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人已去   黃昏。   位於鄱陽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靜廳內,干羅安閒地坐在椅內,右手托著 茶盅、左手用盅蓋撥著茶面的幾片嫩葉,呷了一口濃香的兩前龍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華麗絲質儒服。杬十來歲的男子,垂手立在 他左側處,神態虔敬。   干羅臉上不覺半點長途跋涉的疲累,無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將茶盅放 在腿上,用只手捧著,讓茶熱由盅身傳進雙手和腿內去,像在感受著寶貴的生命, 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為何你不坐下來?」   那喚小章的男子肅然應是,將茶几另一邊的椅子拉得側了少許,才敢坐下,以 示不敢和干羅並排而坐。   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勢力的武林大豪,手內有幾間賭場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頗 有點聲望,想不到竟是干羅怖在暗處的一著棋子。   干羅道:「外面有什麼最新的發現?」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轟動的事,莫如卜敵約五艘戰船在九江附近給風行烈燒 了。弄得狼狽非常,連魅影劍派有刁項助陣的大船。也給風行烈驚走了,刁項真是 丟臉丟到了底。這小子恁地了得!卜敵也真大意。大張聲勢,怕他怎也想不到要這 樣落個灰頭土臉。」   干羅心頭掠過戚長征直率爽朗的臉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 羽要向怒蛟幫開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敵去的地方似是鄱陽湖,與遠在洞庭的怒蛟幫有何關係? 」   干羅含笑看著他。頗有考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皺眉想了想,「呵!」一聲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敵憑什麼可 引怒蛟幫離洞庭而來。何況……何況怒蛟幫有浪翻雲在。魔師龐斑在滿江之戰前又 肯定不會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干羅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樣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說到這裡,眼 睛往廳門望過去,低喝道:「老傑:你來了。」   廳門像被一陣風般吹了開來,再人影一閃,一個高大冷峻、滿臉風霜皺紋的高 大老人,跪在干羅身前道:「少爺:我來了!」   干羅伸手扶起這年紀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僕,洪聲大笑道:「四十年了:我們 不見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見雖非代表什麼好事,但見到臉總是令人欣悅非常,老 傑你身體好嗎?」   老傑雖弓背頭縮,仍比干羅高上半個頭,神情冷靜沉穩,銳利的眼神先掠過站 了起來拱手為禮的李少章,才轉向干羅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們也可 以架得住。」   干羅向李少章道:「小章:你來見過老傑,假使天下間要我干羅我一個可真心 信賴的人,必是他無疑。我一身武功雖來自家傳,但若非老傑自幼在旁提點,也不 會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聞言震驚,喑忖干羅實是老謀深算之致,竟可把這樣一個厲害人物,藏 在暗處四十年,半點風聲也不漏出來。忙再恭敬施禮。   老傑冷冷看著他。神情倨傲冷漠。   干羅道:「少章是我自少收養的孤見,忠誠方面絕無間題。」   老傑臉上這才露出半點笑意,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李少章知道眼前這老人乃半個干羅師傅的身份,對方雖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寵 若驚,神態更是恭謹。   干羅示意兩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親自為老傑遞上香茶,杬人才繼續商議。   干羅續回早先的話題道:「方夜羽這小子必有妙法引開浪翻雲,否則絕不會貿 然向怒蛟幫挑戰。」轉向老傑道:「對方夜羽的實力有什麼寶貴情報?」   老傑沉聲道:「方夜羽的實力,主要來自杬方面,一是魔師宮本身的班底,這 批人都是由柳搖技和花解語兩人從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選出來,加以訓練,所以 名雖不見經傳。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長合擊戰陣之術,又不用自重身份, 故縱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們亦非吃虧不可。」   只聽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這老傑手上有個龐大的情報網,由此推知,這 人亦必握有強大的實力,足可助干羅東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對干羅四十年前使放下 這暗樁的深謀遠處,感到懾服。   干羅想起了絕天滅地兩人,點頭道:「老傑說得一點沒錯,我曾和魔師宮的十 大煞神中的兩人碰過頭,果是不可輕忽視之。」   能得干羅如此評價,絕天滅地兩人若然知道,必會欣喜非常。   老傑續道:「第二方面的實力來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當年逃回去約五大高 手為首,其中的人妖裡赤媚武功直追魔師龐斑,雖仍有一段距離,卻是相差不遠: 中原除了少爺等寥寥數人外,怕沒有人足當他對手。新一輩的蒙古好手雖尚未有人 露臉,但可猜想必有一二傑出之士,實力不容輕侮。」   干羅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實力驚人。那來膽子挑戰中原武林?」頓 了一頓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輩,這些禿奴終年潛修密法,正因如此,他 們武功雖高。亦不足懼,蓋都難得有興趣到中原來爭霸。」   老傑道:「他們是否有人到中原來,很快將可揭曉。」   李少章一呆道:「聽傑老之言,似乎聽到了點有關的風聲?」   老傑首次對李少竟露出讚許的神色,點頭道:「據我在西藏的眼線傳回來的消 息說,北藏的紅日法王和青藏以護法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潛入中原,可惜 我仍未能採到他們的行蹤,只從這點,可知掩讓他們的人定是方夜羽無疑。」   李少章禁不住歎道:「傑老的推斷確是精到,因為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護 ,以如此礙眼的形相,怎瞞得過中原武林的耳目?」   干羅搖頭笑道:「方夜羽這小子亦算厲害,連紅日也請得動,真不知他使了甚 麼法寶?紅日啊紅日:我干羅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兩,是否名實相符?」   老傑神色凝重道:「據說此人成就上追當年的蒙古國師八師巴,雖或未能比得 上龐斑,但……」   干羅揮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遲早也得見個真章,快一點實比遲一 點好, 難能適逢其會,雖死無憾。」   老 一聲長笑,豪情蓋天,軒眉喝道:「好:不傀干杬公子的好兒子,我老傑 就拚了一身老骨頭來陪少爺玩玩。」   李少章給兩人激得熱血沸騰,朗聲道:「別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兒!」   干羅望向李少章,眼中掠過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兒,生活美滿 ,縱使你要跟我涉險江湖,我也絕不容許,況且你留在暗處。對我們的幫助會更大 。」   李少章從未被干羅以這種眼神望過,心頭一陣激動,哽咽道:「城主……」   干羅佯怒道:「你要婆婆媽媽。我意已決,你不若專心多生兩個兒子,好好栽 培他們,將來再告訴他們我和龐斑的故事。」轉向老傑道:「方夜羽還有什麼人? 」   老傑道:「方夜羽第杬方面的人,情況要複雜多了,雖都是中原武人。卻包括 了被官府通緝,受江湖唾棄的劇盜殺手;或因各種原故,受他收買或籠絡的門派幫 會中人,最後則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聽到最後一句,干羅仰首無語,好一會才黯然一歎道:「葛霸和謝遷盤兩人有 否背叛我?」   老傑沉聲道:「應該沒有,據逃出來的少爺舊都說,葛霸被暗算身亡。謝遷盤 則不知所蹤,但若少爺出來振臂一呼,謝遷盤必來追隨少爺。」   干羅心中暗歎,杬年前與浪翻雲一戰,葛霸受了內傷,至今未癒;謝遷王盤則 斷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傷。致大機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 手,否則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實談何容易。   老傑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離開了方夜羽,孤身沿江東來,一路留 下山城暗記,看來……看來……」   干羅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靜地道:「她是來找我,你沒有動她 吧?」   老傑道:「她行為反常,雖看上去並非陷阱,但我當然要請示過少爺,才會行 動。」   干羅對老傑的小心周詳大感滿意,點頭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沒有看錯你 ?」   兩人愕然望向他。   干羅舉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後,淡淡道:「由今天開始,我們全面和方夜羽開 戰。」   武昌。   韓府門外。   大衝上行人稀少,縱有人走過,都是行色匆匆,趕著回家吃飯。   不捨將秦夢瑤送至門外。   秦夢瑤微笑道:「大師請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著你。」   不捨搖頭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夢瑤沒有拒絕,走下石階,沿街緩緩而行。   不捨墮後尺許,默默陪著走。   走了十多多,不捨有點難以啟齒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膽問上一個問題 ?」   在夕陽斜照下,秦夢瑤俏臉泛著聖潔的光輝,露出笑靨道:「有什麼說話。大 師勿要藏在心裡。」   不捨仰望天邊的紅霞。神情落寞,輕歎道:「小僧生於蒙人藏僧橫行的時代, 父母兄姊均慘死於他們之手,我幸得恩師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為這一 生也不會離寺下山,但恩師的死亡,卻改變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聲輕歎,喟言 道:「恩師敗於龐斑之手,負傷回寺,當我們均以為他會逐漸痊癒時。卻忽然仙逝 ,沒有留下隻字片言,那時我想到的只是:無論如何,我也要為了恩師,為了少林 寺,除去龐斑。」   秦夢瑤知道不捨這番心底話,可能是自他師尊絕戒和尚死後,從沒有向任何人 說過,心中也不由惻然,感到不捨隱然有視她為紅顏知己之意。   不捨的語氣轉趨平靜,道:「那時小僧便想到。恩師的武功已達少林寺武學的 最高層次,縱使小僧再躲在少林,無論如何勤修苦練,最多也是另一個恩師,故此 把心一橫,往外求之,唉!」   秦夢瑤自然知道他最後揀了雙修府專講男女之道的雙修心法,以不捨這樣自幼 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個這樣的決定,他內心的矛盾和鬥爭可想而知。   不捨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為何忽然提起這些陳年舊事?」   秦夢瑤目注不捨,搖頭道:「對別人來說,這些可能是陳年舊事。但對大師來 說,卻永遠是那麼歷歷加在目前,夢瑤說得對嗎?」   不捨目中閃過痛苦的神色,點頭道:「是的:所有這些事就像在剛才發生,揮 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這裡為止。」言罷立定。   秦夢瑤輕移數步,才轉過頭來道:「大師先前不是想間:為何我故意不攔阻紅 日法王擄人而去嗎?」   不捨微微一笑道:「因為小僧忽然想到了 中原因。事實上小僧也沒有全力出 手,只不過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別。」   秦夢瑤別有深意地望了不捨一眼,恬淡地道:「大師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 紅日法王為要我尋鷹刀,無暇別顧呢?」   不捨眼中射出讚賞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純從利害關係的角度出發,因為 小僧昨晚接到密報,卜敵率著紅巾盜和一批黑道高手,往雙修府進發,這事小借縱 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進去,沒有了紅日法王這種可比擬龐斑或 浪翻雲的絕代高手,對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夢瑤美目閃起異彩,默思片刻,道:「夢瑤也有一個問題想詢問大師?」   不捨奇道:「秦姑娘請說!」   秦夢瑤道:「那天柳林之會,龐斑走時,大師有的是攔截龐斑的機會,只要你 們動上了手,夢瑤不管如何也不會介入,為何大師卻放過了那千載一時的良機呢? 」   不捨愕然自問道:「是的!為何小僧會放過那機會?」   秦夢瑤代答道:「因為大師的心裡面有兩個不捨,一個是為了師門和白道武林 ,下定決心不顧一切擊殺龐斑的不捨;另一個不捨卻是你真正的自己,一個不願乘 人之危,並且不計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轟轟烈烈和大敵決一死戰的不捨。最後仍 是真正的不捨勝了。」   語罷轉身慢步而去。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優美背影,不捨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雙修府去,會否見 到自己最怕碰見的「她」呢?   天已入黑。   烏雲密怖,眼看就有一場大雨。   谷倩蓮和風行烈兩人,悄悄由北都進入干羅所在的南康府,趁著夜色。   來到位於府北一個幽林內,林內有座僻靜的齋堂,隱隱透出燈火。   谷倩蓮鬆了一口氣,一把拉著風行烈的手,輕輕道:「一切無恙:來!讓我們 由側牆進去。」   風行烈早習慣了谷倩蓮這種對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風,但要他如此貿然闖入 這自己一無所知的避世靜所,卻大感猶豫,皺眉道:「你若不告訴我進去幹什麼, 我絕不會進去。」   谷情蓮嗔道:「你要如此婆媽,隨我來!」大力一拉,拖著風行烈轉到左方的 側牆,扯著風行烈往牆頭躍上去。   風行烈當然可將谷倩運反拉回來,但這樣做可能會使谷倩蓮真氣逆轉,致受內 傷,無奈下唯有提氣飄身,隨她跟上牆頭。   谷倩蓮像打了場小勝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開他的手,躍落內院側的空地 上。   風行烈自知鬥她不過,苦笑搖頭。躍落她身旁。   谷倩蓮一手按著他肩頭,身子貼了過來。把小嘴湊在他耳邊,輕輕道:「我帶 你去見一個人,無論她對你說什麼話。又或如何不客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 要怪她。唔!你要先答應我,我才可以帶你去見她。」   風行烈雖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氣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點。只是你 要我去見她,而不是我要求見她,所以我並不須要答應任何條件。」   谷倩蓮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漢,這一丁點要求也不肯讓讓一個小女孩兒家? 」   風行烈心頭一軟,搖頭苦笑,卻沒有再出言反駁。   谷倩蓮喜道:「我當你是答應了,隨我來!」帶頭由齋堂側往後座走去。   風行烈瀟灑地聳聳肩膊,放開一切顧忌,追在她背後,繞過前座,只見這齋堂 原來佔地極廣,前座大院後另有一條幽徑。穿過一個樹林。通往後院。   幽林小徑盡處是另一座杬進的院落,庭院深處隱有敲打木魚的聲音傳出來,使 人塵心盡洗。   谷倩蓮一個勁兒推門入內。   十多個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著。有些在包接著元寶冥鏹,一些則在縫補衣物, 見到兩個不速之客闖進來,都抬起頭,驚異地往他們望去。   谷倩蓮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一聲間哼,來自堂內一個角落。   風行烈正大感尷尬無禮,聞聲往悶哼傳來處望去,只見一個臉容冷漠的胖婆婆 ,像一堆肉圍般擠在一張靠牆的扶椅上,在如此秋涼的天氣裡,手上仍輕搖著把大 蒲扇,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他婆子聞聲都垂下頭去,繼續先前的工作。就若風谷兩人從沒有進來那樣。   谷倩蓮回頭向風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嫵媚,才往那搖扇的胖婆婆走過去,蹲 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邊說個不停,又快又急。   風行烈給那胖婆子驗 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來,乾咳一聲,便想退出屋外 。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來,身高竟比得上軒昂的風行烈,活像一 座大肉山。   谷倩蓮向風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裡,過來吧!」   風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過去,正以為谷情蓮要為他引見時,胖婆子一言 不發,轉身往後堂走去,谷倩蓮再向他招手,隨著去了。   風行烈沒有辦法,只好跟在兩人背後,進入後堂。   後堂地方大得多了,是個清雅的佛堂,供奉著一尊淨土佛和分列兩旁的十八羅 漢,佈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著了一爐香,輕煙裊裊升起,把兩旁的長明燈火籠罩 在一個不真切的天地裡。   風行烈不敢踏足 在佛座前的地氈上,由側旁繞過佛座,這時谷倩蓮和那胖婆 子已從佛座後的里門,走出佛堂去。   木魚聲有規律她從門外不遠處傳來。   風行烈踏出門外。   本魚聲忽地停了下來。   風行烈心中懍然,佛堂後是另一所呈長方形的靜室,由一條約百步之遙的碎石 徑將兩座建 物連接起來,這麼遠的距離, 木魚者竟像知道有人來臨般,就在他 腳踏碎石徑的同時,停止了敲木魚;只從這點。可知對方是個超卓的高手。究竟是 誰?谷倩蓮為何要帶自已來見對方?   這時谷倩蓮在靜室門前停了下來。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緩緩推門而入,消失門內 。   風行烈來到谷倩蓮身旁,待要相詢,谷情蓮將食指按在 上,作了個噤聲的表 示。   好一會後,那胖婆婆走了出來,冷冷望了風行烈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繞過 兩人,逕自往原路走回去。   風行烈大感摸不著頭腦,望向谷倩蓮。   谷倩蓮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可以進去了!」   這回輪到風行烈猶豫起來,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蓮已伸手過來執著他的衣袖, 眼中射出令他心軟的懇求神色。   風行烈苦笑搖頭,隨著她穿過敞開的門,進入靜室。   上等檀木的香氣充盈著整個靜室。   室內的長方形空間出奇地長而廣闊,長度至少是闊度的四倍,感覺上頗為怪異 。   寬虛的長室盡處。蒲團上坐了一個身穿尼姑袍的長髮女人,面向著盡端全無他 物裝飾的裡壁,伴著她只有右旁一盞油燈,一爐爐香和左方一個木魚。予人寂寥靜 穆的感覺。   風行烈看到雖是該女人的背都,卻感到對方有種巽乎尋常的魅力,如雲下垂烏 馬光閃亮的黑髮,配著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調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種吸 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這有著無限優美背影的女子,長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誰?   谷情蓮達有點戰戰兢兢她躬身道:「夫人!」   長髮女子輕哼一聲,反手一揚,一道黑影朝著若谷倩蓮飛去。   事起突然,連風行烈也來不及應變。   谷倩蓮剛抬起頭來,呆了一呆,黑影穿進了她精心結成的髮髻裡,使她頭上無 端多了件飾物。原來是那夫人敲打木魚的小木槌。   風行烈吁了一口氣,暗忖只是這一擲的時間和力道。這夫人是毫無疑間可被列 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說谷倩蓮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遙,只是她拿捏谷情蓮抬起頭 那微妙的剎那。小木槌穿人變髻的力道,已教人吃驚。尤其難得是她並沒有回頭, 只是純憑聽覺辦到如此高難度的動作。   谷倩蓮像受慣了這夫人的脾氣,一點驚容也沒有,但卻扮作可憐兮兮地動也不 動。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這小精靈不要再來,為何你不但大膽抗命,還 帶了一個臭男人來。」   風行烈還是當臉給人稱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兒。若非谷倩蓮哀求的眼神飄了過 來,記起了她早先囑他不要介懷的話,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靈你啞了嗎?為何不說話?」   谷倩蓮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憐地道:「我怕一說話,又會惹得夫人不高興。 」   夫人微怒道:「你既沒有膽子說話,為何又有膽子到這裡來?」   風行烈真怕她又隨手 起木魚或那盞油燈來擲谷倩蓮,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 備。   夫人立有所覺,哼了一聲,聲音轉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應付我,恐 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紅槍不行。」按著又歎了一口氣,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 會和若海的徒兒動手的。」   風行烈呆了一呆,已知這女人是誰,難怪谷倩蓮有恃無恐地違抗禁令,帶自己 到這裡來,仗著竟是他身為厲若海徒兒的身份,因為對方正是和厲若海有著微妙關 系的上一代雙修府府主:雙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禮道:「風行烈參見夫人!」   雙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歎,淡然間道:「令師可好?」   風行烈早知她接著問的必是這他不想被問及的問題,淒然一歎道:「先師與龐 斑於迎風峽一戰中不幸落敗,已歸道山。」   谷凝清默然不動,好一會才柔聲道:「若海死時,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風行烈給勾起了傷心事,心中一酸,強忍著要掉下來的熱淚,點頭道:「行烈 當時正在他身旁。」   谷凝清緩緩道:「他有什麼話說?」   風行烈的熱混終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仰天歎道:「先師說「到了這一 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樣地難走,又是那樣地使人黯然魂 消,生離死別」悲歡哀樂,有誰明白我的苦痛?」   「哈……」   谷凝清仰天一陣狂笑,才又出奇平靜地道:「生離死別、悲歡哀樂、生離死別 、悲歡哀樂!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無論你粉作如何堅強, 也瞞不過凝清這個最愛看蝶舞雙雙,在你心中是只懂作夢的小女孩。」   風行烈想起往事,欷 搖頭,忽地記起一事,低聲道:「行列十七歲時,有日 見到先師在書房內,欣賞著一幅繡著雙蝶飛舞的精美刺繡,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靜的谷凝清全身劇震。猛地轉過身來,仍保持著盤膝的姿態,臉向 著風行烈道:「你說什麼?」   風行烈終於看到她的容顏,只見她掛滿了無聲混珠的清麗俏臉,只眼有如點漆 ,顧盼間使人魂消,不但不覺半分衰老,卻多了谷倩蓮沒有的成熟高貴風韻,姿容 之美,比之絕世無變的靳冰雲也不遜色分毫。   谷倩蓮反變成了旁人,看看谷擬清,看看風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瑩的淚珠 來。   風行烈情緒平復了點。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時我問師傅,這塊刺繡 是何家女子所制,師傅罕有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答我,但在我離開著房時 。卻道:「好花堪折直須折,行烈你要緊記我這句話,機會一錯過了便永不回頭。 」   谷凝清閉上美目,全身劇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當日只要你說一句話。 凝清什麼國仇家恨,復國大業,雙修大法也可棄之如敝屣,但為何你連那句話也吝 嗇不說呢?」   言罷美目睜開,眼中閃著興奮的神色,但瞬間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 最後轉身向回牆壁,輕輕道:「倩蓮你帶風公子走吧!」   谷情蓮急道:「夫人:我還有重要話兒想說!」   雙修夫人谷凝清柔聲道:「走吧:無論什麼話,我現在都不想聽。」   谷倩蓮聽出她語氣中的堅決,吐了吐小舌頭,同風行烈打了個眼色,悄悄退出 靜室外,順手掩上了門。   風行烈跟在她背後,問道:「現在是否應立即趕回雙修府去。」   谷情連搖搖頭,轉身向著靜室道:「夫人,倩蓮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聽 我說話時,再召我們人去吧!」言罷向風行烈扮了個俏皮的鬼臉,伸手指了指插在 髮髻處的小木槌,表示在這裡不用怕再給谷凝清當活靶般來轉東西了。   風行烈啞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皺眉頭,也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會被「召見」。   念頭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著瞼上,按著大雨嘩啦啦的落下來。               第二章適逢其會   一艘中型的風帆在黑夜裡沿江而下。   坐在船頭的是黑榜的無敵高手「覆兩劍」浪翻雲和「酒神」左伯顏之女左詩。   左詩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這酒很適合我,濃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 兩杯也不會醉。」   這時風帆剛到九江府,浪翻雲看著泊在岸旁渡夜的陳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 道:「可惜要趕路,否則我可向老陳多借兩曇酒,讓詩兒你喝個痛快。」   左詩低頭輕笑道:「哈:老陳!」顯是感到浪翻雲說得有趣。   眼看風帆轉眼要越過渡頭,負責操舟的怒蛟幫大頭目范豹走了過來道:「浪首 座:小人有事請示。」   這范豹數日前才奉命到達武昌。乃幫中年肓幫眾裡的特級好手,有獨立應付大 事的能力。今次能為浪翻雲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雲和聲道:「是否因天色轉壞,所以你想泊往渡頭,待風雨過後,才再起 航。」按著望向左詩,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風浪,點頭:「看來只好如此!」   范豹領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頭泊去。   左詩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詩兒有酒喝了!」   剛才浪翻雲只是順口說說,想不到左詩卻認真起來,看著她小女兒的情態,又 首次親 地自稱詩兒,對比起她以往楚楚帶愁的神情,欲拒無從,長身而起,離船 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賞雨,只是這念頭已使人心動,詩兒乖乖待在這裡,等 待老陳的美酒。」   左詩有點失望叫道:「你不帶我去嗎?」   浪翻雲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裡。   雙修夫人谷凝清的聲音從靜室內傳出來道:「小精靈你還不帶風公子進來?」   谷倩蓮大喜,拉著風行烈逃離風雨,進入室內。   谷凝清早轉過身來,神色平靜,道:「這小精靈自幼給我和小女寵壞了,累公 子你受了風雨,真是抱歉!」   風行烈想不到谷凝清變得如此易與,連說沒要緊。   谷情蓮看著他頭髮臉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來。   風行烈憤然往她望去,只見半濕的衣衫緊貼在她身上,將曼妙的曲線顯露無遺 ,頗想多看兩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裝作視若無睹,收回目光,可是谷 倩蓮動人的線條,已深印在腦海裡,心中暗歎一聲,自己是否對靳冰雲用情未夠深 ,為何和谷倩蓮在一起時,對靳冰雲那愛恨難分的感情,像淡了許多似的。   谷凝清冷冷道:「小精靈,你若不趁機把話說出來,我會將你再趕出去!」   谷倩蓮裝出惶恐的姿態,乖乖應是,才低聲道:「他快來了!」   谷凝清一震道:「他?」   谷倩蓮點頭道:「就是他!」   風行烈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究竟是誰?   谷凝清美目靈光閃閃,沉聲道:「你不要騙我,他怎敢來?難道不怕我殺了他 嗎?當年我曾說過,若他回來,我定會殺了他。」   谷倩蓮神態回復平時的情靈活潑,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動手,自有人會殺 他。」   谷凝清嬌軀輕顫。眼中閃過關切的神色,一呆道:「誰想殺他?誰殺得了他? 」   風行烈猛然驚醒,已知道兩人說的「他」正是人派聯盟的頭號種子高手不捨大 師,那封由谷倩蓮代雙修公主交給不捨的信,便稱不捨為「宗道父親大人」,不言 可知不捨正是眼前這雙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這超塵脫俗的高僧,竟有這麼「段糾 纏不清的情緣冤孽。這谷凝清顯然對不捨亦是愛恨難分。自己既要殺他。但當聽到 別人要殺他時又擔心起來。同時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蓮詐癡扮呆,其實心思細密之 極。單從方夜羽公然使人來犯雙修府,便看出其中一著用意就是要引不捨孤身前來 ,加以接殺。因為這是私人之事,不捨勢不能、也不願意發動八派來助雙修府,所 以此計確是毒辣周詳。谷倩蓮歎了一口氣道:「夫人塵心已了,最好聽也不要聽有 關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雙修府的存亡,以免擾亂了清修之心。」   谷凝清怒哼一聲,手一閃,果然抓起那木魚,眼看要擲向谷倩蓮,忽又改變主 意,納入懷內,幽幽一歎道:「小精靈你若不想我知道這事,為何又要來告訴我, 你若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個木魚便會籌在你額上,壞了你那討人歡喜的臉 蛋兒。」   谷倩蓮嘻嘻一笑,竟閃往風行烈身後,嬌嗲地道:「夫人你說過不會和萬苦海 的徙兒動手的,你若要傷我,行列自會保護我,你便要和他動手了,所以你是傷不 到我的。」   風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蓮適才對谷凝清仍是戰戰兢兢,唯恐開罪了她,乖得不 能再乖,為何現在卻來個大轉變。竟施出拿手絕技,耍弄起谷凝清來。   谷凝清不單沒有發怒,還露出見面以來第一絲笑意。搖頭歎道:「你這小鬼頭 ,一點也沒有長進,姿仙難道對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風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蓮實在厲害至極點,先以厲若海的死訊將谷凝清 防守森嚴的感情堡壘衝破一個缺口,自已也恁地合作,告訴了谷凝清厲若海心中並 非全無她的影子,使這風華絕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復燃,接著以不捨為引,對那已破 關的缺口再加衝擊,現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頑皮搗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雙修府的 歲月,步步進迫,確是高明的心理戰術。   谷倩蓮躲在風行烈背後道:「夫人不要想以溫和的態度叫我出來,你的小精靈 不會上當的。」   谷凝清有點啼笑皆非,同風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將來有得你受。」   風行烈臉皮一紅,也不知應怎樣答她,忽地背脊癢癢的。原來谷倩蓮以手指在 他背上寫字。   他自然全神注意。   谷倩蓮寫得很慢,先寫了個「女」字,然後在右旁寫個「家」字,合起來就是 「嫁」。   風行烈以為她在提示自己應和谷凝清說些什麼話,或提及什麼事。感到是個「 嫁」字後,知道必有下文,為了不想給谷凝清看破,隨口道:「夫人為何不在雙修 府靜修,那處風光不是更勝這裡嗎?」   這時谷倩蓮又高了另一字,竟是個「你」字,合起來就是「嫁你」。   風行烈明知谷情蓮既膽大包天,又對他情深一片,勢想不到她在這種情形下對 自己坦白示愛,腦際驀然一震,迷糊間隱隱聽到谷凝清答道:「傷心地怎會留得住 傷心人,谷凝清但願自己從未存在過。」   谷倩蓮從風行烈背後竄了出來,俏臉紅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風行烈,同谷凝清 道:「夫人回復正常了!」   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揚,木魚化作一道黑影,剎那間來至谷倩蓮頭頂「噗! 」一聲輕晌,木魚撞在谷倩蓮仍深插髻內的木槌頭上,木魚和槌頭同時撞成碎粉, 但剩下的槌 卻動也沒有動。   粉屑灑下。   谷情蓮噓出一口涼氣,兩眼翻上去,猶有餘悸地看著頭上劫後的余景。   谷凝清歎道:「小精靈你若想我回到雙修府去,實在提也不須提。我谷凝清有 生一日,絕不回到那裡去。」   谷情蓮大有深意地瞟了風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這個好商量得緊,倩蓮 今次來見夫人,並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風行烈-眼,才道:「倩蓮 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轍。」   風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蓮眼下所說的事,隱隱似與自己有著關連。這俏皮女詭 計多端,又懂裝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對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不會害他 ,不過只是這點並不能使他釋懷。   谷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兒違抗先王的遺命?」   風行烈也是智慧靈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復國大業。現在又不稱先祖而 稱先王,已約略猜到雙修府可能是某國的貴胄遺民,落難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 婿,也是與復國之事有關。   不由更留心細看谷凝清,只見她輪廓清楚分明,鼻樑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別高 挺,雙目澄藍深邃,早先還以為是她坐修心法的獨有現象,現在卻想到她可能帶著 塞外民族的血統。癱怪谷情蓮如此爽直大膽,原來習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風氣,在 中原人看來已是驚世駭俗了。   谷倩蓮轉向他盈盈笑道:「風公子請退避一會,倩蓮要和夫人說幾句私話,待 會再詳細向公子稟上。」   風行烈哭笑不得,輕歎搖頭,同雙修夫人谷凝清施禮後,退出室外去。   浪翻雲沿岸飛掠,陳令方的官船燈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來,陳令方一家大少 平日養尊處擾,當不慣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卻沒有登岸度宿。況且以陳令方的身 份,地方州府官員巴結唯恐不及。怎會不邀請他們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 ,心中一動,登上一所民房瓦頂,遙遙望去。   只見官船岸旁守著百多名官兵,防衛森嚴。   浪翻雲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詩一句戲言,想不到引來如此局面,唯今之計,只 有神不知鬼不覺,摸上船去,偷他兩曇好酒。再偷偷退出來,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 完「明賊」,今夜卻要做「暗賊」,這樣下去,偷雞摸狗的賊勾當必定愈來愈高明 。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幾枝粗樹枝,除去多餘枝葉。來到下游遠處,大鳥騰空 般飛往江裡,拋出粗枝,凌空提氣,一個翻身,往前飛掠,點在粗枝上,「颼」一 聲貼著水面前掠,再拋出另一粗枝,借點力度鬼魅般沿著水面來到官船旁江上的暗 點處。   官船旁泊著杬艘快艇,都是燈火明亮,佈滿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隱見守衛的 人。   至此浪翻雲再無疑問,知道陳令方必是剛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則沒有 理由早前還登樓喝酒,現在卻作出如此大陣仗的防衛佈置。   要知若要暗殺陳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進行,因為這種官船亦是大明的戰 船,有堅強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駕舟明來,恐怕未上船便被擊沉,空有一身 武功也無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時刻,莫如趁船泊岸時進行偷襲。   這時他也不由有點為陳令方擔心,因為對方不來則已,若來必會有足夠能力破 開封鎖,進行刺殺。官兵看去雖是人多勢眾,威風凜凜,但可惜卻缺乏高手,應付 不了敵人作「點」的強攻。   若對方目標只是陳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險了。   想到這裡,一沉氣,沒入江水裡。   當他再冒起頭來時。已潛過了船底,來到船頭處。   浪翻雲施出天視地聽之術,不一會已對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勢瞭然於胸,雙掌運 勁,吸盤般吸著船身,倏忽間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處爬了上去,來到船頭邊緣處。   天下間的「盜賊」裡。除了盜賊之王范良極外,恐怕沒有人能以這樣高明的身 法神不知鬼不覺登上船去,既能避開了燈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開甲板 上的監視。   浪翻雲當然不會實然翻上守戒森嚴的甲板上,將耳朵貼在船身上,凝聚耳力, 瞬那間整艘船裡裡外外的所有聲晌,盡收耳底。   換了一般耳目恃靈的高手,縱能聽到由船身傳來的各種聲音,最多也是音質音 量輕重不同,但像浪種雲。又或以盜聽名震天下的范良極這類級數的高手,耳目之 盡到了超凡入聖之境,可以將收進耳內的聲音重組,形成一個聲音的空間,一個音 場,藉之定出聲音的關係和位置。   所以一聽之下,浪翻雲對船上的防守形勢。已瞭然在胸。   兩個人的足音由遠而近,最後來到頭頂處。   浪翻雲精氣內收。避免對方中有天生特別敏銳觸覺者,「感」到他的存在。   頭上甲板處傳來一陣得意的男人輕笑聲,跟著低聲道:「陳老鬼的臉子真大, 一句話傳過去,那小府官便連家中守茅廁的兵也調來保護他。」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真不明白上頭打的是什麼主意。既要老大殺人又要放出 風聲,讓人防備。」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只看陳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們杬人便給 巧妙地安排當起陳令力的護院來,便知上頭計劃周詳,每一步必有後面的原因,我 們依計行事使成。」按著低笑道:「區區一營官兵,怎能阻我們八友殺幾個飯桶護 院和孺子婦人。哈!」按著兩人話題一轉,縱談著蘇杭一帶那個窯子裡的姑娘床上 功夫最好,愈說愈是不堪。   這時下面貼在船身的浪翻雲已失去了盜酒的「清興」,暗忖若陳令方被殺,必 乃驚動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當涉及京師錯綜復轉的權力鬥爭,掀起軒然大波,甚 至有人因而擔上責任,設計這陰謀者可謂 辣之極。   浪翻雲心中歎了一口氣,若非陳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這種官場的鬥爭他 絕沒有興趣去管,但現在卻不能不理,便當作是用來換酒的報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記住兩人模樣後。才往橫移去,對於此兩人的身 份,早已有點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還要靈敏快捷,瞬眼間到了船側靠岸這邊。   他不取靠江那邊而取靠岸這邊,完全是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點。   因為靠江那杬艘小艇,必會全神留意江上和船側的一動一靜,以防有人由江中 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從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這邊 的形勢,更沒有那個全神貫注。   就在浪翻雲快要進入燈火集中處,在光亮的外緣處。浪翻雲探頭往甲板上望去 。   只見燈火通明下,船艙人口處站了四名衛兵和杬名護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聲 交談。   浪翻雲微微一笑。泥鰍般游上甲板,貼著甲板一閃,滑到船側一堆粗索雜物裡 ,其中一個護院似有所覺,往這邊望來時,浪翻雲早影蹤全渺。   護院不以為意,繼續交談。。稂翻雲心中暗懍。知道此人武功相當不錯,絕非 屈於護院之流。原來一般人的視線雖只能看著一處地方,但眼側的餘光卻可使任何 在視域內出現的東西也可以感應得到。武人經刻苦緞練後,餘光的敏銳比普通人強 騰以倍數計,浪翻雲竄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幾個人餘光不及之處,豈知這人也能感 應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淺。亦因此知道此人當是適才兩人所說杬個內奸之 一,於是更暗中記著他的樣貌。   船尾處整齊步聲傳來,顯是巡船的衛兵要往這裡來。   對於船艦的結構,浪翻雲這自幼在湖裡江上長大的人,絕無疑間是個專家,想 也不想,貼艙壁游上甲板面二 艙樓的最上一層,由其中一個敞開的窗翻了進去。   室內正如他進來前覺察到那樣,並沒有人,不過看佈置和鑽進鼻孔那淡淡的幽 香,當知這是一個女子的房間。只不知是陳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兒居所?室內一片黑 暗,只從窗外邊進了點燈光,不過對浪翻雲的銳目當然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在衛兵由窗下船側甲板巡過的同時。輕盈的足音在房外晌起。   浪翻雲聽出來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門旁。   門開。   一個身段修長美好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關門時,浪種雲閃到她身後,當她關好門,再轉過來時,浪翻雲又已到了她 背後。   不要說那女子不懂武功,在這種光線下,縱使是江湖好手,除非達到了黑榜級 高手的段數,否則休想能發覺連體溫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雲些微影跡。   女子心不在焉地來到房心處,站在黑暗裡,像是滿懷心事的樣子,不要說是浪 翻雲,連個普通人站在她背後也不會知道。   浪翻雲正想乘機拉門閃出去,女子忽地往後追過來。   浪翻雲眉頭大皺,隨著往後移去,否則保證軟玉溫香,抱個滿懷。   豈知女子直往後追,看來不碰上房壁,也不會停下來。   浪翻雲當然不能從她左右側旁開出去,唯有退至貼牆時,往上升起,用手掌發 勁將自己懸空吊在房項,還要伸起雙腿,以免對方撞在他的腳上。   女子直退至背貼房壁,才無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雲低頭望去,只見此女明艷照人,媚態橫生,身裁又惹火之極,看來是陳 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贊陳令方艷福齊天。   女子闔上眼睛,睫毛一陣抖動,兩顆亮晶晶的淚珠掉了下來,香肩輕輕抽動, 作著無聲的飲泣。   浪翻雲憐意大生,不過這等官宦家族內的事,誰也管不來,趁著對方闔上眼睛 ,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緒裡,他無聲無息地貼在門旁,留心聽了聽,才開門關門,到 了外面的長廊裡,兩邊壁上掛了幾盞風燈,照得走廊明如白晝。   「喀嚓!」廊道兩邊十扇門其中之一被撞了開來,眼看有人要走出來,在這樣 的光線下,連雙蒼蠅也迷不過別人的眼睛,何況是浪翻雲如此軒昴的一條漢子。   浪翻雲不慌不忙,留神一聽後,搶前兩步,推開了右側那扇門,避了進去。   房內幾上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床上垂下的蚊帳裡一個小孩擁被酣睡著,臉向 著浪翻雲這邊,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雲心中稱奇,這類官宦之後,最是驕生慣養,肯獨宿者確是絕無僅有,只 從這點可看出這小孩頗為特別。   輕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聲音道:「今次有得那騷狐狸受了,看老 爺還要不要再龍她。」   另一女子道:「跌傷了個腳夫有什麼大不了,她偏要幫人包紮,肯定正是春心 動了,想摸摸其他男人。」   步聲遠去,按著是門戶開關的聲音,走廊外沉寂下來。   浪翻雲一聽已知究竟,剛才暗室垂淚的女子必是最得陳令方寵愛,故招來其他 姬妾之忌,什麼事也拿來攻擊她。心中憐意大生,但卻是有心無力,也沒有那種閒 暇去管別人的家事。   蚊棖內微光一閃。   浪翻雲知道是眼睛張開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搶去,掀帳而入,大手伸出, 恰好將那醒過來張口要叫的小孩那張小嘴巴掩個正著。   孩子掙了一掙,知道敵不過浪翻雲的力量。出奇地平靜下來,只瞪著一對大眼 盯著浪翻雲。   。浪翻雲柔聲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來是幫助你們,你相信我嗎?」   孩子呆望著他,也不知信還是不信。   浪翻雲眼中射出憐愛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開掩著你小嘴的手,你會叫嗎 ?」   孩子堅決地搖了搖頭。   浪翻雲讚賞地點頭,鬆開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幾口,輕輕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壞人來的。」   這次輪到浪翻雲大為奇怪,小孩看來年不過十二杬,為何會有如此高明眼力, 問道:「你憑什麼知道?說來給我聽聽。」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時,用力又輕又柔,就像小菊姐她們和我玩耍時 那樣,況且你要害我輕而易舉,犯不著對我說好話。」   浪翻雲大為驚異,正要說話,靈銳的廳覺捕捉到鄰房處一個女聲道:「老爺: 朝霞是什麼出身,我們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嚴加管束,將來做出什麼敗壞門風的 事,我看你的臉放在那裡,」陳令力的聲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內,這家內的一 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覺得朝霞做錯了甚魔事,便和她說個一清二楚,終日來煩我, 弄得家無寧日,成何體統。」   陳夫人道:「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責罵完她,我不是無 端跌倒,便是有東西擲在我頭上,老爺自己去管她吧!」   這次輪到連浪翻雲如此才智的人也聽不出所以然來,因為怎能想到是范良極從 中弄鬼。   陳夫人又再嘮嘮嗦嗦,數說著朝霞的種種不是之處。   浪翻雲拍拍這陳小公子的頭,對準陳令方的位置,傳聲過去道:「陳老:我是 浪翻雲,不要驚惶!」   陳小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頭烏般望著浪翻雲。   浪翻雲知他對自己隔壁傳音之術大感驚奇,伸手按著他的心肩,繼纏傳聲過鄰 房道:「我現在於貴公子房內,你借個藉口過來,不要驚動任何人。」   言罷向陳小公子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陳小公子爽快答道:「我叫陳念堯,今年十一歲。」   按著瞪著他一瞬不瞬道:「為什麼隔著牆壁不住張嘴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   浪翻雲想要解釋,陳令方已推門而入。   浪翻雲從床緣站起身來,道:「客氣話不說了,我原意本想來借幾喝你的美酒 ,卻撞破了一個針對你的陰謀。」   陳念堯從床上跳了起來,投入他老爹的懷裡。   陳令方摩挲著兒子的頭,眼中閃過驚異之色,道:「陳某昨天離別浪兄後,接 到京城來的消息,知道覬覦我入都之位的敵對勢力,準備不惜一切,務要阻我上京 ,已派人南來。不過陳某既知他們有此陰謀,自不會教他們輕易得逞。」   浪翻雲搖頭歎道:「陳兄中計了。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假設我沒有看錯,這 是一個嫁禍之計,針對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職此位的一方。」   陳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為我爭取到這舉足輕重職位的乃當今紅人大統領 楞嚴,他和我利益一致,沒理由……」   浪翻雲沉聲道:「陳兄聽過以小魚釣大魚的手法嗎?」   陳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傳來喧叫的聲音。   浪翻雲一閃來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見近岸處兩所民房熊熊燒了起來,迅速蔓 延,只看火勢既狂猛又突如其來,便知這火起得有問題。   陳令方抱起兒子,來到窗前,不過既有浪翻雲在身旁,除非來者是龐斑,否則 連半分擔心也是多餘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雖有重任在身,但卻不能見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 他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碼頭近著官船一帶水 不通。   「砰!」門推了開來,守在睛門外惹起浪翻雲懷疑那護院楊武探頭進來道:「 老爺立即和公子到下層艙房去,集中在一處讓我們全力保證。」   陳令力道:「夫人小姐她們呢?」   楊武答道:「小人正護著她們下去,老爺請!」   陳令方正奇怪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雲存在般,扭頭往浪翻雲看去,後者影蹤全 無,也不知躲到那裡去了。   楊武連聲催促,陳令方猶豫間,浪翻雲的聲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陳老放心隨 他去,記得提醒念堯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當陳令方踏出門外時。浪翻雲的聲音再次晌起道:「進來叫你的這個護院是內 奸,不過船未離岸,他們是不會動手的。」   陳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來,隨著楊武混在驚惶失措的家人裡,同通往下層的樓 梯走去。   兩名忠心的家丁迎了過來,抱去陳念堯。   陳夫人在兩名婢女扶持下,抖顫顫地從房內走出來,她年紀比陳令方少了十多 歲,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見陳令方, 水滾滾流下,嗚咽道:「老爺:最緊要使人 護著念堯。」   跟隨了陳令方十多年的護院班頭謝式也知事態嚴重,走在陳令方旁道:「夫人 放心,除非他們要了小人的命,否則休想碰少爺一條頭髮。」   楊武轉過顯來,看了謝式一眼,閃過嘲弄的神色,口中卻道:「夫人放心,有 小人們在,保讓賊子無所施其技。」   陳令方被浪翻雲點醒後,楊武的神態自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楊武豈眼驀地一亮,往陳令方身後望去,原來朝霞到了他背後,輕輕道:「老 爺:小心走路!」   在驚叫呼喊裡,陳令方和各人你擠我推逃難地來到下層最寬敞的正艙,也是官 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滿几椅,壁上掛有字書,中間還鋪了張波斯大紅地氈,佈置得古色古香 ,富麗堂皇,現在卻成了陳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難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擠到離門最遠那半邊槍內,情況既混亂又狼狽,一些膽 小的妾婢更慌張得哭了起來。   陳令方當然是最鍍定的一個人,指使婢僕扶著陳夫人、兒子和包括朝霞在內的 二妾坐在靠牆的椅裡:向護院班頭謝式道:「你和白開、析正、黃思雄、曹峰、史 理五人守在艙裡,其餘杬人給我守在門外。」   除謝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護院武師,其忠誠無可懷疑, 此亦 可見陳令方處事的老到。   楊武愕了一愕道:「老爺?」   謝式一向不歡喜這新來的楊武。喝道:「老爺吩咐,還不照辦!」   楊武眼中的光一閃而逝,強忍著不發作出來,向其他兩個同黨打個招呼,悻悻 然走出艙廳。   謝式隨著走了過去,關上了門,待要加上鐵橫閂,陳令力道:「不用了!」   謝式想想也是多此一舉,若真有高手到來,這門確是不堪一擊,心中也不由佩 服陳令方在這等情況下仍如此冷靜,怎知陳令方是有恃無恐。   陳令方環顧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氣大發,來到眾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 椅來!」   眾人齊齊一呆,反靜了下來。   謝式勸道:「老爺!」   陳令方雖因環境關係,未能習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卻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 頭舐血的生涯,故最愛結交英雄好漢,暗忖今次有浪翻雲在背後撐腰,豪 一凡, 也是人生快事,不悅道:「老夫自有主張,,椅來。」   護院們無奈下,抬出一張太師椅,依陳令方指引,放在眾人之前。   陳令方氣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陳夫人旁的陳念堯一聲歡嘯,跳了起來,硬要擠往最前方去,絲毫不理陳 夫人的喝止。   陳令方道:「讓他來吧!」   陳念堯擠過婢女家丁,坐到陳令方膝上。道:「念堯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對付敵 人。」   陳令方啞然失笑,想起浪翻雲早先的話,大聲道:「各人站穩,待會船離岸時 ,可能會有碰撞發生。」   眾人更是摸不著頭腦,船怎會無端離岸?除非被賊人上了船,可是現在船外仍 是非常平靜,除了岸上火場傳來的呼喊哭叫聲外,一切如常。   念頭還盤繞在眾人腦際時,驀地船身連續兩下劇震,左搖右擺起來。   站著的人有一半倒在艙板上,滾作東一堆、西一堆,一時哭喊震耳。   各護院也慌了手腳。謝式色變道:「船在動!」便要撲出門外一看究竟。   陳令方摟著兒子,安坐椅內,喝道:「不要出去。留在這裡!」   這時凡是尚未嚇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賊人到了船上來, 原本哭著的哭得更厲害。其他的都臉無人色。   陳令方喝道:「都給我閉嘴|可以爬起來的就爬起來,爬不起來的讓人扶起來 !」   在陳令方的「指揮若定」裡,眾人在他身後擠作一大團。像群無助的待宰羔羊 。   五名護院臉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開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擊聲驀地在艙外晌起,按著「噗通噗通」約有人被趕入水裡的聲音不絕 於耳。   廳內驚喊聲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來。   陳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廳內靜得落針可聞,連五個如臨大敵的護院也奇怪地回 過頭來。   他悄全身一震,臉上現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陳令方身後。   陳念堯比陳令方快了一點,看往椅後,大喜道:「叔叔又來了!」   陳令方及時喝止要擾過來護驚的幾名護院,大笑道:「老夫還擔心老兄不知到 了那裡去?」他在官場打滾多年,人老成精,到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雲的姓名。   憑椅立在他背後的浪翻雲仲手拍拍陳念堯的心頭,微笑道:「累陳兄掛心了, 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機通知吾友。著他們跟來歷練歷練。」哈哈一笑,又道:「 陳兄好豪氣!」   陳令方開懷笑道:「老夫的豪氣實拜仁兄所賜,人來:拿我的仙香飄香來:此 情此景,怎可無酒奉客?」   眾人愕然以對,只覺陳令方今晚莫測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雲這樣一個神秘 人物來,要知艙廳所有門窗都被緊聚關上,但適才眼前一花,這高峻如山的大漢便 立在陳令方椅後。教人難以置信這是真實裡所發生的事。   朝霞的聲音在陳令方旁晌起道:。「老爺:酒來了。」   浪翻雲深望了這動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淚的淒酸苦惱,一陣感觸。伸 手接過朝霞托著的酒曇,道了聲謝謝。   艙外忽地沉寂下來。   陳令方一呆道:「全給他們解決了?」   浪翻雲淡淡道:「他們沒有殺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將兵哥們趕往水裡,否則我 也不會容他們濫殺。」接著笑道:「待會敵人進來時,陳兄將就點看看怎樣教訓他 們吧!」   在身旁的朝窗和廳內眾人目瞪口呆下,他挨著椅背後坐落地上,捏碎曇塞,「 骨嘟骨嘟」連喝了幾大口。   陳令方吩咐五名護院追到兩旁,與他平排,免得阻礙視線,顧盼自豪道:「待 會賊子破門而入,你們勿要大驚小叫,壞我家威。」   話猶未已,「轟隆隆」一聲驚雷,在船旁晌起,眾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 起來。   姍姍來遲的豪雨終「嘩啦啦」 下來,人船搖擺得更厲害,倍添驚險情浪翻雲 挨著椅腳背坐在地上,懶洋洋地道:「這是雷響,不是破門聲,所以不算數。」   朝霞噗哧笑了出來,旋見眾人均呆若木雞般等待著末日來臨似的樣子,那有半 點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門給撞了開來。   這次真的沒有人失驚喊叫,並非因膽子大了,而是嚇得不敢叫出來。   楊武跌跌撞撞進來道:「老爺:不好!」   陳令方大喝道:「不要過來!」   楊武愕然立定,這才發覺平日懦弱文雅的陳令方從容淡定地坐在眾人之前,抱 著兒子,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楊武眼光掠過謝式等五名機院,見到沒有多了個人出來,心中略定。   陳令方平靜地道:「喚你的同黨進來吧:也好讓我一併解決。」   一聲長笑由門外傳來,一名瘦骨鄰峋的中年男子,搖著一把精銅打製的大鐵扇 ,故作悠閒地步送來,啐啐嘲弄楊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給陳老看破了身份 。」接著先斜眼上下掃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陳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啞的嗓子道 :「山野小民,拜見陳老,聽說陳老有一美妾,不知陳老歸山後,可否借來陪我們 兄弟各人同床數晚?」   眾贊院紛紛喝罵。   陳令方一邊喝止著謝式等人,耳中一邊收聽浪翻雲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 夫還以為來的是什麼人,原來是蘇杭八鬼,想不到你們如此不長進,竟當起楞嚴的 走狗來。」   這次輪到那老大愕然色變。   他們今次被揀選來負責這項任務,主因是他們一向只在蘇杭活動,兼且行蹤詭 秘,所以不怕被人誤穿身份,豈知一上來就給人叫出名號,又點出背後的主使者, 那震驚確是說也不需說了。   見到他的神情,陳令方心中有戲,不過現在實無暇給他想這煩事。   謝式等五人也跟著色變。他們終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這蘇杭八鬼手段的狠辣 和武功的厲害。   陳念堯天真地向陳令方問道:「爹:他們明明是人,為何會被叫為鬼?」   楊武咬牙切齒道:「小鬼!待會我要讓你知道滋味!」   一名鐵塔般的粗黑漢子走了進來,奇道:「老大老四你兩人為何還不動手?上 面不是吩咐過速戰速決嗎?」   人影一閃,另一矮子搶了進來。一聲不晌,手中長刀化作長虹,望著陳令方劈 去。   謝式等駭然大驚,正要拚死護主,其中傳來浪翻雲的冷喝道:「退下!」   五人一呆間,令人難以相信的事發生了。   「噹!」長虹變回只剩下半截的長刀,凝定在陳家父子頭上尺許處。   「砰!」坐在陳令方膝上的陳念堯手肘一熱,身不由主地小拳擊出,正中矮子 的胸膛上。   矮子整個人往後跌逼,「蓬!」一聲倒翻紅地氈上。胸都仍起伏有致,竟是給 制著了穴道。   其他杬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難道小孩竟是個高手,能發出真氣擊進老八矮怪 的絕脈裡,制住他的穴道,只是這點,杬凶便要自愧不如。   陳念堯歡叫道:「我打倒了他!」   陳令方豪情大發道:「兒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傳,要打倒這矮鬼自是不費吹 灰之力。」   陳家上下都傻了起來,還隱知道是浪翻雲從中弄鬼,心神篤定了點下來。   杬鬼六目凶光閃爍不定,既驚且疑。   老大向身旁兩人打個眼色,楊武和那個黑漢暴喝一聲,一棍一斧,分左右兩側 向陳令方攻去,老大摺扇一搖,使了下獨門手法。一支扇骨離扇疾射而出,直取陳 念堯的心胸膛。   眾人驚呼起來,怕浪翻雲一人之力,擋不住對方杬方面來的攻勢。   陳家父子眼前滿是棍光斧影,寒氣迫臉而來,看也看不清楚間。陳令方忽地發 覺手上多了個酒曇,兩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閃電間射在楊武和那個黑 漢的臉上,同一時間陳念堯手肘再熱,小手揚起,那枝鐵扇骨像給他小手帶起的無 形勁 撞個正著,改往開花插去。   楊武和粗黑漢慘哼也來不及,往後飛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 著了穴道,杬個人平排躺在地氈上,儘管奮意移放也沒有那般整齊一致。   八鬼的老大終於色變,喝道:「誰在弄鬼?」   他終於看到疑點。   陳令方拍掌笑道:「說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   老大一生人從未試過陷身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自己杬位拜弟都給放倒地上, 勢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橫,一聲尖嘯,意欲召來在外控制著官船的其他四鬼。   外面全無應有的回廳。   浪翻雲伸了個懶腰,見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頭來。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對她 微微一笑,後者驚得忙移開目光後,才長身而起,同著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 了,你的兄弟自身難保,怎有閒暇來理你。」   剛才他以獨門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詩和怒蛟幫眾。這次跟范豹來的十二名 怒蛟幫人,都是這一帶的最佳好手,要對付幾名這等二、杬流的腳式。自是綽綽余 裕。   老大知勢頭不對,一聲狂喝。摺扇一揚,還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風雨 的手法往眾人 去。   浪翻雲冷笑一聲,閃了一閃,來到老大和眾人間,兩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 。身體疾若鬼魅般左右搖擺,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裡。   這時老大已逃到了門前,眼看給他逃出門外。   浪翻雲冷笑道:「還你肩骨!」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擲出時快 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對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著插在他身上各處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 ,一半身子到了門外,情景怪異莫名。   浪翻雲回頭向陳令方道:「若我們還不快些喝酒,有人會等得不耐煩了。」               第杬章 禽獸不如   「叮」酒杯交撞的聲音在艙內響起。   韓柏和蘭致遠分別喝了杯中的美酒。   韓柏還是第一次喝酒,才入喉已受不住,強忍著不把酒噴出來,卻嗆得連 水 也流了出來。   陪坐一旁的范良極大笑道:「專使呵:來中原前下屬早告訴了你天國的酒北我 們朝鮮的參酒辛辣得多,現在你相信了!」   蘭致遠一臉惶恐道:「樸專使沒事吧:人來:取茶給專使解酒。」   同座的方園和守備馬離也關切地道:「專使大人喝杯熱茶暖暖喉,沒事了。」   坐在韓柏身旁的柔柔關切地道:「專使你沒事吧!」   韓柏揮手掉頭,咳著道:「不用茶了:好酒,中原的酒都是好酒我們高句麗的 ……的什麼……」   范良極笑道:「專使:是參酒。」按著向蘭致遠等杬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表 示韓柏的記憶還未復原。   蘭致遠杬人諒解地點頭。   韓柏才咳定,范良極又為韓柏斟滿另一杯酒,瞇著眼奸笑道:「大人你在國內 以善飲之譽名震四方,否則大王也不會揀了你來天國和眾大官貴人交朋友,快喝了 這杯。顯顯你喝酒的本事。」   蘭致遠剛受了韓柏的一株「萬年參王」,對韓柏自是感激有加,聞言頗有點不 忍,另一方面又奇怪范良極膽敢如此不體恤自己的頂頭上司。或者朝鮮的上司屬下 關係就是如此也說不定。道:「樸專使先喝杯茶好嗎?」   韓柏心中差點想捏斷范良極的老喉。但臉上不得不堆滿笑容,裝出豪氣干雲, 毫不在乎的模樣,不過卻只能發出乾啞的「豪笑」,道:「那用喝茶,我韓……韓 ……樸文……文正在敝國以酒稱雄,剛才只是不慣這酒的特性,才會陰溝翻船,看 我的!」舉杯一飲而盡,果有酒將之風。   范良極知道他是以內勁貫在咽喉處,硬將一杯酒「倒」進肚內,詰笑道:「大 人:這酒比之我們的參酒味道如何?」   韓柏正強忍著酒入腹中的滋味,聞言一愕道:「滋味深刻之極:深刻之極!」   范良極知他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故意作弄他向蘭致遠道:「府台大人,我 們大人最愛喝酒,你最緊要關照沿途的朋友,備酒招呼我們大人。」   蘭致遠連忙應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接著歎道:「可惜以前譽滿京城 的「酒神」左伯顏不知所蹤。否則求得他一壇半罈酒來,包保樸大人和侍衛長大快 朵頤!」   方圍提醒道:「惜花老的官船上亦有他請來廬出名匠釀製的「仙香飄」……」   蘭致遠擊桌道:「下官差點忘記了,待會到了九江。專使大人轉乘的官船便有 好酒享受。」   韓柏和范良極同時一呆道:「官船!」   蘭致遠應道:「下官忘了告訴兩位,武昌最大最安全的一艘官船恰巧給敝府一 位趕著赴任的朝老乘了上京,所以找已以快馬傳書,將官船留在九江,兼且下官不 能擅自離府,所以將大人和侍衛長送到九江,轉乘官船後便要回去。沿途自有方參 事為各位打點,馬守備則負起護駕之責。」   馬雄摸了摸懷裡在進此廳前范良極送給他的重禮,恭敬地道:「若專使大人和 侍衛長乘的不是我們最舒服最大的倌船,皇上不高興起來,我們便糟糕透了。」   方園也唯恐這兩位豪爽的「朋友」不高與和別人共乘一船,諛笑道:「惜花老 最愛交朋友,有他沿途招呼杬位,蘭大人才可放心下來。」   范良極心中一動問道:「這惜花老姓甚名誰?」   蘭致遠擔心地道:「我們都慣稱他作惜花老,他姓陳名令方,今次上京,是要 擔任新設六都的一個要職,有他在皇上臉前說幾句好話,一切事也好辦多了。」他 作官這麼久,自是懂得點醒范韓兩人其中利害關係。   范良極眼中爆起亮光,「呵呵」笑道:「沒有比這更美妙的安排了。」   得意忘形下大力一拍韓拍的肩頭,兜了他一眼怪笑道:「我們大人也是惜花之 士,就讓他兩人比比看誰最懂惜花之道。」   蘭致遠等放下心來,用眼看看艷麗奪目的柔柔,又看看韓柏這個「西貝」專使 ,一齊以男人們會於心的笑聲陪著起哄,若非柔柔也在座裡,他們會笑得更是不堪 。   韓柏忍著肩膊處的陣陣痛楚。一顯心忐忑跳個不停。范良極若要硬迫他公然去 勾引別人的愛妾,自己應怎樣應付才好?   大雨 下,雷聲隆隆,一道接一道的電光。在林外閃爍著。   易燕媚挨著一株大樹,任由雨水從濃密的枝葉間 下來,滴在她的秀髮和身上 。   天地雖大,她卻不知應到那裡去。   憑著和干羅相處多年的經驗,她隱隱猜到干羅會避到翻陽湖附近來,卻不能肯 定是那個市?   那個鎮?又或那個村?   沿途她不住留下山城的暗記。但這可把干羅引出來哩?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她甚至不知為何要這樣做?以干羅一向的冷漠無情,心毒手辣,這樣做是否燈 蛾撲火的自殺行為?但那晚為何干羅被暗算後仍放過她呢?就是這點渺茫的希望, 支持著她作著這蠢事。   「隆!」   一個激雷的在林頂爆開,易燕媚心累神疲,無助地滑坐樹根上,背倚大樹,胸 脯不住起伏,受著各種思緒的衝擊。   自成為干羅山城杬大高手以來,在江湖上她「掌上舞」易燕媚真是橫行無忌, 但現在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是條可憐蟲。   遠方民居透出的燈火,標誌著一個完全與她不同的世界。那另一種生活的方式 ,比對江湖上的鬥爭仇殺。使她升起一 來自深心的厭倦。   「嚓嚓嚓!」由遠而近的足音使她驀地從愁思中清醒過來。   風雨裡,一高一矮,兩個頭頂竹笠,身穿 衣的人由遠而近,來到林邊外的空 地,才停了下來,只看他們穩定有力的步伐。便知是江湖中人。   身形較矮的那個低頭細看身旁一塊堅在地上的方石,道:「爹:這是熊家界了 ,就是這地方。」嬌聲滴滴,原來是個女子。   易燕媚的江湖經驗告訴她這封父女透著一股不尋常的詭秘味道,心中一動,躲 入了一叢濃密的亂葉裡,在雷雨的掩護下,加上嬌小的易燕媚一向以輕功見長,縱 使對方武功比她高明數倍,也難以發覺她這小心的動作。   那被稱為爹的人沉聲道:「你待在這裡!」身子一閃,穿入林內去,來回搜查 起來。   易燕媚看著對方在身前身後掠過,心下駭然,這人也算小心謹慎了。   那高挺的男人到四周搜看一番後,才回到那女子身旁道:「剛才爹有被人窺視 著的感覺,原來只是疑心生暗鬼。」   躲在暗處的易燕媚哧然一震,林外這男人無疑是個一流高手,只有這級數的人 ,可對別人的窺視生出感應,究竟對方是誰?   那女兒歎了一口氣道:「自大哥傳來鷹刀的消息後,我們馬家像變了另一個世 界,每一步也要算過度過,終日提心吊膽,這是否值得呢?大哥他……」   父親肯定地道:「凡成大功業者。誰不歷盡災劫,作出種種犧牲,若能悉破鷹 刀的秘密,盡得傳鷹的薪傳,那時天下何人不景仰我馬家,就算我們想坐上朱元璋 那奸賊的皇座,也非絕無可能,當我們成功後,就知現在的一切犧牲和苦難都是值 得的。」   林內的易燕媚心中一震,知道了林外的父女是誰,就是鼎鼎大名的馬家堡主馬 任名和他的愛女馬心瑩。   馬心瑩答道:「爹教訓得是,與其平凡渡過一生,不若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 也對得住上天賜予我們的生命,只是大哥他……」   馬任名興奮起來,道:「聲兒見有楊奉照顧,他們又無憑實據,能拿聲兒怎麼 樣。有件事阿爹從未向你們提及,就是曾有個高明的相士說我手掌都生有龍紋,乃 天子九五之首之象,現在鷹刀鬼推神使落到阿爹手裡,你說是否注定我要做皇帝, 天下還不是屬於我馬家嗎?歎:有人來了。」   這時連林內的易燕媚也聽到有人迅速接近的風聲。   馬任名道:「是否楊奉兄來了?」   楊奉的笑聲傳來道:「馬兄久候了!」人影一閃,全身濕透的楊奉立在馬家父 女之旁,那對著名赤腳踏在雨水裡。   馬任名道:「小弟也是剛來!」   易燕媚不敢往外看去,怕再引起馬任名的警覺。   「鏘!」馬任名和馬心瑩的怒叫同時傳來。   楊奉大笑道:「馬兄功力更勝從前,還未教楊某誠服,但馬兄對我的防範,卻 真教楊某大出意外!」   馬任名怒道:「我們一場兄弟,為何你一到便對我偷襲?」   楊奉冷笑道:「還說一場兄弟。得到了鷹刀也不知會楊某一聲,這算那門子的 兄弟,枉我還為你的寶貝兒子出力。」   馬心瑩顫聲道:「你怎知……」   馬任名喝止道:「心瑩!」   楊奉嘿嘿笑道:「說不說出來也沒關緊要了,現在江湖上誰不知鷹刀到了你們 父女手裡,你的寶貝兒子也給北藏第一高手紅日法王擄走,天下雖大,看來亦無你 馬任名藏身之所了。」   「鏘鏘!」林外再傳來數十下兵器交擊之聲,按著是馬心瑩的驚叱和馬任名的 喘息聲,看來兩父女加起來也非楊奉對手。   楊奉哈哈大笑道::馬兄你縮在馬家堡大久了,就算朝夕苦練,也勝不過楊某 這以海角天涯為家,以遍訪天下高手為練武之途的流浪漢,當年你的武功便遜我一 籌,今天相差更遠了。」   馬任名恨聲道:「我看錯了你,一聽到鷹刀便想據為己有,什麼朋友之義也不 顧了。」   楊奉冷笑道:「為了這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不要說朋友之義,就算夫妻之 愛,父子之情,在你馬任名又算得是甚龐?只要我將你二人殺了,我擇荒地埋了, 武林還以為你們躲了起來,那時我楊奉便可安然找出鷹刀的秘密。哈……」   「鏘鏘鏘鏘!」兵刃交擊聲不住在林外響起。   馬任名大叫道:「瑩兒:走!」   馬心瑩悲叫道:「爹!」   馬任名怒喝道:「還不 走:想死在一塊嗎?」   林內的易燕媚心中駭然,這楊奉的武功竟如此高強,連鼎鼎大名的馬家堡主和 女兒聯手,也及不上他,不由往外望去。   馬心瑩的竹笠掉了下來,慌惶往密林掠去。馬任名則仗劍拚死擋著楊奉凌厲的 攻勢。   易燕媚暗忖這馬任名總算是個好父親,危急關頭下,寧願機牲自己也要救女兒 一命,剛想到這裡,馬任名大喝道:「瑩兒快走,死也不要讓惡賊得到你身上的寶 刀。」   剛撲進林內的馬心瑩全身劇震,駭得一口真氣提不起來,仆倒地上。   易燕媚一愕下已知其故。   楊奉果然大喝一聲,一連幾拐迫開了馬任名,往林內撲來。   楊奉躍進林內,外邊的馬任名向著相反的方向逃去,剎那間消失在雨裡。   頭髮散亂,形若厲鬼的馬心瑩剛從泥地爬起來,楊奉從後掠至,一拐往馬心瑩 擊去。   馬心瑩像失去了魂魄般,擋也不擋。只是拚命往前奔去。   「蓬!」馬心瑩應拐飛跌,僕在一堆樹叢裡。   楊奉奔了過去。一點也不理男女之嫌,脫掉她的 衣,仔細搜查起來,不一會 全身一震,道:「不好:中了這奸賊之計!」飛掠出林。往馬任名逃走的方向追去 。   易燕媚這時才鬆了一口氣,來到馬心瑩伏身處。   馬心瑩被楊奉搜身時翻轉了過來,眼耳口鼻全滲出鮮血,兩眼無力地睜開。   氣若游絲。   易燕媚知道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命,蹲在她旁,低聲道:「馬小姐,你有甚 麼話想說?」   兩水不住落在馬心瑩沒有了半點血色的臉上,鮮血混在雨水裡,化了開來,嘴 輕顫。   易燕媚將耳朵湊過去,聽得馬心瑩微弱的聲音道:「爹:你好狠心!」   易燕媚心中淒然,用指尖揩去馬心瑩眼角的淚珠,歎道:「馬小姐安息吧!這 世上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了。」               第四章 坦言示愛   谷倩蓮由靜室步出風雨裡的庭院空地上低垂著頭由風行烈身旁行過,像看不到 風行烈那樣子。   風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憐意,追在她背後,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 有陪著她淋雨。   谷倩蓮停了下來,幽幽歎了一口氣;風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後。   谷倩蓮輕輕道:「行烈:我的心很亂。」   風行烈道:「你使了這麼多手段,也達不到目的嗎?」   谷倩蓮搖頭道:「不:夫人答應了。」   風行烈很想問她谷凝清究竟答廳了什麼事,不過他為人心高 傲,縱然衝動, 也強忍不問,留待谷倩蓮自發地告訴他。只是奇道:「目的已達到,那你為何還要 心茫意亂呢?」   谷倩蓮背著他垂頭道:「行烈:若你有了個各方面都比倩蓮更勝的紅顏知己, 是否以後不會理我了。」   風行烈為之愕然,不知應怎樣回答她,亦知無論如何回答也有點不妥。   谷情蓮歎道:「谷倩蓮呵:人人都說你最懂得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個看 來聽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 自縛呢?」   雨水打在兩人頭上身上。渾身全濕透了,衣衫也在滴著雨水。   谷倩蓮淒然一笑道:「知道嗎:自第一次在刁小賊那間客棧遇到你,那時我還 不知你是誰,心中便時常想著你,想著你那滿蘊著傷心往事的眼神,和縱使在落泊 時仍沒有離開你的傲氣。你知道嗎?你是否對倩蓮內心的感受一無所覺呢?」   風行烈給勾起了往事,歎了一口氣,反覺得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種折磨自 己的快感。   他想起當日離開那山中靈寺,玄靜尼看他時那令人心顫的眼神,那天大兩也是 淅 淅 地下著。只是少了眼前的電光和雷響,是白晝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雲。   他應該怎樣做呢?   他很想再見冰雲,但也最怕見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蓮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絕這 垂手可得的瑰寶。   谷倩蓮的聲音繼續傳入他耳內道:「行烈:告訴谷倩蓮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 ,不會再看上第二個男人?」   風行烈伸出雙手,搭在谷倩蓮香肩上,緩緩將她扳轉過來。   谷情蓮仰起俏臉,眼內一片淒苦和無奈。   真難為她有這麼多解不開的心事。   風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輕輕道:「我一直不相信你會真的喜歡我,直至你拚 死帶著我逃出卜敵的魔爪時,我才體會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谷倩蓮茫然搖頭。又點了點頭,垂頭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訴我,只 要由這刻開始,我們快快樂樂在一起,便足夠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後的事我也 不管。噢:行烈。」小鳥依人般投進他寬敞的懷抱裡。   風行烈心中感動,擁著她火熱的身體,濕透的衣服使他們全無隔閡地貼在一起 ,使他有鍾和這美女血肉相聯的感覺。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東西。又像依然是一無所有,那種痛苦、矛盾和痛恨自 己的感覺,使他差點仰天悲嘯起來。   谷倩蓮將螓首埋在他寬肩裡,喃喃道-。「回雙修府吧:我真的沒有騙你,現在 倩蓮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雙修府去。」   雷暴終於緩緩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無限柔情, 下飄飛的雨絲。   陳令方以老練的手法,應付了那些前來致候的地方官員後,回到泊在原處的官 船,和浪翻雲左詩關上艙門在正艙內對酌。   這時離天亮還有少許時間。   正艙內靜悄悄的,份外有種孤寂寥落的感覺。   左詩擔心了整夜。兼之舟車勞傾,喝了兩杯酒後,不勝酒力,挨著椅背睡了過 去。   這時朝霞推門進來,捧來另一曇仙香飄,嫣羞垂著頭,盈盈步至桌前,輕輕道 :「老爺: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陳令方有點不耐煩地道:「我們有要事商談,放下酒曇去休息吧:記得關上門 !」   浪翻雲皺起眉頭,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請為我和陳兄斟滿酒杯!」   朝霞呆了一呆。   陳令方有點尷尬地道:「斟酒吧!」   朝霞戰戰兢兢,欲捏開曇塞,忙亂下卻怎也辦不到。   浪翻雲溫和一笑,伸手過去,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曇拔去木塞。   朝霞連耳根也羞紅了,顫著身為兩人斟酒後,放下酒曇,接回塞子,才出門去 了。   陳方令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門外。歎道:「浪兄或會怪我對這小妾並不太好,唉 :我當初為她續身納而為妾,真是對她歡喜得直似發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歸 家,這杬年來,其他妻妾對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無寧日,這是否貪花好色之錯呢 ?」   浪翻雲不想再聽這種家庭糾紛,改變話題道:「陳老今後有何打算?」   陳令方茫然的眼睛閃過愧色,搖頭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熱切了,有時甚 至會不擇手段,今晚的事就像當頭棒喝,喚醒我長作的官夢,現在只想找個藉口, 推掉欽命,回鄉過些安樂日子,以後長醉溫柔之鄉,快快樂樂渡過餘生算了。」   浪翻雲見他意氣消沉,淡淡道:「陳老打的是如意算盤,但求官離難,辭官也 非容易,兼且艙底的囚室裡還有八名惡賊。事情仍是沒完沒了。」   陳令力道:「老夫為官多年,朝庭內很多人還是我的門生,手段也有上一點, 這八人絕對留他們不得,殺了他們後。我會放出聲氣,說他們為我暗中請來的高手 所殺,以後隻字不提此事,楞嚴怕也會放我一馬吧!」   浪翻雲道:「你終於肯定背後的指使者是楞嚴。」   陳令方沉聲道:「化名楊政這杬名新護院,是西寧的沙千里特別推介給老夫的 ,所以老夫全無戒心……」   浪翻雲一愕道:「這樣看來,以胡惟庸楞嚴等為首的一黨,已與西寧領導的系 統聯成一氣,攜手打擊鬼王虛若無等開國功臣……說不定……說不定背後的真正主 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難弄了。」   陳令方色變道:「若老夫遭人暗殺,皇上便可命楞嚴捏造假證據,然後向鬼王 手下的人大開殺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對付鬼王,這招確是狠毒之極。 」   浪翻雲默思半晌,沉聲道:「我對朱元璋一向無甚好感,不過看在他治國還不 錯的份上……」   陳令方哂道:「久亂求治,自古已然。況且大劫後人口劇減,土地對民生需求 自是應付裕餘,這事大家心裡有數,只是不敢說出來吧了!」   浪翻雲點頭表示同意,道:「一動不如一靜,這天子之位,還是不要動他才是 上算。」接著動容道:「恕我直言,陳老現在正陷於進進兩難的絕地,若以一般手 法處理,實有死無生,陳老可敢放膽一搏,或能置諸死地而後生。」   陳令方精神一振道:「謹洗耳恭聽!」   浪翻雲道:「首先陳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驚哧為藉口,將她們送往安全地點, 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陳令方最關心的乃獨子念堯,聞言喜道:「有浪兄此語,我可放心了!」旋又 皺眉道:「但若老夫一個家人也不帶上京,豈不給敵人以借口,說我心懷叵測嗎? 」   浪翻雲道:「你可帶一二愛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護院家丁,便可應付 過去,憑我浪翻雲的覆雨劍。要護送幾個人逃走。那會是什麼問題?」   陳令方放下最難放下的心頭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問題,道:「上京後我們又 可 出什麼事來?」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我還未瞭解京師的微妙形勢,不過以現在各據山頭的局 面來說,其中必有弱點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嚴,此消彼長,朱元璋權寵 的力量將會大大削弱,說不定陳兄還會官運亨通,為天下百姓幹點好事出來。」   陳令方拍桌道:「置諸死地而後生,就讓我和浪兄幹一番大事出來,但浪兄的 身份……」   浪翻雲笑道:「我會收起我的覆雨劍,扮作你的清客謀臣,江湖上見過我的人 並不多。更莫論躲在京師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潛藏。誰可識破我的身份,又有 誰想得到我竟會和陳公混在一塊兒?」   陳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誰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護……」   浪翻雲笑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陳老放膽傳出消息,說八鬼被你請來的 高手所擒,現正押往京師途中。最好楞嚴使人來救人或殺人滅口,這個遊戲更有趣 了。」   陳令方皺眉道:「但那高手應是誰人?二浪翻雲故作不解道:「你剛才不是見 到他嗎?就是我幫的范豹,陳老做了這麼多年官,說假話的本領不會太差吧!」   陳令方老臉一紅,待要答話。   「篤篤篤!」離門聲響。   進來是陳令方的管家,施禮後道:「老爺:蘭致遠大人的座舟到了!」   長江之畔。   秦夢瑤恬靜如常,來到碼頭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們已忙碌地開始工作,趕路的商旅亦趁早到 來,希望能在入黑前到達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碼頭處多了戲十名官差。不住抽查惹起他們疑心的人。   使人感到剛發生了一些事故。。秦夢瑤並不急於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陸路對 她來說也沒有什麼問題。   她見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樓,要了一間臨江的廂房,點了-碟薺菜、一 碗清粥。   酒樓的夥計見她美若天仙,氣質高雅,招呼得特別恭敬親切。更主動要為她安 排客船。   碼頭處不時傳來挑夫有韻律的半歌半叫的聲音,使她感受著民間充滿汗水和努 力的生活和節奏。   秦夢瑤輕鬆起來,斜倚在窗門,平靜地看著江旁的活動。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條跳板,十多輛滕車,負著一袋袋的米 雜物,列成隊伍,等待著挑夫們搬運上船,送往別地,以賺取更大的收益。   秦夢瑤大感興趣,細意觀賞。   和這裡比起來,慈航靜庵是一個與塵世全無半點關係的靜地,在那裡一切都是 自給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齊內的人親手從田里種出來,捨兩餐溫飽外,再無他求。   但這裡每個人都有他們的渴望和憧憬,由養妻活兒、買屋買地、豐裕生活、金 玉滿堂,以致功名利 、權位財勢。   就是這些想求,支持著每一個人在這茫茫人世掙扎向上。   「篤!」   秦夢瑤頭也不回道:「方兄請進!」   門開門關,方夜羽訝然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道:「夢瑤小姐總能令在下驚異莫名 ,怎可頭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來訪?」   秦夢瑤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請坐!」   方夜羽在秦夢瑤對面坐下,這時那熱心的夥計走了進來,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 盅,又問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氣婉拒,順手賞了夥計一兩重的一碇銀子,這幸運的夥計小心地關上 房門,歡天喜地走了。   廂房內靜默下來。   秦夢瑤輕歎道:「這夥計現在對你感激不盡,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 人亡,流離失所,淪為亡國之奴,不知他會怎樣想呢?」   方夜羽也歎了一口氣。道:「夢瑤小姐指責的是。但小姐曾否想過你們自漢朝 武帝以來,每值國力增張時,便對我們這些在塞外與世無爭的遊牧民族,大肆討伐 ,漢兵的殘暴,從未停止載在我們以血淚寫成的史冊上,到我們以彼之道,還施彼 身時,卻派我們不是,夢瑤小姐認為這是否公平?」   秦芬瑤緩緩轉過身來,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熱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 自有史書以來,人類的歷史從離不開鬥爭和仇殺,但人世間除了仇恨外,還有偉大 的情操和愛心,方兄看看門外和窗外這些人,仍堅持在兩者間只選取仇恨而不是愛 心嗎?」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於無奈,蒙漢之間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絕不會放 過我們,只待他穩定了內都。將會派出大軍,來把我們 盡殺絕,姦淫所有婦女。 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風雨,說要恢復大元統治只是個遙遠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內 部的不安,使朱元璋無暇外顧。在下便達到目的。方夜羽為族人盡點心力,夢瑤小 姐仍能指責我不是嗎?」   秦夢 心中一歎,每人也有其個人的立場和理由,一個人的好事,會變成了另 一個人的壞事:聽了方夜羽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禮會到百年前的傳鷹,為何 對人世間的鬥爭全無興趣。   人世就是那樣,誰是對?誰是錯?   方夜羽沉聲道:「我們長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車而居,生活之難苦,絕非水 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像。我們東來侵華,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 明白為何漢人要來侵迫我們,那又是為了什麼呢?最好的土地已給你們佔據了,為 何還要向我們這此一無所有的人開刀呢?」   秦夢瑤輕輕道:「現在整個江湖已給方兄索著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滿意了? 」   方夜羽搖頭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師尊的影響,早看破了人世權位的追逐,只 是場至死方休的角力。夢瑤小姐知否在下多麼希望能在你臉前謙卑地跪下來,痛哭 流悌,懇求小姐捨棄仙道,下嫁方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背負在我身上的重 擔子,卻使我只能在夢裡偷偷地這樣想,夢瑤小姐說方夜羽會感到滿足嗎?」   秦夢瑤想不到對方如此向她坦然示愛,看著眼前這兼具文才武略的軒昂男子, 心中也不無憐惜之意,幽幽一歎道:「方兄不要使夢瑤為難了!」   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夢瑤如此一說,表明她芳心中並非全無他的位置,心 頭一陣激動,說不出話來。   秦夢瑤別過臉去,看往窗外,那艘糧船剛解索離岸,往下游開去,平靜地道: 「方兄攻打雙修府在即,到來找夢瑤不會只是為了說說心事吧!」   方夜羽感到她的語氣回復了平常的冷漠隔離。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 起情懷道:「在下今次來見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處?」   秦夢瑤平靜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紅日法王來對付夢瑤,還要擔心什麼呢? 」   方夜羽正容道:「夢瑤小姐請勿錯怪在下。方某寧願一敗塗地,也不會專門找 人來對付夢瑤小姐,今番前來,只希望夢瑤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於塵世間 的爭逐之外。唉:縱使沒有了我們。江湖上的紛爭又會有片刻靜止嗎?夢瑤小姐何 苦要讓這些閃躍於生死瞬間的俗事擾了仙心?」   秦夢瑤心中一顫,知道方夜羽這幾句話正說在她的心坎裡,由離開慈航靜齊始 ,這塵世之行只是一個歷練的過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捲進了這漩渦裡, 她還能脫身出來嗎?   不由想起了韓柏,這人也是一個使她感到難以脫身的「魔障」秦夢瑤轉過頭來 ,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過一個人,夢 可以在十天內不踏入鄱陽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過韓柏?」   秦夢 搖頭道:「不!」   方夜羽大奇道:「夢瑤小姐請說出那是何人?」   秦夢瑤淡淡道:「怒蛟幫的戚長征。」   方夜羽臉色一變,知道和秦夢瑤的談判終於破裂,而秦夢瑤亦看穿了他們今次 進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標卻是怒蛟幫,所以嶄露頭角的戚長征亦成了第一個要除去 的對象,若讓戚長征和上官鷹翟兩時會合在一起,這杬人聯手之勢,將使怒蛟幫倍 雜對付。   秦夢瑤提出了這個他不能答應的要求,挑明了她不會坐視不理。   方夜羽長身而起。抱拳施禮,歎道:「夢瑤小姐確使在下為難之極。」   再歎一聲,往房門走去。   看著方夜羽肩寬腰窄的背影,秦夢瑤暗歎一聲,方夜羽終拒絕了她要求他退出 中原的建議,因為不殺戚長征,等若不向怒蛟幫開戰,試問方夜羽的霸業如何展開 ?   方夜羽推開房門,忽又回過頭來。低聲道:「夢瑤姑娘是否愛上了韓柏?」   秦夢瑤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對不起:我沒有可以告訴你的答案 。」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情懣難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時輕輕關上 了門。               第五章 共乘一舟   當秦夢瑤和方夜羽在伴江樓上談論他的生死時,戚長征從一個好夢裡醒了過來 ,伸了個懶腰,好不寫意舒服。   昨天在紅日法王擄人離去時,趁混亂之際,他溜了出廳外,躲進韓府後院的禮 會去,藏身處剛好是以前韓柏躲起來那堆放雜物的閣樓。   多日勞累下,他倒頭大睡,至此刻才醒來,精神飽滿,有信心可以廳付任何危 險。   早在到韓宅找馬俊聲晦氣前,他與武昌的怒蛟幫人接觸過,得知怒蛟幫全面反 擊的計劃,既興奮莫名,同時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實力最強之處,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問題,為此早吩咐怒蛟 幫留守的眾兄弟化整為零,潛進地底,躲躲風頭。   到紅日法王大鬧斡府,他心生一計,想起最佳藏身之處,莫如就在韓府之內。   方夜羽的人以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沒有理由破門進來對付他,到八 派的人逐一離去時,方夜羽的人自然以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韓府時,就是他逃離 武昌,趕往長江歸入大隊的時候了。   本來若再躲多兩天才走,會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動,喜愛熱鬧,要他再在這 裡呆多半個時辰也受不了。   戚長征將長刀插回背上,躍下閣樓,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敵那類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靜候著他,連這膽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 翼起來,先來到門旁,由隙縫處往外望去,兩名馬伕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馬具, 悠閒地聊著。   戚長征暗忖:昨天韓府才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今天的韓府一切似都回復了正 常,人忘記過去的力量真是強大。   這樣推門出去,兩人不叫歎才怪,忙回頭四望。看看有沒有另外的門窗,不一 會大失所望,這是個密封的糧倉,除了這道門外,連扇氣窗也欠奉,想到這裡,心 中警兆忽現,往外望去。   那兩個馬伕已軟軟倒在地上,看來是給人點了穴道,對方的手腳快得駭人。   戚長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終於進來搜索他的蹤跡,同時也表示了八派 的高手已全都離去,否則對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不怕被人發覺。   他迅速退後,將自己留下的腳印全都消除,又將自己睡過的地方佈置過,使人 看不出被他壓過的痕跡,然後環日四顧,看看有沒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後眼光來到放在一角的十多個竹籮處,其中堆著谷 和米糠,看來是飼養家 禽之用。   戚長征叫聲謝天謝地。掠了過去揀了一個半滿的鑽了進去,用穀殼蓋著自己, 動也不敢動。   縱使以他的好勇鬥狠,也知道這場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的鬥爭。   「咿呀!」大門推了開來。   戚長征聚精會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閃,好像有什麼東西跳了進來。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只似貓非貓,但鼻子特別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怪物。   他似貓的身長約半尺,但拖著的松鼠般尾巴卻足有尺許長,靈活地在身後有節 奏地擺動著,一對眼閃閃發光。   戚長征心知要糟。同時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敵追上來的緣故,就是因為鬥不過這 頭怪畜牲的大鼻子。   怪貓的頭忽地擺向他這邊,怪眼瞬也不瞬地瞪著他藏身的大籮。前面兩隻腳在 地上划動著。   戚長征心中叫道:「乖乖過來吧:讓我給你一刀。否則我老戚無論逃到那裡, 也會給你找到。」   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為何可肯定他仍在韓府內,故大舉進來搜索。因為這 只怪貓在前次追蹤時。早熟悉了他的氣味。   人影-閃,一個美妙的身形撲了人來,原來是那嬌軟若水的「水將」水柔晶。   戚長征心叫一聲「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發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嘯,那怪貓躍入她懷裡。   水柔晶將怪貓放在肩上,掠到戚長征的竹籬旁,低聲道:「現在整個韓家也給 我們包圍起來,你要設法在韓家再躲上一個時辰,到時我或可將我們的人引走,之 後你可好自為之了。」頓了一頓再道:「你最好混到韓家的主宅裡。我們奉有嚴令 ,不得驚動韓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什麼了。千萬不要以為我愛上了你 。」話完俏臉一紅。閃往倉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兩個男人掠了進來,肥的那人問道:「小靈狸沒有發現嗎?」   瘦的那人道:「這真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戚長征從大龐裡看出去,兩人都身穿白衣,但肥漢衣繡金邊,背上掛著兩個金 輪。瘦的那人高若木條,衣繡綠邊,手上拿著的武器竟是塊木牌,心中暗懍,若此 二人代表金和木,則水柔晶不用說也是水,都應還有火和土兩人,只要這其他四人 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夠教他吃不消,何況對方必精通某種取五行生剋制化而成的 陣式,對上了時他可能連逃走也辦不到。   水柔晶纖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捏著小 狸的頸項,道:「沒有發現:來,我們搜 馬廳去!」當先去了。   金將木將兩人掃視了糧倉。一片後,才跟著追了出去。   戚長征及時閉起眼睛,免去被人感應到眼睛的光映,發現了他,同時想道:「 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這裡,不若再睡上一覺。」   正要閉目入睡,忽地驚醒過來。跳出大 ,竄到故開了的門旁,探頭外望。   原來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慣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將整個要搜索的地點圍了起 來,然後來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東躲西藏。最後都會露出痕跡,假如以為 搜過的地方沒有危險。躲了進去,更會墮進陷阱。   若對方不是採取這種手法。水柔晶也不須對他加以警告,要他混進韓家的人內 。   外面除了那兩個倒在地上的馬伕外,靜悄悄的。看來水柔晶杬人都到了馬廨去 。   戚長征想撲出去,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妥,尋思其故,不一會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驚擾韓家的人,自亦應有人把風。以免韓家其他 人突然來到,發現這兩個被點倒地上的馬伕。因為若真的有人來到,把風者可將對 方點倒,到走時再將被點穴者拍醒過來,保證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已怎地被人落了手 腳。   戚長征暗暗心焦,就在這時,馬龐那方傳來兩下鳥鳴的聲音:衣衫聲響。一個 穿著紫紅衣邊的白衣男子,背著個火炬形的怪兵器,腳不沾地掠過眼前。迅速消失 在馬廨那方的轉角處。   這人不用說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來,進韓宅來搜索他的就是這金木水火上五 將,此外極可能再沒有其他人,因為若要搜人而不被韓府的人發現,就必須是高手 ,由此而推之,圍著韓府的人武功都應比這五人為低,自己若要強闖出去,或者有 希望突圍逃走。   當然這是下下之策,因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眾,能逃出武昌 府的機會仍微乎其微。   為今之計,就是乖乖聽水柔晶的指示。設法子混到韓府的主宅裡,那時這五將 投鼠忌器,要找他便會難得多了。   假設現在只還有一個土將在外面某處把風,他逃過對方耳日的機會就大大增加 了,因為他處身的這方向不應是土將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長征迅速再探頭望往與馬龐相反的右方。   幾座建 物外就是韓府的大花國,曲徑通幽,林木婆娑,對隱藏身形極為有利 ,園旁均有道長廊,接通韓府前後兩院。   昨天摸來此處時,戚長征對斡府的形勢早有了大略的認識,記得往前是韓府著 名的武庫。往後是婢僕居處,然後是另一個較小的後花園,花園內就是韓天德和夫 人子女的後宅。   要混進韓家的人裡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裡是韓府所有日間活動集 中處,人來人往,藏身困難,所以唯有將目標定在韓家的後院。   戚長征運足目力,迅速視察右方的園中林木,那土將若要藏在暗處,只有躲在 樹木裡又或花叢內。   就在這時,兩名婢女穿過大花園內的碎石小徑,邊行邊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叢 。   戚長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園內一叢花木動了一動,不用說也是土將躲藏的地 方,見到有人經過,立即藏進花叢間更濃密的深處。   戚長征知道對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兩名女婢身上,豈敢遲疑,閃了出去。   貼牆而走,恍如電光般經過糧倉旁的杬個離物倉,兩腳用力。撲上長廊擋兩的 瓦頂,停也不停,沿著廊頂迅速纏過婢僕們的居所,來到後院。   後花園的林木深處,僅見一所大宅和杬接兩層的小樓,小橘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處隱隱有人聲傳來,照這時間,應是韓府眾人等在宅內進早餐的時候。   戚長征擇了其中的一座小樓,由一棵樹撲往另一棵樹,瞬眼間便穿窗進入小樓 的上廳去。   戚長征鬆了一口氣,環目四顧。   小樓佈置淡雅,簾帳低垂的大床旁有張梳妝台,銅鏡煙脂水 眉筆骨梳等女兒 家裝扮之物式式俱備,臨窗處放了一組几椅,幾上古琴旁還有本翻開了詞譜,細看 下原來是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漱玉詞》,配著牆上風格清婉、分繪上梅蘭菊竹的 四個卷軸,那充盈樓內清幽的茉莉花香氣,既有書卷氣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氣氛 ,只不知是韓家杬位小姐那一位的閨房。雖未見其人,她在戚長征心中已留下了美 好的印象。   戚長征移到窗旁,往外窺看,他的眼珠一動不動,以捕捉任何映入眼 的動態 。原來人的眼球移動時,比較容易察覺靜止的物體;而當眼球不動時,對在視域內 移動的事物則特別敏感。戚長征現在探用的是後一種江湖人慣用的視物法。   人聲隱隱從大後方的庭院傳過來,這杬座小樓卻靜悄寧靜。   戚長征忽有所覺,定神望去,只見兩道人影沿著他來時的廊頂撲入園內,在林 木間一閃不見。   戚長征心中咀咒,敵人既來此處,不用說也不會放過這杬座看似無人的小樓。   這閨房內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處。他想了想,來到狀旁,正俯 身要鑽進去,忽又改變主意,揭開垂棖,躲了上床,用被將自己蓋個結實,屈起身 軀,只露了少許頭髮在被外,除非對方把被拿開,否則誰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 這名大漢。   他忽然改變主意,是因想到若對方看到樓內無人,自是不會放過進來搜查的機 會,那時他還能躲到那裡去?不若橫起了心,扮成韓家小姐尚好夢正酣,那對方基 於不能騷擾韓家的人的限制,自沒有理由揭帳細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數語,對 他的幫助有多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盞熱茶的功夫。窗框處輕響傳來。   戚長征故意扭動,裝著要轉過身來的樣子。   衣袂輕響。   那人果然離開了。   戚長征鬆了一口氣,由臉壁側臥改為仰躺,伸了個懶腰,只覺舒服之極,也記 不起有多少日子沒有像現下般寬鬆地睡在一張大床之上了。   他為人不拘小節, 脫之至,絲毫不覺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繡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個呵欠,暗忖不如就這樣躺他一個半個時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 同黨後,才施施然離去,豈非愜意極點。   迷迷糊糊間,差點就要睡著時,忽給輕盈的腳步聲驚醒過來。   他大驚坐了起來,想要躲進床底,揭帳也未來得及,房門給人推了開來。   蘭致遠等陪著韓柏和范良極下船時,陳令方和當地十多名大小官員,早恭候碼 頭上,趁一番客氣介紹間。有人將蘭致遠拉到一旁,細述昨夜發生的事,這時蘭致 遠才明白為何歡迎隊伍裡包括了超適千人的軍兵行差,江上還有兩艘兵船來回巡弋 。   客套介紹完畢,陳令方向韓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訪貴 國,深受貴國美麗的風景吸引,想當年貴國鎮國將軍程澄之兄熱情好客,帶老夫游 遍當地藝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來仍縈繞心頭,現在得遇專使,可上詢故人 之事。真乃平生快事。」   韓柏和范良極一齊笑起來,不過兩人的笑聲一干一澀,都是在掩飾心中的惶恐 。   范良極怕他再說下去,道:「原來陳老曾到敝國。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 我們先上船去,好好暢敘一番。」   韓柏這時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說什麼話時,背後馬嘶聲響,原來 灰兒正給牽下船來,改變話題道:「若非這好馬兒,我也難以逃過劫難,所以無論 到什麼地方去,我也要攜他一起。」   這時蘭致遠走了回來,再一番客氣話後,和眾官簇擁著韓柏、范良極和柔柔杬 人登上官船。   范良極怕被陳令方詢問高句麗的事,露出了馬腳,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韓柏因 頭部舊傷,現下感到不適,需要稍息一會。   眾官還以為可以好好敘敘,打好關係,聞言唯有殷殷辭別,方園和那守備馬雄 是隨行的人。   當然留了下來。   韓柏和柔柔躲避上艙陳令方為他騰空出來的貴賓房裡,想起遲早要給陳令方揭 破身份,不禁臉臉相覷。   韓柏低聲咒罵道:「我都說這計劃行不通,京裡還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麗的 事,若對方和我要說高句麗話,我可怎麼辦?」   柔美也不知應怎樣安慰他才對。   這時范良極推門進來,道:「我和陳老頭約好了共晉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 怎樣應付他對你的「上詢」。」   韓柏大怒道:「我又未逛過高句麗的窯子,教我怎樣答他。」   范良極也有點焦急,兩眼一瞪道:「告訴他你大而無當的頭給人一敲後,什麼 也記不起來,不就成了嗎?」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設公子什麼也記不得了,又怎當這專使?」   韓柏悶哼道:「陳老頭既能出使高句麗。說不定也懂高句麗話,和我或侍衛長 大人說將起來時,我還可以說給人打壞腦袋,侍衛長大人豈非當場出醜?」   這時船身輕顫,開始啟航。   范良極歎了一口氣,承認道:「誰估到有這種情況出現,不過我們總逃出了武 昌,至不濟你的頭便痛起來,我們一齊扯呼。回房休息去,陳老兒又能奈我們什麼 何?」   韓柏也同意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道:「見到朝霞沒有?」   范良極點頭道:「誰瞞得過我老范,這上艙那間房住著什麼人,給我全摸得一 清二楚了。」   向韓柏陰陰一笑道:「專使你乖乖在這裡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處走走,為 你的安全盡點力。」   韓柏惱怒地道:「半晌?」   范良極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歲,幾個時辰不是「半晌」是什麼?」   在范良極出門前,柔柔低聲道:「范大哥,小心點!」   范良極一呆道:「有什麼好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韓大俠我的頂頭上司救走 我們。」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點莫要碰上陳令方,因為你的頭並沒 有事。」   范良極知道誤會了柔柔。老臉微紅,尷尬地走出房去。   這時在下層較次級的房內,陳令方來找浪翻雲,道:「詩姑娘呢?」   浪翻雲道:「在鄰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幾個時辰才行。」   陳令方臉色凝重道:「浪兄對那兩個來自高句麗的人有什麼看法?」   浪翻雲道:「他們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細看過他們。陳老何妨先告訴我你的看 法。」   陳令方道:「這兩個都不似是高句麗人,否則不會連半點高句麗口音也沒有, 若是假扮的。確是膽大包天了,皇上為了對付蒙古人,特別聯絡中土外的國家,朝 中熟悉高句麗的人不多,但卻非沒有,老夫便是最老資格的一個。這兩人一見皇上 ,保證立時被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們竟敢這樣做?」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這兩人敢如此大膽,因為他們另有本錢。」   陳令方一愕道:「本錢?」   浪翻雲道:「這兩人都是江湖上罕見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 必攔得住他們。」   陳令方色變道:「如此高手,為何要裝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雲道:「這個很難說。他們不似楞嚴能使得動的人,少的那個貌相雄奇, 當非奸猾之徒,而且……唔:這事有點奇怪。我或者曾見過此人也說不定……」   陳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雲這個級數的高手,怎會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見過對方 。   浪翻雲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這事遲些再和你解說,但那匹灰馬我確曾見 過,因此也產生出 聯想……」   陳令方道:「老夫現在應怎辦才好?」   浪翻雲道:「暫時不要揭破他們,最好安排一個機會,調走所有閒人,讓我和 他們碰碰臉,試試他們。」   話猶未已,范良極的聲音從艙口處遠處傳過來,不知和誰在寒暄著。   浪翻雲微笑道:「陳兄若走出去,我保證他立即藉故遁走。」               第六章 妾意郎情   易燕媚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著,本來她已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只是以往在山城 時,不時聽干羅提起鄱陽湖的山光水色。似是對這大湖情有獨鍾。又從方夜羽處得 知干羅逃往九江府,感到干羅極可能是往鄱陽湖去,所以才來碰碰運氣,能遇上干 羅的希望實在非常渺茫,剛才目睹馬心瑩慘死,心生感觸。這刻更若無主孤魂,也 不知自己應到那裡去。   蹄聲在後方晌起。   易燕媚畢竟富於江湖經驗,縱使在失落的情緒裡,仍自然而然躲往道旁的車輛 後。   塵土飛揚下,一批百來人的勁裝大漢,策馬馳過。竟全是以往山城的手下,現 在叛了干羅,隨「飛腿」毛白意加入了方夜羽的人。   易燕媚心身皆疲,乘機坐了下來。暗忖方夜羽如此調兵遣將,不用說也是進行 策劃了多時的進攻雙修府行動。一場風雨正在醞釀中。   以往想起爭霸江湖。易燕媚都感興奮莫名,但現在只希望永遠再也看不到任何 鬥爭仇殺。   假若自己從此放下武事,避進窮鄉小鎮裡,是否可以過些安樂日子呢?   就在這時。一對赤腳出現在她眼前。   易燕媚芳心大駭,想往後退。「砰」一聲撞在一棵大樹幹上。對她這種擅長輕 功的人來說。   這是絕不該發生的事,可見她是如何驚惶失措。   楊奉哈哈大笑,一掌印來。   易燕媚變腰一扭,轉到樹後。剛拔出兩把短劍,忽覺不妥,原來楊奉仍招式不 變,一掌往樹身印上去。   幸好易燕媚驚覺得早,想到對方的功力已高明至隔物傳力的境界,兩劍撐在樹 身,疾追開去。   她的嬌軀才離開樹身寸許,楊奉深厚剛猛的掌勁由雙劍處傳來,易燕媚慘哼一 聲,踉蹌跌退,到背脊撞上另一棵大樹,才能停下。   楊奉由樹後轉了過來,哈哈笑道:「姑娘太大意了,記得做好事為人做墳,卻 忘記了留下足印,讓我輕易追來,難道你以為我會讓知情的人活在世上嗎?」   易燕媚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失魂落魄,完全沒有想過楊奉會回過頭來毀 滅跡 ,致發現了自己的蹤跡。他當然不會容許有人知道他殺了馬心瑩。   楊奉眼中的光閃閃,泠泠道:「我楊奉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巔峰,所以才遠赴 域外,但願能有奇逢巧遇,這十多年來一無所得,本斷了希望,可喜老天爺終被我 感動了,賜我鷹刀,現在只要殺了你,天下再無人知道此事,只要我有時間,那怕 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終有一天會給我悟通鷹刀的秘密,使我成為繼傳鷹之後的大羅 金仙,哈……」他顯然得意之極,又不怕易燕媚能逃出手底,竟一口氣將心中的話 吐出來。   易燕媚氣血浮動。心頭煩悶,知道被對方掌勁所傷,展不開平時一半功夫,自 以必死,反平靜下來,緩緩道:「你殺了馬任名嗎?」   楊奉仰天一陣狂笑道:「這小子枉我一向待他如兄弟,竟敢大膽騙我。楊某既 給他騙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嗎?在我入林追他女兒時,他先中了我學自天竺的一 種掌法,假若能立在原地不動,調氣治傷,一盞熱茶功夫。即可復原,豈知他急於 逃走,妄動真氣,到發覺不妥時已太遲了,哈哈……」   易燕媚見他狀若爐狂,如此人為了鷹刀,到了六親不認地步。眼光落到在他背 上露出來的刀柄,心想這就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神物了,自己為它而死,總算不是 死得不明不白。算了吧:一切也罷了。   狂勁捲起,楊奉的鐵 已然出手,當胸戮至, 頭左右擺動,隱隱封死自己往 上和移往左右的退路。   易燕媚知道縱使在最佳狀態,也不是這人十招之敵,閉上雙目。只求一個痛快 。   南康府的大街當然比不上黃州府、武昌府等大城邑的熱鬧,但自有一番小康之 象,在市中心一個大空地處,有十多個各地鄉人到來擺賣蔬果和各式用具的地攤, 價廉物美,惹得附近的人都到來選購。   有些熟食販子乘機在空地兩旁豎起帳幕,擺了幾張檯子大做生意,光顧的人真 還不少。   谷倩蓮回復她的俏皮活潑,拉著風行烈在大街小巷到處溜 ,一點顧忌也沒有 ,見到這麼一個好去處。忙拉著風行烈到其中一個面檔的空檯子坐下,叫了兩大碗 牛肉麵,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風行烈也感肚子餓了,風捲殘雲般轉眼便吃個碗底朝天,連湯水也一股腦見送 進去祭五鹽廟。   谷倩蓮「咕」一聲笑道:「看你的吃法怎知這碗麵是何滋味?」   風行烈實在無法將這眼前快樂得像小鳥的谷倩連和剛才靜室外淒苦的她相連起 來,拍拍肚皮道:「快有快的滋味,慢有慢的滋味,我不說你吃得不夠痛快,你還 來說我。」   谷倩蓮挾起一箸肉,笑咪咪道:「只有慢吃才能將吃的快樂延長,像你那種吃 法,縱使痛快,時間也短暫多了。」   風行烈愕了一愕,心想此姝說話總有點歪理,不敢重蹈前獻。和她辯論下去, 看她再吃了幾口後道:「你好像一點也不急於回雙修府去的樣子?」   谷情蓮放下碗筷,兜了他一眼,甜甜一笑道:「方夜羽不急,我們為何要急, 何況……」幽怨地啾著他續道:「何況我也不想這麼快回去。」   風行烈拿她沒法,索性閉口不言,要了 濃茶,悠悠閒閒喝起茶來。   谷情蓮一邊喝茶,一邊用眼看他,滿臉笑意盎然,一副只要和你一起便無比滿 足的樣子。:風行烈見到谷倩蓮這麼歡天喜地。心情也開朗起來,道:「剛才你一 路來時,不時在街角處留下暗記,為何現在仍未有人來和你聯絡?」   谷情蓮美目湧出深情,沒有答他這問題,卻道:「記得那晚燒卜敵那些賊船前 ,我曾說過要告訴你一個雙修府的秘密,你還記得嗎?」   風行烈想起那晚從「白髮」柳搖枝手上救出眼前的佳人後,夜半棧房私語的醉 人情景,心中湧起絲絲甜意。經過了剛才的雨中擁抱,往日風行烈自己一手 起來 阻隔著兩人的堤防,已給長期患難與共建立起來的深厚感情、男女天生的互相吸引 而 成的洪流衝破了一個大缺口。   聽到谷倩蓮重提那未有機會說出來的秘密,風行烈既感溫馨又感有趣,微笑道 :「當然記得!」   谷倩蓮嬌嗔道:「那你為何問也不問,難道對倩蓮的事一點也不關心嗎?」   風行烈想不到罪名如此嚴重,苦笑道:「你要說自然會說出來,以你谷小姐的 一向作風,小生想不聽也不行。若我問你,不知你又會要由什麼花招耍弄我了?」   谷倩蓮「噗哧」一笑,橫他一眼,小嘴喃喃念道:「小生:嘻:小生!」對風 行烈首次自稱小生大感有趣。   看著她嬌態流露,天真可人的風姿,風行烈心神全被吸引了過去,驀地心中一 震,自己難道將冰雲忘諸腦後了嗎?   谷倩蓮看到他神色有巽,奇道:「你在想什麼?」   風行烈看著谷倩蓮,心中歎了一口氣,靳冰雲和谷倩蓮兩人有著極端不同的性 格特質,前者像永遠被失落和哀愁鎖在一起,而後者則永遠那樣積極進取,充滿了 對生命的熱愛和活力。   谷倩蓮逐漸在填補著他心內因靳冰雲離去而騰出來的空白。   在敵人龐大的壓力下,沒有人知道明天能否還活著,時日既無多,為何不好好 掌握眼前的珍貴時刻呢?   若自己的怪傷真能被治好,跟著的事就是向龐斑挑戰,只有那樣做方可以填補 因厲若海為救自己而身死的悲痛,因冰雲的欺騙而造成的創傷,縱使戰死,也勝過 荀且偷生。   就是在這種心態下,使他原本緊閉的心 開放了,也使他感到應善待眼前這封 他情深一片的嬌娃,而谷倩蓮亦的確對他有強大的吸引力,能給予他靳冰雲從來沒 有於他的實在感和濃烈的沒有任何保留的愛。   谷倩蓮豎起一指按著嘴 ,示意他不要說話,甜甜一笑道:「讓我猜猜風小生 的腦袋內現在裝著什麼東西?」   風行烈頑皮心大起,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平日的 槍舌劍,玩弄手段 總鬥不過這小情靈,如何能抬起頭來做人?不由動起腦筋來,看看能怎樣勝回一回 。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經過了一段遙遠的心路歷程後。他終於由漢然不理,盡力 拒絕,而至現在的投入和接受,享受到和眼前玉人相處的樂趣。   這並非說他移情別戀,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使人不能永遠活在痛苦和消沉裡, 厲苦海的死和谷倩蓮的愛正是令他振作起來最重要的兩個因素。   谷倩蓮作出個嫵媚動人的猜想表情,試探著道:「你在想……」   她還未說出來。風行烈大搖其頭。   谷倩蓮大發嬌嗔道:「人家還未說出來,你怎知猜得不對?」   風行烈哈哈一笑道:「你谷小姐有多大道行。難道瞞得過我風行烈嗎?當然知 你猜錯。」   風行烈罕有表露如此強烈「反擊性」,谷倩蓮露出戒備的神情,杏眼圓瞪道: 「說出來吧:若是我心中猜到的事,倩蓮會要……要你……唔:說吧!」   風行烈見谷倩蓮破天荒第一次落在下風,大感痛快,哂道:「要我風行烈好看 :是嗎?」   谷倩蓮咬著下唇,啾他一眼,跺足道:「想欺負人家嗎?快說出來!」   風行烈微笑道:「我的腦袋裝著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兩個字,不過當時認得 的只有開頭時那半邊「女」字,跟著其他的都像鬼畫符那樣,教風小生如何辨認, 又或者小生才疏學淺,不認得那麼多字吧!」   谷倩蓮俏臉一紅,又羞又氣,又不知風行烈真的辨不出寫在他背上那兩個字, 還是存心耍弄她,一時間亂了方寸。   風行烈步步進逼道:「下面那個字似乎簡單一點,好像是個「你」字,上面那 個則怎樣也辨不出來。「女」作邊旁的字那麼多。究竟應是那一個?」   看到風行烈扮出來的皺眉苦思狀,谷倩蓮終於知道中了奸人之計。不依道:「 行烈啊行烈:人家還未嫁你,你就在欺負人家!」   這麼直接大膽的話,幸虧谷倩蓮說出口來,風行烈呆了一呆,猛地醒覺,知道 谷情蓮正在反擊,暗忖這次無論如何也不可敗下陣來。把心一橫而且確想看看谷倩 蓮招架無力的嬌憨樣兒,一拍額頭,舉手作投降狀道:「風某真是愚不可教,忘了 有「女」才能成「家」。這個正是「嫁」字。好由今天開始,風某向江湖宣佈,因 受不了谷小姐多方引誘,終於失陷情關。」   他本是風流瀟酒的多情人物,只因受到靳冰雲的打擊,意冷心灰,這刻放開束 縛,立時回復本色。   谷倩蓮嬌羞不勝垂下頭去,低聲道:「記得大丈夫一諾千金啊!」旋又想起另 一事,不忿地道:「誰在引誘你啊?」   剛才地還要告訴風行烈那個秘密,現在調起情來,什麼也給拋諸九霄雲外。   風行烈完全投進了谷倩蓮醉人的少女風情中,首次成功地拋開了過往的辛酸遭 遇,奮起雄心,卻非關什麼爭霸江湖之事,而只是怎樣要把眼前這可愛刁蠻娃兒暫 時收個貼伏,不讓她有還手之力,柔聲道:「倩蓮!」   谷倩蓮從未聽過風行烈如此溫柔的呼喚,芳軀輕顫,抬起頭來,羞喜地道:「 什麼事?」   風行烈知她全無防備,還壓著快要大獲全勝的快意,淡淡道:「給我親親好嗎 ?」   縱使谷倩蓮如何早熟大膽,終究是個未經男女之事的女兒家,不似風行烈在這 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而風行烈亦正是看準這點。展開攻勢。這種男女之樂,只有 在無所不用其極時,才可盡歡。   兩人自相識以來,一直採取主動的都是谷倩蓮,現在風行烈搶回主動,立時樂 趣橫生,使兩人的心更拉近起來。   谷倩蓮連耳根也紅透了,心波邊漾,偷眼看看附近已開始注意他們的其他食客 ,愕然道:「在這裡,」就憑這句話已可看出谷倩蓮比起一般閨女大膽了不知若干 倍,因為她不是拒絕,而只是猶豫這是否適合的地方。換了其他女子,這鍾荒唐情 話聽也不可以聽入耳朵裡去。   風行烈認真肯定她道:「當然是在這裡!」   谷倩蓮烏靈靈的雙眸秋波流轉。眼中閃過看穿了風行烈虛張聲勢的神色,嫣然 一笑,也不理來自四周的目光,隔著檯子平仰俏臉。嘟長小巧的嘴巴,一副任君品 嘗的誘人樣兒。   這回輪到風行烈愕然以對。   心中一氣,難道我風行烈每次和你谷情蓮交手,都要棄甲曳兵大敗而逃?乾咳 一聲,狠狠咬牙,兩手撐在檯面,支起身體,擺出一副要越台過來狼吞虎 的的霸 相。   谷倩蓮半閉的美目掠過恐慌。「嚶嚀」仰後。差點縮進台底下去,求饒道:「 風公子放過乖倩蓮這次吧!」   風行烈哈哈大笑。坐回椅上,充滿縱橫情場,凱旋而歸的勝利感覺。   自靳冰雲離開他後。從未試過這刻般的忘憂無處,冷漠全消。   谷倩蓮重新坐好,一臉嬌嗔,又喜又怕,那多情少女的嫣俏模樣,動人至極點 。   兩人公然調情。兼之男俊女俏,春得四周的人眼也傻了,大歎世風日下,人心 不古。風行烈還不覺得怎樣,谷倩蓮終是黃花少女。又怕風行烈有更越軌的狂行, 低聲懇求道:「行烈:和倩蓮走吧!」   風行烈像一點也不知道成了別人眼光眾失之的,悠然道:「你若不告訴風某要 到那裡去,我才不會像傻子般任你帶著游花園般東逛西走。」   在與谷倩蓮充滿男歡女愛的「對仗」裡,他從未試過佔到上風,故份外珍惜。   谷倩蓮驚魂甫定,道:「怕了你:昨夜倩蓮淋了兩,有少許不舒服,想到藥鋪 抓一劑風寒茶,喂: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風行烈搖頭苦笑,知道自己雖偶有小勝,終不是這小精靈的對手,攤手道:「 小生怎敢說個」不」字,若誤了谷小姐病情,誰擔當得起?」               第七章 香閨巧遇   門開,韓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錄絲錦衫裙。肩上披著素黃肩繡,若有所思地 走了進來,對坐在繡帳低垂床上目瞪口呆的戚長征視若無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 輕按琴弦。   「叮」一聲按晌了一個清脆若深山禪院 鐘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 幽幽歎了一口氣。   戚長征頭皮發麻,縱使臉對千軍萬馬。也比臉對現在這尷尬場面容易應付。   正想偷偷下床,開門離去。   韓慧芷轉過身來,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來,茫然望著牆上的一幅字書。   戚長征動也不敢動,狼狽之極,心中祈禱著對方看不見自己。   韓慧芷低吟道:「風住塵香花已衰,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 流。間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戚長征看過剛才翻開的詞譜,知道韓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詞,他雖然不能完全 掌握詞意,也聽出韓慧芷滿懷愁緒,藉以排遣,滿是失落傷情的味兒。不知如何地 ,竟萌生衝動,差些要揭帳而出,好好勸慰這秀外慧中的韓家二小姐一番。。韓慧 芷盈盈站起,朝戚長征走來。   戚長征如受雷擊,全身麻痺。暗叫我的天呀。韓慧正已有所覺,駭然止步,抬 頭望往床上。   戚長征暗叫聲完了,只要對方一聲尖叫,所有東躲西藏的努力將付諸東流。   韓慧芷俏臉倏轉煞白,張口就要驚呼,忽她及時伸手掩著檀口,只發出「呵」 的一聲輕晌。   戚長征動也不敢動,怕她誤會,舉手表示全無惡意,道:「我是戚長征!」   韓慧芷驚魂甫定,雙手抱著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為何到了我床上, 還不下來?」   戚長征低聲道:「低聲點:韓小姐可否裝作若無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 的人看到我躲在這裡。」   韓慧芷猶豫了片晌。想到對方若要害她,剛才實是輕而易舉,點了點頭,移到 窗旁。   戚長征舒了一口氣,跳下床來,閃到從窗外望進來目光不及的死角處,低聲道 :「多謝小姐,我還怕你駭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韓慧芷道:「我若非認得是你,定會叫出來。」   戚長征奇道:「我們怒蛟幫一向被你們白道中人視作洪水猛獸,為何小姐見是 我反而不叫?」   韓慧芷怕給人看到她在和人說話,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著眼前這軒昂的青年 男子道:「我現在真的弄不清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只知大多數人都只為自己的 私利打算,唉!」   戚長征知道她因馬峻聲的誤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觸,也不知應 怎樣安慰她才好,站在牆角,默然不語。   韓慧芷道:「我們不若到樓梯轉角處再說,那裡不虞被人看見。」   戚長征驚異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慮如此周詳,又一點不怕自己。忙點頭同 意。   兩人躲在兩層樓間的樓梯處,為了方便低聲說話,兩人並坐同一梯級,戚長征 解釋了自己的情況,當然隱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為這是須高度保密的事, 方夜羽若知曉。絕不會放過水柔晶。   縱使音量近乎耳語,但他渾厚的聲音在這半密封的空間內。仍有著空谷迥音的 效果,似遠若近。   戚長征說罷,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像眼前這初相識的溫婉嫻淑的美女。   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說著故事和玩兒。   韓慧芷蠻有興趣地專心聆聽著,沒有半句話打叉,還隨著戚長征的經歷有時驚 得吐出小舌,有時作著無聲的微笑,表示讚賞,使得戚長征唯恐說得不夠仔細。   聽罷,韓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膽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會放過你,還孤 身前來武昌:明知我家裡八派的人雲集於此,仍要摸上門來。」   她看似在責備戚長征,但眼中卻只有欣賞崇拜之色。   戚長征給這「知己」看得連骨頭也酥起來。記起什麼似的道:「我記起了。進 廳時你站在韓天襪前輩身後,瞪著我目瞪口呆,好像看傻子那樣。」   韓慧芷笑道:「那時我真以為你瘋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還以為你眼中只 看到秦小姐?噢:對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確美若天仙。」   戚長征記起自己當眾讚美秦夢瑤,當時只覺理所當然,天公天道。不知為何現 在給韓慧芷提出來,卻大感尷尬,臉上一紅,分辨道:「秦夢瑤有她的美,韓小姐 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應怎麼說,你們都是那麼美,但你的美是慢慢來 的。」心慌意亂下,他說得一塌糊塗,措辭不當之致,但卻清楚表達了他覺得韓慧 芷很美。   韓慧芷粉臉通紅,暗怪這人坦白得可以,說話一點避忌也沒有,但另一方面, 芳心卻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雲的大廳內,戚長征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 氣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剛才一見是戚長征,立時戒心盡去,自有 著前因後果。   戚長征道:「現在馬峻聲給那禿驢擄了去,你的五妹豈非很傷心嗎?」   韓慧芷道:「這事出奇得緊,我五 知道小柏千真萬確沒有死後,態度來了個 突變,再不提馬……馬峻聲,反吵著要去見小柏,真令人難以費解?」   說到馬峻聲時,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好像怕戚長征發覺到她曾暗戀過馬峻聲的 往事。。戚長征渾然不察,一愕道:「什麼小柏沒有死?」   韓慧芷不厭其詳的解釋一番後,戚長征作出苦思狀道:「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   韓慧芷還以為他會對韓寧芷的轉變給出合理的解釋,一聽卻是如此,有點失望 地道:「原來你也不明白!」   戚長征只覺和她說上杬天杬夜也不會有半絲睏意。聞言立時絞盡腦汁,沉吟道 :「會不會你五 真正愛的人是韓柏才對。」   韓慧芷離眉道:「怎麼會:當時小柏只是個下人吧!」   戚長征不悅道:「人那有上下之分?」   韓慧芷垂下了頭道:「戚兄教訓得好,人是不應有上下之分、貴賤之別。慧芷 以後也不會有這個想法了。」   對韓慧芷的柔順溫婉,勇於認錯,戚長征大感不好意思,囁嚅道:「我這人就 是直腸直口,韓小姐莫要怪我。」   韓慧芷出神地瞧著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無比,輕輕道:「我才希望有個像戚 兄這樣的朋友,可教曉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話完才想起其中語病,羞得垂下 頭去。   戚長征似飄然雲端,他在怒蛟幫內終日和上官鷹翟雨時等 混,互逞 槍舌劍 有之,何來這等溫柔軟語,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一時間兩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來,間中眼神接 ,兩人都嚇得望往別處。   戚長征驀地想起不知不覺間在這樓梯已呆了很長的時間,但又有點不願離去, 想了想,問道:「現在馬俊聲的事已告一段落,你們……」   韓慧芷道:「現在我們唯一的願望,就是小柏能無恙歸來,不捨大師答應了不 惜動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現在好多了。起碼比以前茫無頭緒有些落著了。」 頓了頓又道:「阿爹會帶我們到別處住上一段日子。其實主要還是為了五妹,希望 她離開這裡後。會忘記曾發生過的傷心事。」   戚長征一呆道:「你們要到那裡去?」   韓慧芷垂頭輕輕道:「你會來找我嗎?」    未至,勁氣已籠罩著方圓文許的空間。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什麼也不知道了。」素性閉上眼睛。   勁氣忽 。   易燕媚大感奇怪,睜開眼來。   只見「赤腳仙」楊奉一對赤腳一前一後。像生了根動也不動,手中鐵 遙指著 自己,一對燈籠般的大眼凶光閃閃,似在看著自己,又像視而不見。   易燕媚大惑不解時,楊奉沉聲道:「誰?」   干羅平靜的聲音在楊奉身後某處晌起道:「楊兄為何不繼續動手殺人?」   楊奉悶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給我退後十步才說。」   干羅負著雙手,在楊奉背後出現。   易燕媚失聲悲叫道:「城主!」   楊奉一呆道:「城主?來者是否「毒手」干羅?」   干羅淡然道:。「正是干某。楊兄連我的聲音也認不出來嗎?你的武功雖大有 進步,但記性卻差了很多呢。」   楊奉大喝道:「你再不滾開:楊某立即殺了她!」    羅長笑道:「你的記性真不行,我干羅何等樣人,豈會受你威會,看矛!」   楊奉大吃一驚,他雖有把握殺死易燕媚。但卻知道絕逃不過干羅乘勢而來的猛 擊,大駭下轉身迎戰。   豈知干羅依然負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這一下反變成楊奉腹背受敵,禁不住一陣心寒。   干羅大笑道:「早說過你的記性不行,誰聽過干某會在別人背後出手的。」   楊奉強壓下因干羅冷嘲熱諷而來的狂怒,面封這位列黑榜、天下有數的高手, 縱使以他的自負亦不敢不全神貫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機叫道:「城主,傳鷹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楊奉恨得咬牙切齒,怒道:「早知一 先殺了你這賤人。」   干羅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楊兄請走!」   這次輪到楊奉一呆道:「什麼?」   干羅冷冷道:「 璧其罪。只是這把刀已夠楊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楊兄,將 你萬般折磨。以 辱我干某女人之恨,現在已無此必要。滾!」   易燕媚聽到干羅說自己是他的女人,渾身一顫,不能置信地悲叫道:「城主: 燕媚……」   楊奉雙目凶光大盛,瞪著干羅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衝前出手, 倏又改變方向,往橫移去,沒入林內。消失不見。   易燕媚跳了起來,不顧一切往干羅奔過去。   干羅微微一笑,張開手來,將她摟入懷內。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淚不住滾滾流下。滴在干羅胸前的衣衫上,顫聲道:「城 主:你終於來了,你不怕燕媚再騙你嗎?」   干羅道:「我干羅只會被人騙一次,自信再沒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極泣道:「城主:城主!」卻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干羅淡淡道:「剛才真是險得很,想不到楊奉的武功竟進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干羅點頭道:「不錯:我內傷仍未痊癒,和他動手,未必能穩勝他。」   易燕媚駭然道:「這楊奉真的那麼厲害?」   干羅笑道:「任他如何厲害,也鬥不過整個江湖,我會將鷹刀落在他手裡的事 ,傳遍江湖,那時天地雖大,也將沒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養好傷勢,再見他之 日,便是他血淺五步之時,哼!」   韓柏盤膝靜坐床上,神態莊嚴。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著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傾心的俊偉男子, 心中充滿著幸福的感覺和懂憬。   開始時,她很擔心會連累了他。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狹窄的莫意閒睚毗必報的性格。但現在有了范良極在, 她再沒有那麼擔心了。   跟了莫意閒後,她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個自己完全不 歡喜的男人,在世間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還年輕。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裡忽然闖進了這使她一見鍾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樣有趣和 善良,使她份外珍惜這天賜的緣份。   和韓柏范良極兩人一起時。無論在多麼艱辛的環境裡,總是充滿了希望和歡樂 的。   這兩人荒誕不絕的行徑,令她本是平凡沉悶的世界。變成妙趣橫生的歷奇天地 。   他們間真摯的友情,使她感動和溫暖,她完全不能想像,沒有了他們,生命還 有什麼意義。   就在這時,韓柏從自療的靜坐裡醒轉過來。   韓柏一睜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轉睛,深情無限她看著自己,喜道:「天黑了沒 有!」說完才知道說了蠢話,看出陽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時才捱到 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詐病氣悶得要命,柔聲道:「公子:美柔在這裡陪你呵 !」   韓柏像這時才注意到對方,呆呆看了她一會,舐舐嘴 道:「柔柔:你真美! 」   柔美喜孜孜地道:「謝謝你!」   韓柏記起柔柔衣服內那副天賜的動人胴體。同時亦想起和花解語行雲布雨的抵 死纏綿,全身的溫度立時上升,暗忖橫豎眼前尤物乃我韓柏的人,現在又沒有什麼 事可做,還有什麼比得上男歡女愛更好的事,心中一熱道:「柔柔:你先去把門關 上,以免那老猴兒進來撞破我們的好事。」   柔柔猶豫起來。   韓柏催促道:「快點!」   柔美沒法,走去關上了門,站在那裡,卻沒有知情識趣地走到床上來,大異她 以往的言聽計從。   韓柏奇道:「喂:過來。」   柔美垂著頭,坐到床緣。   韓柏移前和她井排而坐。伸手樓著她香肩,看著她嫵媚誘人的輪廊,嗅著她動 人的體香,忽地想起了秦夢 ,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夢瑤如此消魂,真是減壽十年 也甘願。   柔柔低聲喚道:「公子!」   韓柏聽著她銀鈐般悅耳的聲音,只覺骨頭也酥軟起來,在她嫩滑的臉蛋春了一 口,道:「什麼事?」   柔柔有點惶恐地道:「范大哥曾吩咐過,公子內傷未癒,最好不要有房事。否 則……」   韓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為喜道:「我們也不一定要…… 要幹那個……那個……來:先讓我親個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點水般輕輕一吻,柔聲道: 「柔柔的身體早屬於公子的了,公子愛怎樣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親熱。動 了內傷,教我怎樣向范大哥交待?」   韓柏想想也是,壓下慾火,道:「這死老鬼也不無道理,便順著他的意思吧: 是了:你和我一起這麼久,我們好像從沒有說過什麼交心話兒。」   柔柔橫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訊息。   韓柏愕了一愕。讚歎道:「柔柔你真有對會說話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說什麼 ,只讓你看我幾眼便夠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起來,媚態橫生。   韓柏剛壓下的慾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嚇了一跳,為何對色慾竟有這麼強烈 的要求。   推門聲晌起,當然推不開來。   范良極的聲音在外邊晌起罵道:「你這小……歎:專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屬可 否進來稟告。」   韓柏按著肚皮苦忍著笑,揮手示意柔柔去開門。   柔柔打開了門,范良極走了進來,一對靈活的賊眼在兩人身上打量著。   柔柔俏臉升起兩朵紅雲,微微搖頭,表示甚龐也沒有幹過。   范良極臉容稍霽,悶哼一聲,瞪了韓柏一眼。   韓柏回他一眼,懶洋洋伸了個腰。打了個呵欠,道:「侍衛長你有事快快稟上 ,不要阻著你的頂頭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通:「當然當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 不是那種「休息」的話。」   「篤篤篤!」敲門聲晌起。   范良極嚇得跳了起來,他當然聽到腳步聲,只是想不到是來找他們的。   柔美把門拉開。   一個俏丫環在門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請樸夫人一敘。」   柔柔為難地轉過頭來向兩人請示。   范良極揮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點點頭,跟那丫環去了。   門關上後,范良極低聲道:「原來底艙關起了幾個人,馬雄告訴我昨晚有人想 刺殺陳令方。」   韓柏嚇了一跳,道:「什麼?」   范良極怒道:「什麼什麼的: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是否要重覆一次?」   韓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誘,理屈在先,忍氣吞聲道:「為何有人想要陳令方的 命?」   范良極道:「馬雄語焉不詳。其中當別有 蹊,蘇杭八鬼在江湖上總算有點名 堂,非是一般武師侍衛應付得了,誰人可把他們一 打盡,還全體生擒,又不解送 地方官府,這算那門子道理?」   正苦惱間,見到韓柏東張西望,一副閒著無事的樣子,無名火起喝道:「你在 做什麼,還不幫我一塊兒想想?」   韓柏哧了一跳,如他餘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腦袋在運動著,那有晚輩 插上一腳的餘地,侍衛長請息對本專使的怒。」   范良極還想繃著臉嚇嚇他,終忍不住笑了出來,口中喃喃道:「真拿你這小子 沒法!」   腳步聲傳來, 門聲再次晌起。   范良極向韓柏打個眼色。韓柏會意。站了起來,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擺出專使 的身份,范良極才道:「請進!」   一個家丁打扮的人送來道:「老爺預備了茶點,在樓下正廳恭候專使大人和侍 衛長大人,假若……」   韓柏閒得發慌,想到醜婦終須見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極也 怪他不得,長身而起道:「好極了:本專使也想和陳公聊聊。」               第八章 互試虛實   「安和堂」從沖外看去,並不覺得是間大藥材行,但當風行烈隨著谷倩蓮進入 內,才發覺這藥 又深又長,裡面還別有洞天,不但有藥會、 出車藥的大天井 ,還有煉藥的工場。   谷倩蓮橫闖直入,經過天井。推門進入一個幽靜的偏廳裡,而奇怪放在藥 那 麼多伙記和工人,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招呼或攔阻她。   谷倩蓮提出主人家的身份,招呼風行烈坐下後,抿嘴一笑道:「要不要我把門 關上,好讓風公子親近親近倩蓮,只要不是太久,沒有人會來騷擾我們的。」   風行烈為之氣結,雖然谷情蓮巧笑倩兮的樣兒非常誘人,但此刻那敢接受挑戰 ,改變話題道:「原來這處是你們雙修府的一個秘樁。」同時想到雙修府既有暗中 復國的圖謀,其實力必遠超江湖人眼中的雙修府,這樣的秘樁也不知有多少,方夜 羽也可能低佔了他們。   谷倩蓮卻不肯放過他,嬌笑道:「風公子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剛才的膽子 那裡去了?」   風行烈知她仍不念剛才給他弄得狼狽萬分的事,心中暗笑,站了起來,先到門 旁往外望去,點頭道:「果然沒有人:我們應該有時間可以好好親熱一番,沒有床 也不打緊。」   轉過身來,只見谷倩蓮軟癱在椅內,瞪大眼睛看著他,一副不知如何應付「劫 難」的樣子。   風行烈笑吟吟往她走過去。   谷倩蓮呻吟道:「很快有人來的了。」   風行烈奇道:「你不是說暫時沒有人來嗎?」   谷情蓮低聲下氣道:「倩蓮是騙你的!」   話猶未已。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五十上下,生著副老實生意人樣貌。中等身 裁的瘦削男子步入偏廳裡,同谷倩運道:「小蓮你回來了,小姐不知多麼擔心。」   谷倩蓮道:「莫伯來見過風行烈公子。」   莫伯神情一動道:「原來是厲大爺的愛徒,難怪如此一表非凡。」按著喟然一 歎道:「可惜……可惜厲大爺……」   谷倩蓮不想他勾起風行烈的傷心事,請兩人到廳心的大台坐下,向莫伯問道: 「方夜羽方面有什麼動靜?」   莫伯神色凝重起來,道:「真是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除了黃河幫的船隊在五 天前進入鄱陽湖給人看見過後,便再沒有人見過黃河幫的蹤影,現在鄱陽湖一片寧 靜,小蓮你若要和風公子返回雙修府,我看一點問題也沒有。」又道:「我們看到 小蓮你留下的記號,曾派出大量人手偵查有沒有人暗跟著你們,亦沒有發現。」   風行烈這才明白谷倩蓮留下暗記的用意,皺眉道:「那卜敵方面又有什麼動靜 ?」   莫伯道:「卜敵被公子燒了個灰頭土臉,在九江府修好破船,和刁家的人駛進 鄱陽湖後,也失去了蹤影,教人真不明白他們如何能辦到,除非在鄱陽湖有人為他 們安排和掩護,但我卻想不出誰有這種條件和實力?」   風行烈和谷情運皺眉苦思,不但想不透其中的玄虛,也想不通方夜羽採取的是 什麼戰略。但總之對雙修府來說不會是好事。   谷倩蓮道:「小姐有什麼打算?」   莫伯道:「自黃河幫進入鄱陽湖後,我們進入了全面備戰的狀態,不過……不 過我們這些在府外的人。都希望不要和故人硬拚。好能保存實力……」看了風行烈 一眼後,沒有纏繽說下去。   只道:「小蓮回府後,勸勸小姐吧!」   風行烈當然猜到莫伯想說的是「保存實力。以用在將來復國之上,」心中歎了 一口氣。今次無論是勝是敗,必會影響雙修府復國之事。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除 非雙修府立時解散,化整為零,到別處避禍,但以方夜羽的厲害。恐怕要辦到這點 亦極為困難。   隱隱中。他感到方夜羽正一手策劃著一個大陰謀,而這陰謀將可摧毀怒蛟幫, 至於雙修府,只是方夜羽次要的目標吧。   谷情蓮站起身來道:「我的心忽然像火燒般的焦急,想立即回府去。」   風行熱和她對望一眼,心中都升起莫名的焦憂。   戚長征聽到韓慧芷如此多情露骨的一句話,心中雖充滿了瑕思,但想起自己乃 黑道中人。一向和白道勢不兩立,在擁護朱元璋的八派中人眼中,更是萬惡不赦的 叛徒,若要和韓慧芷相戀,必曾遇到重重阻力,自已還不怎麼樣,韓慧芷如何受得 起指責和壓力?想斷然說「不」,又不忍說出口來,一時間愕然以對。   韓慧芷垂下頭去,好一會也沒有作聲。   戚長征一陣衝動,差點便要伸手將她摟進懷內,來個海誓山盟。   韓慧芷抬起頭來,俏臉強裝出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慧芷蒲柳之姿,公子怎 看得上眼。慧芷太奢求了。」   戚長征乃天生一往無前的無畏者,只覺一生人裡,從未試過如此進退維谷,如 此痛苦難受,連感覺也麻木起來。   韓慧芷站起身來,平靜地道:「戚兄有沒有什麼用得著慧芷的地方?」   戚長征一咬牙,站了起來,通:「小姐的美德,戚長征永誌不忘。」抱拳施禮 ,不敢再看對方的眼睛,下樓去了。   韓慧芷檢 還禮道:「你這樣走出去,很易給撞到的。」   戚長征臉上一片茫然,毫無主見般呆了一呆,勉力振起精神,道:「小姐關心 了,我自有辦法。」將耳朵貼在往外的門上。忽地拉開門。閃了出去,又輕輕掩上 了門。   韓慧芷一陣軟弱。挨在牆上,一顆淚珠終由眼角瀉下來。   韓柏范良極兩人,在那家丁的引路下,進入正廳。   兩人一瞧下,都大感錯愕。   家丁沒有進來,順手掩上廳門。   令他們吃驚的不是陳令方。而是陪著陳令方坐在台旁等待他們的高大男子。   此人的打扮怪 無倫,戴上了絕不適合在這種場合的竹笠,還垂下了厚布,遮 掩了容貌,但自有一股悠然沉重的迫人氣勢。   韓范兩人臉臉相覷,大感不安。   陳令方起身相迎。笑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請入座。讓老夫給你們引見一位 朋友。」   那人仍肅坐椅內,並沒有隨陳令方站起來迎客。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後,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到台旁坐下。   目光都不由集中到那怪人身上。   陳令方從容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都必然奇怪老夫為何要特別為兩位引見這 位朋友。」。   范良極嘿嘿笑道:「引見朋友平常得很,本侍衛長只是奇怪這裡既沒有烈陽高 照,又不是在沙漠裡,沒有沙子的反光,這位……嘿:這位朋友為何還要藏著這項 帽子,是否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苦處。」   他的說話沒有半分客氣,顯是準備隨時反臉動手。   說完後,從懷裡掏出旱煙 ,放入煙絲,卻沒有點燃。   韓柏見到范良極取出獨門兵器,心中駭然,知道這老兒看出那神秘男子絕不好 惹。   陳令方若無其事,道:「兩位有所不知,若非這位大俠,老夫恐怕不能坐在此 處和兩位說話。」   聽到「大俠」兩字,范良極兜了韓柏一眼,好像說所謂大俠真是便宜得很,這 裡也有位大俠。   韓柏見那「大俠」一聲不晌。一動不動,的確莫測高深,又不知是否陳令方看 穿了他們。故大耍手段。不禁為被陳夫人「請去了的柔柔」擔心起來,若動起手來 ,她和灰兒怎麼辦?   陳令方壓低聲音道:「侍衛長剛才已知道昨夜發生在船上的事,現在那些刺客 都給關在艙底囚室內,由於事關重大,主謀者必會千方百計,使人來救這八個囚犯 ,為了使敵人摸不清楚我們的虛實,所以大俠故意將臉貌隱了起來。還望專使大人 和侍衛長見諒。」   范良極半點也不領情。冷哼道:「既是如此,這位大俠仁兄理應躲起來什麼人 也不見,為何又要讓我們看看他的外表?」   他的說話也可說刻薄極點。   陳令方不以為忤,不厭其詳解釋道:「因為兩位身份尊貴。所以老夫不能不讓 兩位知道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以免發生事時,惹起誤會,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來, 那就白便宜賊子們了。」   范良極瞪著陳令方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陳老不槐是當官的人,說起話來 何止是兩手。。」   陳令方大笑道:「侍衛長真會說笑,大家都是吃官飯的人,彼此彼此!」   范良極這才省起自己也是當官的,適才連自己也罵了進去,乾笑兩聲,乘機點 燃煙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兩人 槍舌劍時,韓柏目不轉睛看著那不言不語,像個石頭人的大俠,心中升 起一 奇怪之極的感覺。   他也知道對方正在觀察他,雖然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種赤裸裸,甚 麼也掩藏不了的感覺,除了當日被龐斑望著時有這種感覺外,他從未試過類似的經 驗。   這人究竟是誰?   陳令方望往他道:「專使大人似乎對老夫這大俠朋友非常好奇,是嗎?」   韓柏嘻嘻一笑道:「陳公這位朋友的聲音必然非常有名,一說話別人便會認出 他是誰,否則為何連說話也如此吝嗇?」   這封活寶月一唱一和,步步進逼,半點也不有放過陳令方和浪翻雲兩人。   陳令方微笑道:「專使大人見諒,這位朋友今次拜見兩位,就是要和兩位坦誠 談談。」跟著俯身過來,在韓柏耳旁低聲道:「專使大人明白的,這些世外高人都 是脾氣古怪,今次肯助老夫已是天大臉子,至於他何時開金口,也不是老夫能控制 的。」   韓柏和范良極對望一眼,只覺整件事荒唐透頂。   韓柏拍拍肚子,故作驚奇道:「陳公又說有茶點招待我們。為何台上連只空杯 也沒有?」   陳令方不慌不忙道:「老夫有位小妾,最拿手烹茶煮酒做點心,刻下也該預備 好了。」   范良極向韓柏恭敬道:「專使大人。聽說柔柔夫人最愛吃點心……」   韓柏會意,拍手大笑道:「是的是的:本專使差點忘了,陳老:可否使人立即 請敝夫人到來,莫要錯過貴如夫人巧制的美食。」   范韓兩人打的都是同一主意,知道遇上了陳令方,他們這高句麗兩人使節再勢 難再撐下去,眼前又出現了這樣以范韓兩人眼力也看不透的大俠,最上上之策,也 是唯一之策,就是看看怎樣上岸逃之夭夭,所以找柔柔回來乃當前急務。   陳令方微笑道:「這個當然,不過讓我們先說上幾句話,才請柔柔夫人來也不 遲。」   范韓兩人忍不住臉色微變。陳令方這樣說不是擺明要留柔柔作人質嗎?   范良極向韓柏打個眼色。   韓柏和他拍檔多時,怎會不明白,「呀!」一聲站起來道:「本專使差點忘記 了我的救命馬兒,待我去看他兩眼,再回來喫茶點。」他實在想不出離去的好藉口 ,索性胡讓一番,看看陳令方這大俠朋友有何方法將他留在此處。   「咿呀!」廳門大開,朝霞提著一瓶泉水,率著兩個捧著火爐、茶具、 罐和 一盤美點的婢女姍姍而來,向各人撿 施禮。   范韓兩人心想:「又會這麼巧?」   朝霞指示婢女為四人擺好杯筷,放下美點,又搬來一張紫紅木長几,在上面放 置火爐茶具等物。這才發覺韓柏站在位子裡,呆瞪著自己,不禁心中不悅,暗忖為 何這使節如此無禮;向他望去,只見對方氣度清奇,眼神清澈,一點沒有色迷迷的 樣子,反有種熱烈坦誠的味道,教人不願怪責他,不忍往壞的一面去猜想他的意圖 。   范良極也忍不住偷偷看她,眼中射出憐愛的神色。   陳令方大方道:「老夫這小妾叫朝霞……」   朝霞施禮後,垂下了頭,不敢和韓柏對望,自進陳府後,她從未試過和年青男 子如此日光相觸,一顆芳心不由忐忑跳動起來。   兩名婢女於此時告退。留下朝霞在桌旁站著。   陳令方續道:「專使大人和侍衛長是否曾見過朝霞?」   韓柏大感尷尬。囁嚅以對間,范良極啜了一口煙後,乾咳兩聲道:「朝霞夫人 橡敝國一位以歌技著稱全國的才女。所以我們兩人才看得傻了眼。」   陳令方心中狐疑。不過並不揭破,同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的韓柏道:「茶點 已至,大人也不須急在一時,先用茶點。才去看馬兒吧!」   一直沒有作聲的浪翻雲蓄意壓低聲音,沉聲道:「那是有高昌血統的良駒,確 是好馬!」   韓柏心中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雖認不出是浪翻雲的聲音,呆呆看著 對方時。范良極已在扯他衫角,示意他坐下,韓柏往他望去時,他在台下作了個往 朝霞抓去的手勢,以示必要時可將朝霞抓起來作交換柔柔的人質。   韓柏坐了下來,呆看著浪翻雲,道:「大俠果是識馬之人。」   陳令方向朝霞頜首,朝霞開始燃起炭爐,準備生火煮水。手勢純熟,教人一看 便知是茶道的高手。   朝霞見眾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由其是那專使和侍衛長的灼灼目光,更便她 有點不安,俏臉微紅,將水注進鐺內烹煮。   韓柏別的不懂。但自少生在大戶人家,受過茶道的訓練,雖不算出色,卻頗為 在行,出言讚道:「只看陳如夫人提這火爐和茶壺問的距離,已知夫人是茶道高手 ,因為過近的話,水便太熱,過遠的話,滾水沖進壺內時熱度會稍差,茶色香味都 會有別,現在的距離正是恰到好處。」   范良極驚異地看了韓柏一眼,暗忖這小子像是頗為內行,不過心中卻不信開水 熱度那分毫的差異,會做成差別。   朝霞向韓柏感激地一笑,大眼眨動著,想說話,但卻沒有說出來。她出身京師 的青樓,曾受明師指點,但為陳令方烹了無數次茶。還是第一次有人指出這火爐和 茶壺距離的微妙處,禁不住泛起知心的感覺,感到和這專使大人的距離縮近了。   陳令方驚異地道:「我差點忘了高句麗亦流行茶道,朝霞:讓大人看看我珍藏 了十多年的茶葉。」   朝霞拿起放在一旁的精美錫罐,遞了過來,范良極搶著接過,旋開蓋子,拔起 錫塞。一股茶香衝鼻而來,讚道:「好茶!」遞過去給韓柏,同時向陳令方道:「 貴國以產茶名揚天下,能入得陳公之口的茶,必是名品。」   陳令方心中暗笑,這茶菜名「白芽茶」,事用尚帶著白色的葉芽曬制而成,原 產地正是高句麗,在當地雖非普通之物,但富貴人家不會未曾用過,他特意以此試 探兩人,范良極立時原形畢露。   韓柏見陳令方笑容有點古怪,暗叫不妥,錫罐內的茶葉,形狀古怪,氣味陌生 。,想起對方說過珍藏了十多年之語。心中一動道:「想不到陳公還留有我們的茶 葉。」   陳令方愕了一愕,暗忖難道他並非假冒的,哈哈笑道:「果然瞞不過專使。」   范良極暗叫好險,卻不明白韓柏為何能識穿陳令方的陰謀。   浪翻雲說了一句話後,沉默下去,只靜靜看著朝霞在一旁忙碌著。   這時鐺內冒出白色水氣,朝霞輕呼道:「水沸了!」神態天真可愛,對著這些 泡茶的工具,就像小孩子對著心愛的玩具,只有在這裡方可以尋回真正的自已。   浪翻雲心中感歎不已,陳令方的迷信使他把官場噩運和朝霞連在一起,對她實 在非常不公平。   朝霞提起水鉤,將滾水注進放了茶葉的壺內,然後傾出,又再注入,放回蓋子 後,又從蓋頂淋下熱開水,這才把水鐺放回爐上,然後斟出佳茗。剛好是四小杯。   陳令方招呼各人道:「請用茶!」伸手先取起一杯,也不怕燙手,送到口中。 將那滾熱無比的茶一口啜干,見眾人仍動也不動,奇道:一名品!不用客氣,茶暖 了 不到真味。」   韓柏笑道:「陳公說得是!」伸手便欲取起其中一杯,竟拿之不動,原。來浪 翻雲同時伸手,用兩指遙捏杯子空處。難怪拿不起來。心中一懍,暗忖這怪人大俠 手腳之快,實在未之前見,暗中運勁一拔。杯子竟若生了根般動也不動。   正要出言。   浪翻雲哈 一笑,若無其事縮手拿起另一杯,一把倒進口內,歎道:「茶是好 茶,不過若非有陳如夫人這樣出色的茶道高手。也烹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極品。 」   朝霞得浪翻雲稱讚,歡喜地道謝。   |、、范良極見韓柏吃了虧,既驚異這神秘大俠功力高深莫測,心中也大不是 滋味,緩緩 起剩下的一杯茶,慢慢小口小口的去品 ,一邊哂道:「好茶必須慢 慢品 。才能知道其中滋味!」這話不但針對浪翻雲,連陳令方也罵了進去。   這次連韓柏也皺起眉頭來,暗罵范良極出了醜也不知道。原來凡是擅長茶道之 士,必是將某一口喝乾。不怕滾燙。范良極這麼說,累得韓柏也不知應用什麼方式 來喝手上杯茶。   范良極放下茶杯,孥起煙管深吸一口後,同浪翻雲道:「大俠果是大俠,只不 知是否肯再露上一手,讓我們見識見識。」   口一張,一道煙箭刺往對方竹笠,若讓他射正,保讓竹笠會給撞得飛起,掉往 十多步外的後牆去。   韓柏知他蹩了一肚子悶氣,終於忍不住出手試探,自已也確想看看對方如何應 付,乘機一口喝掉手中之茶。   陳令方悠悠坐著,像個漢不相關的旁觀者,反是朝霞瞪大美日,想看浪翻雲怎 樣應付。   浪翻雲什麼反應也沒有。   煙箭射在竹笠的尖頂處,分作兩股,河水分流般繞過笠頂。再合成一股,直射 往後方的牆去,半纏煙也沒有散亂,非常好看,又怪異無倫。   陳令方和朝霞體察不到其中的微妙處,只是奇怪范良極這道煙箭雖是怪一點, 但對浪翻雲卻一點威脅也沒有。   范良極和韓柏兩人一齊色變。   要知這股煙箭結合了范良極數十年的精純真氣,連木板皮革也可以洞穿,對方 竟動也不動,借物傳力,以卸勁化解,怎不使兩人駭然。   范良極一不做二不休,喝道:「好!」一 往浪翻雲的竹笠下緣處挑上去。               第九章 攜手合作   怒蛟幫的旗艦怒蛟號滑過洞庭湖內攔江島西面浩瀚的水域,破浪往與洞庭湖和 長江交接的武昌水道前進。   怒蛟號船身恃高,船頭嵌上鐵甲尖錐,普通船艙若給它迎頭撞上,保證要被弄 個大洞出來。   這時船上五支巨桅上的風帆都張了開來,鼓得漲滿,若離箭般在水面滑行,一 點也不費力的樣子。   甲板最上第杬層的看臺上,怒姣幫最主要的杬個人物,上官鷹、翟雨時和凌戰 天,正憑欄遠眺著像浮在沸騰白浪上的無人孤島攔江。   杬人都同時想到,明年月圓之時,這孤島將成為天下所有人矚目之地。   那處將發生自百年前傳鷹與蒙赤行血戰長街以來,最驚天動地的一場決戰。   誰勝?誰負?   攔江島逐漸縮小,最後變成一個大黑點。   凌戰天大喝道:「大哥:我賭你贏!」   上官鷹和翟雨時默然不語凌戰天看了兩人一眼,臉色陰沉下來。好一會才道: 「雨時:自今午開始,你似乎有點心事。」   翟雨時點頭道:「是的:因為那幾個最新的消息,頓使我感到形勢有點不妙。 」   上官鷹道:「方夜羽亦真有點手段,竟能教黃河幫十多艘戰艦,卜敵的大軍, 山城叛將毛白意的人馬,在進入鄱陽地域後立即潛蹤不見,不過無論他們躲得如何 隱密,遲早會給我們的人找出來,稍後必會有好消息。」   凌戰天看著遂漸退往水平線後的攔江孤島,搖頭道:「小鷹:我知你是想安慰 雨時,但安慰是於事無補的,兩軍對壘。最重要是料敵機先,若將這個龐大的船隊 和人馬隱藏起來,那怕只是一個時辰,也不易辦到,可是黃河幫已失去蹤影數天。 現在輪到的是卜敵和毛白意的人,至於方夜羽,我們則一點也不知他手上還有什麼 實力,這場仗如何能打?」   他不稱上官鷹幫主而喚他的乳命,是含有以尊長教訓下屬的味道,上官鷹卻聽 得心悅誠服,因為明白到凌戰天想他成為大器的苦心,點頭道:「二叔說得是!」   翟雨時苦思道:「方夜羽若要做到像現在已成功達到的隱形戰術,必須有一個 在鄱陽湖生了根,對當地環境和人事熟悉無比的龐大勢力協助他,才可以辦到,但 我實在想不到誰有能力如此相助他?」   一時間杬人沉默起來。   一陣長風吹來,怒蛟號大小風帆獵獵作響,加速前進。   湖風吹得杬人衣衫「霍霍」拂動。   凌戰天仰首望天道:「若猜不破這點,我們現在等若一齊去送死。方夜羽有能 力隱起形來,我們卻自問進入鄱陽後無法辦到,敵暗我明,這場仗怎麼打?」頓了 頓,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在鄱陽誰有這樣的實力?」   上官鷹苦笑道:「是的:除了官府外,誰還有這樣的實力?」   這話才出口,凌戰天和翟雨時齊齊一震,往他望來。上官鷹一呆道:「什麼? 是官府?這不太可能吧:黃河幫紅巾盜全是朝廷眼中的亂臣逆賊……」   凌戰天沉聲道:「幫主你無意中一句話,救了整個怒蛟幫,就是因為沒有可能 ,我和雨時才想不到。」   翟雨時神色凝重道:「這證明我早前的猜想沒有錯,楞嚴確是方夜羽的師兄, 由他引走大叔開始,他和方夜羽便配合無間,逐步使我們進入他們精心布下的陷阱 裡去。」   凌戰天道:「鄱陽湖駐著朝廷的「神武水師營」,領軍的大將「水鬼」胡節是 奸相胡惟庸的堂弟,也可算是楞嚴的人,這樣看來,胡惟庸可能也在發著皇帝夢。 」   翟雨時道:「若說背後沒有朱元璋在撐腰,誰也不會相信,假若事實確乃如是 ,這場仗我們將有敗無勝,連怒蛟島也可能要賠出去。」   上官鷹色變道:「我們是否應回守怒蛟島?」   凌戰天歎了一口氣道:「這事現在實成驕虎之勢。再沒有回頭路,我們的「好 朋友」「水鬼」胡節以往二攻怒蛟島,都無功而還,連兒子也給我們宰了,關鍵處 正在於他們缺乏真正的一流高手。現在方夜羽恰好補了他們的缺點,而我們的浪翻 雲卻不在島上,我消彼長:若想死守怒蛟島,最後只會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翟雨時歎了一口氣道:「這是場強弱患殊的戰爭,假若我們依目前的路線上進 入長江,定迷不過方夜羽和胡節聯手的抗截,恐怕未進鄱陽,便魂斯於斯,唉!」   凌戰天也歎道:「難就難在方夜羽目標明顯,全心要佔領怒蛟島,攻陷雙修府 ,我們即管安全無恙,但卻變成了遊魂野鬼,只能在敵人龐大的偵察網和勢力範圍 內苟且活命,遲早會給敵人殲滅。」   翟雨時皺眉道:「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扳倒楞嚴和胡惟庸,我們才有取勝之 望,否則不但我們遭殃,朱元璋的江山恐也難保,但這事怎能辦到?時間亦是個很 大的問題。」   凌戰天道:「現在死中求存之道,就是立即通知所有戰船和兄弟,暫緩進入鄱 陽, 為守於洞庭,這畢竟是我們熟悉的地方,人馬和沿岸的漁民大多是我們的人 ,不若鄱場的人地生疏。」   上官鷹道:「難道對變修府袖手不理嗎?」   翟雨時道:「立即聯絡長征,要他獨自潛入鄱場,到雙修府去痛陳利害,著他 們立即遷地避難。」   凌戰天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方夜羽的主要目瞟始終是我們而不是 雙修府。他會耐心等候一段時間,肯定我們不是經由其他河道進入鄱陽湖。才會探 取行動,所以雙修府反而暫時不會有何危險。」   翟雨時道:「現在浪大叔和范豹等正由昆江順流往京師去:我們將這惡劣形勢 通知他,憑他的絕世智慧。必能定出妙策,若有他在,裡赤媚等便不足為懼,我們 未必定會輸的。」   上官鷹道,「也只好如此,我們既知道方夜羽有官府包庇,查起來也有頭緒多 了。」扭頭往駕駛艙內的幫徒大喝道:「立即回航!」   在陳令方和朝霞來說,范良極挑往浪翻雲竹笠這一 ,平平無奇,只是速度很 快而已,但落在浪翻雲和韓柏的眼中,在檯面上這只有六尺許的短距離內,范良極 這一 變化萬千,擊出的角度不停改變。勁氣 而不散。一股股的真氣交互撞擊, 封死了浪翻雲往左右兩旁閃開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縮進台底下去。又或往後翻 退,由此亦可見范良極這一擊只是要對方出個大醜,所以留下了餘地。   浪翻雲一聲不發。纖長修美的手由台下彈出,擺在他胸前台上的其中一枝筷箸 不知如何已落到他手裡,先在胸前畫了個小圈,再點往范良極顫震無定的 頭去。   看到浪翻雲美手獨一無二的動作,韓柏「呵!」一聲叫了起來,隱隱捕捉到一 點深藏腦海內的記 ,但仍未能具體記起這是誰人的手。   范良極感到對方那以筷箸書出的一圈,不但有 輕描淡寫的閒適味道,而且使 自己精心設計的氣勁如石投海,影蹤全無,悶哼一聲,盜命 再生變化。   眼看浪翻霎的筷箸要點在 頭處,煙 一顫,化出數十道 影。瀰漫了台上杬 尺見方圓的空間內,勁氣嗤嗤,卻沒有絲毫外逸,影響到台旁一坐一站陳令方和朝 霞。   浪種雲見到范良極竟能在筷 相隔寸許的剎那變招,心中暗讚,使箸往自身縮 回半尺,再雨點般爆開,十多道箸影疾閃而去。迎往對方 影。,范良極表現出第 一流高手的沉懂冷靜,半分驚 也沒有,冷笑一聲,十多道 影 成一道,貼往台 面,由下激射而上,取的仍是浪翻雲竹笠的外緣處。   瞬眼間盜命 破入浪翻雲的箸影裡,煙 又再起變化。敲往浪翻雲持箸的手腕 處,變化之妙,令人防不勝防,真教人歎為觀止。   浪精雲對范良極精妙絕倫的戰術和手法也心中歎服,沉喝一聲「好」,手腕一 轉一沉,滿台箸影 去,變回一枝雪白的筷箸,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點 往對方的 頭。   范良極哈哈一笑道:「來得好!」盜命 速度驟增。箭般迎著對方筷箸射去, 欺對方筷箸脆弱,及不上盜命 的堅硬。   兩人這幾上檯面上的交鋒,疾若電光石火,剎那間已過了數招,連韓柏也差點 看得眼花繚亂,可知兩人招式交換之迅快情微。   就在筷箸桿頭撞上的剎那,「啪」的一聲,筷箸斷開了一小截,彈在 頭處。   范良極持 的手輕輕一顫,彈出的箸尖爆成碎粉。   浪翻雲喝聲:「看招!」沒有了尖端的筷箸倏地加速,點正 頭。   范良極心中駭然,對方以巧勁震斷筷箸彈出的一截,剛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 最剛猛的陽勁。這刻再點來的一箸對著的卻是自己第二重的陰勁。   以他的詭變萬端。也來不及再變招,何況對方這一招,隱有 妙若天成的自然 而然,便人生出無從躲避的感覺,低哼一聲,勁道化陰為場,全力推去,但已及不 上起始時的剛勁無儔了。   箸 擊實。   竟發出一連串「 啪啪」的響聲,教人無法明白一擊之下,為何會生出言麼 多聲音來。   兩人同時一震。   范良極收起長 ,送到嘴處,深深一吸, 頭載著的煙絲生出紅光。   范良極一邊吞雲吐霧,眼中精光閃閃,一瞬不瞬瞪著浪翻雲。   浪翻雲若無其事?將筷箸放回抬上,笑道:「范兄盜命 果是名不虛傳。」   這次他並沒有掩飾聲首,韓柏登時認了他出來,狂喜下站起身來,顫聲道:「 浪大俠:是你浪大俠:還記得我嗎?那晚我們和廣渡大師一齊喝酒吃肉。」   浪翻雲哈哈一笑,除下竹笠,露出廬山真臉目。   范良極精光閃閃的只眼直瞪著他,冷冷道:「我早該知道是你,像你這種人怎 會橫衝亂撞也可以撞死幾個那麼多。」   朝霞聽他說得有趣,「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怕陳令方怪責,慌忙掩口。   陳令方怪責地往她望去。   范良極故意冷哼道:「陳如夫人笑得好,我最喜歡真情真性的人。」他指桑罵 槐,實在怪陳令方弄了個浪翻雲出來耍弄他,卻沒有怪自己也在弄虛作假。   韓柏知他以獨門兵器,對上浪翻雲隨手取起的筷箸,也只是落得平分秋色之局 ,心中的窩囊感,自然是滿懷怨氣。   浪翻雲向范良極微笑道:「讓浪某失敬范兄一杯香茶,請范兄恕過浪某有眼不 識泰山之罪。」又向韓柏道:「韓小弟請坐下。」語氣親切熱誠,就像那天在野廟 煮酒吃肉時的神情態度。   韓柏受龍若驚,乖乖坐下,心中叫道:「浪翻雲竟認得我。還叫我韓小弟。」   陳令方放下了緊張擾處,雖仍不明白杬人的關係,尤其是浪翻雲與韓柏似相識 非相識的關係,但總是是友非敵,輕鬆起來笑道:「原來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說話 了。」   范良極啾他一眼,心想誰和你是自家人,不過浪翻雲給足他臉子,確令他大生 好感。   朝霞重覆剛才泡茶的步聚,轉眼又斟出四杯香噴噴的白芽茶。   浪翻雲拿起其中一杯,避給范良極道:「范兄請用茶。」自己再順手取起一杯 。   范良極皺緊的老臉終綻出笑意,接過杯子,連聲道:「浪兄客氣了。我范良極 愧不敢當。」   陳令方愕然,這才知道這糟老頭侍衛長竟是名震天下的黑榜高手「獨行盜」范 良極。   朝霞將茶送到韓柏臉前道:「專使請茶!」叫著專使,一時間她改不過口來。   韓柏手忙 亂接過茶,道:「我是韓柏,不是專使,假的!」   朝霞見到他不扮專使,立時表現出傻里傻氣的真臉目,不由低頭淺笑,才又將 茶遞給陳令方,後者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嚇得她忙收起笑容,退往一旁。   范良極向她慈愛地一笑道。「朝霞:歎:請恕老夫倚老賣老。你忘記了自己那 杯茶了。」邊說著邊提起腳,重重在台底下踢了韓柏一記。   韓柏放下茶杯跳了起來,不用扮那鬼專使,一身輕鬆,從靠牆的椅子裡揀了一 張拿過來,讓朝霞坐下。   浪翻雲微笑看若范韓兩人和朝霞,見各人坐好。舉杯道:「浪某以茶代酒,敬 各位一杯,但願高句麗使節團,能為兩國邦交展開新的一頁。」   韓柏嚇了一跳,愕然道:「怎麼仍要扮下去?」   范良極又在台 了他一腳。舉杯道:「乾杯!」   四人仰首一乾而盡,事情發展至此,眾人都覺得人生有若一場荒謬的遊戲。   有朝霞和浪翻雲在,范良極興致高漲至極,將韓拍的奇遇和盤托出,解釋了為 何要扮成來自高句麗的使節。當然隱起與朝霞有關的一切。   這時柔柔被請了到來,當她知道這樣意想不到的變化時,更是大喜過望。   范良極細說從頭,朝霞故是聽得目瞪口呆,陳令方拍案叫絕,連浪翻雲也為其 中曲折處聳然包動。   其中大都份的經過柔柔還是第一次聽到,既是發生在自己傾心的男子身上,更 是聽得津津有味。   當范良極說到韓柏在武庫中與裡赤媚大戰時,更是眉飛色舞,添油加醋,好像 兩人血戰時,他是在旁目睹整個過程那樣。   當他說韓柏反腳撐在裡赤媚的小腹處時,浪翻雲神色一動,間韓柏道:「韓小 弟撐中裡赤媚時,那感覺是硬還是軟?」   韓柏想了想道:「那種感覺很奇怪,不是硬,也不是軟,很難形容出來。」   浪翻雲呼出一口氣道:「他的「天魅凝陰」終於給練成,若不能將他除去。中 原將重遭當年被龐斑蹂躪的慘禍。」   眾人一齊色變。浪翻雲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裡赤媚比預估的他更為厲害。   范良極頓感意興索然,匆匆交待了其後的發展。道:「我們這個使節可要解散 了,只要朝廷再有半個像陳公這樣對高句麗有認識的人,我們便要背起包袱走人。 」   浪翻雲笑道:「范兄錯了,今日之前,范兄和韓小弟是失於沒有專人指點,但 現在既有陳兄在,他怎會讓你們在朱元璋前出醜。」   陳令方愕然道:「但時間上……」   浪翻雲笑道:「范兄和韓小弟都是非常人,只要到京後我藉口拖上十多天才見 朱元璋,學幾句高句麗口音來應付場面,應沒有大問題。」   韓柏搔頭道:「我們這麼辛苦扮神扮鬼。又有什麼作用?」   朝霞和柔柔看到他的傻樣,都忍不住暗裡偷笑。   浪翻雲正容道:「我今次上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對付楞嚴。此人勢 高權重,又與胡惟庸結成一黨,把持朝政,蒙蔽未元璋,實中原武林心腹之患。我 本來還有點怕一人之力有限,不能照顧各方面的事,現在有了范兄和韓小弟,實力 倍增,很多先前沒有把握的事,現在都變得有成功的可能,范兄和韓小弟意下如何 ?」   范良極吸了一口煙,徐徐吐出道。:「浪兄這個提議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力, 試問有什麼比這更有趣。」   韓柏斷然道:「只要是浪大俠說的,韓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范良極向柔柔道:「認清楚了,這個才是真正的大俠,你那大俠就像他的專使 身份。都是用來騙人的。」   柔柔笑著低下頭。又偷偷用眼去看韓柏。   韓柏尷尬得滿臉通紅,看到朝霞也在看自己。更不知應躲到那裡去。   浪翻雲啞然失笑,看著這封活寶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豪情。   自愛妻死後,除了龐斑的決戰使他感到心動,其他的事物都像過眼雲但和這兩 人攜手大鬧京師,卻使他感到饒有味道。   陳令方知道浪翻雲有這兩大高手相助,如虎添翼,大減先前的惶惑,心情更佳 ,大笑道:「范兄韓兄,讓我們先上第一課。」一副好為人師的興奮嘴臉。   范韓兩人臉臉相覷,巽日若弄走了朝霞,豈非等若偷了「師娘」?              第十章 逃出重圍   戚長征離開韓府時,提高十二個精神。怕方夜羽的人仍留守府外,不敢經由府 前或府後離去,因為韓府給夾在兩條大街之間,這等午前時份,街上人頭湧湧,敵 人若要混集其中,監視韓府的動靜,自己極難發現對方,所以改由府側逾牆離去, 四看無人後,才躍進隔了一條小巷的另一座府第裡,如此除非對方有人在高處監視 ,否則絕無發現他蹤跡的可能。   當他跨越高牆時,忽地泛起不安的感覺,忙駭然四望,卻發現不到敵人的蹤影 ,匆匆一顧間,只見韓府正門對面一座特別高聳的樓房,其尖頂恰好可俯瞰韓府這 邊的形勢,戚長征大為放心,除非有人能藏身那尖頂處,從隱蔽的小窗往外窺伺, 否則無人可以監視他而不被發覺,但除非方夜羽的人在此樓建 時設計了這樣一個 哨站,這可能性當然微乎其微。   戚長征當然不知道那是韓拍和花解雨發生雲雨之情的高樓,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由隔鄰府第另一方的側牆落到小巷,才奔往後衝。   他不敢托大,混入街上的行人叢中,暗裡展開身法,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有 時甚至穿過別人的店 ,前門入後門出。漠然不理店中人的指責和喝罵,如此走了 半個時辰,肯定即管有人跟蹤他也追不上時,已到了城東較為僻靜的住宅區處。、 一群小孩在空地上玩耍,興高 烈。   戚長征記起了那天在九江府,干羅聽到孩童玩耍發出的歡叫聲而生出的感觸, 心中苦笑,無論兒童或成人,都是在玩鬥智鬥力的遊戲,看看誰勝誰負,只不過成 人的遊戲危險非常,一個不好,隨時會把命也賠進去。   他索性展開身法。也不理別人驚異的眼光。全速望東奔去,不一會離開了武昌 城,在城東外的郊野全速飛馳。   在一望無際的水田里,小溪小河交互纏繞。垂楊處處,景色寧邊清幽,戚長征 暗歎若非心急趕路。能在田間小徑漫步,當是最為寫意的事;若有像韓二小姐慧芷 這樣溫婉嫻雅、善解人意的美女同游,真是什麼江湖霸業、名利富貴也可拋到一旁 。   想到這裡吃了一驚,自己曾立志要以刀道大宗師傳鷹為奮鬥目標,為何現。卻 有這種想法,難道愛情才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嗎?不由暗自警惕。   想起了韓慧芷,心頭湧起陣陣痛楚,差點想掉頭回去找她。   失魂落魄間,蹄聲在後方響起。   戚長征心中一懍,扭頭望去,只見塵上飛揚裡,杬騎沿著水田間的泥路斜斜往 他追過來。   他悶 一聲,索性停在水田邊的泥阜上,雙手環抱胸前,看看這杬人是否跟著 他而來。   戚長征並非不想逃走,而是在這一望無際的水田區,要以只腳來和快馬比賽, 最終也要因氣力不繼被追上,那時身疲力累,連拚命的本錢也沒有了。   杬騎迅速迫近,到離他杬十丈許處時,杬騎散開,品字形迎了上來。   那杬匹馬神俊之極,踏進水田後,踢得田內初長的稻種連著泥水往四外激濺, 但腳步仍是沉定有力。   戚長征冷冷看著那杬名騎士,年紀都在杬十以下,體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 顯是擅長硬仗的勇士。   最前端的騎士猛喝一聲,勒馬停定,另兩騎士由左右兩翼包抄上來,超越了本 在最前的騎士,隱隱形成包圍的局勢。若戚長征掉頭奔逃,給他們以快馬追來,那 戚長征便連氣勢也輸了給他們。   橫豎逃不了,戚長征反平靜下來,豪氣湧起,大笑道:「這樣也可以追上戚某 ,果然有點門道,報上名來,看看是方夜羽的什麼蝦兵蟹將?」   中間的騎上冷冷道:「死到臨頭也不知,我杬人就是小魔師座下十大煞神中的 日月星杬煞,你到地府後切莫忘了我們。」   戚長征早看到在他們白色勁服的襟頭處分別繡上黃色日月星的標誌,中間那人 是日煞,左月右星,非常好認,哈哈一笑道:「要取我的命嗎?那就要看看你們有 沒有本事了。」說罷倏地橫移往右。   右面的星煞一聲斷喝,策馬前馳,一矛往戚長征挑去。又快又勁。   戚長征一看對方來勢,心中懍然,想不到方夜羽一個沒甚名頭的手下,也如此 厲害,拔出背上長刀,隨念而發,橫刀擋格。   「鏘!」重矛應刀盪開,星煞衝勢不停,霎那間到了戚長征右側處。對著他橫 移脫出包圍的去路。   戚長征哈哈一笑。長刀在空中轉了個圈。奮滿勁力,才全力往星煞劈去。   「噹!」星煞眉頭也不變地運盾硬擋了戚長征一刀,來到戚長征右後側,長矛 回手挑來。   這時日煞月煞也同時攻至,兩枝重矛分由左前和左後攻來,凌厲至極。   戚長征絲毫不懼。扭身躍起,避過日月兩煞的重矛,再往星煞撲去,剛才劈在 星煞盾牌上的那一刀,乃全身功力所聚,估量對方表面看來雖若無其事,其實應是 氣血翻騰,所以不惜輕身涉險,漠然不理對方回馬夾擊,便撲上去。希望破入矛勢 裡,來個近身搏殺。若能去某一人,使他們發揮不出合圍的戰術,逃生的可能就大 大增加。   說時遲、那時快,戚長征身在半空,來到對方頭頂上,閃電般橫劈了下去,正 中矛頭。   星煞慘哼一聲。全身劇震,重矛蕩往一側,中門大開。   戚長征知道自己估計無誤,對方的功力果遜自己一籌,此時仍未從剛才的一招 硬碰回氣過來。故勁道大不如前,否則若讓對方將自己由空中追回地上,在日月兩 煞已形成的合擊之勢下,自己定是有死無生。   戚長征以性命搏來這樣的機會,那敢遲疑,凌空一個倒翻,來到了星煞的上空 ,一腳往他後腦踢去。   星煞臨危不亂,伏身馬背上,盾牌護在頭身之上。   戚長征暗讚對方反應迅速。一聲長笑,腳尖點在揚起的馬尾上,就借那點上揚 的力這,彈起了尺許。腰一扭,借腰勁之力凝聚十多年的精修,一刀劈在對方盾牌 的邊緣處。   「噹!」再一聲激響。   星煞盾牌被戚長征那兇猛無倫的一刀,劈得脫手橫飛,他本來亦不是這麼不濟 事,只因危急間運盾擋著背後,看不見戚長征長刀的來勢,兼且戚長征身在半空, 一腳不中,便須落往地面。   幾個因素加起來,即管他和戚長征功力相差不遠,也落得要盾牌離手。   星煞失去了護盾,長矛又不及回守,大驚失色下,滑落馬背,硬是墮進水田里 ,拚著會弄得一身泥污,總勝過小命不保。   戰馬正在前衝之勢,霎那間衝前數丈,戚長征再翻了個觔斗,四平八穩落到馬 背上。   日月兩煞見星煞吃了大虧,大怒拍馬追來。   戚長征一夾馬腹,策馬待要衝前,豈知此馬變通之極,竟知背上坐的不是主人 ,跳起前蹄,想將戚長征翻下馬來。   戚長征喝道:「好畜牲!」反手兩刀擋開日月兩煞攻來的長矛,在對方再組攻 勢前。一刀刺在馬股上。   戰馬受痛一聲慘嘶,放開四蹄,往前狂奔衝去。   戚長征盡展渾身解數,騎著陷於瘋狂狀態的馬兒,轉那間似勁箭般衝前十多丈 ,把日月兩煞遠遠拋在後方,只可憐也不知踏壞了田主人多少辛苦苦鍾出來的稻苗 。   只一盞熱茶約工夫。便越過無數塊水田。發了狂的馬兒背著戚長征衝入一片疏 林裡,速度不減,穿林而過。   「砰!」後方上空爆起一朵煙花,施放者不用說自是那日月星杬大煞神,用來 通知前面的同黨,好及時將他攔截。   穿過樹林後,馬兒吐著白沫。往一座小丘奔上去。   戚長征見馬兒倒斃在即,心中不忍,叫道:「好:放過你吧!」躍離馬背,落 到地上。   戰馬通靈之極,再奔七七八丈後,緩緩停下,不住噴著白氣。   戚長征心中暗讚好馬,自忖這日月星杬煞若是跟他單打獨鬥,沒有人會是他對 手,但若任何兩個對付他。已有勝他的機會。若是杬人聯手,他更是必敗無疑,由 此可見方夜羽的實力是如何強大。   好漢不吃眼前虧,戚長征落荒逃去,專揀馬兒難行的山野逃走,免得被杬煞憑 馬力追上來。   兩個時辰後,縱使以戚長征的紮實底子,也感到吃不消。勉力再奔出十餘里。 經過了兩條寧靜的村子後,一道大河擋在面前,可能在大雨之後,河水特別湍急。   戚長征大喜過望,一路逃來時,他有兩個憂處,第一個憂慮當然是騎著快馬的 日月旦杬煞,這些人早先可以追上他,必有一套追蹤的方法,日下也可以追上來。   其次就是水柔晶那頭嗅覺持續的小怪 ,誰能擔保對方只得一頭。又或在這種 形勢下,水柔晶縱想護他也辦不到。   現在有了這條河,既可把他迅速帶走,不懼對方快馬,又可避過那怪狸的鼻子 ,還有什麼比這更理想。   他振起餘力,找了株浮力特佳的梯樹,斬下一截粗干,拋進水裡,一聲長嘯, 落到幹上,巧妙地平著身體,遂浪而去。   這妙技妙技乃他幼時由浪翻雲所教,在年青一輩裡以他技術最好,想不到現在 竟作逃命之用。   瞬眼間他消失在河道彎角處。              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方夜羽見過秦夢瑤後,坐在後花園那涼亭裡,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靜下來。   在過去二十多年來,沒有一天他不是咬緊牙根,接受龐斑最嚴格的訓練,而他 亦不負龐斑所望。做到龐斑每一個對他的要求。   這段艱辛的歲月。使他由一個平凡的人,變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歲 後他分了神籌劃傾覆朱元璋的計劃,他的武功將可更上層樓,就像少時的龐斑,專 心一志向武道的極峰進發。   但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暫時放下了武事,這是他心中的第一個遺憾。   第二個遺憾發生在剛才。   一直以來他都對自己有著無比的自信,認為自己不會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 早當他拒絕秦夢 的提議時,他首次嘗到肝腸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這一生裡,與唯一能令他傾心苦戀的美女情緣已絕。   以後他只能收起情懷,讓這事若春夢秋雲,鳥跡魚躍,不留半點痕跡。   命運安排了他只能在霸業和愛情裡揀選其一。   在以後的目子裡。天下間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攜,但他已知道沒有人能代替秦 夢瑤。   縱令得成霸業,天下儘是他囊中之物,但這兩個遺憾卻是永遠無法彌補。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將那淡雅如仙,風華絕俗的情影深藏起來,到了 將來的某一日,拿出來好好思念和回味。   裡赤媚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道:「見完秦夢瑤回來後,有點心事吧!」   方夜羽歎了一口氣,毫不掩藏地道:「到了這刻,夜羽才真的體會到師尊內心 的痛苦。」   裡赤媚朗聲訊道:「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 歲將零!」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道中蒙兩地詩歌文化,知道裡赤媚念的是南未詞人張孝 祥的六州歌頭,詞中悲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來積上塵埃,生了蛀 蟲,轉眼時機逝去,只留下無限欷 。   裡赤媚長歎一聲,又吟道:「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唉:有 如傾 。」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裡老師教訓得是,為了我大蒙千千萬同胞,我 方夜羽個人的兒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什麼?」   裡赤媚微笑道:「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人壽不過百年之事,彈指即過,若不 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標,放手而為,有何痛快可言?想裡某若要找個世外桃源之地, 盡餘生之歡,乃垂手可得之事。為何還要不辭勞苦,潛回中原這當年魂斷心傷的舊 地,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義。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轉變話題道:「裡老師剛才往外走了一遭。可有韓柏和范良 極這兩人的消息?」說到韓柏時,他語氣隱隱帶著一種冷酷的意味。   裡赤媚嘿然道:「說來真教人難以相信,他們兩人就若忽然間消失了,沒有半 點痕跡留下來。」   方夜羽沉吟片晌。點頭道:「若裡老師也如此說,這兩人當已逃離武昌,不過 這兩個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方夜羽從沒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情形。裡赤媚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韓 柏最愛戀著秦夢 ,只要知道秦夢瑤有危險,便會不顧一切來援救,若我們能好好 利用他這弱點。他能飛到那裡去呢?」   方夜羽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想了想再道:「戚長征這小子也算神通廣大,竟能 在我們怖下的天羅地網裡,苟延殘喘到這一刻,現在連我亦有點擔心他能安然逃去 。」   裡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條長江現時均在我們勢力的掌握範圍內,任他會生 雙翼,也將逃不出我們的掌心之外,由蚩敵和蒙大蒙二幾人巳趕了去加入圍搜。當 他現出蹤影的時間,就是他畢命之刻,就是大蘿金仙,也難以將他援救。」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氣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興後,運勢如日中天,走足杬 十年大運,到了今天,他的運氣還未盡已?」   裡赤媚聽到未元璋的名字,眼中閃過強烈的仇恨,冷然道:「創業容易,守成 困雞;建設困難,破壞容易。這匹句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到了此時此刻,我才看 到我大蒙地平上現出了第一道曙光,若我們能把握機會,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 絕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關鍵處在於怒蛟幫,現在他們棄島而去,雖是高明,但卻想不到 我們另有霹靂手段,必教他們飲恨洞庭。」   裡赤媚仰天長笑,悠悠道:「裡某已很久未遇真正高手,希望不捨不要令我失 望。」頓了頓又道:「假設再遇上秦夢瑤,少主認為裡某應如何處理?」   方夜羽沉聲道:「我曾以同一間題請示師尊,你可知他怎樣答我?」   裡赤媚苦笑道:「若我是龐老,也答不了你這問題。」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這也是我的答案,裡老師看著辦好了。」   裡赤媚會意地點頭,暗忖無毒不丈夫,為成大業,第一個要除去的人。   不是不捨,不是韓柏,也不是風行烈,而是這身兼慈航靜廳和淨念 宗這兩大 聖地之長的秦夢瑤。   毀掉了她,就像摧毀了中原白道的靈魂,八派將不攻自潰,其中微妙處,植基 於一種精神和心理上情結。。   也使方夜羽再無索掛。   裡赤媚施禮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靜坐亭內,融入了夕照的餘輝裡。   戚長征踏著樹幹。在河上順流滑行,一 千里,只個多時辰,到了下游六十里 外的遠處,估量已過了貴州府,心中大定。又看到河道逐漸收窄,河道的大小亂石 愈來愈多,無奈下,思回岸上。   看著粗干髓水遠去,竟有依依之情。   剛才順水而來,看似輕輕鬆鬆,其實卻是非常耗力,這時放鬆下來,頓感疲累 非常。環目四顧,左方是連綿起伏,蔥綠秀麗的丘陵,山腳處有條小村莊,隱隱傳 來牛羊的叫聲。右方則是望之無盡的疏林野樹,樹叢間可見羊腸小徑,只不知通往 那裡去。   若往前沿河繼續走,兩天內或可抵達九江府,但九江乃長江旁重鎮,方夜羽必 有重兵駐在那裡,到那裡去不會比留在武昌好得上多少。   往右去則是到長江的方向,只要找到怒蛟幫的暗舵,便可以得知怒蛟幫最新的 形勢,使自己能盡早歸隊出力。   打定主意,踏上右方的小徑,往長江的方向前進。   走了個多時辰後,戚長征終受不了身疲力累的煎熬,見到一邊草坡上有數株大 樹,濃蔭覆地,看來非當陰涼,足可抗禦西下前的烈陽,心中一喜,先往前全力奔 出了里許遠。才折返原處,躍上路旁一棵大樹之頂,凌空飛渡,落在斜坡之上,這 樣儘管對方有那頭熟悉他氣味的畜牲,也會受惑追過了頭,給他一個喘息機會。   流目打量一會後,戚長徵選了樹蔭下最濃密的一處樹叢。鑽了進去,跌坐休息 。   坐了下來,才知道這一番亡命奔逃,消耗了他多麼大的體力,渾身骨頭像快要 散開似的,那雙平時矯健有力的長腿,像再也不屬於他的樣子,換了普通人,怕不 立即昏睡過去才怪,但他們這類練氣修武之士,卻最忌發生這類情形,因為若如此 ,對功力和意志都會大有損害。   當日韓柏服下范良極偷來的復禪膏,不知輕重想找個地方埋頭睡上一大覺,為 范良極喝止,就是基於這道理。   戚長征咬緊牙關,以堅定的意志硬迫自己忘去疲勞。專心調神養氣,磐石般動 也不動,不一會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驚醒過來,細心一聽,遠方隱有狗吠之聲傳來。   戚長征嚇了一跳,暗忖敵人為何來得如此之快,一看天色,原來太陽間下了山 ,天色逐漸轉暗,自己坐了最少兩個時辰。   這時吠聲愈來愈晌亮了,還有人的呼喊聲,向著自已這方向走來。、戚長征默 察自己的體能狀況,估計回復了平日的七至八成,若能再調養半個時辰,或可完全 恢復過來,那時天色全黑,逃生的機會使更大。   把心一橫,繼纏調神養氣。   不一會斜坡下面路上人狗聲起,浩浩蕩蕩沿路追著去了。   戚長征知道不到半炷春時間,敵人將回頭搜來,不過那時自己早逃之夭夭了, 正得意間路上蹄聲響起。   戚長征無奈下睜開一對虎目,透過樹業,往斜坡下的小路望去。   小路上出現了十多騎,帶頭的赫然是曾和自己交手的禿鷹由蚩敵,日月星杬煞 和那金木水火土五將,水柔晶抱著那隻小靈 ,策馬走在由蚩敵馬前。   這處離那小靈 最少有二十多丈,兼且自己處身高處。氣味容易發散。   不虞被它的鼻子嗅到自己,正祈禱這批人快快沿路追去,敵騎竟停了下來。   由蚩敵的聲音響起道:「水將:小靈 是否有點不妥?」   水柔晶答道:「屬下也不知是何緣故,到了此處,小靈 的鼻子動得很厲害。 」   樹上的戚長征暗呼畜牲厲害,連因自己在這條路上來回走過兩次,氣味加強也 嗅得出來,真恨不得衝出去一刀解決了它,才再逃走。   由蚩敵道:「你何不將小靈 放下,看他有什麼反應。」   水柔晶低聲應是,將小靈 拋往地上。   小變 輕盈撲往路面,往前奔出,不一會又跑了回來,發出奇怪的叫聲。   由蚩敵向水柔晶道:「只有你才明白它的意思,告訴我它發現了什麼?」   水柔晶沉吟一會後道:「敵人可能在這裡逗留了一會,所以氣味特強。」   由蚩敵點頭道:「看來就是這樣!」   日煞接口道:「這小子急急如喪家之大,九某這裡離他由河中上岸處並不遠, 便沒有停留的可能,所以其中定有點問題。」   由蚩敵道:「不過獵犬都追到前面去了,但你既有這想法,也不妨派人在這附 近偵查一會,再追上來。」   水柔晶道:「這事便交給我,有小靈 在,包那小子無所遁形。」   由蚩敵道:「只你一人非是他的敵手,我們已給這小子逃掉兩次,今次不能有 失,金土木火你們四人就留在這裡協助水將,我和日月星杬人沿路追去,遇上某麼 事時便以煙花炮聯絡。」一夾馬腹,往前走去。   日月星杬煞一聲呼嘯,追了上去,剩下金木水火土五人。   坡上的戚長征暗暗叫苦,若知如此,剛才早點溜掉便不致陷身這種險境。   五將跳下馬來,將馬繫好。   金將道:「說到追蹤之術。我們四人誰也及不上水妹,便由杬 來選擇。」   水柔晶道:「不若我們分散搜索,但卻以方圓兩里為限,若無發現回到這裡集 合。」   四人都表示同意。   不一會四人依水柔晶的指示,同著不同方向搜了去,只剩下水柔晶一人留在路 上,低著頭也不知在想著什麼?,戚長征知道水柔晶已發現了他,目下正天人交戰 ,想著如何處置自己。   一會後水柔晶幽幽一歎,抱著小靈 走了上來,來到樹叢旁,俯下身子,把頭 伸了進來,剛好和戚長征虎虎生威的眼神短兵交接。   戚長征無奈一笑道:「戚長征無能,終逃不出去,辜負了小姐美意。」   水柔晶默默看著他,眼神不住變化,一時柔情萬纏,一時冷漠凌厲,教人一點 也揣摸不透她的心意。              《覆雨翻雲》卷八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