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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 林 癡 小 子

    【第二章】   張小仙可不是說著玩的,言出如山,付諸行動,在洛陽街上買了十條大號的金 項鍊。親自送到廟裡去,掛在菩薩脖子上,還祈求菩薩保佑他賭運亨通,萬事如意 。   然後,在繁華大街上選了一家最大的客棧住下來。   沒有錢,阿郎都會找菩薩借來花,今夕囊中巨金,不大把大把地花怎麼對得起 財神爺,大吃大喝不算,兩個人還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衣裳。   第二天,阿郎命大笨牛去採辦棺木,買香燭白布等喪葬各物,他獨自一個來到 鴻儒學堂。   鴻儒學堂,他曾在此生活過五六年,那古老的建築,朗朗的讀書聲,小橋流水 ,古柏參天,這兒的一草一木,他都耳熟能詳,深深地烙在他的心坎上。   最令他難以忘懷的,自然還是他被開除的那一幕往事。   張小仙是個鬼精靈,調皮搗蛋的事自然層出不窮,但基本是在大錯不犯,小錯 不斷的範圍內,無傷大雅,大不了挨頓板子,或面壁思過,也就雨過天晴。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紿教師仇水閣取了一個“臭水溝”的外號。   這位老夫子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責任,什麼名字不好取,偏偏要叫水閣,又姓仇 ,念走了音就變成了“臭水溝”。   阿郎只是開開玩笑,並無對教師不敬之意,仇老夫子卻認為大逆不道,重責三 十個手心,還記了一大過。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在倒霉的時候,喝涼水會塞牙,宿捨裡有一位年長的同學 喜歡抽旱煙,阿郎一時好奇也借來抽一袋,不巧被夫子逮到了,當場大發雷霆,將 煙袋沒收,又記了一大過。   記過也就算了,總比開除好,了不起買一付煙袋賠人家,哪知阿郎一時衝動想 不開,居然大膽向教師挑戰,想要回煙袋來,於是,在牆上寫下一首打油詩, 煙有刺激性   能提人精神   過己記一個   煙袋自交還   仇老夫子可有點急了,說阿郎乃朽木不可雕,只要他任教一天,鴻儒學堂就沒 有張小仙的位子。   張小仙挺有骨氣的,也大言不慚地誇下海口,好馬不吃回頭草,今後就是扛轎 來請,他也不會再踏進這個大門。   但是,他有幾個要好的朋友,如皮蛋、多多,所以有時他仍在學堂門外打暗號 學狗叫,讓伙伴們到外邊來會面。   今天,他又來了,暗號打了好幾遍,學狗叫嗓子都快要啞了,仍不見伙伴們的 影子。   萬般無奈,張小仙站在台階上自語道,“哼哼,不能走大門,我可以跳牆,玉 皇大帝也不能誣賴我自毀諾言。”   心轉意決,雙臂猛一抖,人已上了牆頭,再一式“大鵬展翅”,宛若蝴蝶般輕 飄飄地落在地面。   他賭技一鳴驚人,看來輕功也不含糊。   接連幾個縱躍,竄至窗前,探頭向內一望,只見幾十位同學正聚精會神地朗讀 唐詩,仇水閣則在埋頭批改作文簿。   “汪汪,汪汪,汪汪!”   學得太像了,引來了一隻哈巴狗,跟著他狂吠不已。   錢多多、皮蛋讀書讀得正起勁,暗號也打進去沒聽見,張小仙心一橫,手腳並 用,學狗的樣子爬進去。   還好,老夫子不曾抬頭,皮蛋跟多多的位子是緊鄰,都在後邊,就這樣,阿郎 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溜到了他們二人的中間。   皮蛋人很清秀,又聰穎伶俐。平時跟阿郎、多多學會不少拳腳功夫。因為他的 腦袋像鴨蛋,人又皮,喜歡吃皮蛋,所以大家都叫他皮蛋。   “皮蛋,多多。”   阿郎怕驚動別人,聲音小得像蚊子。   二人還是聽到了,一齊回過頭來向後看。   皮蛋嚇了一跳,噤聲道:“阿郎,你怎麼跑到學堂裡來了,給臭水溝看到可不 得了。”   張小仙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有急事找你們。”   錢多多道:“什麼事,可是又捅了大漏子?”   張小仙:“是我爺爺奶奶死了,需要你們幫忙。”   皮蛋道:“沒有問題,臭水溝今天有事,這一堂課一下就放學,我一定去,咱 們在哪兒見?老地方?”   阿郎道,“對,老地方,關帝廟前。”   錢多多道,“我也去,如果需要可以多找幾位同學……”   阿郎道,“有五六個就夠了,不必太多。”   皮蛋道:“你快走吧,千萬不要被臭水溝發現……”   張小仙道:“我知道,回見。”   可惜晚了,才爬出去三步遠。沒被老夫子發現,卻被坐在附近的錢純純給看到 了。   昨天一大早才吵過架,錢純純恨他入骨,怎會放過阿郎出洋相的好機會,立即 起身報告道:“老師,有人闖進教室來了。”   仇水閣抬起頭說道,“是什麼人?”   錢純純老實不客氣地戟指道:“被開除的張小仙。”   事情到了這步田地,阿郎溜不走也藏不住,只得挺身站起來。   老夫子扶正一下老花鏡,怒目而視,氣沖沖地道,“張小仙,你好厚的臉皮, 還記得兩年前你自己說過的話嗎?”   張小仙不亢不卑地道:“沒有忘。”   “怎麼說?你再說一遍。”   “用八抬轎子請我,也不會再踏進學堂的大門。”   “言猶在耳,你就違反諾言,真是朽不可雕也。”   “我並未違反諾言。”   “難道說你不是從大門進來的?”   “然也!”   “那你是從何而入?”   “跳牆!”   “不論是走大門或跳牆,來到教室就違反了你自己的諾言!”   “當初我只說不踏進學堂的大門,並沒有說不進教室。”   張小仙歪理一大堆,氣得仇水閣吹鬍子瞪眼睛,越是如此,同學越是開心,他 們一直將阿郎當作英雄,過去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仇老夫子強將滿腹的怒火壓下來,繼續追問道:“張小仙,你來做什麼?”   “訪友。”   “找哪一個?”   “全體同學。”   “何事相訪?”   “私事。”   “私事應該私下談,不可以進教室來。”   “因為急事,怕來不及。”   “為何不向老師報告一聲?”   “沒有這個必要。”   “可是舊態復萌,想糾眾鬧事?”   “事關個人隱私,我拒絕回答。”   “假如老師一定要追究呢?”   “對不起,我早已不是你的學生。”   “混帳,混帳!強辯,強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簡直太不像話了,過來 ,你給我過來!”   “過來就過來,我就不信你會吃人。”   斜著眼,歪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裡,吊兒郎當地走上講台。   老夫子從頭到腳打量一下阿郎,見他新衣新褲新鞋子,甚覺詫異,冷說道:“ 你好像混得還不錯?”   張小仙挺著胸脯說,“豈止是不錯,是很好。”   “聽說昨天早晨你才被錢家趕出門?”   “是我自己要走的。”   “現在在哪裡混?”   “到處都可以混。”   “住哪兒?”   “醉仙樓,洛陽最大的一家酒樓兼客棧。”   “在那裡端盤子打什?”   “笑話,是醉仙樓的貴賓。”   “張小仙,你發財了?”   “談不上,不過銀子花不完就是了。”   “怎麼賺的?”   “保密!”   “保密?哼,我看十九非偷即盜!”   老夫子私底下認定,張小仙絕不會干正經事,抓住這難得的良機正好對學生進 行教育,於是搖頭晃腦地道:“各位同學,孟老夫子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這個道理 也就是老師常跟大家講述的,一個人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們看看,像張 小仙這個人,不務正業,游手好閒,鑽營撞騙,雞鳴狗盜,目無尊長,不學無術— —”   “停!”   張小仙突然一聲獅子吼,阻止仇水閣再說下去,道:“夠啦夠啦,老太太的裹 腳布,越長越臭越難聞,你省省吧,我張小仙還有‘高見’要發表。”   仇老夫子呆了一下,道:“你有何‘高見’?”   阿郎得意地道:“我倒覺得,自己像是孟軻口中所說的,將來老天爺會使他成 大功,立大業的人,而非你眼中的雞鳴狗盜小混混。”   老夫子鐵青著臉道:“怎麼說?”   張小仙的理由一大堆,將他兩年來的實際遭遇,都洋洋灑灑的全部搬出來,有 板有眼地道:“不是嗎,自從被學堂開除後,到處打工,洗碗掃地端盤子,吃苦挨 罵碰釘子,哪一件事順過心,哪一件事又如過意,常常饑寒交迫餓肚子,哪一次不 是捲起舖蓋被趕走,這不正符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的事實嗎。   所以,如果孟軻說話算話,沒騙人,我將來一定前途無量,不得了。”   聽得同學個個暗中叫好,嘩笑不止。   仇水閣卻怒發衝冠,拍打著桌子斥責:“歪理!歪理!   滿口的歪理!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談成就!”   張小仙舉手抗議道:“我不接受!”   仇水閣眼一瞪,道:“你憑什麼不接受?”   “因為我不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   “你以為自己仔牛充棟,學富五車?”   “起碼有一技在身。”   “是哪一種技藝?”   “賭技!”   “賭技也算技?”   “這是一種最快的賺錢技術。”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人生在世,要立志做大事,不是賺大錢。”   “高調,純粹是唱高調,沒有白白花花的銀子,孔老夫子也照樣會餓死。”   “荒唐,一派胡言,人生追求的最大目標,莫過於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 ,賭乃賤事,算什麼技藝。”   張小仙故意嘔他:“提到三不朽,我阿郎也一樣不輸人。”   仇水閣臉一沉,尖酸刻薄地道:“跳梁小丑,厚顏頑童,你也配談三不朽?”   “不但談了,而且已有具體事實。”   “你立的是哪一項功業?”   “立言!”   “立言?立在哪裡了?”   “牆上!”   阿郎指的是寫在牆上那一首煙有刺激性的歪詩,在座同學聞言立即引起了一陣 哄堂大笑。   弄得仇老夫子下不了台,更氣更怒,暴跳如雷地道:“你這些胡言亂語,是從 哪裡學來的?”   “自修而來。”   “我看八成是從見不得人的爛書裡搬來的。”   “天下文章一大抄,就是搬的也不丟人,何況不是。”   “噢,你自以為有真才實學?”   “大家都這麼說。”   張小仙大吹大擂。老夫子差點氣破肚蔑,指著面前的一本作文簿。怒不可遏地 道:“好,你既然認為自己很有學問。過來。這裡有一篇作文,老師剛剛批改完, 正要寫評語,就由你來代勞捉刀吧。”   阿郎不退縮地道,“寫就寫,這種小事休想難倒我。”   大模大樣地坐在老夫子的位子,先看一下作文的文章的內容,發現是仇水閣的 得意門生趙文才寫的,文章不能算是頂好,遣詞用字卻有其可讀之處,但最大的缺 點是通篇使用的“而”字太多,而且絕大多數皆用錯地方。   仇水閣已經在評語欄內寫下一個「噹」,張小仙必須接著寫下去,方可顯出他 的真本事來。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真才實學才成,金嘴銀嘴,此刻皆派不上用場。   教室內鴉雀無聲,大家皆替阿郎捏一把冷汗。   仇水閣面帶詭笑,冷眼旁觀,為自己能想出這個修理他的絕妙方法自鳴得意。   沉思有頃,阿郎忽然提起硃砂筆寫起來。   沙沙沙,文思如湧,運筆如飛,不到片刻工夫,張小仙擱筆說道:“好了。”   仇水閣存心要出阿郎的洋相,他不相信張小仙能接著自己的那一個「噹」字, 寫出一段像樣的評語來,陰沉沉地說道:“念出來讓同學們聽聽吧。”   張小仙頷首應諾,未置一詞,先將趙文才的文章讀一遍,指出毛病在哪裡,然 後念出自己的評語:“當而不而,不當而而而,而今而後,已而已而。”   全部才十七個字,阿郎好大膽,竟然用了九個“而”字。   但是,每一個“而”均用得恰到好處,明確地指出了趙文才文章的缺點之所在 ,牛皮不是吹的,還是真本事,貨真價實。   “好棒啊!”   “阿郎真了不起!”   登時,讚譽聲,歡呼聲,喊叫聲,驚天動地,震耳欲聾,同學們狀似瘋狂,整 間教室亂得一蹋糊塗。   最興奮的首推皮蛋與錢多多。   最喪氣的則是趙文才和錢純純。   仇水閣一臉呆傻。神情木然,他做夢也沒料到,自己心目中的朽木、孺子,竟 將他心內的腹稿一字不差地寫出來。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是喜,是驚,還是怒……午時未到,關帝廟前人潮如湧 。   張小仙騎在一隻大石獅子上面吃糖葫蘆。   他在等人,等他的好友皮蛋和錢多多。   不久,錢多多跟皮蛋都來了,此外還帶來五六位同窗好友。   皮蛋一見面便道:“你要我們幫什麼忙呀?”   阿郎道:“縫孝服,做墳墓,還有香啊紙啊,吃的用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錢多多道:“那就快到你們家去吧,在這兒什麼事也辦不成。”   阿郎道:“也用不著太急,早上去找算命仙算,出殯的日子還有好幾天,咱們 先到醉仙樓大吃一頓,慰勞大家。”   皮蛋道:“小仙,你真的不是在醉仙樓打什端盤子?”   張小仙神氣地道:“我說過,是貴賓。”   錢多多道:“該不是在吹牛吧?”   皮蛋道:“你哪來的銀子?”   阿郎道:“在賭場贏的。”   錢多多道:“多少?夠不夠吃一頓飯?”   阿郎道:“一百頓飯也吃不完。”   皮蛋半信半疑地道:“到底多少?”   “四千兩,二百五十斤。”   “這麼多?”   “現在少了,還有三千多兩。”   “你花得這麼快?”   “不是花,是送人啦。”   “送誰?”   “送賭友,送菩薩。”   “你好大方啊。”   “有錢大家花嘛。”   一個小男生道:“菩薩也會花銀子?”   張小仙道:“不會花可以存起來,等別人去借,放高利貸。”   一個小女生疑雲滿面地道:“你是喜歡吹牛,我還是不相信你真的有那麼多的 銀子。”   張小仙苦笑道,“真倒霉,偶爾吹吹牛,誇誇口,就信用掃地,說實話也沒有 人信,你們這幾位朋友算是白交了,好吧,就亮出傢伙讓你們開開眼界。”   話完,立即將四張五百兩的銀票亮出來。   在場之人,多數沒見過銀票,連聽都沒聽過,小男生道:“只是一張薄薄的紙 ,哪是銀子,你騙人。”   阿郎狠狠地敲了一下小男生的頭,道:“土!你真土啊,這叫銀票,隨便拿到 哪一家銀樓或票號去,隨時都可以換成銀子。”   錢多多家世顯赫,見多識廣,在一邊幫腔道,“銀票就等於是銀子,阿郎沒騙 人,別在這兒喝西北風,快到醉仙樓去吃大餐吧。”   一提到吃大餐,大伙兒的肚子不禁都“咕咕”叫起來,於是,八九個人輦肩搭 背,嘻嘻哈哈地朝醉仙樓的方向走去。   “站住!”   猛可間,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大聲喝叱。   張小仙回頭一看,見是錢多多的姐姐錢純純,神色一緊鄙笑道,“錢大小姐, 你在叫誰?”   錢純純根本沒理會他,直喊出妹妹的名字:“多多。”   多多小步轉過身道:“姐,你來幹麼?”   錢純純冷如冰地道:“找你。”   “找我做什麼?”   “跟姐姐回家去。”   “人家現在還不想回去。”   “不行,我不允許你跟這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鬼混。”   “姐,別說的那麼難聽好不好,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哼,什麼好朋友,是一群沒法沒天的小混混,你近來越來越不像話,就是跟 著他們學壞的。”   “姐,你說話可要有根據,我哪裡變壞了?”   “從頭到腳,由裡到外,沒有一處不壞。”   “姐,你太固執了,別老是在門縫看人,阿郎急公好義,助強扶弱,為人慷概 ,且重友輕財,文才武功都是一流的……”   錢純純不等她的話說完,便寒臉截口道,“住口,別提他,免得髒了我的耳朵 !”   上前一步,繼續又說道:“走,跟我回去!”   錢多多卻不答應,道:“不,張爺爺張奶奶死了,我要去幫幫忙。”   “張家死人是他們張家的事,與你何干?”   “朋友間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那也得看是誰,我不准你跟這個小混混在一起。”   “姐,求求你,晚上我一定回去。”   “不可以,現在就得跟我走。”   “晚上回家吃飯,總可以吧?”   “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錢純純盛氣凌人,不可理逾,激得錢多多心火大發,也不再禮讓,聲色俱厲地 道,“你欺人太甚,我偏不回家,就不信你能把我怎麼樣。”   這一來,錢純純更加惱怒,潑婦似地大罵道:“死丫頭,小心我先打你個半死 ,再抬回去。”   “你想以大欺小?”   “姐姐是在教訓你!”   “你敢。”   “當然敢!”   “哼!”   “你到底跟不跟姐姐走?”   “不走!”   “看打!”   錢純純好快的動作,只見她嬌軀一閃,玉掌頻揮,拍!   拍!錢多多挨了兩個耳光子不算,皮蛋欲助一臂之力,反而自找苦吃,遭了池 魚之殃,被錢純純的粉拳繡腿所傷。   大刀錢如海在江湖上可是響叮噹的人物,虎父無犬女,錢純純自非庸手,人又 潑辣,舉手投足之間,便將皮蛋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錢多多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但與她老姐比起來,則不免略遜一籌。   姐妹倆惡鬥十數合,多多一個不留神,被錢純純欺身而上,一把扣住她的腕脈 ,給強行拖走了。   掙也掙不脫,打又打不過,多多技不如人,只好出言搬兵:“阿郎,快來救救 我!”   皮蛋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面拉住錢純純不放,一面大聲說道:“死小仙, 你怎麼可以袖手旁觀,這個女人好兇,再不給點顏色看看,她會把咱們全部看扁的 。”   其實這話是多餘的,早在皮蛋發話之初,張小仙已彈身而起,凌空翻了個筋斗 ,以極其優美的姿勢落在錢純純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錢純純睹狀大怒,吼聲如雷:“好人不攔路,好狗不擋道,滾開!”   張小仙不但不讓路,反而伸開雙手阻止道:“我命令你放開多多。”   錢純純養尊處優,目空一切,豈會被他唬住:“放屁,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我 們錢家的事,你管不著。”   張小仙怒目暴睜,道:“俗話說,天下人管天下事,更何況……”   皮蛋接口道:“何況小仙也不是外人。”   錢純純道:“什麼意思?”   皮蛋鬼頭鬼腦地道,“多多早是小仙的人了。”   錢純純大吃一驚,道:“你說多多已經是這個混小子的人了?”   皮蛋故作神秘地道:“你沒有聽錯,多多與阿郎早已私訂終身了。”   小男生補充道:“算起來,阿郎也是你們錢家的半個兒子。”   小女生湊趣道:“阿郎是你的妹夫,你是他的大姨子。”   此乃戲弄之詞,錢純純卻誤為是真的,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兒霎時變成豬肝顏 色,咬著牙齒問多多,“他們說的可是事實?”   張小仙抓住機會消遣她:“那還假得了,訂婚大禮繫在關帝廟裡舉行的,關老 爺跟皮蛋他們都是見證人。”   其餘的幾位同學,也對錢純純沒有好感,一齊起哄道:“錯不了,我們還吃過 喜糖,按過指印嘸。”   錢純純的臉色一變再變,戟指喝問道:“多多,要聽你自己怎麼說?”   多多正在氣頭上,也未曾多想,沖口就說:“他們說的都是實話!”   錢純純差點被氣昏,怒氣衝天地道,“胡鬧,簡直是胡鬧,婚嫁乃終身大事, 豈可兒戲,尤其張小仙品行不端,胡作非為……”   張小仙截口說道:“閉上你的烏鴉嘴,少作人身攻擊,將多多給我放開。”   “她是我妹妹,你不夠資格!”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無權干涉!”   “我不承認,我們錢家沒有你這個女婿。”   “用不著你來承認,只要我們真心相愛就夠了。”   “哼,卑郇下流加無恥。”   “少廢話,放人。”   “辦不到!”   “辦不到我就揍你!”   “做夢,要揍人的是姑奶奶我!”   錢純純被他們撩撥得五臟起火,七竅生煙,張小仙還沒有來得及動手出招,她 已先一步搶先發難,粉掌揚處,立有一股強勁的暗力洶湧而出。   這丫頭功力不弱,又是全力施展,其勢如濤,其快如電,存心要給張小仙一個 下馬威,令他當眾出醜,為此,阿郎也不由得動了心火,道:“打就打,誰怕誰? ”   不退反進。挺身而上。一招“天王抵塔”封住來招,接變“黑虎掏心”,疾向 錢純純的酥胸抓過去,錢純純大駭,罵了一句:“不要臉!”沉腰滑步,反手還舌 ,一口氣連攻七拳八掌。   張小仙又豈是省油的燈,見拳拆拳,守中帶攻,攻中有守,視中一個空門,乍 然橫掌為刀,照准她扣拿錢多多的手碗砍下去。   “鬆手!”   這一掌如砍上,錢純純的手腕非斷不可。阿郎喝聲未斷,錢鈍純已撤掌退走, 錢多多終於恢復了自由之身。   可是,阿郎卻付出慘重代價,背上吃了一記重擊,整個身子往前衝出,和多多 撞個滿懷,要不是多多伸手將他抱住。怕不當場栽倒才怪。   “納命來!”   錢純純得理不饒人,趁勝追擊,叱聲中雙掌挽起一片狂飆。從他的身後攻上來 。   殺醒不殺睡,攻前不攻後,這是武秫規矩,張小仙睹狀火冒三千丈,殺氣騰騰 地道:“小辣椒,你未免太毒辣了,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小辣椒這個綽號存在已久,是阿郎在學堂裡給她取的,只因為看在多多的情面 上,大家一直很少叫出口。   錢純純一聽大怒,罵人的話語一籮筐,“張小仙,野小子,壞坯子,你混蛋王 八蛋,姑奶奶今天要你爬著走!”   二人言詞尖刻,針鋒相對,戰況尤其險惡,阿郎的身子才轉過來一半,錢純純 的雙掌已如泰山壓頂般壓下來。   好一個張小仙,臨危不亂,敗中求勝,駢指如戟,點出邪門怪道的一指。   說是邪門怪道,一點也不誇張。因為沒有人看清楚他如何出手,也沒有人知道 點向何處,只聽錢純純“嚶嚀”一聲,勁力全失,捂著肚子退下去。   張小仙亦未再出手進招。陰冷冷地道:“小辣椒,歇著吧,回去趕快辦嫁妝, 準備嫁人!”   這話突如其來,又沒頭沒腦,沒有一個人懂是什麼意思。   錢純純殺相滿面地道:“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是姑奶奶低估你了,來,咱們 再大戰一場,不死不散。”   只見錢純純跨步欺身,雙掌齊出,話甫出口,又揚掌上來。   然而,才邁出三步,忽又“哎唷”一聲,捂著肚子直喊痛。   阿郎冷然一笑,陰陽怪氣地道:“錢大小姐,叫你歇著,你偏不聽,吃到苦頭 了吧,告訴你,越是運氣使力,吃的苦頭越大,不信就試試看。”   錢純純試著運氣一週,果覺腹內其痛如絞,好像突然長出一個東西來似的,真 力亦無法提聚,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惶聲道:“野小子,你在我身上動了什 麼手腳?”   “好說,小事一樁,只是點了你‘鬼胎穴’而已。”   “鬼胎穴?你胡扯,人身上根本沒有這個穴道。”   “這只能怪你孤陋寡聞。”   “你是從哪裡學來的這種鬼魅伎倆?”   “是我張小仙閉門獨創的。”   “野小子,快給我解開。”   “用不著解,只要嫁一個丈夫,就不解自解。”   “如果不結婚會怎樣?”   “肚子會慢慢大起來,就像孕婦一樣。”   “張小仙,你簡直是個混蛋。”   “小辣椒,省點力氣吧,趕快回家,大姑娘懷孕可是丟臉的事,希望早一天喝 到你的喜酒。”   大姑娘懷孕的確是一件丟人現眼的醜事,皮蛋他們彷彿看到錢純純挺著個大肚 子的狼狽相,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大伙兒攀肩搭背,隨即離開關帝廟。   小辣椒錢純純已無阻擋的力氣,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視線內消失後,也悄然離 去。   中午。   醉仙樓後面客棧的一個跨院裡,飄出來陣陣濃郁的酒香肉味,高談闊論,嘻嘻 哈哈之聲不絕於耳,是張小仙在擺筵席,慰勞皮蛋、錢多多等人。   整個小跨院全被阿郎包下來了,古色古香的傢俱,地上舖的是波斯地毯,牆上 掛著名人字畫,這與皮蛋等幾個小毛頭的身份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酒席就設在堂屋裡,菜餚都是醉仙樓最拿手的招牌菜,酒亦是極品,河南“杜 康”,山西“汾酒”,貴州“茅台”   擺滿桌,張小仙果然是醉仙樓的貴賓,氣派不小。   菜已經吃過幾道,道道美味可口。   這時店小二送來一道“紅燒牛尾”,阿郎定目一看,擺手道:“下去,下去, 紅燒牛尾有什麼希奇的,快拿走,別讓我在朋友面前丟面子。”   “張老爺的朋友到底歡喜吃什麼?”小二哥戰戰兢兢地道:“可否請他們自己 點?”   別說皮蛋他們,就是阿郎自己也點不出個名菜來,但他喜歡擺闊充門面,粗聲 大氣地說道:“別嚕七八嗦,皇帝老子幾時自己點過萊,反正挑貴的,希奇古怪的 ,從來沒有吃過的就是啦。”   小二哥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知道遇上了燒包暴發戶,躬身應了一聲“是”未 敢多言。   張小仙又道:“只要這幾位朋友吃得好,吃得爽,吃得一蹋糊塗,少不了你的 賞錢,要是再拿普通家常菜搪塞,就拿你們醉仙樓大師傅開刀。”   “是!是!”   小二哥多一個宇也不敢說,捧著紅燒牛尾退出去。   那名小女生豎起大拇指道,“阿郎,你好大的派頭,好神氣啊。”   皮蛋瞄了錢多多一眼道,“說到神氣,阿郎英雄救美人,修理小辣椒的那一幕 才夠刺激呢。”   多多早已羞得滿臉通紅,阿郎嬉皮笑臉地道:“我們已經訂婚了,將來定是恩 愛夫妻。”   “胡說,誰跟你訂婚來著。”多多漲紅著臉道。   “咦,你自己也承認了,皮蛋和關老爺都是見證人。”   “那是騙我姐姐的。”   “難道你不愛我?”   “我恨你!”   “打是親,罵是愛,越恨越愛!”   “貧嘴,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話是這樣說,多多心裡邊卻甜得很,眼波流轉,顧盼生媚,像是一株含苞初綻 的玫瑰花。   小男生阿雄有感而發,問小女生道:“阿珠,聽我哥哥說,女孩子的心事都放 在心裡,不肯說出來,對不對?”   小女生阿珠道:“我怎麼知道。”   阿雄道,“你看,明明多多愛小仙愛得要死硬是不認帳。”   阿珠道,“這件事你應該問多多,幹嘛問我?”   阿雄道:“我是想知道你愛不愛我?”   阿珠道,“我恨你!”   阿雄笑道:“謝謝你,我知道答案了。”   “答案?”   “你愛我。”   “鬼話,我又沒有說。”   “你說了,因為你的答覆跟多多一樣,我恨你。”   目標轉移,大家又拿阿雄阿珠當話題,笑聲四溢、趣味無窮,連送菜的小二都 受到感染笑聲不已。   歡樂中,忽見有人踏進跨院來,皮蛋止住笑聲道,“好啦,別再瞎胡鬧了,我 們似乎有客人上門。”   來人肩上揹著帆布袋,愣頭愣腦的,正是大笨牛,一進門就咋呼道:“呀!老 大,你在請客吃飯哪,也不打個招呼,害我在外面塞了三碗陽春面。”   阿郎招招手,叫大笨牛找個位子自己坐,先將多多、皮蛋、阿珠、阿雄等人一 一介紹給他,最後指著大笨牛道:“這位大笨牛是我新交的一位朋友,新鮮事特別 多,最新鮮的一件事是,他是被老婆休夫的第一人。”   接著,將大笨牛的趣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特別強調,大笨牛也是吹牛的 高手,聽得大伙兒前仰後合,為之捧腹大笑不已。   皮蛋端起一杯酒來,道,“大笨牛兄,吃不下菜,就喝小酒吧,我敬你,干! ”舉杯一飲而盡。   大笨牛放下帆布袋,灌了一杯酒,豪放粗野地道:“哪兒的話,小酒要喝,大 菜也要吃,見到山珍海味,那三碗陽春面早就嚇跑了。”   話一說完,當真大口大口地扒起來。   大家睹此狀,皆不禁瞪大了雙眼。   等他肚子塞得差不多時,張小仙才開口說道:“大笨牛,你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   大笨牛塞著一嘴的野山雞肉,吐字不清地說:“大東西已買辦齊全,零碎小東 西還差好幾樣。”   張小仙朝跨院外瞧瞧,道:“東西呢?”   大笨牛道,“多給他們一兩銀子,叫他們雇車送到七里坡去了。”   阿郎拍拍他的肩膀,大加讚賞地道:“大笨牛,你不笨嘛!”   大笨牛橫掃全桌一眼,耀武揚威地道,“本來就不笨嘛,全是被嬌嬌那個惡婆 娘氣笨的,現在掃把星已下堂而去,我大笨牛又恢復小‘郎’獨處之身,正可揚眉 吐氣,大展鴻圖,將來一定要闖大事業,娶一房美嬌娘不可。”   說著說著,毛病就來了,自吹自擂起來。   眾人亦不以為忤,反增不少笑料,其樂融融。   酒足飯飽,大伙兒幾乎要撐死,這才結帳離去。   在洛陽街上,將欠缺的東西全部買辦齊全,二千兩銀票也兌了一千兩,雇了兩 輛馬車,一輛載貨物,一輛載人,浩浩蕩蕩地向七里坡駛去。   到達七里坡,進得家門,王大嬸在院子裡正急得團團轉,一見是阿郎,馬上迫 不及待地說:“小仙仔,你可回來了,丟下兩個死人,你怎麼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   張小仙道:“沒辦法,為了張羅銀子,免不了會有所耽擱。”   王大嬸道:“銀子張羅到沒有?”   阿郎道:“有了,棺材也很快就可以送到。”   就在二人說話的當口,大笨牛、皮蛋、多多等人,已將車上的布匹、吃食等物 卸下來,堆了一地。   王大嬸瞟了眾人一眼,道:“你帶回這麼多小蘿卜頭來做什麼?”   阿郎道:“幫忙呀,做飯、守靈、打什、縫孝衣、造墳墓,都可以。”   王大嬸笑道,“這是辦喪事,不是辦家家酒,小孩子縫縫孝衣打什還可以湊合 ,做飯造墓的事可斷斷做不來。”   “那怎麼辦?”   “做飯的事大嬸來好了,忙不過來的時候可以再找街坊們。”   “找誰去造墓呢?”   “你王大叔正閒著,讓他去雇人。”   “好,就這麼辦,謝謝你王大嬸。”   阿郎的嘴還挺甜的,出手又大方,拿了三錠大元寶,交給王大嬸,道:“這些 銀子先拿去用吧,不夠時再來拿。”   山野村婦,從來也不曾看過這麼多銀子,王大嬸瞠目結舌,好半晌才開口說道 :“造一座墳墓,幾十兩就足夠了,用不了這麼多。”   張小仙道,“我要造一座最大最好的。”   “再大再好頂多也不會超過一百兩。”   “多的就留著給王大叔買杯水酒喝吧。”   乖乖,買杯水酒哪用得了這麼多錢,王大嬸高興得連嘴都合不來,捧著三個大 元寶,歡天喜地地找他當家的辦事去了。   別看這些孩子平時調皮搗蛋,辦起事來一樣有板有眼。   他們點燃一對蠟燭,獻上供品,十個人一人上了一炷香,還燒了一大堆金紙錫 箔,各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女生開始縫製孝衣,男的灑水掃地,整理零亂的什物。   沒多久,阿郎的孝衣已縫製完畢,小仙自己也及時做了一根哭喪棒,當即席地 而跪,守在二老靈前。   車聲轆轆,棺材也運到了,大笨牛招呼大家,抬進靈堂。   棺材乃是柏木所造,通體漆黑,油光發亮,棺材頭上有一個圈有描金的壽字, 看上去確實相當體面。   隨著運棺的車來,所請的三名道士也到了,就地設置,擊鈸舞劍,誦起超度亡 魂的經文。   王大嬸去而復返,還帶來一名村婦,教給多多、阿珠姑們如何縫製孝衣,她自 己則走進靈堂去,感概地道:“看看這兩副壽材,多體面,仙仔真是一個孝順的孩 子,我將來要是能有這樣的棺材躺,就死也瞑目了。”   大笨牛不假思索地道:“這還不簡單,我們老大吹一口   仙氣,銀子就滾滾而來,乾脆送你三……”   本想說“乾脆送你三副好了”,但話到口邊,突然發覺不對勁,棺材怎麼可以 送人,而且一送是三付,豈不是想咒人死,趕忙嚥了回去。   覆水難收,已被阿郎聽去了,暗中擰了一下大笨牛的大腿,沉聲罵道:“不會 說話就少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大笨牛自討沒趣,自己打了一嘴巴子,還自己罵自己王八蛋。   棺木已運到,遺體即刻入殮,擊鈸誦經,燃香更衣,大殮一畢,兩副靈柩移置 在長板凳上,靈前置一供桌,接好童男童女,點燃萬年燈,另外還有紙扎鮮花等, 佈置得齊整而又肅穆。   阿郎檢視一下二老的遺容,正欲蓋上棺蓋,一位道士上前問道:“請問兩位老 人家的名諱如何稱呼?”   張小仙一怔,道,“要名諱作甚?”   道士道:“寫靈位神主牌。”   阿郎支吾其詞道,“這……我……還不知道。”   他說的是實話,從小到大,他一直叫二老是爺爺奶奶,根兒就不知道他們的名 稱,以及身份來歷,但道士都視作天下奇聞,聽得搖頭,一臉迷惘。   張小仙甚覺歉然,及時補充道:“去問問王大嬸,她或許知道。”   不等道士開口,王大嬸已自搶先說道:“他們二老,搬來七里坡雖已十五六年 的時間,但平時和街坊鄰居幾乎沒有任何往來,只知道姓張,其他就不清楚了。”   一對老夫婦,避居山野,撫養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這事的確透著古怪,阿郎 心間疑竇從生,認為這中間必有緣故。   再加上一幅藏寶圖,四名神秘客,以及二位老人家超神入化的武功,都說明二 老絕非等閒人物。   “多多,多多!”   阿郎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突聞門外有人在大聲叫呼。   隨著這一聲叫呼,錢家的大少爺錢大進已應聲而入。   多多好機靈,聞聲知人,急聲道:“皮蛋,說我不在,我到後面去躲一躲。” 說著,便丟下孝衣,一溜煙似的走了。   錢大進大模大樣地走了過來,兩隻眼珠子直打轉,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及見 沒有發現多多的影子,才張嘴問道:“多多呢?”   皮蛋看不慣他這種神態,傲然言道:“你在跟誰說話?”   錢大進更冷更傲:“跟你!”   皮蛋以教訓的口氣道:“你懂不懂禮貌?”   錢大進道:“什麼禮貌?”   皮蛋毫不客氣地道:“起碼應該加‘請問’二字。”   錢大進聞言大怒,掄起拳頭就要揍人,阿雄邊打圓場邊挖苦道:“皮蛋,算啦 ,人家有錢有勢的大少爺,沒有上過‘禮貌’的課,馬馬虎虎吧。”   小女生阿珠笑容滿面地道:“你找誰?”   他們一唱二合,軟硬兼施,錢大進想氣也氣不起來,道:“找多多。”   皮蛋道:“抱歉,我們這裡只一位少少,沒有多多。”   錢大進哭笑不得地道:“叫少少來見我。”   他們一起戲謔逗耍慣了,默契得很,阿珠挺身而出,道:“我就是少少,公子 有何見教?”   錢大進傻了眼,明知被人捉弄,卻無從發作,正感場面尷尬,猛聽妹妹錢純純 的聲音在身後說道:“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多多就是被他們拐走的。”   話落人現,錢純純人已到了跟前。   果然,肚子大起來,鼓鼓的好像塞了一個面盆,又如杯了五六個月的身孕,此 時藉著寬大的衣服來遮身掩蓋。   錢純純的身後,緊跟一個五十上下,高大魁梧,看上去像是一座鐵塔,手裡拿 著一把大刀的老頭,正是三刀客之一的大刀錢四海。   大刀錢四海手裡的大刀,跟他的人一樣名震江湖,古銅色的檀木刀柄,長約一 丈,加上二尺長的刀刃,共達一丈二尺,重三十斤,刀背之上盤著兩條青龍,狀如 彎月,名曰:“雙龍抱月刀”。   人高大,刀又長且重,單看外表就夠嚇人的,皮蛋他們心頭一震,氣氛登時靜 默下來。   錢純純接著剛才的話頭,對皮蛋厲色道,“皮蛋,把我妹交出來。”   皮蛋雙眉一挑,狡辯道,“笑話,你又沒有把人交給我,憑什麼找我要人。”   大笨牛在一邊幫腔:“就算有這麼回事,沒有打條子開收據也作不得准。”   小辣椒錢純純據理力爭:“多多明明是跟你們走的,騙誰。”   皮蛋道:“到醉仙褸,吃了一頓小辣椒炒野雞後,我們就分手了,誰曉得她又 到哪裡逍遙去了。”   大笨牛靈機一動,拿他自己經歷過的事作藍本道:“許是被人賣了。”   錢大進虎吼道:“什麼意思?”   大笨牛道:“我是說,可能是交友不慎,交上不良少年,少年賭輸了錢,還欠 了一屁股賭債,不得已只好賣了女朋友。”   錢純純勃然大怒道,“你放臭屁,交不出多多來,姑奶奶今天就把你們剁成肉 哲,包肉包子吃。”   皮蛋嘿嘿一笑,從容不迫地道:“小辣椒,阿郎說過,別生氣,一生氣你的肚 子會大得更快。”   一提到阿郎,錢大進的火氣就直衝腦門子,道:“張小仙那個壞種呢,叫他出 來。”   大笨牛道:“我們老大正忙著,沒工夫和你們磨菇。”   大刀錢四海眼觀四路,已發現阿郎去處,拿著雙龍抱月刀,衝進靈堂去。   阿郎正準備蓋棺蓋,當錢四海看清楚棺中二老的面孔時,乍然驚聲一叫,人也 跟著怔住了。   少頃,錢四海驚魂稍定,喃喃自語道:“神州一奇張靜之,百花仙子卜乃慧, 名滿天下,威鎮武林,合稱風塵雙俠,是一對神仙般的俠侶,已匿跡江湖近二十年 ,怎會突然慘死在七里坡?”   阿郎聞言大喜,暗道:“阿彌陀佛,這個老小子不打自招,不費吹灰之力便弄 明白張爺爺張奶奶的名諱來歷了,正可以借此嚇他。”   心念間,大刀錢四海沉聲說道:“張小仙,神州一奇張靜之與百花仙子卜乃慧 是你什麼人?”   張小仙神氣地說:“他們姓張,我也姓張,當然是一家人了。”   “是你爹娘?”   “不,是爺爺奶奶。”   “你爹娘呢?”   “出外雲遊去了。”   “何時回來?”   “快了。”   “二老是怎麼死的?”   “遭了別人的暗算。”   “可知兇手是誰?”   “現在還不知道,正在查,查出來我一定將他們的人頭吊在墓碑上。”   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錢四海的意料之外,待阿郎蓋好棺蓋,他還在靈前上了 三炷香,二人相繼步出靈堂。   錢四海面無表情地說:“張小仙,老夫今日此來,本欲興問罪之師,要狠狠地 教訓教訓你,看在二老的份上,願網開一面,只要交出多多,將純純的‘鬼胎’化 解開也就算了。”   張小仙不假思索地道:“解穴的方法,我早就告訴小辣椒了,她沒有說?”   “如何解?”   “嫁個丈夫,陰陽相交,‘那個那個’一下就可以不解自解。”   “小女年紀尚輕,現在還不想嫁人。”   “十六七歲,馬馬虎虎,也差不多可以當人家的老婆了。”   “婚姻乃終身大事,豈可兒戲,一時間哪裡去找理想的夫君。”   張小仙的確夠狂,指著大笨牛、皮蛋、阿雄,以及他自己道:“瞧瞧,眼前有 這麼多現成的,隨你們挑,隨你們選,試用不合格還可以重選。”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風塵雙俠的名頭太大,大刀錢四海是衝著二老的名頭才 一再忍讓,強作平靜地道:“張小仙,你最好不要耍花槍,人身七經八脈七十二穴 中,根本就沒有‘鬼胎穴’。”   “當然有,不然錢大小姐的肚子怎麼會大起來,這只能怪你自己少見多怪。”   “在哪裡?”   “在七經八脈七十二穴之外。”   “老夫要你把話說清楚。”   “天機不可洩滑,要保密。”   “可是風塵雙俠傳授?”   “你這是明知故問。”   “風塵雙俠乃是一代宗師,剛正不阿,錢某不信二老會習此旁門佐道之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老習此技藝,是專門為了對付邪人,一向深藏不 露,絕少使用,你自然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說,小女純純是個邪人!”   “刁蠻、潑辣、不可理喻,大概八九不離十。”   錢四海眉宇之間隱現憤怒之色,冷冷地道:“張小仙,你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 ,姑念你少不更事,又是風塵雙俠的遺孤,老夫不願與你斤斤計較,且不管此技是 否二老所授,反正解鈴還須繫鈴人,‘鬼胎穴’應由你親手解。”   阿郎被錢家趕出大門,在鴻儒學堂裡錢純純還打他的小報告,關帝廟前又大發 雄威,張小仙記恨極深,怎麼會輕輕放過她,道:“想要我解開小辣椒的‘鬼胎穴 ’不難,但你們錢家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   大刀錢四海是何等身份,幾時有人敢在他面前談條件,冷哼一聲反問道:“你 還有條件?”   “其實應該說是合理的要求。”   “什麼要求?你說吧。”   “第一:本人應得的薪水你們還沒有付。”   “這是小事,老夫可以答應。”“你算過沒有。”大刀錢四海道:“一共多少 銀子?”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錢不在多少,只是賭一口氣,爽就好,七折八扣 再大優待,就算五十兩吧。”   小辣椒錢純純杏眼一瞪,道:“你一個月的薪水才三兩銀子,你敢開口要五十 兩?這等於是訛詐敲竹槓?”   張小仙望著她又增大少許的大肚皮,笑道,“你可以拒絕,省下□子去多買幾 尺布,免得褲子太小穿不下。”   皮蛋道,“我看你閨房的那個門也得請人改一下,三天恐怕出來就進不去了。 ”   錢四海氣得臉色泛青,氣如牛喘地道,“區區五十兩,微不足道,老夫付你就 是。”   張小仙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道,“第二:本人被你們錢家趕出來倒也罷了, 但君子絕交尚不出惡言,不應該說那麼難聽的話,我要錢大少爺,錢大小姐,當眾 向我道歉。”   錢大進愈聽越火,道,“張小仙,你他媽的別耍無賴,我們所說的都句句是實 話。”   “哪一句是實話?”   “難道你沒有偷學錢家的武功?”   “別老王賣瓜了,風塵雙俠的親孫子,會跑去偷學你們錢家的功夫。”   “那你為何跑到錢家去?發神經?”   “幹嘛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想多一點人世經歷罷了。”   阿郎詞鋒犀利,錢大進一時為之語塞,小辣椒錢純純道:“拐騙我妹妹的事總 不會假吧?”   “此事多多已代為澄清,我不想再浪費唇舌。”   “哼,多多吃裡扒外,她在為你脫罪。”   “錢大小組,你見過被騙的人,替騙人的人脫罪嗎?”   “這……這……”   “別這了,你應該清楚我們之間的事兒,事實上還是多多先求我的呢。”   “你臭美!你不要臉!”   “不信?皮蛋、阿雄、阿珠都可以替我作證。”   “哼哼,你們都是一丘之貉,不足信。”   “咱們曾在一個學堂讀書,莫非你沒有一點感覺?”   “胡說!”   “別生氣,越生氣你的肚子就會越大。”   張小仙舌劍唇搶,罵得小辣權已無招架之力,錢大進實在忍無可忍,猛地挺身 而上,就要動傢伙,卻被錢四海強行壓下來,道:“張小仙,你可是存心想侮辱我 們錢家?”   阿郎道,“前輩這言重了,在下是在講道理,只要他們肯向我當眾道歉,就一 筆勾銷。”   大刀錢四海沉吟一下,道,“這老夫可以考慮,但不知你還有沒有別的條件? ”   “第三,也是最後一個條件,我要罰錢大進、錢純純抬棺材,罰你錢四海在我 爺爺奶奶靈前披麻戴孝當孝子。”   “什麼,你要老夫披麻戴孝當孝子?”   “二老年高德勳,論輩份你本來就是子侄輩,當孝子也並不吃虧。”   “風塵雙俠高老夫一輩是沒錯,但孝子卻不是可以隨便亂當的。”   “這是一種處罰。”   “老夫何罪之有?”   “你家教不嚴。”   “放肆,娃兒胎毛未退,乳臭未乾,竟敢口出狂言,就風塵雙俠還魂復活,給 你小子撐腰,老夫也一樣要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錢老頭,生意不成仁義在,談不攏就算了,帶你大腹便便的女兒回家準備做 外公吧,別發火。”   大刀錢四海怒氣衝天,目眥欲裂,猛一抖手中雙龍抱月刀,發出一串龍吟,看 那樣子,隨時都有出手的可能。   錢大進早已搶在前面,“錚錚”之聲傳處,一把三尺長鬼頭刀業已在握,惡狠 狠地道:“爹,別再跟他磨牙,先卸他一條胳膊來再說,孩兒就不信咱們錢家奈何 不了他!”   “游龍出海。”“長虹貫日”、“流星趕月”,錢大進一出手就是三招快攻, 但見刀光萬道,金風貫耳,瀉銀潑金,挾帶雷般劈頭蓋面罩下來。   錢大進刀法精純,剛勁有力,小女生阿珠沒見過這種架勢,嚇得渾身打哆嗦, 不敢正視,心裡暗喊:“我的媽呀,這傢伙好兇。”   皮蛋也吃驚不小,大喊:“好漢不吃眼前虧,阿郎快躲!”   然而,阿郎卻如視而不見,渾然未覺,嘴裡還直罵道:“奶奶的,老子要是怕 你是狗娘養的。”   直待錢大進揮刀砍至,眼看就要挨刀時,倏忽間一矮身,快如靈狡狡兔,從錢 大進胯下一閃而過。   同一時間,錢大進的雙腿傳出“砰砰”兩聲響,被張小仙的哭喪棒在腿彎處敲 了兩下。   “小子,去磕頭吧,這是起碼的禮貌。”   隨著阿郎的話語,又是一聲砰!後腦勺上再加了一記重的。   錢大進輕敵冒進,吃了大虧,一刀砍空不打緊,衝擊勢太猛煞不住,頭及雙腿 又受了傷,無巧不巧衝進風塵雙俠靈前時,終於不支跪倒,頭也垂下去,仿若磕頭 行禮一般。   大笨牛見機不可失,按住他的頭,道:“姓錢的,無三不成禮,不要惹我們老 大生氣了。”   當真強迫錢大進磕了三個響頭才鬆開手。   這可惹惱了錢大少爺:“你親娘祖奶奶。老子不把你劈成八塊誓不為人!”   呼!呼!呼!鬼頭刀舞得虎虎生風,好似狂風暴雨,殺向大笨牛。   早在錢大少爺倒地磕頭的那瞬間,他老子錢四海已掄起雙龍抱月刀。將阿郎截 下來,道,“好功夫。不愧是風塵雙俠的嫡孫,老夫今天倒要好好領教領教。”   張小仙一揚劍眉,瞪眼道:“要打就打,不必找理由,先賞你兩盤清粥小菜。 ”   嗖!嗖!射出兩支袖箭亂他耳目,人已乘虛而入,一招“喪門吊孝”,接變“ 孤女拜墓”,哭喪棒照准他的頭部砸下。   錢四海暴跳如雷,像發了狂的大猩猩,雙龍抱月刀掃、斬、砍、劈,刀出如雨 ,定要置張小仙於死地。   另一邊,錢大進亦狀若瘋狗,滿院子追殺大笨牛,卻被皮蛋冷不防提起一隻水 桶扣住了頭。   這一來可淒慘了,皮蛋、阿雄、阿珠、大笨牛等人一起打落水狗,拳打腳踢, 外加口水唾沫,打得錢大進暈頭轉向,昏天黑地。   小辣椒錢純純幾次想上前助一臂力,怎奈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一使力就腹 痛如絞,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錢大進好不容易摘下扣在腦袋上的水桶,又開始追殺大笨牛,院子裡雞飛狗跳 ,喊聲震天。   錢大少爺身手不凡,皮蛋、大笨牛等人只不過略通拳腳而已,只有跟他游鬥, 利用器物沙石與水等,方可自保。   但這幾個小子時而波出一桶水,時而撒來一盆沙,錢大進空有一身本事,滿腹 怒火,連敵人在哪裡都看不到,遑論其他。   倒是張小仙自己的情況不甚樂觀,論功力,講經驗,錢四海皆佔優勢,尤其雙 龍抱月刀長可丈二,涵蓋的範圍極廣,一刀掃出,幾乎可以削掉半個房子。儘管阿 郎施出渾身解數,飛刀、袖箭交互運用,卻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換言之,取 勝不易,自保尚可。   但是,這小子天生的倔脾氣,求勝之心極強,硬的不行,就使詐術,見錢匹海 又一刀砍來,雙臂一抖,彈身上了屋頂,拉開喉嚨大聲哎哎道:“錢四海不要險, 不講武林規矩,以老欺小,以強欺弱,大家快來主持公道,拔刀相助,為武林除害 呀!”   大刀錢四海一聲不吭,咬著尾巴追上房去,道:“小雜種,你喊破嗓子也不會 有人理你的,不解開純純‘鬼胎穴’,老夫就叫你跟風塵雙俠一塊兒走。”   阿郎道,“不接受小爺爺我的條件,你就休想,有膽放馬過來,咱們大戰三百 合吧。”   “看刀!”   錢四海不再言語,一刀砍過來。   可是,阿郎早已不在屋頂上,又躍回院子裡,還順勢踹了錢大少爺一腳。   “看沙!”   錢四海縱身而下,再次出刀,阿郎早已準備好一盆沙子等著他,傾盆而出,蔽 掃遮天,錢四海只顧揮刀劈掃沙粒,一個不留神,阿郎已如幽靈般長驅直入。   “著!”   好厲害的張小仙,砰!砰!砰!在錢四海的身上連敲三記哭喪棒。   “你找死!”   錢四海一記回馬刀“橫掃千軍”,孰料,又告撲空,阿郎得手就走,毫不貪功 ,雙龍把月刀未到,他已飛上一株老松樹去。   卡嚓!嘩啦啦!連聲響,錢四海原式不變,連人帶刀飛上天,大刀一落,砍下 來半棵樹,張小仙也跟著材梢墜下來。   這情形委實驚心動魄,險惡萬狀,老松材快速下墜,錢四海揮刀迎斬,枝葉橫 飛,繽紛似雨,雙龍把月刀眼看就要落到張小仙身上了。   好阿郎死中求生,敗中求勝,危急中連施巧力,頻出奇招,扭動老松樹的粗大 枝幹,猛打“千斤墜”當頭罩下,准確無比地將錢四海的雙臂箝住,雙龍把月刀再 也動彈不得。   張小仙得理不饒人,在錢四海的頭上踢了兩腳,不干不淨的臭罵道:“老猴, 你想修理我,還差得遠,要不是多多和我感情好,不忍見她失去爹,就在你頭上開 個洞,吃猴腦!”   右手食指拇指相扣,屈如橢園,又在錢四海頭上敲了三記爆栗子,這才飄身落 地。   阿郎的名堂真多,佔了便宜還賣乖,呼天搶地地叫喊道:“來人那,錢四海以 老欺小,以強凌弱,殺人啦,要殺風塵雙俠孤苦的遺孤!”   錢四海擺脫老松樹的糾纏,阿郎仍在不停地鬼叫,錢四海惱羞成怒,頓萌殺機 ,雙手緊握雙龍抱月刀,一聲不響地攔腰就斬。   皮蛋、大笨牛嚇得魂飛魄散,心說:“這下完了。”   示警的話來不及喊出來,耳畔已傳來一聲暴喝:“刀下留人!”   來人好矯健的身手,功力尤其高不可測,餘音未落,人已如天馬行空般一瀉而 至,伸手抓住錢四海的雙龍抱月刀。   大家有目共睹,來人身穿一襲遍是油漬污垢的破舊長袍,鬢發眉毛盡白,年齡 當在六十五以上,肩上掛著一個酒葫蘆,大鼻子頭其紅似火,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地站在當中。   錢四海認得是丐幫的太上幫主老丐仙洪五爺,不由一怔,訕訕然道:“五爺怎 麼也跑來七里坡?”   老丐仙洪五爺鬆開手,冷嘲熱諷地道:“你能來殺人家風塵雙俠的遺弧,我老 人家就不能來救命嗎?”   錢四海知道他誤會了,指著大腹便便的錢純純,苦笑道:“五爺,你誤會了, 你看,小女純純被他弄成這個樣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郎存心要捉弄錢四海,故意使馬虎眼,含混其詞地道:“沒有錯,我承認, 錢大小姐的肚子是我‘弄’的,而且也有善後的誠意,可是,錢前輩硬是不答應, 還要殺人洩憤。”   老丐仙乾咳一聲,清一清喉嚨,再灌兩口酒後道:“錢兄,這就是你的不對,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熟飯,就成全他們吧。”   大刀錢四海鼻歪嘴斜地道:“五爺,事實並非如此,小女的肚子不是他弄的, 而是……”   阿郎截口道:“五爺,你老人家聽到沒有,錢前輩先說他女兒的肚子是我‘弄 ’的,現在又說不是,出爾反爾,語無倫次。可能頭腦有問題。”   老丐仙頻頻點頭道:“是呀,出爾反爾,前後矛盾,錢兄究竟想不想將小女嫁 給他?”   錢四海臉一沉,道:“老夫要殺了他!”   一掄雙龍抱月刀,又要出手行兇。   老丐仙,伸手一攔,道:“殺了女婿,你女兒豈不要守活寡。盼能三思而行。 ”   “洪五爺,你少管閒事,殺了張小仙,老夫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行,風塵雙俠與我之交非淺,這檔子事我老丐仙是管定了。”   “事情並非五爺所想的那樣,這小子一身邪氣,行為怪僻,不是個好東西。”   “要嫁的你女兒,又不是你錢老兒自己,你挑剔個什麼勁。”   “五爺,你弄擰我的意思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錢兄,別再磨蹭了,男女之事反正都是那麼一回事,去準備嫁妝吧,我老人 家等著喝你們兩家的喜酒。”   錢四海心知老丐仙先入為主,也似得再多費唇舌,當下略一尋思,沉聲說道: “好吧,看在五爺的情面上,老夫就放過現在,這一筆帳且先放著,錢家會加倍討 回來。”   言畢,與兒子女兒揚長而去。   張小仙智慧過人,詭詐百出,以小魚吃大魚姿態,仍不知足,還意猶未盡放馬 後炮,吃錢純純的豆腐:“喂,純純,慢慢走,小心肚子裡的小娃娃,別忘了三天 後要來吊孝抬棺材,我們的人手不夠也。”   錢多多及時從屋子裡竄了出來,連說,“好險,好險!”   語氣一轉,滿面不悅地對阿郎道:“小仙,你也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那樣戲 弄我爹爹,一旦回家去,老爸不把我打個半死才怪。”   張小仙嘻嘻一笑,道,“怕挨揍就乾脆別回去,嫁給我算了。”   多多的俏臉紅若盛開的桃花,嗔道:“狗嘴裡吐不出像牙來,老是愛占人家的 便宜,不理你了。”   老丐仙洪五爺如墜五里雲霧中,道:“你不是錢家的二丫頭多多嗎?”   錢多多襝衽為禮,羞答答地道,“正是侄女多多,見過五爺。”   老丐仙口沒遮擋地道:“你們錢家亂七八糟地在搞什麼鬼,嫁人的到底是你姐 姐錢純純還是你自己?”   多多聞言將事情的原委始末說了一遍。   笑得老丐仙前仰後合,眼淚直流,重重地拍打著阿郎的肩胛,敞開嗓門吆喝道 :“小兄弟,你真有一套,蝦米吃小魚,小魚吃大魚,大魚吃白鯊,夠狂,狂傲, 夠邪門,不過倒挺合我老人家的胃口,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換了旁人,老丐仙願折節下交,怕不當場喜跳起來才怪,張小仙卻不很熱衷, 漫不經心地道:“你這麼老,我這麼小,成嗎?”   洪五爺道:“成,這叫做忘年之交。”   “你是老輩,我是小輩,跟你論文,我吃虧太大,不干?”   “既然是朋友,自是平輩論文,我是老哥哥,你是小兄弟,咱們平起平坐,一 起吹牛皮。”   “這樣江湖上的朋友豈不要笑我攀龍附風,自抬身價?”   阿郎還是拿不定主意,問皮蛋、多多、大笨牛他們:“怎麼樣,要不要交這位 老朋友,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多多、皮蛋、大笨牛等人異口同聲地道,“給他一個老面子,勉勉強強交啦。 ”   阿郎仍然不肯點頭,咬多多的耳根子,“多多,江湖上的事你比我熟,這個老 小子的名聲如何,我是怕破壞我的聲譽。”   多多悄聲道:“五爺是丐幫的太上幫主,丐幫是武林中的第一大幫,與風塵雙 俠齊名,俠名滿天下,口碑載道,至於性格嘛,瘋瘋癲癲,怪裡怪氣,跟你差不多 ,喜歡亂吹。”   最後的幾句話阿郎聽得十分中意,照准老丐仙的胸膛打了一拳,道:“老哥哥 ,好,我交你這個朋友。”   微微一頓,繼說道,“既是朋友,就要盡朋友的義務,多多現在有麻煩,這件 事就交給老哥哥去辦,無論如何不讓錢家的人欺負她!”   洪五爺道:“小兄弟,這是雞毛蒜皮小事情,包在老哥哥身上了,錢四海那個 老混蛋要是不買我老人的帳,老叫花子就放一把火,燒掉他那一畝三分地。”   多多心下稍稍安,老丐仙進入靈堂,檢視一下風塵雙俠的遺容,看著看著,情 不自禁地便老淚滾滾而下。   五爺乃性情中人,故人西去,陰陽路阻,久久,悲傷的情緒始穩定下來,在靈 前焚香默祈一番。   總算弄清楚,二老的名諱,交代道上去寫神主牌,阿郎則在棺材頭上親筆寫下 :“神州一奇張靜之之靈柩。”及“百花仙子卜乃慧之靈柩,”   惡戰後的殘局,已收拾乾淨,二人步出靈堂,老丐仙問明雙俠的遇害經過,肅 容滿面地道:“風塵雙俠,失蹤已久,有人說他們遁跡荒山,閉關修煉玄功,有人 說他們得到一張藏寶圖,海角天涯尋寶去了,有人說夫妻倆早已物化歸真。眾說紛 紜,莫衷一是,如今看起來,江湖傳言不假,雙俠當真得到藏寶圖,但不知小兄弟 可見過此物?”   阿郎道:“沒有。”   “二老有無提及。”   “始終隻字未提。”   “兇手有沒線索可尋?”   “只知是四個幪面人干的。”   “是一伙?”   “也許是不期而遇。”   “小兄弟,你曾說並非二老嫡孫?”   “我是由兩位老人家撫養長大的。”   “你的爹娘是誰?”   “我也不知道。”   “張老沒有告訴你?”   “張爺爺叫我去找三絕婆婆。”   “三絕婆婆知道你的身世?”   “應該是這樣。”   “可惜三絕婆婆也己失蹤一兩年,想要揭開你的身世之謎,恐非易事。”   “老哥哥,”阿郎道,“三絕婆婆怎麼會失蹤?”   “沒有人知道原因。”   “關於三絕婆婆個人的事兒,可否提供一二?”   “暗器、醫道、易容術,天下無雙,故稱三絕。”   “可有後人?”   “終身末嫁,孑然一身,連半個親人都沒有。”   “如此,我不可能跟她有血緣關係。”   “老哥哥正在納悶,三絕婆婆是從哪裡把你弄來的,而且如此神秘。”   “神秘?怎麼說?”   “連她的至親好友都不肯透露你的身世。”   “哦!”   “由此,不禁使人想到,小兄弟的身世很可能有一段非比尋常的故事。”   “奶奶的,管他,沒爹沒娘我也長了這麼大,倒是二老對我恩重如山,殺人的 兇手一定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來。”   “難,難,線索全無,難如登天!”   “難?在我張小仙的腦袋裡,沒有這個字,上天入地,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兇手 現出原形來。”   “有志氣,夠氣魄,寶圖一失,紛爭必多,往後只要往是非圈子裡去鑽,相信 可以理出一個頭緒來,眼前的問題是如何辦好二老的喪事。”   “小弟已有腹案,要辦得轟轟烈烈,熱鬧熱鬧。”   “可要老哥哥的協助?人力?財力?”   “銀子已足夠,欠缺的是抬棺材的人。”   “這好辦,丐幫的人力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   “又不是看戲湊熱鬧,溢竽充數,需要有頭有臉的成名人物,這才能顯得出張 爺爺、張奶奶以及我自己與眾不同的身份來。”   老丐仙洪五爺深表同意,道,“對,老弟之言不差,這是人生最後一件事,馬 虎不得,非神偷賭仙天魔女,邪僧怪道無情尼,一幫二堡三刀客,乃至與他們身份 地位相當的人莫辦,不知現在己我到幾個人?”   “大刀錢四海大概跑不了,加上錢大進、錢純純,也不過三個人,還差五個。 ”   “老哥哥可以算一個。”   “我不反對,但是,必須先計劃一下再作定論。”   “這是為何?”   “因為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你狂得可以。”   “這是小弟一慣的作風。”   “我們可是忘年之交的朋友,這樣豈不見外?”   “好吧,小弟記下這份情,但願以後有償還的機會。”   “簡單,我老人家伸腿的時侯,你替老哥哥抬一次棺材就扯平了。”   “好極了,咱們就此一言為定,說不定到時侯會幫你挖坑呢。”   二人臭味相投,大談死後之事,言末趣味盎然,毫無避諱。   天色將晚,諸事俱已就緒,吃過晚飯後,老丐仙首先領著錢多多徑往錢家,皮 蛋、阿雄、阿珠等人也結伴返回洛陽,彼此約定,三天後再來參加葬禮,並就近買 一些零碎什物。   沒多久,道士、王大嬸他們亦相繼離去,喪宅僅僅剩下阿郎和大笨牛兩個人。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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