歎了一口氣道:「假設我以追求武道為人生長高目標,韓柏將是我夢寐 難求,使我能更晉一層樓的對手,可是我身負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兩人齊躬身道:「少主千萬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 ,全繫於少主身上。」   方夜羽環視眾人,哈哈一笑道:「我們這次出山,首要之務,就是打擊中原武 林,想當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兩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業?昨晚我們看似未竟全 功,其實已將黑白兩道打擊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又嘿嘿一笑,哂道:「不可 不知昨晚我們對付的人,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厲害角色,若我們能輕易完成任務 ,才是奇怪。」   眾人因恐懼方夜羽責怪而拉緊的心情,齊齊松舒,都湧起下次必須全力以赴, 不負方夜羽所望的熱情。   方夜羽見已激勵起眾人士氣,正容道:「現在厲若海、赤尊信已死,江湖杬大 黑幫其中之二落入了我們手裡。白道十八種子高手心膽俱寒,又因韓府兇案陷於分 裂邊緣,只要我們能堅持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戰略,中原武林將元氣大傷,那時 我大蒙再次東來,朱元璋便再無可用之將,天下還不是我囊中之物。」   眾人紛紛點頭。   要知破壞容易,建設困難,他們的目的並非太難達到,首先拿黑道開刀,將反 抗的人剔除,統一黑道,擴展地盤,削弱朝廷的勢力,製造不安。這目標現在已大 致達成,若非怒蛟幫有浪翻雲的覆雨劍頂著,則天下黑道,便已盡成為方夜羽的工 具,這種由外至內逐步腐蝕明室天下的手段,確是毒辣之極,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禿鷹』由蚩敵,道:「強老師的傷勢如何?」   由蚩敵悻悻然道:「這范良極確是狡詐之極,老強的傷勢相當嚴重,幸得少主 賜以靈藥,不過沒有百日精修,也難以復原。」   一直沒作聲的『人狼』卜敵恭敬問道:「請小魔師指示下一步行動。」   方夜羽沉吟片晌,道:「我們一上來便佔盡了上風優勢,主因是在過去二十年 裡,我們默默耕耘下,不但培養了大批可用的人才,還建立了龐大有效的情報網, 以暗算明,使敵人措手不及。不過自昨晚之後,我們便由暗轉明,兼且由老師等又 現了身,必惹起敵人警覺。」   柳搖枝道:「尤可慮者,乃是朱元璋的反應。」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這我倒不太擔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後又反 過來對付黑道,開國元老所餘無幾,唯一可懼者只是『鬼王』虛若無,但我們卻有 師兄這一著厲害之極的棋子,保護朱元璋自顧不暇,那還有閒情來理中原武林內發 生的事。」   眼光落在由蚩敵身上,道:「不知裡老師何時會抵武昌?」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蒙古五大高手裡智計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裡赤媚。均露 出注意的神色。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裡赤媚對著了對方武功最高明的虛若 無,否則順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數,於此可見此人武技的強橫。   由蚩敵道:「裡老大現在應該也到了。」   方夜羽眼中閃過精芒,道:「既是如此,便由裡老師主持追殺范良極和韓柏, 若有裡老師出手,那愁兩人飛上天去。」   接著嘴角牽出一絲冷笑,話題一轉道:「雙修府處處與我作對,若我教她有片 瓦留下,何能立威於天下?」   眾人精神大振,轟然應是。   卜敵臉上規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道:「縱使風行烈逃到天腳底,也絕逃不出我 們的五指關。」   方夜羽略一思索道:「我們可放出聲氣,讓天下人均知我們即將攻打雙修府。 」   眾人大感愕然,這豈非使敵人知所防範嗎?   方夜羽傲然一笑道:「八派一向視自己為武林正統,又得朱元璋策封為八大國 派,西寧派更連道場也搬了往京城,近年來更是妄自尊大、崖岸自高,對雙修府此 等一向被他們視為邪魔外道的門派,絕不會屑於一顧。現在厲若海已死,邪異門雲 散煙消,雙修府少了這大靠山,頓時陷於孤立無援之境,縱使我們宣稱要攻打雙修 府,也無人敢施以援手。」   柳搖枝道:「我明白了,少主是想以此殺雞儆猴,樹立聲威。」   方夜羽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理由,我是想引一個人出來。」 柳搖枝一震道:「少林的『劍僧』不捨大師?」   方夜羽眼中掠過讚賞的神色,蒙氏雙魔和禿鷹杬人武功雖和柳搖枝同級,但智 計卻要以後者最高,點頭道:「柳護法猜得不錯,此人經師尊鑒定,不但是十八種 子之首,武功才智還是八派第一,若能擊殺此人,八派之勢將大幅削弱,於我們大 大有利。」   卜敵問道:「假設惹了浪翻雲出來,我們恐難討好。」   由蚩敵怒喝道:「浪翻雲又如何?若他敢來,便由我和蒙大、蒙二應付,保證 他有來無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由老師萬勿輕敵,不過卜敵也不須擔心。」臉露出個高 深莫測的笑意,續道:「任他浪翻雲智比天高現在對這事也將有心無力,只希望怒 蛟幫會派出精兵,趕往援手,那我們或可得到兩顆人頭。」   眾人精神大振,若沒有浪翻雲在,怒蛟幫又因援救雙修府致分散了實力,實在 是覆滅怒蛟幫的最佳良機。眾人至此,不禁對方夜羽佩服得五體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現,道:「我要的是凌戰天和翟雨時兩人項上的頭顱,此二 人一除,怒蛟幫便再不足道,而且會對浪翻雲構成最嚴重的心理打擊,讓他知道我 的厲害。」   眾人轟然應諾,熱血沸騰,只希望能文即赴戰場殺敵取勝,以成不世功業。   方夜羽向柳搖枝吩咐道:「柳護法可乘機招攬雙修府的死對頭『魅影劍派』, 在遊說的過程裡,可多透露點我們的事與他們知道,其派主『魅劍』刁項乃元兀未 四霸之一陳友諒之弟『構江鐵矛』陳友仁愛將,當年康郎山水道一戰,朱元璋納虛 若無之計,利用風勢焚燒陳友諒的巨舟陣,豪勇蓋世的陳友仁為虛若無所殺,刁項 知勢不可為,避回南粵,但對朱元璋可說恨之入骨,凡有害朱元璋之事,均會戮力 以赴。」   柳搖枝肅然領命。   蒙大道:「少主!對來自『慈航靜齋』的女高手,我們又應如何處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沒想到要對付奏夢瑤,而是潛意識地在迴避這問題, 沉吟片晌道:「秦夢瑤和師尊的關係非同小可,待我請示師尊後,再作打算。」   眾人齊聲應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艷陽,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寥幾句話 ,便將黑白兩道全捲進腥風血雨裡。                 怒蛟島o   在幫主上官鷹的書房裡,上官鷹、翟雨時和凌戰天杬人對坐桌上。   杬人均臉色凝重。   翟雨時道:「左詩被擄一事,最大的疑點是對方為何會揀上她,而不是其他人 ?要知浪大叔和左詩最為人所知的一次接觸,便是那晚大叔來觀遠樓與我們聚餐前 ,在街上扶起將跌倒的雯雯,這種一面之緣的關係,並不足以使左詩成為敵人威脅 大叔的目標。」   上官鷹和凌戰天默然不語,靜待瞿雨時繼續他的分析。上官鷹對翟雨時智計的 信心自是不在話下,連智勇雙全的凌戰天也是如此,可見翟雨時已確立了他第一謀 士的地位。   翟雨時清了清疲倦的聲調,緩緩道:「所以這內好必須也知道大叔和左詩在事 發那晚前的兩次接觸,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詩為目標的決定。」   上官鷹皺眉道:「但那兩次接觸只是普通之極的禮貌性交往,大叔邀請左詩上 樓一晤時,還被左詩拒絕了,由此可看出兩人間並沒有可供利用的親密關係。」   翟雨時挨往椅背,讓由昨夜勞累至這刻的脊骨稍獲松舒的機會,淡淡道:「但 事實上就是敵人的好計成功了, 千里靈傳來的訊息,大叔已被迫要帶著左詩赴京 了,這告訴了我們什麼?」眼光移向沉思的凌戰天。   凌戰天瞪了他一眼,低罵道:「想考較我嗎?」   翟雨時微笑點頭,心中升起一股溫情,他和凌戰天的關係由對立,至乎疏而不 親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無隔閡,份外使人感到珍貴。   凌戰天眼光轉向上官鷹,神色凝重了起來,道:「這代表了此內奸不但深悉大 哥的性格,還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顏的關係,知道只以左詩為左伯顏之女這個 身份,大哥便不能不盡力去救她。」   上官鷹動容道:「如此說來,此人必是幫內老一輩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閃, 射向翟雨時道:「此人會是誰?」   翟雨時迅速回應道:「我曾查過當左詩和雯雯送酒至觀遠樓時,當時同在樓內 ,而又稱得上是元老級人物的,共有杬人。」   上官鷹臉色愈見凝重,道:「其中一人當然是方二叔,另外兩人是誰?」   翟雨時冷冷道:「是龐過之和我們的大醫師常瞿白常老。」   凌戰天渾身一震,臉上泛起奇怪之極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常瞿白。 」   上官鷹也呆了一呆道:「這杬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幫在便有他們在的元老,怎會 是內奸。」閉上佈滿紅絲的眼睛,好一會才再睜開道:「會否是我們多疑?根本不 存在內奸的問題,而只是由於敵人高明罷了。」說到最後,聲調轉弱,連他也不相 信自己的想法。   翟雨時淡淡道:「我還可從另一事上證明怒蛟幫有內奸的存在。」   兩人同時心中懍然,愕然望向瞿雨時。   翟雨時道:「我在來此前,收到了長征的千里靈傳書,帶來了重要的消息。」 凌戰天欣然一笑,低歎道:「真好!這小子還未死。」   上官鷹和翟雨時交換了個眼色,都聽出這長輩對戚長征出自真心的愛護和關懷 。   翟雨時道:「信中有兩條重要的消息,就是楞嚴派出了手下西寧旅的『遊子傘 』簡正明,遊說隱居於洞庭湖岸旁鄉間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對付我們,但為封 寒嚴拒。」   上官鷹臉上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顯是想起封寒受浪翻雲所托帶之離島的干紅青 。   這杬年來,他雖一直設法忘記這妻子,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成功,尤其在午夜 夢迴的時刻。   翟雨時續道:「第二條重要的消息是龐斑與干羅談判決裂,干羅昨晚在街上受 到方夜羽聚眾圍攻,受了重傷,但奇怪的是龐斑並沒有親自出手。」   凌戰天一愕,然後吁出一口氣道:「看來大哥估計不錯,龐斑決戰厲若海時, 果然受了傷,而且看來不輕。」接著一對虎目寒光一閃,嘿然道:「以干羅的老謀 深算,怎會單身赴會?」   翟雨時道:「我另外收到黃州府暗舵傳來的消息,干羅山城的人在過去數日內 曾分批進入黃州府,但在黃州府一戰中顯然沒有參與,其中原因,耐人尋味。」   凌戰天皺眉道:「據大哥說,他那次見到干羅,發覺干羅已練成了先天真氣, 假若沒有龐斑出手,誰能將他傷了?」   上官鷹和瞿雨時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若非得干羈通知浪翻雲有關他們被莫意閒 和談應手追殺的事,使浪翻雲及時授手,他們現在便不能安坐這書房之內了。   凌戰天臉上現出懍然之色,道:「假設龐斑確是昔年蒙古開國時第一高手『虎 宗』蒙赤行之徒,這方夜羽便極可能亦是蒙人之後,這次來攪風攪雨,恐有反明復 蒙的目的。」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如此,我們要面對的,就不但是歸附於龐斑的 黑道高手,還有蒙人剩下來的餘孽了。」   上官鷹和翟雨時臉色齊變。   凌戰天歎了一口氣道:「當年老幫主為小明王韓林兒部下時,曾與當時蒙古最 強悍的高手『人妖』裡赤媚交手,雖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傷卻一直未曾完全痊癒 。後來朱元璋使陰謀將小明王沈死於瓜洲江中,老幫主才與朱元璋決裂,率小明王 舊部退來怒蛟島,建立怒蛟幫,若此魔再次出世,經過這二十多年的潛隱,恐怕要 大哥的覆雨劍才可制得服他。」   杬人沉默下來,都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實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鷹長長吁出了一口氣,道:「雨時,長征的來書中,還提到什麼事?」   翟雨時淡淡道:「他正和干羅在一起。」   兩人齊齊愕然。   翟雨時連忙解釋道:「長征這封千里靈傳書,顯然是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寫成 ,照文意看,是他在干羅受傷後,施以援手,現正護送干羅到某一秘處去,希望很 快可以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上官鷹皺眉道:「這和你剛才所說,可從此證實怒蛟島內有內奸有何關係?」 .翟雨時道:「當初我反對長征去找馬峻聲晦氣,除了怕他和八派聯盟結下不可解 的仇怨外,更擔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上官鷹、凌戰天兩人瞭解地點頭,因為在與莫意閒和談應手的戰鬥裡,戚長征 鋒芒畢露,成為了怒蛟幫繼浪翻雲和凌戰天後最受矚目的人物,視怒蛟幫為眼中釘 的方夜羽,怎會不起除之而後快的心?   翟雨時分析道:「但長征大搖大擺進入黃州府,還公然向簡正明挑戰,方夜羽 等竟不聞不問.,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凌戰天擊台讚道:「雨時果是心細如髮,這事實說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長征此行 的目的,自然不會從中阻撓,最好是長征殺了馬峻聲,那時我幫和八派勢成水火, 他們便可坐得漁翁之利了。」   上官鷹動容道:「如此說來,我們幫內真的存在內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龐 過之?還是常瞿白呢?這杬人均知道長征是到了什麼地方去的。」   凌戰天臉色巒得非常陰沈,卻沒有作響。   翟雨時道:「整個早上,我都在苦思這問題,現在連頭也感到有點痛……」   上官鷹關切地道:「雨時!我常叫你不要過分耗用腦力……」   瞿雨時歎道:「不想行嗎?」再歎一口氣後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 少,因為他的活動範圍主要是觀遠樓的事務,從沒有真正參與幫裡的大事,故並非 做內奸的適當人選。」   凌戰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兩人眼光立時移到他臉上。   只見凌戰天眼中閃著可怕的寒芒,斬釘截鐵地道:「龐過之我可擔保他沒有問 題。」   兩人知道他還沒有說完,靜心等候。   凌戰天望往屋樑,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緩緩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對老幫 主的暴死不能釋疑,雖說與裡赤媚血戰留下的內傷,一直未能徹底痊癒,但老幫主 底子既好,內功又深厚無匹,年紀尚未過四十五,如何會突然一病便死,事後我們 雖然詳細檢驗,總找不出原因來,現在我明白了,我們是絕不會查出任何結果的, 因為檢查的人,正是在我們幫裡地位尊崇的大醫師常先生,常翟白!老幫主!你死 得很慘。」   一滴熱淚由他左眼角瀉了下來。   上官鷹渾身一震,顫聲道:「你說什麼?」他已忘了稱凌戰天為二叔,可見他 的心頭是如何激動。   凌戰天閃著淚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鷹,一字一字道:「我說常瞿白不但是內奸, 還是他害死了老幫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幫主的藥裡動手腳,而不虞有人知道。」 接著一聲長歎道:「大哥一直不喜歡常瞿白,我還以為是大哥的偏見,直到這刻, 我才知道憑著他超人的直覺,已感到常翟白有問題。」   翟雨時按著激動的上官鷹,沈聲道:「我心中也是這個人,他還有一個做內奸 的方便,就是每到一個時候,便可離島獨自往外採購藥物。其他兩人,方二叔近六 、七年連半步也未曾離開過怒蛟島;龐過之雖亦常有離島,但總有其他兄弟在旁。 所以若要我說誰是內奸,常瞿白實是最有可能。」   上官鷹狂喝道:「我要將這好賊碎 萬段。」   凌戰天以平靜至怕人的語氣道:「我們不但不可以這樣做,還只能裝作若無其 事。」   瞿雨時接入道:「因為所有這些推論,都只是憑空想像,全無實據,這些年來 常翟白以其高明醫術,在島上活人無數,極受幫眾擁戴,若我們殺了他,會惹起幫 內非常惡劣的反應。」   上官鷹淚流滿臉,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披人提醒自己敬愛的嚴父可能是被人害 死的。   連翟雨時也不知應怎樣勸解他。   上官鷹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頭的悲憤,暴喝道:「難道我上官鷹便任由殺 父仇人在面前走來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國手?」   凌戰天平靜地道:「假設我猜得不錯,他很快便要離島採藥了,當我們確定他 是一去不回,並不是貿然冤枉了他時,我們便可以開始數數他還有多少天可活了。 」              第十一章 盜王寶藏   武昌府。   午後。   陳令方大宅僻靜的後花園*,人影掠過,閃電般沒入了假石山林立之處。   帶頭的是范良極,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來,熟練地伸出手來,在假 石山近底部處一輪拍打,接著雙掌伸出,運起內勁,用力一吸,一塊重約數百斤的 大石,硬生生給他吸拉起來,移放地上,露出一個可容人爬進的入口。   范良極得意地回頭向身後的韓柏和柔柔道:「這是我佈於天下杬十六個秘藏之 一,杬個月前才開鑿出來。」接著豎耳一聽,低呼道:「有人來了,快進去!」   領先爬了進洞,又回過頭來吩咐道:「記得把門關上。」   韓柏暗忖這開在假石山裡的洞穴,必是范良極偷窺朝霞時,閒著無事開鑿出來 的。   柔柔來到他身旁,興趣大生地低聲道:「要不要爬進去?」   韓柏也很想看看這號稱天下盜王的大賊,究竟放了些什麼東西在裡面,連忙點 頭示意。   兩人一先一後往內爬去,韓柏進時順手拿起大石,將入口塞上。   前面的柔柔爬得頗快,不斷傳來她雙腳觸地的聲音,韓柏大奇,原來這嬌俏的 美女身手實是不差跟著兩腳一空,來到另一空間裡,順勢躍下。   韓柏落在凹突 的實地上,環目一看,那裡有什麼寶藏,只是個十多尺見方 的空間,一點也不覺有斧鑿之痕,只像是一個在假石山內的天然洞穴。   陽光由石山的隙縫小孔中透入,一點也不覺氣悶。   范豆極神情奇怪,瞪著柔柔低聲道:「小妮子輕功不錯,為何總要人摟摟抱抱 ,不懂自己走路嗎?」   柔柔俏臉一紅,垂頭道:「公子要抱柔柔,柔柔便讓他抱。」   范良極悶哼一聲,瞪向韓柏道:「你這小子倒懂得混水摸魚,趁風駛帆之道。 」   韓柏搔頭道:「我怎知她會自己走得那麼快?」頓了一頓哂道:「這個鼠洞就 是你所謂的杬十六秘藏之一嗎?」   范良極不屑地冷笑道:「早說了你是無知小兒,以後在亂說話前,最好動動腦 筋,假若我范良極的寶貝就放在這鬼洞裡,有朝一日,陳令方那混賬看這假石山看 不順眼,要移到別處,我的東西豈非盡付東流?」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抓著洞內地 土一瑰大石,用力橫移,看他用力的情況,此石顯然比封著入口那石更重。   石頭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往下延伸的通道。   柔柔驚歎道:「竟有道石階,具是令人難以相信!」   范良極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換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個人一齊動手,要弄 個像這樣的地下室出來,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個月不到便弄了出來,來! 請進!」   韓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豈知范良極毫不客氣伸手攔在他胸前,冷冷道: 「我的『請進』並不是向你說的。」   韓柏和他嬉玩慣了,絲毫不以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緩步來到入口旁,有點擔心地道:「裡面能否吸到氣?」她沒有像范韓兩 人長期閉氣的功力,自然要大為猶豫起來。   范良極顯然對『知情識趣』的她改觀了很多,滔滔不絕誇讚道:「柔柔你不用 擔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氣的設備好得不得了……」   韓柏心中一動,一把抓著范良極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們在你的賊巢躲 上九天,儘管方夜羽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們。」   范良極兩眼一翻,有好氣沒好氣地道:「那十日後你到不到韓家的兵器庫和方 夜羽決鬥?」   韓柏點頭道:「當然去,我韓柏豈會怕他?」   范良極揶揄道:「當然!我們的韓柏大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俠了,那就請問 一聲,假設在你老人家開赴戰場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對你加以攔截,你老人家又 怎麼辦?」   韓柏慣性地搔撥頭,期期艾艾道:「這個嘛?這個……」跟著若有所得道:「 那我們索性在這裡躲一段時間,不就行了嗎?」   范良極佔得上風,益發要大逞口舌,陰陽怪氣地道:「你要做地洞裡的老鼠, 恕我這頂天立地台起頭來做人的盜王不奉陪了,不過你以後再也不要稱自己作大俠 ,看來朝霞也不適合嫁你這明知她有難也袖手旁觀的吃奶大俠。」   韓柏見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卻給范良極這死老鬼如此『嘲弄』,臉子上 怎掛得住,忿然轉身,怒道:「那我現在便大搖大擺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 意閒等能拿我怎麼樣。」   柔柔驚惶叫道:「公子!」   范良極『咕咕』笑了起來,走上來攬著他肩頭,道:「我的小柏兒,為何做了 大俠後,連心胸也窄了起來,開開玩笑也不行,便要鑽出去送死。」   韓相當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機站定道:「躲起來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 ,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范良極陪著笑臉,但口中卻絲毫不讓道:「你的腦筋這麼不靈光,怎能再扮大 俠下去。」   韓柏想不到自稱了一句『大俠』,竟給這『大好賊』抓住了痛腳,惹來這麼嚴 重的後果,他也是精靈之極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沒有問題,不過看來 你也難逃改名之運,而問題則更嚴重多了!」   范良極愕然道:「改什麼名?」   韓柏反手摟著他乾瘦的肩頭,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麼媽的『獨行盜』嗎? 不過我看你其實最喜歡湊熱鬧,不如改作『雙行盜』,又或『眾行盜』、『多人行 盜』又或『熙來攘往盜』,那倒貼切得多。」   范良極一時語塞,回心一想,這小子倒說得不錯,不過錯不在自己,眼前此小 子才是罪魁禍首,自從遇上了他後,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來。   韓柏見難倒了他,俠懷大慰,更表現出大俠的風範,安慰道:「不過你也不用 深責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著成熟了,自然會拋棄以前的陋習。」不容範良極有 反擊的機會,嚮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來!柔柔,我們下去,看看『熙來攘往 盜』有什麼可看得上眼的東西。」走前,推著柔柔步下石階。   地室內果然空氣清爽,但由明處走進暗處,一時間連韓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 東西。   「擦!」   火褶燃起,點亮了一盞掛在牆上的油燈。   室內大放光明。   韓柏和柔柔兩人齊齊一呆。   若他們見到的是滿室珍玩,價值連城的珠寶玉石,他們都不會像現在般驚奇, 因為范良極身為大盜之王,偷的自然不會是不值錢的東西。   室內空空蕩蕩,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頭架起了一塊木板,放了十多個匣子, 還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個長形的錦盒,也不知裡面寫了或畫上了什麼東西,較像 樣的是木板旁的一個大箱子,看來裡面放的應是較值錢的珍寶吧!   范良極一點也不理兩人失望的表情,來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們猜 猜箱內放的是什麼東西?」不待兩人反應,逕自將箱蓋掀開,原來是一箱衣服雜物 。   韓柏和柔柔臉臉相覷,這算什麼珍藏寶庫?   范良極見捉弄了他們,心懷大暢,故作神秘地道:「你們若要看什麼名畫玉馬 ,巧藝奇珍,我其他秘藏裡多的是,但都不及這室內的東西來得寶貴和有用,至少 在眼前這光景是如此。」順手將那錦盒拿了起來,遞給韓柏。   韓柏聽他話中有話,接過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點連錦盒也掉在地上,愕 然望向范良極。   范良極雙手環抱胸前,對韓柏的強烈反應大是滿意。   柔柔和這一老一少兩人相處多了,也感染了他們那無拘無束的氣氛,將頭湊過 去,只見錦盒上寫著『大明皇帝致高句麗王御筆』,不由也『啊』一聲叫了起來。 竟是大明和高句麗兩國皇帝的往來文牒,不知如何竟來到這地室裡。   韓相賤僕出身,不要說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覺高不可攀,現在連皇帝的手書 也來到自己手裡,困難地嚥了一口 涎,戰戰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嗎?」   范良極眼中射出得意之極的神色,陰陰笑道:「我還以為你是目不識丁的傻瓜 ,這麼久還不打關來看看。」   韓相信心十足,將錦盒打開,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著韓家兩位少爺讀書記字, 雖然受盡二少爺韓希武的氣,但偷學來的東西絕不會比這二少爺正式拜師學回來的 少。   范良極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麼出身,我才不信他寫得這麼一手好字,九成 九是由身邊的人代書,還說什麼御筆,見他祖宗的大頭鬼。」   韓柏見怪不怪,把他對皇帝的輕蔑和大逆不道言語當作耳邊風,探手從錦盒內 取出被名貴鍛錦包裡得隆隆重重的御書來。   柔柔接過錦盒,又接過他解下的鍛錦,讓他騰空雙手,展書細覽。   一看之下,韓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認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時懂得的字,拼 在一起,便變成深奧之極的駢驪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參詳不出個中涵義。   范豆極目不轉晴盯著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韓柏心道這次糟了,一定被這死老鬼極盡侮辱之能事了,雖然看不僅可能與做 不做得成大俠沒有直接關係,但總非光茉之事。   范良極陰陰道:「上面寫著什麼東西?」   韓柏仔細看了范良極一眼,心中一動,將御書遞過去道:「你看得懂嗎?」   范良極呆了一呆,泛起一個尷尬之極的苦笑,攤開雙手道:「和你一樣。」   兩人互瞪半晌,忽地指著對方,齊聲大笑,連眼淚也笑了出來。   柔柔也笑得彎下了腰,這幾年來,她從未有過這麼開懷,忽爾裡,所有以前的 苦難,眼前的危險,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最快恢復過來,從笑得蹲在地上的韓柏手上接過御書,細心地看起來。   地室頓轉寧靜,兩個男人期待地看著這嬌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專注的神情,分外有種超乎凡俗的嬌態。   柔柔微微一笑,捲起御書,望向兩人,見到兩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 嬌笑,點了點頭,表示她看得懂。   兩人齊聲歡呼起來。   柔柔道:「這是我們皇帝寫給高旬麗皇帝的書信,開始時,先恭喜蒙人退回漠 北後,高句麗能重建家園,信中希望兩國今後能建立宗藩的關係,又提及高句麗盛 產人參,要求高句麗每杬年進貢一次……」   范良極拍腿叫道:「這就對了,這是一個高句麗皇帝派來的進貢團,謝天謝地 ,這次朝霞有救了,我們也有救了。」   韓柏和柔柔臉臉相覷,參不透范豆極話裡玄虛?   范良極情緒亢奮之極,一口氣說道:「杬個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東邊界 的塔木魯衛,湊巧碰上了馬賊攔路洗劫一隊馬車隊,這批惡賊手段毒辣,整個馬車 隊五十七條人命一個不留,我大怒下追蹤了一日一夜,趕上這群馬賊,也殺他們一 個不留,從他們手上搶回來的就是這些東西。」   柔柔惻然道:「這個從高句麗來的進貢團員是不幸。」   韓柏道:「整個五十多人的使節團,就得這麼多東西?」   范良極不耐煩地道:「我只有一雙手,拿回這些東西已算了不得哪。」轉向柔 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你比起那些什麼大俠實在高明得多,煩你看看這些羊 皮地圖和文件,看看有什麼用。高句麗文大部分都是漢文,你既然能將那比少林寺 藏經閣內的秘答更深奧的御書也看得懂,這些定難不倒你。」   柔柔惶恐地看了韓柏一眼,見他對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懷,心中定了點, 輕輕點頭,那順從的模樣,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極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你那麼乖就好了。 」   韓柏皺眉道:「死老鬼,你弄什麼鬼?」   范良極跳了起來,來到他面前,指著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麗派來的使節 ,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從,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從。」跟著跳到那十多個匣子前, 道:「這些就是進貢給朱元璋的人參。那些就是我們的衣服和不知寫著或畫著什麼 的文件,你明白了沒有?」   韓柏色變道:「什麼?你要冒充高句麗的進貢團,去……去見朱……朱元璋! 」   范良極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從旁協助,不過我的幫助可 大了,只要動用一兩個秘藏,便可使你成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裡那批愛財如 命的貪官污吏,巴結你都嫌巴結不及呢。」   韓柏道:「那有什麼作用,何況我對那些什麼禮節一無所知,扮也扮不來。」 范良極道:「用處可多了,不過現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聰明,也 絕想不到我們搖身一變,成為了高句麗派來進貢的特使。」   韓柏一顆心卜卜狂跳起來,若要躲開方夜羽,這條確是絕妙的好計,怕只是怕 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見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時心中也隱隱猜到范良極這招是專為 朝霞而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