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道左相逢   風行烈左手的手指雨點般點落谷倩蓮的粉背上,輕重不一,忽然其中兩指射出真氣,分 由尾閭和後枕兩穴透進她的經脈內。   谷倩蓮對風行烈熟練的解穴手法毫不訝異,因為厲若海的燎原百擊,又可細分作「五十 勢」、「杬十擊」和「二十針」。其中所謂「二十針」,就是一套專針對人身穴道而創的槍 法,詭異莫測,細膩處若繡花之針,遠非一般江湖「打穴」的功夫可比。只是從這點便可知 道厲若海對穴道的研究乃是出色當行,風行烈得他真傳,能解開柳搖枝的獨門封穴法,又何 足奇怪?   風行烈開始時雨點般的落指,只是探路,到他肯定了柳搖枝的手法乃是屬於蒙古一個叫 「陰氣鎖穴」的穴學流派時,心中一喜,立時發出兩股陽勁,一由督脈逆走,一由任脈順行 ,當兩股勁氣在檀中大穴相遇時,便「爆炸」開來,產生的勁震,恰好以陽制陰,可解開柳 搖枝巧妙的獨門封穴手法。   坐在床心的谷倩蓮胸口有若被雷電擊中,「呀」一聲叫了起來,這才醒覺穴道被解開了 ,驚喜地扭過頭來,感激地道:「我真想看看當那白髮鬼知道你由出指開始,十息之內便破 解了他獨門鎖穴手法的頹喪表情。」   坐在床緣的風行烈毫無驕色,正容道:「但假若我在十息之內解不開他的手法,便可能 永遠也解不開,因為燎原心法講求『 閃寸心』之道,如火之初起,所以第一個印象和直覺 最是重要,也最管用,想多心便雜亂了。」   風行烈眼神忽地掠過一絲哀色,搖頭苦笑道:「這些都是我師傅對我的教誨,當時大多 當作耳邊風,現在才知每一句都是金石良言。」   谷倩蓮含羞地伸手按在風行烈的手背上,垂頭道:「行列你怎會知道我被那白髮鬼…… 那白髮鬼那樣……」   給這嬌美大膽的少女那暖溫溫的纖手按著手背,又親切地喚自己作行烈,擺明一副以身 相許,報答君恩的格局,風行烈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惟苦笑道:「谷小姐:你對風某不是 認真的吧:我……」   谷倩蓮截斷他嗔道:「你還未答我的問題?」   風行烈無奈答道:「因為我一直跟著你,怕你有危險。」   谷倩蓮臉上掠過動人心魄的驚喜,盯著風行烈道:「真的嗎?我都說你表面看來雖像個 大凶神,其實裡面那顆心是好得多了。」   風行烈為之氣結,反攻道:「我當然及不上谷小姐,無論說謊或說真,神態都是那麼自 然誠懇,教人明知是假的也忍不住要相信。」   谷倩蓮開心鼓掌道:「說得真好!但跟著的下一句便是『明明人家說的是真話,也被人 當作是假話』,是嗎?風少俠!」   風行烈雖非舌燦蓮花的雄辯之士,但辭鋒上亦絕非弱者,可是每次和谷倩蓮鬥起口來, 總要一敗塗地,由此可見谷倩蓮慧心的玲瓏剔透。   風行烈失笑道:「但你教人怎樣分辨你那時是真?何時是假呢?」   谷倩蓮悄悄抽回按在風行烈手背上的玉手,淡淡道:「我的說話只有兩種,一種是假, 一種是真,只要你像剛才所說的既相信了我的假話,又把真話當回是真的,那麼不是全部也 是真的了嗎?」   沒有了身體的接觸,風行烈自然了點,看了這大膽多情的美女一眼,閃過 異的神色, 正容道:「你這幾句話確有點歪理,發人深省的歪理。」心中想到的卻是:明知冰雲在騙他 ,他還是至死不渝地相信冰雲所說過的任何一句話,並且希望這些謊話永不被揭穿。   谷倩蓮的眼光穿過房窗,落在客棧外的暗夜裡,擔心地道:「方夜羽勢力膨漲得這麼厲 害,也不知會否找到這裡來,不若我們立即就走,只要回到雙修府,萬事都有烈震北照應著 。」當她說到烈震北的名字時,語氣中透出無比的信心。   風行烈搖頭道:「我的功力總算暫時回復了過來,只要不是像那晚的拚力苦戰,當可撐 得住任何埸面。」頓了頓道:「我反而有點擔心范良極和韓柏,方夜羽既動手對付我,自然 亦不會放過他兩人,所以……」有點艱難地續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谷倩蓮垂下頭,兩眼一紅道:「你走吧!我知你是怕隨我回雙修府去。」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想歸想,事實上我怎會留下你一人在此。現在雙修府大 禍迫在眉睫,只因著先師和貴府的關係,我風行烈便不能坐視不理,何況還有對我恩深義重 的谷大小姐牽涉在內。」   谷倩蓮化悲為喜,伸出一對玉手,一把抓起風行烈的右手,拉著他眉開眼笑地道:「早 說過你是好人的了。」   風行烈要把手抽回又不是,不抽回又不是,皺眉道:「谷姑娘……」   谷倩蓮甜甜一笑道:「不要那麼吝嗇,你抱我,我抱你,走來走去還不是那樣子過了, 抓抓手又有什麼大不了?」她和范良極一樣,任何事都自有一番道理。   風行烈啼笑皆非,但不知是否習慣了和谷倩蓮「親熱」,已沒有了先前的尷尬不安。眼 前這美女乃靳冰雲之外,唯一與自己如此親近的女性。和她在一起時,自己因冰雲離去而騰 空出來的寂寞天地,總是熱熱鬧鬧地充滿了生氣,這是否說她可以代替靳冰雲在自己心中的 位置呢?   在初知靳冰雲的失蹤乃是與龐斑有關時,他曾熱切地盼望再會冰雲,將她從龐斑的魔爪 裡拯救出來。但時間愈久,便愈不想再見到她,愈怕見到她,因為恐懼自己受不了那殘酷的 事實 就是靳冰雲對他的愛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這種心態使他變得自暴自棄,無可戀棧,但是厲若海的死,卻將他的雄心壯志喚了回來 ,亦使他更不想臉對真相。   谷倩蓮柔聲道:「不要想那麼多吧!看你想也想得癡了。」   風行烈猛然覺醒,收攝心神,沉吟道:「方夜羽今趟攻打雙修府,若龐斑不出手,不知 尚有什麼厲害人物?」   谷倩蓮愕然道:「你怎知龐斑不會出手?」   風行烈嘿然道:「若龐斑真的出手,除了浪翻雲外誰架得他住,方夜羽邀魅影劍派聯手 豈非多此一舉?」   谷倩蓮讚賞地瞅了他一眼道:「人們都說女人大事糊塗,小事精明,男人剛好相反,我 和你便是這兩類人,嘻!」   風行烈暗忖道:「話倒說得不錯,否則怎會在說著正事時,偏要將話題扯到這方面去?」   谷倩蓮道:「讓我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大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喲!」   風行烈心中湧起奇異的感覺,就像昔日夜半無人和靳冰雲私房密語的情景再次重現眼前 ,只不過谷倩蓮取代了靳冰雲吧了。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微微一笑道:「將來我若將這秘 密告訴別人時,也會請他別告訴任何人,所以若真是貴府的秘密,最好誰也不要說。」   谷倩蓮絲毫不以為忤,放開了他被囚禁了的手,橫他一眼道:「不用嚇唬我,我知道你 不是口沒遮攔的人,所以偏要告訴你,你想不聽也不行。」   風行烈趁機站了起來,移步坐到一角的椅子裡,望向坐在床上脈脈含情看著他的谷倩蓮 ,無奈地攤手道:「谷小姐請說吧!風某洗耳恭聽。」   谷 蓮嗔道:「怎可以隔開這麼遠來說秘密,給人聽去了怎麼辦呢?」   風行烈待要說話,忽地雙眉一揚,露出全柙靜聽的神情。   谷倩蓮心中凜然,難道方夜羽的人這麼快便追上來了?                   * * *   何旗揚心中稍定,疑問立生,望著韓柏道:「恩公究竟是誰?」   韓柏知道天色一明,自己臉上這塊帶著秦夢瑤體香的絲巾,將完全失去了遮蔽的作用, 索性扯下來道:「自然是你的老朋友!」   他的聲音既回復正常,何旗揚立時認了他出來,嚇得全身一顫,踉蹌跌退,直至背脊撞 上窗台才停下來,他畢竟是在江湖打滾了數十年的人,自然要佔在這可退可逃的位置上。   韓柏當然一點也不怕他逃進有秦夢瑤芳駕把守的房內去,反故作大方地退後了兩步,以 表示全無惡意,搖手道:「我要殺你真是易如反掌,所以你應該相信我是絕無惡意的,況且 我對八派聯盟和方夜羽兩方面的人都全無好感,所以只有我才能幫助你。」只是這幾句話, 便可看出與魔種元神給合後的韓柏,處事又再老到了幾分。   何 揚眼中閃著疑惑的神色道:「那當日在酒樓上時,為何你又要非殺我不可,何某和 閣下究竟有何深仇?」   韓柏心想這道理豈是一時杬刻說得清楚,含混地道:「因為那時你仍在為馬峻聲賣力, 現在形勢逆轉,所以只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定會助你逃之夭夭,繼續杬妻四妾金銀滿 屋地逍遙快活去。」   這個解釋豈能令這老江湖滿意,但最後兩句卻有莫大的吸引力,何旗揚沉聲道:「你若 要我出臉頂證馬峻聲,我情願被你殺死!」   韓柏大笑道:「我會這樣不通情理嗎?只要你寫下一個簡單的聲明,再畫押蓋章,我可 拿著這證據,教馬峻聲無辭以對。」想想也好笑,當日在牢內是何旗揚迫他畫押認罪,今天 風水輪流轉,卻是他反迫何旗揚畫押,世事之奇,真是想地想不到的玄妙。   何旗揚道:「但我怎知你不是誘我寫下聲明後,再把我幹掉?」   他這話的確是合情合理,因為殺他容易,而要將他秘密救走,則是危險之極的事。對方 又不是和他有什麼交情,為何捨易取難?   韓柏搔頭道:「假若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什麼方法,不過你橫豎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為何不搏一搏,看看我是否守諾的人。」心中奇怪為何直到這刻,秦夢瑤仍未傳聲過來加 以指點,難道她故意試試自己的本領,看看自己有什麼可治得何旗揚貼貼服服的法寶?   何旗揚默思半晌,斷然道:「你的武功雖可晉入第一流高手之列,仍只是一個人的力最 ,能否護我逃走尚是問題,教我要賭一鋪也沒有信心……」   韓柏截斷他哂道:「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想我保證你可以逃得掉,這個容易得很,只要我 將夥伴喚出來,你不但會相信我有能力將你送離險境,還可令你絕不懷疑我的承諾。」   何旗揚愕然道:「你的夥伴?」   韓柏心想此時不拖秦夢瑤下水,更待何時,得意地道:「是的!我的夥伴!」接著向著 大窗一揖道:「秦小姐請現身相見。」   何旗揚自然而然地轉身往內望去,一看下猛地全身劇震。   韓柏暗叫不妙時,何旗揚整個人倒後飛起,直向他壓過來。                   * * *   長長的馬車隊,緩緩向著浪翻雲馳至。   浪翻雲柙悄落漠,低頭看了看熟睡如嬰孩的左詩,眼光溜過她秀美的輪廓,歎了一口氣 ,轉進右方一條橫巷去,速度絲毫沒有改變。   馬蹄聲和車輪磨擦地面的響聲填滿了黑漆的長街,車隊馳至。   這時浪翻雲抱著左詩,深進巷內足有百步之遙。   四名策馬開路的大漢,首先經過巷口,接著是兩輛華麗的馬車,到第杬輛時,駕車的赫 然是龐斑的黑白二僕。   浪翻雲神態依然,緩緩而行。   黑白二僕比之先前的騎者和駕車人,功力自是高明得多,自然而然生出警覺,往巷內望 進去。   兩人猛然大震時,馬車的移動,已把他們帶到了不能直看進巷內的位置。   「嘶……」   馬車戛然剎止,就像有只無形的巨手,從後拖拉著馬車,分作杬排的六匹健馬,無論如 何奮力前衝,狂嘶猛叫,仍不能拉得馬車再前進分毫,情景怪異莫名。   快走至小巷另一端出口的浪翻雲,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後這一端巷口發生了什麼事,繼續 遠去。   停下來的華麗馬車那低垂的窗簾於此時無風自動,揭了開來。   以一種不尋常的緩慢速度掀起。   在簾角揚起那剎那的同時,遠在百多步外另一出口的浪翻雲,竟像能生出感應般,轉右 而去。恰好是窗簾揭往的方向。   而更使人震駭莫名,難以置信的是浪翻雲的速度與窗簾掀起的速度完全一致,那就是說 ,當車內人透過窗看出去時,那窗簾就像「揭」了個浪翻雲出來。使人有種玄之又玄的怪異 感覺。   當窗簾揭起至一半時,一道比電光更凌厲的眼芒,穿窗而出,直追而去,落在浪翻雲身 上,絲毫不受小巷裡的暗黑所影響。   窗簾揭盡。   浪翻雲沒有分秒之差地消失在視線不及的巷外。   車內的龐斑失笑搖頭,無限滿足地收回目光。   窗簾以正常的速度落了下來,將外面的世界隔斷了。   蹄聲再響起,六匹健馬恢復了前進的能力,繼續拖著馬車往遠馳了一段距離的兩輛馬車 追去。   坐在車內龐斑之旁的花解語色變道:「那是何人?」   龐斑淡淡道:「浪翻雲!」   花解語駭然一驚,不能置信地道:「龐老你從未見過浪翻雲,為何一眼便把他認了出來?」   龐斑從容一笑道:「你若去問一問浪翻雲,他也必然知道在這馬車內坐著這一個位置的 是我龐斑,彼此不用看也知道。」   這時在前駕車的白僕沉聲道:「花護法,那的確是浪翻雲!」   花解語現出震駭的神色,道:「龐老真使我大開眼界。」   龐斑哂道:「那有何稀奇!我師蒙赤行藉之成王成聖的《藏密智慧書》就有提及這種敵 我間的『鎖魂』境界,當我們的車隊轉入這條長街後,我們便同時察覺到對方的存在,也交 上了手,唉!可惜!」 @ 花解語一呆道:「可惜什麼?」   龐斑惋惜地道:「可惜浪翻雲為了懷中女子,放過了立時向我挑戰的機會。」   這時車隊來到南城門處。   城門不待叫喚,早被守城兵推得緩緩敞開。   花解語再次色變道:「浪翻雲來了這裡,龐老你還要離去嗎?赤老大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除非青藏四密和北藏的紅日法王肯出手助他。」   龐斑淡淡道:「浪翻雲只是路過這裡,被羽不會蠢得去惹他吧!」   馬車隊開往城外,踏上官道。   花解語垂著頭,不想讓龐斑看到她俏臉上掩不住的情緒變動。   龐斑微微一笑道:「解語!你知否為何我會邀你共乘一車?」   花解語低聲道:「解語對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尚是我笫一趟坐進龐老你車裡。」   龐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不想你半途溜回去。」   花解語一震下望向龐斑充滿了男性魅力,既英偉又冷酷的瞼容,嬌柔地道:「解語既答 應了龐老,怎還會改變呢?」   龐斑歎道:「解語你動了真情,已一發不可收拾,剛才找的藉口,不是想回去嗎?」   花解語默然垂首。   馬車隊消失在城外官道彎角處。                 第二章 青藏四密   當韓柏嚇退了那五名方夜羽的手下時,秦夢瑤暗叫不好,由房門溜往外廳,再由窗戶穿 出,向著那可能與南海派有關,身份高於其他人的蒙臉中年人追去。   假若她能證實這人是南海派的人,甚至真個就是該派的掌門人「錦衣夜行」席慕雄,她 或者能多瞭解點方夜羽那無孔不入的情報手段,對八派在和方夜羽愈來愈趨向白熱化和表面 化的鬥爭裡,更多些許把握。   除了這個原因外,就是這五人無論如何不濟,也不致於會被韓柏嚇走,尤其是在暗處明 顯地還有埋伏支援的同黨時,他們如會落荒而逃,就更沒有道理了。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是否有更迫切的危險,設法由被動轉回主動。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她平靜無波的芳心時,秦夢瑤早掠過了十多座房舍,追到那蒙臉人 背後五十步處。   就在這時。她至靜至極的禪心警兆乍現。   秦夢瑤停下,靜立屋脊上。   要知她正全力展開身法,就算要停下來,也必須逐漸減速,像這樣說停就停,由至動化 作至靜,實是有違常理,那種極端的對比,在視覺和心理上都予人震撼性的效果。   這時在黯淡的月色裡,東南西北四方緩緩升起四個高矮不一,身穿素黃僧袍的喇嘛僧, 而那被秦夢瑤跟蹤的蒙臉男子則乘機逸進暗黑裡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道:「方夜羽也算大臉子,竟能把四位前輩從青藏高原上的大密寺邀來 中原,還為他出力。」   立於東位的喇嘛滿臉皺紋,年紀以他最長,身形亦以他最是雄偉,神態卻最是閒適自得 ,悠悠道:「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閒見過夢瑤小姐,若小姐以為單憑方夜羽的臉子,便可請得 動我們,那就大錯特錯了。」   西位的喇嘛身裁雖最矮,但卻絲毫沒有給人「小」的感覺,因為他體形長得極為均勻, 而且看上去非常年青,嫩滑的肌膚像剛發育的少男,容顏俊俏,若非剃光了頭,又穿上喇嘛 僧服,確是個翩翩俗世佳公子。這時他手挽佛珠,一粒一粒數著,口中低唸經文。   他欣然一笑,停了唸經,接著哈赤知閒道:「本座少陰密尊者容白正雅,今次我們不遠 千里而來,為的只是兩件事,其他一切都沒有興趣去管,請夢瑤小姐明察。」他看上去既年 肯又文秀,偏是神態穩重而氣勢渾厚,語調老氣橫秋,與他的外觀恰成相反的對比。   不待秦夢瑤說話,南方那瘦硬如鐵,千托鐵缽,一臉淒苦的中年喇嘛一聲長歎道:「若 能留在青藏,閉關潛修,自是最美,可惜我們不得不來此找尋鷹緣活佛,取回他攜走之物。 何況夢瑤小姐今次踏足塵世,擺明不將大密宗杬百年前的警誓放在心上,我們那能坐視不理?」   餘下尚未說話的喇嘛柔聲道:「剛才說話的是少陽密尊者苦別行,本法座則是太陰密尊 者寧爾芝蘭,看在夢瑤小姐身上無劍,我們也不會厚顏撿便宜,只要小姐在這裡留上一炷香 的時間,我們掉頭便走。」   若說那少陰密尊者是俊俏,這看去同樣年青的寧爾芝蘭只可以「嬌美」來形容,甚至會 使人懷疑他是女兒之身,究竟是男是女,實是撲溯迷離。   秦夢瑤煞那間閃過無數念頭,但都給她一一拋開,最後只剩下較迫切的兩個問題,就是 何旗揚和韓柏的安危,不由暗歎一口氣。   方夜羽使這四人將自己困在此地,自然是要去對付何旗揚和韓柏,而這四人的確有將自 己留在此地的力量。   在中原裡,可能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青藏四密的底細,因為這牽涉到武林兩大聖地, 慈航靜齋和 念禪宗與南北兩藏幾個最大教派持續了數百年激烈但秘而不宣的鬥爭。   兩大聖地之所以長期禁止門人在江湖上走動,亦是與此有關。   假設自己敗了,亦等於慈航靜齋和 念禪宗終於在這場牽涉到宗教信仰和禪法的中藏斗 爭中,垮了下來。   這四密尊者說話看似客客氣氣,其實無一句說話不暗合攻心之道,只要能破壞秦夢瑤的 劍心通明,他們便立於不敗之地。   秦夢瑤那會不知道,饒是如此,當她想起可能陷入了凶險絕地的韓柏時,芳心仍掠過一 絲焦慮。這使她知道韓柏在她的芳心裡,有著一定的位置。也使她知道單憑將對韓拍的憂慮 強壓下去,只是下乘之策,她定要另尋他法,否則今夜將有敗無勝。   那女子般嬌柔的寧爾芝蘭訝然道:「夢瑤小姐竟在明知貴友韓柏性命危如 卵的當兒, 仍不急於突圍,確教我等參詳不透。」   這人每一句話,都在提醒著秦夢瑤:韓柏正身陷危機,這固是針對著秦夢瑤以「靜守」 為主的靜齋心法,但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他認為秦夢瑤對韓柏已有情意,只憑這點,便可 對秦夢瑤構成另一種困擾。   看來是四密之首的哈赤知閒徐徐道:「我們四人的年紀加起來,超過了四百歲,對人世 的鬥爭仇殺,早全無興趣,只是基於當年成為尊者時在大日如來前立下的護法宏誓,不得不 與小姐對陣於此。假若小姐能解劍歸隱,立誓永不重入江湖,我們解決鷹緣活佛之事後,亦 立刻回藏,小姐還請杬思。」   其他杬人都手結法印,念頌藏經。   秦夢瑤哂然一笑,雖沒有正面作答,四僧都知她斷然拒絕了這建議。   苦別行道:「可惜之至!可惜之至!」   容白正雅低歎道:「夢瑤小姐是否打算硬闖突圍?」   秦夢瑤淡然道:「夢瑤有一個預感。就是無論韓柏遇到多麼大的凶險,最後他必能安然 渡過,四位尊者是否相信?」   四僧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心中都在暗感秦夢瑤的反擊利害之極。   對秦夢瑤這幾句話,只有相信或不相信。   若是相信的話,自不能再以韓柏的安危對她造成壓力:不相信的話,而假設異日韓柏果 然逃得性命,便顯示出四人的心靈修養及不上秦夢瑤,這對他們這些一生以精神修練為主的 人來說,才是致命的打擊。   最有效的方法,莫如立即殺死秦夢瑤,那便一了百了。   忽然間,四僧心中齊湧殺機。   秦夢瑤立時感應到由四方湧過來的殺氣,不驚反喜:原來無論是靜齋心法,又或禪宗的 禪功,都是不講殺戮,以「靜」「守」「虛」「無」為主,先前四僧一直採取靜守的戰略, 就是針對秦夢瑤不得不突圍的形勢所採取以靜制動的戰術,假設她急於脫身,便大違「靜守 虛無」,正好墮進敵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現在四僧起了殺念,雖沒有任何實質行動,但在精神上已是反守為攻,自亂策略。   秦夢瑤當然不肯放過這種稍縱即逝的微妙情勢,微微一笑道:「夢瑤失陪了!」作勢欲 去。   她只是腰肢挺直了點,一對纖手略為提起,膝前挫腿微彎,但不知如何,竟給人一種即 要騰升掠去的感覺。而更怪異的是她依然是靜守原地,一寸也沒有移動過。   四僧受她牽引,一齊擺開架勢。哈赤知閒和苦別行,雙手伸開,連著寬大的喇嘛袍,蝙 蝠般張開來;容白正雅和寧爾芝蘭則雙手環抱胸前,頭前伸,像兩條盤成一餅的毒蛇,蓄勢 撲擊。   姿勢雖異,心中的震撼卻是彼此如一。   剛才秦夢瑤初追來時,他們本打算給秦夢瑤先來個下馬之威,豈知秦夢瑤不但覺察到他 們的存在,還借由極動化成極靜那玄妙的變換,無形地化解了他們的攻勢,迫他們現身出來 。現在她又藉著這包含了至動至靜,似動實靜的奇妙姿勢,主動地控制了戰局,使他們攻也 不是,守也不是。   由此可見這慈航靜齋杬百年來首次踏入江湖仙子般的美女,成就已到了超凡入 的境界。                   * * *   風行烈移到床緣,向谷倩蓮低聲道:「隨我來!」   谷倩蓮一把抓著他衣袖,嬌聲道:「抱我!」   風行烈皺眉道:「不要胡鬧,來的可能足方夜羽的人。」   谷倩蓮一驚鬆手,風行烈乘機脫身,穿窗而出,谷倩蓮慌忙飄身而起,追在後面。   來到窗外,風行烈大鳥般騰空而起,先落在一棵樹的橫干處,再掠往客棧旁一所民房之 上。   谷倩蓮來到他身旁,問道:「敵人在那裡?」   風行烈凝神細聽,忽有所覺地道:「隨我來!」   谷倩蓮隨著他閃高伏低,望西南而去,兩人展開身法,迅若飛鳥,不一會前面的民房上 人影一閃,又失去影蹤。   風行烈微微一笑,向谷情蓮舉手打個招呼,躍落一條窄巷去,奔了十多步,切入另一道 較寬的街道,那黑影又再在前方出現。   這時連谷倩蓮也不由不佩服風行烈的追蹤術,確是非常高明。   風行烈將谷倩蓮一拉,避進道旁的暗黑處,才藏好身形,那人迅速回頭一望,又繼續往 前掠去。   谷倩蓮慌忙下擠進了風行烈懷裡去,駭然道:「好險!」   風行烈輕聲道:「若這類小角色也能察覺到我在追蹤他,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谷倩蓮默然無語。   風行烈奇怪谷倩蓮為何忽然像啞了般,低頭望去,谷倩蓮美目緊閉、滿臉紅暈,這才醒 覺和這嬌俏的少女實在太親熱了,也不由心神湯漾。   谷倩蓮驚醒過來,仰臉道:「為何還不追去?」   風行烈收攝心神,哂道:「賊巢已到,何需再浪費腳力。」   谷倩蓮也是江湖門檻非常精到的人,只是有風行烈在,女性的本能使她不自覺地倚賴著 對方,聞言低聲道:「是否發現了對方把風的人?」她這一問絕非無的放矢,江湖上一個慣 常的技倆,就是故意到了目的地而過門不入,讓把風的人看看有沒有人在跟蹤,這方法非常 有效,除非遇上像風行烈這樣的高手,能先一步發覺對方負責監視的人。   風行烈微一點頭,低呼道:「回來了!」   果然那夜行人從對面的一所民房躍下,巷尾一道圍牆的後門張了開來,那人閃身入內。   風行烈道:「看來不像是方夜羽的人,是否仍要追查下去?」   谷倩蓮道:「這樣鬼鬼祟祟,那會有什麼好人,橫豎我們閒著沒事,看看他們幹些什麼 也好。」   風行烈沉吟片晌,道:「好!隨我來。」貼牆上掠,伸手攀著簷頂,借力輕若狸貓般翻 上屋頂,動作若行雲流水,非常好看。最難得是原地直上,不虞給人發覺。   谷倩蓮心中暗讚,暗忖自己輕功雖然不錯,比之風行烈,仍是有一段距離,幸好自己另 有法寶,取出當日藉之救風行烈逃命的索鉤,射上屋簷掛好,借力躍了上去,來到風行烈身 旁。   風行烈點頭道:「這只索鉤製作巧妙,鉤身黏上軟棉,鉤上東西時全無聲息,是否你自 己設計的?」   谷倩蓮欣喜裡帶著微微的怨懟,道:「我做的事裡,終有一件得到了你的讚賞。」   風行烈想不到這樣一句話也能令谷倩蓮如此快樂,微微一笑,也不打話,往前掠去,過 了兩所民房後,躍進其中一家的後園裡。   谷倩蓮落到他身旁,奇道:「那人並不是進了這一家呀!」   風行烈指著設在小後花園一角的石凳石台道:「看!有這麼好的地方,怎可不進來歇歇 腳,欣賞一下日出前的夜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坐在其中一張石凳上。   谷倩蓮秋波流轉,輕移玉步,坐到他身旁另一張石凳上,手肘枕在石檯面,手托著下巴 ,望住天上的月亮道:「不知月亮裡是否真的住著個美麗的女神仙?」   風行烈失笑道:「你好像忘了到這裡是要聽故事的呀!」   谷倩蓮一呆道:「聽故事?」   風行烈將大手按在她的背心處,微笑道:「是的!聽一個事先全不知道內情的故事。」   谷倩蓮嚇了一跳,正想著為何風行烈忽地來個大轉變,對自己動手動腳起來,一股淳和 的真氣,由風行烈的手心處輸進她督脈內。   四周本半藏在黑暗裡的景物光亮清晰起來,聽覺的世界亦豐富起來,多了很多先前沒有 察覺的細音。   風行烈的聲音在她耳旁低聲道:「將精神集中往西南方。」   谷倩蓮才知道風行烈是以內功助自己去竊聽那夜行人的動靜,大感刺激好玩,收攝心神 ,凝神聽去。 @               第杬章 大戰人妖   仰跌過來的何旗揚手腳軟垂無力。顯是完全失去了知覺,韓柏明知這是接不得的燙手熱 山芋,但又豈可任由他跌實地上?   韓柏大喝一聲劍收背後,單掌上托,一股柔勁,迎向何旗揚。   眼前一花,何旗揚由仰跌過來,變成橫拋開去,一隻纖長白皙的手掌悠悠拍至,看去緩 慢之極,但卻有 令人怎樣也躲不開的感覺,完全封死了所有進退閃避之路。   韓柏心頭雛受,狂喝一聲,無奈下順勢左掌迎了上去。   「蓬!」氣勁以兩掌交接處為中心,疾旋開去,一時樹葉紛落,滿園塵土飛揚。   韓柏鮮血狂噴,往後跌追,到站穩時,足足退了十多步。   「砰!」何旗揚跌實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看來凶多吉少。   韓柏壓下第一口要噴出來的鮮血.勉力站著,駭然定神望去。   月照下。一個眉清目秀.身穿黃衣,有著說不出風流瀟灑,帶著無比詭異陰柔之氣的高 僧男子.負手而立,那對只應長在美麗女子臉上的修長鳳目.冷冷地看著自己。   韓柏暗暗心驚,剛才自己與他對掌,接實時,剎那間對方吐過來連續七重驚人的氣動, 自己連擋了六重後,到最後一重時,終給對方破入體內,受了不輕的內傷,這樣一招便負了 傷。在他與魔種結合後,真是從未有過的事,可恨自己適才還八面威風,現在卻變成了落水 之犬,也不知是否應了過分得意而來的報應。   那人不言不語,上下打量著驚魂未定的韓柏。   韓柏深吸一口氣道:「裡赤媚!」裡赤媚微微一笑道:「你能擋我一掌,加以看在解語 臉上,今晚我可給韓兄一個痛快。」   韓柏沉聲道:「你把夢瑤怎樣了?」   裡赤媚臉容回復冰冷道:「我本可以騙韓兄巳把她擒下了又或殺了,那樣你必會急怒攻 心,殺你更是易如反掌,但若我那樣做了,韓兄做了鬼也不會甘心,是嗎?」   韓柏聽到秦夢瑤仍未落入敵手,心神略定,腦筋立時靈活起來,眼光掃過何旗揚伏身處 ,沉聲道:「他死了嗎?」   裡赤媚道:「鳥盡弓藏,還要他留在世上幹嗎?」語調冷漠,像說著與他毫不相干,又 是天經地義的事。   韓柏湧起狂怒,這裡赤媚外貌之秀美,尤勝女子,聲音悅耳動聽,但手段和心腸之毒辣 ,連殺人如麻的惡魔也有所不及。   裡赤媚似乎十分享受韓柏的震怒,眼中閃過欣悅的光芒,淡淡道:「韓兄雖身著魔種, 經驗仍是嫩了一點,所以當我下令我的人詐作不敵逃去時,韓兄便信以為真,以致一子錯, 滿盤皆落索。真是好笑之極!」韓柏無論在心理、氣勢和實質的戰鬥裡,都感到自己處在前 所未有的劣勢裡,一時間無辭以對。   裡赤媚輕輕一歎道:「解語也因心有 礙,不知我一直跟在她背後,但我亦完成了對她 的承諾,直至你們分開後,才動手對付韓兄。解語啊:對你的裡大哥也應無話可說吧!」韓 柏這才知道裡赤媚真的如此疼愛花解語,另一方面也是心中駭然,給這人一直躡在身後,他 和秦夢瑤仍 然不知,只是這點,可知此人的武功,確與龐斑相差不遠,自己如何是他敵手 ?想到這裡,默連玄功。內察傷勢,看看可有轉機。   裡赤媚眼神一轉,變得凌厲如刀劍,臉上掠過訝與的神色,道:「種魔大法,果是名不 虛傳,被我「凝陰真氣」侵入臟腑後,仍能支持這麼久,且勢不衰、氣不竭,看來我要對你 作出新的估計了。」   韓柏頹然再退一步,用秦夢瑤的劍柱地立著,心中有喜無驚。   原來剛和裡赤媚對掌後,確是全身真氣渙散,五臟六腑痛若刀刮.完全失去了還擊的能 力,但不旋踵真氣重新在丹田內結聚,當他運功內視時,體內的真氣像有靈性般迅速竄往大 小經脈,傷勢立時好了一大半,這刻的軟弱姿態,是靈機一觸下裝出來的。   裡赤媚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一閃,迫至韓柏身前二 處,身法之過快,鬼魅也不 外如是。   韓柏連提劍亦來不及.幸好他上承赤尊信的變幻之道,危急下一腳踢在劍尖處,不往後 追,反往橫移。   本應被他踢得往上揚起,割向裡赤媚下陰的劍,竟紋風不動,原來裡赤媚的腳像有眼般 ,和韓柏一齊踢在劍尖上,將劍夾緊在兩隻腳尖之間。   同一時間,裡赤媚雙掌穿花蝴蝶般揚起,交互穿飛,到分開來時,一掌拍向韓柏臉門, 另一掌拍向韓柏前胸,招式使美至無可比擬的地步。   韓柏機靈萬分。當裡赤媚腳尖踢上劍尖時,立時縮腳抽劍,但裡赤媚聲掌又至,無奈下 鬆開握劍的手。收在胸前,另一掌反拍對方攻往臉門的一掌,空有劍而不能用。   「蓬:蓬!」四掌接實。   韓柏感覺對方掌力陰柔之極,不但化去了自己剛猛的內勁,還緊素將自己雙掌吸著不放 ,偏是自己的身體卻是往橫移開的勢子,那情景確是怪異尷尬無倫。   裡赤媚一聲長笑,上身前俯,雙掌依然吸著韓柏不放,一抽腰,肩頭硬撞在韓柏肩 處 ,這時雙掌勁道才吐實。   兩股陰勁由敵掌透手心而入,肩撞處是另一股狂猛無比的臣力,韓柏危急下真氣回守身 內,慘哼一聲,斷線風箏般橫跌開去,先前壓下了的第二口鮮血,喉嚨一甜下,總噴了出來 。   「蓬!」「噹!」韓柏身子和秦夢瑤的劍幾乎同時掉在地上,可見這幾下交手的驚人高 速。   韓柏這次學乖了,就在空中被震跌的時間立即連轉魔種予他的奇異真氣,一觸地便彈了 起來,準備應付裡赤媚另一輪的可怕攻勢。   裡赤媚沒有追來,負手悠閒地看著他,仰天一笑道:「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功力已恢復了 大半嗎?你想扮可憐相來騙我,我便讓你反吃騙人的苦果。」   韓柏臉容扭曲,嘴角溢血,形狀可怖.心中的沮喪是不用說的了,這裡赤媚無請在那一 方面,也處處壓著自己,教自巳一籌莫展,這樣下去,自己不像耗子般給他這只惡貓弄死才 怪。   他雖有再戰之力,但早泛起難以力敵的感覺,這才是真正致命之傷。不過有一點奇怪的 地方,是為何對方不乘勝追擊,取自己的命,這點可能是自己能否逃生的一個關鍵。想到這 裡,燃起希望,腦筋活動起來。   裡赤媚淡淡一笑,從容道:「看在你能連擋我兩輪攻勢,我便讓你像個男子漢般自盡而 死吧:」韓柏中一動,哂道:「你絕非殺人會手軟的那種人,為何如此優待我韓柏。」   裡赤媚苦笑搖首道:「我不但非是那種人.還剛好相反,只有在殺人時,才特別起勁。 」頓了一頓,喟然道:「說到底還不是為瞭解語,除了別無他法下,否則我不想解請愛上了 的男人,是畢命於我手裡。」   這的人諸氣溫和多了,像對著知己娓娓深談,韓柏卻看穿了他是決意殺死自己,才不怕 透露出內心的感受。   他也知道裡赤媚並不怕他拖延時間,運功療傷。因為即使他功力全復,依然是打不過裡 赤媚,連逃走也辦不到,可是他卻不能就此放棄拖延的機會,問道:「你是否暗地裡深愛著 解語的呢?」   裡赤媚微微一笑,出奇地柔聲道:「也難怪你有此誤會……」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沉 吟道:「我乃家中獨子,而解語則是我奶娘之女,我比她年長了十歲,自少疼她和保護她。 不肯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我們的兄妹之情便在童年時這樣毫無機心的狀況下培養出來 ,每次見到她時,早逝去了的 年,就像重新活在眼前。」   雖明知對方不會放過自己,韓柏對裡赤媚的好感卻增多了,也明白到裡亦媚今夜如此多 感觸,是因花解語違命不殺自己,又要隨魔師北返,以致感觸傷情。   裡赤媚淡淡道:「好了:韓兄請告欣我,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由我動手,若我再出手, 不會像先前般客氣了。」   韓柏早領教過他鬼魅般迅速的身法,後迫杬步,擺開架式。   裡赤媚注視著他後退的勢子,冷冷一笑,道:「你退後時氣不凝神不聚,顯是奮意迷走 ,難道你自信可勝過我的「魅變術」嗎?」   韓柏見他如此自負,再退杬步,仰天大笑道:「本來是沒有信心的,但現在卻有了。」 身形往後疾退。   裡赤媚微微哂笑,身體搖了一搖,追在韓柏身後,迅速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他人雖自負 ,但從不輕敵。   韓柏狂喝一聲,後追之勢加速,瞬息間背都撞上了何旗揚後園的圍牆。   裡赤媚暗忖小子在我死,縱使他可破壁而出,身形必會滯了一滯,只是這些微的遲緩, 自己便可趕上他,再以雷霆手段將他擊殺,猛提一口真氣,閃電般向韓柏射去。   「砰!」碎石飛濺下,韓柏破壁而去。   裡赤媚一聲長笑,毫不忌憚地穿過破洞,落到牆外的街道上,四顧卻無人蹤。   後方風聲輕晌。   裡赤媚呆了一呆,為何韓柏又跨牆回到了園內?念頭一轉,扭身穿洞而入,還未重回園 內,已見韓柏躍入園裡,來到早先棄劍之處,後腳踝一撞,那把劍離地而起,直往他刺來。 裡赤媚輕輕躍起,右腳尖點在劍身上,借力彈起,大鳥般往退到何旗揚書房窗前的韓柏追去 ,身形沒有半點停滯。   韓柏早知他厲害.仍想不到厲害至此,怪叫一聲,一個倒栽蔥,穿窗竄入了房內,同時 喜叫道:「夢瑤:你回來了。」   裡赤媚聞言一呆,便生生從空中落下,心想假若韓柏和秦學瑤兩人聯手躲在房內伏擊, 恐怕連龐斑和浪翻雲也不敢貿然闖入。   房內響起物體移動的微弱聲音。   裡赤媚大叫中計,撲入房內去,只見一個大櫃橫移了開來,露出伸往下面的一條暗道, 不禁勃然大怒。若自己早知房內有如此玄虛,韓柏休想逃走。   他臉容回復冰冷,暗運玄功,立時聽到地底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往西北迅速去了。 裡赤媚雙眉一揚,並不迫入地道裡,穿窗外出,躍上屋頂,幾個起落,來到西北方最高的一 座樓房之巔.凝神止息,全力展開耳聽目視之術。這時方圓數里之內,若有一隻耗子走過, 也休想逃過他的耳日。黑夜對他來說,根本和白晝毫無區別。   縱便在強敵環伺下,遠處何旗揚華宅裡又隱隱傳來韓柏和別人動手的聲音,秦夢瑤的心 依然一塵不染,靜若止水。   自感應到言靜庵的仙去,她在極度神傷下,毅然拋開了這捨割不下的師徒之情,心靈修 養又深進了一層。   這並非說她是無情之人,有生必有死,人生對她來說只是春夢秋雲,任何事物由始至盛 ,由盛至衰,由衰至死,乃大自然的節奏和步伐,是自然的本質,也是所有性命的本質。   今天言靜庵死了,明天或會是她,死亡又有何可悲?   由這一念,她忽地心意澄明,回復先前靜守的姿態。   守在東南西北的四密尊者齊聲大喝.一齊出手,分由四方攻來。   外人看來,或者會感到非常奇怪,為何剛才秦夢瑤擺了個既動亦靜,攻守兼備的姿態時 ,四密也只是以半守半攻來應付,反而現在當秦夢瑤由攻守兼備化作完全的靜守之勢時,四 僧卻要爭先搶攻?豈非不合情理之極,其實卻是這樣才合乎情理。   因為到了秦夢瑤和青藏四密這種高手的較量,早起離了一般武鬥的層面,更決定性的是 「心法」的較量。這種無形的爭鬥,才是真正決定他們勝負的關鍵。   為了應付秦夢瑤那深合劍道的姿態,四密的似攻非攻,正恰好平衡了秦夢瑤神來之筆的 一招,亦可以說是巧妙地「化解」了秦夢瑤這一「靜勢」。   於是秦夢瑤只有杬條路走。   第一條是保持原勢.第二條是由靜化動突圍而去,第杬條路當然是以靜採守勢。   若走的是第一條路,那便變成另一 對峙的僵局。所以秦夢瑤只能在第二和第杬兩條路 裡,選擇其一。   在四密的心中.荼夢瑤為了救韓柏,當然應走第二條路.豈知恰好相反,秦夢瑤揀了第 杬條路。難道她真的有韓柏大難不死的預感?那她的禪念豈非比他們更高深?這個念頭才升 起,敵我間那微妙的均衡立時給打破。   而四密在秦夢瑤那靜恃內收的氣勢所牽引下,不得不敵追我進,終於給秦夢瑤牽著鼻子 ,由欲攻之勢,變成全面出擊,試圖破去天下兩大武林聖地的最高心法,慈航靜齋那名懾天 下的「靜極之守」和淨念揮宗的「虛無還本」。   一攻一守,主動仍是操在秦夢瑤手裡。   到了此刻,四密才真正感受到為何秦夢瑤能打破靜齋杬百年來無人能破的禁規。涉足江 湖。   四密雖一齊攻至,速度方式卻有非常大的分異。   哈赤知閒手拈法印,指扣成圈,悠悠而來,有種說不出的閒適自在,教人無從捉摸他下 一招如何變化,何時會出重手?   寧爾芝蘭的姿態更是奇怪,似進又似退,進兩步卻退一步,兩手像彩蝶交舞般穿來插去 ,既詭異又是好看。   容白正雅淡定擾雅,手捏怫珠,滿臉笑意,緩步而行,一身黃袍無風自拂,顯在積聚真 勁,以作雷霆萬鉤的一擊。   反是一臉憂思的苦別行直截了當,手恃著的鐵缽來到腹下,兩手分按著鐵缽的邊緣。輕 輕一擦,鐵缽旋轉著升起到他額頭處,定在那位置「呼呼」飛旋。苦別行再略一矮身,直豎 右手一指托起鐵缽,讓它陀螺般纏續轉動,往前一送。鐵缽發出尖銳的破空聲,望秦夢瑤飛 旋過去。   秦夢瑤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聲勢凌厲的飛缽,隨意舉指彈去,但彈的是若依飛缽目前 的來勢,則偏離軌跡較為右方的位置。   那知飛缽來到離秦夢瑤五 許處。忽地窒了一窒,再前進時,竟然真的偏離了原來的軌 跡.轉由較有的角度往秦夢瑤擊去,恰好被秦夢瑤纖美如白玉雕成的手指彈個正著。   「噹!」飛缽由左旋改作右旋,向苦別行回敬過去。   同一時間秦夢瑤原地飛旋起來,秀髮輕揚,衣袂翼飛,秀足離地寸許,似欲飛昇而去, 姿態之美,實不應見於人間俗世。   四密眼中同時閃過駭然之色,原來他們發覺秦夢瑤竟絲毫不受他們龐大壓力的影響,有 一種輕鬆寫意的神韻,顯示秦夢琨竟在這刻,將靜齋和禪宗兩地心法的精華,發揮致盡,使 人完全無隙可乘,達到守靜乘虛的最高境界。哈赤知閒、容白正雅和寧兩芝蘭同時止步。   苦別行一聲禪唱,手一伸收回了 缽,納入懷中,忽又臉色一變,悶哼一聲,往後退了 兩步,然後臉色再變.竟仍要退多半步,才能站穩。   秦夢瑤嬌笑道:「四位尊者:失陪了。」   背心處風行烈真氣源源輸入,谷倩蓮開始聽到微弱的聲音,連忙更凝神去聽,聲音清晰 起來,只聽一個沙啞般的聲音道:「那邊有了確切的消息,陳令方將依我們提議的路線上京 ,出發的時間是明天辰時,估計兩日後便會經過白蛇渡。」   另一把較老的聲音嘿嘿陰笑道:「告訴簡爺.這事我們必會做得妥妥貼貼,一條活口也 不會留下來。」   沙啞聲音道:「記緊把現場造成仇殺的狀況,金帛財物半個子兒也不要動。」   先前那聲音道:「當然當然,簡爺乃統領的代表,我們怎會不遵從。來:我們先喝兩杯 ……」   接著是些客套的應酬說話。   谷倩蓮停止偷聽,皺眉道:「他們似乎在說及一個陰謀,可惜我卻不知他們在說誰。」 風行烈道:「那我們要不要……歎:伏下!」谷倩蓮嚇得縮進了台底下。豈知風行烈亦躲了 進來,親熱地和她擠作一團。   上方風聲傳來。   風行烈低聲在谷倩蓮耳旁道:「有人站在牆頭處。」   谷倩蓮還未來得及點頭表示知道,上面傳來刁辟恨的聲音道:「爹:他們是否知機離城 走了,否則為何客棧裡找不到他們,外頭也不見蹤,?」   刁項的聲音道:「看來是這樣了.不過大可放心,柳護法保證將所有住雙修府的水陸道 路全部封鎖,這小賤人和那狗賊休想能逃回去。」   風聲再起,兩人離去。   谷倩蓮吐了吐舌頭,在風行烈耳邊嘻嘻笑道:「我變了小賤,你則是狗賊,是否可以配 對?」   風行烈啼笑皆非,低聲道:「不若我倆鬧他們一個天翻地覆,要他們以後不論見著谷小 姐和我的丈二紅槍,也須退避杬合,好玩嗎?」   谷倩蓮失聲道:「你不怕舊患復發嗎?」   風行烈苦笑道:「很怕!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回應人:續 回應時間:07/31/98 11:35                 第四章 武庫之會   韓柏急如喪家之犬.嘴角帶著血污。蹌踉由秘道另一出口,一所無人的小房屋奔出長沖 後,立時貼著牆邊狂亂奔逃。   一時也不知應打那裡逃走,卻自然而然往韓家大宅的方向奔去,畢竟那是他渡過了十多 年的「家」。   他心中只想著如何回去救秦夢瑤,以他一人之力,實無方法勝過裡赤媚。唯一的辦法, 是去找到能助他的范良極。希望憑兩人聯手之力,對付這技藝驚人的凶魔。   想到這裡,心中警兆忽現.駭然回頭望去,只見裡赤媚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後方百步許 外追過來。   韓柏頭皮發麻,心中大叫「我的娘呀!」強提一口真氣。顧不得像翻轉了過來般的五臟 六腑的傷痛,加速逃去。剎那間到了韓家大宅的正門處。   這時韓家內除了下人外,大部份人都聚在正廳裡,等待著黎明的來臨,想起長白的人天 一亮便大軍壓境,來與問罪之師,誰還睡得著?   雲清呷了一口茶,喝得口也淡了,看著縮在耳斗篷裡的五小姐寧芷,道:「寧芷你要不 要睡上一會兒?」   寧芷搖了搖頭,深情地望向坐在她旁的馬峻聲。   馬峻聲輕輕道:「就這樣閉上眼睛睡一會吧!」韓寧芷對他倒聽話得很,緩緩合上原本 明亮但現在卻失去了神的眼睛,卻不知能否睡著。   大少爺希文向父親韓天德道:「不捨大師去了一整晚,不知能否在天亮前趕回來?」   韓天德無精打 地搖搖頭,也不知是表示不知道,還是認為不捨趕不來了。   二小姐慧芷和四小姐蘭芷臉上都現出擔憂的神色。   杬少爺韓希武悶哼一聲,不可一世地道:「我才不信長白的人是杬頭六臂,師傅答應了 天亮時來此助陣,有他老人家在,誰還敢亂來?」提起師傅「戟怪」夏厚行,他更是神氣了 。   眾人還未來得及對他的大口氣作出反應,「轟:!」一聲兩重院落外的正門傳來驚天動 地的一下震晌。   眾人愕然,難道長白的人不但來早了,還公然破門而入?   念頭還未完,一把雄壯的男聲在正門處大歎道:「我是韓柏|.快起來!不得了:人妖 來了!」聲音由遠而近.直闖進來。   眾人聽得韓柏之名,真是晴天霹靂。齊齊色變。反而聽不清楚最後那幾句話。   閉目養神的五小姐韓寧芷猛然驚起,臉無血色,顫聲叫道:「小柏又來索命了!」雲清 聽得渾身一震,望向馬峻聲。   馬峻聲避開她銳利的眼光,拔劍而起,沉聲道:「讓我去看看誰在裝神弄鬼?」   二小姐慧芷低聲安慰寧芷道:「不像小柏的聲音。」   「砰!」廳門打開,一名形相恢宏的年青男子氣急敗壞衝了進來,唇角仍帶著血污。當 然是被裡赤媚 得無路可逃的韓柏。   眾人愕然望向他。   雲清當然認得他,又曾聽過范良極喚他作柏兒,但卻從沒把他聯想到韓府兇案那「韓柏 」的身上,只知他武功高強之極,如此愴惶奔來,自是大大不妥。雙光刃立時來到手裡,飄 身而起,準備應變,不知如何,對這韓柏她心中竟泛起了親切的感覺。   韓希武這些日來早蹩了滿肚子悶氣,見雲清一副戰鬥樣兒,私心竊喜,連忙提起放在一 旁的長戟,由左側向韓柏攻去。   韓天德長身而起。擺開架勢,準備應忖這不速之客,韓希文也連忙找出劍來,護在杬位 妹 之前,嚴陣以待。   韓柏一見韓天德,早忘了對方不認得自己,大叫道:「老爺本好了:快喚八派的人來! 」又同雲清嚷道:「雲清那……噢:不!」這時韓希武的長戟攻至。   韓柏看也不看,伸手一撥一拖,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扯來,韓希武身不由己,蹌踉往韓 柏身後跌去,長戟剛好迎向一道鬼魅般閃入廳內的影子去。   韓寧芷瞪著韓柏,全身發抖尖叫:「真是小柏……我認得他說話的聲音,鬼!」眾人裡 以雲清武功最高,眼力亦見最高明,一見裡赤媚閃電般的身法,便知要糟,嬌叱一聲,越過 韓柏,往裡赤媚攻去,希望可以救回韓希武。   眾人都以為她要對付韓柏,豈知卻是攻向跟著追來的另一人,一時都弄糊塗了。   這時韓希武的長戟眼看要刺中裡赤媚。   裡赤媚亦像韓柏那樣,眼尾也不掃韓希武一眼,劈手執著戟頭,像扔廢紙般隨手向後拋 去。   韓希武剛給韓柏扯得只剩杬魂卻不見了七魄,現在又再給人抓著兵器,那還不學乖了, 急忙鬆手,豈知戟身傳來一股奇怪的黏力,使他欲放手也不能,眼前一花,給人轉了出廳外 ,跌個七葷八素,今趟也不知自己是走了什麼霉運。   雲清的雙光刃,一上一下,分取裡赤媚的喉結和榴中兩大穴。   裡赤媚一聲長笑,奇異地閃了一閃,不但讓雲清凌厲的雙光刃完全刺空,還避過了雲清 ,到了她身後,一掌拍向韓拍的背心。   韓柏見廳內除雲清外,再無某他高手,心知要糟,同時也因引狼入室後悔萬分。高呼道 :「老爺小姐快逃!」反手一拳迎向裡赤媚的掌。   「蓬!」韓柏凌空飛跌,來到另一邊大廳通往後院的大門旁。這次他用了卸勁,雖整條 手臂痛楚不堪,卻沒有受到更嚴重的內傷。   馬峻聲和韓天德同聲大喝,一劍雙掌,齊往裡赤媚攻去,雲清這時又回過雙光刃來,由 後方配合著兩人夾擊這不可一世的蒙古高手。   直到這刻,眾人仍不知裡赤媚是誰,就這樣糊里糊塗動上了手。   韓柏咬牙大叫道:「冤有頭債有主,裡赤媚你要殺我便跟來。」撞門而去。   眾人聽得裡赤媚之名,無不色變。   裡赤媚怒喝一聲「滾開」,化出千百重掌影,雲清、馬峻聲和韓天德杬人有若觸電,拋 跌開去,看似凌厲的攻勢完全瓦解冰消。   其他人眼前一花,裡赤媚便消失不見,駭然下臉臉相覷。   韓柏剛掠進內院,裡赤媚從後追至。   韓柏知道逃也逃不得多遠,把心一橫,移往練武場內,向著武庳大門撲去。   裡赤媚如影附形,驀地增速,剎那間追到他身後兩丈處,凌空一指戮去。   韓柏離地騰升,避過可洞穿將壁的指風,「砰」一聲以肩頭撞斷門鎖,貼著門楣滾進武 庫裡去。   裡赤媚冷哼一聲,旋風般搶進去,才越過門檻,眼前精光一片,寒鋒撲臉而來,他不慌 不忙,一指彈出,豈知刀光再閃,還改變了角度,往他下腹削來。   裡赤媚心中一懍,暗忖這是什麼兵器,如此凌厲,翻身躍起,越過韓柏頭頂時,右手五 指箕張,抓向韓柏的天靈蓋。   韓柏哈哈一笑,微一蹲低。手中利刃往上挑去刀氣大盛,呼嘯聲響徹武庫。   「叮!」裡赤媚化抓為叩,曲指 在刀尖處。   韓柚悶哼一聲,翻倒地上,手一揮,斷了刀尖的東洋刀化作一道電芒,脫手向掠往武庫 中心處的裡赤媚射去。   裡赤媚後腳一伸, 飛東洋刀,落到地上時,韓柏又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關刀,擺開 架勢,遙指著他。   裡赤媚緩緩轉身,含笑道:「韓兄似乎突然回復了信心,不知是何緣故?」   韓柏仰天一笑,道:「斗不贏.不過一死,有什麼大不了,只是想不到我和方夜羽黎明 前武庫之會,竟換了你來,看刀!」裡赤媚嘴角微帶冷笑,看著韓柏按著奇怪的步法,大關 刀亦不斷改變著角度,向著自己攻過來。心中一栗.這韓柏就像變了另外一個人那樣。難道 黎明前的一刻,真也是他的最佳時刻?   秦夢瑤叫了聲「失陪了」,身法由慢轉快,倏忽間迫至吃了暗虧的苦別行身前,手撮成 劍,往苦別行刺去。   苦別行厲嘯一聲,無奈下雙手一送,鐵缽再從懷裡旋飛出來,化作一連串光影,迎向秦 夢瑤以手代劍的一擊,同時往後疾退。   其他杬僧見狀知道不妙,分由杬方趕來。施以援手,容白正雅的距離最遠。但他手中珠 串揚起。五粒佛珠射了出來,分取秦夢瑤背上五處大穴,卻是後發先至。   秦夢瑤嬌叱一聲,左右掌尖發出「嗤嗤」氣勁.不攻向苦別行,而向由左右兩方攻來的 哈赤知間和寧爾芝蘭刺去,同時騰身而起,避過後面襲來的佛珠,右足點在鐵缽的中心處。 鐵缽去勢與高度竟無絲毫 變,帶著秦夢瑤斜飛往容白正雅頭項的上空,直與 雲而去的仙 子無異。   杬僧都以為她必是乘勢追擊苦別行,以攻破苦別行那一方的封鎖,豈知她忽然藉飛缽改 變了方向,一呆下秦夢瑤來到了容白正雅的後上方。   容白正雅怒哼一聲,手上珠串化作點點寒光,往秦夢瑤 上去。   秦夢瑤嬌笑道:「還你托缽!」腳下微一用力,鐵缽旋下,削往容白正雅的臉門,人卻 翔飛開去,沒進暗點裡。   容白正雅最接近秦夢瑤,本欲追截,但鐵缽削來,惟有一手接過,這時秦夢瑤早消失得 影蹤全無。   其他二僧趕到他身旁,都是臉色陰沉。    亦知閒沉聲道:「此女一日不除,我們南北藏武林,休想再抬起頭來做人。」   裡赤媚兩手探出,一把捏著韓柏怒濤擊岸般劈過來的關刀,手法之準。   膽量之大,可令任何人瞪目結舌。   韓柏卻不慌不忙,趁裡赤媚藉著關刀吐出內勁前,轉著旋了開去,再回來時,手中拿了 枝長達丈半的方天畫戟,他就算閉上眼睛,也知道每件兵器放的位置,要那件兵器,便那件 兵器。   裡赤媚用力一拗,「啪」一聲,關刀的 身立時折斷,隨手拋開。   韓柏豪氣狂湧,感到痛快之極,身上傷勢像差不多全好了似的,兩手一顫,戟影漫天湧 出,刺揮劈戮,眨眼間將裡赤媚困在戟影裡。   裡赤媚吃虧在剛才見韓柏關刀使得大開大闔.以為對方運起重兵器來,走的亦必是這種 路子,由於心有定見,加上這韓府終是八派之地,心切速投速決,所以一出手,便以硬制硬 ,以強攻強,豈知韓柏戟法一變,既凌厲無比,但又是細密如綿,將戟性發揮至極限,比之 韓希武真有天壞之別。   裡赤媚擋了十七擊後,才找到一線空隙,掌背掃在戟身處。   「啪!」方天壽戟應聲折斷。   裡赤媚心想這次還不取你韓柏狗命,正要仗著魅變之術,搶入韓柏中門,於敵致命一擊 。   韓柏臉上露出個神秘微笑,手一揚,十多個鐵彈,由懷裡掏出來,連裡赤媚的眼力也不 知他何時取得了暗器。   裡赤媚左右搖閃,十指屈彈。擋開把去路完全封鎖的暗器時,韓柏橫移往武庫右側,探 手從牆上取下一盾一刀,狂喝一聲,又再攻來,竟是愈戰愈勇,毫無怯意。   裡赤媚心叫不好,高手爭戰之道,最緊要在於料敵機先,可是這韓柏上承赤尊信精通天 下各類兵器的本領,每拿起一樣兵器,便能將武器的特性發揮出來,而當他把握到對方的路 子時,韓柏早換了另一種武器,這種打法。可能很有趣,但卻絕不適合在這隨時有八派的人 到來干預的時刻。   韓柏猛虎般攻至,盾牌底鋒利的邊緣橫削下陰,勁風狂撲而來。   裡赤媚哈哈一笑,用腳挑起身旁一個放滿了兵器的兵器架,十多件兵器連著鐵架泰山蓋 頂般往韓柏壓去。   韓柏怒叱一聲。橫移一旁,將另一個兵器架撞跌地上。   裡赤媚又挑起另一個兵器架往韓柏壓去,兩手更左右開弓,不斷拔出各種不同兵器,往 韓柏擲去,每一擲都貫滿真勁。   一時間武庫內混亂至極點,韓柏運盾揮刀、一邊將擲來的兵器擋格挑飛,一邊又要避開 壓來的兵器架。金屬撞擊聲和兵器鐵架掉在地上的聲音,不絕於耳,有如將漫天雷暴.搬到 了這武庫之內。   韓柏心中叫苦,也不知擋了對方多少「明器」,「噹」一聲大震.精鐵打造的盾牌終片 片碎裂,正要運刀挑開對方挪來的一柄大斧,才發覺大刀亦只剩下了半截。   這時武庫內沒有一個兵器架仍是豎立著的,兵器倒滿一地,現出武庫那龐大的空間來。 韓柏拋開斷刀,一手接著大斧,旋了一個轉,化去斧身帶著的狂猛勁道,再轉回來,還對著 裡赤媚。   裡赤媚並非要給韓柏喘息的機會,而是剛才那種打法,最損耗真元,故不得不用點時間 凝聚真氣,才能再出手。   韓柏眼耳口鼻全滲出了鮮血,形狀可怖之極,但眼神仍然堅定,完全是一副拚死力戰的 氣概。   兩人交手至今,全是以快打快,別人要長時間才能完成的連串動作,他們卻是在剎那間 完成,所以由武庫內交手開始,到了這刻,絕不會超過一盞熱茶的工夫,由此亦可知戰況的 慘烈凶險。   韓柏知道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不能再撐多人,腦筋一轉,提著兵器退往後牆。   氣機感應下,裡赤媚怒鷹擾免般飛掠過來,雙掌全力猛擊韓柏。   勁風滿庫。   韓柏在對方驚人的氣動下,連呼吸也有困難,拋開大斧,往前滾去,順手執著地上一枝 長槍,往上挑去。   裡赤媚一聲長笑,空中一個翻滾,踢在槍尖上,一指隔空往韓柏右眼戳去,勁氣破空, 發出嗤嗤嘶叫。   長槍盪開,韓柏滾往一側,避還過指風.跳起來時,手上多了個流星 ,一揚手。向著 撲來的裡赤媚迎頭撞去。   裡赤媚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竟側身以肩頭撞在流星 上,同時欺入韓柏 空門大開的中路,一掌拍出,心想今次若讓你有機會再拿起另一件武器,我裡赤媚杬個字真 要倒轉來為才成。   韓柏大叫道:「來得好!」覷準來勢.猛一轉身,弓起背脊。   裡赤媚心叫不妥,掌巳印實韓柏背上,觸掌處軟軟柔柔,原來竟是印在韓柏用手掌貼在 背都的護體軟甲上。   軟甲碎裂。   韓柏噴出今晚的第杬口血。但後腳一伸,正擊在裡赤媚小腹處。   裡赤媚蹌踉後退,嘴角溢出血絲,交手至今,他還是首次中招。   韓柏乘著掌勢,借力往武庫的後門飛掠過去。   裡赤媚眼中閃過駭人的殺機,抹去嘴角血清,雙足一屈一彈,箭矢離弦般往韓柏射去, 此人城府極深,直到這刻,才動了真怒。   離開後門,是韓家的後花園,也是貨倉和馬庳的所在處。   裡赤媚那全力一掌,雖說被軟甲化去了大半力道,仍是非同小可,韓柏傷上加傷,知道 自己若再如此捨命狂奔,不出百步必吐血倒地。   人聲這時由武庫另一方傳來,可惜卻是遠水難救近火。   天色微明下,後花園的景像是如此地親切和熟悉。   身後衣袂破風聲緊迫而來。   韓柏心中早有定計,嘬唇尖嘯。   一聲馬嘶,接著是木欄折斷的聲音,一道灰影,由馬庳飛竄出來。   韓柏大喜,趕上連浪翻雲也要稱讚的良駒灰兒,躍上馬背,大叫道:「灰兒呀:救我! 」裡赤媚撲至,一掌往灰兒凌空聲去。   韓柏大驚下一抽馬鞭叫道:「快跳!」灰兒像有靈性般原地躍起.落到地上時,放開四 蹄。朝後花園的大後門箭般射去,倏地將與裡赤媚的距離拉遠了二十多步。   裡赤媚想不到這灰馬如此神駿,竟能突然發力,雖是這樣.但以他的魅變身法.絕對有 把握在百丈之內追上這負著韓柏的健馬。   「砰!」韓柏發出一道劈空掌力,撞 木欄門閂,再吐出一小口血.伏在灰兒背上破門 而出.轉入長街。   灰兒仰天一陣嘶叫,興奮萬狀,放開四蹄,往長街另一端竄去。   裡赤媚亦將身法展至極盡,追了出來,速度果勝過灰兒少許,逐漸追上。   韓柏回頭望去,駭然發覺裡赤媚追至十丈之內,連忙叫道:「灰兒:快點呀!」灰兒直 噴白氣,但已無法再加速。   裡赤媚又趕近了兩丈,鬼魅般往韓柏和灰兒掠去。   日出黃昏暗寂靜的長街,充塞著急劇的馬蹄聲。   裡赤媚右手暗聚功力,準備再迫前一丈。立施辣手,只要擊斃這灰馬,韓柏除了束手待 斃外。還能斡什麼?   就在這千鉤一發的時刻,一道驚人劍氣發自街旁左方的屋頂上,破空而下,籠罩著裡赤 媚上方所有空間。   即管以裡赤媚之能,也不得不煞止前衝之勢,提掌迎去。   蹄聲遠去,只是這一瞬間,灰兒早背著韓柏,切入另一條長街,消失在轉角處。   「蓬!」掌劍交擊。   裡赤媚全身一震。對方又飄飛而起,落在街心,擋著了去路,姿態美妙非凡。   原來是剛脫出重圍的秦夢瑤。   裡赤媚知道暫時難以再追趕韓柏,不過卻並不擔心,因為他們早出動了所有人手,封鎖 了往城外去的所有要道和出口,只要韓柏還留在城裡,休想逃過他們的手底下。   他乃提得起放得下的人,拋開韓柏的事不去想。眼光落到秦夢瑤手持的古劍上。知道秦 夢瑤到過何旗揚處,取回古劍,當然也見到了何旗揚的 身。   裡亦媚微微一笑道:「夢瑤小姐,今晚與青藏四密之戰,當使小姐揚威中外,留下美名 。」   秦夢瑤回劍鞘內,亭亭而立,淡淡道:「嘗間魅變之術,威懾域外,今日一見,果是名 不虛傳。」   裡赤媚柔聲道:「看到夢瑤小姐還劍鞘內,裡某也不由鬆了一口氣,只不知裡某現在若 要離去,夢瑤小姐是否會劍再出鞘?」   秦夢瑤留心打量這充滿邪異魅力,同時具備了吸引男性和女性條件的蒙古高手,點頭道 :「你既能指使青藏四密把我留住一炷香的時間,夢瑤怎可不作回報?」   裡赤媚暗察韓柏那一腳造成的傷勢,知道現在實不宜與秦夢瑤這類深不可測的高手硬來 ,當機立斷道:「好:那我便答應夢瑤小姐在一個時辰內,完全不理會韓柏,如此裡某便不 須與小姐兵刀相見了。」   秦夢瑤心中一懍,在某一個角度看,裡赤媚實在比龐斑更可怕。因為裡赤媚正是那種為 求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性格,像現在當他計算過不宜動手,便什麼也可以拋在一旁。   秦夢瑤輕歎道:「裡老師請吧!」裡赤媚拱手為禮。騰身而起,疾掠而去。   一道人影落在秦夢瑤身旁,原來是白衣如雲的不捨。   秦夢瑤道:「他發覺了大師在旁窺視。」   不捨臉色凝重道:「只看他走時所挑的方向,剛好是和我的位置成一直線的反方向,便 可知瞞不過他,可恨我們不能不顧師門令,聯手對付他,否則可斷去方夜羽右臂。」   秦夢瑤搖頭道:「憑他的魅變身法,他若打定主意要逃走,我們恐亦攔他不住。」   不捨抬頭仰望天色,道:「天亮了:他們也該快來了。」                 第五章風起雲湧   風行烈和谷倩蓮兩人來到岸邊的房舍頂上,躲在暗處,往外觀看。   碼頭處燈火通明,除刁項等一眾魅影劍派高手外.還有十多名陌生男子其中一個赫然是 臉色蒼白,包紮著傷口的「白髮」柳搖技。   谷倩蓮在風行烈耳旁道:「看:刁辟情那死鬼果真給白髮鬼治好了。」   風行烈不知誰才是刁辟情,經谷倩蓮括點後,才把站在刁項旁的青臉男子認出來,火光 裡刁辟情臉色陰沉之極,兩眼凶光閃閃。   刁家的大船泊在岸旁,黑沉沉的只有主艙和船首亮著了照明的風燈。   谷倩蓮又道:「他們呆在那裡幹什麼,為何還不來捉我們?」   風行烈給她如蘭之氣噴得耳朵癢癢的,但又有另一番親切舒服的滋味.也將嘴巴湊到她 耳旁道:「為何不見那刁夫人和南婆?難道仍在船上?」   谷倩蓮嬌廳一顫,在風行烈耳旁道:「原來耳朵會這麼癢的,真好玩.」如此親熱話兒 ,出自這嬌靈俏皮的美女之口.風行烈心中一蕩,差點便想親她一口,但想到大敵當前,連 忙壓下綺念,低呼道:「看:」谷倩蓮的心神集中在風行烈身上,茫然道:「看什麼?」   風行烈道:「有五艘大船正在駛來。」   谷倩蓮運足目力,往江上望去,暗沉沉的江上果有數十點燈火在遠方移動著,卻分辨不 出是多少艘船。   風行烈的手又按在她背上,輸入功力。   谷倩蓮舒服得「依唔」一聲,才往江上再望去,這次果然看到駛來的是五艘杬桅的大風 帆,一震道:「雛怪他們點亮了這麼多火把,原來是等船到,噢:不好:難道是用來進攻雙 修府的船隊?」   風行烈並不答她,輕呼道:「看:那刁夫人和南婆下船了。」   不用風行烈提醒,谷倩蓮也看到她們正從踏板由船上緩緩走下碼頭,直到這刻,她仍很 難相信這刁夫人是個比刁項更厲害的高手。   風行烈道:「谷小姐:有沒有興趣趁天亮前,到江裡玩耍一番?」   谷倩蓮一呆道:「你……你難道想……」   風行烈點頭道:「不管對方來的是什麼人,總不會是善男信女,一到天亮便會開始搜捕 我們,你歡喜做貓還是做耗子?」   谷倩蓮輕輕應道:「希望江水不是太冷就好了。」   韓柏策著灰兒,在大街狂奔著,迷糊間也不知走了多遠。   馬後風聲再起。   韓柏心叫完了,一個飛身翻落馬背,厲叫道:「灰兒快逃命!」雙腳一軟,便倒地上。 灰兒一聲悲嘯,雙蹄揚起,吐著白沫,又跑了回來。   韓柏坐了起來,一個人影閃到眼前,喝道:「沒有我的逃走本領,便不要學人家偷東西 ,弄成這一副樣子。」   韓柏大喜抬頭,原來是范良極。   范良極看到他滿臉血污的樣子,嚇了一跳,怒道:「誰把你弄成那樣子,告訴我,待我 為你討回公道。」   這時灰」走到韓柏身旁,將頭親熱地塞在韓柏懷裡,不住低嘶。   韓柏按著灰兒馬顯,借力站了起來,愛 地拍著灰兒,喘息著道:「是裡赤媚。你將就 點看看要怎樣教訓教訓他!」范良極臉色一變,咕噥數聲,將要為韓柏討回公道一事強塞了 回去,回頭看看清晨前的長街一眼,道:「快隨我來!」韓柏牽著灰兒跟著他轉入橫巷,依 他之言左轉右走,范良極還不時竄高躍低,看看有沒有人跟蹤,走了好一會後,到了一處林 木婆娑的地方,裡面原來有一座精緻的房舍。   「呀!」門推了開來,柔柔一臉驚喜,衝了出來,見到韓柏不似人形的樣子,眼 奪眶 而出,正要撲入韓柏懷內,給范良極一把扯著,道:「小妹你若撞多他一下,保讓他會四分 五裂,變作十多塊臭肉。」   韓柏愕然道:「你叫她作什麼?」   柔柔含羞道:「范大哥認了我作他的義妹,我本想待你回來先問過你,但范大哥說…… 范大哥說……」   范良極道:「我說你死了出去,不知是否還有命死回來,怎麼樣:怕什麼說給他聽!」 一副尋故鬧事的惡樣兒。   韓柏道:「我不是反對這個,只是認為你應認她作義孫女。又或義曾孫女才較適合,哈 ……呀!」才笑了兩聲,胸腹處像給什麼硬物重重搗了一下,痛得冷汗也冒了出來,臉上連 一點血色亦沒有了。   柔柔惶急萬分,扶著他淚水直流道:「誰把你傷成那樣子,范大哥?怎麼辦才好呢?」 范良極由懷裡掏出那瓶仍有大半剩下的復禪膏,無限惋惜地道:「唉!又要糟蹋這救命的靈 藥,快張開口來。」   韓柏張開了口。   范良極手按在瓶蓋上。卻不披開來,冷冷道:「又不知自己道行未夠,明知方夜羽不會 放過你,還四處亂闖……」   柔柔知他罵起人來,休想在短時間內停止,哀求道:「范大哥!」范良極怒哼一聲,拔 開瓶蓋,將剩下的復 宵一股腦兒全倒進韓柏張開待哺的大口裡,清香盈室。   韓柏感到一股冰寒,未到腹裡,在咽喉化開,變作無數寒氣,透入奇經八脈之內,舒服 之極,打了個呵欠,道:「我想睡上一覺!」范良極喝道:「你想死便睡吧:現在你只有兩 個選擇,一是站在這裡運氣療傷,一是倒塞在茅廁內睡覺,你選那樣?」   韓柏知他餘怒未消,乖乖閉上眼睛。凝神運氣,不一會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范良極眼中閃過驚異的神色,愕然道:「看來這小子的功力又增進了不少。」轉向柔柔 道:「小妹進去揀件較醒神的高麗戲服,好讓這小子待會演一台好戲給我們看,還要一盤熱 水給他梳洗。我不想堂堂武昌府的府台大人,要被迫嗅他發出來的臭氣。」   柔柔走了兩步,停了下來,低問道:「這辦法真行得通嗎?」   范良極走到柔柔身旁,輕輕拍了她香肩兩下,愛憐地道:「不用怕,萬事有你范大哥頂 著,文的不成,便來武的。這傢伙今趟能從裡赤媚的手底下逃了出來,也不知行了多麼大的 好運,下次是否還有這種運道,我實在非常懷疑,所以我們不能不押他一注,只有我這沒有 人能想出來的方法,才有希望使我們安然逃出武昌城去。」   卯時末。   謝峰坐在醉仙樓樓上臨街的一桌,默默喝著間茶,陪著他的還有長白的另兩名種子高手 「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   他們是第一批進來喝早茶的客人,十多張檯子,到現在仍只有疏疏落落約五、六個茶客 ,每個人都是悠閒自在,好像好幾年也沒有幹過任何正事的樣子。   一名伙記捧著糕點.過來叫賣,給謝峰寒光閃閃的銳目一瞪,嚇得立時走了開去,連叫 賣的聲音也低弱了下來。   鴻達才在旁低聲道:「師兄:假設不捨不肯將馬小賊交出來,我們是否真要翻臉動手? 」   謝峰知道那晚龐斑點在鴻達才頭上那一腳,把這師弟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不禁更痛恨不 捨的攻於心計,巧妙地舊造出大敵當前的氣氛,使八派大多數人都禁不住希望團結,而不是 分裂。難道自已的兒子便要如此枉死不成?   不!絕不!   鄭卿嬌接口道:「翻臉動手並不是辦法,若不捨決意護短.我們就將整件事擺上十二元 老會的桌上,由他們評個公道。」   謝峰冷哼道:「十二元老會少林佔了杬席,我們只有兩席,若這事拿到元老會去決定, 我們豈非要任人宰割嗎?」心想,看來這師弟師妹早私下商量過了,否則怎會如此口徑一致 。   鴻達才和鄭卿嬌還想說話,一名長白的弟子來到桌旁,施禮後坐下低聲道:「昨晚武昌 城發生了兩件大事,不但有人硬闖韓府。連何旗揚也在家中給人宰掉了。」   鴻鄭兩人失聲道:「什麼?」   謝峰最是冷靜,雙目精芒閃過。沉聲道:「詳細道來!」那弟子道:「據我們在官府的 人放出來的消息說,打鬥發生在下半夜,住在那裡的人都不敢走出來看,到天亮時,才發覺 何旗揚伏 後園裡.圍牆還破了個人形大洞。」接著把聲音壓得更低道:「何旗揚 身全無 傷痕,看來是給一 陰柔之極的掌力所傷,且是一擊致命,連掙扎的痕跡也沒有。.」謝峰 聽得臉色戲變,沉吟一會後,問道:「韓府那邊又發生了什麼事?有不捨在,誰敢到那裡去 撒野?」   弟子道:「據我們收買了的韓府下人說,事情更是奇怪嚇人。」頓了頓才續道:「不捨 似乎並不在韓府,剩下其他人在大廳守候天明,到黎明前,有個自稱韓柏的怪人破門闖入韓 府,將睡了的人都驚醒了過來。」   鴻達才和鄭卿嬌固是目瞪口呆,連謝峰也駭然道:「什麼?韓柏?他不是連墳也給人掘 了嗎:」   那弟子亦見惴惴然道:「正是那韓柏,不過聲音樣貌卻全變了,但叫起老爺小姐的那種 語氣,據說卻神似非常。」   謝峰神情一動道:「這人現在是否還在韓府?」   弟子搖頭道:「我們的人也說得不大清楚,好像是耶韓柏給人追殺下逃到那裡去,還發 生了一輪激烈的打鬥,武庫內的東西全給打倒地上,韓天德、雲清和馬峻聲都負了傷,不過 看來並不大嚴重。」   杬人再次色變。   這時另一名弟子到來道:「謝師叔:西寧的簡爺和沙爺來了!」謝峰首次露出歡容,喜 道:「快請他們上來!」不捨立在近廳門處,迎接剛到來的小半道人和由冷鐵心率領的古劍 池一眾年青高手。當日在酒樓興韓柏等爭鬥的幾名後起之秀駱武修、查震行等全來了。池主 冷別情的愛女,曾好心腸地贈何旗揚一粒回天丹的冷鳳當然也在其中。 @               第六章 江上之戰   風行烈雙掌上推,托在躍離江水的谷倩蓮纖足之底,谷倩蓮借力貼著船身,升上了甲板 。   半晌之後.谷倩蓮的俏臉在甲板上伸了出來,向他裝了個可愛的鬼臉,秀髮上的水珠往 臉流下來。   風行烈啞然失笑.雙掌按在船身運勁一吸,借力騰身而起,來到了谷倩蓮身旁。兩人都 是濕淋淋的,水珠不斷下滴。   甲板這邊是背對著岸的那邊,現正空無一人。   谷倩蓮低呼道:「現在幹什麼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濕衣。緊貼身上,曼妙的曲線顯 露無遺,極是動人。   風行烈卻視若無睹,只是望著落了下來的風帆,吩咐道:「你負責監視岸旁的動靜,若 見到有任何人想返回船上,立即示警。」轉身欲去。   谷倩蓮見他無動於中,暗自惱恨,又莫奈伊何,一把扯著他,歎道:「你要去幹什麼? 」   風行烈微笑道:「我要去服侍仍留守船上的人。」   谷倩蓮放開了他,待他消失在前艙處後,跺了跺腳,才閃到了船尾一個隱蔽的地方,往 江上和岸上望去。   在熹微的晨光裡,五艘大船陸續移靠江邊,風帆都沒有落下,看情形是準備可隨時起航 。谷倩蓮眉頭大皺,縱使他們劫船成功,在對方人手充足下,當會很快追上他們.那時在茫 茫大江之上。逃走更是困難了。風行烈這計劃大膽是夠大膽了,看來卻不是太行得通。更何 況揚帆開航,是需要一段時間。極可能船未離岸,便給敵人攻上來了。   會想下去,芳心愈亂,差點想轉頭去找風行烈,硬架著這沒商沒量的人立即逃走。   「隆隆」聲中,帶頭的杬桅大船首先泊在岸旁,伸下了一道長長的踏板,十多名高矮不 一的漢子,從船上走下來。   早候在一旁的刁項和柳搖枝等人,迎了上去。   谷倩蓮強壓著忐忑亂跳的芳心,凝神往落船的人望去。   十多人中她只認出了杬人,一個是藉方夜羽之力登上尊信門門主之位的「人狼」卜敵. 另兩人是背叛了赤尊信跟隨卜敵的「大力神」褚期和「沙 」崔毒,其他人大都是臉目猙獰 之輩,一看便知非是善類。   其中一人特別瘦削,長髮披肩,眼眶深陷了下去,活像個會走動的骷髏的架子,模樣可 怕。   谷倩蓮差點叫了出來,原來她想起此人叫「活骷髏」尤達,乃是黑道裡凶名頗著的職業 殺手,專門受雇殺人,他行蹤詭秘,兼又武技強橫,所以想殺他的人雖多,但從沒有人能成 功,想不到也加入了方夜羽的陣營裡。   如此類推,假若這十多人都是和尤達同級的高手,再加上刁項、柳搖枝,又或刁夫人這 類特級高手,便有足夠挑戰雙修府的能力,真是會想愈心驚,冷汗直冒。   肩頭忽地給人拍了一下。   谷倩蓮一顆心嚇得差點跳了出來,回頭看到是風行烈,才鬆了一口氣。   風行烈手上孥著一枝大弓.另一雙手拿著一大束勁箭,肩上掛著大包的長衫衣物,模樣 怪異之極。   谷倩蓮看得目瞪口呆。   風行烈將手上的弓和箭輕輕放在甲板上,又將肩上的衣物一股腦兒側肩卸了下來,移到 她身旁,一齊往岸旁望去。   刁項等正跟剛下舶來的卜敵等人寒暄,因人多的關係,只是介紹雙方面的人互相認識, 便須費上一段時間。   風行烈皺眉道:「這真是奇怪,方夜羽若要攻打雙修府,自應偷偷摸摸,以收奇兵之效 ,為何現在卻唯恐人不知,那些紅巾賊連頭上的紅巾也不除下來,這算是那一門子的道理? 」   谷倩蓮早想到這點,不過卻沒有閒暇去思揣,問道:「解決了船上的人了嗎?」   風行烈道:「船上只有四個女婢和八名水手,武功普通,要制服他們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噢:你將這些箭都包上衣布,我要去拿火油來。」   谷倩蓮還想說話。風行烈早又鑽了入艙內去,無奈下唯有依他之言,撕破衣物,紮緊在 箭頭上,一邊 眼去窺視碼頭上敵人的動靜。   扎到第四枝箭時,刁項等人緩緩移動,往她和風行烈那艘大船走過來。   谷倩蓮心叫「我的娘呀」,正要往找風行烈一齊逃命,風行烈不知從那裡捧了一罐火油 ,從艙裡轉了出來。   谷倩蓮焦灼嬌呼:「不得了!」風行烈放下火油,來到她身旁往外望去。   谷倩蓮也隨他往刁項等人看去。   那群人又停了下來,正和幾個官差交涉著,雙方神情看來都不大愉快。   風行烈笑道:「這些差大哥來得正好,快扎多兩枝火箭。」   谷倩蓮繼續扎箭.同時想起風行烈剛才提出的疑問。   要知像尊信門、怒蛟幫這類大幫會,雖是官府眼中的非法組織,但除非這些幫會公然作 反.攻掠地方,否則地方官府都採取放任政策,只求相安無事。而幫會組織亦會一方面自我 約束,另一方面對官府上下疏通,與官府建立一種非正式的互利關係。其實官府裡亦不乏幫 會中人,否則也很難吃得開。故很多問題在一般情況下幾句話就可以解決。而每個幫會都有 其生財之道,像怒蛟幫便以販賣私鹽為主要收入來源,各有各的生財手法。   幫會的活動都以低調為主,像卜敵今次公然調動大批人手。浩浩蕩蕩在大清早泊船登岸 ,乃是最犯忌的事,難怪受到官差盤問。   若論武功,卜敵方面隨便走個人出來。料可將區區幾名官差打個落花流水,但如此一來 ,官府將不得不被迫全力對付尊信門,就算一時奈何他們不得。尊信門亦不會有好日子過。 基於這些原因,谷倩蓮就更想不通方夜羽為何容許卜敵如此招搖。   「鏘鏘!」風行烈裝接好丈二紅槍,微笑道:「不知你會否相信,方夜羽是故意要惹起 官府注意,使消息能迅速傳遍江湖。」   谷倩蓮驚叫道:「他們回船去了!」風行烈道:「目的已達,難道還要和官府對著幹嗎 ?」   谷倩蓮喜叫道:「刁項夫婦和刁辟情小賊等人全往卜敵的船走去,只有十多個小腳色往 我們的船走來,我們有救了。」   風行烈拿起大弓,搭上勁箭.將布扎的箭頭浸進火油裡,從容道:「谷小姐,請為我點 火。」   谷倩蓮取出火種,猶豫地道:「真的行嗎!」風行烈瞥了一眼岸邊的情況,刁項和卜敵 等魚貫登上船去,魅影劍派刁項的師弟李守、新一代的年青高手白將、陳仲山、衛青等二十 來人,則正往他們的船走過來,只剩下那幾名官差緊崩著臉,監視著他們離去。   風行烈斷然道:「點火!」谷倩蓮擦著火熠,拿到箭頭下,沒了火油的布條立時熊熊燃 燒起來,送出一團濃煙。   風行烈右手一拉,大弓張滿。   「颼!」   火箭畫過江上,插在最近的那艘船最大的主帆上。   風行烈行動迅快之極,火箭一技接一枝射出去。   五艘大船上的帆都著了火,上面的人立時混亂起來,喝罵叫嚷,一時間仍未弄清楚發生 了什麼事。   岸上喝叫震天,李守等人狂奔過來。   風行烈沒有時間射出第六枝箭,提起丈二紅槍,撲往近岸那邊的甲板,向谷倩蓮喝道: 「快斬纜起帆。」   谷倩蓮不待他吩咐,早撲了過去另一邊。   這時李守和那「劍龐」石中天的徒兒衛青撲上了踏板,眼看要衝上船來。   風行烈一聲長笑,丈二紅槍標出。挑在踏板底下,運力一挑,整條踏板被震得拋飛開去 。   走在最前的李守怒喝一聲,去了重心,跌回岸上去。   那衛青武功高明多了,踏板剛被挑起時,單掌一按板緣,竟凌空一個旋身,仍往船上撲 來。   風行烈哈哈再笑,丈二紅槍化作千百道光影,迎往衛青攻來的一劍。   衛青舞起一片劍影.硬撞過來,終吃虧在半空難以用力,被風行烈一槍接一槍挑在長劍 上,斷線風箏般翻跌回岸上去。   一時間眾人都患了風行烈,僵在那裡只是虛張聲勢。   五艘敵船無一倖免,全中了風行烈射出的火箭,這時吃著江上吹來的長風,火勢一發不 可收洽,順著風向蔓延,要救火也無從入手。   此時谷倩蓮成功地用匕首割斷了最後一根船縴,大船順著江水,往下流移去。   這些事發生在眨眼之間,當刁項等十多人從著了火的大船趕下來時,風行烈兩人的船早 順流移去了十多丈。   那刁夫人萬紅菊厲叫道:「老爺助我!」縱身而起。   刁項像和她演習了千百次般。雙掌在她腳下一托,刁夫人沖天而起,勁箭般刺破上空, 橫越十多丈的遙遠距離,竟飛到大船上,手一揚,一條長索由懷裡飛出,往船桅頂端纏去。 風行烈果然沒有看錯,魅影劍派這次由南方來的人中。以這刁夫人最是高明,只是這行雲流 水的身法,可擠身入一流高手之林。   柳搖枝卜敵等紛紛跳下江邊停泊著的漁舟,強奪瞭解纜追來。   風行烈大喝道:「倩蓮:由我來應付她,快起帆。」話未完騰身而起,丈二紅槍往那刁 夫人萬紅菊迎上去。   縱使在這樣兇惡的形勢下.聽得風行烈叫自己的名字,谷倩蓮仍是心中一甜.勇氣倍增 ,應了一聲「知道」後,走到船頭的高桅下,運勁扯起風 。   「叮叮噹噹!」刁夫人掣出兩尺長的短劍,連擋風行烈疾若閃電,猛如雷霆的四槍。   風行烈一口氣已盡,眼看要落下去。   刁夫人藉著纏在船桅的長索,借力一拉,再往前衝,看來是要落到船桅之上。那時俯視 全船,進攻退守均最有利。   風行烈下降了尺許,大喝一聲.一揮手上紅槍,就借了那點力道,一個倒翻,後發先至 ,一腳點在船桅上,立時踏了個凹位出來,可見其用力之猛,「颼」一聲往上升去。丈二紅 槍化作千百道光影,像朵盛放鮮花般張開往刁夫人罩過去。   谷倩蓮此時扯起了風帆,大船立時加速,將快追上來的小舟拋遠了少許。   刁夫人想不到風行烈應變得這麼靈巧,猝不及防下長索素首先被槍尖發出的氣勁絞碎, 無可借力下,迫得沉氣往下墮去。   風行烈剛才和她交手,給他連擋四槍,知她厲害,若讓她落在甲板上,當有一番惡鬥, 那時鹿死誰手,向是未知之數,若讓卜敵柳搖枝等有一人走上船來相助,更是凶多言少,一 聲長嘯,躍離高桅,施出厲若海「燎原槍法」杬十擊中最凌厲的殺著「威凌天下」。   一時間風行烈前後左右,槍影翻騰滾動,槍尖吞吐發出的嗤嗤氣勁。填滿了杬丈內的空 間。   風行烈像藏身在一個槍浪裡,打橫移向正往下落的刁夫人處。   盛名之下無虛士。風行烈雖出身黑道,仍被黑白兩道中人視為白道新一代第一高手,連 龐斑採選爐鼎,也要挑他出來,豈是幸至。而以厲若海的眼光,亦認定他是有潛力挑戰龐斑 的人材,這一下槍勢全力展開,除非是龐斑浪翻雲之輩,誰敢攖其鋒芒。   更何況刁夫人氣濁下沉,風行烈卻是蓄勢撲來,此消彼長下。縱以刁夫人的武功,也為 之色變。   丈二紅槍攻至。   刁夫人長髮披散,有若厲鬼,嬌叱一聲,手中短劍幻化為無數光影, 起一道護身劍網 。   「鏗!」一聲清晌。   刁夫人被震得橫飛開去.離船往江裡落下去。   風行烈槍收背後,昴然落在船尾處,有若天神。心中對刁夫人能使擋自己無堅不摧的一 擊,亦是心中懍然。   刁夫人眼看要落在水裡,揮掌一按,發出掌風拍在水面。水浪激嚴裡,借力躍起,落在 最接近追上來的一條船中,免了跌入江水的醜態。   這時谷倩蓮剛扯起中桅的巨帆,大船去勢更速,敵舟遠遠落在後方。   谷情蓮喜叫道:「我們成功了!」韓柏得復禪膏之助,站在那裡凝神行氣,渾身舒泰, 體內本是散弱不堪的真氣,漸次凝聚,忽然口鼻半絲外氣也吸不到,外緣頓息,神氣更融合 無間,所有人事均給拋於腦外。丹田融暖。只覺體內真氣.在奇經八脈裡週而復始,往來不 窮,因被裡赤媚震傷而閉塞的經脈,一一衝開,如此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大叫一聲,回醒 過來。   剛睜開眼,接觸到是范良極閃著驚異的灼灼目光。灰兒則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青翠的嫩草 。   晨光 射下,這世界是如此地美好安祥。   昨夜只是個遙遠的噩夢。   范良極嘿然道:「小子別的不行,捱打卻是一等一的高手,不過你杬天之內,別想再和 人動手勁腳。」   韓柏心中一動,隱隱中像捕捉到一絲仍未實在的靈感,若能再清晰一點,自己成真可以 在「捱打功」上更進一層樓。   韓柏忽地跳了起來,歎道:「不好:我要回去救夢瑤。」想起秦夢瑤,什麼「杬日內不 能動手」的警告也拋語腦後。、范良極一手將他抓個正著,怒道:「你鬼叫什麼?自身難保 ,還想去救人,而且……噢:你剛才喚秦夢瑤作什麼?」.韓柏心中叫糟,硬著頭皮道:「 你可以喚雲清那婆娘作清妹,我叫她作夢瑤也算平常吧!」范良極一邊上下打量他,一邊搖 著頭歎道:「看來你這小子是泥足深陷,難以自拔了。」   韓柏苦著臉哀求道:「不要拉著我!」   范良極哂道:「不拉著你讓你去送死嗎?不要以為我在乎你,我只是為了朝霞和柔柔, 才關心你那巳踩了半隻腳進鬼門關的小命。秦夢瑤若要你去保護她,言靜庵也不會放她出來 去學韓大俠那般丟人現眼了。」   韓柏看看天色,一震道:「不好:我要立即趕到韓府去,我身上還有馬峻聲作惡的證據 。」   范良極咪著眼道:「那是什麼證據?」   韓柏理直氣壯道:「是馬峻聲手抄的無……無什麼十式……」   范良極冷冷道:「那能證明些什麼?」   韓柏呆了一呆,為之語塞。現在何旗揚已死,只是這手抄的「無想十式」確是證明不了 什麼,一時無辭以對,可是那因想念秦夢瑤而起的心潮,卻患發翻騰。   柔柔聽得韓柏的聲音,奔了出來,喜叫道:「公子:你好了!」范良極揮手道:「柔柔 你待會再出來,讓我先和你這公子大俠解決掉一些私人恩怨。」   柔柔猶豫半刻,才不情願地回到屋裡去。   范良極兩手改為扯提著韓柏衣襟,狠狠道:「好小子你聽著,你歡喜秦夢瑤是一回事, 卻不能對朝霞和我的義 始亂終棄,你若要去見秦夢瑤,我立時宰了你,也好過便宜了裡赤 媚。」   韓柏苦笑道:「我何時「亂」過她們。更沒有說要「棄』o們,死老鬼你靜心想想,我架 過了方夜羽一倫襲擊,正好迫方夜羽鬥上一場,若是幹掉了他,不是整個天也全光亮了。」 范良極雙手收得更緊,害得韓柏差點要用腳尖來站著,他兩眼凶光閃閃道:「你靠著沾了我 口水沫的復禪膏,勉強打通了經脈,妄想再動真氣的話。不出十招定要吐血而亡,何況你一 定勝得過方夜羽嗎?別忘了誰人是他的師傅。」   韓柏呼吸困難地道:「不要對我那麼沒有信心,我待杬天之後,才和方夜羽動手,不一 定會輸吧!」范良極用力一推,將韓柏推得跌退數步。戳指罵了一連串粗話.才道:「你還說 不是始亂終棄,朝霞現在恐已被陳令方帶往京師途上。你還要在這裡左等右等,這算什麼一 諾千金.行俠仗義的大俠?」   韓柏想不到自己的大俠身份仍未給剝奪,但對范良橫的指責亦無法反駁,攤手歎道:「 起碼你也要讓我見見秦夢瑤,看到她安然無恙,我方可以放心離去。」   范良極聽得他肯逃走,臉容稍緩,揮手道:「不用看了,我昨夜找你時,隔遠看到了她 。聽到韓宅後蹄聲晌起,才追過去,後來見到是你,才沒有纏續追她。」   韓柏臉色一變道:「那更糟了,難怪裡赤媚沒有追來,定是夢瑤截下了他。」想起裡赤 媚鬼魅般的身法,驚人的手段,他到現在仍是猶有餘悸。   范良極道:「這個你放心,言靜庵和龐斑的關係非同小可,給個天裡赤媚作膽,他也不 敢動秦夢瑤半根秀變,何況他未必可以勝過秦夢瑤,請勿忘記秦夢瑤乃慈航靜齋杬百年來最 出類拔萃的高手。好了!沒有話說了吧!」韓柏仰天一歎道:「就算有話說,你也不會聽的 了。好吧:死老鬼,我們怎樣逃走?」   范良極大叫道:「柔柔:出來帶這高麗來的樸文正專使進去沐浴更衣,好去拜會武昌府 台蘭致遠大人。」   韓柏嚇得跳了起來,歎道:「什麼?」   范良極兩眼一翻。哂道:「有什麼什麼的?難道你是倭寇派來的間諜,又或天竺來宣揚 佛法的僧王嗎?」                 第七章韓府風雲   謝峰緩步走進廳內,左右伴在他身旁是西寧派的簡正明和沙千里,後面跟著的才是同屬 十八種子高手的同門鴻達才和鄭卿嬌,教人一看感到西寧派在這事上.與長白派成了一氣。 身為主人的韓天德滿臉變色地站了起來,拱手迎接道:「韓天德恭迎大駕光臨。」   謝峰臉色陰沉,仰天一歎道:「這樣的事發生在天德兄府上,全貴府上下困擾不休,謝 某深感疚歉,只望今天能將整件事弄個水落石出我們八派也不用為此再擾擾攘攘.徒惹外人 竊笑。」   謝峰對韓天德如此說話客氣,令眾人頗感意外,因為說到底拮爭總是發生在韓府,而且 五小姐寧芷和馬峻聲關係特殊,是人所共知之事,而韓府不無包庇馬峻聲之嫌。艮白仇視韓 天德才是正理。   亦有人想到謝峰這樣說是縮小打擊面,集中力量對付少林派,因為韓天德武功雖不怎樣 ,可是和韓清風兩兄弟在白道裡都是德高望重,人緣極好,謝峰若對韓天德不客氣。很多人 會看不過眼,生出反感。   韓希文走了出來,招呼各人在分列四方的椅子坐下,又喚下人來奉上名茶美點,繃緊的 氣氛才稍為緩和了點下來。   各派的代表人物紛紛入座,地位較次的弟子小輩則立於他們尊長椅後,不敢坐下,騰出 了七、八張空椅子來。   韓府的人不論,除了秦夢瑤、楊奉、夏厚行杬人外,其他的都是八派中人。計有長白的 謝峰、鴻達才、鄭卿嬌:西寧的沙千里和簡正明;少林的不捨:出雲道觀的雲清:書香世家 的向清秋夫婦;武當小半道人;古劍池的冷 心和一眾弟子。八派中除了菩提園外,倒有七 派來了,於此亦可看出八派對這事件的重視。   馬峻聲臉無表情,靜坐在不捨和雲清之間,垂著頭,避免和對面目光灼灼的謝峰兩眼相 觸.也不知是否問心有愧,還是另有對策,不想給人提早看透。   秦夢瑤靜坐一角,臉容靜若止水,雖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裡,仍給人一種超然獨處的明顯 感受。反是其他人,特別是年青一輩的男女弟子,受她秀色和特殊的身份吸引,不時偷眼去 看她。   謝峰呷了一口茶,將茶盅放在身旁的几上,心中冷笑一聲。暗忖不捨你扮啞巴便可以了 嗎?我偏要迫得你醜態百出,向不捨微微一笑道:「不捨大師。據我所知,少林對小兒慘死 於奸人之手一事,費了很大心力,只不知調查可有任何結果?」   謝峰和不捨兩人.同為十八種子高手裡。有資格可列席八派聯盟十二元老會的兩個人, 論身份武功都極為接近,隱為較年青一輩中的領袖人物,所以野心勃勃的謝輩,一向都視不 捨為唯一的競爭對手,若能扳倒不捨,謝峰自問遲早也可以成為八派的第一人。而不捨在與 龐斑對陣時的特出表現,便兩人間的爭鬥更為白熱化。   不捨暗歎一口氣,放下茶盅,從容道:「當日我們在嵩山接到令郎不幸的消息後,立即 在敝派掌門主持下.舉行了長老會議.席間決定只要有人能提出確鑿證據,證明門人馬峻聲 確是殺死貴門謝青聯的兇手,小僧立即就地清理門戶。」手一揚,那方昨天制得馬峻聲雙膝 下跪,代表了少林最高規法的門法令,脫手疾起,化作一道黑影,插入廳頂正中橫樑之上, 入木卻只有寸許,整整齊齊地直嵌入梁內。   謝峰心中暗懍,不捨看似隨便一擲,其中卻大有學問。因為這法令本身乃精鐵打製。重 量非輕,加上不捨像是以全力擲出,速度驚人,理應深陷進橫樑之內,但偏偏只是入木寸餘 ,看來龐斑指出不捨已成功達致了「兩極歸一」這武學無上心法之語,非是虛誑。   反之馬峻聲卻私心竊喜,不捨若要人拿出證據,證明他與謝青聯之伙一事有關,那他今 天定難以倖免。但若要贊明他是兇手,真是談何容易,難道不捨真的因為與父親馬任名的關 系,暗暗維護著他?禁不住對不捨好感大增。   秦夢瑤卻是心中一歎,她剛才已將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不捨,但不捨現在的這一番 話,擺明了不會輕易清理門戶,心中也想到不捨並非在護短。他要維護的只是少林的聲譽, 為了少林,他願意做任何事。而他這一著亦極為厲害,萬一真有人提出了無可辯駁的證據, 他一掌送了馬峻聲歸天,其他各派亦無人有話可再說。但若謝峰等提不出證據來,便難以硬 迫不捨將馬峻聲交出來了。   其他眾人大都覺得不捨直接痛快,因為懷疑馬峻聲乃殺謝青聯的兇手,只是心中存疑的 事,從沒有人公開提出來,現在由不捨親口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長白的人若要在氣勢上壓 倒不捨,便須立即提出證據,否則會變成絮絮不休,盡纏在其他枝節之上。   不捨仰首望向樑上的門法令,淡淡道:「這是敝門的執法令符,代表的是嚴正不偏的少 林令法和聲譽,不捨絕不會污了它的清名。」   一聲長笑,出自「赤腳仙」楊奉的大口,跟著喝道:「好:宗道兄立場清楚分明,痛快 淋漓,好!」這昔日出生入死的戰友在他來說,無論做了和尚或皇帝,始終仍是許宗道,就 像朱元璋永遠是朱元璋那樣。   眾人這時更清楚感覺到楊奉是衝著顯然站在長白那邊的西寧劍派而來,禁不住都暗暗皺 起眉頭,知道今次的公議會將很難善了。   「鬼王」虛若無雖非八派之人,但在江湖上和在八派裡卻是具有龐大的影晌力,像不捨 等很多八派裡的中堅精英,都曾是他帳下的猛將,只是這點,足使八派不敢不重視他的看法 和意見。   謝峰的臉色更陰沉,只是殺死一個馬峻聲,並不足以消除喪兒的憤慨,只有將少林的令 譽踐踏於腳下,才能 掉他對長白長期被少林壓於其下的積怨。   少林無想僧曾兩次和龐斑交手,雖均以敗北作結,卻無人敢看輕少林。反覺得少林有種 ,於絕戒大師死在龐斑手下後,仍敢昂然向這天下第一魔君挑戰。反而對一直避免與龐斑交 手的長白不老神仙,生出微言,只是這點,已使長白和少林難相融處.當日謝青聯以此譏嘲 馬峻聲,自有其前因後果。   現在不捨明確表明了立場,進可攻退可守,大不了犧牲一個馬峻聲,更使一向感到被不 捨壓居第二位的謝峰怒火中燒,可恨這又不是可變臉發怒的場合和時刻。   坐在謝峰旁的簡正明先向楊奉微笑點頭,不慍不火地道:「說話可以痛快淋漓,但若想 將青聯小弟的慘死弄個水落石出,卻不得不先理清楚所有細節,才可作出結論。」   沙千里接口道:「事實上沒有人硬派馬貴侄是兇手,只不過他適逢其會,又密切參與了 擒拿兇嫌韓柏的事情,現在何旗揚已死,負責在獄中審問小僕韓柏的所有人等,均不知所蹤 ,所以我們不得不向馬貴侄問上幾句話,未悉不捨大師以為然否?」   兩人一唱一和,話裡暗藏機鋒,不但化解了不捨速戰速決的策略,還隱隱指出不捨在為 馬峻聲隱 真相,確是連消帶打,非常厲害。   坐在馬峻聲旁的雲清看了看馬峻聲本是神 飛揚,現在卻是黯淡深沉的俊臉,心中不禁 勾起了難捨的親情,幽幽一歎道:「這也是合情合理!峻聲你將整件事再詳述一遍,好解開 各叔伯前輩心中的疑問。」   馬峻聲先轉頭望向不捨,徵詢他的意見。   不捨對西寧劍派簡正明和沙千里似守實攻的說話沒有絲毫不悅的反應,從容一笑道:「 既是如此,峻聲又何礙將整件事重述一次。」   馬峻聲待要說話,謝峰冷然揮手打斷道:「馬世侄所要說的事件過程,天下皆知,不勞 重述一次,謝某只有幾個疑問,便在心中,望世侄有以教我。」   古劍池的「蕉雨劍」冷鐵心截入道:「這對峻聲太不公平了,事實當時在韓府有資格暗 算青聯貴侄的人。絕不止峻聲一人,要問話,便應每一個人也不放過。」言罷,眼睛射出嚴 厲的神色,望向靜坐一旁的秦夢瑤。   這樣一來,只要不是患了眼盲症的都知道他把矛頭指向了秦夢瑤。當日有份參與圍攻龐 斑的種子高手,亦想到冷鐵心仍記恨秦夢瑤替龐斑擋住了不捨的挑戰。   「書香世家」的向清秋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冷冷道:「夢瑤小姐身份超然,誰有向她 問話的資格?」   沙千里一聲長笑道:「向兄這話,沙某不敢苟同,何況為了弄清楚整件事,夢瑤小姐亦 不會吝於開金口吧?」   武當的小平道人嘻嘻一笑道:「夢瑤小姐今天坐在這裡,當然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沙 兄語氣中為何火藥味會這麼重呢,小心會變成意氣之爭,那時高興的不會是八派裡的任何人 ,而只會是我們的敵人。」他說來輕鬆之極,若好友閒在談談笑笑,一點也不會教沙千里感 到被指責。   眾人說到這處,仍未轉入正題,亦可見事情的復離本質。   「叮!」楊奉將盅蓋重重覆在茶盅之上,發出一下清晌,將所有人的目光全扯往他身上 。   這豪漢悶哼道:「若是照現在般說來說去,盡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休.我們再說杬天杬 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看還是依宗道兄先前所說的,乾脆利落地指出誰人的嫌疑最大, 再提出實在的人證物證,窮追猛打。要知就算送到官府裡去。沒有證據也不能定人以死罪, 因為若是冤死的話,誰可負起那責任,誰人認為不該這樣做。我楊奉倒想聽聽他的解釋。」 一直沒有說語,韓杬公子希武的師傅「戟怪」夏厚行大笑道:「楊兄說得好極了,江湖上仇 殺無日無之,若每件兇案我們也要找個人來背黑鍋,武林裡將永無寧日,所以若沒有人能提 出確鑿證據,這件事理應作罷。夏某這番話,各位認為如何?」此人一向自高自大,否則也 不會教出韓希武這樣的徒弟來,一開腔,登時把長白和西寧的人全開罪了。   氣氛一時便硬至極點。   雍容貴氣的雲裳柔聲道:「大家定必同意今天的公議會,目的是要把真兇找出來,我們 雖不一定會成功,總不能不嘗試,若各位沒有其他意見,便由我開始提出疑問,好嗎?」   她的話條理分明。語氣溫柔,教各方面的人均感到難以拒絕。   眾人紛紛點頭。   謝峰心想,看看你怎麼說,就算你偏幫少林,我也不會怕。點頭道:「向夫人請說!」 雲裳美目掃過眾人,緩緩道:「假若我是那兇手,殺了人後溜之大吉,不是一乾二淨,何需 事後力圖掩飾,以至沾上嫌疑?」   她的話雖像是為馬峻聲開脫。但眾人都知道她真正的用意,是在引導各人去深入思索整 件案情。   果然鴻達才道:「道理很簡單,兇手殺人時,剛好給負責打理武庫的小僕韓柏撞破了, 一時慌亂下,忘記了別人是否相信這小僕有沒有殺人的能力,將小僕打昏,移刀嫁禍,嘿: 就是這樣。」   鄭卿嬌接著道:「誰人在事後設法掩飾,誰人將那小僕苦打成招後滅口,那人就是兇手 ,還有比這更有力的證據嗎?」   他兩人一句話也沒有提馬峻聲.但卻沒一句話不明指他是兇手。   馬峻聲默然不語,雖受到這般凌厲的指控。卻似完全無動於中,一丁點兒表情的變化也 沒有。   冷鐵心嘿笑道:「若冷某是那人,殺一個是兇手,殺一雙也是兇手,何不乾脆幹掉那韓 柏,豈非也可像向夫人所說的,完全置身事外嗎?」   鴻鄭兩人愕了一愕,一時語塞。   一直默坐一旁的秦夢瑤首次發言,淡淡道:「因為看到兇案發生的人並不是韓柏.而是 七省總捕頭何旗揚。」當她提到韓柏時,心中不由重溫昨夜和他那無憂無處、瞎纏不清的情 況。   眾人一齊色動。   連謝峰也一震道:「夢瑤小姐可否解釋清楚一點。」   不捨仰天一歎道:「少林不幸,出了何旗揚這個敗類,夢瑤小姐請直言,少林絕不推卸 責任。」   秦夢瑤暗讚不捨提得起放得下,亦知他有恃無恐,因為何旗揚已死,不捨若蓄意要護著 馬峻聲,大可將所有責任推到何旗揚身上,甚至那「無想十式」,也可當是方夜羽陷害馬峻 聲的假證據,暗中歎了一口氣,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讓我先由韓柏說起。」 臚K章府台大人   一輛華麗的大馬車,停在武昌府府台大人宏偉的公府正門前。   守門的衛士見來人氣派非凡,不敢怠慢,慌忙迎了上來。   駕車的范良極脫下帽子,跳下御者的座位,兩眼一翻,神氣之極地道:「誰是負責把門 的頭兒,叫他來見我!」那些衛兵見他雖毫不起眼,但神態傲慢,駕的馬車又華麗非常。忍 著氣喝:「來者何人?」   范良極知道對方見了他們的陣仗,生出怯意,得勢不讓人,大打官腔道:「我們乃受大 明天子之邀。遠道由高句麗來華夏,代表高句麗王的專使,爾等若還不快快通傳。貴府大人 怪罪下來,恐怕你們擔當不起。」   這群衛士從未聽過高句麗之名,但對「大明天子」四字卻非常敏感,一聽嚇了一跳,當 下有人入內通傳。   坐在車內的韓柏聽得膽戰心驚,心想這死老鬼果然是來真的,現在進退兩難,應怎麼辦 才好呢?   坐在他身旁的柔柔透過窗 ,看著范良極在外面裝神弄鬼噗哧一笑道:「你看范大哥像 不像舞台上的戲子?」   韓柏苦笑道:「我們誰不像戲子……咦:為何你不害怕?」   柔柔向他甜甜一笑道:「怕某麼?范大哥最有辦法,何況還有你護著我!」   韓柏想了想。的確又是沒有什麼可怕的事,就算給人揭穿了,大不了便和范良極殺出公 府,想到這裡,雖然胸膛仍未能全挺起來,膽色倒壯了不少。   柔柔低呼道:「有人來了!」韓柏往 外望去.果然看到十多名衙役,擁著一個穿著官 服.師爺模樣的人由側門走出公府來。   范良極老氣橫秋地迎了上去,大笑道:「這位官爺身居何職,怎樣稱呼?」   那官兒臉色一沉,顯是端擺官腔。冷冷道:「高句麗專使大 何在?」   眼光落在車廂上。   范良極這老狐狸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壓低聲音道:「我們的樸文正專使在高句麗德高 望重,架子極大,幸好最愛結交朋友,看!」從懷裡掏出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盆,打了開來, 原來是只渾體不見一絲雜質的碧綠玉馬,精美之極。   那官兒乃識貨之人,一看下目瞪口呆,差點口涎也滴了出來。   車內的韓柏悶哼道:「若這小官知道眼前的是賊祖,不知會是副怎麼樣的表情?」   柔柔在他耳邊輕輕道:「昨天范大哥就是去了取這些賊贓。」   車外的范良極道:「就因為我們的專使最愛結交朋友,所以預備了無數禮物,所謂先禮 後……歎:後……後交友,這只敝國匠人精雕的玉馬,就是我們給閣下的見面禮,是了!應 怎樣稱呼大人?」   那官兒忙應道:「小官乃府台大人的文書參事方園,這件禮物……這件禮物……」看了 看兩旁沒一雙眼不在放光的眾衙役,心中暗恨范良極為何不找個無人的地方才向他送出這份 大禮,因為若給這些沒有分上一杯羹的衙役告他一狀,他恐要吃不消兜著走。   范良極蓋上盒子,塞進他手內。又從懷中掏出一袋來西,打開來原來是十多個沉甸甸的 黃金球子,嘻嘻一笑道:「我們的特使大人交朋友愈多愈好,這些金球送給各位衙差大哥好 了。」   站在方園旁的衙役精神大振,不待吩咐,接過禮物。向其他衙役打個眼色,眾衙役連忙 大開中門,歡迎這些也不知是由那裡來的貴賓。   那參事本也不是沒有疑問,但手上拿著的是絕不會交回給對方的禮物,心想我只負責通 傳,最多也是說上幾句好話,見與不見,由府台大人決定,揚聲道:「高句麗專使請進府內 ,下官立即通知府台蘭大人。」   范良極轉身跳上御者的位置,驅車直進公府。拉車的四匹馬中,自然有一匹是韓柏的愛 馬灰兒。   到了公府前的天井裡,眾衙役熱烈地招呼范良極這財神爺停下馬車。那方園道:「這位 ……這位……」   范良極道:「我叫樸清,乃樸專使的侍衛長,不要看我又矮又瘦,等閒十來個壯漢也動 不了我。」   方園暗忖看你的樣子,能捱一拳便是奇 了,不過手上拿著別人禮物,怎可不相信對方 的說話,正容道:「樸侍衛長.你們整個使節團就是這麼多人嗎?」這些他是不能不問清楚 的,否則府台大人問起來時,救他如何回答?   范良極仰天一歎道:「方參事有所不知了,我們剛離開高句麗,便在塔魯木衛被馬賊襲 擊,喚:那情景真恐怖哩,以千計的馬賊由四方八面衝來,我們的勇士一個一個倒下,我看 勢色不對。護著送給大明天子的寶物,和拿來交朋友的禮物突圍逃走,和樸專使也失散了, 相互迷途,找尋了杬個月.才在這附近找回他,不過他的頭受了震湯,很多事也記不起來了 。」   方園好奇問道:「你不是負責保讓專使嗎?為何這麼多貢品禮物都可備走,人卻走失了 ?」   范良極壓低聲音道:「你有所不知了,離開高句麗時皇上特別秘密囑吩我,人失去了可 以換另一個,寶物失去了便永遠也沒有,你明白哩!」兩人對視一眼,會心地嘿嘿笑起來. 但方園笑聲中卻不無帶點假慈悲的虛偽味道,手掌按接懷裡的玉馬.以肯定它的存在。   方園問最後一個問題道:「車內是否只有樸專使一人?」   范良極道:「除了樸專使外。還有位他新納的小妾,若不是她救了專使!嘿!你可明白 哩!」方園不住點頭,道:「樸侍衛長,不如先請專使下車,到迎客廳坐下喝杯熱茶,讓我 好將詳情細稟上大人知道。」   范良極皺眉道:「外交自有外交上的禮節,我們專使身份非同小可,等如高句麗王親臨 ,蘭大人雖失誤了在大門外恭迎的禮儀,但豈碼要來此迎接專使下車。」   方園臉現難色,道:「我會商量向府台大人說項!」范良極又從懷中掏出一個較大的方 盒,笑嘻嘻道:「我們專使最愛先禮後交友.煩方參事將這小小禮物交給蘭大人,以示我們 交友的誠意。」   方園暗忖他懷裡不知是否放了個聚寶盆,否則寶物怎會拿完一件又一件.接過方盒,逕 自去了。   那班衙役守在四邊,神態之恭謹尊敬實在說也不用說了。   范良極走到馬車旁,低聲道:「找朱元璋那龜蛋的詔書出來,現在應是用它的時候了! 」韓柏責道:「人家請你入廳喝茶不是挺好嗎?為何又要那府台大人出來迎接,若砸了整件 事,你最好不要怪別人。」   范良極接過柔柔撥開窗 遞出來的詔書,出奇地心平氣和道:「柏兒你人不明白官場上 打滾之道了。你愈有排場,架子愈大,別人愈當你是東西,明白了這真理沒有?」   韓柏為之語塞,不過他害怕之心稍減.腦筋亦活躍起來.鑽范良極的空檔子道:「你這 樣不分大小,逢人送禮,我看未到京師,我們會變成窮光蛋了。」   范良極胸有成竹道:「請樸專使你放心.我樸侍衛長送禮豈會送錯人,因為第一關最是 重要,只要我們有蘭致遠的證明文件,保證可一路赴京暢通無阻。而起車這文件的,不用說 也是剛才那文書參事。明白了沒有?」   韓柏處處落在下風,感覺像個窩囊的大傻瓜,不忿道:「送禮給那些衙役又有什麼用? 」   范良極不耐煩地道:「看在你是我頂頭上司份上,破例再答你這蠢問題,我巴結好這群 差大哥,待會出城時,他們自會搶著來護送.希望再撈點油水,他們愈盡心盡力,我們愈安 全,你的小腦袋明白了沒有?」   韓柏啞口無言,連搔頭也忘記了。   旁邊的柔柔「噗哧」一笑,讚道:「大哥想得真周到。」   范良極飄飄然走了開去,和那些衙差說話去。   韓柏表面雖仍是悻悻然,對范良極的老謀深算實是心中佩服,害怕之心再減杬分.心情 轉佳,這時才發覺身旁的柔柔笑臉如花,誘人之極,想起和花解語行雲布雨的情景。心中一 熱,伸手摟著她香肩,在她嫩滑的臉蛋香了一口。   柔柔粉臉 紅,風情萬種地橫了他一眼,香 溱過來,回吻了他一口。   韓柏魂魄兒立即飛上了半天。   柔柔伸出纖手,撫在他胸膛上,拋他一個媚眼,嬌柔不勝地呢聲道:「公子:有人來了 。」   韓柏昨夜才嘗過女人的甜頭,給柔柔的風情和柔順弄得心癢難熬,可恨要務當前,強壓 下色心,往外望去,登時嚇了一跳。   十多名文官武弁,在數十名衙差開路下,浩浩蕩蕩走下石階,向他們走來。本來不太害 怕的心,又提上了喉嚨頂的位置。   范良極威風凜凜地迎了上去,唱個喏向著走在最前頭那五十來歲的大官敬禮道:「高句 麗正德王特派使節樸文正座下侍衛之首樸清,參見蘭府台大人。」   蘭致遠還禮道:「樸侍衛長請起。貴使遭逢劫難,迷失道路,本官深感難過,只不知… …」   范良極何等機靈,聞絃歌知雅意,將手中朱元璋寫給高句麗王的國書一把拉開。明聲道 :「托天朝洪福,貢品文牒全給保存下來。」   蘭致遠等眼光自然落在那朱元璋致高句麗王的國書上,當看到詔書的璽印時,齊齊渾身 大震,臉色劇變,全體伏跪下來,嚇得四周的衙役亦爭先恐後爬在地上,整個公府前的空地 ,除了范良極傻子般張開著那國書外,再無一直立的人。   蘭致遠不勝惶恐道:「樸專使駕到,請恕下官和下屬失迎之罪。」   這個連范良極也沒有預估到的變化,使他得意萬分,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大人 和各位請起。」   朱元璋出身草莽,來自最不講禮的階層,得了天下當了皇帝,卻最恨別人不敬違禮,犯 者動輒被斬,蘭致遠當了十年官.怎不知其中訣竅,惶惶道:「侍衛大人請宣讀聖旨,下官 伏地恭聽。」   范良極笑容凝固,只剩下張開口的那個大洞,兩眼一轉道:「樸專使和我被挑了出來, 帶貢物來晉見貴國天子,當然是精通華夏文語的人,但這國書內容牽涉到很多秘密,我們不 宜公開宣贊。」言罷捲起國書,嚷道:「聖旨收了:各位請起。」   蘭致遠偷看一眼,這才敢爬起身來,身後眾人紛紛起立。   蘭致遠本來有滿腹疑問,現在連問也不敢了,怕開罪了這專使,將來在皇上前說上兩句 ,自己恐要大禍臨身,兼之又收了價值連城的一雙玉碗,態度自是親切之極。   范良極將蘭致遠拉到一旁。低聲道:「今次專使特別依貴朝天子的要求,帶來了十多株 可延年益壽、起死回生的高句麗萬年人參,若丟掉了的話你和我也要被殺頭,只不過由不同 國籍的劊子手行刑而已。」   蘭致遠並非是什麼貪官或昏官,相反頗為廉正精明,暗忖千年人參倒聽過,萬年人參卻 是聞所未聞.若是丟掉了,確是彌天大禍,更沒有時間去想這不倫不類的使節團種種不合情 理之處,道:「那現在應怎麼辦?」   范良極道:「所以本使節團赴京的行程必須完全保密,不能漏出半點風聲,最好連專使 也不用下車,由你一人上去見他,然後立即起程。」   蘭致遠斷然道:「一切依侍衛長所言,我立時修書以快馬通知沿途的官府,以作照應, 至於保密之事,更不用擔心,我會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上下人等,留在府內,直至專使遠離武 昌.才准他們離去。」   范良極大喜一拍蘭致遠的肩頭,大笑道:「蘭大人真是夠識見。」壓低聲音道:「要不 要留下一株萬年人參你進補一下,我們的高句麗王吃了一株後,聽說後宮的杬千佳麗聽到他 來寵幸也無不芳心忐忑,又喜又怕。」   蘭致遠嚇了一跳,雖是心動到極點,但豈敢冒這殺頭的大險,忙不迭地推辭。   范良極道:「在起程前,最好由大人親自點清貢品,開列清單,再出大人和專使分別簽 押,先一步將消息送上京師,那更萬無一失了。」   蘭致遠一聽心中大定,連僅有的一點疑患也消失無蹤,范良極這樣說,擺明是肯任他驗 明正身,檢查所有文牒貢品,要知人可以假,貢品國書卻不能假,否則將來出了岔子,上頭 怪罪下來,丟官事少,將自己發配到邊遠之地那就大大不妙了。   范良極怎會不知他心事,暗忖那些貨品一半是賊贓,另一半才是真貨,包你這官兒大開 眼界。笑道:「來:讓我們哥兒倆齊心合力。好趕得及正午前出城去也。」   蘭致遠不迭點頭,心中卻想這老傢伙如此通情達理,不知那專使是否亦物似類聚,若能 有株萬年人參不開列在清單之上,自己豈非可以教家內那幾名美妾又喜又怕,想到這裡,不 禁笑了出來。                 第九章 誰是兇手   秦夢瑤將韓相的遭遇娓娓道來,聽得眾人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的曲折離奇,竟到了如 此地步。   當秦夢瑤說到何旗揚奉方夜羽之命,迫馬峻聲默抄無想十式,謝峰拍幾而起,先向秦夢 瑤一揖到地,道:「多謝夢瑤小姐將真相大白於世,長白上下永遠銘感心中。」轉向臉上連 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沒有了的馬峻聲大喝道:「馬峻聲,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時廳內靜至極點。   秦夢瑤乃武林兩大聖地之一慈航靜齋的代表,身份非同小可,只是她說出來的話,不需 任何證明,已沒有任何人敢懷疑其真實性。現在秦夢瑤的一番話。不僅說清楚了韓柏確是被 人冤枉,而明顯這冤獄正是由馬峻聲一手造成,他不是兇手,難道還有別人嗎?   眾人至此亦不由對秦夢瑤超然的公正態度,起了由衷的敬意。怪不得她能打破靜齋杬百 年來不踏足塵世的禁例,成為杬百年內第一個涉足江湖的靜齋高手。   馬峻聲沉默了片晌,抬頭看了秦夢瑤一眼後,以出奇平靜的語氣道:「你們都給何旗揚 騙了!」   謝峰勃然大怒道:「事實俱在,豈容狡辯。」轉向不捨道:「證據擺在眼前,就要看大 師怎樣執行門法令了。」   楊奉冷笑道:「謝兄勿要迫人太甚,若不給峻聲世侄辯白的機會,如何教天下人心服! 」語氣間連僅餘的一點客氣也沒有了。   謝峰眼中厲芒一閃,瞪著楊奉。   楊奉嘿嘿冷笑,反瞪著謝峰。   氣氛立時緊張起來,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雲裳溫柔的聲音響起道:「若最後真的證實了馬小弟是兇手,不捨大師自會執行門法, 謝兄何礙先坐下,喝杯熱茶,好給馬小弟一個說話的機會。」她平靜的語調,使繃緊的氣氛 大大緩和下來。   謝峰可以不理楊奉,卻不能不賣臉給雲裳,悶哼一聲,暫保緘默。   不捨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的模樣,看了雲清一眼,心中奇怪身為姑母的她為何在這事上 表現得如此沉默消極,才點頭道:「峻聲心中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吧!」   馬峻聲鎮定地道:「當日事發之時,我和何旗揚在武庫外的長廊裡交談,武庫忽地傳來 一聲慘叫,當我們衝入庫內時,看到青聯兄仰臥血泊裹,而那小僕韓柏卻手拿染血匕首,昏 倒在另一邊,當時我只想到這小僕行刺謝兄,但因他不懂武功,故給謝兄死前反震的內勁, 震倒地上,後腦撞上地面暈倒,卻沒有想到這是個精心布下的陷阱,以引起我們八派間的不 和,但現在夢瑤小姐發現了何旗揚竟是方夜羽的奸細,我才知道墮進了敵人的陰謀中。」   簡正明冷冷哂道:「那你如何解釋何旗揚交給韓柏的無想十式手抄本呢?」   眾人紛紛點頭,若馬峻聲不能在這點上釋人之疑,任他再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人肯相 信他的話。   馬峻聲沉聲道:「這正是敵人最高明的地方,師尊的無想十式並非除了我馬峻聲之外無 人知道的秘密,在少林寺的藏經閣內有好幾份手抄本,以方夜羽一向的神通廣大,要盜取一 份出來並非絕無可能,其中有兩份便是由我親手滕寫,方夜羽只要找個精於仿人筆跡的書家 ,可摹寫一份,再以此陷害我。峻聲一死並不足惜,只是不忿敵人奸計得逞。」   冷鐵心冷冷截入道:「何況秦小姐亦是有嫌疑的人,若以她的說話作證據,怎能教人心 服?」   眾人明知冷鐵心對秦夢瑤嫌隙甚深,也不能說他的話沒有道理,眼光都移到仙子般的美 麗女劍俠處,看她如何應付。   秦夢瑤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因冷鐵心說得極重的語氣有絲毫不悅,從容道:「各位大多 曾檢查過青聯兄的 身,知道乃是一刀致命,青聯兄全無反抗的痕跡,武庫內亦沒有任何打 斗的遺痕……」   沙千里哈哈一笑,頗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說話道:「所以只有兩種人能夠殺死他,第一種 是武功遠勝他的,第二種是能使他完全沒有戒心的,而秦小姐則兩種條件均具備了,馬世侄 或勉強可列入第二種人內。」   這沙千里和冷鐵心一樣,都對秦夢瑤那晚在竹林內看來是站在龐斑那邊的表現非常不滿 ,此刻為了針對秦夢瑤,無意中幫了馬峻聲一個大忙。   冷鐵心在這事上和沙千里同一陣線,聞言附和道:「縱使馬賢侄在謝賢侄完全沒有防備 下驟然動手,以謝賢侄得謝峰兄雲行雨飄身法的真傳,絕不會閃避少許也來不及,除非馬賢 侄是貼著謝賢侄的身體時才出刀,但據聞兩位賢侄並不投契,所以這種情況是不應發生的, 而謝賢侄亦不應全無戒心。」   事實上這才是關鍵所在,謝峰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只是一來心痛愛兒之死,二來又因 對少林一向積下來的不滿,才將所有怨憤,全發 在馬峻聲和不捨身上。   大廳靜默下來。   事情愈辯愈不清楚,形勢混亂之極,再沒有先前的壁壘分明。   雲裳優美的聲音響起道:「夢瑤小姐,當日你忽然離去,到今天仍無人知道是為了什麼 原因,或者由你解說清楚,才不致再產生種種不必要的誤會。」   眾人紛紛贊同,若秦夢瑤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問題會簡單得多。要知秦夢瑤非比馬峻聲 ,若她真是兇手,問題的嚴重性會到達難以想像的地步,甚至引致白道四分五裂,永無寧日。   那亦證實了冷鐵心和沙千里對她的指責,就是她確是站在龐斑的一方。   這對八派的實力和士氣都會造成致命的打擊,比當年八派第一高手絕戒和尚死於龐斑手 下,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秦夢瑤身上。   秦夢瑤依然是那副恬靜淡雅的超然神態,像早預知了自己會陷身這種境地的樣子,其實 若非冷鐵心和沙千里因圍攻龐斑失敗一事遷怒於她,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她是兇手,也沒有 人會相信,肯相信的。   秦夢瑤美目突然冷冷的環視全場各人,不見一絲雜質的清澈眼光到處,竟有人不自覺地 避開了和她對視,其中一個是馬峻聲,另一個竟是以豪雄坦蕩著稱的楊奉,還有就是簡正明 和沙千里兩人。   她這看似輕輕一掃,內中其實大有學問,乃傳自了盡禪主的一種至高佛門心法,稱為「 照妖法眼」,行法者本身必須有堅定正直的禪心,在別人全無防備下驀地刺進被試者眼內, 若對方心中有愧,會生出不願與施法者對視的下意識動作,玄妙非常,縱使對方武功高強之 極,也會 出底細。 措 麈章 蔽滿u照妖法 眼」。   楊奉亦掠過不自然的神色,那是一種第一流高手的本能反應,感到有點不妥,但顯然並 不像不捨般看出問題出在秦夢瑤的眼光上。   秦夢瑤美眸奇光斂去,淡然道:「直到這刻,我還未聽到有人提出一個問題,就是兇手 為何要殺死青聯兄?」   冷鐵心針鋒相對地道:「若謝賢侄的死確與何旗揚有關,而何旗揚如秦小姐所言乃方夜 羽的人,那兇手的動機自是想嫁禍馬賢侄,以引起我們八派的內鬥。」   秦夢瑤眼神變得銳利如劍,直刺進泠鐵心眼內,道:「那青聯兄為何要走進武庫去?」   冷鐵心被她眼中神光所懾,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   沙千里嘿然代答道:「那自然是有謝世侄信任的人,找藉口引他進武庫去。」   韓家二小姐慧芷首次出言道:「武庫的門是鎖著的,青聯師兄是敞府貴客,怎樣也不應 和別人破門入內吧?」   沙千里為之語塞,狠狠看了這韓家最有勇氣的二小姐一眼,卻找不到反駁的說話,假設 他堅持那兇手可說服謝青聯破門而入,便變成強辯了。   不捨微微一笑,向秦夢瑤道:「夢瑤小姐胸有成竹,定是對 中原由非常清楚,可否坦 言百說?」   秦夢瑤幽幽一歎道:「我本來並不打算說出此事,但現在青藏的四密尊者和北藏的紅日 法王,均為此事來此,實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眾人一齊色變。   自蒙人南侵,奉藏密為國教,喇嘛僧橫行中土,與中原武林勢如水火,一直處於對抗的 形勢,結下仇怨無數。   西藏又分北藏和南藏,武功以密法大手印為主流,別出蹊徑,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 以「變天擊地大法」震驚當代,連當年的佛門第一高手橫刀頭陀也間接因他而死,若非中原 出了個傳鷹,確是無人能制。若秦夢瑤所言屬實,而這些藏密高手又與方夜羽聯成一線,中 原武林所要面對的問題,將更是嚴重了。   各人更震駭的是:究竟有什麼事能令這些畢生潛修密法的高手為此南來呢?   小半道人收起笑臉,乾咳兩聲道:「夢瑤小姐可否道出詳情?」   秦夢瑤腦海閃過言靜庵不著一絲人間煙火的容顏,芳心歎道:「師傅呵!可知你將慈航 靜齋的成敗全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徒兒,在這塵世的泥淖裹愈陷愈深呢?」                   * * *   午前。   位於怒蛟島主峰山腰處的怒蛟殿內,幫中的幾個主要人物正在商議著。   翟雨時臉色凝重道:「剛收到九江府國賢的千里靈傳書,長征和干羅昨天黃昏秘密潛走 ,以避開方夜羽的追兵。」   凌戰天點頭道:「有干羅這老狐狸在,我完全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上官鷹道:「但看到雨時的神情,事情似乎並非那麼簡單。」   龐過之道:「長征那小子粗中有細,刀法連浪首座也讚賞不已,我看雨時不需為他瞎操 心。」   梁秋末和凌戰天都表示同意。   翟雨時歎道:「我並不擔心他們,令我煩惱的只是另一個消息。」   眾人齊齊動容,翟雨時是出了名的從容冷靜,其麼事能令他感到困擾?   翟雨時沉聲道:「就在長征干羅離城不久,國賢的人發覺卜敵和他的紅巾盜傾巢而出, 乘著五艘大船,往長江下游駛去。國賢知事態嚴重,動用了沿江所有人力物力,對這五艘船 加以偵察監視,最後的結論是卜敵等的目的地,極可能是鄱陽湖內的雙修府。」   上官鷹皺眉道:「只是以雙修夫人和浪大叔的關係,更不用說她以小舟送大叔一程之恩 ,我們便不能見死不救,雨時為何如此困擾?」   凌戰天道:「雨時的問題並非出手或不出手援助的問題,而是看出這是個陷阱,是嗎? 」最後的問話自是向翟雨時而發。   翟雨時點頭道:「若方夜羽真是想覆滅雙修府,理應秘密行軍,不應像現在般浩浩蕩蕩 ,唯恐天下人不知。」   龐過之冷哼道:「方夜羽太過自信,他難道有把握架得住所有援兵嗎?」   梁秋末同意道:「說不定八派聯盟,又或其他與雙修而有深厚淵源的人,都聞風而至, 鹿死誰手,豈是方夜羽所能逆料?」   凌戰天搖頭道:「別的門派我不敢說,以江湖正統,大明國派自居的八派聯盟,一向看 不起雙修府這類介乎正邪間的外道門派,假若我們出手助拳,八派更樂於隔山觀虎鬥,若我 們和方夜羽同歸於盡,他們以後可高枕無憂了。」   上官鷹點頭道:「方夜羽亦正是看準了這形勢,肆無忌憚地向黑道開刀,逐一蠶食,雖 說八派受韓府兇案所困,但觀乎他們全無動作,也可知他們是想做那坐看鷸蚌相爭的漁人了。」   翟雨時道:「現在方夜羽勢力如日中天,縱使有人想助雙修府一臂之力,也要秤秤自己 是否有足夠斤兩,而唯一夠斤兩的只有我們怒蛟幫,所以今次方夜羽是擺明衝著我們而來, 頭痛的是我們的實力方夜羽早瞭然於胸,而我們對他手上有什麼底牌,差不多是一無所知。」   凌戰天沉聲道:「其中一隻大牌肯定是『人妖』裡赤媚,大哥在便好辦得多了。」   梁秋末神情一動道:「浪大叔被敵人設計引走,當時我們便擔心方夜羽會來攻打怒姣島 ,豈知現在這招引虎離巢,更要棘手上十倍百倍。」   翟雨時冷哼道:「我早知方夜羽不敢來攻怒蛟島,因為說到水戰,誰及得上我們。」   凌戰天仰天一陣長笑道:「好小子!任你千算萬算,仍算漏了雙修府也是在一個大湖之 上,可讓我們全面發揮出水戰的力量。」   上官鷹憂心忡忡地道:「假若方夜羽趁我們離巢之時,分兵來攻怒蛟島,我們豈非中了 他調虎離山之計?」   翟雨時展露出會議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道:「姜畢竟是老的辣,凌二叔已把握到今次致勝 的訣要,就是避敵之鋒,游戰波上。」   凌戰天笑罵道:「你遺狡猾的傢伙,故意不由自己的口說出來,變成好像是我想出來那 樣!」語氣中卻不無對翟雨時「體貼自己」的欣喜。   要知凌戰天和翟雨時均以智計著稱,所謂一山難藏二虎,兩人雖說前嫌盡釋,難免亦會 意見相左,又或生出誰命令誰的問題,翟雨時這種處理的手法,絕非多此一舉。   上官鷹仍是擔心地道:「但若對方確是大舉攻打雙修府,我們難免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翟雨時道:「二叔認為該怎麼辦?」   凌戰天冷冷道:「我忽然變啞巴了!」接著緊抿起嘴巴。   兩人對視一眼,忽地一齊大笑起來。   梁秋末最愛玩鬧,一把摟著翟雨時的肩頭,喘笑著道:「翟軍師請你勉為其難,代二叔 將他的心事吐露出來吧。」   翟雨時笑道:「代人說話最是困難,看在二叔臉上,我就勉為其難吧!」   上官鷹和龐過之也習染了這融洽的情緒,輕鬆了起來,似乎沒有人再覺得方夜羽這「陽 謀」是什麼大不了的一回事。   翟雨時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微微一笑道:「我們大可作一個這樣的假設,若我們兵分 二路,一路留守怒蛟島,一路遠赴鄱陽湖,幾乎可以肯定此仗有敗無勝。另一個辦法是空巢 而出,那亦可預見大本營必被人乘虛而入,失去了根據地,怒蛟幫亦失去了倚險而守的優勢 ,官府或方夜羽都可輕易逐步吞食我們。」   梁秋末皺眉哂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奇謀妙計,這不成那也不成,難道我們便這樣袖 手旁觀嗎?」   原本變了啞巴的凌戰天笑罵道:「秋末你似乎忘記了雨時是代我說話,你罵他等若罵我。」   梁秋末慌忙笑著陪罪。   龐過之卻沒有這種苦中作樂的嬉玩心情,眉頭深鎖道:「方夜羽這一招確是毒辣之極! 雨時你究竟有何對策?」   翟雨時出奇地輕鬆道:「我知道大叔今次北上京師,其實是想給我們一個獨力應付艱險 的機會,就像他讓長征去找馬峻聲算賬那樣。」   凌戰天點頭歎道:「說得好!因為他怕自己攔江一戰會輸。」   上官鷹等默然不語,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卻是不願說出口來,同時亦把握到翟凌 兩人的意思。假若怒蛟幫全仗浪翻雲一人之力支撐才行,浪翻雲一旦戰敗身死,怒蛟幫便完 蛋了。反之若怒蛟幫在沒有浪翻雲的情況下仍能挑起大梁,應付艱難,那浪翻雲之死影響雖 大,卻仍非致命。亦只有浪翻雲的胸襟和眼光,才敢這樣做,此正是置於死地而後生。   上官鷹振奮起來,通:「雨時!你心中有什麼良策,快點說出來吧!我們定不會教大叔 失望的。」   翟雨時坐直身體,充滿自信道:「我們仍是兵分二路,但卻將主力擺在援救雙修府處。」   上官鷹道:「那怒蛟島豈非空城一座?」   翟雨時淡淡一笑道:「正是空城一座,還是真正的空城,我們將所有幫眾的家屬分散到 洞庭湖各島和沿岸的漁村裡去,只留下少量的壯丁看守。」   凌戰天擊台道:「好主意!假設方夜羽真敢使人攻來,我們便先撤後回,將他們的船艦 全部摧毀,再將怒蛟島重重封鎖,餓他們十天半月,十個裡赤媚也要埋身島上。」   上官鷹杬人一齊拍案叫絕,以他們稱雄長江,連官府也不敢惹他們的水師,確有能力做 到這點,就算敵人困怒下一把將怒蛟島的房屋設施燒個清光,以怒蛟幫的人力物力,重建怒 蛟島絕不是大問題。   翟雨時續道:「至於援救雙修府,我們亦是采封鎖的策略,只須將雙修府的人撤離險境 ,我們便完成了任務,我倒要看看方夜羽是否真的杬頭六臂。」   上官鷹斷然道:「就是如此,雨時你立即以千里 傳書召長征歸隊。這小子知道有這麼 大的熱鬧可趁,保證他連馬峻聲是男是女也樂得忘記了。」   凌戰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很久沒有活動過筋骨,大哥常說我的鞭法直迫『鬼王』虛若 無,這便由裡赤媚來證明一下,老幫主當日所受之辱,由我為他討索回來。」   翟雨時向梁秋末道:「小子!你在島上養尊處優有好一段日子了,也該滾到外面去,聯 絡所有兄弟,告訴他們怒蛟幫全面反擊方夜羽的日子來臨了。」   龐過之擊台大喝道:「人來,拿酒!我們要喝他媽的杬大杯!」   自聽得龐斑出世後,怒蛟幫這雙猛虎便縮在地洞裡,現在終到了猛虎出洞的時刻了。                  第十章 以酒會友 @ 武昌府外,長江之畔,伴江樓上。   浪翻雲由樓上往下望去,見到江邊泊了十多艘船,其中一艘特別大的五桅船華麗而有氣 派,一看當知是達官貴人的專船,十多名苦力正不住將貨物運往船上。   坐在他對面的左詩默默吃著茶點,一眼也不敢望向他。   浪翻雲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往京師最舒服莫如由水路去,由這裡坐輕帆沿江而下 ,順風的話,四日可 九江,若無巨風惡浪阻滯,自可繼續趁船南下,否則無論繼續走水道 或改走陸路,不消多日亦可抵達京師了。」   左詩低聲道:「浪首座,昨夜我是否醉得很厲害?」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有沒有頭痛?」   左詩的頭怎樣也不肯抬起來,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沒有!不過奇怪得很,我感到輕鬆 了很多,好像拋開了一些無形的擔子那樣。」   浪翻雲欣悅地道:「你能否記起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左詩想了想,肯定地道:「當然記得!」   浪翻雲舒適地挨著椅背,一隻手輕輕撫著酒杯光滑的杯身,感到出奇的悠閒自在,在這 頗具規模的大酒樓二樓廂房的雅座裹,窗外陽光普照的長江和充滿了各式各樣活動的碼頭, 使人感到太平盛世的安逸滿足,看來朱元璋這皇帝算做得不錯。   左詩終於抬頭,看到浪翻雲正含笑看著她,嚇得垂下頭去,輕聲道:「今晚我們再喝過 ,好不好!」   浪翻雲愕了一愕,才大笑道:「你答得我兩條問題,過了關,才會再有酒喝!」   左詩甜甜一笑,柔順地點點頭,經過了昨晚後,她像山一個成熟的少婦,變回個天真的 小女孩。   浪翻雲拿起酒杯,想了想,問道:「昨夜你喚我作什麼?叫來聽聽!」   左詩俏臉飛起兩朵紅雲,爽快叫道:「浪大哥!」   浪翻雲眼中閃過愛憐的神色,瀟灑一笑道:「記著你以後應叫我作什麼了!」舉杯一飲 而盡。   拭去 邊的酒漬後,浪翻雲柔聲道:「記得你昨晚答應我什麼事兒呀?」   左詩一呆抬起頭來,茫然道:「我答應了你什麼事?」   浪翻雲用手指隔遠遙遙責備地指點著她道:「忘記了嗎?今晚有人沒酒喝了。」   左詩嗔道:「浪大哥坑人的,我何時答應過你什麼來哩!」   浪翻雲笑道:「你昨夜睡過去前,曾答應要唱一曲我聽的呵!」   左詩懷疑地道:「我那會答應這樣的事?」   浪翻雲啞然失笑道:「你醉得連走路也不會,那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左詩粉臉通紅垂下了頭,忽地幽幽地清唱起來:「壓帽花開深院門,一行輕素隔重林… …」歌聲幽怨,使人迴腸百結。   浪翻雲想不到一向拘謹 腆的她,變得如此豪情,心中湧起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 想起了當年和「酒神」左伯顏和上官飛擊節高歌的情景,今天卻只剩下他一人獨飲,禁不住 彈響酒杯,和唱道:「遙夜微茫凝月影,渾身清殘剩梅魂……」   左詩歌聲一轉,接下去唱起辛棄疾的名句:「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唱 至最後,歌音由細轉無,餘音仍繞樑不散。   浪翻雲倒了一杯酒,放到左詩臉前,歎道:「好歌本應配好酒,可惜這裡只有藏得不夠 日子的女兒紅。」   話猶未完,隔壁廂房傳來一陣鼓掌聲,接著有人道:「如此好歌,自應配好酒,我這裡 有一壇自攜的『仙香飄』,若兩位不嫌冒昧,老夫攜酒過來,敬兩位一杯。」   浪翻雲哈哈一笑道:「既有好酒,還不立即過來。」心中想起隔鄰門外守衛著的四名護 院武師,知道此人身份不凡,看來乃富商巨賈之輩。   那人顯然甚是歡喜,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武師為他推開了門,灼灼的眼光射了進來,上 下打量了兩人幾眼。那人喝道:「你等在外面。」才獨自走進來。   稂翻雲聽對方足音,如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又看對方雖年過五十,但精神奕奕,臉相不 愁而威,龍行虎步,極有氣派,連忙肅立迎客。   那人看到浪翻雲容貌粗豪,卻粗中有細,立在那裡淵亭嶽峙,氣度雍容,更增結交之心 ,將酒罈放在台上,和浪翻雲禮讓一番後,才坐了下來。   浪翻雲取去左詩眼前的酒,一口喝掉,放在自己臉前,又替那人和左詩換過新杯,那人 早拔開壇塞,為兩人斟酒。   酒香滿房。   浪翻雲歎道:「好酒!只有這酒才配得上詩兒的絕世妙歌。」   杬人舉杯互敬,均是一口喝盡。   那人這時才留神打量左詩,驚異地道:「姑娘歌藝已達超凡入聖之境,讓我再敬一杯。」   左詩羞紅了臉,慌忙搖手道:「我們待會還要坐船,不可再喝了。」   浪翻雲知這人乃風流之士,笑道:「來!讓我陪你喝杬杯!」   直到這刻,雙方仍未知對方姓甚名誰。   那人顯是心情大佳,也不打話,和浪翻雲連盡杬杯後,才道:「老夫剛才還暗歎要一個 人獨喝悶酒,豈知上天立時賜我酒友,真是痛快|」浪翻雲微笑不語。他眼光高明,見這人 氣派不凡,卻沒有半點銅臭味道,巳對這人的身份猜了個大概出來。   那人自我介紹道:「老夫姓陳名今方,字惜花,不知兄台和這位姑娘高性大名?」   浪翻雲淡淡答道:「看在你那罈好酒的分上,我亦不想隨便找個名字騙你,本人便是浪 翻雲,這位姑娘乃天下第一釀酒名家,『酒神』左伯顏之女。」他這幾句以內力迫出,注入 陳今方耳內,不怕會給房外的人聽到。   陳令方全身一震,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定過神來,乾笑兩聲,壓低聲音道:「令方何幸 ,前兩晚才和魔師龐斑在同一青樓喝酒,今天便與大下第一劍交杯言歡。」   外面傳來他武師的聲音道:「老爺!」   陳今方知道他們聽不到自己的說話聲,生出警覺,故出言相詢,喝道:「你們站遠一點 ,我有事要和這位兄台商量。」   足音響起。   浪翻雲計算著對方的距離,知道再難以聽到他們的說話,才道:「陳兄看來是官場中人 ,而浪某則是朝廷眼中的反賊,陳兄實不宜在此勾留。」   陳今方回復初進房時的瀟灑,哈哈一笑,低聲道:「怒蛟幫雖被稱為黑道,但比起很多 白道門派更配稱為俠義中人,陳某一生最愛流連青樓,最愛結交天下豪雄義俠,怎會不知, 讓陳某再敬浪兄一杯。」   左詩見這陳今方如此有膽色,歡喜地為兩人斟酒,自己卻不敢再喝。   浪翻雲和他再喝一杯後,翻轉酒杯,覆在桌面,表示這是最後一杯,也含有逐客之意。   陳今方見狀長歎一聲道:「實不相瞞,我今次到京師去,是要去當六部裡一個重要職位 ,至於是福是禍,也是難以逆料,只是當了數十年官,過不慣賦閒的生活,一聽到有官當, 便心癢難止,浪兄視名利若浮雲,定會笑我愚魯。」   浪翻雲微笑道:「人各有志,只要陳兄肯為天下百姓盡點力,當官有何不好?」   陳今方滿懷感慨道:「大明開國之初,誰不是滿懷壯志,想為天下黎民盡點心力,當年 我在劉基公手下任事,豈知皇上寵信中書省丞相胡惟庸,這奸賊結黨營私,連劉公也因吃了 他醫生開來的藥,胸生硬塊,大如拳頭,活活梗死,幸好我有大統領楞嚴暗中照拂,才得罷 官還鄉。唉!在朝中任事,終日戰戰兢兢,連自己的生命財產也是朝不保夕,更不要說是為 民辦事了,只希望一年半載後,能外放出來當個地方府官,那時或可一展抱負。」   浪翻雲諒解地點頭,卻不再言語。   陳令方心生感激,知道他是怕自己和他結交惹禍。   敲門聲響。   門外有人道:「老爺!可以上船了。」   陳今方應道:「知道了!讓夫人少爺小姐他們先上船,我跟著便來。」   轉向浪翻雲道:「陳某今次趁運貨上船之際,偷閒上來喝一杯酒,想不到得遇大駕,實 乃杬生之幸,將來若有機會,陳某定在皇上面前為貴幫美言兩句。」誠懇地伸出手來。   浪翻雲和他重重一握,笑道:「不送了!」   陳令方轉向左詩道:「老夫自命乃惜花之人,日前想見江南第一才女憐秀秀一臉而不得 ,幸好今日得遇姑娘,並聽得妙韻仙曲,已是無憾,足慰平生。」   左詩合羞謝過。   陳令方哈哈一笑,出門去了,留下了那還剩下大半壇的美酒。   浪翻雲和左詩對視而笑,都覺得這陳令方非是一般利慾薰心的俗人。   「咯咯咯!」   門響。   浪翻雲道:「進來!」   一名大漢走了進來,施禮後道:「浪首座,船預備好了,可隨時上船。」   浪翻雲拿起那半罈酒,長身而起,向左詩笑道:「今晚在長江秋月下,詩兒你又可以暫 駐醉鄉了。」   左詩跟著站起,喜孜孜點著頭。   浪翻雲爽然而笑,當先去了。                   * * *   巨舟乘風破浪,揚帆挺進。   江風迎臉吹來,卓立船頭的風行烈和谷倩蓮神清氣爽。   那些早先被風行烈制服的人中,有幾個是魅影劍派僱用的水手,這時被放了出來,在谷 倩蓮略施手段下,貼貼服服地操控著大船。   谷倩蓮見鄱陽湖遠遠在望,雀躍道:「快到了!快到了!」   風行烈默默看著前方,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谷倩蓮挨近他身旁,親匿地用手肘輕碰他的手臂道:「在想什麼?」   風行烈道:「你看兩岸的景色多麼美麗,令人再不願想起人世間的仇殺和恩怨。」   谷倩蓮美目轉往岸旁,寬廣的綠野、蒼翠的高林野樹,隨著像一匹錦緞般的山勢起伏延 展往兩旁的地極,間中點綴著數間茅舍,炊煙輕起,確似使人忘去塵俗的自然仙境,世外桃 源。   風行烈歎了一口氣。   谷倩蓮微嗔道:「為何還要長嗟短歎,剛才那一仗勝得漂亮極了,看卜敵刁項他們還敢 否小覷我們?」   風行烈苦笑道:「谷小姐不要高興得太早,事情只是剛剛開始,今次他們敗於因輕敵而 警覺不足,下次便沒有那麼易相與了。你也看到那刁夫人萬紅菊多麼厲害,將來怎樣應付他 們,真是教人想想也頭痛呢。」   谷倩蓮甜甜一笑道:「想不通的事,我習慣了不去想它。是了!早先你還喚我作倩蓮, 為何這麼快忘記了?」   風行烈一呆道:「那時似乎不適合喚你作谷小姐吧?」   谷倩蓮刁蠻地道:「叫開倩蓮便不能改變,你就算後悔也不行。」   風行烈這些天來與她出生入死,要說和這美麗嬌嬈沒有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自己也不 相信,只不過那是否男女之愛,谷倩蓮能否取代靳冰雲,則他一時也弄不清楚,舉手投降道 :「谷小姐怎麼說便怎麼瓣吧!」   谷倩蓮跺腳道:「你還是叫我谷小姐?」   風行烈心知肚明拗她不過,岔開話題道:「好了!倩蓮!鄱陽湖已在望,我們應該怎麼 辦?」   谷倩蓮道:「救兵如救火,我們當然要盡速趕返雙修府去,好通知公主作出應變的準備。」   風行烈神色凝重起來,道:「卜敵這樣大舉來侵,定不能瞞過貴府的偵察網,難道他們 不怕貴府忍一時之氣,遷居避禍嗎?以方夜羽一向謀定後動的作風,怎會露出這樣的破綻?」   谷倩蓮點頭道:「早先我們躲在桌底偷聽刁家父子的說話,他們便有方夜羽的人早將往 雙修府的去路完全封鎖之語,噢!不好!」轉向那些水手喝道:「快泊往岸邊!」   其中一個水手苦著臉道:「這樣泊往江邊是非常危險的,至少要把帆先卸下來。」   谷倩蓮怒道:「我不理!」   風行烈插人道:「只要將船靠近岸旁,我們自有辦法上岸。」   水手們沒有法子,移動帆向,擺動舵把,大船往岸旁逐漸靠攏過去。   谷倩蓮盈盈一笑,拉起風行烈的大手,甜笑道:「跳上岸時你最緊要拉我一把!」   風行烈給她溫柔的纖手握著,憐意大生,暗忖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將這紅顏知己護返雙 修府中,假若烈震北真能徹底治好自己的怪傷勢,即管龐斑親臨,大不了不過是力戰而死, 也勝過東逃西竄的生涯。   想到這裡,不由記起了患難好友韓柏和范良極來,只望他們能骷吉人天相,將來好有再 見之日。   大船這時離岸只有七、八丈遠,遇過了一堆亂石後,緩緩續往岸旁靠去。   風行烈喝道:「去!」   兩人騰空而起,飛離艙板,投往仙境般美麗的綠岸上去。                   * * *   蹄聲響起。   十六騎當先開道,嚇得大街上的人紛紛讓開,避往一旁。   「府台出巡,肅靜迴避!」   呼喝聲直傳開去。   街上各人紛紛避入店舖或橫巷之內,一條本是熙來攘往,人頭湧湧的大街,剎那間變成 一片死寂。   十六騎後再來十六騎。   然後才是百多名全副戎裝的衙兵,分作左右兩行,夾護著十多輛馬車,浩浩蕩蕩往城門 開去,這樣的陣仗,在武昌府來說,也是罕見的事。   其中的一輛馬車,裡面坐的當然是韓柏假扮的樸文正高句麗專使。   范良極也縮在車廂裡,看著車外,興奮萬分地道:「任得方夜羽那小子想破了頭,也想 不到竟是由府台大人親自護送我們出城去。」   韓柏仍有點擔心道:「萬一那小子不顧一切,硬是派人試探車內是什麼人,那怎辦才好?」   柔柔亦臉有憂色地點頭。   范良極道:「你可放一百個心、甚至一千個心、一萬個心。方夜羽目前最顧忌的便是官 府,給個天他做膽他也不會招惹與官府有關的任何人事呢。」   韓柏一呆道:「這就奇了,方夜羽擺明要造朝廷的反,怎會反怕了官府。」   范良極轉過頭來,老氣橫秋地向韓柏道:「都說你這小子江湖經驗淺薄,不過也難怪你 看不通這種微妙的形勢,現在橫豎有點空閒,讓我考考你來看,告訴我,皇帝小子最怕的是 什麼?」   一旁的柔柔知道范良極又在耍弄韓柏,翻他不乖乖留在地穴裹的舊賬,苦忍著笑,別過 俏臉去,免得給韓柏看到了她的表情會不高興。   韓柏知道又落在下風, 氣地道:「當然最怕是江山不保。」   范良極愕了一愕,重新估量韓柏的應對能力,嘿然道:「小子果然答得聰明,但我要求 的答案卻是朱小子最怕的是那類人,譬如蒙古人?黑道幫會?開國功臣?白道各派諸如此類。」   韓柏與魔種結合後,加上本身靈銳的根骨,識見早高人數等,可惜還未太懂運用,只有 在危急時才能充份發揮出來,這刻為了不被范良極玩弄於股掌之上,連忙靜心細想起來。   好一會他才道:「當然不會是方夜羽所代表的蒙人,否則怎會像現在般隻眼開隻眼閉, 任由方夜羽蠶食黑道,噢!我知道了,定是黑道,朱元……嘿!朱元璋最忌憚的應是黑道。 」他還是笫一次衝口直呼當今天子的名字,只覺心中一陣快意,有種打破了禁忌的痛快感。   范良極道:「你答對了一半,朱元璋最怕的是開國功臣和黑道勢力的結合,說到底,像 『鬼王』虛若無那種開國功臣,誰不是出身於黑道,和黑道有若千絲萬縷的關係。」   韓柏搔頭道:「真令人難以費解,朱……朱元璋應最怕蒙人復辟才是正理,為何……」   范良極終找到機會,嗤之以鼻道:「蒙人盛世已過,統治中原期間,又使百姓吃盡苦頭 ,想再入主中原,談何容易。朱元璋這小子別的沒有怎樣,但鬼心術卻是無人能及,偏讓方 夜羽這威脅存在,既可借他剷除黑道開國時群雄割據所留下來的殘餘勢力,又可使朝中文武 不敢有和他爭天下的異動,一石二鳥,厲害非常哩!方夜羽正是看清楚這點,所以盡量低調 ,不去招惹官府,以免朱元璋被迫和他們正面衝突,朱小子如此玩火,希望不要引火焚身才 好。」   韓柏給范良極精到的分析引出興趣來,擺出前所未有的謙虛態度問道:「朱元璋為何如 此顧忌開國的功臣,他的天下不是由他們為他打出來嗎?」   范良極見韓柏小兒如此虛心請益,大為高興,更是口若懸河道:「這是朱小子的一個心 結,哼!他是什麼出身?不過是皇覺寺一個小行童,連做和尚也夠不上資格,整天掃地擔水 。若是連他也可以當皇帝,誰不可以當皇帝?你說他怕不怕別人有這想法?」頓了一頓續道 :「何況他之所以能統率群雄,全賴挾持得到天下英雄支持的小明王以令諸侯,當年他假裝 迎小明王到應天府,在渡江時卻趁機把船弄翻,使人將小明王拖進水裡活生生淹死,與黑白 兩道中一直因小明王而支持他的群雄分裂反目,這才有黑道大小割據勢力的出現,朱元璋雖 再杬命手下大將對這些黑道勢力加以討伐,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源頭,交情深厚,心中又覺 得朱元璋忘恩負義,誰肯真正出力,只是虛應故事,你說這招不招朱元璋之忌?」   韓柏恍然道:「老小子你果然了得,看得這麼透徹。」   范良極正說得口沫橫飛,也不計較韓柏喚他作老小子,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韓柏的肚 皮道:「像你肚內的赤尊信,他的紅巾盜前身便是朱元璋在淮西脫離了彭瑩玉的『彌勒教』 後改投的『紅中軍』,跟在郭子興旁當個小卒,後來娶了老郭的養女才藉裙帶關係扶搖直上 ,但看看後來出兵攻打張士誠時,他發出的檄文便公開罵彌勒教妖言惑眾,又罵紅巾軍焚蕩 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和過去的自己劃清界線,所以開國後放著李善長,徐達、虛若 無、劉基等一眾有戰功的開國大臣不用,反起用不見經傳的胡惟庸和楞嚴,便是由於對這批 開國名將顧忌甚深,小於你明白了沒有?」   韓柏正要答話。   柔柔驚喜地道:「出城了!」                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秦夢瑤在眾人灼灼的目光迫視下,靈光閃過心頭,醒悟到自己之所以在這塵世中愈陷愈 深,皆緣起於自己有所為而來,有所求而作。   正因為地想找出韓府兇案的真兇,以消弭八派的矛盾,所以才會愈陷愈深,假若她能謹 守「劍心通明」的境界,就像韓柏那樣,連別人的陷害也不放在心上,才能合乎劍道之旨, 此才是「因其無所守,故而無所不守」的境界。   這突如其來的明悟使她稍有波動的心湖完全靜止下來,鏡子般反映著眼前眾生之態。   她的修為又深進了一層。這亦見言靜庵要她履足凡龐的深意。   目不轉睛看著秦夢瑤的眾人,忽地感到一切都像是靜止了下來,那是一 玄妙至難以言 傳的感覺。   打破沉默是謝峰的乾咳聲。他沉聲道:「夢瑤小姐,這裡各人都等著你說話。」    夢瑤平靜無波的聲音晌起道:「各位不知曾否聽過百年前傳鷹大俠所用的厚背刀呢? 」   這淡淡的一句話像將一塊大石投進了平靜的湖水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眾人聳然色變.難道失蹤了近百年的「鷹刀」又再出世,據江湖傳說.這厚背刀包含了 傳鷹得成天道的絕大秘密,誰能得到這把刀,將有機會成為第二個傳鷹。   傳鷹當年在千軍萬馬裡,雙身刺殺思漢飛,當時並沒有攜著厚背刀,而亦因此惹起了 傳說:例如傳鷹將刀藏在名山之內,留待有緣:又有人說傅鷹將刀沉入大海裡,眾說紛紜 .莫衷一是。   不捨皺眉道:「難道韓府兇案竟與此刀有關?」   秦夢瑤淡淡道:「這刀不知是何原因,輾轉流落往西藏八師巴圓寂的布達拉宮中,到了 與傳鷹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的白蓮玨手裡,供奉於宮內。藏人亦深信此刀擁有洞破天 道的大秘密,可是百年來除了一個人外,無人能參詳出其中玄虛。」   楊奉神色凝重之極地道:「夢瑤小姐又如何得知這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那人又是誰?」 秦夢瑤道:「假若傅鷹的厚背刀永遠留在布達拉宮之內,這秘密將會湮滅無聞,可是有 一個人將這刀帶到了中原來,這人就是傳鷹和白蓮玨所生的兒子鷹緣活佛。布達拉宮內不懂 半點武功,但禪功道行卻最高深的喇嘛僧王。整個西藏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帶走這神秘莫測的 鷹刀,因為他就是唯一有資格破悟鷹刀那法力最深的僧王,只有他一個人才可以明白他父親 的刀。所以當他將刀帶離西藏時,西藏沒有任何一個人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做,因為只要他留 在西藏,那刀就是屬於他的了。於是西藏舉行一個史無前例的公決會,一致決定了要將這刀 取回來。」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連韓府兇案也拋到了一旁,只想著這驚天動地的大事。鷹刀竟到了 中原,還可能來到韓府的武庫內,那是多麼震懾人心的一件事。   秦夢瑤道:「鷹緣活佛怎樣逃過西藏所有喇嘛寺都參與了的大搜捕,只能說是個令人難 以相信的奇跡,因為他只是個不懂武技的人.只是這點,便知果真虎父無犬子。鷹緣活佛是 個真的活佛.有道行的活佛,一個連龐斑和浪翻雲也會心動的人物。鷹緣也使不世之雄厲若 海對他動了心,真正的心動:」   眾人聽得差點連呼吸也停止了下來。   以不捨這 修養,一對鏡目也爆閉起前所未有的光芒;連正悲子之逝的謝峰,亦暫時忘 記了兒子的事。   秦夢瑤美眸異 閃爍,像是兩顆最美麗的深黑寶石。無可否認,鷹緣活佛也令她心動。 只憑他是傳鷹的兒子,帶著這古今無雙的絕代人物血緣這點上。已無人能不心動了。   秦夢瑤無限緬懷地柔聲道:「厲若海如何撞上了鷹緣活佛,為何會將他囚禁起來,據風 行烈說,那是一場非常動人和曲折的精神角力,厲若海要證明給鷹緣看,他能「不動心地」 將鷹緣殺死,至於其中細節風行烈卻沒有說出來,只知他救走了鷹緣,可是後來當風行烈回 想起整件事,卻覺得其實是鷹緣幫了他,因為他只有真正地離開了厲若海,才有希望超越厲 若海。其中微妙之處,確是精 非常。」   無論對秦夢瑤有敵意或沒有敵意的人,都從她遣辭語意間,感受著她對這件事那超越了 俗世的視事角度。   簡正明冷冷道:「厲若海定是想得到那把鷹刀。」   秦夢瑤微微一笑,從容應道:「厲若海早超越了「貪念」這沉浸於物慾彼我的層次,一 眼也不看那鷹刀,一句也不提那把鷹刀,連風行烈帶走鷹緣時。那把刀仍是留在鷹緣身旁。 風行烈向淨念禪宗的廣渡說,假若厲若海來追他,他肯定全無勝望,甚至不敢動手反抗,但 厲若海只像做給下面的人看般,派出了十杬夜騎,以厲若海的眼力,難道不知道十杬夜騎比 不上他的好徒兒嗎,其中定有一些外人難明的奧妙在內。我猜想可能厲若海在這場精神競寶 裡其實就是那輸家,因為他並不能「不動心地」殺死鷹緣,所以風行烈反幫了他一個大忙, 免他陷於進退維谷的窘境。」   不捨仰天一歎道:「我既佩服鷹緣大師,更佩服厲若海,因為他勇於認輸。」   秦夢瑤淡淡道:「鷹緣將刀交給了風行烈,自己卻住進某一名山的一個山洞裡,閉關不 出.沒有人知道他在裡而做什麼?」   眾人再一陣震動。   這百歲的僧王,傅鷹的兒子,他竟真的來到了中原。   秦夢瑤道:「先前所說的,還不是最微妙的地方,最微妙之處莫如風行烈得鷹緣以雙目 渡過來的一絲奇異的氣流。既使他避過了種魔大法內「鼎滅種生」的奇禍,龐斑也因此未能 得竟全功,不能一步登天。這看來便像是傳鷹和蒙赤行那難知勝敗的一戰在百年後的延續, 只是換了兒子和徒兒。」   馬峻聲垂下了頭,仍是難以掩飾他俊臉的劇烈變化。   秦學瑤美目一放一收,把握了場內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知道自己控制著全場情緒,而 這亦正是她想做到的效果,嚴格來說,自她以「照妖法眼」環視眾人開始,她的劍已離了鞘 ,在一個精神的局面出了招。   她那帶著一股使人心靈平靜的力量的淺言輕語,在落針可聞的大廳內繼續響起道:「基 於一個風行烈不肯說出來的原因,他把刀交給了韓清風前輩,韓公則將刀送來了武庫,交給 了韓柏打理。這小子也說那是把奇妙的刀。」韓柏揉合了智慧和天真的臉容在她靜若止水的 心湖內冒一冒頭,又沉了下去。   眾人至此才舒出一口氣來,明白了這曲折得令人難以相信的過程。   秦夢瑤一點也不給眾人喘息的機會,道:「當日我進入武庫時,才踏進門內便感應到那 把刀的靈動之氣,但我卻沒有動心,也不可動心,否則多年清修,將毀於一念之間,不捨大 師你能否在這點加以補說。」   眾人為之愕然,不知為何不捨能補說秦夢瑤這種微妙的心靈境界。   不捨點頭道:「換了是龐斑和浪翻雲,也會像厲若海那樣一眼也不看那把奇異的刀,因 為他們都各自經歷了一段遙遠的長路,到達目前行將突破天人之界的修養成就,而亦只有在 這條個人闖出來的道路繼續堅持下去,否之若受他物影響,又或心有外求,功力將大幅減退 ,得不償失。」   眾人雖不能完全明白不捨的話,但都隱隱感到他的話包含著武道修行上至妙的至理。   謝峰心中一陣氣餒,因為他終於知道自己確是比不上不捨.因為自聽到鷹刀一事後,他 便起了想一見鷹刀之心。   秦夢瑤淡然道:「當我們離開武庫時,峻聲兄和青聯兄先後看到那柄刀,但都裝作沒事 兒般,希文兄慧芷小姐你們不會全無所覺吧!」韓希文和韓慧芷一齊色動,「呵!」一聲叫 了起來。顯是想起當日情景。   秦夢瑤抽絲剝繭,將整件本是蹼溯迷離的神秘兇案逐層逐層揭示開來。   掌握的節奏恰到好處,造成了強大的說服力,至此眾人才真止感受到秦夢瑤超人的智慧 和駕懾群雄的非凡魅力。   秦夢瑤續道:「離開武庫後,我接到了淨念禪宗廣渡大師要求援手的急訊,匆匆離開, 暗中保護風行烈往秘處避禍療傷,亦從廣渡處知悉了有關鷹刀的整件事,那知韓府內青聯兄 已出了事。」   大廳內靜至極點。   秦夢瑤說到這裡,終於澄清了最關鍵的兩個疑點。   首先,秦夢瑤和兇案絕無關係。   要知冷鐵心和沙千里「斗膽」懷疑身份超然的秦夢瑤,全起因於她在柳林內阻止不捨向 龐斑挑戰,惹起誤會,以為她是在幫龐斑,否則誰敢懷疑她。但在她幫助風行烈這點上,可 看出秦夢 與龐斑是站在對立的位置。   而且,秦夢瑤以巧妙的方式,通過了不捨的口,說明了她對鷹刀絕沒有非份之想。   而更重要的是,她說出了與淨念禪宗的密切關係,否則廣渡怎會這麼快找上了她施援手 ,而若非有她這級數的高手出馬,風行烈亦沒有可能逃過方夜羽的追捕。   這時誰還敢懷疑她。   其次,韓府兇案殺人的動機,亦被清楚揭示了出來,就是因為這把驚天動地的鷹刀。   秦夢瑤美目落在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馬峻聲臉上,卻沒有說話。   不捨仰天一歎道:「若我所料不差,峻聲和青聯兩人在濟南遇到清風兄時,清風兄曾將 鷹刀的事告知了兩人,著他們回去通知師門,好作出處理鷹刀的決定,卻沒有把刀交給他們 ,而是由自己帶回了韓府。可是峻聲和青聯不但沒有依言通知師門尊長.還追著清風兄到了 韓府,在武庫內意外地發現了鷹刀,引出了所有事故,我有說錯嗎?峻聲!」馬峻聲垂著頭 ,沒有作聲。   謝峰的臉色變得非常雛看。若事屬如此.自己兒子的死是咎由自取了。   韓天德顫聲道:「大哥究竟到了那裡去?」   秦夢瑤道:「誰取去了鷹刀,誰就是把韓老關起來的人,因為對方懷疑韓老從風行熱處 輾轉得悉了有關鷹刀的秘密。」   另一個疑問立時升起,以韓清風的老到和高明的武功,馬峻聲一人之力。如何可以不動 聲色擒下他並關了起來。   一直為馬峻聲說話的楊奉道:「這正是最關鍵的一點,假設聲侄和謝小弟都生出對鷹刀 貪覷之心,自是各懷鬼胎,聲侄都還能在武庫這險地對心有警戒的謝小弟暗算成功,所以凶 手應是另有其人。」   眾人雖沒有任何表示,但連謝峰心中也暗暗同意楊奉的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秦夢瑤淡淡道:「楊老說得好,兇手實是另有其人!」所有目光立時全集中在秦夢瑤身 上,知道她尚有下文。   秦夢瑤依然是閒悠自若,望著馬峻聲平靜地道:「兇手是馬二小姐馬心瑩!」這石破天 驚的一句話,震懾全場。   馬峻聲全身一震,額際青筋突現,猛地抬頭,暴喝道:「胡說!」直到這刻,他才和秦 夢瑤的目光短兵交接,想起自己由有資格追求這美女的尊貴身份,變成現在和階下之囚相差 不遠的境地,禁不住百感交美。   秦夢瑤保持著她寧和的心境.緩緩道:「當日我和青聯兄及馬兄聯袂來韓府,途中遇上 了馬二小姐,便覺巧得有點出奇,青聯兄亦感到不安,恐馬兄召 到來幫手,但後來馬二小 姐表現出對青聯兄愛慕非常,還處處幫著青聯兄和乃兄抬 ,才減去青聯兄疑慮之心。」頓 了一頓續道:「心瑩小姐表面看來似乎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小姐.但在我留心觀察下,那都 是高明的掩飾,其實她的武功和心智,絕不會在馬兄之下,當時亦只有她可接近青聯兄而不 被他懷疑。」   馬峻聲「霍」地立起,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鎮定,指著秦夢瑤厲聲道:「你陷害我還不夠, 還要誣蔑我的二 !」眾人均冷冷看著馬峻聲,心知肚明他在撐著,可是仍找不到一個可以 令馬峻聲啞口無言的證據。   楊奉沉聲道:「夢瑤小姐的話,雖然很有說服力,仍是猜測的成分居多.若以此來定聲 侄的罪,我楊奉第一個不服。」   眾人都沒有作聲。因為若是馬家兄妹全捲入了這事內,則這兩人的父親.與楊奉和不捨 昔日並稱「鬼王杬傑」的馬家堡主馬任名,很可能亦在暗中出力,說不定韓清風正是給他擒 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敢輕率說話。因為一個不小心,將會惹來無盡的煩惱,不似馬 峻聲只是八派裡的一個小輩。   假若楊奉亦是他們的人,那可能代表背後真正的主使者是「鬼王」虛若無了,那時將連 八派聯盟亦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引起軒然大波。   秦夢瑤恬靜地道:「事關別人清譽,夢瑤怎敢胡亂揣測,現在我只要馬兄答我一個問題 ,就是當日韓柏被押赴黃州府途中,韓柏被逍遙門的孤竹硬搶了去,要收他為徒,何旗揚等 當然不是他對手,馬兄卻兵不血刃地將韓柏從孤竹手上拿回來,請問馬兄向孤竹說了些什麼 話?」   各人還是首次聽到這事,都以為是韓柏親口告訴秦夢 ,卻不知是由范良極轉告,而且 還只是告訴了大略,並不知馬孤兩人的說話內容。   連馬峻聲也以為如此,心想韓柏那日將他與孤竹對話全聽了去,當時想著一到黃州府大 牢何旗揚即會殺人滅口,怎知這小子卻因禍得福死不了,現在秦夢瑤向他拋出了這個問題, 救他如何應付,一時間啞口無言。   「叮!」一下兵刃相交的聲響驚醒了廳內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的各人。   接著是一連串刀劈劍架的聲音,迅快地由遠而近.同時隱聞叱喝和驚叱聲。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都是心中懍然。   韓府內舉行這麼重要的會議,各派自是派出門下弟子,把守要道。防止有外人隨便闖進 來,眼前這人公然強闖,視八派如無物,而且看來弟子們還攔他不住,誰人有此膽量,有此 本領?                第十二章 紅日法王   被范良極打傷了的「萬里橫行」強望生,坐在亭內的石椅上,看著石桌上一碗濃黑的藥 湯麵冒起來的騰騰熱氣,臉色倉白,可見范良極那一下實是傷得他不輕。   裡赤媚則悠閒地在亭旁花叢裡的小徑漫步,細意觀賞幾盆開早了的蘭花,似乎再沒有其 他事物比這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強望生咕噥道:「怎會找不到韓柏?」   方夜羽微微一笑道:「不是這小子難抓,而是范良極這老傢伙難找,秦夢瑤若非知道有 范良極在附近照應韓柏,亦不肯輕易讓裡老師離去。」   強望生有點不滿地看了遠處的裡赤媚一眼,提高了點聲音道:「以裡老大魅變之術,誰 可攔得住他,只要當時給韓柏加多一掌,不是所有問題也解決了嗎。」   園內的裡赤媚對強望生的話置若不聞.伸手摘起一朵蘭花,送到鼻端用心地嗅著。   方夜羽道:「秦夢璃加上不捨,恐怕師尊也要有杬分顧忌,裡老師又中了韓柏那小子一 腳,若再加上一個范良極。任誰人也要忍著不動手,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只要韓柏仍在武 昌,我們遲早可把他挖出來。」   強望生聽到范良極一個字一對眼欲要噴出火來,正想罵上幾句.裡赤媚那柔美韌韌,不 溫不火的招牌聲音傳過來道:「老四:內傷最忌動氣,傷藥最怕冷飲。」   強望生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氣後,平靜下來,舉碗「嘟嘟」的把藥湯喝個乾淨。   方夜羽皺眉苦思道:「范良極究竟將韓柏藏到那裡去了,照理若還有個逍遙艷姬,韓柏 又受了傷。他們要躲起來真不容易呀!」這時又有手下進來報告,說完成了對城南區的搜索 和調查,卻沒有任何發現.也沒有人見過可疑的生臉人。   裡赤媚拈起那朵蘭花,走入亭內。來到方夜羽旁,悠悠道:「會否是這杬個人早溜出城 外去了?」   方夜羽搖頭道:「我們的封鎖網如此嚴密,即管他們能逃出城外,也絕逃不過我們的眼 線,除非……」   裡赤媚道:「除非是他們能混在剛才府台蘭致遠的車隊裡,那是我們唯一沒有碰的出城 隊伍。」   方夜羽道:「若范良極和韓柏真是神通廣大至可使得動堂堂府台大人來掩護他們出城, 我們也唯有輸得口服心服,但我卻懷疑他們是否有這種能耐?」   裡赤媚點頭道:「雖然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怕亦不會離奇至此,不過這事很快即可揭曉 ,你在官府的線眼應該很快有消息報回來了。」   話才說完,又有手下進來報訊,通:「府台那邊有話回過來,原來有外國來的特使帶著 獻給朱元璋的名貴貢品途經武昌,所以蘭致遠親自押陣,送上一程。」   方夜羽一愕道:「那處來的使節?」   那名手下道:「蘭致遠緊張得不得了,所以他身旁的人都不肯多說。知道的就是這麼多 了。」   方夜羽揮退手下,向裡赤媚道:「原來如此,看來應與范韓兩人無關。」   裡赤媚同意道:「無論他們杬頭六臂,也不能在事態忙急下化身變成外國使節,更沒有 可能變出可令蘭致遠深信不疑的貢品和兩國交往的文書證明,所以兩人應仍在城內,我們耐 著點性子吧!」方夜羽沉吟不語。   這人天性剛毅沉著,愈困難的事愈感到樂在其中。   裡赤媚將手上蘭花拋往亭下的人造溪流裡,讓蘭花隨水而去,問道:「剛才我看到怒蛟 幫在秘密調動手上幾艘性能最佳、作戰力量最強的船艦,看來是準備援救雙修府,你是否准 備和他們打場硬仗?」   方夜羽道:「調動船隻並非現在的事,早在幾天前浪翻雲離島後,怒蛟幫便進入全面備 戰的狀態.二十八艘最大的戰船均駛離了碼頭,不知所蹤,教我們完全猜不到怒蛟幫的佈局 ,不知道它們可以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突然出現。」   強望生調氣完畢,精神好了點.道:「若我們能將怒蛟幫的水師掌握在手裡,將可以把 整條長江徹底控制過來,於我們滅明興元的大業會有極大的助力。」   方夜羽道:「強老師說得一點不錯.現在天下黑道最少有一半落進我們手裡,但沒有了 怒蛟幫,等如龍沒有了眼睛.何況怒蛟幫一日稱雄水道,我們一日不能展開反攻的打動,所 以收服怒蛟幫,乃是我們眼前第一要稱。」   強望生沉吟道:「我們應否待至攔江之戰後,才向怒蛟幫開刀。」   方夜羽臉上閃過複雜之極的表情,歎了一口氣,輕輕道:「假設師尊出手我們意外地輸 了,我們應怎麼辦?」   強望生呆了起來,顯是從未想過這可能性。   連裡赤媚亦為之愕然,道:「龐老怎麼會輸!」方夜羽道:「那並非我們對師尊沒有信 心,反之我比任何人對他更有信心.但既然我身為復蒙主帥,身上繫著千千萬萬同胞的安危 ,我不能不設想每一個可能性。」   頓了傾。續道:「明朝立國至今不過十多年,陣腳未穩,但每過一天。朱元璋的皇座便 穩上一分,所以我們實應爭取時間,趁朱元璋仍在隔岸觀火的當兒,開展大業。」   強望生歎道:「假設龐老肯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裡赤媚失笑道:「假設?假設龐老不退隱二十年,再多十個朱元璋也趕不走我們,言靜 庵這一招也不可不謂之利害極矣。」   方夜羽微笑道:「又讓我作另一個假設,就是假設當年傳鷹放棄仙道的追求.轉而號召 天下,我們是否仍能入主中原。也將是個大疑問。」   裡赤媚收起笑容,神態仍是輕輕鬆鬆,閒話家常地道:「自上官飛創立怒蛟幫,以水道 起家,稱雄天下,朱元璋若非得他之助,也不能擊敗亦以水戰見稱的陳友諒,今次我們若與 怒蛟幫正面對仗,無可避免也要和他們在江面湖上一決雌雄,豈非重蹈昔日陳友諒的覆轍? 」   方夜羽道:「為了對付怒蛟幫,我請得了怒蛟幫的死敵黃河幫助陣,非是沒有一拚之力 ,不過上策仍是希望進行「點」的打擊,只要能除掉凌戰天和翟雨時兩人,怒蛟幫將再不足 懼,遲早會成為我囊中之物。」   強望生奇道:「這些漢人難道不知我們的目的乃是要重返中原,為何仍樂於與我們合作 ?」   方夜羽道:「這事微妙非常,以黃河幫為例,幫主藍天雲乃陳友諒舊都,與朱元璋故是 仇深似海,又因黃河隔斷南北,有如芒刺在朱元璋之背.故剿之不遣餘力,使黃河幫聲勢若 江河日下,勢力日蹙,於是看到生存之道,莫如愈亂愈好,所以今次我們向他招手,恰好正 中他下 ,若中原回復四分五裂之局,說不定他還可以當上皇帝,你說他怎還有空計較我們 是什麼人?」   裡赤媚一笑道:「看來夜羽早成竹在胸,那便告訴我,裡赤媚可以幫上什麼忙?」   方夜羽眼中爆起精芒,沉聲道:「我只希望裡老師能在怒蛟幫進入鄱陽湖前,殺死凌戰 天和翟雨時。」   裡赤媚看他一眼後,望往亭外陽光漫天的花園,淡淡道:「放心吧:只要他們肯離開怒 蛟幫,我裡赤媚有把握要他們永遠回不了去。」   不捨的聲音悠悠傳去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   「叮!」再一下刃擊之音,一把年青雄壯的聲音傳回來道:「怒蛟幫戚長征。到此來找 少林馬峻聲討回一筆賬。」一邊說,一邊是兵刃交擊的連串音響逐漸移近。   眾人齊齊動容,這戚長征竟能邊打邊說,且聲音清朗不斷,像平常說話般,只此巳可知 他功力遠勝攔路的眾門人。   不捨眉毛一聳,道:「放他進來!」兵刃聲沉寂下去,一個虎背熊腰、健碩挺拔,臉相 豪雄,但看上去爽朗舒服,教人喜歡的青年,背插著長刀,龍行虎步走進廳內。   他絲毫沒有因成為了眾人目光的集中對像而有絲毫不安,油然一笑,閃閃有神的眼光掠 過全場,到了秦夢瑤美絕人世的俏臉上愕了一愕,眼睛掠過精芒,才移了開去,最後來到馬 峻聲身上,仰天一陣豪笑道:「馬兄見我戚長征今日安然在此,是否感到失望?」   眾人聽他語氣,便知馬峻聲定是干了對不起戚長征的事。   不捨皺眉道:「戚小兄可知這廳內止舉行八派的重要會議……」   戚長征哈哈一笑,打斷不捨道:「我就是要揀這時候來,好將馬峻聲的所作所為,讓自 命正道的人知道。」頓了一頓,忍不住望往秦夢瑤,抱拳道:「請問這位姑娘,是否就是慈 航靜齋杬百年來首次有傳人入世的秦夢瑤姑娘?」   秦夢瑤淺笑點頭。   戚長征仰天一歎道:「天下間竟有如此秀色,戚長征真是大開眼界。」   換了第二個人來說這番話,眾人定會怪他色膽包天,不懂禮貌,而且不適合在這種情況 下說,但戚長征語氣真摯誠切,反使人感到他率直坦白的可愛性格。   謝峰心中一動道:「戚小兄與馬峻聲有何過節,何不爽快說出來。」   戚長征眼光再落在馬峻聲臉上.冷笑道:「我還當你是個肝膽相照的朋友,將我們的行 蹤全盤奉上,希望你能為我請來援兵,但我們得到的是什麼援手?就是莫意閒和談應手張開 了的虎口,馬峻聲:你有何解釋?」   「砰」謝峰拍幾而起,厲聲道:「馬峻聲: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眾人心中感歎,又會是這麼巧,剛剛秦夢瑤還在質詢馬峻聲以什麼條件向孤竹換回韓柏 ,這戚長征便來與問罪之師,不用說也是馬峻聲向孤竹 露了怒蛟幫一眾的行蹤,才使莫談 兩人知道應在何處守候他們,難道真是天網恢 ,疏而不漏?   假若馬峻聲曉得秦夢瑤其實並不知他和孤竹的對話,可能還會砌辭強辯。現在卻知道說 出什麼砌辭也沒有人相信,他原本以為今次必能因缺乏真憑實據可安然過關,豈知事與願違 ,說到底都是因為韓柏並沒有死,可知人算是大不上天算。   雲清站了起來。向不捨和謝峰各施一禮後道:「這事現在清楚明白,雲清要離此回觀了 。」語氣中帶著一股心灰意冷的味道,她此次來韓府,本打算看能怎樣助馬峻聲冼脫嫌疑。 可是當知道她和范良極的關係極可能是由馬峻聲 露出去給方夜羽知道後,才醒覺自己在馬 家始終是個外人,一顆心頓時冰冷下來,而馬家兄妹這對從少被她寵大的孩了,竟做出了這 種劣行,她實在不忍再聽下去,再看下去。   沒有人出言挽留,也不知可說些什麼來挽留她,惟有以目光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廳門處 。   戚長征一聲悶哼,將各人眼光吸回他身上。   「鏘!」戚長征大刀出鞘,冷然道:「杬年前渡頭一戰,戚某以半招落敗,今日很想再 試試馬兄的劍,是否仍有昔日的雄風?」   馬峻聲臉色陰沉至極點,沒有答話。   不捨輕歎一聲,往謝峰看過去,謝峰會意,微一點頭,坐回椅裡,心中湧起一股奇怪的 情緒,夾雜對自己比不上不捨的失望和對死去兒子的失望.忽地意興索然,馬峻聲的生死也 像與他再沒有半丁點兒的關係了。   馬峻聲牽涉到鷹刀的去向,那再不是少林和長白兩家的事,也不只是八派內部的事,而 是牽連到中原和西藏武林的大事了。   不捨肅容道:「峻聲跪下!」馬峻聲臉色數變,緩緩走到廳心:跪了下來。   戚長征大感沒趣,刀收背後,立在一旁。   不捨聲音轉寒道:「不捨以門法令執行者身份,宣判刑罰,你雖沒有親手殺人,但包庇 兇手,又冤枉好人,幸好對方吉人天相,才未致免死獄中,,自今天起,本僧正式將你逐出 師門,並追回武功,你可還有話說?」   眾人都默然不語.體諒出不捨的心意。說到底,謝青聯之死,只是在爭奪鷹刀之事上輸 給了馬家兄妹,與因小故被蓄意謀殺不可同日而語。而且馬峻聲乃知道鷹刀去向的人,勢成 為天下覷覦鷹刀者的共同目標,不捨自不能一掌將他打死。   把他逐出門牆,少林和他劃清界線,以後兩不相干,避免了西藏和其他中原高手找上門 來要人的煩惱。   至於追回他的武功,便是要廢掉他二十多年苦修來的功力,對一個武人來說,那是比死 還難過的一回事,這懲罰不可謂不重了。   馬峻聲垂頭道:「不捨大師,請動手吧!」他不稱師叔而直呼其號。顯然已不認是少林 門下。   眾人聽他聲首冷靜,不由都暗呼他有種。   不捨歎了一口氣,正欲動手,忽地神情一動.往廳頂望上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秦夢瑤喝道:「小心,上面有人!」廳內眾人無不駭然大驚.要知這 裡高手如雲,又有秦夢瑤和不捨這類級數的高手,居然人來到廳上才有所覺,難道來者竟是 龐斑?浪翻雲?又或早先曾出現過的「人妖」裡赤媚?甚至是被懷疑在幕後指使的「鬼王」 虛若無?   「嘩!」   廳頂瓦面破了個大洞,隨著陽光曬下的是無數礫石瓦片,雨點般直射下來,獨有馬峻聲 跪處連半點碎屑也沒有。   戚長征離馬峻聲最近,一個箭步 前,長刀往馬峻聲點去,本是要殺他,而是要制他的 穴道。   眾人怒喝聲中,兵器紛紛離鞘,但要先擋開疾射下來的碎石碎片,武功較次的人已頭破 血流,可見對方的氣勁是如何驚人。   不捨暗吸一口真氣,連勁震開激射下來的碎瓦,離座飛起,一纏輕煙般往馬峻聲掠去。 秦夢瑤古劍出鞘,在頭上化出重重劍芒,騰空而起,往廳頂的破洞沖空而上,姿態美妙得無 以復加。   這時馬峻聲拔出長劍,「鏘鏘」連擋戚長征迅若奔雷的兩刀,這封冤家終於再次動手。 紅影一閃,一個人由大洞處落而下.速度之驚人,連秦夢瑤也撲了個空,落下處剛攔著不捨 的去路.一掌往不捨印去。   不捨這才看清楚對方是個身型雄偉,鬚眉全老得花白了的喇嘛,印來的手掌開始時並無 異樣.但在即過來那眨眼的工夫裡,手掌由自轉紅,由小變大,知道對方掌上功夫必有獨到 之處,一聲長嘯,劍到手內,劈在對方血紅的大手上。   「噹!」的一聲,如中金石。   不捨悶哼一聲,飛退往後。以化開對方掌上傳來那怪異無比的內勁。   那紅衣喇嘛也「咦」了一聲,隨勢飄飛開去,到了馬峻聲身後,恰好這時馬峻聲給戚長 征殺得全無還手之力,眼看落敗在即,給那喇嘛攔腰抱起。   戚長征眼前一花,馬峻聲變了那喇 ,忙全力一刀劈出。   那喇嘛眼中精芒一閃,也不知使了下什麼手法,一指彈在刀鋒處。   戚長征虎口一震,差點拿不住刀,駭然下叫了聲「好傢伙」。退了開去.那紅衣喇 早 反身撞入了古劍池冷鐵心和一眾門下弟子的人叢裡。   秦夢瑤雙腳在橫樑一勾,掛在那裡,緊盯著在人堆裡縱橫捭闔的喇嘛。   不捨再掠過來,豈知迎頭黑影壓來,心中一歎,伸手接過,原來是古劍池主冷別情的掌 上明珠冷鳳,把她放在一旁時,那喇嘛已挾著馬峻聲在古劍池眾人的人仰馬翻中,沖天而起 。   秦夢 凌空攔截。   喇嘛一聲長笑,將馬峻聲像兵器般揮出,迎向秦夢瑤電射而至的長劍。   秦夢瑤一聲嬌叱,便將劍勢收回.飄往地上。   喇嘛再將馬竣聲往上揮起,借勢像一支箭般往上疾升,「砰」一聲撞破了廳頂處一個大 洞,攜著一天碎瓦,長嘯而去,聲音迅速由近而遠。   眾人看著瓦背撞後 下的碎石塵屑,呆在當場。一直沒有動手的楊奉一聲大喝,穿洞追 去。這時謝峰手上仍托著個古劍池的弟子。   喇嘛的嘯聲由小變至再不可聞。   「砰!」   冷鐵心連退兩步,坐倒椅上,噴出了一鮮血,搖頭道:「真是高手!」不捨環日一掃. 見到雖有弟子倒在地上,但都是給這喇嘛運勁震飛,阻擋其他高手.受的只是皮外之傷,也 可以說是對方手下留情,稍為放下心來,向秦夢瑤望去。   秦夢瑤點頭道:「是的:這就是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   不捨望往廳頂的兩個大 ,兩束陽光透洞射了下來,心中歎道:「鷹刀出世了,不知又 會給這早已煙雨迷途的江湖,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呢?」                《覆雨翻雲》卷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