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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夢城之謎
    卷 六

                    【第九章 隔世對決】
    
      艙廳裡,五人圍桌而坐,一邊是百純、丘九師和阮修真,另一邊是馬功成和從
    京師逃來的冀善。
    
      經馬功成介紹後,三人已清楚冀善的立場和身份,明白他和辜月明的關係。冀
    善這一方亦知道他們此時的處境。
    
      冀善道:「鳳公公的先鋒部隊已抵達湘水,並在無終河殉情石的位置架設浮渡
    ,好讓大軍抵達時可以迅速渡河。」
    
      阮修真道:「你們剛才有沒有被鳳公公的人攔截?」
    
      馬功成道:「公公早猜到會遇上險阻,故而要我找來車輪軻,憑其靈活輕快的
    特性,趁黑闖關,成功抵達此處。」
    
      丘九師皺眉道:「你們怎曉得尋到這裡來?」
    
      冀善道:「我從馬幫主處得悉阮先生在紅葉樓晚宴前,忽然乘船離開岳陽,丘
    兄卻留下來,猜到形勢出現變化,而我更清楚季聶提與貴盟的皇甫天雄關係密切,
    到季聶提包圍紅葉樓,月明和丘兄等殺出岳陽去,紅葉樓的人則從北門撤走,我已
    掌握事情的大概情況。阮先生的船先一步到雲夢澤附近等待,也是合理的猜測。」
    
      丘九師道:「公公勿要見怪,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公公憑甚麼認為我們
    會幫你的忙呢?」
    
      百純心中打了個突,丘九師這番話直截了當,毫不客氣,但也看出丘九師是個
    有堅定立場的人,對是非黑白絕不肯含糊。
    
      冀善微笑道:「問得好!我代表的是皇上,代表的是新興改革的力量,希望能
    剷除以鳳公公、季聶提為首的腐敗勢力。丘兄和阮先生千萬勿以為我要取鳳公公而
    代之,事實上我身為宦侍,最清楚宦侍亂政的情況,對此深惡痛絕。皇上和我的努
    力並沒有白費,即使鳳公公南來的大軍裡,亦有我們可以絕對信任的人,現在季聶
    提已死,只要能除去鳳公公,我有把握扭轉整個局面,為天下萬民爭取一個新的起
    點,撥亂反正。我在此代表皇上誠邀兩位入朝輔助皇上,為國家的未來同心合力。
    這是皇上親口說的,他對兩位聞名久矣,非常欣賞。」
    
      阮修真道:「聽公公的話,似在暗示會功成身退,我有沒有猜錯呢?」
    
      冀善道:「為了取得鳳公公的信任,這十多年來我滿手血腥,罪孽深重,如果
    真能扳倒鳳公公,我會遁入空門,為自己過去的作為作補贖。」
    
      百純不解道:「公公為何要這樣不惜一切的扳倒鳳公公?」
    
      冀善道:「此事說來話長,簡單的說,我本是名臣之後,被鳳公公抄家滅族,
    我和親弟僥倖逃生,矢志報仇,我入宮為太監,親弟則加入廠衛,事情就是如此。」
    
      四人同時動容,馬功成到此刻才曉得冀善的出身來歷。
    
      百純憂心的道:「我師姐是不是隨鳳公公一道南來?」
    
      冀善道:「這個可能性極大,鳳公公清楚月明的本事,對他頗為顧忌,以鳳公
    公一貫穩健的作風,有你師姐這張好牌在手,不會放過不用。不過百純姑娘請放心
    ,我在廠衛的兄弟就是僅次於季聶提的岳奇,他會盡力照顧花夢夫人。」
    
      聽到冀善的親弟竟是岳奇,丘九師和阮修真大感意外,難怪冀善這麼有把握在
    除去鳳公公後,可扭轉形勢。
    
      阮修真道:「公公有甚麼好提議?」
    
      冀善道:「我現在仍苦無對策。在目前的情況下,要殺鳳公公是不可能的,他
    不但有忠心死士伴隨左右,本身更是武技驚人,恐怕辜月明也奈何不了他,不過也
    知道雲夢澤是個奇異的地方,不可能的事到了那裡會變成可能。現在當務之急,是
    到雲夢澤去,與月明等會合,靜待良機。」
    
      丘九師朝阮修真望去,後者微笑道:「這個正是最好的辦法,由老天爺作決定
    。」
    
      丘九師斷然道:「我們立即到雲夢澤去。」
    
      夜空在上方無限的擴展,廣遼壯闊,濃霧至山腰而止,似把山城分作上下兩截。
    
      在破毀不堪的神殿外的廣場上,戈墨劇烈的喘息著,以他過人的體能,這一口
    氣繞山狂奔上來,亦感到吃不消,此刻只希望體力能迅速回復過來。
    
      他曉得自己犯了三個錯誤,只恨他沒有別的選擇。
    
      第一個錯誤嚴格來說是失誤,天衣無縫的殺人陷阱,因五遁盜的犧牲令他功敗
    垂成,痛失殺辜月明千載一時的良機。
    
      第二個錯誤是他不該和辜月明比拚腳力。奔上這道連起來足有數里長的陡斜馳
    道,拋掉其它東西後,背囊裡的楚盒仍重逾三十斤,加上他二十七斤重的劍,他負
    重近六十斤,沒有停留的奔上來,當然比只拿宛劍的辜月明吃力多了。可是不論楚
    盒或重劍,都是不能捨棄的。
    
      第三個錯誤是此刻身處的廣場,等於一座懸空的孤崖,四邊全是筆直下削的崖
    壁,離下方最近的馳道仍超過七、八丈高,跳下去肯定斷腳,唯一的出口是登頂的
    馳道,辜月明正沿道而來,堵截了逃路。
    
      戈墨解下背囊,雙膝下跪,伸出雙手鬆脫紮緊囊口腐朽了的系索,把內藏的楚
    盒捧出來,他夢縈魂牽的遠古神物,終於落在他手上。
    
      眼前的楚盒是個半尺的正方形盒子,盒身鑲嵌著七顆黯然無光的玉珠子,分佈
    於盒子不同的壁面,巧成北斗七星的天象,其中一顆珠子沒有了,空餘凹下去的痕
    跡。
    
      整個盒子遍佈精緻的暗紋,暗紅色澤將紋理與盒身的銅金色區分出來,花紋似
    花非花,似果非果,細膩得使人難以相信,更賦予盒子無限秘異的感覺。
    
      戈墨只願能立即打開寶盒,取出湘果服食,只是此盒無縫無隙,令他無從人手
    ,時間亦不容許他埋首研玩。
    
      看得入神時,奇異的感覺由雙手流入他體內,戈墨腦際像被閃電擊中,登時天
    旋地轉,忘記了一切。
    
      辜月明高舉火把,手提宛劍,腳步不徐不疾的登上山頂。天地倏地闊展開來,
    深邃的夜空星羅棋布,山風拂來,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奪去他唯一朋友和他最愛惜女子性命的大仇人戈墨,跪在秘不可測來自遠古的
    神奇盒子前,渾身抖顫,淚流滿面。
    
      辜月明單膝跪下,把火炬插入兩塊破裂的方石條的間隙裡,然後長身而起,冷
    喝道:「戈墨!」
    
      戈墨停止抖顫,像此刻方發覺辜月明追至,呆看他好半晌,不再淌淚的雙目眼
    神逐漸凝聚,最後化為深刻的仇恨,射出火焰般的殺機,緩緩起立,忽然仰天悲嘯
    ,接著又往辜月明凝望,拔出背上重劍,點頭道:「好!好!真的很好!這是一場
    延遲了的生死決戰,我等了足有一千五百年。」
    
      辜月明朝他筆直走過去,至離他二丈許處始停下來,宛劍遙指對手,淡淡道:
    「你是誰?」
    
      戈墨無限欷歔的看著放在地上的楚盒道:「剛才我首次觸摸楚盒,前世最深刻
    的回憶倒流入我的腦海內,當時我跪在楚王宮門外,由劊子手斬首,我的心中充滿
    了恐懼、怨恨和憤怒,那種感覺任何言辭仍不足以形容其萬一,更清楚自己為何落
    至此等田地。在那一世我正是奉楚王之命圍攻顓城八年之久的楚軍主帥。事實上,
    世臣當日找我幫他奪取楚盒,告訴我有關顓城的事,我心中已有奇異的感覺。坦白
    說,當年如果我奪得楚盒,我會毫不猶豫設法開啟楚盒,取果服食。不過楚盒終於
    來到我手上,上一個輪迴辦不到的事,在這個輪迴我終於辦到了。」
    
      辜月明平靜的道:「這是否一種宿命呢?上一世你是因沒法取得楚盒而被斬首
    ,今世卻因得到楚盒而飲恨於我劍下。你不用藉說話來拖延時間,你的體力是不可
    能在短時間內復元的。」
    
      戈墨搖頭道:「我是經過苦行修練的人,愈艱苦的環境,愈能發揮我的潛力。
    且我怎捨得走?你現在知道我是誰,我也清楚你是誰,我們這一戰可以再延期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是宿世的死敵,只有以一方的死亡來解決,這更是決定楚盒誰
    屬的唯一辦法。老朋友!動手吧!」
    
      辜月明慘然笑道:「老朋友!好一句老朋友。既是老朋友,我也坦白告訴你,
    你錯得多麼離譜吧!此仗你必死無疑,因為我根本不想活了。」
    
      說畢就那麼隨意地筆直朝他走過去。
    
      戈墨獰笑一聲,重劍側劈辜月明肩頭處,仍然是閃電般迅快,舉重若輕,偏又
    勁道十足,盡顯他曾在此劍上下的苦功和他的韌力。
    
      辜月明看也不看他的劍,逕自一劍朝他心窩搠去,狠辣凌厲。
    
      戈墨大吃一驚,開始明白辜月明說「不想活了」那句話的意思。問題在自己此
    時比任何時候更想活下去,因為楚盒已在伸手可及之處。在古楚那一世的輪迴裡,
    他一直存有私吞湘果之心,更為知悉開啟楚盒之法,逼問不果下,盡屠蒼梧小諸侯
    一家上下二百多人。為了楚盒內的仙果,他可以做任何事。
    
      戈墨如繼續劈下去,辜月明當然沒命,但他亦會被辜月明的古劍洞穿心窩,無
    奈下只有往後疾退,重劍回收,使出精妙絕倫的手法,絞擊古劍,力圖憑重兵器的
    優勢,令辜月明古劍甩手。
    
      沒劍在手的辜月明,只是一頭沒有牙的老虎。
    
      「嗆!」
    
      清響在山城之顛的廣場激盪。
    
      辜月明的宛劍堅如岩石,不動分毫,反之戈墨竟被宛劍的驚人勁力,連人帶劍
    送得踉艙後退,離開了楚盒。
    
      戈墨心叫糟糕,曉得自己臨時變招,故沒法用足力道,更要命是體力的消耗遠
    比辜月明大,現在只能藉精妙的劍法,扳回上風。這個念頭剛起,辜月明凌空一個
    觔斗躍過來,宛劍照他面門劈至。原來辜月明足踏楚盒,故跳躍的速度和高度,登
    時令戈墨的預估出現誤差。
    
      要知高手相爭,勝敗只是一線之隔,絕不容許任何失誤,戈墨已落在下風,現
    在更估計錯誤,此時想來個同歸於盡也辦不到,忙亂中只好橫劍上方擋格。
    
      「噹!」
    
      宛劍狠劈在重劍上,濺起火花。
    
      戈墨悶哼一聲,朝後跌退,整只持劍的手臂酸麻疼痛,重劍幾乎甩手墜地。
    
      辜月明落往地上,右手宛劍交到左手,一個旋身,來到戈墨左前方,橫劍疾掃
    。「噹」的一聲,硬把戈墨連人帶劍劈得往旁跌退,沒法扳平劣勢。
    
      辜月明進入劍手萬里一空的至境,沒有勝,沒有敗,生死再不放在心上,唯一
    的目的是斬殺這個宿世的勁敵於劍下。
    
      此時他腳踏奇步,來到戈墨後方,宛劍如水銀瀉地般向戈墨發動狂風暴雨般的
    攻勢,劍劍不離敵人要害,殺得戈墨左支右絀,全無還招之力。
    
      不過正如烏子虛所說的,戈墨韌力驚人,縱然處於如此劣勢,仍能苦苦支撐,
    沒有崩潰。
    
      宛劍與重劍不住交擊,劍觸聲不住震鳴,火花激濺。這場延遲了一千五百多年
    的生死對決,正在古城的核心處激烈進行。
    
      戈墨再擋一劍,發覺辜月明的力道開始減弱,心中大喜,掌握到在體能的比拚
    上,終於由他勝出,心忖只要再多擋幾劍,令辜月明的體力進一步消耗,便可反攻
    ,殺死這個宿世的大仇家,遂往後急退,豈知腳跟竟碰到重物,醒悟是自己親手放
    在地上的楚盒時,悔之已晚。
    
      本應指向辜月明的重劍,往後向上揚起,身體不自然不應該的往後仰,步履跆
    踉,一時沒法保住平衡。
    
      辜月明一聲長嘯,閃電移前,就趁戈墨空門大露的一刻,宛劍劃破他咽喉。
    
      戈墨重劍脫手,雙目射出無法置信的驚懼神色,往後仰跌,「蓬」的一聲掉在
    地上,當場斃命。
    
      雲夢澤南端斑竹林湘妃祠外,丘九師、阮修真、百純、冀善和馬功成在一處丘
    坡上眺望雨霧迷茫的神秘澤地。天上下著毛毛細雨。
    
      百純擔心的道:「他們是否出了事呢?大家說好只要找到楚盒,就到這裡會合
    。」
    
      丘九師道:「或許他們找到了古城。」說罷習慣性的瞧著阮修真,看他有甚麼
    辦法。
    
      阮修真長長吁出一口氣,欣然道:「我們仍是沒有別的選擇,對嗎?」
    
      眾人只有他明白阮修真這句話背後的含義,點頭道:「對!我們唯一的選擇就
    是深入澤內尋找他們。」
    
      冀善苦笑道:「這確實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且是眼前唯一的選擇。」
    
      丘九師道:「現在離天明不到兩個時辰,天明後,我們遇上敵人的機會大增,
    由於敵我懸殊,我們多幾個人少幾個人沒有分別,我提議由我和公公去找他們,你
    們則留在船上,遇事時可以起帆開航,逃往遠處。」
    
      百純斷然道:「我也要去,此事沒得商量。」
    
      丘九師求助的目光投向阮修真,後者微笑道:「你既沒法說服百純,我又有甚
    麼辦法?這樣吧!我們四個人一起去,馬幫主留下來坐鎮,一切由老天爺來決定。
    我怎也不相信到雲夢澤來是送死,最後的結果會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自以為
    控制了一切的鳳公公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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