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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 鼎 記

                     【第四十八章 征戰遼陽】 
    
      皮延相正騎著馬,尾隨大篷車後,額上不停地滾著汗珠兒。 
     
      大篷車跑到瀋陽至遼陽之間的十里河荒灘。 
     
      忽聽身後馬嘶不止,皮廷相回頭看去。 
     
      只見一匹白馬飛奔而來,他頓時一驚,心想:「皇太極的白馬怎麼這麼快地追 
    來?」 
     
      白馬越跑越快,皮廷相心裡愈來愈恐懼,竟至一鞭三回頭。 
     
      車馬相距差別里許,猛聽背後叫道:「皮副將!」 
     
      皮廷相自覺耳熟,打起精神回頭一看是身材修才的朱萬良馳馬而至。 
     
      皮廷相疑是總兵追來,便丟下篷車,獨自逃走。 
     
      朱方良並不介意,因為他自己也是被皇太極追到白塔舖,未經拼殺,私自逃命 
    的。 
     
      他理解皮廷相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於是就不再叫喊。 
     
      當他的白馬跑到篷車後,立即翻身下馬。 
     
      他一手牽著馬,一手用馬鞭子挑開箱簾,陡然瞥見賀夫人,一怔,然後問道: 
    「賀夫人坐車去何處?」 
     
      賀夫人說道:「跟皮副將去遼陽。」 
     
      說著,她站起來,把頭探至簾外,問道:「朱總兵,您單槍匹馬去何處?」 
     
      「去……」 
     
      朱方良說了半句又嚥回去。 
     
      因為自己是帶兵的總兵。 
     
      總兵就是在戰場上的總兵,眼看瀋陽兵敗,自己隻身逃命,豈不令人齒笑?他 
    裝作天熱,用手扯了衣領,接著搪塞道:「我這要去遼陽搬兵!」 
     
      「瀋陽很吃緊嗎?」 
     
      賀夫人焦急地問道。 
     
      朱方良不陰不陽地說道:「說緊也緊!」 
     
      接著把話題一叉,問道:「皮副將是不是與你同路?」 
     
      「是,他說賀總兵特地派他送我到遼陽。」竊賊最熟悉竊賊的心裡。 
     
      朱方良冷冷一笑,暗自說道:「這小子貪生怕死,不過還有鬼點子!」 
     
      他轉念一想,「萬一他跑到遼陽亂說一通,豈不對我自身不利?」 
     
      朱方良想到此處,決心想法把皮延相拉攏住,以防萬一。 
     
      於是他快馬揚鞭,朝前追去。白馬飛馳,紅馬緊跑,不一會白馬連上紅馬。 
     
      皮延相眼見朱方良追上來,一時驚慌失手,馬鞭子突然打在了紅馬的腦門上, 
    紅馬一驚,豎起前蹄,皮延相猝然摔下馬來,昏了過去。 
     
      朱方良翻身下馬,將皮延相扶起,等大篷車趕上來,馬上跟車伕一起將皮延相 
    抬進車廂,自己便獨自先行。 
     
      朱方良騎著快馬,越過太子河,不一會兒來到遼陽城下。 
     
      他來到城西站正好代行楊鎬職務的遼東經略袁慶泰坐在城樓,等待陳策等人赴 
    接的消息,袁慶泰見朱方良單松匹馬而至,自覺戰事不妙,於是忙令軍士打開城門 
    ,將朱方良迎進城內。 
     
      朱方良進城後,本等進衙門,就在城樓上,將瀋陽失守,諸將身亡,援軍敗北 
    的戰局—一稟報。 
     
      袁應泰聽了異常緊張,立即召集臨近諸部,竭力守城。 
     
      遼陽是關外的古城,居諸城之首。 
     
      從戰國西漢以來,就是山海外政治,經濟的中心,到了金代曾在此設過京城, 
    名日東京,到了明代就將遼東都司設在此外。 
     
      這座成池雄偉壯觀,城周三十二里,八座城門高聳。 
     
      城內街道縱橫,店舖林立,頗為繁華。 
     
      尤其是那座古老高聳,插入雲霄的白塔,更增加了古城的威嚴,壯麗。 
     
      袁慶泰出身進士,辦事精明,但多年做的是文官,對軍事戰所知甚少。 
     
      瀋陽失守,死傷七、八萬軍馬,對他是最大的打擊。 
     
      眾將集驟都司衙門之後事,他見袁經略心急如焚,就代袁應泰慶附場面,說道 
    :「諸帥眾將,近日沈最失守,戰事吃緊,遼陽乃東之答鎮,為保大明江山,請眾 
    將獻計獻策!」 
     
      大鬍子總兵候世祿霍然站起,口中說道:「努酋連取撫順,瀋陽鐵嶺諸城,猖 
    狂已極。 
     
      以末將之見,此夷銳氣不挫,必將如洪水決堤,禍及中原。」 
     
      朱方良冷冷一笑,說道:「說得比唱得好聽,候大鬍子,你有本事,到陣上比 
    試比試,不比在家裡擼胳膊,捲袖子強多嘛!」 
     
      候世祿覺得朱方良話不對味。 
     
      尋思片刻,衝著朱方良起火來:「老子打仗多年,身上的箭傷比你拉的屎還多 
    ,別吃飽了胡嚼!」 
     
      朱方良聽罷,頓時火上心頭,他嗖地拔出長劍道:「候大鬍子,你別有眼無珠 
    !老子是從小吃皇糧長大的,你他媽從小是吃狗屎喂胖的,你有能耐,咱到院裡溜 
    溜!」候世祿哪裡肯示弱,他也哧楞把短劍拔出,吵嚷著就往門外走。 
     
      袁應泰一時氣得臉色發白,他抓起桌上的石印,往桌上一跨,厲聲道:「此處 
    是遼東軍政衙!那容你們潑婦罵街!」 
     
      說著他示意衙役將尚方寶劍取來,往桌上一摜道:「誰再胡鬧,休怪我不講情 
    面!」 
     
      一把尚方寶劍把候世祿,朱方良鎮住了。 
     
      接著張銓說道:「眼下城內兵馬不多,固守乃為上策!等幾日皇上派來援兵, 
    再從長計議。」 
     
      他說罷,佈置道:「候總兵,你回到大營以後,立即令軍上輸通環城之渠,放 
    太子河的水,將護城河灌滿,然後沿壕佈置火炮,城內加緊防守,以防努酋突然襲 
    擊。」 
     
      三月十九日中午,候世祿率領三千兵士,剛剛用太子河的水把護城河灌滿,忽 
    見太子河渡口,濃煙滾滾,旌旗蔽日,不一會兒,一個探馬來報:「稟報總兵大人 
    ,太子河北岸發現眾多的滿洲軍!」 
     
      軍情火急,候世祿未敢怠慢,火速進城稟告袁應泰。 
     
      袁應泰得知後,立即委派候世祿,朱方良率兵五萬,出城迎敵。 
     
      候、來二路大軍出城西五里,恰與滿洲軍相遇。 
     
      努爾哈亦坐在馬上。 
     
      忽見前面大路上煙滾滾,馬上下令左四旗由額亦部率領,列隊迎戰,額亦都率 
    頜三萬大軍快馬加鞭,與明軍相距一里許時,見明軍擺出「燕翅陣」飛奔崦來,他 
    當即選派正紅,正黃兩旗大軍咬住明軍左翼,斬其左翅,再佔右翅。 
     
      兩軍接戰,號角迭起,滿洲軍士兵,一個個手執籐後,先發數箭,貝敵兵一排 
    排倒下,便趁勢衝上去,揮刀拚搏廝殺。 
     
      明軍一開始擂鼓發炮,地動山搖。 
     
      幾顆火炮發出,滿洲軍頓時倒下一片,但滿洲軍人眾多,兵不懼死,前面的兵 
    馬倒下,後面的接著衝上來。等兩軍接近,明軍的炮火已失去威力,於是短兵相接 
    ,刀光劍影,廝殺成團。 
     
      明軍將士易於分辯。 
     
      臨陣後,只要一看盔甲樣式,坐騎好壞,就會一眼看出誰是帥,誰是副帥。 
     
      額亦都騎著黃縹馬,手執長柄鐵鉞一眼發現候世祿,便拍馬迎了上去。 
     
      候世祿是有名的「鐵錘子」。 
     
      他手執兩把各重五十斤的鐵錘,掄起來嗚嗚生風,很難朝他靠近。 
     
      他當兵多年,上陣百次,從未受過槍傷。 
     
      額亦都舉鉞朝他掄去,只見候世祿兩錘交叉,光噹一聲,將額亦都的鐵鉞架住 
    。接著候世祿的兩個護衛如同兩只猛虎,拍馬舉刀,蜂擁而上。 
     
      額亦都立即拔馬相迎。 
     
      這時,候世祿趁機繞到額亦都背後,舉起雙錘朝額亦都砸下。 
     
      恰在這時,兩個滿洲軍趕到,兩人舉起馬叉將雙錘擋住。 
     
      兩人交戰了數個回合,勝敗難分。 
     
      兩方為保其帥,各自護衛越來越多。幾十個兵將扭殺在一起,互有傷亡。 
     
      日影西斜,雙方不分勝負。 
     
      努爾哈赤眼見守衛遼陽的兵將,不同往日明軍,便另派皇太極增援。 
     
      皇太極多日野外征戰,臉色曬得黝黑,方臉兩鬢的鬢髮以及漆黑的唇髭都長得 
    老長。 
     
      近年,因當年跟隨努爾哈赤起兵征戰的費英樂,博爾晉,勞薩葉克書相繼戰死 
    ,病死。 
     
      很多領兵統帥的重擔就落在他肩上,連日來,他出營入陣,戰場拼殺,甚覺疲 
    倦。 
     
      但由於節節勝利,眾軍士氣甚高,他依然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皇太極出戰候大鬍子,依然白盔白甲,騎著白馬,不過他放下虎槍,而必用雙 
    刀,以力戰候大鬍子的雙錘。 
     
      清晨,滿洲軍與明軍擺開陣勢以後,皇太極首當其中,第一個與候世祿交鋒。 
     
      候世祿眼見皇太極單騎來到跟前,立刻拍馬上前。 
     
      他掄起雙錘,如流星趕月,嗚嗚生風,他時而掄起左錘朝皇太極天靈蓋砸去, 
    時而又掄起右錘直奔對方的前胸。 
     
      皇太極擋右架,刀與錘相撞,濺起片片火花。 
     
      兩人交戰了數十個回合,候世祿開始有些氣喘。 
     
      這時皇太極轉守為攻,揮起雙刀,寒氣逼人,六十四路刀法施展出來,只見刀 
    光閃閃,如瑞雪紛紛,頓時只見刀光不見身影,逼得候世祿只有招架之功,無片刻 
    還手的機會。 
     
      皇太極越殺越猛,一會兒來一招「金龍張口」,一會兒又一招「葉裡藏花」時 
    而又是「海底撈月」再而「刀劈華山」。 
     
      最後,皇太極把候世祿逼到一處水窪子,候世祿的馬頓時陷進泥坑。 
     
      候世祿見無路可走,便陡然跳下馬去。 
     
      「嗖!嗖!」就在候世祿跳下馬的片刻,皇太極猛然彎弓搭前,射中候世祿的 
    咽候,名噪一時的朝廷太將中箭敗陣,倒在亂泥塘。 
     
      明軍的左右衛隊,見主帥落馬,立刻蜂擁百上,幾個候世祿的親信跳進泥塘把 
    扶起,趁候世祿尚有一口氣,便把他架上馬,撥馬回城。 
     
      車伕趕著篷車,到了太子河北岸的蘆葦叢。 
     
      忽聽背後人喊馬嘶,自覺情況不妙,就掀簾對梨花遞了個眼色,示意把皮廷相 
    丟在蘆葦裡,改道更轍。 
     
      梨花本來就惦記著瀋陽的戰事,不願離開瀋陽,她見車伕遞眼,就順水推舟地 
    點了點頭。 
     
      於是車伕把昏昏迷迷的皮廷相拖下車,丟在蘆葦叢裡邊忙揮起鞭子,朝太子河 
    下游趕去。 
     
      皮廷相醒來時,夜幕已臨,遠處的狼群嗷嗷叫著,似乎在吆喝著自己的同伴去 
    覓食。 
     
      他從驚恐中爬起來,朝河岸走了半里光景,來到一片墳墓地。 
     
      他狐疑地正朝前走,忽然墳堆處冒出三個大漢,未等他他弄清東南西北,就被 
    幪面捆上,不一會兒涉過河,被推進滿洲兵。 
     
      這時,努爾哈亦正坐在牛皮大帳裡審問遼陽城內的一個軍士。 
     
      皮廷相被推進帳內,解下繩子。摘去幪面氈,對著明燭,一時愕然。 
     
      「皮總兵!」 
     
      受審的軍士望著皮廷相,身上一哆嗦,身不由已地脫口叫道。 
     
      努爾哈亦聽到叫聲,仔細地朝皮廷相盯了兩眼,隨之下座,把皮廷相讓到右邊 
    的座位上,笑道:「久聞大名,想不到競在此相會!」 
     
      努爾哈亦的客氣,禮節,感動了皮廷相。 
     
      他屁股剛著木凳,又連忙站起牛眼珠子一瞪,慌忙施禮道:「多謝汗王賜座! 
    」 
     
      努爾哈亦見皮廷相很隨和,就把手一揮,對待衛道:「拿酒來!」 
     
      不一會兒,侍衛把斟滿的兩碗白酒用托盤端上,努爾哈亦端起一碗遞給皮廷相 
    ,自己端起一碗道:「為我們初次相會,干!干!」 
     
      皮廷相受寵若驚,紅紅的臉兒一揚,一飲而盡。 
     
      此人腦袋活,骨頭軟,他想:「既然身進夷,生路已斷、何不先發制人,絕處 
    求生。 
     
      想到這裡,他又一次施禮道:「卑職在明營,雖身兼數職,實則混飯度日,無 
    所事事,汗王陛下,有事若有用得著我的時候,請吩咐!」 
     
      「好!好!真是快人快語!」 
     
      努爾哈亦滿意地再一次把皮廷相讓到座位上—一問明遼陽城內的將帥情況,然 
    後徵詢道:「皮總兵,您身在遼東多年,以您之見若取遼陽,何為上策?」 
     
      皮廷相說道:「遼陽最是關外重鎮,城池牢固,又近大河,多年來,駐守遼陽 
    官將,憑借護城之河,沒有哪家大軍攻進一兵一卒,所以,以卑職之見,不破護城 
    之河,很難取勝!」 
     
      「高見,高見!」 
     
      努爾哈亦說道:「皮總兵,您平日和袁經略、張御史交往如何!」 
     
      皮廷相搖頭歎息道:「袁,張二人,為人多疑,自他們走馬上任,來到遼東, 
    凡異已剪除。卑職雖身為總兵,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替他們賣命的走府!唉!當 
    今的大明朝官場,是雞狗相鬥,狼虎相爭!」 
     
      努爾哈亦聽廷相一番傷心之談,原想讓皮廷相打進城裡的念頭沒了。 
     
      當晚努爾哈亦對皮廷相熱情寬待之後,與眾部將商議,決定對遼陽先放水,後 
    強攻。 
     
      第二天清晨,努爾哈亦下令左翼四旗由額亦都統領,去城西挖開洩不癇口;右 
    翼四旗由皇太極統領,去城東堵死引水河口。 
     
      然後,伺機攻城。 
     
      下令不到一個時辰,皇太極統領的右民辦四旗大軍產先到達城東。 
     
      接著努爾哈亦親督三千步兵步兵,列陣以待,防務明軍突襲,保撥挖閘順利進 
    行。 
     
      等四旗將土到齊,城東護城河口頓時黑壓壓擠滿人群,一時挖土的挖土,抬石 
    的抬石,河上河下一片繁忙。 
     
      這時,站在東城樓上的袁應泰,身著盔甲,翹首遠眺,發現了護城河口的滿洲 
    軍,他自覺不妙,驚叫道:「不妙!」 
     
      坐在城樓裡歇息的張銓聽到驚叫,神經質地跑過來。 
     
      朝城東南一瞥,也發覺軍情危機,就湊到袁應泰身邊,說道:「袁大人,護城 
    河歷來是護城天塹,城河內的水一旦被放光,豈不等於為滿洲人打開了城門?」 
     
      袁應泰果斷下令,立即出動三萬步兵,騎兵,打開了東城門,沿著護城河列陣 
    布炮,以阻止滿洲軍挖河。 
     
      「轟——轟——」 
     
      一門門火炮,吐著火蛇,朝對岸的滿洲軍轟來。 
     
      應著炮聲,倒下一片挖土掘石的兵士。 
     
      掘河受到了干攏,努爾哈亦站在一外高坡,急得一額上滲出了汗……不一會兒 
    ,皇太極跑來,對汗王說道:;「阿瑪,我看挖河很難一時奏效,先奪下吊橋,壓 
    往明軍,才能保護掘河的兵士!」 
     
      努爾哈赤點頭讚許。 
     
      皇太極立即組織一萬名水手,鳧水渡河奪下吊橋。 
     
      對岸的明軍發現了皇太極的企圖,拚死地朝下水的滿洲兵士射箭,努爾哈赤下 
    令向城上射箭的明軍放箭。令下,飛蝗似的箭矢射出,立刻使守橋的明軍抬不起頭 
    來。 
     
      袁應泰站在河岸發現護橋的兵士壓不住對方。 
     
      於是,又火急調出五門火炮,到吊橋頭增援。 
     
      可是,末等火炮運到橋頭,滿洲的鳧水兵士已游到岸邊,巴什泰第一個躍出水 
    面,沖上河岸,揮刀砍斷吊橋大纜,只聽吮噹一聲響大吊橋眨眼間橫在河面。 
     
      滿洲軍呼叫著,奔跑著,衝上吊橋,一股人流頓時湧向護河的明軍,展開了廝 
    殺拚搏。 
     
      明軍的火炮變啞了,護城的水漸漸變淺了,高處的河底開始露出黃色的地面。 
     
      這時,四旗兵士一字排開,一個接一個跳進城池,踏著泥濘的河底,開始攻城 
    。 
     
      接著,舖草墊路,推著防箭的盾車越過城河,逼近城下,明軍兵士,一個個慌 
    張地後撤,龜縮進城裡。 
     
      袁應泰站在城樓,眼望著城外螞蟻似的敗兵湧進城門,一時急得在樓板上踱來 
    轉去,六神無主。 
     
      袁應泰年事已高,白髮滿頭,他在京城內做文官多年,為人正直,廉潔奉公, 
    自譽之為「出污泥而不染」,他對朝內貪污腐化深惡痛絕,冒死告狀。 
     
      一年前,兵部尚書的侄子趁薩爾滸之戰,剋扣軍餉五千兩,他得知後,立刻告 
    了御狀,萬歷皇帝派御史張鶴鳴,查清此事,將兵部待郎的侄子推出午門斬首。 
     
      為此,現今掌權的魏忠員,十分畏懼他,於是趁遼東缺帥,就派他出使遼東, 
    當了個經略。 
     
      但袁應泰深知,在多事之秋把他送到這東,並非榮升,而是踏入火坑。 
     
      一則,薩爾滸一戰大明朝的戰將多死於疆場,軍餉又缺,士氣不振,明朝的軍 
    威大傷,二則自己從未帶過兵,更不懂打仗。 
     
      在滿洲軍鐵騎橫衝之下,自己很難對付。 
     
      近日瀋陽失守,奉集堡重要戰略要地被滿洲軍佔據,孤立的遼陽如頭頂之卵, 
    危在旦夕。 
     
      所以,滿洲軍兵兵臨遼陽,他就自覺大勢已去。不過,為操守其節誓做岳飛, 
    不做秦檜,眼下,儘管遼陽被包圍,他依然站在城樓,在「袁」字帥旗下,發號施
    令。 
     
      遼陽城頭上的火炮吐著火舌,轟轟地炮聲震撼雲霄。 
     
      袁應泰站在城頭,從早到晚,指揮兵上放火箭,擲火罐,使滿洲軍無法靠近城 
    牆豎梯登城。 
     
      皇太極率領的兵馬大半過河,但由於受到阻擊,一時難以登城,他站在河岸, 
    十分焦急。正皇太極無計可施之時。 
     
      忽然李永芳騎馬而至,在他而前獻策道:「四貝勒,我抓住兩個點火炮的明軍 
    ,何不用敵之炮,攻敵之城!」 
     
      皇太極聽了大喜,連忙叫兵上抬過來兩門火炮,調轉炮口,朝頭轟擊。 
     
      「轟!轟!」連轟幾炮,火光四起,此法果然奏效,城頭明軍一時抬不起頭來 
    ,這時攻城的滿洲軍趁機抬著雲梯,跑到城下,豎了起來。 
     
      「一個,二個,三個,四個……」 
     
      滿洲兵上陸續出現在城頭,兩軍在城牆上,垛口處展開了肉搏拼殺。 
     
      傍晚時分,整個西城城牆都被滿洲軍佔領。 
     
      當天夜裡,明表點著火把,從南北兩個城角,展開一次又一次爭奪反撲,但一 
    次又一部被阻擊住了。 
     
      天亮時,兩個角樓的樓道口,光死屍就堆了一人多高,血沿著出水孔,從城牆 
    上向下注如噴泉。 
     
      紅日出山,進攻城西門左翼四旗兵土也相繼登上城牆,打開城門。 
     
      八旗兵士如同潮水般湧進城內,守城的明軍拚死廝殺,兩方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 
     
      日至中午,鏖戰漸漸平息,袁慶泰帶領一夥文官和衛士被逼到城關東北的鎮遠 
    樓,眼看大勢已去,急忙將御史張銓召到樓內,痛哭流涕地說道:「張御史,本官 
    有負皇恩,遼陽危在旦夕,我身為經略,城在俱在,城亡與亡。您身為巡按御史無 
    守城之責,御史勸您先走為好,以便東山再起。」 
     
      張銓歎息道:「兄長如此忠於大明,小弟豈非不知?」說罷衝出樓口。 
     
      袁應泰翹首望了望登上城來的滿洲紅旗兵士,自覺無路可走。 
     
      於是將尚方寶劍與玉印掛牆上,然後又將腰帶解下,搭在房樑上,自縊而死。 
     
      侍衛進樓見經略自縊而死,便悲慟地將一筐臘燭點著,鎮遠樓頓時燃起大火。 
     
      等滿洲軍衝上鎮遠樓,發現樓內主僕皆死,唯有張銓被煙嗆昏,倒在八仙桌底 
    下,巴什泰走上前來,連忙將張銓背出鎮遠樓,走下城牆階梯,來到努爾哈赤跟前 
    。 
     
      傍晚,戰火已息。 
     
      努爾哈赤及諸王,貝勒相繼來到部司衙門。 
     
      他們各自佔了經略的幾處房間,洗漱,歇息。 
     
      晚飯後,張銓醒來。 
     
      他眼開眼,第一個看見頭戴頂珠暖帽的汗王,眨了眨眼睛,問道:「大王,何 
    不殺我!」 
     
      努爾哈赤笑道:「聯愛將如子,怎好將御史大人一刀送命?」 
     
      說話間,李永芳走進屋,李永芳往日與張銓有舊交,他發現張銓有氣無力也躺 
    在軟榻上,就跑過去,喜不自禁地道:「張老弟真是命大福大!」 
     
      張銓驚奇地盯了李永芳一眼,接著轉過身去,面壁無聲。 
     
      努爾哈赤見李永芳與張銓相識,就放意躲出屋外,想讓李永芳再對張銓進行規 
    勸,伺機收下這個明官。 
     
      李永芳笑著把張銓扶起來,接著又把枕頭給他墊在後背,讓待衛送來兩碗雞蛋 
    湯,親自端給張銓讓其喝下,可是張銓依然默不啟齒,李永芳見此笑道:「賢弟, 
    莫非想當陪伴項王至終的虞姬嗎?」 
     
      張銓合掌作揖道:「老兄別拿老弟開心啦!」 
     
      他折起身又說道:「項王雖兵敗垓下,但仍可稱為英雄,可惜,我之兵敗而死 
    ,堪稱何也?」 
     
      「大明的忠臣!」 
     
      「此忠何益?」 
     
      李永芳聽張銓話中有話,就有意引說道:「死後樹碑立傳,留芳千古!」 
     
      張銓搖頭道:「為賢君之臣,忠之可敬,為昏君效忠,死亦可悲!」 
     
      「賢弟此番話是何意?」 
     
      於是張銓向他透露了京城之秘,說自打「閹黨」魏忠賢得勢後,他的黨羽遍佈 
    朝廷內外,而且一個個擔任要職,不少無恥的官吏趨炎附勢,甘願拜在他們的門下 
    ,自稱兒子,孫子,見到魏忠賢,跪下就稱之「九千歲」張銓歎息了一聲,沮喪地 
    說道:「如今宮內又鬧起」移宮「」紅丸「兩案,弄得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李老兄,我是不願聽那污穢之事,才躲出皇宮,來到遼東的。」 
     
      「何謂『移宮案?」 
     
      李永芳讓張掛坐下,不解地問道。 
     
      「『移宮』、『紅丸』是同出一轍!」 
     
      張銓接著說道:「神宗在位時,他最寵愛鄭貴妃。 
     
      鄭貴妃居留乾清宮,侍候神宗。 
     
      光宗繼位後,鄭貴妃理應移出乾清宮,可是自打魏忠賢插手,鄭貴妃一心想當 
    皇太后,她就串通李選待,要挾光宗皇上,要立鄭貴妃當皇太后,,當時光宗應諾 
    ,誰知過不了幾日,光宗皇上吃了一個和尚送的紅丸仙藥,當場就暴死於皇宮。 
     
      這樣一方要移宮,一方反對移宮,一方要對送藥的和尚治死罪,一方為之辯護 
    。 
     
      弄得朝內上下亂如麻。 
     
      張銓說著掀被而起,憤然道:「如此政局,為誰盡忠報國?」 
     
      「那就改換門庭?」 
     
      張銓搖頭道:「我難比老兄,如今京內我還有五個孩子和妻子老母,吾如歸順 
    滿洲人,就要滿門抄斬,禍連九族。唉!如今偌大個神州,竟無張某棲身之處!」 
     
      「那,老弟下一步棋打算怎麼走呀?」 
     
      「上千山,當和尚!」 
     
      張銓堅決地說道。 
     
      他思慮了片刻,又說道:「如若汗王用得著我的地方,張某可禪中協助!」 
     
      努爾哈赤坐在內室,張,李二人的對話,—一聽著,他聽到此處,十分理解張 
    銓的處境,就慢慢走出屏風,親自為張銓斟了一杯黃酒,端上道:「張御史果然是 
    個有識之士,可惜生不逢時呀!」 
     
      張銓聽了覺得渾身暖乎乎的,淚水禁不住落下來。 
     
      努爾哈赤見此情景,又說道:「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朕遇到您這樣的 
    有見識的人才,真如入海得珠呀!」 
     
      張銓被感動了,他剛湊近努爾哈赤想說些什麼。 
     
      忽然朱少陽推門進屋,朱少陽與張掛在京有過一面之交,兩人相見,寒喧了一 
    陣,感慨萬千。 
     
      朱少陽聽說張桂要上千山和尚,甚為惋惜,勸他留下,張桂無可奈何地述說了 
    自己的處境。 
     
      朱少陽聽事對努爾哈赤說道:「二弟,張銓身為京官,落到如此地步,實非無 
    奈,他若上山隱居,就從了他吧!今後若改朝換代,他定會出山!」 
     
      努爾哈赤歷來愛惜人才。 
     
      在朱少陽,李永芳的策劃下,先製造張銓假死的議論,貼出誅殺張銓的告示, 
    然後把改名換姓,化了裝的張銓偷偷送上了千山大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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