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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城之謎
卷 三 |
【第七章 為情所困】 丘九師回到八陣園,阮修真在書齋撰寫匯報給皇甫天雄,丘九師到書齋見他, 坐下後道出見辜月明的情況。 到丘九師說畢,阮修真剛好也寫完,擱筆道:「辜月明今天見過五遁盜。」 丘九師愕然道:「見過五遁盜?」 阮修真點頭道:「正確點來說,他是見過那個自稱畫仙郎庚的傢伙。辜月明和 我說話後,到紅葉樓去,由周胖子招呼他,還親自送他到風竹閣去。辜月明在風竹 閣逗留下大半個時辰,至於他和郎庚說過甚麼話,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丘九師皺眉道:「辜月明和五遁盜是風馬牛不相關的兩個人,嚴格來說是處於 對立的位置,有甚麼好談的。」 阮修真道:「正是與五遁盜的一席話,改變了辜月明不插手我們的事的承諾。 像辜月明那種性格孤僻的人,即使明知郎庚是五遁盜冒充的,也不會大見五遁盜, 由此可見他和五遁盜間,發生了我們尚未曉得的情況。」 又歎道:「事情的發展,愈來愈曲折離奇,出乎人料想之外。辜月明肯定不是 輕易背諾的人,不過他那一手實在耍得漂亮,儘管仍是言而無信,巳令我心中舒服 ,不忍怪他。」 丘九師點頭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我相信他的話。」 阮修真沉吟道:「他那句『問題在誰是欽犯』,尤其切中要點,而錢世臣正因 成為欽犯,所以煽動我們,希望我們起兵舉義,錢世臣便可渾水摸魚,也只有這個 理由,始符合錢世臣一貫的作風。他只會為自己著想,哪會去管老百姓的死活。」 丘九師不解道:「錢世臣怎會忽然變成欽犯?哼!他竟敢利用我們,我會教他 吃不完兜著走。」 阮修真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們的舉義,是遲或早的事,只屬時間 上的問題。現在我們既然從辜月明處得到這個珍貴的情報,可反過來利用錢世臣, 收之為己用,對我們的大業是有利無害。」 丘九師點頭道:「對!岳陽城是錢世臣的地盤,要捉拿五遁盜,就算不用仰仗 錢世臣的力量,也不可開罪他。」 阮修真微笑道:「不論我們如何開罪錢世臣,他只會敢怒不敢言,還要盡量配 合我們對付五遁盜,因為我們已成為他唯一的救星。」 丘九師歎道:「可是辜月明擺明會站在五遁盜的一方,令事情大添變量,真想 不顧一切的幹掉辜月明,再衝進紅葉樓活捉五遁盜。」 阮修真道:「非到逼不得已,我們絕不可和事月明動手。辜月明出名心狠手辣 ,劍下不留人,一旦成為仇敵,中間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九師你更不可徒逞匹夫之 勇,以身犯險,與他決戰。我和你為的並不是個人的勝敗榮辱,而是我們的未來大 業。」 丘九師苦笑道:「坦白說,雖然他頗不客氣,但我仍沒法對他生出惡感。可是 若他護著五遁盜,我和他的一戰將無可避免。」 阮修真露出思索的神色,道:「究竟是甚麼事,令辜月明感到別無選擇,甚至 不惜和我們對著干呢?」 丘九師道:「辜月明明言直到此刻,仍不清楚自己在五遁盜一事上採取甚麼立 場和態度,須看情況的發展,只是這番話,已令人難解。」 阮修真道:「肯定與辜月明這次南來的任務有關,更與十年前夫猛和薛廷蒿忽 然變成欽犯的事有直接的關係。正因辜月明知道的事遠比我們多,所以我只說了幾 句話,他恍然明白正陷身某一命運的佈局內,更感到沒有其它選擇。辜月明是個非 常了不起的人。」 又道:「對五遁盜,我們必須公正處理,沒有真憑實據,不可以動強抓人,否 則如何向百純交代?」 丘九師無奈苦笑。 阮修真道:「愈多知一點,對破局愈是有利。辜月明甫抵岳陽,立即去見百純 ,百純竟在晴竹閣見他,可知兩人間有密切的關係。辜月明見過百純,翌日隨即去 探訪五遁盜,其中該有某一關連,所以只要百純肯說出來,會令我們對辜月明身負 的任務有進一步的瞭解。」 丘九師頹然道:「我和百純完了,無顏去找她說話。」 阮修真同情的道:「要成就大事,個人的犧牲在所難免。改由錢世臣處入手又 如何?他肯定清楚辜月明南來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敢隱瞞,便表示他沒有合作的誠 意。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辜月明沒有別的選擇,看來五遁盜也沒有別的選擇,難道 錢世臣可以有不同的選擇嗎?」 百純發覺郎庚的「古戰車女神」對她有奇異的效用。 與丘九師黯然分手後,她的心情很壞。那傢伙說得對,她雖然明白丘九師的為 難處,但仍忍不住恨他,恨他選擇的不是自己。那是憤懣的情緒,卻又無話可說, 只知道所有憧憬和希望,隨著丘九師在斑竹樓的表白,已一去不返。 她的思路被攪亂了,不知該想甚麼或做甚麼,始能令自己開懷。 在過去的二十年,她活在青樓的天地裡,最親近的人是師傅和師姐,對她都是 關懷備至。對外面的世界,雖不至於一無所知,但總像隔著一堵安全的高牆,牆外 的人和事對她只能有迂迴和間接的影響。 丘九師的出現,像一股洪流般衝進她平靜的心田,她雖然為丘九師俊偉的外貌 和英雄氣概傾倒,仍只是流於表面男女間的吸引力。到丘九師爽約,她開始發覺他 並不類同以往接觸過的男子。 丘九師是與眾不同的,令人難以明白,其撲朔迷離處帶有一種神奇美妙的魅力 。明明是敢作敢為、一無所懼,偏是似有難言之隱。明亮的眼神後隱藏著不經意流 露的矛盾和無奈,徘徊在男兒大業和兒女私情的選擇之間,構成他鐵漢柔情般的悲 壯況味。 百純清楚自己已被迷倒了。 當丘九師在斑竹樓風雨肆虐的一刻,向她傾吐心事,那堵一直保護著她的無形 高牆坍塌了,外面的世界終直接影響地,闖進她的心裡去。 當她離開斑竹樓的一刻,她有魂斷神傷的感覺,這是她從未嘗過的滋味,也使 她知道自己已愛上了丘九師。她要蟬翼去請郎庚那傢伙來見自己,不是要找他來出 氣,而是在別無他法中,希望能證實他是如假包換的畫仙,或是五遁盜冒充的假貨。 見郎庚前,她坐在廳堂裡,不由自主的呆看著「古戰車女神」,奇妙的事情發 生了,一股莫以名之的親切感覺在心中擴散,暗黑的天地像出現一線曙光,畫裡的 女神似透過某一種沒法形容的方式,將溫暖傾注進她變得冰寒的心境去,充滿希望 ,令她感到與丘九師間的戀情並末終結。 她之所以連夜召雙雙來見,是有原因的,還與郎庚有關係。她想直接問雙雙。 蟬翼的聲音在外院門傳來道:「大小姐!雙雙姑娘來了。」 百純收拾情懷,到門外長階迎接。 烏子虛抵達風竹閣外的小碼頭,跳上小艇,正要解纜,忽又猶豫起來。人家兩 個大姑娘見面,自己厚著臉皮作不速之客,是否太過冒昧呢? 他今天向雙雙說願作她助手的話,看似戲言,實是經過深思熟慮。 如何接觸錢世臣,他已有一個完整的計劃,是不是行得通是另一回事。可是如 何逃出岳陽城,仍沒有定計。但假如能從幻術美女處得到一批神奇的迷障火器,自 然大大提升了他脫身的可能性。所以與這個美女建立較密切的關係,多些瞭解,肯 定對事情有幫助。 想到這裡,烏子虛解纜放舟。 無雙女面無表情的登上長階。 百純先向蟬翼道:「這幾天忙壞小蟬了,今夜早些兒休息吧!雙雙妹子交由我 負責。」 蟬翼遵命離開。 無雙女來到百純身旁,止步道:「大小姐找我來,有何指教呢?」 百純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心忖如果她和郎庚互相交換一半性格, 兩人或可變得「正常」。一把挽著無雙女臂彎,笑語道:「妹子是不是要我在門外 把話說完呢?我們進去再談吧!」 無雙女有甚麼辦法,難道推開百純,再拂袖而去?只好不情願的隨她進入廳堂。 百純輕柔的道:「妹子神情落寞,是否很不開心?」 無雙女暗歎一口氣,正要說話,目光落到掛在壁上的「古戰車女神」,倏地容 色轉白,雙唇顫震,嬌軀發抖。 百純愕然道:「妹子怎麼了?」 話猶未已,無雙女兩眼上翻,往後便倒,百純大吃一驚,手穿進她脅下去,攙 扶著她,叫道:「妹子!妹子!」 無雙女昏迷過去,全賴百純扶持,不致摔跌地上。 百純摻扶她到女神像另一邊的長椅坐下,正要找藥油來施救,無雙女吁出一口 氣,回復知覺。 百純見她半張的眼射出震駭的神色,冷汗沿著鬢邊往下淌,心中的驚異實在難 以形容。郎庚這幅人像傑作,確有異乎尋常的魔力,既能令冷酷無情的劍手無法移 開目光,也可使眼前似是漠不關心任何事的女子生出強烈至昏倒的反應。 無雙女已可憑自己的力量坐穩,可是意識像被奪去了似的,逐漸睜大的秀眸一 片茫然的神色。 百純一手摟她肩頭,另一手抓著她臂彎,喚道:「雙雙妹子,好點了嗎?」 好一會後,無雙女臉上多了點血色,再吁出一口氣,往百純瞧來,雙目射出冷 冰冰的光芒,像看著個陌生的人。 百純被她看得心中發毛,道:「是我!是百純!妹子剛才昏倒了。」 無雙女記起了甚麼似的,目光往四下搜尋,最後落在女神像去,雙目充滿迷惑 之色,緩緩搖頭道:「我沒有甚麼?」說罷掙了一下。 百純知趣的收回雙手,道:「妹子身體不適嗎?」 無雙女垂頭避開她的目光,道:「我沒有事。」又瞄女神像一眼,低聲道:「 或許是這幾天日夜趕路,過度疲勞吧!」 百純知地是言不由衷,更有點摸通無雙女的性格,知道直接問她,不會得到答 案。旁敲側擊道:「這幅畫真古怪,不但可令人百看不厭,還可使人著迷,我每次 看畫,心中都會有奇怪的感覺。」 無雙女默然片刻,輕輕道:「有甚麼感覺?」 百純善解人意,知無雙女想弄清楚她觀畫的感受,再拿來和自己作比較,柔聲 道:「很難形容呢!你看她時,她也似在看你,我雖然不認識她,她卻像一個很親 近的人,瞭解我,明白我,還可以令我開心起來,對絕望的事感到尚有生機和希望 。」 無雙女微一頜首,表示明白。 百純道:「還有一個人,對著這幅畫亦是忘情地看個不休,可惜他絕不會說出 心中的感受,因為他像妹子般,不愛向人透露心事。」 無雙女回復正常,目光投往對壁的畫像,冷然道:「那個人是誰?」 百純道:「就是有皇上御用懸賞獵手之稱的辜月明。妹子聽過他嗎?他剛從京 師到岳陽來,這個人出名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不過只對頭有懸賞的人來說是如此 。事實上他是個有原則的人,從不殺沒有懸賞的人。」 無雙女自幼便懂得隱藏心中的想法,雖驟聞辜月明之名,表面仍沒有露出異常 之態,心底卻翻起仇恨的滔天巨浪。她舅舅正是頭有懸賞的人,所以辜月明逼他服 毒,此時她更肯定辜月明是殺她舅舅的兇手。 無雙女冷靜下來,換過平時的正常情況下,地這幾句話是不會問的。道:「大 小姐叫我來,有甚塵事呢?」 百純見她仍盯著畫中女神,試探道:「妹子對為甚麼會有這麼一幅畫掛在這裡 ,不感到好奇嗎?」 無雙女心中一顫,知道百純擊中她的要害,剛才昏迷和甦醒間發生的事,對她 的震撼到此刻仍是有增無減。百純提出的,是她現在最想知道的事,凌駕一切。 烏子虛默默搖櫓,小舟披星戴月的在波平如鏡的湖面滑行。 他的心神駐在那奇異的山城裡。 偶然作個夢,不論夢境如何奇異,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是現在的情況確異 乎尋常,自遇上古戰車女神後,夢不但頻繁了,且毫不含糊,每個夢都是回到那座 沒有人的山城裡去。剛才的夢更是真實強烈,那個美麗的倩影,此時回想起來,頗 為眼熟,如果正是那古戰車上的美女,大有可能真的是遇上厲鬼,給她纏上了。 想到或許如此,他心中卻沒有絲毫懼意,只要她不露出白骨嶙峋的鬼相,永遠 保持美麗,給她纏上也沒甚大不了的。最好能像巫山神女般,晚晚入夢,那他以後 再不用上青樓,只須閉上眼睛睡覺便成。 但情況並非如此簡單,昨夜為憐影寫畫,竟睜著眼生出幻覺,又該如何解釋。 她究竟叫甚麼名字?他是否應該知道的?她為何要他喚她的名字?喚她的名字 又會有怎樣的後果? 烏子虛打了個寒顫。 古老相傳,七月為鬼月,鬼門閱屆時會打開來,厲鬼冤魂傾巢而出,到陽間去 找尋替死鬼。他烏子虛是否被選中的一個目標,只要喚她的名字,魂魄會被勾去? 而這麼多人不找,為何偏選中他烏子虛。難道自己陽壽已盡,命不久矣? 舟抵湖岸。 百純見無雙女咬著下唇,不肯說話,試探的道:「妹子剛才發生了甚麼事?」 無雙女道:「我甚麼都沒看到。」 百純心忖她既不愛說話,也不慣說謊,自己沒問她看到甚麼,只問她發生甚麼 事,她卻這樣回答自己,肯定是目睹異象。這種事是沒法強逼的,柔聲道:「這幅 畫是妹子見過的那位郎庚先生畫的,畫中女子出現在他一個夢境裡,並非一個真實 的人。」 無雙女嬌軀微顫,朝她瞧來,半晌後,垂首道:「如果大小姐沒有別的吩咐, 我想回去休息,明天我還要去買材料呢。」 百純道:「我想問妹子的事,仍是與郎先生有關。」 無雙女皺眉道:「我不認讖他,大小姐問錯人了。」 百純道:「為何妹子見到郎先生時,雙目亮了起來?」 無雙女大感尷尬,只恨不能說出實情,有點手忙腳亂的道:「不是那回事。唉 !」 百純何等精靈,趁勢進擊,微笑道:「異性相吸,人倫之常,妹子不用感到不 好意思。我們都是女兒家嘛!」 無雙女嗔道:「我只是奇怪怎會多了個人出來,完全沒有想及其它。我是不會 對任何男人動心的。」 百純訝道:「妹子是不是在這方面受過打擊呢?否則怎會有這個古怪的想法。」 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為無雙女解圍,道:「愚生郎庚,求見百純小姐。」 百純和無雙女你看我,我看你,均想不到忽然來了這個不速之客。 辜月明沿著大街,朝紅葉樓的方向走去。道上燈火通明,行人車馬往來不絕, 令他想起京城的花街。可是他的心境卻沒有絲毫改變,不論有多少人在街上走著, 他仍感到只有自己一個人孤單的舉步,他心內清冷孤寂的世界和外在的熱鬧情景, 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曾經向花夢夫人透露戰爭是他自懂人事以來最大的夢魘,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實遠不足形容他噩夢裡的經歷。 困擾了他十多年的夢魘,並不是支離破碎,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實,有時會令他 懷疑夢裡的世界不但是真實的,且人生倒過來只是一場夢。 他記得夢中每一個情景:被割裂喉嚨的戰士,倒在血泊中的婦孺老弱,母親為 死去的兒子號啕大哭。一場一場的血戰,一場一場的屠殺。最令他痛苦的是感到一 切都是由他而起,沒有休止的殺戮夜以繼日的進行著,在夢中的他完全沒有阻止的 能力。 鳳公公說錯了。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不如死是怎麼一回事。每回夢醒後,他總感到噬心的痛苦 和內疚。他一直在尋找被毅的機會,愈危險的任務愈受他歡迎,只恨直到現在,能 置他於死地的人尚未出現。 今夜他到紅葉樓去,是要再看那幅畫像,然後他會去找錢世臣,將白露雨架在 他的脖子上,逼他說出當年事情的真相。 雲夢澤女神觸動了他內心某種本是密封著的情緒,這情緒現已被釋放出來,令 他更渴望死亡的來臨。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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