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荊門山在江湖中並不特別。 它不高又不雄峻,更沒有什麼大門大派建立在這裡。 所以每當夕斜沒盡之後,這裡是一片沈寂的天地。 這一天卻有一點點的不同。 天地沉寂依舊,是因為來的這些人腳下沒有一絲的聲響。 八個武林高手。 六日晚夏,縱使是夜深,猶有著輕輕的溫熱。 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交談,是不是因為心情沉重。 秦老天在江湖中有相當的份量,也是個人人豎起大拇指道一句「英雄」的人物 。 他望了望山頂,輕輕一聲歎息是除了風以外唯一的聲音。 今夜要殺趙一勝和他的徒弟是對是錯? 秦老天對這個問題沒有肯定的答案。 他相信身旁三尺左右的柳危仇也沒有把握回答。 對方看過來,輕輕一碰觸的目光中,心中俱已明白相互間的心思。 「八卦一形門」的秦老天門主和「地獄盟」的柳危仇是換帖三十年的拜把子, 這點江湖中人人皆知。 當然在三十年前,秦老天以二十五歲之齡獨闖地獄盟挑戰柳危仇少盟主的事, 更是江湖中人人樂道不疲的話題。 那時地獄盟的作為,武林中人有著大大的誤會。 包括秦老天。 但是他們在泰山之頂激戰三天三夜之後,彼此由對方的出手知道是個磊落光明 的漢子。 事情有了令人滿意的結局,兩人結拜於泰山日出之際。當然,這也成了武林中 的佳話。 英雄和英雄歃血為兄弟,本來就是令人心情揚奮的事。 但是英雄和英雄聯手出擊,是不是就代表一定是在行使正義? 英雄不會犯錯? 蕭輪玉是這八個人中最年輕的。 他只有三十五歲,卻是赫赫大名「集劍樓」的主人。 「集劍樓」創於他爹蕭滿月的手中。 蕭輪玉繼承了集劍樓,當然也繼承了一切的恩怨。 這次行動的召集人武斷紅對集劍樓有恩。 有恩必報,這是集劍樓的規矩。 就如同「有仇必還」一樣,深深烙在樓裡每一個人的心中和他們的劍上。 武斷紅又是怎樣一個人? 「你以後在江湖中行走一定要記得武斷紅這個人!」老人躺在床上,新舖的茅 草有一股香氣伴著每一個字,道:「當今世上人稱『八路英雄』中,就是他非治我 們於死地不可!」 魏塵絕很用心聽著師父的每一句話。 「更重要的是,你不能恨他為什麼非將我們『大禪一刀門』趕盡殺絕不可…… 」 「因為我們做過很對不起他的事?」魏塵絕輕輕問著。 聲音有如承擔著不可抗拒的命運,輕卻很吃力。 「二十三年前我率人滅了武字世家……」老人的聲音有著一抹揮之不去的痛苦 ,心痛讓他劇烈的咳起來。 魏塵絕輕輕按了他的幾處穴道,讓老人緩出一口氣。 「一整個世家裡兩百一十六條人命全死!」老人的臉龐在抽搐著道:「除了那 天他抱著前往探視拜把子兄弟的兩歲女兒外,無一活口……」 魏塵絕輕歎道:「為什麼這麼做?」 「誤信奸言!」老人的眼神又痛苦了起來道:「而且你師父在江湖中一向被視 為魔頭!」 老人的表情是很深的懺悔。 為了以往太多的錯事和血腥吧! 這房間的西壁,神龕中擺著西方三聖的雕像,垂眉慈悲,是在看、在悲憫這老 人一生的罪行。 或者是看著已跪破了十四個蒲團的心? 「你要永遠記住一句話。」老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道:「嫉妒是因為別人對 你恐懼!」 嫉妒是因為別人對你恐懼? 他不明白師父為什麼說這句話。 「如果有一天八路英雄來殺我,除了秦老天、柳危仇和蕭輪玉之外。」老人的 表情凝重似岳道:「安西重、孤主令、陳相送、沈破殘必然是怕我們重新領悟出九 百八十四年前達摩祖師自西域來意的精髓……」 達摩西來意是什麼? 這是禪宗中最重要的公案。 老人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七百年來,本門心法已失,所以才會有二十三年前 武字世家的大殺戮!」 嫉妒,是因為別人對你恐懼。 二十三年前,趙一勝是不是也嫉妒過武斷紅? 武斷紅停了下來。 「只剩下一盞茶的光景就可以到了。」他的聲音已經沒有憤怒,也沒有激動。 唯一的是濃濃的死亡氣息,道:「趙一勝一生作惡多端,雖然在十五年前曾遭 大悲和尚和俞傲聯手創傷。」 但是有誰能把握他十五年後的成就如何? 或許今夜武林中人人敬重的「八路英雄」剩下不到一半回去。 「我們最重要的就是一殺搏擊,狙命立斃!」 每個人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絕不能讓趙一勝有回手的機會。 安西重輕輕的笑了。一襲墨綠的風袍隨著說話的聲音很有韻律的波動著道:「 武大先生打算如何分配?」 出手的組合往往關係著任務的成敗。 武斷紅早已有了準備。 如果不是他對其他七個人有相當的瞭解,怎麼可能將他們集合起來。 既然集合了這批人,又如何能不清楚他們的武功? 「沈兄的槍配合陳兄的暗器最是威力。」武斷紅的聲音有著十分的把握,道: 「秦兄的掌則搭以柳兄的劍最為傳神……」 武斷紅的確有過一番剖析。 「至於孤兄的指和安兄的雙龍短戟,更是絕殺之技了。」 武斷紅大笑,眼眸在閃動,語氣卻更冰冷道:「在下的刀和蕭老弟的劍亦能逼 得住一方。」 秦老天不得不佩服武斷紅的搭配妙極了。 每一組合的進攻俱是有長有短,而且搭伴的兩人在心法意念上的確有互補互成 之處。 看來武斷紅為了二十三年前的血案著實戮心戮力了相當的心血。 他一歎在心裡,武斷紅的聲音又道:「各位如果沒有問題,便自分路圍向趙一 勝住屋四面,以火藥炸響為信……」 柳危仇不由得有一絲皺眉。 怎麼說八路英雄都是江湖中令人敬佩的漢子。 八人合力狙殺已是不合武林常規。 如今再以火藥之力炸殺,復集八人合搏,恐是笑話。 輕輕一咳間,正想說話阻止。 「仇弟,咱們走東面。」秦老天淡淡一笑,自是先邁步伐離去。 柳危仇心下立刻一片茫然。 秦老天阻止他出言,必定另有一番意在。 他追上,兩人足足走了十來丈後,方在暗林蔭幽處輕輕道:「大哥知道方才小 弟心中大不以為然……」 「我何嘗不是?」秦老天仰首一歎,復又搖了搖頭道:「只是方纔你一出聲阻 止,立刻便結了仇……」 柳危仇輕輕一嘿道:「江湖中誰無恩?誰無仇?」 在那個世界裡,恩恩怨怨是糾纏綿延的必然。 就拿兩年前的談笑和簡一梅、鄺寒四和唐蓉兒,簡直叫人無從下定論判定恩怨 幾分。 秦老天輕輕拍著拜弟的肩頭,這是兄長的親切,也是友誼的一個表現。他一歎 道:「終究每個人今夜都是為了衛道除魔,英雄又何必計較於一個『名』字?」 柳危仇沉默著,十來丈外已隱約可見那間據說是趙一勝所住的木屋。 他停下了步子,是因為一進入十丈後不能再有任何的聲響。 現在他是要先確定一件事,道:「大哥真的認為今夜殺趙一勝是對的?」 秦老大的表情很凝重,好似自己跟自己在腦內一番激辯。終於在跨出第一步進 入十丈內以前道:「不!趙一勝自從在十五年前大創之後便沒有『為惡』江湖…… 」 是因為他的武功已廢沒有能力。 或者是因為在俞傲的刀和大悲和尚的指下頓悟前事之非? 秦老天的結語是:「如果他想死,我們就讓他的徒弟活下去……」 趙一勝的徒弟活下去。 那他呢? 秦老天沒有再說任何話,一個身子忽然間有若飄在空中般,隨風滑向前去。 柳危仇輕輕一歎,當他進入十丈內的時候就知道了一件事。 今夜趙一勝只要在那間木屋內,非死不可! 無論他十五年來是否已懺悔向佛。 但是得為二十三年前的事負責! 「我聞到了死亡的氣味!」是老人的敏感,還是因為經驗累積成的智慧所作的 判斷,道:「武斷紅來了!」 趙一勝的刀早已佈滿了灰塵。 原先是用象牙做的劍鞘,隱約間也有了一斑一斑的黃蘊,拿在手上有些兒蒼涼 的感覺。 是年歲的流程,還是因為已經無心而蕭索? 「今夜之戰,為師是不可能活著看見明日的晨曦!」趙一勝笑了起來,無奈而 苦澀中卻又有一份安慰。 安慰的是他有一個徒弟來繼承心法。 大禪一刀門的心法。 刀,發黃象牙鞘的刀已經交到魏塵絕的手上。 「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趙一勝的每個字都像是由靈魂裡發出來似的, 道:「活著找到大悲大師,他會教你……」 魏塵絕只聽到這裡,剎那間感受到一股殺機。 不!不只一股。 而是澎湃無敵的八股。 躺在床舖上的趙一勝這剎那好像又充滿了活力。 在他枕頭下還有一把刀,一把普通已極的刀。 他們彈身而出,魏塵絕選擇的是東面。 轟然巨響從木屋內炸散開來。 烈焰和硝煙沖天而起,透亮了夜色。 魏塵絕方才覺得背部熱烘烘的一陣燙,前方林子裡已經有人走了出來。 不只是前方,而是四面都有人一步一步的飄至。 八路英雄! 師父說的一點也沒錯,八路英雄果然找到了這裡。 他心中唯一覺得奇怪的是,這麼巧? 巧得彷如師父和命運早已商量好了似的。 從眼前來的已近到三丈內,是秦老天和柳危仇。 「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好像還不錯!」秦老天的眼中有一絲讚許道:「資質不錯 ,骨骼氣象也不差!」 柳危仇也在笑,輕輕道:「如果他不是趙一勝的徒弟,地獄盟倒是歡迎這樣一 個好手加入。」 他們從魏塵絕出來的方式和速度已經可以判斷出對方有多少的成就。 魏塵絕有些吃驚,不過也稍為放心的是,這兩個人對自己的殺機並不濃厚。 他甚至大膽的回身去看師父的處境。 趙一勝正在笑,刀鞘插地而刀柄在握揚舉。 刀鋒在背後的火焰映耀下,有一抹的泓輝在流轉。 「你來了。」趙一勝仰首大笑著,正如十五年前的氣勢凌天,道:「來得好! 」 武斷紅的眼皮跳了跳,冷冷的每個字道:「我來了!」 說著,他也仰首大笑了起來。 笑聲如泣似嚎,是無法忘懷的悲恨。 「你好像知道我們今夜會來?」蕭輪玉突然問道:「我喜歡在殺一個人以前把 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 這是集劍樓的習慣。 早在蕭滿月的時代就是如此,所以集劍樓沒有錯殺過一個人。 五十年來俱是如此。 趙一勝看著武斷紅身旁這個壯年人,眼中忽然有一股奇怪的神情,道:「我的 習慣是,反正出手就是生死,何必計較那麼多的廢話!」 「趙一勝還是趙一勝!」安西重冷冷笑著道:「縱使十五年不見於江湖,口氣 卻一點也沒變……」 口氣沒變,刀呢? 趙一勝的「一刀必勝」是不是銳利依舊? 武斷紅用的也是刀,人人尊稱為「武學一刀,斷天紅地」的刀。 這把刀聽說會吸血的。 原本是皓潔如玉的刀身,如今已是殷紅勝雪。 風,倏然吹起。 這股威勢甚至連木屋的火焰亦為之翻滾捲飆。 安西重的雙戟,孤主令的破天指已自左面而至。 沈破殘的槍挑的是中三路,而陳相送的暗器則是上下三路夾擊。 他們是自右首而來。 蕭輪玉的劍挺出來的時候很快。 快得連聲音都追不上。 剎那五個人已罩向趙一勝,大有一狙必殺的決心。 趙一勝呢? 他的刀仍舊高舉,等著。 右首的暗器先到,趙一勝倏忽彈身向前。 反手一刀磕向沈破殘的槍。 槍挑趙一勝乘勢而起騰向了半空,堪堪避過了安西重的戟和孤主令的指。 迎面是蕭輪玉刺撞而來的劍。 趙一勝輕輕一嘿裡,猶能在半空拗身斜中劈出一刀。 這一刀極巧妙的壓住了蕭輪玉的劍,藉力彈起翻過了他的頭頂到了武斷紅的面 前。 幾乎前後的動作是一氣呵成。 八路英雄之所以被天下稱譽,當然也不是簡單的人。 趙一勝方到了武斷紅身前,背後的五個人已然追擊而至,好快! 武斷紅的雙眸一閃,迎頭便是一刀砍出。 這一刀揮起滿天的紅影,毫無空隙的罩向趙一勝。 趙一勝的刀呢? 秦老天彷彿之間似乎又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趙一勝復活了。 不,比十五年前更可怕的趙一勝。 那只是一柄極為普通的刀,卻能衝破滿天滿目的紅影。 簡直連思考的機會也沒有,已經架在武斷紅的脖子上。 每個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並不是因為趙一勝的刀法可怕,而是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 這點他們現在都明白。 眼前趙一勝的背最少有十二件暗器,一挺槍、一把劍、兩支戟。 外加中了破天指的指力。 天地,剎那間沈寂得令人想大叫。 唯一的聲響是風、火焰剝裂木頭、咳聲。 咳聲。 每一咳由趙一勝的喉中出來都會噴出一口血。 「你不知道為什麼我曉得今夜你們會來?」趙一勝的聲音輕淡淡的有如在敘說 別人的事道:「因為你得自『金龍一頭』的消息是我給的……」 「金龍一頭」是一個人的外號。 十幾年前和黑龍寨寨主「黑龍一頭」並稱「天下雙龍」。 只不過「黑龍一頭」秦大霸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而「金龍一頭」葉金龍還活 著而已。 武斷紅的眼皮又在跳了,道:「你有把握今夜可以殺了我,所以漏消息誘武某 上山?」 「因為你已經沒有時日再拖延了!」武斷紅當然看得出趙一勝已經病得很重。 就算他們今天不來殺他,他也活不到下個月。 六丈外,魏塵絕忽然覺得背後兩股殺機刺入。 趙一勝長笑起來道:「你錯了!」 「是嗎?」 「趙某人的確是時日不多。」趙一勝冷笑道:「不過卻不是為了殺你!」 不是為了殺武斷紅? 那為什麼在躲了十五年之後會自露行蹤? 現在誰都知道,只要他不說,天下一定沒有人找得到鼎鼎大名的趙一勝躲在這 裡。 「不是要殺你,是因為……」趙一勝的刀忽然間自手掌中滑落道:「是因為想 死在你手裡!」 趙一勝的刀堪堪脫離了五指,武斷紅的刀已經插入了他的心口重穴。 必死無救的心口重穴。 然後他才聽到趙一勝的話:「為的是……不讓你……抱憾……終生……」 為的是不讓你抱憾終生! 趙一勝的體躺下去時,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到底算不算是個英雄人物? 就算不是個禮教中的英雄,最少也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柳危仇在輕歎道:「這種人在江湖中已經不常見! 」 魏塵絕忽然覺得背後只有風。 只有風,一點殺機也沒有。 他當然不知道秦老天和柳危仇曾經說過「如果趙一勝想死,他的徒弟就可以活 下去」的話。 但是他明白,清楚的明白現在是可以走的最好時機。 魏塵絕轉身,大膽的穿過秦老天和柳危仇之間。 幾個步子便消失在他們背後的樹林內。 木屋的焰火低沉了下去。 只剩下濃濃的幾縷煙。 從煙裡六個人走了過來,第一個說話的是沈破殘,道:「你們為什麼沒有殺了 那小子?」 他的問話代表六個人的疑問。 而秦老天的回答則代表兩個人的意思道:「因為他不該死……」 柳危仇補充了一句道:「因為他的師父已經替自己贖罪,而且放過了武大先生 一刀。」 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 「一個連師父死的時候都不會落淚的人,會是怎樣的人?」武斷紅的眼眸子在 閃著道:「這種人以後殺人的時候是不是連眼睛也不會眨一眨?」 魏塵絕的確連淚水一滴也沒流。 「或許在我們來以前,趙一勝已經告訴了他一切。」秦老天輕輕一歎道:「而 且他早已知道了結局。」 結局是趙一勝想死在武斷紅手上。 「留著總是後患……」陳相送冷冷的笑道:「兩位不想追殺那小子,總不成阻 止我們行動吧?」 秦老天和柳危仇的確不方便說什麼。 唯一表示意見的是蕭輪玉,道:「集劍樓欠武大先生的人情已經還了……」 只不過這句,所以他走。 恩盡仇了人歸樓,這是集劍樓的規矩。 蕭輪玉走了,秦老天和柳危仇也走了。 剩下的呢?是不是除了仇恨以外還有濃濃的嫉妒? 青峰鎮,在武當山之南,粉青河之北。 青峰鎮裡有三絕,洞庭不換女酒園。 是什麼寶貝能讓青峰鎮的人連洞庭湖七十二寨都不肯相換? 章單衣的「三十六天機園」是青峰鎮裡最引以為傲的名園。 當然能被蘇小魂、大悲和尚列名為天下七大名園之一的地方,絕對有它的特色 。 比天機園更讓青峰鎮裡的人驕傲的是,天機園裡那一注地下泉水冒出來所釀的 酒。 單衣酒除了是用主人的名字命名外,更重要的原因連俞傲、潛龍、趙任遠這些 內外已臻化境的大俠喝了一壺後,也不得不脫得只剩下一件貼身衣物。 可見這酒有多強勁。 尋常身子弱點兒的,據說聞了酒氣就醉。 像天機園、單衣酒之外,還有什麼比它們更寶貝的? 有! 那是一個人。 青峰鎮方圓百里內,包括武當山山上那些清修的道士們都知道章單衣有個寶貝 女兒。 章兒鈴。 「章大小姐有多美呢?」一個花甲老頭子猛猛的抽了一口煙,徐徐吐了出來, 連著聲音道:「我吳老頭活了七十好幾可保證這雙眼珠子沒見過有這等的美人兒… …」 坐在他前面的是十來個年青少年,雖然聽過了上百回,可沒有一個人覺得膩了 。 因為章單衣章大園主從來不讓他的女兒拋頭露面。 「吳爺爺是怎麼見過她一回的?」有一個年輕人興奮的問道。 但卻遭了那個吳老頭一翻白眼狠狠的瞪了片刻,才咳著聲哼道:「她?『她』 這個字是你用的?」 這個年輕人倒是識相,急急說道:「章大小姐……」 四個字可叫得恭敬極了。 吳老頭總算滿意的點了點頭,聲音也忍不住興奮起來,道:「那天也算是我吳 老頭的造化。三年羅!那天傍晚老夫到天機園達著,幾個轉兒不小心進了內園去… …」 「然後呢?」七、八個人興奮問著。 「好巧不巧的一個繡花球兒打來,嘿!老爺爺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倒了下去。」 吳老頭笑咧了嘴,呵呵指著額頭道:「哪……就是這兒……」 他自己得意起來,又故意在這緊要關頭抽了大大一口煙停住了嘴。 果然又引得那堆毛頭小子一陣哄托鼓噪了。 「好爺爺,你別賣關子啦!」 「是呀!後來怎樣了?」 吳老頭可是意氣飛揚,哼哼哈哈流目四顧了一回。 耶?他忽然發現一張生面孔,什麼時候來的? 這裡是座茶棚,比較高級的那種。 四面的牆是用欄杆圍著,不過從頂棚到地板可都是花錢的檜木搭著。 尋常會來這兒喝茶的都是本地的熟客,外地人倒少有知道這一處建在天機園後 頭的「章 台路茶棚」。 章台路當然也是章家的產業之一。 在青峰鎮縱橫三十條街道上想見不到章家的產業還真是不可能的事。 吳老頭揚了揚眉,看了那年輕人一眼,方又溫吞吞的道:「這棚子裡有外地的 生客,不說了。」 隨即大夥兒的目光全投向那個扎眼的仁兄身上。 那人看起來好落魄的模樣。 衣服不乾不淨的,滿臉髭髯橫生,就連放在桌面上的那柄刀鞘也都發黃斑。 一切看起來都覺得讓人既不舒服又覺得很可笑。 「什麼傢伙!」小伙子中人稱虎勇天的壯小子嗤聲道:「以為擺了一把刀就可 以當混混啦!」 「誰說不是?這裡可是虎大哥的地盤!」有人和著道。 虎勇天這廂可得意了,猛的威風凜凜站了起來,看似要找那扎眼的生客麻煩。 入口處,有人長笑晃了進來道:「吳老爺,今天的生意不錯吧!」 來的是三位道士打扮的武當山道人。 吳老頭眼睛可亮了,急急哈腰迎了上前,滿是笑著道:「是一雲道長哪!今天 又下山來採辦啦?」 一雲道長?武當掌門六位師兄弟中排名第二。 魏塵絕的目光由桌面上斑黃的刀鞘離開,轉頭看了一眼。 正好一雲的目光含笑嘉許迎了過來。 滿棚子的人中,他第一眼就盯住這個年輕人。 一個落魄的年輕人有什麼好看? 吳老頭不是沒見過世面,這廂一雲和兩個徒弟坐下了,便低聲問道:「道長認 識那個年輕人?」 語氣比方才好得多了。 一雲道長輕笑搖頭,身旁道號「見無」的年輕道士輕輕嘿笑道:「我師父在江 湖中是什麼地位,怎會認識這種人?」 另旁見寂道士倒是比較忠厚,道:「師弟,師父看他是有理由的……」 一雲道長笑了笑,朝吳老頭道:「來一壺龍井吧……」 吳老頭應了一聲,朝伙計叫聲:「龍井一壺……」 「來啦!」那伙計手腳俐落便端了過來。 剛剛放好在桌上,那端的魏塵絕也淡淡出聲道:「伙計,再來一壺茶……」 「馬上來!」伙計正回身要走。 那個虎勇天可逮著了機會,嘿的一笑道:「你招呼道長,我來送。」 這個虎勇天說著,還真有那麼一回事的到櫃台後弄來一壺茶,滿臉不懷好意的 送向前去。 見寂皺了皺眉,看了師父一眼。 一雲道長倒像是沉吟了一會兒,笑道:「也好。」 也好?好什麼? 「這個小混混也該被教訓教訓,否則以後惡事壞大了。」 吳老頭登時明白,馬上被教訓的將不是那個落魄的漢子,而是虎勇天這個沒長 眼睛的。 只見虎勇天小霸爺一大步跨到了那名漢子之前,「砰」的好大聲,一丟茶壺在 桌上,大笑道:「茶來了!」 茶水「嘩啦」的溢了出來灑滿一桌。 一下子便沿著桌邊滴落下去。 虎勇天大笑,魏塵絕的一張臉則一點兒表情也沒有。 沒有! 連一點兒憤怒、驚叫、訝異都沒有。 他只是看著虎勇天,看著。 看得虎勇天忽然笑不下去了。 不但笑不下去,而且一張臉變了起來。 那是一種你無法形容的殺氣。 這股氣勢,甚至連桌面上的茶水也為之蒸發。 蒸發,變成白濛濛的一片,透出水氣的是晶瑩透亮的眸子。 有如星辰。 充滿無可抗禦殺機的星辰。 虎勇天不知道自己在發抖。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褲襠已經透了。 他只覺得恐懼,一種想大聲叫出來的恐懼。 忽然間,他全身一輕,耳裡聽到一句話,道:「這壺茶我沒喝,算不算錢?」 問話的是坐著看自己的那個人。 那個看起來落魄,卻滿眸子譏誚的年輕人。 「不……不算……」虎勇天自己都訝異聲音怎會如此的小聲又如此的溫柔。 「很好!我不喜歡帳算不清楚!」魏塵絕站了起來,丟下一壺茶的茶資,大步 走了出去。 沉寂的茶棚,良久之後只聽見寂道士輕輕道:「師弟,你現在知道師父為什麼 會看他了吧?」 「師兄,師父叫我們先回武當山的目的,是不是和中午遇見那個小子有關?」 「你何必操心這個?快趕路吧!」 「難道師兄一點好奇心也沒有?」見無的聲音明顯的不快道:「我看我們不如 折回去,如果師父有事也可以幫個忙……」 見寂瞪了他一眼,哼道:「師弟,難道你想違抗師命?」 「我不是!」見無的脖子粗了,嗓門也大了,道:「我只是關心師父而已…… 」 「你們師父有什麼要你們擔心的?」冷不防他們兩個身前有人笑道:「是武當 山那位道長的徒弟?」 見寂嚇了一跳抬頭,只見是位年近六旬的威武漢子,掌中那柄紅鞘賽血的刀好 刺目。 「前輩是人人敬重的『八路英雄』中的武大先生?」 「小道士有見識!」武斷紅仰首大笑,撚鬚道:「兩位是……」 「晚輩是一雲道長的徒弟。」見寂一揖,恭敬著道:「家師常常提起武大先生 的英雄事跡……」 「原來是一雲兄的徒弟。」武斷紅輕輕一笑道:「令師怎麼沒有一道回山?」 「因為一個年輕人……」見無的口快道:「落魄討厭模樣,還帶了一把刀鞘都 斑黃的刀……」 武斷紅的眼睛亮了道:「他在哪裡?」 「青峰鎮!」見無覺得武斷紅的反應更好奇道:「就在前面十里外的青峰鎮! 」 武斷紅走的很快,也有點興奮。 「師兄,你不覺得武大先生的反應很奇特?」 「是有那麼一點……」 「那個人說不定是個巨寇大盜!」見無的語氣興奮了起來道:「師父教我們要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且衛道除魔仗義出手是我輩該為之事……」 「這個……」見寂也有一點心動了。 「放心吧!就算師父知道也不會怪我們……」見無已經往回走道:「我們可是 替天行道呀!」 見寂的心裡當然有些覺得不妥。 因為師父絕不會平白無故的要自己兩人先回山。 這其間必然有特別的理由。 只是他這一沉吟,見無又走了老遠,唯有歎氣,口裡呼道:「師弟,等等我一 道兒走……」 三十六處天機園在什麼時候最美? 有人說是在清晨的時候,它宛如是個深閨中的少女,在迷濛的霧氣裡有著無盡 的清香耐味。 也有人說是在正午,正是明艷照人的美女,處處可見驚喜的風情。 當然也有人認為是在薄暮的時候,那有如含怨少婦的神,層層轉轉的迴廊花圃 正敘說不盡心意。 可是如果還有人說是在半夜三更,絕對也沒有人反對。 章字家宅會燃點上百盞的琉璃燈,那一個人踏入其中都會以為頂上銀漢星海傾 瀉了下來。 加上自北面來的山風,連木頭也會發出讚歎。 入夜以後的三十六處天機園,真賽天上仙境。 人們尊敬章單衣大員外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那就是三十六處天機園,你隨時可以近來溜轉溜轉,當然也可以在這裡叫壺好 茶和三五好友聊聊天。 但是每個人都很識趣。 他們絕對不會到內苑裡頭去。 像三年前吳老頭那種幸運的事只發生過那麼一回。 後來有人「故意」走了進去。 結果不是橫的抬出來就是用不很好看的姿勢爬出來。 也從來沒有人認為這是很不合理的事。 現在是有如少婦神的薄暮夕斜時分。 申盡酉起,燈已初點。 反而園裡的人少了。 空氣中浮著濃濃的飯香味道,晚餐時刻。 近半年來,在這個時候有一個長得很平凡的年輕人總會出來個一柱香光景。 偶爾見過的人只知道他是章大爺的遠親,叫什麼章金聆的。 人長得不但平凡,簡直可以說是難看。 身子是蠻挺拔的,但是在男子中可是矮了些。 自然也有人歎氣道:「命哪!那章小子長得這般丑還有機會天天見到章大小姐 ,我長這麼個人模人樣卻……」 後面是長長的一聲歎氣。 這一天,章金聆又獨自一個在花苑裡搖扇漫步。 微皺眉,似乎今天在園裡晃著的人多了點。 眼前就有三個面生的傢伙嘿嘿的晃了過來。 「公子聽說是章單衣的侄子?」說話的是一個眉梢有痣的四旬漢子,口氣可冷 傲的很。 「眉梢一點痣,血腥雙滿手?」章金聆居然叫得出對方的名號道:「三位就是 梅家的梅風、梅雪、梅雷?」 「風雪動天雷」是梅字世家很有名的五名殺手。 「有點見識!」梅雷呵呵笑著,眼珠子可冷道:「先殺了你,我保證章單衣會 出來見我們!」 「你們怕?」章金聆笑道:「怕進入章府內閣裡的機關?」 梅雪沉嘿嘿冷笑道:「小子口利,能省力的事何必賣命充英雄!」 這也是生存的一種法則。 所以梅雪立刻就動手。 又快又疾的右爪探出,五指早已是墨黑在端。 章金聆冷冷挑眉,一張本來就不好看的臉更難看了。隨手掌中檀木扇已輕飄飄 的拍出。 這一手看來平常的很,卻是陡然扇骨一長,連點了梅雪右腕直上臂肩六處穴道 。 更快! 梅雪大叫一聲彈身而退,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帝王天機七弄魔?」梅風的臉色大變,聲音嘶啞得幾乎說不出口,道:「柳 帝王『帝王絕學』的傳人?」 「帝王」柳夢狂是兩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 在當時他和他兒子柳帝王所受到的尊敬就如同當今世上的蘇小魂大俠和他的兒 子蘇佛兒一樣。 他們是武林史中最受人尊崇的幾個大俠之一。「帝王天機七弄魔」則是柳夢狂 親手費了四年做成的兵器。 七種變化已含天下所有兵器的特點。 三百年來兵器排名,「天蠶絲」第一。 「帝王天機七弄魔」排名第二。 往下則是「臥刀」排名第三,「凌峰斷雲刀」排名第四。 人稱天下「四大神兵」。 直到兩百年後的李北羽所用的鷹翎成為第五為止,前後五百年沒有可以取代的 。 甚至刀中至尊的蟬翼刀,劍中上寶的紅玉雙劍亦是。 原因是蟬翼刀和紅玉雙劍都只是單一的兵器。 而他們卻是揉合了各種兵器至上的優點。 章金聆輕輕冷笑著,一張臉上就是那雙眸子美得逼人,冷冷發光道:「現在你 們後悔是不是來不及了?」 梅風有一肚子的苦水,他伸手拍解著梅雪的穴道。 唯一發覺的是自己無能為力。 「好!我們認栽了!」梅風咬著牙道:「你要如何才肯解開他的穴道?」 章金聆冷冷一笑道:「如果不呢?他半個時辰後就得逆毒攻心而死!」 梅雷的一張臉可大怒叫囂道:「章小子!你給我聽好!今晚梅氏兄弟是來討回 公道的,於情於理沒有不對!」 「是嗎?」 「嘿嘿……你去問問章老頭,淮河中游的林產是誰的?」梅風憤恨接口道:「 梅字家的一半收入靠它,憑什麼章單衣硬奪了去!」 章金聆皺了皺眉,嘿道:「有這回事?」 「呸!你以為我們老遠從稷山城來作什麼?」梅雷大吼叫道:「我們會拿自家 兄弟的生命開玩笑?」 章金聆有點兒心動,點了點頭嘿道:「好!如果此事是真,我會回來解掉你們 兄弟的穴道。」 他轉身,背後一點空門也沒有轉身。 梅風和梅雷根本不可能出手。 但是梅動、梅天卻有這個機會。 章金聆或許太注意背後那兩個人的動靜,卻忘記「風雪動天雷」一向是同進同 出。 右首的花叢後,兩道身影出如箭。 他們是拗足了全力一擊而出。 因為梅雪的生命就繫在他們的身上。 「啪」地一連四響,章金聆的身子往右飛了出去。 重重的跌到一個人的腳下。 魏塵絕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好像本來就是塑在那裡的石像似的,冷冷的看 著眼前的五個人。 「你是章字府的人?」梅風怕這廂的事已經引起騷動,想早點解決。 「不是!」魏塵絕淡淡答道:「不過我不想看見他死!」 「你想出手?」梅天笑了,看著眼前落魄漢子冷呵呵出聲道:「想藉這機會向 章單衣謀一份差事?說著的時候和梅動已跨步到了五尺近距。章金聆在下頭咬牙撐 起上半身,涔涔冷汗道:「好毒!是用了苗疆老字世家的『追風十六散』!」 「沒錯!」梅動冷惻惻笑道:「如果不想死得太痛苦,最好快點說出穴道的解 法……」 章府內閣那端已經有人影踱了出來。 當先是章單衣方正的臉,一飄黑鬚半尺迎風。 略微矮胖的身子卻讓人在老遠就有強烈的壓力。 梅天、梅動已經不出手不行了。 甚至連梅風、梅雷也夾擊而上。 他們估計,以梅天、梅動對付這個落魄漢子綽綽有餘。當然,梅風、梅雷對章 金聆是手到擒來。 計畫得很好。 稍微有點奇怪的是,這個落魄漢子手上拿著刀卻沒有拔出來。 沒有拔出來也沒有出手。 他退,讓梅風、梅雷輕易的挾持了章金聆。 「原來是唬人的……」梅雷得意大笑,對掌握在五指下的章金聆冷冷道:「小 子,你慘了!」 梅風心中可不是這麼想…因為梅天、梅動雙雙出手,竟然讓人輕易的避開。 對方大大有餘裕出手,為什麼不? 章單衣已經到了面前,身旁幾個人中有一名道士。 一雲道長! 「哈哈哈……章老頭,咱們又見面了!」梅風扣著章金聆,心中穩定的道:「 淮河中游的林產你怎麼回答?」 章單衣在微微挑眉,輕哼道:「你們要那幾座山頭做什麼?嘿嘿!不過是幹著 綠林勾當!」 「你不要他的命了?」梅雷怒斥叫道:「姓章的,連自己的侄子都保護不了, 傳出去江湖是大笑柄!」 章單衣好像不怎麼焦急,轉頭看向離梅氏兄弟五尺距離的落魄漢子盯了片刻, 終於一笑道:「你也找老夫?」 「是的!」 「有何指教?」 「問一個人的下落。」 「是老夫認識的人?」 「是!」 好片刻的沉默,章單衣笑道:「老夫很欣賞你,因為你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 一雲道長也笑道:「在章員外還沒出來以前,你讓對方不能動章員外的人,但 是又能很本分的不爭出風頭。」 所以當章單衣出來以後,他就撒手不管。 「這種年輕人在江湖中已經不多!」章單衣笑著。 「的確是。」一雲道長也笑道:「所以你應該把你知道的事告訴他。」 「謝謝!」魏塵絕淡淡道:「可是我從來不欠人家人情。」 所以他必須有所表示。 所以自以為很有名,很兇惡的「風雪動天雷」全都躺了下去。 「好快的刀!」這是章單衣忍不住的訝異。 你相不相信,同樣一句話由不同的人說出,結果是大大不同的。 連一雲道長和章單衣都會稱讚的刀,是怎樣的刀? 「方纔的出手只有一刀!」武斷紅已經會合了陳相送和沈破殘、孤主令、安西 重。 他的眼睛沉冷,道:「一刀能斬殺梅家五兄弟中的四個,絕對不是普通的刀! 」 他們擔心什麼? 擔心有一天這把刀會向自己揮來。 「章單衣和我們都有交情!」安西重輕撫著桌上的兩柄短戟,抬頭自「章台路 茶棚」望了出去,緩緩道:「我想面子不會不賣給我們……」 「這小子的智慧不能小看。」陳相送冷冷道:「以我們五人之力竟然追了二十 天才抓住行蹤……」 八路英雄是何許人物? 魏塵絕竟然能在二十天內讓他們四下奔波。 武斷紅輕輕一哼道:「只怕有人暗中幫著!」 誰? 他們都知道武大先生指的是秦老天和柳危仇。 大家都不好撕破臉。 終究算的是俠義中人。 他們不能讓「英雄」這兩個字變成笑話。 其實他們的確也是英雄沒錯。 只不過這回公憤中加入了一點點的私心。 嫉妒! 嫉妒是因為有恐懼。 恐懼是什麼? 是怕達摩傳到六祖的心法再現? 心法已失,刀且如此。 若是心法復得,刀又如何? 「你看到那一刀沒有?」見無的聲音又興奮又害怕道:「好像是來自地獄的閃 電!」 見寂不得不承認道:「的確是可怕的一刀。」 他歎了一口氣道:「現在你放心了吧!他對師父不會有惡意的,趕早回山吧! 」 見無大大的搖頭道:「師兄,你怎麼會這般死腦筋?像那個人的刀法如此驚人 ,如果我們能得他指點一二……」 「什麼?這可是犯了師門大忌!」見寂臉色大變,猛力搖頭道:「再說我們武 當的武功和少林並稱天下,師長們就曾說過只要循序漸進必可登上乘……」 「唉呀!師兄,你的腦袋就是扭不過來。」見無哼哼踱在街道上猛說道:「得 高人點撥一二猶勝十年閉門苦練,再說那個人的年紀和我們相差不多,必然有特殊 適合我們的法子。」 「別說了,快回山吧!」見寂一股勁的往鎮外走,邊道:「說不定師父已經回 程了哩!」 見無肚裡急,正搔首抓耳的,忽驀地肩頭被一大巴掌拍下,後頭一大聲叫道: 「兩個小兔崽子在這裡混什麼?」 好大響的話,嚇得見無差點腳軟跪了下去。 吃力的回頭一看,是個老道士全白了頭髮。 而且那鬍子足足有尺半之長,雪白垂胸。 「唉呀!是師叔爺!嚇壞小道士了!」見無一手拍著胸口,一手捂著鼻子不讓 對面老道士的酒氣薰人。 這老道士正是自稱「擠天一老道」的邱樂滿。 「擠天」的意思是自己可以和老天爺擠一張椅子同坐。 邱樂滿年近八旬,正是當今武當掌門一古道長他們七位師兄弟的師叔。 武當上代中碩果僅存的長老宗師。 邱樂滿看見無的樣子可樂了,直伸著哈氣笑道:「小子,師爺的話還沒回答呢 !」 見寂一看這位師叔爺可頭大了,就怕見無說出了口惹出事來,急急搶口道:「 沒什麼事,我和師弟下山來採購下單,正準備回山了,師叔爺要不要一道走?」 邱樂滿瞪了他一眼,哼道:「我問你師弟,你插什麼口?你這小道士就像你師 父一樣,做事中規中矩的……」 他轉向見無,笑道:「小道士,你說……」 見無看了他師兄一眼,有了靠山大聲道:「方纔我們看到一個年輕人出刀,好 快!」 「多快?」 「一刀便殺了『風雪動天雷』……」 「什麼?小子有沒有騙人?」 「沒有,絕對沒有!」見無指了指見寂,道:「師兄和師父也看到了。」 「好呀!那小子有種,是個好對手!」邱樂滿可樂道:「那小子在那兒下的手 ?」 「三十六處天機園。」 「這更有趣了!」邱樂滿大笑,一把抓住見無便走,道:「小道士,你陪我去 找他比武……」 見寂站在那兒差點哭了出來。 「這……這怎會變成這樣?」他自己跟自己說話道:「師父知道了會打死人的 ……」 苦笑歸苦笑,他還是得跟下去。 好歹當著師父的面認錯總是安心一些。 「你想要知道大悲大師的行蹤?」 「是的。」 「老夫要知道為什麼?」章單衣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著實好奇道:「誰找大 悲大師都一定有相當的理由。」 其實理由只有兩個。 不是恩就是怨! 「是家師臨終前的交代。」魏塵絕看了刀鞘一眼,輕歎道:「無論如何要找到 大悲大師問明一段公案……」 公案在江湖中往往和生死仇殺有關的意思。 一雲道長對這個人不能不好奇道:「令師是?」 魏塵絕雙眉一動,淡淡道:「先師已久不用名號……」 一雲道長輕輕笑道:「好,那少俠想問的公案又是……」 魏塵絕看了對方一眼,雙眉淡垂,緩緩道:「在下知道道長關心,不過這事關 係著本門之事,不便奉告。」 一雲道長也是好修為,仰首道:「是貧道失禮了,請少俠見諒!」 魏塵絕的眼中不禁一絲佩服,脫口道:「所謂天下八路英雄,最少有一半不及 道長……」 一雲道長聞言,臉色一正道:「八路英雄乃是天下武林共敬,少俠日後莫做此 言……」 「哈哈哈……一雲兄何必客氣!」武斷紅大笑自門口進來,長笑道:「道長若 非方外之人,八路英雄終必有道長在列。」 「是武大先生大駕!」章單衣和一雲道長雙雙立起,抱拳道:「昔年西湖一別 ,已是三年前之事了!」 武斷紅回禮道:「兄弟有事相托章兄,未及通報便先闖進來了,請章兄見諒… …」 「什麼話?」章單衣大笑擺手道:「武兄是人人敬重的英雄,倒屣相迎尚且不 及……」 武斷紅點了點頭,臉色一沉看向猶是傲然坐著的魏塵絕,輕嘿道:「不知這位 魏兄弟和章兄是……」 章單衣一愕,自覺好笑道:「原來這位少俠姓魏,老夫和他是初識……」 「那就好!」武斷紅看向一雲道長道:「道長呢?」 「亦是初識,」一雲道長有著訝異道:「武兄所問是為何?」 「他想殺了我。」魏塵絕淡淡坐著道:「不只是他,只怕屋子四下還有安、孤 、陳、沈四位『英雄』!」 章單衣臉色一變,朝武斷紅抱拳道:「不知武兄是為了何事追殺這位魏少俠? 」 武斷輕輕一嘿,淡笑道:「二十天前荊門山一事,章兄可曾聽聞?」 「八路英雄會荊門?」章單衣一捻黑鬚,看了魏塵絕一眼,方道:「莫非這位 公子就是趙門主的徒弟?」 武斷紅可挑了兩下眉。 「公子」、「趙門主」都是尊稱。 很顯然的是,章單衣並不會幫助自己。 「武兄是記恨二十三年前之事,章某可以瞭解。」章單衣踱了兩步,輕輕一嘿 道:「但是趙門主已為之贖罪……」 一雲道長亦點了點頭道:「那日詳細情形貧道亦曾聽秦門主和柳盟主提過…… 」 詳細情形指的是趙一勝放了自己一馬以及用血贖罪之事了。 武斷紅臉色一變,冷哼道:「看來兩位是不贊同武某等人殺這後患了?」 章單衣看了魏塵絕一眼,輕歎道:「原本是難斷的公案,稍早魏少俠又曾救了 小……侄一命,所以……」 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拒絕。 武斷紅冷冷一哼道:「武某見章兄也是英雄,既然如此堅持,他人在貴宅內武 某不便動手。」 這意思是出了章府後,章單衣最好別插手。 章單衣淡淡一笑,答道:「武兄不愧有英雄胸懷,小弟佩服!」 因為武斷紅能顧全章單衣的面子。 武斷紅的面子就是天大的面子。 這時有人嚷嚷的衝了進來,而且還是一個老道士拖了一個小道士大叫道:「還 有我『擠天一老道』哩……」 來的不是邱樂滿是誰? 後頭他手掌拉的那個小道士一副差點累死的模樣。 一雲道長看了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不得不朝邱樂滿一揖拜身道:「一雲見過師 叔……」 「免禮啦!這樣拜會折壽的!」 邱樂滿提了見無到身前對著魏塵絕,問到:「是不是這小子?」 「是!」 「是?好,打!」 邱老道說打就打,右手一推見無到旁兒去,他一個七旬近八十的身子可威猛的 哩,一大步衝向前。 雙拳。 武當派最上乘拳法的「隔山打牛」,好猛! 魏塵絕一向不太喜歡說話。 而且對於向他出手的人有一個原則。 這個人如果該死,殺! 如果不是該死的人,躲! 邱老道的拳勢又猛急,幾乎是連綿不斷,一點空隙也沒有。 不只是他的拳法沒有空隙,也讓對手沒有喘氣的機會。 這點看在一雲的眼裡不禁為之目眩神移。 原來本門的拳術可以雄猛精緻臻此境界。 魏塵絕在躲,幾乎已到了無力回手的時候。 邱樂滿顯然不太滿意,「哇哇」叫道:「小子,你沒手是不是?」 更是向前一大步,雙拳封住對方所有的生門。 魏塵絕還是沒有出手,出手的是武斷紅。 一泓紅影倏忽間隔在邱樂滿雙拳之前,隔的不僅僅是刀鞘那一寬半尺,而是整 片如幕的氣機。 拳勢已阻,老道則叫道:「小武,你這是幹什麼?壞了老哥哥的興頭!」 天下有幾個人敢當著武斷紅的面叫小武? 邱樂滿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人是我的!」武斷紅苦笑著,但是說得很凝重:「也是八路英雄要的人 。」 這廂老道邱「擠天」可是擠皺了眉頭垮下了臉,叫道:「什麼意思?天下的壞 人你們全包了,連這些不好不壞的人給老道一個也不肯?」 武斷紅輕輕一哼,看向站在牆角的魏塵絕嘿聲道:「是男子漢就別躲躲閃閃, 光明正大的出來……」 說完,他朝屋中眾人一抱拳,便大步跨出門檻要走。 邱樂滿這回見得武斷紅前腳一走,又笑咧了嘴朝魏塵絕道:「小子,咱們的事 沒完……」 一雲道長聽了這話,那有不快一步隔在前面陪笑道:「師叔,魏少俠是章大員 外的客人怎麼好……」 擠天老道眉頭一橫,嘿的一聲咧牙對著章單衣道:「小章,這小子是你什麼人 ?」 他自個兒又拍了拍腦袋,哈哈道:「如果只是尋常的客人就當你沒看見,他沒 來過……」 章單衣那會不知道這位「擠天一老道」邱樂滿不但是愛武成癡,而且名堂多得 很。 單單名號來說,有時自稱「邱擠天」、「邱屁道」、「邱長鬚」,有時癲起來 隨口又加著「一邱老道」、「擠天一老道」。 甚至有一回踏遍江湖為了找蘇小魂等人比武,還自稱「邱小魂」、「邱俞敖」 、「邱大悲」……反正名堂特多,怪事不斷是正常的。 章單衣看著眼前這老道那副又急又樂得模樣,再看一眼冷肅無語的魏塵絕,竟 脫口道:「他不是普通的朋友。」 「不是普通的朋友?」邱擠天顯然有點狐疑。 不是普通的朋友就是特別的朋友。 既然特別,在江湖中就是指有恩或是有親的朋友。 「他對章某有恩。」章單衣笑了,而且笑得很奇怪道:「更特別的是他也是兒 鈴的『特別朋友』。」 這話學問可大了。 章兒鈴就是張大小姐,青峰鎮三絕之首的大美人。 特別朋友,尤其是指姑娘家的「特別朋友」,那一切似乎就不必明言了。 邱樂滿這廂可一點也不樂了,反手兩個巴掌打出。 一個是打飛了靠過來的見無,一個是打自己。 「臭小子害老道丟人,以後搞清楚再說行不行!」他可是打了陣雞皮疙瘩,急 急就竄出窗外走了。 一雲道長哈哈一笑道:「師叔就是最怕章兄那位掌上千金了。」 章單衣也大笑了起來。 想著在二十年前兒鈴還是五歲小女孩時,有一天她趁著邱擠天睡午覺時把他第 一回留下來的鬍子剪個參差半光的情景。 從此咱們天不怕地不怕的邱擠天就怕章大小姐。 魏塵絕緩緩的自牆角踱了過來,問道:「章員外是不是可以告訴在下了?」 一雲道長右手一拉見無,先向章單衣和魏塵絕揖道:「孽徒不肖,貧道先將他 帶回山上管束……」 這話是要告辭,也是避嫌。 章單衣大笑,回禮道:「好!下個月道長再來時千萬得到寒舍續飲一盅茶…… 」 魏塵絕看著一雲道長師徒離去,對那位武當道長暗是輕贊。這時章單衣則肅手 雙雙落座。 「大悲大師每回到武當、洞庭一帶是會在本莊盤桓數日。」章大員外輕啜了一 口茶,緩緩道:「不過目前想要知道他的行蹤,不如到洛陽城南伊河上的六石寺問 一慈大師。」 魏塵絕沒有出聲,靜靜等著。 章單衣雙眸一亮,眼中有一絲嘉許,道:「現在是七月末夏,初秋之時,大悲 大師一向會到六石寺和他師兄論佛談禪。」 原來高僧一慈大師是大悲和尚的師兄。 魏塵絕起身朝章單衣抱拳道:「謝謝!」於是回身就走,大步往門外而去。 身影轉出了廳檻,章單衣背後立刻有一道曼妙已極的妙音輕響道:「爹,你看 這個魏公子怎樣?」 「我看?」章單衣笑道:「恐怕是你看吧!」 他身後的是青峰第一美女章兒鈴。 章兒鈴躲在屏風後面,輕輕歎道:「是個男人,只不過太冷酷驕傲了一點…… 」 姑娘家的歎氣是很奇怪的情懷。 章單衣怎會不懂? 他大笑,大笑中又有一份顧慮,道:「兒鈴,要選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是需 要經過許多的試煉,尤其……」 尤其像他們章家有如此龐大的家產和力量。 更重要的也有龐大的敵人無時無刻不在窺視。 「女兒知道。」聲音輕幽幽的,轉忽嬌笑起來道:「但是也該多看看是不是? 」 「這半年來,你可看了不少人啦!」章單衣訝異的回頭,看向背後那一道屏風 道:「百多日來多少名門公子到咱們家裡走動過?」 他著實有點吃驚,道:「難道沒有一個你看得上眼?」 「名門公子?」姑娘的笑聲可頑皮道:「在爹面前是模樣一個,論詩談武全是 文武皆通,私底下一個個沒個樣!」 「哈哈哈……看來兒鈴的眼光可高了!宋公子怎樣?」 「宋飛君?人是不錯,言行如一……」章兒鈴在屏風後嘻嘻一笑道:「女兒是 怕以後讓他給悶死了。」 反正說了半天,章兒鈴就是打算外出江湖一闖。 「行啦!爹也不能每天關著你。」章單衣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道:「不過人 在江湖萬事小心……」 他一頓,輕「咦」一聲又問道:「你對那位魏公子有興趣?」 「沒有!」章兒鈴嬌笑答著,自屏風後探出她那張美天下,卻又嬌嗔頑皮的面 龐來答道:「像他這麼驕傲的人,哪個女人受得了?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跟在他後頭應該會有很多好戲可以看。」章兒鈴還挺聰明的分析道:「 最少可以看看那些英雄少年在對付魔頭的徒弟是怎麼副德行!」 章單衣滿意極了。 他相信女兒的武功和智慧。 那些所謂名門公子常常在表面是個人樣,到了生死關頭又是個模樣。 他願意讓女兒真正的自己去看。 看看天下究竟有沒有那麼一位少年英雄奪得女兒的心。 目下,魏塵絕的出身和武功無疑是最好的指標。 章單衣看著女兒離去時不禁又有點為那個年輕人擔心起來。 八路英雄中的武斷紅和另外四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他們調動的武林力量,魏塵絕可以撐到幾時。 魏塵絕非見到大悲大師不可。 所以他就必須離開三十六處天機園,離開青峰鎮到洛陽城南的六石寺去。 當然,他一跨出天機園後當眼這條出鎮的長街已經有不少的人在等著。 他的手就如同步伐一樣的堅定,緊緊握著那柄刀。 每一步跨出,四周的殺氣便濃了一分。 人在江湖中的路子有時候就是這樣,你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走下去。 因為背後有箭有刀,所以只有往前走。 縱使前面也有劍、也有刀,但是總是要前進。 武斷紅是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這一條本來是非常熱鬧的長街,此刻竟然變得冷清蕭索。 並不是夜的關係。 現在只不過是戌時剛起的時刻。 沉暗暗的,甚至連兩邊的房舍內一盞燈照也沒有。 他們只能彼此藉著巷角那盞風燈和稀落的星光看著對方模糊的身影。 這已經夠了。 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刀。 武斷紅忽的一聲輕嘿,猶在風燈微光中可見血紅的刀泓灑出一片奪目動魄的光 彩。 「武學一刀,斷天紅地」! 武斷紅能夠稱為八路英雄之首,絕對有他的道理。 剎那,魏塵絕覺得全身在對方的刀罡之下刺痛。 他不能死,已不能殺狙對方。 唯一的方法就是往右邊避。 移身方動,武斷紅也動,刀勢則不變,壓下。 魏塵絕舉起刀鞘,驀地一泓刀影迎出,架住。 對方的氣機自刀身湧來,他藉力破壁撞入了屋宅內。 沉壓壓的黑暗中,屋外那盞風燈的微光映出兩縷的閃亮,無聲無息而來。 是安西重的雙戟。 這個人不是不能殺,魏塵絕的刀出,舞一弧曲線倒掛,黑暗中人影交錯。 但是背後尾隨介入的刀鋒讓左肩一痛。 武斷紅方才一刀的餘勢猶是可驚。 魏塵絕一咬牙,矮身避過自屋樑上挺刺下來的長槍,反手一刀砍向右方。 右方是一蓬陳相送的暗器。 「嗤」的輕響,暗器中有一顆火彈沾上了刀。 整片幽暗裡,就自己的行蹤暴露無疑。 氣機一動,下腹前三尺只覺一股指力透來,魏塵絕輕喝,將刀往地上一插,人 則彈身而上。 避過了孤主令的破天指,右掌五指則扣住沈破殘的槍往右一送。 「叮!」 武斷紅的刀砍往沈破殘的槍,魏塵絕的人則下竄握刀柄一按一抽,反掃而出。 這手出刀可稱得上是經典之作。 刀身沒土則火拭去消失。 反掃一刀則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黑暗中一串驚呼,魏塵絕的手腕輕震,似乎是砍傷了對方。 他無暇細看,將反手刀舞出一輪風轉逼前迫退了陳相送。隨即雙足一蹬往南首 窗牖而去,臨窗前猶倒踢一桌反飛相阻。 「嘩啦啦」巨響中,他已破窗而出。 只是左肩上武斷紅的一刀令人冷汗直流。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每一天太陽還是會從東方升起。 這是沒有人懷疑的事。 如果有差別,那就是人世間發生了死亡。 只是有些人看不到而已。 魏塵絕本來以為自己死了,直到他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張並不怎麼好看的臉。 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我知道你叫魏塵絕,我也知道武斷紅他們在追殺你!」那張臉笑道:「可是 大丈夫恩怨分明,你救了我一次,我也回你一次。」 章金聆的話說起來非常的有道理。 魏塵絕的臉上沒半點的感激,只有淡淡的幾個字道:「你的人情章單衣早就還 了!」 「耶!他是他,我是我!」章金聆笑道,露出潔白的牙齒,是他這張臉除了眼 眸子外,最好看的部份。 魏塵絕不再說什麼,他仔細看了一下四周,耳朵也在聽。 四周是一間很平凡的木屋。 風聲則告訴他這是在山林裡? 青峰鎮最近的山不是武當山就是房山,看窗外的陽光和天色是辰時左右。 由昨夜至今來看,武當山是到不了,所以是房山內。 「你有很好的習慣。」章金聆搖著那把黑檀扇,自顧自笑著道:「立刻判斷出 自己是身在何處!」 魏塵絕的表情就如石像,別人的話好似跟他無關。 章金聆挑了挑眉,點頭輕嘿道:「看來你師父已經把你訓練得動心忍性,泰山 崩於前而色不變……」 他晃了晃腦袋,負手而起。 三兩步踱到了牆角低頭看著。 牆角有火爐,火正旺,爐上有鍋,鍋正熱。 一掀蓋子,稀粥的飯香一下子湧了出來。 章金聆又看了片刻,好像滿意似的盛了兩碗,也不知那兒變來的小菜一併放到 了桌上。 「想活命就得吃東西!」章金聆笑道:「同不同意?」 武年年那雙本來又大又美的眸子,如今通紅。 她不知道已經跪了多久。 昨夜在青峰鎮一戰,黑暗中有一個人的刀奪走了她爹的命。 武斷紅死了! 這是今天在江湖上最轟動的消息。 兇手呢?魏塵絕! 名叱天下的八路英雄竟在一夜間叫一個年輕人瓦解? 「不!」孤主令雙眉挑動著道:「只要八路英雄還有一個人活著,這筆債一定 要討回來。」 體已經變得僵硬而冰冷。 不相信這是事實,武年年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章單衣的心中在歎氣,更有一股憂慮。 他是不是看錯了人? 昨夜一會魏塵絕,他判定那個年輕人本質不錯。 日後在大悲和尚調教下很可能成為大俠人物。 武斷紅的體在眼前,是不是自己錯了? 他更憂慮的是,章兒鈴已經尾隨在魏塵絕之後。 是不是一件太危險的事? 「難道那個年輕人繼承了趙一勝的刀法也繼承了二十三年前趙一勝的心?」在 內廳裡,章單衣的語氣很憂慮道:「你看,是不是該把兒鈴叫回來?」 他問的人是章家莊宅的大總管左雙槳。 「大小姐是個聰明人。」左雙槳的聲音很慢,卻很有力道:「如果她發覺有那 個人不該活下去,她會了結那件事。」 章單衣原本也有這個信心。 所以他才會讓女兒去闖蕩江湖。 但是對方是一個可以一刀斃殺武大先生的人,他又能有多大的信心? 他輕輕一歎,和左雙槳踱到了前廳。 武年年已經站了起來,英氣逼人,冷肅雙眸的面龐淚水已乾。 「各位叔叔伯伯怎麼做是各位的事。」她的聲音此刻有如她爹活著的時候一樣 。 沒有憤怨、沒有悲傷,只有死亡,道:「年年有年年自己的做法。」 說完,她低身抱起武斷紅的體,大步的走了出去。 頂上,午時。 而雙槳找到章金聆的時候,桌面有一碗冰涼的稀飯。 而床舖上則早已沒有人影。 「魏塵絕的人呢?」 「走了!」 「走了?」 「是的。」章金聆輕輕一歎道:「他是一個要靠自己活下去的人,所以不願意 吃我煮的東西!」 這樣的人會是怎麼個個性的人?左雙槳皺了一下眉,緩緩道:「你知道他去了 那裡?」 「放心!我追得到他的行蹤。」章金聆有一點點的訝異道:「難道有了什麼特 別的事發生?」 「武斷紅死了!」 好長的一陣沉默。良久,章金聆才輕輕歎道:「現在只怕柳危仇、秦老天和蕭 輪玉都不能不出手了!」 八路英雄是義氣相結,天下俱知。 武斷紅如今死在一個人的手上,除非武大先生做的是惡事,否則無論那個兇手 是誰,他們都不得不出手。 「你認為他有這個能力殺了武大先生?」章金聆緊緊的皺眉道:「尤其是在那 麼多高手圍殺之下?」 「我們只看到事實。」左雙槳輕輕道:「並不對過程做任何的猜測……」 他說得很含蓄,但是章金聆懂。 昨夜在黑暗中混亂一戰,只要八路英雄中有一個人居心叵測,隨時可以暗算武 斷紅而嫁禍給魏塵絕。 但是這是假設之一。 而這個假設若說出去會引起武林大風暴。 特別是出自像章字莊宅這種有力量的世家中人口裡。 江湖上有些人閒話一句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章金聆明白,苦笑道:「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以後就很麻煩了。」 「簡單的事還是可以簡單。」左雙槳笑道:「因為只要用簡單的方法去做就可 以了。」 什麼是簡單的方法? 章金聆明白,那就是殺了魏塵絕。 從房山往東北三十里路就是武當山的範圍。 這一片武當山的南城,幾乎都是陌陌綿延的稻田。 七月,一梗梗的稻株已是挺拔立地而起,風過小襲,捲起一大片的聲音來。 呼吸中也充滿了泥土的味道。 泥土的香味是詩人的情懷在感情著。 對於一個刀客,尤其是亡命的刀客,是不是也有這個心?這種感情? 刀客的嗅覺只為的是聞到死亡的味道。 一丈外,魏塵絕聞到死亡的氣息。 那是一隻子縱身彈起,僕擊在那兒啃稻根的田鼠,然後「刷」地一響裡,半空 中搏撲下一頭鷹。 鷹的利爪扣住了子的頭,一揚翅又掠向半空。 前後不過是轉眼而已,演了一出死亡的戲。 這是自然的法則。 為了生存,只有搏殺。 對,這百份之百是自然的規律。 但是,人呢? 人不只是動物,更不是畜牲。 他是有感情、有思考、有智慧、有愛。 刀客也是人,刀客是不是有感情、有愛? 刀客的刀呢?是不是也有感情? 魏塵絕的瞳孔收縮了起來。 在他的面前,這一條泥土路上走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誰都會認為是一對祖孫。 一個很老很老的老樵夫,背上背著柴困,他的右手拉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孩。 小孩的身高看起來只有六歲,頭低低的看著路,兩腳尖不時的踢著石子。 踢著,由六丈外一路踢了過來。 已經近到八尺內了,魏塵絕往北,他們往南。 四尺,三個人的步伐完全沒變。 如果這時有第四個人在看,一定會覺得很奇怪。 這條路就算不大,也絕對不小。 最少可以讓八個人同時走過交錯不會碰到。 偏偏迎面的三個人很奇怪,魏塵絕看起來就像是要從那對「祖孫」手拉手的空 隙中穿過去似的。 三步、兩步、一步。 魏塵絕真的連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而那對祖孫還真的讓迎面來的這個落魄漢 子從他們中間過去。 手,還是一樣拉著。 魏塵絕的步伐還是沒變,一步、兩步的越來越遠。 那對祖孫呢? 他們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 手還是拉著一起沒有分開。 魏塵絕是怎麼過去的?這對「祖孫」又是誰。 「好可怕的刀!」秋蟬輕輕歎氣道:「老樵鬼童聯手竟然不堪一擊!」 「老樵鬼童」是很高價也很有名的殺手。 只不過現在他們已經變成死人。 死了的殺手和普通人絕對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的。 「這個魏塵絕比我們想像的詭異太多。」夏竹的聲音冰冰冷冷的,那一襲綠袍 像極了翠碧的竹子色,很合乎他的口氣道:「凌空一擊、反手一刀,斃雙命,狠! 」 「更可怕的是彈身、騰空、出手、落地的時間。」春陽是個女人,笑起來本來 是很漂亮的,就像初春的太陽一樣迷人。 現在卻有些勉強,有如佈滿了烏雲,道:「這些動作的時間,跟他出手前以及 出手後每一步子的時間完全一樣。」 那是多快的出手,多穩的自信。 「還有距離也是一樣。」提醒這點的是冬酒。 「距離?距離是什麼意思?」秋蟬也是個女人,所以有女人的好奇。 「距離就是距離……」 東酒走到「老樵鬼童」的體前,輕輕一歎。 現在每個人都知道意思了。 那個魏塵絕不論是殺人以前,殺人中,殺人以後,每一個步子的距離完全一樣 。 冬酒的臉色忽然大變,訝叫道:「連落腳的力道都一樣!」 泥土路上每一步的深淺沒有半點的不同。 四個人,二男二女最有名的殺手,春陽、夏竹、秋蟬、冬酒的心卻是同樣的沉 重。 沉重中有同樣的恐懼。 魏塵絕是怎樣的一個人? 難道他的自信可以把握到沒有感情? 殺人前不會激動,殺人時不會心動,殺人後不會興奮。 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這把刀到底還是不是屬於人世間的? 「魏塵絕是個沒有感情的人。魏塵絕的刀是把沒有感情的刀。」 這兩句話立刻傳遍了江湖。 血從左肩不斷的滲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他為了三個時辰的那一戰花了多少心神,沒有人知道。 本來他也不要人家知道有關於他所作所為的任何事。 偏偏就有人推開了木門探頭進來說話,道:「你這個人不笨,知道春、夏、秋 、冬就在旁邊等著出手!」 章金聆得意的跨了進來,嘖嘖道:「殺老樵鬼童那一刀已經讓你費盡了心,卻 還得辛苦的嚇住那四個混蛋!」 他大力的搖了搖頭,自懷裡取出一瓶藥來,歎氣道:「他們那知道你那時已經 不堪一擊!」 章金聆揭開了藥瓶,遞過去邊笑道:「你怕不怕我毒死你?」 魏塵絕看了他一眼,有如那藥瓶是不存在,淡淡冷哼中右手五指點了點肩頭的 穴道。 這裡是一處農家的木屋,花了一兩銀子借住一宿。 他有點奇怪章金聆怎會找得到自己? 更奇怪的是,自己並沒有趕他走的意思。 雖然不趕他走,可是也絕不會受人家的幫助。 刀,還是握在右手中,盤腿打坐調息。 武斷紅那一刀著實令人吃力。 雞啼? 魏塵絕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桌上還有幾盤小菜和兩碗稀飯。 他的眼睛沒動,是章金聆由外頭跨進來進入他的目光內。 「飯吃不吃隨便你!」章金聆笑道:「不過有一件事你不能不知道。」 魏塵絕已經下了床舖,手上握著刀走到了門口。 章金聆在背後輕歎道:「武斷紅死了!」 武斷紅死了? 魏塵絕的腳撞到了門檻,「咚」地一聲。 「咚」的一聲,就好像他的心大大震了一下。 「死在那夜青峰鎮你的回手一刀……」章金聆皺眉,晃了晃腦袋道:「以武斷 紅的武功怎麼可能死在你手裡?」 魏塵絕又開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整個背脊挺得直直的,就像一座山嶽似的移動。 章金聆的眼中不由得有幾分佩服。 那一天在青峰鎮之戰,誰都看得出來魏塵絕不願對武斷紅出手。 誰也都知道他正為他的師父贖罪。 但是失手殺了武斷紅後卻能如此穩定就大大不簡單了。 難道這個人、這把刀真的沒有感情? 還是他很有自信武斷紅不是死在他的手裡,所以沒半點兒的良心不安? 他可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魏塵絕很少會坐在一塊大巖石上,特別是在溪邊的大巖石。 那表示他正在思考一件很複雜的事。 青峰鎮一戰,他的思維反覆搜尋著。 上面是沈破殘和他的槍,後面是斷紅的刀。 右邊有陳相送的暗器,前方則是孤主令的破天指。 安西重的雙戟呢?在自己的左方。 他閉目把過程回想,刀上有火,插入土中,彈身,扣沈破殘的槍抵住武斷紅的 刀,轉身拔刀反手一記。 沈破殘和武斷紅本身都不會有機會施下暗手,在那剎那是誰出的手?陳相送、 孤主令還是安西重? 陳相送獨擅暗器,出手必留下痕跡。 孤主令在自己身前,大大的不會有此機會。 那麼是最靠近武斷紅的安西重? 雙戟的正面會留下痕跡傷口,戟的柄呢? 安西重如果將柄倒翻一撞,自己那一刀本來不會有巨大的殺傷力,但是武斷紅 那時氣機一散很可能斃命。 他對自己一刀的捏拿有百份之百的把握。 特別是砍中人時絕對有自信是不是會要命。 那夜的反手一刀絕對不會要命。 這麼說暗中那個下毒手的就是安西重了。 他沒有十分的把握,只知道沿路上想殺他的人會更多,昨天的「老樵鬼童」就 是一例。 他不在乎有多少人想殺他,但是卻不願背黑鍋。 找上門來的,只要是光明正大就算殺了他也不怨,如果是不明不白呢? 魏塵絕看著手上的刀,冷笑! 他忽然發覺有點欣賞蕭輪玉這個人。 因為這個人出手以前一定先把事情搞得很清楚。 這個個性很好。 溪河的流水聲有了一點點的不同。 魏塵絕還是看著他的刀,卻很明顯的知道對面有人越過溪流走向自己。 那是個女人,因為空氣有香氣。 而且是個來殺自己的女人,殺氣! 香氣和殺氣是很迷人很刺激的無形感受。 這個女人一點都不笨,不會用那種不小心掉在水裡掙扎要自己去救的蠢方法。 而是很堅定的走到自己身前五尺的溪流中。 單憑這點,他就很欣賞。 女人在殺人的時候和男人沒什麼不同。 所以就應該表現出相當的氣勢來。 他終於將目光自刀鞘上抬起,看向對方。 那是一個很健美的胴體,穿著也非常的好看。 臉充滿了英氣和冷肅,表現出這個女人很有決心。 「我叫武年年。」女人每個字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道:「武斷紅的女兒!」 她揚了揚首,冷冷接道:「也就是二十三年前武字本家裡唯一沒有遭到你師父 毒手的後人……」 魏塵絕細心聽著。 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出現一定會有很大的麻煩。 這麻煩並不是像舉刀搏殺那麼簡單,而是一種無可抗禦的死亡壓力。 「我要跟在你身旁。」武年年冷笑道:「因為我要報仇!一有機會就殺了你… …」 魏塵絕能不能拒絕? 他的刀在殺人的時候沒有感情。 可是他的心呢? 「你可以讓她跟著,當然也可以讓我在旁兒結伴。」章金聆總會在很奇怪的時 候出現,而且說道:「更何況我們要去的地方相同。」 武年年看著那張不怎麼好看的臉,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他要去那裡?」 「正巧我知道。」章金聆笑道:「如果你也想知道,最好是不要走失了。」 魏塵絕站了起來,身後那個章大公子還有話要說,而且還先大大歎了一口氣道 :「喂! 看你這副落魄樣,一臉的鬍子理一理行吧?」 說著,還丟了一個包袱向前到了人家的腳跟。 「衣服也買好了,換件好不好?」章大公子笑道:「這麼個窮酸樣不怕人家笑 話!」 魏塵絕並沒有停留,他開始一步一步的往武當山走去,他不管後面跟了誰,也 不管前面有多少人要殺他。 反正對該出手的人出手。 武當山下果然已經有人在等著。 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士臥在一張大桌面上,後面站了四個五旬道人。 一雲道長也在其中。 「好小子,你來了!」邱擠天「咚」的一聲從桌面上跳起來,踩在桌頂拍手大 笑道:「現在是武當山的勢力範圍,沒有人可以阻止『邱塵絕』我也……」 這老道又改了名啦! 魏塵絕輕輕落目光在刀鞘上,彷彿不見眼前。 邱老道哈的一笑,拍手叫道:「妙極!小子越是不理,老夫越是有興趣!」 話兒猶轉,人忽的衝向前來。 雙拳翻滾如長江黃河湃湧而至。 魏塵絕的目光不離刀鞘,人也不動。 「叭叭」兩響,邱擠天的一雙拳頭打到了胸前。 「小子怎麼不躲又不回手?」邱老道不愧是武當僅存的上代長老,在拳頭貼到 對方衣袍上時猶能收回內勁。 「喂!把你昨天殺『老樵鬼童』的刀法使出來行不行?」邱擠天急了,「啪啪 」的打了魏塵絕兩巴掌,叫道:「求求你讓老夫過過癮吧!」 有這種事?邊打邊要脅還帶要求人家跟自己動手? 後頭的一雲、一鬆、一寒、一波等四人看了是又好笑又無可奈何。 只看得魏塵絕就這樣讓邱師叔又又打的好一陣。 終於邱擠天大大歎氣道:「好吧!小子是看老夫那點不順眼,連當對手都不屑 ?」 魏塵絕將目光自刀鞘中移上,盯著邱擠天淡淡道:「因為家師曾受過你救命之 恩……」 邱擠天這廂可哭喪著臉,破口大罵道:「好小子,你這豈不是恩將仇報?老夫 說你跟我動手,那就是還了恩情!」 話才說完,「叮」的輕輕一響,已經有一抹刀鋒架在脖子上,刀還握在魏塵絕 的掌中。 好快刀!快得讓一雲道長訝呼時已經太晚。 邱樂滿先是一愕,繼而大樂拍手笑道:「好,好!今天是老夫輸了,日後動手 起來才上勁……」 他還真樂得回身朝四名晚輩叫道:「小子們,沒看到貴賓來了!快迎上山去! 」 魏塵絕面無表情收刀,忽的手腕一緊讓邱樂滿扣住了。 只聽他咧嘴笑道:「小子,咱們打和了,不過你可別想拒絕我們武當山的招待 ……」 說著,當先拖了魏塵絕便往山徑直衝而上,這回變化直看得大夥兒目瞪口呆。 一雲道長苦笑搖頭,朝章金聆和武年年道:「兩位是不是也要上山?」 「當然!」武年年收起掌中的匕首,惡狠狠的朝章金聆一瞪道:「我們以後的 事多了!」 章金聆一笑,答道:「可不是?」 方才魏塵絕的手腕被扣,氣機全失的瞬間,武年年掌中的薄刀已挺出。 但是章金聆的扇子硬生生擋了下來。 武年年大步跨著隨前頭武當四子上山時,章金聆自己都有些納悶。 納悶自己阻止武年年的出手是對是錯? 秦老天和柳危仇早已經在武當山上等著。 他們看見邱樂滿這老道一把抓著魏塵絕來的時候,就好像是碰見了好朋友。 「我相信武斷紅不是你殺的!」柳危仇一向說話很直接,道:「因為我很欣賞 你,不希望你死得不明不白。」 武大先生的死在江湖中會引起很大的公憤,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 「但是你必須跟我們合作才能洗刷這個黑鍋。」秦老天輕輕笑道:「因為我也 不想對你出手。」 魏塵絕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感激。 不,是第二次。 方才章金聆救自己時是第一次有那種感覺。 他們談話,那邱老道哇哇叫道:「人是老哥哥的客人,有話以後再問……」 說著,不顧秦老天和柳危仇當面便將魏塵絕拖入了內院後廂去。 秦老天一愕,旋即笑道:「誰說邱老道是糊塗人?」 柳危仇也笑道:「是大智若愚……」 因為緊接著武當七子之中的「雲、松、波、寒」和武年年、章金聆已出現在前 庭牌門外。 如果武年年看見了他們的交談會如何想? 傳出了江湖又會如何言論? 英雄有時也有不得已的顧忌。 因為英雄也是人,而且是眾人注目的人。 秦老天輕輕一歎,武年年已一步到了面前揖拜道:「侄女參見兩位叔叔……」 秦老天長笑一聲,雙手一扶道:「賢侄女何須如此客氣大禮?快起!」 柳危仇則點頭道:「賢侄女怎的上武當山來了?」 「年年是為了仇人。」武年年看了柳危仇一眼,淡淡問道:「兩位叔叔可有見 著邱道長和魏塵絕?」 「魏公子也來了武當山?」秦老天訝異的表情令人不得不信道:「是什麼時候 上山的? 這兩日倒沒有碰到過。」 那旁兒的一雲道長則笑著道:「我們到裡面談吧!外頭頂上太陽正熱……」 秦老天呵呵一笑,轉向章金聆笑道:「這位大概是半年來傳說中章單衣的侄子 了?」 章金聆一楞,揖抱拳道:「前輩知遍天下!」 柳危仇嘿的一笑道:「看你也挺順眼,人醜心倒是挺好,一道進去吧!」 說著,拉了章金聆便先往內廳裡去了。 人醜心好?柳危仇什麼時候知道章金聆的心好了? 武年年的心一沉,挑了挑眉朝秦老天淡淡問道:「秦叔和柳叔這兩天可遇見過 章金聆這人?」 秦老天輕輕一笑,看了看武年年答道:「江湖上的事傳得很快,並不一定要親 眼看見,賢侄女,你說是不是?」 耳朵有時比眼睛知道的事更多。武年年肚裡一哼,臉上卻是笑道:「秦叔一句 話讓晚輩受益菲淺……」 說著,大步自個兒的往內廳而入。 秦老天看著她的背影,和一雲道長互視苦笑。 仇恨有時會讓一個人走錯了路。 路可以走錯,但是有些錯事是一輩子無法彌補的。 現在他們暗中幫助魏塵絕是對是錯? 武當山最少有二十個高手要殺姓魏的。 他們不會上山來行刺,因為這裡是武當,和少林並峙於天下武林的武當。 而且還有八路英雄中的秦老天和柳危仇。 「如果我們看錯了人就是做錯了事。」秦老天喃喃自語道:「而這個錯卻足以 讓武當和八路英雄的威名蕩然無存!」 可是他們還是願意賭一賭。 英雄有很多種,這就是其中之一。 邱擠天抓著魏塵絕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入澡堂。 澡堂早有八名武當弟子待命。 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把這小子洗個像人樣!」 第二句呢:「他奶奶的!老夫已經夠邋遢了,這毛頭小子竟然想來搶第一…… 」 武當這八名弟子的動作倒是俐落得很。 他們三兩下就扒光魏塵絕的衣服只留內褲,又洗頭又刮鬍子的搞一通。 最後把他抹滿了肥皂丟入熱水桶內,剩下的就是姓魏的自個兒的事啦! 不過從頭到尾他們很尊敬魏塵絕一件事。 雖然他的穴道被制,但是絕對不會把他的刀由他的手掌中拿開。 他們尊敬他,所以他也尊敬他們。 丟入木桶的時候,魏塵絕的穴道已經憑內力氣機解開。 事已如此,他當然也洗了個很過癮的澡。 然後換上一套很好看很舒服的藍絲綢袍子。 袍子還有一點點淡淡的香味。 武當山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袍子?而且還帶有一點點的蘭花清香。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件袍子就是自己在溪畔曾經拒絕過的那件。 章金聆買的那件。 所有的人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塵絕在他們的印象中是一個很落魄、很沒半點兒稱得上「好看」兩個字的男 人。 現在魏塵絕說他是皇親國戚或是名門公子,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懷疑。 劍眉橫挺鳳鸞目,俊挺方臉唇迫人,頂上方中垂頸,翩翩擺袖似山嶽來。 好風采! 秦老天雙眼一亮,呵呵笑道:「原來魏公子本來面目是如此奪人風采。」 這廂連邱擠天都忍不住讚道:「好小子,換了個樣!」 魏塵絕唯一沒變的是他的神情。 他坐了下來,象牙刀鞘扣合著刀平平橫放在桌前。 對面是武年年和章金聆望著自己。 這剎那他有點兒吃驚,因為這兩個人的眼神表達的感覺太過相像。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眼眸怎會如此相同? 這處是武當的會賓廳,兩排桌椅當中是掌門大位。 對面相隔約有丈五左右,雖然是這個距離,魏塵絕卻可以感受到武年年眼神的 複雜和章 金聆異樣的眼采是相同的。 忽的一聲輕響,武當七子自後頭出來。 當先便由當今武當掌門一古道長帶領了一雲、一鬆、一波、一寒、一飛、一影 魚貫而出。 秦老天和柳危仇大笑而起,武年年、章金聆則執晚輩之禮抱拳。 唯坐著的就是邱老道和魏塵絕。 他的目光仍舊在桌面的刀鞘上,不移不動。 剎時一干兩側相侍的武當三代弟子便大大不滿。 一古道長在江湖中的地位人所共仰,敢不以禮。 魏塵絕卻是不當一回事。 要他尊敬一個人,除非這個人有令他尊敬的地方。 否則就算蘇小魂、冷明慧當面亦是不理不睬。 一古道長呵呵一笑,一揖道:「諸位請坐。」 眾人紛紛落座了,那一雲道長等人亦各自尋位坐下。 一古道長也不計較方才魏塵絕失禮,只朝邱老道恭敬道:「師叔喜歡魏公子, 原來是有道理的。」 邱樂滿可樂了,大笑拍手道:「老道最討厭那一套禮數,這小子可大大合了胃 口。」 一古道長撚鬚微哂,朝向魏塵絕道:「貧道日來聽得幾位同門和江湖英雄誇讚 魏公子,是以強請上山以睹真容,還望魏公子見諒……」 魏塵絕一雙星目抬起,淡淡看了一古道長點了點頭,於是又將目光投回刀鞘上 。 這舉動又令一干武當弟子不滿了。 甚至連一飛、一影兩位亦大大為之皺眉。 這秦老天見狀,先是一長笑引開眾人的心神,方才道:「一古道兄的胸襟已容 天地,真可謂達到太極至境……」 這話好,剎時眾武當弟子俱滿臉得色。 終究秦老天的讚聲有相當的力量。 一古道長淡淡一笑,搖頭道:「秦兄當知魏公子那份心性修養,才真是有悟的 境界……」 武年年聽得雙眉一挑,哼道:「這小子猖狂自是,目中無人,道長這麼說未免 太過其實……」 說著,冷笑不已。 「武姑娘誤解了!」一古道長謙沖和悅淡笑道:「一個人若是能面對天下眾生 而色不變大難……」 心中有佛,眾生皆佛。 無論是王公貴族、販夫走卒,甚至豬犬雞鴨且能同一視,同一心,豈不是佛家 最上修為? 武年年輕輕一哼,那一古道長又笑接道:「猖狂與悟性其差在於心而已,姑娘 不見魏公子雙目凝於鞘,彷若天地俱失又似俱在。佛家中『一沙粒含有須彌』,我 道中則有『大知閒 閒』,貧道只怕差魏公子尚多……」 一古道長這席話不但令武當諸子臉色大為相改,就是武年年亦為之啞口難辯。 這廂她一口氣哼著,環巡了眾人一眼,最後落到魏塵絕身上,重重道:「你們 打算對他如何?」 「找出真兇!」柳危仇一哼道:「老夫絕不相信武兄是魏公子所殺!」 武年年臉色一變,嘿道:「事實俱在,何須矯飾?只怕叫天下人笑……」 「你能肯定?」 這是魏塵絕的第一句話,冷冷的如同他的目光透向武年年,嘴唇一抹譏誚道: 「三十六年前蘇小魂天下皆說他殺了白大將軍,五年前天下傳遍蘇佛兒殺了騎夢隱 ……」 後來都證明那是極大的陰謀。 武年年的臉白了。 並不是因為她贊同魏塵絕的話,而是因為憤怒! 「你是個男人,為什麼自己做的事不敢擔下!」說話的語氣除了憤怒以外,似 乎還多了一點點什麼。 「因為他是個真正的男人。」章金聆輕輕一哼道:「所以才不願意平白無故的 背黑鍋,要找出真正的兇手。」 章金聆補充的一句話是:「因為他不想讓你爹死不瞑目!」 武年年一張嬌俏的臉變了好幾回,她忽然發覺所有的人好像都是抱著這個想法 。 她只覺得很可笑,忍不住大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會相信他不是兇手 ?」 「因為他信任你!」秦老天輕輕一歎道:「一個兇手怎麼可能會讓死者的後代 跟在身旁!」 「更重要的是他師父趙一勝的死。」柳危仇的眼中竟然也有尊敬道:「一個月 前荊門山之戰,趙一勝絕對有能力殺了你爹……」 但是這件事卻沒有發生。 「我們相信趙門主是為了贖罪……」一雲道長緩緩道:「而且把這個擔子交給 魏公子。」 章金聆冷冷一哼道:「如果三天前你在青峰鎮看了那一戰,就可以知道你爹爹 是怎麼逼魏公子,而魏塵絕又如何百般容忍以至於背上吃了你爹一刀!」 魏塵絕也受了傷? 「你相信他有這個能力殺了武大先生?」章金聆說出所有人的疑問道:「而且 是在受重傷之後?」 武年年當然不能回答相信。 因為武大先生的武功天下俱仰。 而且當時屋內又有那麼多高手合力狙殺魏塵絕。 可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什麼? 武斷紅死了是不爭的事實。 「誰知道他會用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法?」武年年恨聲怒斥道:「你們知道他的 為人?」 「這個我知道。」邱老道終於說道:「而且試過。」 邱擠天兩次出手最少證明魏塵絕恩怨分明。 「什麼是下流的手法?」章金聆輕輕冷笑道:「五個成名的『英雄』合殺一個 後輩?而且你應該知道這五人中有一個是暗器高手!」 武年年的臉色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憑有據。 特別是姓章的小子最後那一句完全反問了回來。 她拍桌起身,指著魏塵絕叫道:「好!你們相信他,那麼你們如何證明他是清 白的?」 這是最重要的一句話,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如何證明魏塵絕是清白的? 「今日貧道邀請諸位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此事。」一古道長看了一巡諸人,緩 緩道:「當然,這件事需要魏公子的幫忙……」 所有的目光全看向了魏塵絕。 現在他們每一句話都關係著今後自己的生路和武林間的風暴。 魏塵絕緩緩的站了起來,手中拿刀。 「魏某心領!」這是他留下的一句話。 四個字說完,人也大步的邁出了廳外。 好多的兵器在舞動時,兇手的刀芒永遠最暗。 魏塵絕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當他由武當山走下來時,他相信那把黑暗的刀已經在等他。 只不過這次是藉著光明正大的理由來殺他。 武年年和章金聆跟出來的速度也不慢。 現在方方入夜的酉時,他們走出了武當山。 走出了武當派所能遏阻殺機的能力之外。 「你為什麼不說出心目中那個是兇手?」章金聆在後面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 「難道你真的怕欠下人情?」 藍色的綢布衫在飄動於眼前,那已是人情。 武年年在冷笑道:「因為兇手是他,怎麼說?」 「對極了!」沈破殘的人和槍同時出現,淡淡笑道:「兇手怎麼可能說出自己 來?」 章金聆的眼睛亮了,他緩緩道:「是,兇手不會招出自己是兇手,但是卻會隨 便說個最有可能的人的名字!」 他望著沈破殘笑道:「沈前輩,你認為這句話有沒有道理?」 沈破殘的臉色冰沉沉的沒一絲笑意。 「看在你和章單衣的關係上,最好是回頭轉上山……」他的額頭一陣青筋鼓起 ,沉冷冷雙目道:「死的時候是怪不了任何人!」 章金聆一笑,忽的遞扇拍了兩拍魏塵絕的左肩,嘻聲道:「怎樣?這裡沒啥問 題吧!」 魏塵絕的表情背後的人看不到,不過沈破殘卻有一絲的訝異。 這個人和這個人手上的這把刀,傳說是沒有感情的。 為什麼現在他的眼眸子裡有一種類似感激的神情? 沈破殘不想考慮這個,他要的是把手中的長槍插入對方的喉嚨,對方的心口。 破殘槍法是一門很詭異的槍術,它幾乎不成槍術。 舞開來的槍花,點點繽紛方滿目,忽的快如枯椏突生的奔到了面前。 傳說槍術共有一百零八門。 而沈破殘的破殘槍法簡直可以說是東取一招,西用一式,沒有淵源,沒有宗流 。 沒有淵源沒有宗流而能融成一格才是特別可怕。 你絕對不會想像到他的下一招會突然橫掃如大刀,忽的倒轉槍頭如棍打。 魏塵絕一直在退,退了足足有十步之多。 他發覺一件事,武斷紅在八路英雄中排名第一,那只是因為他年紀最大的緣故 。 沈破殘的槍絕對比武斷紅的刀恐怖。 魏塵絕抽出了刀,足足連砍三手才壓下沈破殘封喉奪命的槍銳。 「好!」沈破殘雙眸一閃,揉身欺近,同時兩臂抱槍一挑,硬是逼退了魏塵絕 一步。 人退,空門在剎那間有了疏漏。 直挺的槍鋒貫下,又快又狠。 魏塵絕挑眉,右臂自半空猛揮而下,既沉又穩。 叮! 轟然一響,槍的來勢已偏,貼著左腰而滑過。 刀呢? 刀沿槍直上,要斬對方的雙手。 沈破殘雙目一沉,嘿的兩聲裡足下一點而退,脫出了這一刀的罡風之外。 脫出了罡風,卻沒有脫出了壓力。 他退,魏塵絕大步向前,刀勢依舊。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的速度都很快,很驚人。 但是他們保持的姿勢更是令人動魄。 沈破殘的槍頭在魏塵絕的後腰,魏塵絕的刀鋒貼在沈破殘的槍上。 現在的情勢已經是他們不得不奮足奔馳。 其中只要誰稍慢了,就得重創在對方的兵器下。 勢已無可遏止。 武當山下猶有樹林,他們由路徑直衝竄入林內。 這點對於沈破殘來說比較不利。 就像現在,他們身背已經有一棵巨木阻著退路。 武年年追躡而來,章金聆也追至。 誰都看得出來沈破殘已是大大不利。 沈破殘大大不利,那是指正常的狀況,正常的兵器。 但是沈破殘的破殘槍卻不是正常的兵器。 無聲無息的一彈,竟有兩片鋏子左右一夾,硬是夾住了刀鋒。 同時槍又輕輕一震,末端處猶能彈出尺長的斜刃,神不知鬼不覺的刺向魏塵絕 的小腹。 這手變化又狠又絕,幾乎容不得對手思考。 沉甸甸的一聲,沈破殘掌中尺長斜刃已穿透魏塵絕的肚腹,好紮實的一記。 魏塵絕重重的跌在地面上,沈破殘倒轉槍頭就要扎破頸脈。 眼見槍銳已在三寸處,倏忽一抹氣機透向心口。 這勢來得又快又急,沈破殘不得不偏身小移。 只見那擊來的丈長豎條刷的合成扇面,由下而上掃開,又硬逼著自己不得不後 退三步。 章金聆的動作夠快,右手展扇,左臂抱人,在呼吸間已摟著魏塵絕倒翻身竄開 。 後頭的武年年豈肯讓他走脫? 掌中薄刀往半空迫出一弧光泓,「刷」的一響裡將章金聆的下劈下一塊。 章金聆好身法,沒半絲猶豫稍停的奔出了林子,便往武當山直上而返。 武年年冷冷一哼,斥道:「就算逃到了武當派又如何?」 口裡斥著,雙足一蹬,亦追騰而上,緊躡不捨。 沈破殘望著前後奔回山上的去影,方才喘一口氣。 背後有人淡淡嘿道:「好可惜!差一點我們沈英雄就可以名滿天下……」 沈破殘一挑眉,挑槍回身對著後面的兩人冷冷一笑道:「『流水無情』也來武 當山?」 「流水無情」是兩個人的名字。 江流水和史無情。 兩個只有三十出頭的漢子,卻是綠林道上鼎鼎大名的巨盜。 他們幹的買賣不多,一年頂多三、四次。 但是每一次都是非常的龐大。 「我們不能來麼?」史無情冷冷笑道:「武大先生是個英雄人物,流水無情也 想盡一分心力。」 他邊說邊笑著,江流水也在笑,笑得好得意道:「也許我們的『方法』會比你 們幾個英雄還要有用。」 沈破殘的臉卻沉了下來,淡緩緩著每一個字道:「由你們替武大先生報仇,那 是侮辱了他……」 沈破殘的槍挑出,好快就劃破眼前這兩名大盜巨寇的心口。 「而且以你們的武功更是一件可笑的事。」 江流水和史無情倒在血泊中時才開始後悔。 後悔自己打的如意算盤的確很可笑。 八路英雄向來只有殺寇伏盜,怎麼可能跟他們合作? 更何況為武斷紅報仇是一件神聖的事! 「我不喜歡有一些扎眼的人在我看得到的範圍。」孤主令冷冷的說評每一個字 道:「我們是要為武大先生報仇,但是該死的人就算你想幫這件事還是該死!」 孤主令說的話是八路英雄的風格。 不論什麼情況,絕對不和邪派魔頭合作。 「紅衣神魔」鬼跳天在邪教中是很有勢力的一位。 紅衣教的教眾遍佈大江南北,據說有八萬之眾。 「你很驕傲!」鬼跳天冷嘿嘿道:「也太固執了一些……」 「他並不固執!」陳相送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鬼跳天背後那棵高樹的枝椏上, 淡淡道:「他只是敘說一個想法和做該做的事。」 「是嗎?嘿嘿……武斷紅有你們這幾個朋友真是可悲。」鬼跳天雙手一拍,剎 時林子內一陣紅色煙霧升起,影蒙閃動裡跨出四道模糊的大紅袍人影。 「紅影四殺的能力絕對可以潛入武當山殺了那小子。」鬼跳天沉嘿嘿一笑道: 「怎樣? 你們是正派人物不方便上武當派殺人,我們可以替你們做到不方便的事……」 鬼跳天雖然沒有說明為什麼這般賣力出手,但是陳相送和孤主令都知道,這個 人情很大。 大到以後對紅衣教無法下手殲除。 孤主令在歎氣,也在冷笑道:「我的話只說一遍,可惜你聽不懂!」 聽不懂就別怪別人沒有招呼過你。 特別是那種要命的事。 鬼跳天臉色開始變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 在他口中所謂很可怕的「紅衣四殺」已經變成了死人。 死在陳相送的「送君天理」暗器下。 鬼跳天呢? 當孤主令的破天指打穿額頭眉間一點時,他才明白自己來得有多麼可笑和多餘 。 連孤主令的一招出手都擋不住,憑什麼對付能一刀反手就殺了武斷紅的魏塵絕 。 「沈兄方才在前面通報過來……」孤主令挑眉冷笑道:「姓魏的腹部中了他的 槍裡刀?」 「槍裡刀?」陳相送的眼睛亮道:「是穿透插過?」 「看來是如此。」 「武當七子有能力救的活?」 「沒有。」 「沒有?那他是不是一定死?」 好長一陣沉默,孤主令才輕輕一歎道:「這倒未必!」 他說著,自己又解釋道:「據我所知武當山上近來有一個人在這附近遊山玩水 ,如果他出手……」 陳相送飄到了孤主令身側,緩緩道:「如果他出手,魏塵絕就有救了?」 孤主令沒有否認這個可能。 他一直在想,那個人是不是會出手相救? 「我不管,你們這七個小子一定要救活他!」邱擠天跳上了桌子大叫道:「平 時叫你們多學一點祖師爺的救人之術不要,就只知道練功,練功……」 他跳到了地面,用力踱了兩步,重重一踩嘿道:「死了魏小子豈不是叫老夫以 後的日子不好打發?」 一古道長苦笑滿臉,緩緩道:「本派的回神金丹只能救得了一口氣在,至於丹 田重創,天下幾乎無可解之法……」 「幾乎?幾乎就表示還有……」邱擠天看了眼前七名道士後輩,哈哈哼哼了一 頓道:「是那個兔崽子有法子?」 一古道長和一雲、一鬆等人看了一眼,輕輕說了一個名字。 一個讓邱擠天的眼睛也為之一亮,聲音都有了尊敬道:「他的人在那裡?」 「在武當山上。」 「在武當山?這裡是不是武當山?」 「是。」 「那還不快請他來!」 「秦大俠和柳大俠已經上路了。」一雲道長輕輕道:「一個時辰內就知道他願 不願意出手相救。」 邱擠天又愁眉苦臉的在踱步了,好一會終於受不了似的嘿道:「我去看那小子 !」 「叭啦叭啦」的這位「擠天一老道」出去了。 一古道長總算是「噓」了一口氣道:「師叔真是性情中人……」 一飛道長動了動兩下筋骨,喘著一口氣道:「如果那個人不願出手相救,不知 道會怎樣?」 這正是他們最擔心的問題。 武斷紅在江湖上的名聲天下共稱。 而那個人更是大俠人物。 他會出手相救一個據說殺掉武斷紅的兇手? 一雲覺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這廳的入口處,一名武當弟子急速的走了進來,肅手恭敬道:「稟告掌門及各 位長老……」 「什麼事?」 「山門有人求見。」那名武當弟子執禮肅穆道:「是一名自稱為夏竹的男子。 」 夏竹?一古道長輕輕挑眉,淡淡道:「春陽、夏竹、秋蟬、冬酒一向是共同行 動?」 「是的。」一影道長答道:「素聞如此。」 「如今只有他一個人來,是不是代表另外三個人在暗處?」 「一雲去會那個夏竹。」一雲道長淡淡道:「掌門師兄放心,剩下的春、秋、 冬由幾位師弟已綽綽有餘。」 一古道長點頭微哂道:「莫讓天下以為武當輕易來去……」 一十二個字,沛然有力。 既不是輕易來去,結果會是怎樣? 難道「春夏秋冬」不知道這後果的嚴重性? 刀,槍裡的刀早已拔出來。 傷口也塗上了武當派裡最好的外傷藥,甚至還服了武當最好的回神金丹三顆。 但是慘白無血的臉色更是嚇煞人。 這個魏塵絕是不是沒救了? 章金聆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相當的擔心一個不相關的人死活。 武年年在冷笑,那雙眸子閃動著道:「姓魏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章金聆就隔在她和魏塵絕所躺的床舖之間,另外還有兩名武當弟子在旁看顧。 「魏公子救過他一次。」那兩名武當弟子正是見無和見寂。見無想起了三十六 處天機園那一幕,嘿聲道:「一刀殺了梅字家的『風雪動天雷』……」 見寂瞪了師弟一言,輕輕道:「師父要我們少說話。」 那廂武年年嘿嘿一笑道:「你們師父有沒有說過我爹是怎樣的人?」 她問的是見寂。 不但嘴裡問,連那雙妙眸似乎都溫柔了起來,也像有著聲音。 「呃!」見寂被這美人看得心慌,支吾期艾道:「是……是個大英雄……」 武年年的表情更溫柔道:「既然我爹是個英雄,那麼殺他的人是不是大壞蛋? 」 說著,眼眶有點紅了起來,聲音也低了下來。 見寂更是手足無措了,正不知道怎麼回答。 章金聆卻笑道:「對,兇手是大壞蛋,但是卻不是這位魏兄!」 見寂一下子如釋重擔,急道:「對,對!我師父、師伯叔他們不會看錯人的… …」 武年年一哼,瞪住章金聆滿臉煞氣道:「你這個醜男人也想當英雄是不是?不 會去照照鏡子看自己長得那副模樣!」 章金聆笑了,沒半點惱火道:「人醜並不重要是不是?」 「是呀!」窗口探入一對美嬌娘的腦袋,笑道:「武林中像公子這麼有俠義心 腸的人可真不多……」 春陽、秋蟬什麼時候到了武當山? 見寂嘿的一聲,喝問道:「你們是誰?」 「小道士丹田有力哪!」春陽嬌笑艷人,忽的一聲竄了進來,輕柔的道:「我 們是來救魏公子的……」 秋蟬也不知道用什麼身法跟了進來並立著,嬌聲柔濃道:「是呀!道長又何必 這麼擔心,大呼小叫的有損名門大派的風範?」 見寂為人老實,一時愕住話頭訕訕的。 那見無的人雖然見識點,卻是精靈的一嘿道:「如果是本門的貴客,豈有不由 長輩陪同一道來的道理?」 章金聆這刻不由得對見無的反應讚許的一點頭,笑道:「不錯!她們是『春夏 秋冬』四大殺手中的春陽、秋蟬。」 春陽的臉上笑容可變成春冰道:「你認識我們?」 「不但認識,而且有興趣。」章金聆搖著黑檀扇淡笑道:「是誰雇你們和『老 樵鬼童』 出手?」 秋蟬的臉色整個沉了下來道:「這個人好像知道不少不該知道的事。」 「而且又太好奇了一點。」春陽歎氣道:「像這種人常常不會活得太長命。」 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有時候是很危險的事。 特別是知道殺手的身份、行動之類的。 更重要的,竟然想知道背後的僱主面目。 這表示寧可犯了殺手的大忌一搏。 「你不會有什麼機會出手……」秋蟬冷笑道:「因為我們早已經在這屋子內佈 下了二十六種毒……」 「所以你們認為可以手到擒來完成任務?」章金聆的黑檀扇還在搖著道:「如 果我說那些毒都是狗屁,你們信不信?」 他說的真有把握。 把握到令春陽和秋蟬遲疑不敢出手。 武年年說道:「你們也同樣在我身上下毒?」 「沒有!」春陽老實答道:「因為我們的目標相同。」 秋蟬解釋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只問完成任務,所以對於我們有幫助的事、人 ,怎麼會去破壞?」 「很好!」武年年抽出薄刀,冷笑道:「你們打算如何出手?」 「我們兩人對付姓章的……」春陽說的很快,道:「你殺了那兩個小道士後割 斷姓魏的喉嚨。」 章金聆臉色一沉,瞪著武年年道:「你真的要動手?」 「廢話!」武年年冷笑道:「我說過,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那個姓魏的小 子!」 春陽和秋蟬放心大膽的出手。 因為武年年是武斷紅的女兒,父仇不共戴天是天經地義的事。 絕對不會有人怪武年年乘人之危。 她們一動,武年年也動。 動得又快又疾,薄刃揮出時的力量可怕而動魄! 倒下去的不是章金聆,也不是見寂和見無。 而是殺手一界非常有名的春陽和秋蟬。 「為什麼?」秋蟬倒在血泊中時幾乎不敢置信。 她們犯了殺手一行中最大的忌諱。 信任和把空門賣給人家! 「因為我是武斷紅的女兒!」武年年的聲音充滿了驕傲,道:「英雄的女兒就 算不是英雄也不會做出有辱『英雄』這兩個字的事情……」 邱擠天拍手大笑的走了進來,同時見寂和見無已經昏迷過去。 他隨手拍了幾下,又弄又的「弄」醒了他們,才朝武年年咧嘴一笑道:「你隨 時可以來武當山陪老道喝茶聊天。」 武年年淡淡一笑,看了床舖方向一眼,道:「不過我隨時還是會殺他……」 「那是另外一碼子事。」秋樂滿樂了起來,大笑道:「這兩樁子事不能混為一 談,是不是?」 他們在談著,章金聆卻出奇的沉默。 他的目光一直在看著地上那雙體,體上的刀口。 腦子裡在想什麼? 是死人有那麼好看?還是刀口有那麼吸引人? 你相信嗎?有時候死人「說」出來的事比活人可以告訴你的還多得多。 章金聆到底在想什麼?還是想到了什麼? 冬酒覺得自己的運氣簡直他媽的差勁透了! 當然,誰被武當七子中的五個圍在中間心情都不會很好。 可是當他看見春陽和秋蟬的體時,著實為自己「現在」還能活著慶幸不已。 「武當山是清修之地,不想要有女人的體!」 這句話是冬梅被「請」到了山門口和夏竹站在一起時一雲說的。 「兩位現在可以下山了……」 夏竹和冬酒還能說什麼? 他們太低估了武當派的實力。 難道這次的行動一點意義也沒有,而且還損失了兩條人命? 「一飛、一影兩位師弟!」一古道長緩緩道:「你們跟下山,查探他們背後的 僱主是誰有什麼目的?」 放小魚是為了找出魚窩的大魚來。 一古道長不但懂這個道理,更懂得一件事道:「老樵鬼童之後有春、夏、秋、 冬,在他們後面呢?」 這次的行動只是障眼法。 最重要的是利用人類想當然耳的推測。 夏竹出現,春陽、秋蟬、冬酒必然同在。 但是這就是全部行動的人手? 「他們這回必定在掩護一個人或是一次行動暗中進行。」一古道長淡淡笑道: 「那個人必然已經進來,而行動也必然已經開始。」 每個人都以欽佩而尊敬的眼光看著一古師兄。 更聽到他有力的下著結論道:「可是我說過,不論是誰,莫讓天下以為武當輕 易來去!」 「你們認為我會救他?」說話的那個人在笑,而且還笑著扭頭問他身旁那位獨 臂的朋友道:「他們怎麼會這麼想?」 這個獨臂只剩下左手,左手緊緊握著刀的人淡淡笑了笑,答道:「因為他們知 道你並不笨。」 秦老天笑了,柳危仇也笑了。 天下沒幾個人敢對「這個人」用這種口氣說話。 俞傲是其中之一。 因為他是蘇小魂最要好的幾個朋友中的一個。 「哥哥我好像不能不出手?」蘇小魂嘻嘻笑道,就算三十五年前在世人腦海中 那種神情。 「因為給好朋友說自己笨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魏塵絕醒來的時候還有點不相信自己是活著。 但是空氣中充滿著一種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震撼氣機刺激著他的反應。 這是屬於具有殊勝武學成就才會有的反應。 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而且是一個頂尖的高手。 魏塵絕的心大大一震,他感覺得出來房間裡的這個人氣息和自己相同。 氣息相同的意思是都是用刀,用心御刀的人。 誰? 是誰有這麼可怕的氣勢? 他撐起了身子,不顧腹部的劇痛。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人,只有一隻手臂的人。 還有一把刀。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卻聽過他,知道他,甚至心底裡欽佩仰慕他。 他也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喜歡說話,所以透過眼光他用心和這個人對看。 四周是一片的寧靜,靜得連風聲都不存在。 不,風聲還是有。 只不過他們的耳裡沒有任何的聲音。 因為他們的心除了對方以外天地俱不存在。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魏塵絕才發覺自己竟然坐著睡著了,當他再醒來時,獨臂 的刀客已經不在。 換成的是一張平凡而憔悴略顯的臉。 臉是有點憔悴,眼神卻是有著欣慰道:「像你這種人想死還真不簡單。」章金 聆一笑起來,那兩排牙齒好看極了,道:「你知不知道誰救了你?知不知道俞大俠 為什麼和你對看?」 魏塵絕不知道。 他只是有些訝異救自己的並不是余傲名俠。 「你當真好造化!」章金聆笑得很愉快道:「俞大俠的刀只會殺人,而蘇大俠 的天蠶絲卻只會救人!」 是蘇小魂救了自己? 魏塵絕的心熱了起來,血也熱了起來。 「俞大俠和你對看,是想知道蘇大俠是不是救錯了人。」章金聆安慰的一笑道 :「還好,他的眼睛是有笑意的走出了這房間,而刀卻一次也沒有離開刀鞘。」 俞傲的刀只要離開刀鞘,一定有死亡。 這是天下每個人都深信不疑的事。 他沒有殺魏塵絕,表示蘇小魂沒有救錯人。 蘇小魂沒有救錯人,表示他一定會找到大悲和尚。 連蘇小魂都肯向閻羅王討命的人,大悲和尚又怎會不見? 「謝謝!」魏塵絕說得很簡單,簡單得由肺腑直接到了口中道:「你們是朋友 ?」 章金聆在笑,秦老天和柳危仇進來的時候也在笑。 「既然是朋友,那麼是不是可以把青峰鎮那一戰的事情說給我們聽聽?」 「伍兩」是一個殺手的外號。 當然他出手的代價不止伍兩,而是五萬兩。 五萬兩的金子不是五萬兩的銀子。 沒有人真正知道「伍兩」的面目,甚至那是男是女或是一個人一個組合? 人們只知道「伍兩」辦事絕對可靠安心。 只要他肯接的任務,到目前為止沒有令僱主失望的事發生。 見寂正在前廳上和六十三名同門師兄弟練拳。 今天練的是太極十八掌。 見寂的表現似乎比平常好了一點點。 而這一點點超出的境界對他以後在武學造詣上會有突飛猛進的幫助。 今天的督師是一鬆和一寒,他們心中都有幾分驚喜。 「用心潛練終必有成。」一鬆撚鬚頷首道:「只要肯發奮苦進,循序而上終會 入境……」 「師兄所說甚是。」一寒道長一笑,說道:「眾弟子休息,見寂出列!」 森然有序中,六十三名弟子全數迅速圍成方陣,只見見寂站立到中央朝一鬆、 一寒恭敬揖身道:「見寂候示。」 一鬆點頭一笑道:「方纔六十四名弟子中就屬你的太極一十八掌打得最好,使 一遍讓師兄弟們瞧瞧!」 「是!」 見寂回答得很嘹亮,舞出的掌勢也很有力。 這一趟舞下來便見得成就非凡,和另外六十三名弟子之間的差距勝上一截。 「很好!」一鬆道長大笑,朝一寒道:「師弟,我看見寂明日便可以參研本門 的太極三經……」 太極三經在武當派中已是屬於上乘心法,頗具資質者苦練五年後自有小乘境界 。 這套經書心法是當年武當祖師張三豐觀看三座山頭有感悟天地氣勢所書。 是為武當派成就最上境界的入門心法。 一般弟子資質稟賦中上者,亦非得在派中有十五年以上的苦練方能初探堂奧, 而這個見寂十三歲拜入派中,至今也不過十年光景能得此殊榮,是大大不易了。 登時眾弟子紛紛鼓掌,在一鬆道長下令解散後紛紛朝見寂圍上恭賀。 「師弟真是後來居上,我們幾個師兄要奮力直追了。」 「師兄平素寡言,奮力苦練是我們的榜樣……」 一連串的道賀中,見無趁空拉了一把見寂到了旁處,嘻嘻笑道:「師兄真是真 人不露相,我們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做師弟的也有臉了……」 見寂一笑,淡淡道:「只要師弟苦學,日來成就必然超過師兄……」 見無臉皮一動,眨了眨眼道:「師兄前天被武姑娘的話問得臉紅,是不是對武 姑娘……」 「師弟怎麼可以這麼說?你我是清修之人豈可有兒女之念?」 見寂正色道:「師弟千萬別想到他處去了!」 見寂說著,扭頭到了另外一處和幾名師兄弟招呼著。 見無卻打了個寒顫。 怪! 剛剛練完拳腳,而且頂頭太陽正大,怎會打寒顫? 這個人不是見寂師兄! 因為見寂從來不會自稱「師兄」。 更重要的是,每回練完拳術之後見寂一定會拉著自己到別處「逼」自己再苦練 一遍。 這是他們的秘密,近三年來不斷的秘密。 他太瞭解見寂師兄,雖然方才「那個人」一切外表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可疑,但 是「心」 卻不一樣。 見寂師兄不是健忘的人,更不是得意忘形的人。 那個人是誰? 見寂師兄又在那裡? 見無全身冰冷了起來。 他可以想像到見寂師兄的遭遇,一團怒火由心底升起,怒火飛揚中卻還有著恐 懼。 有多少人潛入本派中?誰是可以信任的人? 單單是看「見寂」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化術多可怕。 可怕到連自己都無法分辨。 他們是怎樣的一個人?一個組織? 「見無,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一波道長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道:「有心事 ?」 見無嚇了一大跳回頭,看是師叔安了安心正想脫口而出,忽的忍住了口,改道 :「回稟師叔,見無只是在想要怎樣才能像見寂師兄一樣的成就?」 一波笑了笑,頷首道:「難得你有這心,只要能痛下決心苦練必然有成……」 「是!多謝師叔教誨。」 一波道長看了他一眼,輕笑道:「好,既然你有此心,師叔當然不會因為你是 一雲二師兄的直授徒弟就藏私。」 他一笑,覆道:「其實下代弟子中你最是聰明,只可惜平日貪玩不下苦心,從 今夜起晚課酉時後到師叔禪房來,由師叔多教你一些……」 「是。」見無恭敬回禮道:「多謝師叔!」 見無一大步子到了魏塵絕的病房。 裡頭果然武年年和章金聆雙雙都在。 一個是猶在伺機下手,一個是拚命保護。 「是見無道兄?」章金聆笑道:「有事?」 見無是經過千思萬慮才來這裡找魏塵絕。 因為整個武當派都可能假冒,只有魏塵絕不可能。 那些人的目標一定是魏塵絕,所以根本用不著假冒。 不用假冒,只要殺了他。 他見過春陽、秋蟬,知道這些殺手的目的。 「我有事想和魏公子私下談談……」見無有些兒緊張道:「兩位能不能在門外 稍候?」 章金聆有些猶豫。 但是魏塵絕的眼神令他放心。 雖然他只恢復了五分傷勢,但是見無若有任何的舉動,結果一定是這個年輕的 道士躺下。 武年年二話不說冷笑的走了出去,章金聆當然也只好跟了出去。 見無上好了門閂,這才到了床舖旁低聲道:「魏公子,這件事只有你能信任! 」 魏塵絕在聽,他可以感受到見無發現了大秘密。 而且是相當可怕的秘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好多的兵器在舞動時,兇手的刀芒是最暗的。 那麼,握住最暗的刀芒染血時,兇手的心是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燈苗已高高的挑起。 武當派的妙法廳裡已坐好了該在場的人。 武當七子除了一飛、一影外,由一古掌門當中大位坐列,秦老天、柳危仇、章 金聆、武年年。 甚至,飄忽不定的邱擠天也咧嘴衝著主角兒猛笑。 主角,當然是魏塵絕。 因為他在今晚要說出青峰鎮那一戰的情景。 他的每一個字都關係著武林中可能的風暴。 「我那一刀揮出時,陳相送在我的右邊,孤主令在前。」魏塵絕說得很簡單、 很清楚,道:「武大先生在背後……」 他的左肩背那一刀已經證明的確如此。 「沈破殘在樑上……」魏塵絕的聲音沉了沉,道:「安西重和他的雙戟在我的 左後方……」 秦老天沉聲道:「比武大先生還後?」 「是!」 柳危仇的聲音更低,道:「武大先生那時是用右手揮刀?」 「是!」 用右手揮刀,左方必然較少顧及。 更何況坐方的人是和他同一行動,稱兄道弟的「好朋友」。 柳危仇問這話的目的是要確定每個細節。 「這麼說最有可能的兇手就是安西重?」章金聆看了武年年一眼,緩緩道:「 是不是?」 「不一定!」魏塵絕很難得分析事情給別人聽,但是在他朋友面前他會開口, 道:「那時候武大先生的刀架在沈破殘的槍上。」 沈破殘的槍有機關巧變。 它不但可以夾住刀鋒,而且可以抽彈槍裡刀。 「最後剎那,我出刀騰身扣槍擋住武大先生一刀。」魏塵絕緩緩沉聲道:「從 我落身到反手出刀並不太長!」 這剎那,已足夠讓沈破殘按動機關夾住武斷紅的刀往前一推迎向魏塵絕的刀。 而且,槍上的氣機足以讓武斷紅斃命。 邱擠天忽然問道:「有沒有第三種可能?譬如陳相送那小子用暗器,或者孤主 令用指力按開了沈破殘那小子的槍尾機關?」 八路英雄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兵器和武功路數。 「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章金聆淡淡一笑道:「不過,沈破殘沈英雄一定會 知道。」 一古道長雙眸一閃,輕輕說道:「知道的事不一定會說,是不是?」 每個人都愕住。 如果沈破殘有什麼把柄在人家手裡呢? 以八路英雄彼此間的認識很可能有意無意間知道對方的秘密。 照魏塵絕分析的情況來看,每個人都有此可能。 只不過安西重和沈破殘的可能性最大。 「嘿嘿嘿!你說了半天還是不能改變是你殺了我爹的事實。」武年年冷沉沉的 望著魏塵絕,煞目道:「不管怎樣,人是死在你的刀下。」 這是魏塵絕所無法反駁的事。 「趙一勝殺光了我全家。」武年年倏忽站了起來,一步步的接近魏塵絕,甚至 明目張膽的將薄刃落於掌中指著對方的脖子,冷笑道:「你又殺了我爹,誰也不能 說我報仇是不對的事。」 秦老天看這情勢,終究有他江湖風浪的經歷,輕輕一咳,說道:「武侄女何須 這般急? 報仇之事可以等找出兇手以後再說不遲。」 武年年雙眸閃動,昂首笑了起來,聲聲錐人心骨,道:「找到兇手以後?嘿, 找兇手跟我殺了這小子有什麼關係?」 這話問出來還真塞人口舌。 魏塵絕已經分析出當時的情況,也很明顯的讓每個人心裡有一番計量誰是最可 能的兇手。 是呀,這剩下的事是找出真兇,和武年年報父仇是兩碼子事。 章金聆卻能把兩碼子事變成一回兒事,道:「我們如果想知道為什麼兇手想害 死武大先生,就得讓魏公子活下。」 邱擠天拍手大笑道:「對極了,這話太有道理!」 有道理在那裡他並不知道。 反正只要魏塵絕這小子能活著跟他比武就好。 章金聆輕輕一笑,忽的晃到武年年的背後道:「兇手害死你爹的居心叵測,或 許事關武林的一場風暴。如今,他最擔心的是魏兄是不是知道真正的兇手,為了怕 漏身份,必然會三番兩次的襲擊魏兄滅口。」 一雲道長此刻頷首道:「章公子此言甚是有理。」 當中的一古道長忽的撫鬚道:「武姑娘,你就權且從眾人之意,一旦尋出了真 兇後再論報仇之事。」 武年年平舉著那柄薄刃,雙眸閃了幾閃,銀牙一挫,哼道:「我為什麼要聽你 們的?魏塵絕,如果你敢負責任,就讓我一刀殺了你祭拜武家血仇……」……「」 放肆!「一直沒有出聲的一波道長忽的拔身而起,落到武年年身旁,重哼道:「在 武當派內豈是讓你猖狂之地!」 說著,一柄古松劍亦遞出指向武年年凝住。 一波道長這個舉動是激昂了一點,眾師兄弟看了難免有一絲的驚訝。 登時武年年臉色煞白,恨聲道:「老毛子道士,想以大欺小?我偏要殺給你看 ……」 刃光一轉,揮出一泓流暈奔向魏塵絕的喉頭。 那一波道長雙眸冷沉,揉身挺劍,也老實不客氣的劈向武年年的左頸而下。 這兩人的動作好快,幾乎令眾人沒有時間驚呼。 章金聆此刻距離最近,一聲輕斥裡那柄「帝王七巧弄魔扇」已展,化成一排打 出似橋。 他的目的是想同時阻止武年年和一波道長。 魏塵絕的想法呢? 師父遺言要他找到大悲和尚,所以他沒達到目的以前不想死。 師父要他無論如何不能殺武斷紅,所以沒找到真兇以前他也不甘心死。 刀鞘,象牙黃斑的刀鞘猶在桌上。 刀卻已揮出。 好快的一刀,劃出美麗而詭異的泓光。 輕輕濛濛的有如是情人裹住胴體的薄紗。 這一刀,砍的是一波道長。 因為到了最後的變化,誰都看的出來一波道長刺向武年年的劍忽然轉向迫至魏 塵絕的眉間。 章金聆已經沒有機會變招阻擋。 因為黑檀扇的扇骨已纏住了武年年的刃鋒,卻意料外的一波道長古松劍轉了個 向。 轉了個估計中可以阻止他刺向武年年的劍路。 在那種情況下,魏塵絕不出手自救還有誰可以相救? 一波道長倒下去的時候是滿臉的不信。 「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行動?」 武年年顯然也有些吃驚於這個變化:魏塵絕並沒有回答「一波道長」的問題, 他只是捂著腹部迸開的血口緩緩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出廳外。 他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而他要做的事也已經替武當派做了。 柳危仇掀開「一波道長」那張精巧得令人讚歎的人皮面具時,沉沉哼道:「果 然,『伍兩』已經開始行動!」 每個人對「伍兩」的瞭解都不多。 甚至,連基本的資料也沒有。 地獄盟是個奇怪的組織,身為盟主的柳危仇也是個奇怪的人。 奇怪的組織,奇怪的人,當然也比較知道一些奇怪的事,說道:「『伍兩』總 共有七個人,五名『變神』作外圍刺探第一波攻擊,兩名『剪刀』做真正的致命攻 擊。」 這是他對伍兩所知道的一切。 章金聆隨著到魏塵絕的房間時,只見那位見無道士正緊張的問著魏塵絕:「怎 樣?對方是不是出手了?」 魏塵絕可是難得的一笑,看了門口的章金聆一眼,方說道:「沒有你早先那席 話,可能你再也沒機會跟我說了。」 這是一種感謝的方式,他的笑和每一個字都是。 見無道士顯然得意又有點害羞的傻笑兩聲,像是有什麼話卻又顧忌著門口的章 金聆不好說。 魏塵絕沒有出聲,沒有出聲表示這個章金聆是真的,而且是個可以聽的朋友。 章金聆有一陣感動湧了上來。 他自己可奇怪了,難道魏塵絕的友誼那麼令人珍貴? 「見寂師兄的事呢?」見無的眉頭皺了起來,有幾分的感傷道:「平素他最照 顧我了,如果他真的已經死在那些魔頭的手中,我一定要報仇!」 章金聆此刻跨入了房內,關上了門扉,轉身說道:「除了對方假冒一波道長和 見寂道兄之外,你還發現了誰?」 見無搖了搖頭,道:「我發現一波師叔是假冒之事完全是湊巧,因為,酉時是 他行功的時辰,平時派中弟子不知,只有我和見寂師兄服侍在旁過,所以才曉得的 。」 所以,「一波道長」要在酉時教練見無是犯了一件大錯。 一件令自己丟掉性命的大錯。 「伍兩總共有七個人!」章金聆輕輕一歎道:「另外五個人躲在那裡?」 他歎氣的是,那雙最可怕的「剪刀」躲在那裡? 章金聆才剛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外「見寂」已經端了一盆水進來,邊笑 道:「章 公子,洗把臉。」 章金聆看著他笑了笑,點頭道:「謝謝!」 見寂放下了臉盆,肅手站在那兒像是有話。 「還有事?」 「呃!我是等著章公子洗完了以後端出去。」見寂的表情十分認真,也很誠懇 ,道:「公子這兩天可忙累了吧?」 「是啊!」章金聆將毛巾放入臉盆中揉著,邊歎氣道:「很久沒這般活動筋骨 了。」 見寂很瞭解似的點了點頭,一雙眼兒就看著章金聆在揉毛巾不用,忍不住問道 :「是水太熱了?」 章金聆笑了,笑得很奇怪,道:「不是。」 「那公子為什麼老揉著毛巾不洗臉?」 「因為我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這盆水裡放了那幾種毒?」 見寂的臉色大變,雙目睜挑,道:「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章金聆笑道:「我只想知道這些毒我能不能受得了?」 章金聆一笑,果真拿了毛巾擦臉。 這回見寂的表情就非常的奇怪了。 天下有這麼笨的人? 這盆水裡的「七詭破魂」只要沾到了臉部,沒有一個呼吸便得全身麻痺,半盞 茶內立時斷了氣息。 「七詭破魂」詭異的地方就是在於它只對臉部七孔滲入時才會發生毒性。 否則,就算你拿來洗澡也不礙事。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被毒殺的人才更不明所以。 章金聆果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窗外,一道掠入的人影冷笑道:「逞英雄的下場就是死!」 這是一個看起來像三十年歲,極為平凡的男子。 他從懷裡挑出了一片薄膜,愉快的笑道:「一個人快死的時候做他的面具是最 傳神的!」 因為,七情六慾全數在這個時候表現在臉上。 他把薄膜貼到了章金聆的臉上,對著那雙恐懼的眸子大笑道:「你知不知道, 天下沒有一種內功可以逼出『七詭破魂』?」 見寂這刻也蹲到了章金聆的身旁,輕笑的朝那名男子道:「另外幾人的行動怎 樣?」 「蔡字頭化妝成一波被識破,死了。」男子低沉的聲音冷肅肅道:「陳字頭和 林字頭都已經化成了見字輩的弟子。」 見寂點點頭,道:「是那兩個?到時別殺錯了人。」 他們的化術連自己人也認不出來。 「見齊、見遙……」那男子看了一眼薄膜已經完全貼住了章金聆的臉皮,嘿笑 道:「現在,多了個章金聆!」 他伸手輕輕去撕,見寂也從左邊輕輕的撕了下來。 兩個人的動作都很小心,也很專注。 所以,當章金聆出手點住他們穴道的時候,他們不是不信,簡直是壓根兒沒想 到有這個可能。 「你們很訝異?」章金聆笑道:「以為『七詭破魂』是天下無可解的毒?」 老實說,他們不但訝異而且是驚駭。 這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可能! 問題是章金聆怎麼會避得過? 武當山的道觀後頭有一澗落泉。 落泉的名字叫「飛仙」。 據說是祖師張三豐成道飛仙之處。 章金聆很訝異在三更半夜的時候魏塵絕要他來這裡的目的。 「伍兩里的五『變神』已經一網打盡!」章金聆愉快的笑道:「難不成你發現 了那雙『剪刀』?」 魏塵絕握刀的手緊了一緊,冷冷的盯住對方。 「有什麼不對嗎?」章金聆的聲音有點不自在了起來,道:「難道你以為我是 『剪刀』?」 魏塵絕在冷笑,冷笑中充滿了譏誚。 譏誚外呢?似乎有一點點的失望。 「七詭破魂無藥可解!」魏塵絕的話很簡單,道:「你到底是誰?」 「我?」章金聆指著自己的鼻子,嗤笑道:「你這人是病昏了?連我這個救命 恩人都忘了?」 魏塵絕的眼皮跳了幾跳。 人家的確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是,他又非得揭開對方的真面目不可。 因為他不想陷入一個可能的陰謀中。 誰能把握在江湖上救你的人就是真心的? 誰有能把握朋友不會有那麼一日不把刀子插入你的心口? 所以,魏塵絕只有出手。 那把刀好快,隨著「嘩啦啦」的水流沖聲一道奔向章金聆而來。 章金聆「嘿」的一聲,黑檀扇劃出了一弧飄渺難測的氣機,硬是迎了上前。 刷! 清脆的一響猶勝水聲大落。 兩道人影交錯卻又急速的反身出招,這回魏塵絕的刀平平掃出,有如千軍萬馬 。章金聆長笑一聲,扇面陡然化成十一把劍似的刺向魏塵絕。 扇骨共十一支,每一支都已分開,又像是聯結綿系。 十一抹氣機彌天蓋地,好強。 魏塵絕沉嘿一聲,人往前大大一步,再一步。 他硬是以刀上罡風逼退章金聆。 章金聆退,一步又一步。 但是,五指控制的十一支扇骨猶在變化尋隙。 倏忽前後,雙雙已踏入了溪水之中。 落泉已在背,「嘩啦」大響裡章金聆飄起,人在半空中將扇骨聯成一線直透而 下。 魏塵絕輕哼一聲,蹲身竄前,反手一刀。 這一刀如怒飛斬,又快又疾。 章金聆的扇骨一縱和對方的刀接觸了,只覺偌大的氣機湯上了手腕。 他輕嘿一聲,扇骨剎那換回扇面之狀,又硬生生接下了這一刀。 只不過落身時受了對方氣機的波動,一時站立不穩。 魏塵絕不放,踏水舉刀跨了進前。 章金聆僕於水底似魚穿的掃向魏塵絕足部。 這刻兩人落足處水流已到了胸部,魏塵絕沉嘿的將刀往水裡一格,硬是大步向 前往深處更推進。 於是,雙雙且戰且走,三丈外已是皆沒於水底之中。 水底下,女「帝王七巧弄魔扇」有一個變化是專門適用於水戰,大大的有力了 。 魏塵絕的刀縱使力道萬鈞,在水流中則大失威力。 章金聆雙眉一挑,尋著了空隙用扇面一挾,制住了對方的刀,同時左掌破水拍 向魏塵絕的胸口。 這一記手法本來是無懈可擊,他可沒料到雙手舉刀握鞘的魏塵絕忽的雙雙一放 手,右掌扣住自己左掌。 至於左掌則一提自己的右肩往水面衝出。 「嘩啦啦」的一大響裡,兩個人衝出了水底,落到溪畔對看。 對看,凝眸,在月色下。 魏塵絕的手忽然鬆了,臉也紅了。 他是個臉會紅的人。 章金聆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清爽爽的好舒服。 尤其這襲初秋的山風撫弄著更是醉人。 剎那,他想到了一件事。 不,是她! 章大員外那位艷絕天下的女兒章兒玲想到了一件事。 魏塵絕利用衝出水面時,水流的阻力脫掉了自己那張又平凡又不起眼的面具。 「你很聰明!」章大美人的聲音好聽極了,道:「由『七詭破魂』中知道我戴 了人皮面具……」 所以,七詭破魂根本沒滲沾到面龐,也沒沾入七孔。 當然那種天下無解的毒一點功效也沒有。 她輕輕一歎,美得不能再美的眸子有著笑意,道:「而利用水流的阻力脫下我 的面具更是高人一籌!」 魏塵絕心裡忽然覺得有一絲抱歉。 大美人笑道:「好啦!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就是章大員外的女兒章兒鈴? 」 魏塵絕不得不點了點頭。 章兒鈴嬌笑著把夾在扇裡的刀遞給魏塵絕,叫道:「既然什麼都知道了,刀也 還你了,你是不是該到水底去把那個寶貝的刀鞘拿回來?」 魏塵絕二話不說扭頭下水,速度快得好像在躲避什麼。 他是在躲避什麼? 一個很醜的男人突然變成一個貌艷天下的女人會是怎麼樣的情景? 有人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有人喝茶嗆到了。 當然,像邱擠天這種「高人」還放了個大響屁。 「我的大小姐呀!以後別這樣嚇人行不行?」邱老道的聲音真的在發抖。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章大小姐又來剪他的鬍子。 武年年的表情忽然間也變得很複雜。 魏塵絕由很落魄的樣子搖身一變成很俊貌的男人是一回事。 現在,章金聆由一個平凡的男人變成一個艷絕天下的章兒鈴又是一回事。 女人和女人之間本來就很奇妙了。 更何況,一個要殺一個要護! 「不管剪刀在不在武當派內……」魏塵絕淡淡的道:「只要我們離開了,他們 就沒有理由留在這裡。」 所以,他要離去。 找大悲和尚的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只不過這回身旁跟著是由一男一女變成了兩個女人。 兩個都非常漂亮的女人。 另外,又多了一個年輕的道士。 「我師父答應我跟在你身旁多見見江湖事……」見無笑道:「當然,你如果可 能方便願意的話,教幾招!」 魏塵絕忽的一笑了,好像沒什麼反對。 就是這樣,所有的人看著他們四道身影下山。 老半天不見了人影了,邱擠天才叫道:「小道士可以跟,小道士的爺爺我為什 麼不能?」 他越想越有道理,顧不得眾人哄堂大笑,邊跳邊叫的追了下去:「魏小子,等 等我呀!喂!走慢點……」 秦老天和柳危仇這廂大笑了幾聲,變是雙雙朝一古道長道:「一古道兄,我們 兩人告辭了。」 「你們也要走了?」一古道長微哂道:「幸虧兩位相告才免了敝派未枉殺好人 。」 秦老天淡笑道:「事情才剛開始,以後彼此還要多多通息,除魔伏奸。」 「秦兄所言甚是!」一古道長輕一皺眉道:「不知一飛、一影兩位師弟追躡夏 竹、冬雨如何了?」 他的擔心也是有道理。以一飛、一影的武功和機智,竟會有兩天沒有音訊。 這代表了什麼? 武當山下的路是不是比較好走了? 江湖的路有那一條是好走的? 沈破殘的人還在,槍也還在。 只是這回有點不同的是,他已經變成了死人。 人已經是死人,槍呢? 沒有人使用的槍豈不是跟廢鐵一樣? 魏塵絕的心往下沉,因為這裡發生的事比他想像的還可怕得多。 沈破殘是死在一把又快又猛的刀下。 刀鋒的寬度和角度都跟自己的手法很像。 武年年立即發現了這點,她張臉沉冰到了極點,直瞪著魏塵絕和章兒鈴。 「他死的時間差不多有半日。」現在是日正當中的午時,武年年的聲音卻像寒 天的冬夜,道:「昨夜三更,你們兩個到飛仙落泉決鬥?」 昨夜三更距離現在正好半日。 武年年的雙眸閃動著,說道:「那是你們的說法,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偷自下山 來殺了沈先生?」 「沈兄死了?」武年年身後林木間晃出來三道人影,每個人的眸光含煞,含悲 道:「是魏塵絕下的手?」 孤主令看了看沈破殘的體,一張臉深沉又深沉,道:「看來,你真的是非死不 可了。」 魏塵絕沒有說話,也用不著說。 既然孤主令、沈相送和安西重都已認定了他,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章兒鈴卻很不甘心,「人不是魏公子殺的!」她叫道:「因為昨夜三更他和我 在飛仙泉決鬥……」 章兒鈴的話說了一半忽然住口。 因為孤令主的眼光讓她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 「誰都知道你一路喬裝成章金聆保護姓魏的!」孤主令冷冷道:「誰也相信有 可能是你們兩個聯手殺死了沈破殘。」 章兒鈴的一張臉變得很難看,就要發作的時候,身旁的見無忽然輕歎道:「章 姑娘喬裝的事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三位前輩怎麼這般快就得到消息了?」 這是一個大漏洞。 孤主令的表情可從來沒有這般難看過。 他有什麼理由說明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知道? 莫非飛仙泉一戰他就在附近看著? 如果他在場,那麼又豈會不知道魏塵絕是無辜的? 章兒鈴的目光一寒,道:「難道你才是兇手?」 孤主令冷笑了起來,身後的安西重則緩緩接口道:「我在武當派中有朋友。」 飛鴿傳書的速度當然是快多了。 魏塵絕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中沒有半句話。 但是,讓安西重的心裡一陣不安。 這小子那一笑的目的是什麼? 「既然武當派中有你的『朋友』,那麼他或他們必然整天注意我們的行蹤了。 」章兒鈴輕輕一笑,卻是寒意更盛道:「是不是你知道了我們去飛仙泉,所以殺了 沈破殘嫁禍?」 安西重的臉色沉了又沉,冷冷大笑道:「老夫今天就憑著這句話,不管你是不 是章單衣的女兒也非殺了不可!」 這廂倒是孤主令和陳相送有點猶豫著。 驀地,林中有人說話:「安大先生昨夜和在下一起論事。」蕭輪玉輕拍著劍, 淡淡道:「我保證我們整夜在一起。」 蕭輪玉的話令人相信。 那麼是不是表示魏塵絕和章兒鈴更有可能是兇手? 一句話的剎那,魏塵絕的週身湧來了無比的殺機。 這回是無可辯詞的要出手了。 見無卻還有話說,道:「等一等!蕭英雄和安大先生見過幾次面?」 蕭輪玉一皺眉,冷嘿道:「荊門山上殺趙一勝初見!」 「從此以後就是昨夜屬第二回了?」見無說得可真快:「難道蕭英雄有把握昨 夜見到的安西重是真貨?」 他搖了搖頭,歎道:「連我見了十年的師兄被『伍兩』冒充,當面尚且全派上 下沒一個認出來。」 章兒鈴不得不欣賞這個看起來油頭滑嘴的小道士。 平素看他古怪勢利,重要的時候倒是精得像鬼。 魏塵絕淡淡的在笑,一直就是這個表情看著安西重。 好像他也早已想到了這一層。 安西重的臉色變了好幾回,咬牙道:「安某可以將昨夜和蕭兄弟的談話一字不 漏的重復。」 章兒鈴卻是在笑著,道:「可是殺沈破殘的人呢?他是不是有可能化成你們其 中的一個下手?」 因為現場很明顯沒有打鬥的痕跡。 除非是熟人、好朋友,否則以沈破殘的武功怎會連反手的機會也沒有? 「你忘記了一件事!」陳相送的兩手已扣住了十七八件暗器,道:「現場可以 整理,而體的刀法卻是永遠不能改變的事實。」 這些人中,只有魏塵絕用刀。 而且,用得這麼有魄力。 陳相送彈身出手,孤主令和安西重、伍年年也動。 蕭輪玉呢? 魏塵絕在奔逃的時候才明白了一件事。 青峰鎮那一戰,除了武斷紅以外其餘的人並不真想置自己於死地。 所以,他們在當時保留了相當的幾分實力。 但是現在大大不同了。 武斷紅的死讓他們真的打算除掉自己。 加上沈破殘的死,更激怒他們非置自己永無翻身之地不可。 他相信,這陣子一直沒有動靜的陳相送「天理會」、孤主令的「令遍武林」、 安西重的「九九大幫」,甚至蕭輪玉的「集劍樓」,必然全數出動。 蕭輪玉! 他想到了這個名字及這個人時,忍不住會打了個寒顫。 集劍樓的劍比自己想像的可怕太多。 蕭輪玉一直在旁邊等,等著一個死角出現擊出一個必殺的一招。 就是這麼一劍,讓魏塵絕不得不奮足竄身走脫。 因為,他不想第二次再讓蕭輪玉有出手的機會。 不想,為的是要想活下去。 當然他之所以放心的走脫是還有一個原因。 邱擠天和秦老天、柳危仇都趕到了那裡。 章兒鈴和見無絕對不會有危險。 但是,自己卻不能留下。 八路英雄為了自己當面兵刃相向,並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事。 漢水,在奔逃兩天兩夜之後終於在眼前。 漢水之旁當然有不少靠打漁維生的人,他們用木頭建造的房子很簡單,卻是一 個可以安身的地方。 層層比鄰的房子相隔有三丈遠近灑開成一片。 隱約間自有它的規格和街巷。 每家的門前都有個不大不小的空地,是為了曬網。 當然,酒樓前面是不用的。 「好天酒館」的名字取得真好。 打漁人家求的就是天天好天嘛! 所以,雖然它並不大,更稱不上有什麼好酒的酒樓,這間小酒館卻是這村子裡 的人最愛來的地方。 魏塵絕進來的時候已經不會引起什麼特別的注意。 因為,這七八天裡來來往往的江湖人似乎太多了一點。 當然他們也聽到一些風聲,說是為了緝殺一個大惡人,那個「大惡人」很年輕 ,只有二十八九左右。 「幹啥這麼多人殺一個?」有人好奇的問了。 「因為他殺了武林中一個很令人尊敬的人!」 「那個人又是誰?」 「武斷紅武大先生!」說話的人眼睛在亮著,神情也激動了起來,道:「現在 ,最少有五十萬兩銀子懸賞他的人頭!」 好貴,五十萬兩都可以壓死人了。 這兩天經過村裡的人似乎更多了。 難不成那個「大惡人」已經到了附近? 他會做出什麼事? 江湖的恩怨似乎和村民的生活混亂成了一片。 每個人每天茶餘飯後都在討論這件事,由村頭談到村尾,由家裡談到酒館。 反正五十萬兩銀子的事談起來乾過癮也夠醉人了。 魏塵絕獨自在喝著酒,一口一口的吞下肚裡去。 隔旁,最少有三桌是武林道上混的。 「乖乖,這五十萬兩銀子我們『號東四雄』非要了不可。」最近的這桌,「號 東四雄」 的老大莊萬物意氣勃發的大笑道:「就算沒機會搶第一功拿到銀子,砍那個姓 魏的體一刀也可以出個風頭,弄點薄名。」 這些人一大半不是為了名為了利還為啥拚命? 「號東四雄是什麼東西?」另一桌上有兩個白白胖胖的女人冷笑道:「滾回去 小界嶺吹風……」 莊萬物臉色第一個變了,他那三個兄弟柏采青、柳陸、成有壽當然也是一轟的 站了起來,指著那兩個女人破口大罵道:「媽的!騷娘們是什麼來路敢斷大爺的興 頭?」 「送君天理!」右邊那個吃吃笑道:「天理會的『白玉雙嬌』不知道是不是太 沒名了?」 她說著還歎了一口氣。 歎得好幽怨的樣子,卻夠讓雄赳赳的「號東四雄」乖乖的提了屁股二話不說丟 下銀子走人。 「白玉雙嬌」的名號有這麼可怕? 魏塵絕自顧自的喝酒,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後才站了起身付賬。 他的動作很從容不迫,好像周圍的事都跟他無關。 「白玉雙嬌」顯然不是這麼想。 「這位公子急著走?」賀碧白笑著問道:「若沒有急事何不坐下來跟我們兩姊 妹聊聊?」 魏塵絕還是穿著那件藍絲綢袍掛,一身英挺。 尤其那張充滿堅毅的臉龐更是充滿令人心醉的神情。 冷俊的男人有時候是最吸引女人的,不是嗎? 魏塵絕沒有說話,繼續他的步子。 只要他的刀還在手掌中,他的步子一向邁得非常的自信。 男人的自信,豈不是也讓女人沉醉的理由之一? 張來玉「咯咯」笑了起來,道:「公子當真那麼急?」 問這句話的時候,她的一個身影不知怎的就站在了門口,阻住了別人進來。 當然,阻住外面的人進來也阻住了裡面的人出去。 「公子是不肯賞臉了?」 魏塵絕的雙眸一凝,看著張來玉那張圓胖胖的臉,一個字也沒說。 沒說的是聲音,眼睛卻是說明了一切。 「離門口還有三步,三步之內不走就得死!」這是魏塵絕的瞳子說出來的聲音 。 張來玉的耳朵沒聽到,心裡卻是明白。 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不但明白,而且相信。 現在的情勢,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縱使賀碧白也已採取了行動站到魏塵絕的背後,但是她相信連一點點的幫助也 沒有。 魏塵絕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張來玉的手心在發汗,腳膝蓋也有點抖了起來。 她現在可後悔了方才為什麼這般無聊,看了英俊的男人就想調侃兩句? 如果退呢?是不是丟了「天理會」的臉? 魏塵絕的第三步並沒有跨出去。 這絕不是他膽怯或是改變了主意,張來玉由他的目光中明白,他是在看。 看自己背後無聲無息站著的那個人。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有一個「天理會」。 當然,他們也都知道天理會上下九層中有一個總管天理的大總管。 顧人間! 顧人間是一個人的名字,也是一種力量的代稱。 魏塵絕相信站在張來玉背後這個七旬漁翁打扮的老頭子就是顧人間沒錯。 「這個人的一張臉從來不用改!」他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可是,他扮殺豬的 時候你絕對不會以為他是殺鴨!」 顧人間此時看來,幾乎是生活在這漁村一輩子似的。 誰看了都會這麼想。 顧人間那雙老眼在發亮,晶瑩直透人心似的,道:「你們兩個幹啥?一個要進 一個要出,不會有一個讓一讓?」 他衝著魏塵絕一笑道:「男人嘛!和女人計較?」 終究,還是不要「天理會」的人讓路。 張來玉的膽子好像回來了,頭也抬高了一點。 頭抬高,脖子就拉長了。 魏塵絕的刀忽然讓張大小姐發現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穩穩又冰涼的架著。 顧人間一張老臉還是動也沒動,依舊笑道:「幹啥?年輕人火氣這麼大?爭個 路就要殺人?」 現在,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 似乎所有的事都鬧僵了。 不!這個時候有人在笑,而且笑得很清朗。 那是一個年輕人,一個很俊朗的年輕人回過身來。 本來他是最早來店裡的,而且又背對著大家。 所以沒有人看見他的長相。 他站了起來,走到魏塵絕和張來玉之間的右側。 右側三步就停了下來。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一寸魏塵絕就會發動攻擊。 這是那個舉刀的刀客所能容忍的最近範圍,宋飛唐讚賞的點了點頭,好有自信 。 因為,這麼短的距離是什麼可能都會發生。 什麼可能都會發生的意思是,包括自己可能死亡。 「在下杭州宋字家的宋飛唐!」他朗笑的朝魏塵絕道:「我不認識這位兄台, 但是,想跟你換個地方喝酒。」 宋飛唐很有名。 甚至連青峰鎮的章大員外都想把女兒嫁給他。 章大員外的女兒就是章兒鈴。 宋飛唐往門口一跨,朝張來玉後頭的顧人間笑道:「顧老,你不會阻止我這點 雅興吧?」 「當然!」顧人間一拉著張來玉直直後退,退出了刀鋒範圍,也退出了門外。 「你怎麼連宋大公子的路也敢擋?」顧人間嘿嘿笑道:「杭州十六懷古堂單是 那些人名就可以背死你!」 杭州十六懷古堂總計三萬兩千八百零四人。 「聚豐酒樓」是這村裡第二家酒坊。 論規模和格局,這裡才真算是有樣子的酒樓。 據說,這是「漢水一條龍」溫三爺的小小資產。 這兒的老闆是個女人,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 溫三爺數也數不清的姨太太裡,這個據稱排第九。 排第九的女人有一個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尤川川。 尤川川的確長得很漂亮,不但漂亮而且有女人味。 雙十年華出頭一點點,卻是有著讓男人目不轉睛的嬌俏,所以,這裡的酒是貴 了一點,但是來的人還是不少。 因為尤川川每天一開市就往櫃台一坐。 喝!這一坐可坐出了大把銀子。 男人嘛!有酒可以喝,還有漂亮的女人可以看,誰都有興頭來這一套。 但是,今天尤川川的心情好像沒那麼好。 這點從她平日一貫笑臉拋媚,今天兒卻無精打采,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 幹啥啦? 尤大老闆娘眼睛看著就有氣了。 她可不是今早一開市就這樣,而且方纔,就是在半炷香前的方纔那才笑得誇張 咧! 原因很簡單,打從這間店開張一年來,第一回有讓咱們尤美人兒眼睛一亮的俊 俏男人上門。 平常來的那些老色鬼看了就想吐。 就是今天,大大不同的是這對男人。 一個輕笑朗爽,一個冷肅迫人。 兩個都是令女人忘了自己是誰的男人。 十足十的男人,尤川川有把握這兩個一定是絕對絕對的「男人」。 既然有了這麼令人興奮的事,尤大老闆娘幹啥一臉難看? 說穿了只不過是人家正眼也沒瞧瞧,自尊心大大受損罷了。 她越想越看,越看越想就越氣。 氣到後頭反而好奇起來。 這兩個傢伙打從進門就一直自喝自的悶酒不搭半句話,幹啥? 不說話坐在一起喝酒多無趣? 她想起來就不禁皺了眉啦!怪,到底是誰跟誰的後面進來的?而又是誰先坐下 另外一個坐上了同桌? 她忘了。 忘了沒關係,老闆娘有老闆娘的本事。 當他們喝第三壺酒時,是由我們尤大美人親自出了櫃台送去的。 喝!這可是破題兒第一遭,立即轟動了。 所有在一樓子裡的人眼睛全直了,誰都想看看尤大美人親自送酒會有什麼好戲 ? 果然,酒是送到了,人也一屁股坐下了椅子上,先是一串嬌笑,道:「兩位公 子,本店的酒不好喝?」 她看了看冷肅的漢子表情動也沒動,眼波一轉就溜向了那個俊朗的臉上,道: 「還是我們的服務不好?」 「當然不是!」俊朗的這個果然是會開口,道:「只不過我們在等一個人,在 他出現以前不想開口說話!」 尤川川「咯咯」笑了起來,笑得像一頭老母雞似的,道:「那公子又為什麼跟 我開口 了?」 說著,還拋了個媚眼。 她可得意,老娘終究是個女人,而且很有味道的女人,這是她自信對方為什麼 會開口的理由。 「因為我希望你坐在這裡!」俊朗的漢子笑得很親切,道:「最少坐半個時辰 !」 那還有什麼問題? 尤川川的心都快飛了,又斟酒又嬌笑,前後不過半炷香而已,她忽然坐不住了 。 不但坐不住,連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快哭出來般,整個人看起來最少老了十歲。 這回又是怎的? 沒什麼,只不過門口有四個人擁簇著一個五旬近六的威猛老人。 四個人都很結實有力,而且充滿了剽悍。 那個五旬近六的老人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老。 誰敢說「漢水一條龍」溫三爺老? 「這個就是我們要等的人。」那個俊朗漢子還用很近的距離貼到尤川川的耳畔 說話:「等著殺他!」 尤川川全身冰涼。 連她都不可能知道溫三爺的行蹤,他們怎麼會知道? 「不是我們!」冷肅的男人終於開口道:「是你!」 他不出手,因為和溫三爺無怨無仇。 「結果不會不一樣的。」宋飛唐站了起來,將桌上的雪白沉玉劍抽出了劍鞘, 遞出。 好快,好快的殺了站在門口的那五個人。 當劍身輕輕滑回劍鞘的時候,名動漢水的「一條龍」溫三爺已經和四名得力助 手死在自己酒樓的門口。 死的時候,連門口也沒能跨入半步,話也沒留半句。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魏塵絕獨自坐著一艘舟子急速的滑過水面。 這回宋飛唐沒有跟他同坐。 「因為漢水上的一條龍死了。」宋飛唐笑道:「當然會有很多蝦兵蟹將過來報 仇。」 如果宋飛唐同坐在一艘舟子上,一定會麻煩到魏塵絕。 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所以,宋飛唐坐著另外一艘舟子隔在三丈外。 過這漢水江面大概得半個時辰,事情要發生也是在這個時候。果然,剛剛好半 個時辰的一半,一炷香的剎那。 宋飛唐那艘舟子忽然間就這麼沉了,沉得一點蹤影也沒有。 魏塵絕卻出刀,出刀架在撐船的這個年輕人脖子上。 「我保證你還沒跳入江水中以前只剩下體!」 魏塵絕的話令人不得不信,所以撐船的只敢動他的雙手不斷往前去。 腳,可是踏得十分十的實在。 又過了半炷香,船尾忽然有了輕輕的搖擺。 只見我們那位杭州城裡名公子一身濕的咧嘴笑著。 「兄弟,你真聰明!」他甩了甩劍鞘上的水珠,大笑道:「這下面的水那麼急 ,游不到對岸就淹死了。」 宋飛唐也不笨,預先留了這艘舟子。 而且,他相信魏塵絕會把舟子看得非常好。 好到一點阻隔也沒有的到了對岸。 「總算完成了一件事。」宋飛唐笑著踩上了地面,朝魏塵絕嘿笑道:「你貴姓 大名?」 「魏塵絕!」魏塵絕回答的很乾脆。 「好!」宋飛唐大笑道:「跟一個比我還有名的人在一起實在是件沾光的事。 」 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 魏塵絕現在已經是大半天下武林人要緝殺的對象。 或者,是宋飛唐另有目的? 而且這個目的也是要殺魏塵絕? 魏塵絕的表情動也沒動,右手握著象牙的刀鞘孤獨而專心的自己走著。 他絕不計較身旁有誰跟著,也絕不會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 魏塵絕就是魏塵絕。 魏塵絕的刀就是魏塵絕的刀。 他只計較一件事。 如果有人想殺他,他的刀就脫鞘而出殺了那個人。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血是熱的,不肯隨便流逝,也不肯隨便浪費。 至於別人的血如果想變成冰的,可以試試看。 試試他手中鞘裡的刀。 刀,砍出來的血,特別容易變冷。 章兒鈴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現在,她和見無也來到了前一天魏塵絕待過的漁村。 只不過現在可冷清多了。 那些江湖人一個個趕回家救火似的衝過江去。 最簡單的原因是,魏塵絕這個值五十萬兩銀子的人過了漢水啦! 他們還留在這兒嗑風閒扯蛋? 章兒鈴的表情很奇怪的原因是,魏塵絕的身旁竟然冒出了一個人。 一個她爹問她願不願意嫁的名門公子。 「宋飛唐好像也很有名?」見無看了她一眼問著。 這個小道士十五六歲,知道的事還真不少,道:「杭州十六懷古堂由宋懷古在 三十年前和五位兄弟同創,歷經十八次大小戰役才有當今一百零六分舵散佈於天下 。」 章兒鈴看他說得得意,輕笑道:「你還知道什麼?」 「多啦!」見無皺了皺鼻子,嘿道:「宋懷古那五個兄弟這三十年來死的死, 失蹤的失蹤,後來只剩下兩個。」 這點章兒鈴倒是不知道。 或許是宋懷古的名氣太大,所以讓人不注意其他的人,另外這兩個人是誰? 「一個叫聞逍遙,據說是個很神秘的人物,平常就潛身在江湖中,誰也看不出 來。」 「還有一個呢?」 「說了你最好別嚇一跳。」見無皺起眉來像極了個小老道,溫吞吞道:「就是 死在武當山下的沈破殘!」 沈破殘也是十六懷古堂大堂主宋懷古的「兄弟」? 章兒鈴的臉色變了,道:「那……宋飛唐和魏塵絕在一起,會不會……」 見無看了身旁這位大美人一眼,笑道:「章姑娘這麼擔心魏公子的安危?」 「誰說的?」章兒鈴哼哼的看著漢水的水面,抱臂在胸,嗔道:「我只是看天 下人都誤會了他,怕那些『英雄』做出了大憾事。」 「誰做了大憾事啦?」在他們的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老頭子,笑道:「這位 俏姑娘可是章單衣的女兒?」 這老頭子是明知故問。 否則那有人一猜就中的?章兒鈴連頭也不回,哼道:「你認錯人了!」 倒是見無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得伸舌頭叫道:「唉呃!是天理會的大總管顧人 間老先生哪!」 「小道士好見識……」顧人間溫吞吞的晃到了章兒鈴面前,嘿嘿一笑道:「你 們是在等舟子過河?」 章兒鈴斜眼睇了他一眼,哼哼兩聲,道:「你有?」 「這有什麼困難?」顧人間招了招手,果真有一艘快舟自蘆葦裡冒了出來,疾 快的到了。 「代我向你爹問一聲好!」顧人間嘿嘿一笑道:「快上船過江吧!」 章兒鈴當然沒有理由反對。 縱使她認為這個姓顧的居心別具,不過人家是天理會的大總管當然不會對自己 怎樣。 如果說有目的,主要的就是藉自己查出魏塵絕的下落。 快舟如箭,奮力的劃破漢水的水面。 打激的浪花,紛飄起水珠映日,好晶瑩。 章大美人的思緒卻是不斷湧著,想到了兩天前武當山下一戰,幸好是秦老天、 柳危仇和邱老道趕了來。 孤主令那四個人自然不好對自己怎樣,倒是武年年第一個搶先追下,非躡上魏 塵絕不可。 自己和見無則繞了個圈,一路藉著武當派在這裡的情報網追蹤到達漢水畔。 反正這一路往洛陽六石寺便是了。 只要魏塵絕能活著,撐到那裡,必然可以相見。 「喂!你是個道士,終年在武當山上怎麼認識那麼多的武林人物?」 這是章兒鈴自愧不如的地方,也是個疑問。 「秘密!」見無笑了笑,道:「不能說出來的。」 章大小解可好奇了,一雙妙眸直盯著問:「什麼秘密見不得人,聽不入耳?」 「喂!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見無可急了,疾道:「我們武當派一向光明磊落 ,只不過這是本派裡的私事,不能漏出去的。」 那一門那一派沒有自己的一點私事? 章兒鈴能夠瞭解,所以大笑了起來,道:「看你急的那付模樣,好啦,不問就 是了!」 見無聳了聳肩,忽的道:「那個宋飛唐好像有去過你家三十六處天機園?你見 過沒?」 「有又怎麼樣?」 「你覺得這位宋公子如何?」 「幹啥?你要當媒人啊?」 見無嘻嘻笑了,搖了搖頭道:「我只怕你章大小姐對他有好感,到時他要殺魏 公子時不知如何是好!」 章兒鈴心裡不由得罵了起來。 這小道士真是人小鬼大,精得很。 她別過臉向前,落眼是對岸將至。 魏塵絕,你現在的處境是怎樣? 魏塵絕的處境在誰的眼光來看都是他媽的好極了。 有酒、有女人,還有姿色、舞藝都很是一流的歌妓陪著,你說好不好? 宋飛唐的招待都是一流的。 保證讓你舒服極了的一流。 「你不把我當成朋友沒關係!」宋飛唐說得振振有辭,道:「但是,我不能不 報答你救命之恩。」 因為,漢水上如果不是魏塵絕控制了舟子,宋飛唐的兩隻腳可能沒辦法活著踏 上結實的土地。 「我想報答你最好的方法就是幫助你完成心願。」宋飛唐笑道:「你一定是要 去找一個人或是完成一件事?」 魏塵絕在他說話的那時沒有反應,只顧往前走著。 「你如果想快點到達目的地,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我的招待。」宋飛唐笑道: 「因為,在我住的地方保證沒有人會來打擾。」 魏塵絕不是怕事的人,所以這不是他來「凌雲山莊」的理由。 可是他為什麼在這裡? 「你還有一個非接受我招待不可的理由。」宋飛唐歎了一口氣,道:「沈破殘 也是十六懷古堂的人,是跟我爹磕過頭、歃過血的兄弟。」 為了這點,魏塵絕來了。 「洗清你冤情最好的方法……」趙一勝告訴過他:「那就是跟著來復仇的人一 起生活。」 一起生活,讓他由心底裡知道你是背了黑鍋。 現在,沈破殘死了。 十六懷古堂的少堂主親自和魏塵絕在一起,別人當然就比較用眼睛看變化,而 不會用手去行動。 更何況,在滿廳歌妓飛舞的時候,武年年衝了進來。 「你說過讓我跟在身旁,為什麼獨自一個跑掉?」武年年的語氣很生氣,道: 「是不是怕我殺了你?」 誰都知道事實不是這樣。 但是,這句開場白後武大小姐就可以大落落的坐下。 宋飛唐都趕不走的人,凌雲山莊裡還有誰敢說話? 所以,跳舞的女人依舊跳舞,彈琴的女人還是彈琴。 不說話的魏塵絕還是不說話。 這一切好像很平靜,卻忽然有人來訪。 「稟告少堂主,外頭有兩名道長要拜訪魏公子。」 道長?莫非是武當派的道士? 宋飛唐看了一眼魏塵絕,人家可鎮定得依舊喝著桌上的龍井茗茶。 好像不反對? 不反對就請人進來了。 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昂首闊步,大笑的邁進來。 走路的是兩個人,進來的卻有四個人! 因為,他們的肩頭上各扛了一個。 夏竹、冬酒! 「真巧啊魏公子!」一飛道長撫鬚大笑道:「聽本派在這地面上的弟子提起你 在凌雲山莊。」 一影道長也大笑接道:「我們兩個追這對兔崽子好不容易終於有了結果。」 他看了宋飛唐和武年年一眼,又復看了那些歌妓一巡,意在不言中。 「你們表現得太好了。」宋飛唐鼓掌著朝那些女人笑道:「下去歇一歇吧,喚 你們再出來!」 那些鶯鶯燕燕走了,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方是輕咳了一聲,朝武年年道:「武 姑娘,令尊之死和這些殺手有關……」 武年年皺了一下眉,問道:「有什麼關連?」 「令尊之死,魏公子是被嫁禍的……」一飛道長說著,對趴在地上的夏竹和冬 酒踢了踢,嘿道:「這其中關係了一個大陰謀和代號『死亡』的行動……」 一影道長接口道:「我們查出了……」 查出了什麼? 一影道長根本還來不及開口,夏竹和冬酒忽然彈身出手。 薄薄銳利的短刃插沒在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的身體內。 好快速猶勝於風,雙雙又朝門外竄去。 宋飛唐怒喝起身,武年年也跳了起來。 卻是,魏塵絕拔刀出手的速度最快。 只見他一個身子由桌子後翻身在半空,直揮刀砍向門口欲出的夏竹、冬酒背後 。 他的刀砍向別人的背後,自己的背後呢? 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的劍忽然自下而上的斜裡刺出。 夏竹、冬酒也迅雷般的回身搏殺。 魏塵絕根本不管背後,刀勢依舊。 依舊的將夏竹和冬酒的手臂砍了下來。 背後的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呢? 宋飛唐就算沒辦法一招內殺了他們,最少也能擋得下他們刺出的兩把劍。 武年年傻住了。 怎麼會這樣?這兩個男人好像早就知道? 他們是怎麼看出來的?這一切的行動是如此的完美,破綻到底在那裡? 宋飛唐忽然很愉快的笑道:「你為什麼有把握我一定會替你擋下這兩劍?」 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的兩劍銳利已極,絕對是要命的劍招。 魏塵絕淡淡一笑,終於說了一句話,說道:「因為,你的客人死在凌雲山莊很 難看。」 「好理由!」宋飛唐拍手大笑,忽的雙目一凝,道:「如果我也是要你死呢? 」 魏塵絕的目光並沒有看他。 他是看著一飛道長和一影道長,淡淡道:「那樣的結果是,他們兩個也會少掉 一條手臂!」 好大的自信。 宋飛唐忽然發覺自己那麼賣命好像是多餘的,他只有歎氣的朝「一飛」、「一 影」道:「你們最好記得,女人扮男人永遠是裝不像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想起扮成男人的章兒玲。 果然,「一飛」和「一影」逐漸變成了女人。 一對很漂亮的女人。 宋飛唐笑道:「你們大概是『伍兩』中的一雙剪刀?」 他的笑忽然變得不懷好意,道:「范影和貝玉笙,杭州十六懷古堂找你們好久 了。」 看起來是真的。 這廳堂內忽的就多了十二名看起來有相當紮實功夫的漢子,一個個挺立如標竿 。 范影吃吃的笑了起來,脫掉袍底靴面下墊高的皮片,瞅著眼道:「宋公子,還 是不要浪費你的生命吧,結大了仇大家以後都不好見面」宋飛唐嘿的一笑,晃了一 下,先點住夏竹、冬酒的穴道丟到一頭,叫人抬到裡面去了,這才說道:「誰有把 握自己一定勝?我沒有……」 他大笑著,又道:「你們有嗎?」 范影和貝玉笙本來是有,而且根本不把這十二名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輕 劍手放在眼裡。 現在,宋飛唐的一句話卻讓她們狐疑起來。 這十二個人從跨出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半點呼吸。 沒有呼吸的意思是,一口氣在體內流轉得極為順暢。 相同的意思也就是說,這十二名劍手的內功修為不但精純,而且正宗一流。 貝玉笙有點兒小皺眉了,道:「宋公子的神情可比嘴巴上有把握得多了!」 宋飛唐還是微笑著,輕輕道:「你們立即可以明白了,不是嗎?」 十二把劍出來的時候既整齊又簡單。 看起來好像很單調,似乎太規律而少了變化。 范影卻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是很奇異的感覺,感覺到這十二個人同樣一條心一個念頭:殺死自己 。 真的,她只感覺到十二個人只想對付自己,好像根本與身旁的貝玉笙無關。 所以,她忍不住看了貝玉笙一眼。 貝玉笙的表情也和她一樣,那雙眸子說明了恐懼。 現在她們終於知道這十二個人的可怕,也想起這十二把劍在江湖中傳說很久的 一個名稱。 十五年前,杭州懷古堂的大堂主宋懷古就曾在天下找到四十三名資質優異而相 近的八九歲少年。 傳說中描述,宋懷古讓這四十三名少年生活在一起,並且共同學武。 據說每年都會去掉一些人,直到了近三年才沒有這些年輕人的消息。 所以,人們也忘了有這件事。 大半的人都認為那個計劃失敗了,因為從來沒有過那些年輕人出現在江湖的消 息。 消息好的,在三年前猶知道當時只剩下十二個人。 從此以後呢? 「一條心的十二把劍」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而且祭劍的對象又是大名鼎鼎的「伍兩」中的剪刀。 她們有偌大的壓力,卻不可能不反抗。 老實說,范影和貝玉笙的武功的確好。 挪移的身法,搶攻的戰技都是一流的。 但是宋懷古親自調教的這十二把劍會是簡單的貨色? 范影和貝玉笙終於倒了下去。 名動天下的兩把剪刀斷了? 「你們只是剪刀的替身。」宋飛唐的聲音有一絲惋惜,道:「因為,我們對剪 刀下過手的目標身上傷勢做過分析,她們兩個聯手最少可以擋住一百招以上。」 而眼前這對女子不過擋了二十一招而已。 這個「范影」歎氣道:「你們的作為太可怕了一點,想不到死人也可以告訴這 麼多事。」 她笑了笑,看了那十二名劍手一眼,冷笑了起來,道:「宋大堂主訓練了十五 年的人十二個,還能叫我們擋得下二十一手攻擊,嘿嘿!不怎麼樣。」 宋飛唐大笑了起來,雙眸閃動道:「我對他們的要求是『勝』,慢慢的勝和費 盡全力一搏而勝不同。」 「范影」和「貝玉笙」的臉色變了。 甚至連魏塵絕似乎都為這句話在深思。 「反正我們的時間很多對不對?」宋飛唐笑道:「剛剛看完了女人跳舞,再看 看女人耍劍不是很愉快的事?」 宋飛唐到底是怎樣的一號人物? 武年年的眼眸中第一回有了奇異的深慮。 這個人可比想像中可怕得多了。 靜沉沉的夜裡,靜沉沉的房間內。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會做什麼事? 魏塵絕和武年年可是什麼事都沒做,一個盤腿在床上,一個冷冷負手而立於窗 前。 這樣有多久了? 武年年好像覺得悶了起來,轉身一刃就刺了過去。 這個出手好快,魏塵絕的刀鞘卻也擋得不慢。 武年年冷冷一嘿,在尺近距離內瞪著眼道:「我問你,你跟那個宋飛唐是什麼 關係?」 魏塵絕看了她一眼,刀鞘上一陣力湧震的同時道:「沒有關係!」 武年年再度揉身而進,這回換了一個角度一種刀法,結果卻還是一樣。 「沒有關係?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沈破殘是他爹拜把兄弟。」 武年年對這個回答似乎很滿意,第三次出手後直接問了她最想問的問題,道: 「宋飛唐這個人你覺得怎樣?」 怪! 一個女人怎會和殺父仇人商量這樣的事? 「你不要誤會我把你當成朋友。」武年年把刀子壓得低低沉沉,也把聲音放得 低低有力,道:「我只不過信任你這個人就一事論一事的態度。」 這點就是魏塵絕的原則,也正是他給人家的信任感。 殺人歸殺人,找兇手歸找兇手。 他不會在殺了人以後假藉找出真兇的名義獨自遠走高飛。 這種人在江湖中一向很少很少。 所以,也特別令人覺得可以信任。 不管朋友或是敵人。 魏塵絕看著她,刀鞘震出去的力量相同。 不同的是,這回他並沒有回答。 武年年冷冷笑著,收回了薄刃入袖。 「你不想說?」她長長吸一口氣,嘿嘿道:「好!那我自己去調查。」 說走就走,她一個身法閃出,在窗外花圃中游走一巡,耳目所視,確定沒有人 在監視。 肚子裡一笑中,她揉身上前循著那端閣樓燈火猶明處潛身過去。 近到三丈內,這附近的情勢可大大不同了。 閣樓下分明就擺著四個人守著,抱劍而立。 正是方纔那十二名劍手之中有他們。 她抬眼,映在窗牖綢紙上看得出宋飛唐的住處最少有三個人。 剪影所現,可以認出最近窗口的這個是宋飛唐的模樣,另外兩個模糊的人影是 誰? 武年年很想去看,所以必須試試怎麼穿過那四個人的守衛。 繞一個圈子,不禁叫苦。 後頭這端也有四個人在守著,而且很可笑的是自己的背後另外四個則衝著自己 直看。 人家早就發覺了,只不過不想說破。 因為武大先生的女兒幹這種事是很丟臉的事。 英雄不會去懷疑英雄。 那麼,身為英雄的子女去懷疑另一個英雄的子女算什麼? 武大小姐覺得很沒面子,卻連一點點扳回面子的機會也沒有。 她只有苦笑的拍拍身上的灰,雙手反背,一路很逍遙的晃回了魏塵絕的房內。 然後,她看到一件更好笑的事,宋大公子竟正在裡頭和魏塵絕喝茶。 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怎麼會有兩個宋飛唐? 武年年的心往下沉了沉,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她有百份之百的肯定,方才在閣樓臨走前猶一個回頭看見宋飛唐映在窗紙上的 剪影。 雖然沒有看到面目,但是她絕對肯定是姓宋的沒錯。 魏塵絕的房裡怎麼又多出一個宋飛唐來? 「宋大公子,你好啊!」武年年口裡熱眼角冷,坐到兩人的中間,淡淡道:「 怎麼我去溜了一圈你就來了?」 宋飛唐溫厚的一笑,滿是名家公子的模樣,聲音斯文極了,道:「再下方才由 那四名殺手口中探得一點消息,前來跟魏兄商量。」 「喔?是什麼消息?」 「那名背後的神秘僱主總共雇了四撥人。」宋飛唐嘿的一笑,道:「『老樵鬼 童』、『春夏秋冬』、『伍兩』是前三起……」 武年年冷冷的看著對方,等著宋飛唐接下去。 「最後是一個叫做『蝴蝶』的人。」 蝴蝶?聽起來像是個女人的名字。 宋飛唐輕輕一笑,瞳子裡精光一閃,自又接道:「另外,我也問出了那雙剪刀 的一點事……」 武年年雙眉一挑,看了魏塵絕一眼,不禁肚子裡有氣。 魏塵絕什麼也沒惹她,只不過是自己輕啜著茶,這也犯著了她? 她是氣這個姓魏的對那些殺手和想害死自己的那名僱主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這個人到底把自己的命看成什麼? 「剪刀其實是一男一女,真正的代號是『陽剪陰刀』。」宋飛唐笑了起來,道 :「這點很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終於把話都說完了。 武年年正想揭穿有兩個宋飛唐的事,看看眼前這小子怎麼個表情。 但是,魏塵絕放下了茶盅,終於開口說話,道:「我很欣賞你的膽識,所以這 次不打算留你。」 「宋飛唐」的表情變了變,有點兒難堪。 不過,他依舊很從容的站起來,點頭含笑道:「有你這種對手真是過癮極了! 」 他甚至鞠了一躬,才擺著袖子大步的走出房去。 「你知道他是假的?」武年年有一絲的佩服和一肚子的疑問,道:「他是誰? 你怎麼知道的?」 這一口氣可問了不少事。 「你進來的表情提醒我注意!」魏塵絕看也不看她一眼,在他的眼中,桌面上 的刀鞘似乎比同桌的這個美人好看多了,道:「他方才也說了,剪刀是一男一女。 」 「他是陽剪?」武年年良久才緩噓一口氣出來,道:「好大的膽子!」 她皺了皺眉,忽然又像跟老朋友說話似的問道:「不,在我進來以前你一定就 懷疑他是假的宋飛唐對不對?你別騙我,我確定你一定知道。」 「誰說我是假的?」門檻處,宋大公子含笑站著:「宋某可是貨真價實的。」 武大小姐的瞳子凝了一凝,看了片刻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倒是轉頭看了一眼魏塵絕後她就知道這個是真的。 為什麼? 魏塵絕一樣在看著桌面上的刀鞘,動也沒動半分。 為什麼武年年就認定是真材實料? 是不是眼中的氣勢不同? 她自己都有點吃驚,怎麼能感受到魏塵絕這點細微的變化。 更吃驚的是,什麼時候開始信任魏塵絕的判斷為自己的判斷? 她有點賭氣,也有點生氣,衝著宋飛唐就問道:「這麼晚了你來幹啥?」 人家是來找魏塵絕的,關她什麼事?「因為在下探得一點消息,想來和魏公子 商量。」 這句話好熟。 更熟的是,宋飛唐的消息竟然是如出一轍。 現在我們武大小姐完全明白了。 「那個『陽剪』知道到了最後消息會漏逼出,所以乾脆自己來說了,順便看看 你的反應?」 武年年大大的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而你那時候懷疑,是因為他來得太早了 ?」 殺手的嘴巴都很緊。 想要從他們的舌頭裡知道一點消息當然得花一點時間,難道魏塵絕連這點時間 該多久都估計得出來? 武大小姐忽然發覺自己好笨。 笨得有如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一樣。 「難道這些消息你們已經知道了?」宋飛唐的眸子在閃,也有點生氣,道:「 而且是化妝成我的樣子來告訴你們?」 「對!」武年年簡單的回答道:「現在你快去追那個『陽剪』范影還來得及。 」 宋飛唐果然轉身扭頭就走,每一個步子跨得好大,也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當然,這可事關了杭州一十六懷古堂的大事。 武年年忽然得意的笑起來,並且有一點點撒嬌似的對著魏塵絕哼道:「我剛剛 說的理由對不對?」 她是指魏塵絕判斷那個「陽剪」透露消息太早了一點。 魏塵絕一直沒有回答。 他的一雙眸子看著刀鞘,就好像看著情人似的。 眨也不眨。 等著等著,我們武大小姐生氣起來了。 她驀地就是一刀紮了出去。 這次又為什麼出手?她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 不過,她很明白的一點是,並不完全為了替爹親報仇。 刀鞘果然又擋在刃鋒之前。 魏塵絕站了起來,誰都意料不到的一把拖過了武大小姐閃身到一旁。 兩個人貼得好近,她是在他的懷裡。 「轟」的腦中一亂,她的鼻裡全是他的氣息。 她第一回和一個男人貼這麼近。 當然,是除了她爹以外。 但是這也是她第一回叫暗器貼著內裡衣物這麼近。 外袍左側前後早有了六個洞。 桌椅上可更多了,隨便一數也有二十來件。 武年年掙脫了這個男人的手臂,朝窗外怒哼道:「是誰幹這種下流的事?」 「嘿嘿嘿!小姑娘的脾氣忒大了!」窗外一聲蒼老沉冷冷的道:「孤男寡女共 處一室在三更,老夫是看了半天沒動靜,不耐煩了製造一點親熱的機會。」 「放你的屁!」武大小姐自己也搞不清楚怎會脫口而出這麼不雅的話來,道: 「你站著別走!」 她可是看也不敢看身旁呼吸可聞的魏塵絕一眼,「刷」的一掠就衝了出去。 可好,這凌雲山莊的花苑裡最少有三十個全身大紅衣袍的漢子,老老少少的盯 著自己。 男人穿紅衣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但是,一堆男人在三更半夜穿紅衣服出現在你眼前時不但是不好笑,而且很詭 異。 「紅衣教?」武年年嘿嘿冷笑道:「老頭子大概是『紅衣大仙』胡北群?」 三十個紅衣人當中冷傲站著的,正是武年年問話的目標。 「老夫是胡北群沒錯。」紅衣大仙乾笑好幾聲,沉嘿道:「算你命不好,老夫 是來找宋飛唐那小子卻遇上了你。」 這麼巧,宋飛唐率領「一條心的十二把劍」去追「陽剪」范影,對頭就來了? 「杭州十六懷古堂和紅衣教爭地盤已經勢如水火,拿下宋小子是一本萬利的事 。」胡北群冷冷道:「正巧,八路英雄和十六懷古堂的交情都不錯。」 因為他們都是英雄大俠。 更重要的是,沈破殘是宋懷古的拜把子兄弟。 武年年的價值呢? 「你雖然沒有宋小子值錢……」胡北群冷冷的笑道:「但是,武斷紅的女兒終 究有她的份量!」 他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攻擊開始。 紅衣教的「烈火十九轉」和「紅衣十翻天」都很有名。 十九個轉動的紅影不但眩目、詭異,而且強烈的表達了不安、血腥、死亡。 那是「烈火十九轉」。 「紅衣十翻天」更是可怕,十道紅影打旋在半空中,翻滾交錯相互借刀持續, 一恁眼裡滿滿半空的紅雲在飄。 這兩陣結合產生奇幻的感受,足可讓定力稍差的登時逆血攻心,狂張奮賁而癱 瘓。 幸好武大小姐的家學很正統。 武斷紅的「武學一刀,斷天紅地」有幾手功夫就專門是為克制紅衣教而創境出 來的。 本來嘛!武斷紅這個名字天生就有與紅衣教為敵的感覺。 武斷紅武大先生的女兒當然也會那麼一些些。 武年年的薄刃雖然只有尺長,但是砍出去的威力可一點也不差。 很出乎胡北群的意料,「紅衣十翻天」的陣式竟然在人家一刀鉗入天璇飛機位 的時候就亂了。 雖亂猶有攻擊的能力。 十把紅森森的鬼爪指罩了下去,同時,「烈火十九轉」也疾速的往當中一挾。 十九把鬼爪指合計九十五隻利指一層又一層,一疊又一疊,密密麻麻的封住武 年年所有可能的退路。 這個情況就好像一個大鍋蓋住一鼎大鍋,硬是要把裡面的作料悶滾煮炒一番。 一個人怎麼可能對付二十九個相當有默契的好手? 在銅牆鐵壁滿滿的殺機內,如何能衝破一個缺口? 就算勉強,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武大小姐現在可有點後悔方才似乎太強出頭了。 胡北群現在當然是樂呵呵的十拿九穩。 雖然他並沒有忘掉從屋內出來的這名年輕刀客。 年輕而冷肅的刀客能怎樣? 他已擋在魏塵絕的面前,絕對有把握這個人不會去阻撓了背後二十九名弟子的 行動。 這是他的把握。 魏塵絕的把握是,只要他想往前走,擋路者死! 魏塵絕的刀破空揮出,胡北群才發覺自己連躲的機會都沒有。 他倒下,並沒有立即死去。 似乎魏塵絕故意譏諷他似的,讓他還有一口氣看到烈火被澆熄,而翻天則落地 。 這是一把怎樣的刀? 胡北群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是不是這把刀砍向誰,誰身上的血就變成冷 的、涼的了? 如果每一滴人類的血都是熱的,那麼這把刀就是修羅閻王的冷魂幡。 掃過以後沒有氣息。 沒有氣息的血怎麼可能不冰冷? 「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武年年看著魏塵絕,再看看他放在桌面上的那把 刀,接道:「而你的刀跟你的人一樣奇怪。」 當一個女人會對一個男人當面說出「奇怪」這兩個字的時候,通常是有很「奇 怪」的感覺。 「不過,縱使是你救了我一次……」武年年的聲音大了起來,好像加強這幾個 字肯定的力量:「我還是要殺你替我爹報仇。」 魏塵絕當然沒有回話。 他覺得現在好極了,坐在一間溫暖的房間內,喝著已經冷掉了的茶水,沒有血 也沒有敵人,實在已夠滿足。 沒有敵人? 武年年武大小姐不是敵人? 他的目光還是沒有離開刀鞘,卻可以感覺到武年年很生氣似的跨出了門外,「 砰」的一聲,進入了隔壁的房間。 是該睡了。 窗外都已是醜時時分,再不睡便辜負了這一夜。 他抱刀躺在床上,心中卻免不了想起一個人。 章兒鈴! 魏塵絕像是個會想到女人的人? 他的刀不是沒有感情的? 「如果有一天你發覺你在想一個女人時,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是熱烘烘、滾燙燙 的。」有一回他師父半開玩笑的邊劈柴邊道:「那就表示你喜歡上了她。」 「啪」的一響,好脆耳的木頭被劈成了兩半。同樣的,這句話也清楚的破入他 的腦中留著。 對於男人是這樣子,對於女人呢? 武年年可能是忘記脫衣服了。 或者是她壓根兒知道自己睡不著。 一個女人明明知道睡不著卻又躺到了床上,兩眼睜著出神,為了啥? 騙不了自己的,是在想隔壁房裡的那個「殺父仇人」。 殺父仇人? 她苦笑著,現在腦海中對這四個字似乎越來越模糊了。 現在一腦子裡所想到的,竟然是方才拉了自己在他彎臂裡的呼吸,以及跨入了 花苑中一戰第二次救了自己。 那個時候,她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息好近。 簡直契合得有如一對熱戀的情人。 仇人變成情人? 這是多麼荒謬的事! 她想著想著,竟然忍不住一「骨碌」的起身,坐到了銅鏡前面,左看看、右瞧 瞧了一番,又做出了各種臉上的表情和身體的姿勢。 武大小姐都搞不清楚幹啥這時候要找出一個自己認為最好看的姿勢來? 不行!老半晌後她猛力的一搖頭,自己不斷的告訴自己,在被這種奇怪的感情 衝昏了頭以前,必須先咬牙殺掉魏塵絕。 一定要殺! 章兒鈴進入凌雲山莊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連夜趕路的風塵並沒有令她憔悴,發光的眼神看著胡北群和二十九名紅衣教弟 子的體。 「資料沒有錯,魏塵絕果然曾經在這裡停留。」她只是奇怪,為什麼這座十六 懷古堂的產業內沒半個人影? 見無在四下晃了一圈,聳了聳肩道:「沒半個人影兒,大概都走光了。」 是發生了什麼事,連體也不處理就急匆匆走了? 杭州十六懷古堂一向尊敬死者,絕不至於隨便讓體隨便暴露——不管這具體活 著的時候是敵人還是朋友。 「我們是要先休息一陣呢?還是直接趕路?」見無看著那些睜大眼的體,打了 個寒顫道:「休息最好也換一處。」 章兒鈴抬頭打量了一下天色,巳時。 現在和魏塵絕差不多只差兩個時辰,只要路線對了在今晚以前一定可以追趕得 到。 「我們再趕一天……」她看了見無一眼,笑得有點兒抱歉,道:「不知道你能 不能撐得住?」 見無看眼前這個大美人嬌得令人頭昏眼花,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兒可吶吶吐不出 話來,老半天才喘過一口氣來,苦笑道:「我看你還是換個裝扮好不好?不然小道 士我和你一路這樣走著太惹人注目了。」 章兒鈴嘻嘻的一笑,哈哈道:「原來道士六根未淨,還會害羞,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我那張男人的人皮面具掉在你們武當山飛仙落泉的激流內了。」 見無皺了皺眉,忽的笑道:「那有什麼關係?你就扮成個俊俏的公子哥兒如何 ?反正只要是男人就行了。」 章兒鈴沒有意見,而且凌雲山莊有不少男人的衣服。 她四下晃著,第一眼就看中那間特別的閣樓。 閣樓內的服飾果然都是高級的貨色,特別是一襲鵝黃的衣袍更顯得飄逸出塵。 只是太長了那麼一點點。 章兒鈴溜目一轉,又從內櫃裡找著一條紫綬帶系了在腰,並且將腰帶處的衣袍 往上拉了拉正好的位置。 至於頂上的鳳宮發則放了下來,用一塊逍遙巾包紮繫著,然後取出了個小包包 ,將裡頭幾個盒子裡的油膏、粉末塗在臉上三兩回。 喝!那張本來是吹彈可破的粉臉兒剎時變得較為古銅黑亮,眉毛眼角再用眉筆 勻了兩下,當真是成了個南國翩翩美公子。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就是換上一雙腳下足靴。人家的靴子可大,章大小姐倒是 聰明的提了靴子出來。 她是要找見無來換穿著。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士足下的靴子可以合自己穿著,至於自己手上這雙是不是 對於見無的那雙腳太大了,可不是她考慮的範圍。 這廂她手上拎著靴子到了花苑內,不禁呆住了。 她數過的三十具體沒影了。 死人沒影是眼前乾淨,怎麼連活人也不見了? 見無跑到那兒去了呢? 這會兒她凝氣於百脈中,四下巡顧著,一廂房走過一廂房,忽然耳裡聽到前庭 傳來笑聲。 章兒鈴輕嘿一聲,竄身欺近,貼著牆沿在樹幹後看看。 只見是十二名劍手圍著兩個人在當中喝茶。 其中有一個不是見無小道士是誰? 另外一個呢?章兒鈴看得心底不由得「撲通」一聲。 宋飛唐一雙明亮剔透的眸子望了過來,遙遙抱拳含笑道:「好風采,章大小姐 這身打扮可要傾慕天下多少姑娘了。」 章兒鈴臉上一紅,可是黑裡嬌俏更是動人,她一丟靴子往前負手跨出,搖搖頭 道:「可惜還是逃不過宋公子的明眼!」 宋飛唐雙眼閃了閃,朗笑道:「那是見無道兄事先說了,否則宋某還真看不出 來。」 章兒鈴淡淡一笑,坐了下來問道:「據我所知宋公子是和魏公子在一塊兒的, 怎麼不見了魏塵絕的人?」 「昨夜三更在下率眾去追『陽剪』范影,直到方才回來。」宋飛唐一笑回著, 和章兒鈴雙雙落座後才道:「可能魏兄不願等在下,已經和武姑娘先走了。」 原來武年年已經早一步追上了魏塵絕。 章兒鈴稍一沉吟,倒也相信魏塵絕先離去之言,因為,這是那個人的個性。 誰想跟來都可以,誰跟不上那是你的事。 章兒鈴並不想知道昨夜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知道宋飛唐去追「陽剪」范 影的過程怎樣。 現在她只想早點追上魏塵絕。 這是什麼動機令她如此堅決的要去做這件事? 她不知道,只感覺到的是和見無要跨出凌雲山莊大門時,背後宋飛唐那雙灼亮 的眸子追著看著。 這個小鎮要走出來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而這段路已夠見無把宋飛唐口裡聽來 的消息略為說了一遍。 「發生了昨夜那些事後,宋飛唐率領『一條心的十二把劍』追了一夜,仍然讓 『陽剪』 范影逃掉了。」見無似乎打了個寒顫,道:「真可怕,連杭州十六懷古堂的勢 力對於一個近在咫尺的人都抓不到。」 章兒鈴似乎思索著一個問題,忽然道:「我們彼此間留一個暗號如何?」 她是怕彼此教人家喬扮了,弄出大恨事來。 「好呀!」見無樂道:「這種事太刺激了,好像我們兩個組成了一個幫派似的 ……」 他一頓,大笑道:「如果那位師爺在,他最喜歡了。」 見無口中的師爺自是玩耍風塵的邱擠天。 章兒鈴一笑,道:「我想到一句絕妙的好切口!」 「什麼?」 「換靴子,你的小!」 「好呀!這是我們『美人道士』幫的切口。」 「換靴子……」 「你的小……」 「不!我是說真的要『換靴子』!」 「什麼?」見無看著眼前這位扮成俊俏的黑少年,叫道:「喂!你不會要道士 我穿著繡花鞋吧?」 「當然你可以不穿。」章兒鈴笑得可愉快了,道:「不過,只有光著腳的道士 ,那有光著腳的名門公子?」 見無苦笑著,一百萬個不甘心。 兩個人還真蹲了下來,各自脫著腳掌靴子當道換著。 忽然,一陣馬蹄響很快的過來。 他們很自然的抬頭一看,來的是三匹駿馬,卻只有一個人。 不,另外還有一雙漂亮的靴子,不大不小很合章大小姐的腳。 宋飛唐在馬背上笑道:「騎馬追的速度比較快是不是?」 這句話是沒有人會反對。 章兒鈴在上馬的時候,隱約覺得魏塵絕現在一定也找到了快騎,正奮力往洛陽 趕去。 她忽然覺得全身的血都熱了起來。 是因為想一個人的緣故? 還是因為身旁含笑睇視的宋飛唐那雙眸子?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魏塵絕忽然失去了蹤影?」孤主令緊皺著眉頭,忍不住問道:「三天前不是 由凌雲山莊往北去?」 「是沒錯!」安西重苦笑道:「問題是不但兄弟的九九大幫找不到他的行蹤, 連陳兄的天理會、一直在身旁的宋飛唐十六懷古堂也沒半點他的消息。」 「集劍樓呢?」陳相送苦笑問道:「蕭輪玉那邊怎麼說?」 「一無所獲!」安西重一百個不甘心,咬牙道:「這麼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在 這麼多的耳目下消失?」 魏塵絕好像從凌雲山莊出來後就消失在空氣中似的,這麼多的組織連人影也摸 不到邊。 還有那個武年年也一併消失無蹤。 「會不會是紅衣教的人下的手?」孤主令踱了兩步,雙眸在閃著,道:「還是 有人在暗中……」 他不好明言,秦老天和柳危仇插手這件事。 「秦兄和柳兄不會做這種事。」陳相送否定道:「終究這是大犯武林禁忌之事 。」 你個人可以表示同情,但是卻不能因為同情而做出破壞武林上有序的規律。 就算你是一代的大俠也不能。 孤主令沉吟了片刻,忽的站起來道:「他們最後的行蹤是刁河下的厚坡城?」 他已往外走去,道:「無論如何也要去看個清楚!」 厚坡城忽然間多了好多的人。 不,不止是厚坡城,這方圓百里內的人可多了。 你只要進入這個範圍內,隨時都可以看見、聽見服飾上有不同標記的人說著各 種奇怪的見面話。 章兒鈴也在這兒待了三天,是她心底的感覺告訴她魏塵絕並沒有離開這座城鎮 內? 還是因為這裡太異常了,正如宋飛唐所說的,全天下各幫各派都沒有了魏塵絕 的身影? 她可沒料到,在第四天的正午她爹和孤主令、安西重、陳相送當面在街上相遇 。 章兒鈴是獨自一個人逛著,而且上了留著兩撇鬍子,一身布衣的大叔樣。 她硬著頭皮正面交錯而過。 沒有發覺?或許是四個人正低聲的交談事情的緣故。 「這城鎮下有一條暗流通向刁河,會不會他們從那裡遁走了?」 「他們」的意思是指魏塵絕和武年年。 章大小姐想到了武年年,不知怎的就滿身的不舒服。 「那裡有一大片林子,很容易隱遁離去。」 「所以,我們必須親自去那兒查個清楚。」 這些就是章兒鈴所聽到的談話。 三句話裡,章大員外一句也沒說,只是皺眉歎氣。 章兒鈴錯身後五六丈了,這才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在街口處爹和另外三人相互抱拳道別,各分兩路,孤主令三個是往東向出 城的方位。 爹呢?便是往自己方才走出虎風樓的那條街轉去。 章兒鈴一歎。 爹爹顯然知道了自己的行蹤,這回來是不是因為擔心而帶自己回青峰鎮? 她的腦袋轉想了頃刻,覺得還是要跟孤主令他們出城那片林子看看才是。 至於虎風樓方面,她相信宋飛唐會照顧得很好。 於是匆匆的要跟下去,冷不防背後有人嘿嘿笑道:「老弟,往那兒去?」 章兒鈴一回頭,便看見了邱擠天和見無在笑著。 「跟孤主令他們出去城外瞧瞧。」 「有什麼好瞧的?」邱擠天嘿嘿笑道:「那個魏小子的人還在城裡,猛往外跑 幹啥?」 「道長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道。」邱擠天猛搖著頭道:「知道就用不著找了。」 章兒鈴不由得好氣又好笑,道:「那你怎麼知道他的人還在城裡?」 「嘿嘿!這有學問的」邱擠天哼哼一笑,道:「因為有一個人在三天內會到厚 坡城來……」 「誰?」 「一個和尚!」邱擠天大笑道:「一個大和尚。」 大悲和尚? 大悲和尚怎麼會來厚坡城?是誰請他來的? 目的呢? 「他奶奶的秦老大和柳危仇,和尚我這把年紀了還要折騰這身老骨頭!」大悲 和尚的叫聲永遠是那麼洪亮,道:「要不是看在蘇小魂和俞傲的屁面子上,誰理那 小子?」 這條路是出南召城的官道。 正是距離他們的目的厚坡城三天的路程。 秦老天騎在一騎「踏雪烏駒」上大笑道:「我佛有渡人之心,在說大師鎮日打 坐論禪也該活動活動筋骨,讓血氣通暢一下。」 「呸!還真的是一舉兩得咧!」大悲和尚口裡罵,眼珠子轉,朝右側的樹林努 努嘴道:「你們兩個誰去應付?」 柳危仇雙眼一亮,揚笑道:「大師猶未忘武?」 「和尚可想活下去。」大悲和尚哼了兩聲,看著柳危仇竄身進入樹林,這才說 道:「喂,你怎麼知道那個姓魏的小子要找我?」 秦老天耳裡聽著樹林內殺伐之聲,邊笑著回答道:「沈破殘兄的槍裡刀重創了 魏公子,後來經由蘇大俠以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相救時,發出了囈語中知曉 。」 林內戰殺之聲更急了。 秦老天的臉色不禁有一份不自在,道:「我進去看看。」 說著,一彈身便投入林中。 沒竄走個五丈遠,只落眼一片空曠處上近三十名的黑勁衣漢子正圍殺著柳危仇 。 這些人的身手都相當的不錯,用的蛇形劍也頗能發揮這門兵器特異的功能。 北端一塊巨巖上坐了一名老頭子和一名很美的女人。 女人的年紀不大,約莫只有二十六七而已,但是,那張臉的神韻很特別。 秦老天看了幾眼,也不禁怦然心動。 這個女人是很美,很美的女人秦老天更見過不少。 但是,從來沒有那個女人的神韻有這麼多的變化。 一眨邊眼而已,她可以是冶艷,可以是清麗,可以充滿了野性,也可以楚楚可 憐得令人忍不住付出生命來保護她。 這些差別到底為什麼可以融合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秦老天的心神差點恍惚了起來,連柳危仇的戰事似乎都沒有那個女人好看了。 「喂,你傻眼了是不是?」大悲和尚在耳畔的聲音有夠輕,卻轟然的震醒秦老 天一張老臉尷尬。 「大師,你也來了?」 「嗟!我再不來你那位兄弟就沒命了。」大悲和尚哼哼一笑,道:「你去救兄 弟,和尚我來對付那個老頭子和美人。」 秦老天嘿的一笑,道:「大師禪定修為,我等大大不如了!」 他可以看出,柳危仇也是敗在那個美人的一「眼」裡。 當他這瞬間有這個想法時,立即明白了這位神秘的女子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神韻 特殊? 因為她的眼神。 秦老天長笑中以「獅子吼」震動柳危仇的靈台神智,旋即雙掌翻飛拍掉了四個 人。 他大步跨到柳危仇身旁笑道:「柳拜弟,女人的眼睛有詩也有刀啊!」 柳危仇一震,手上的劍忽然活了起來。 明明跟方才相同的一記出手,現在卻輕易的讓兩個人躺下。 秦老天大笑,隨手又拍飛了幾個,朗聲道:「雖然我們的修為比大和尚差了一 點,終究也苦練過底子的。」 可不是,他們一旦明白對方攝魂之術在於那雙妙絕美眸中,自持自定的「靈動 」便足以視之無物。 巨巖上的美人吃吃笑了起來,風情自有千萬種的朝大悲和尚道:「大師果然經 過了這裡!」 大悲和尚哼哼嘿嘿一笑,道:「好像是衝著和尚來的?」 「不錯!」那老頭子頂上只剩下稀虛幾根銀髮,冷沉沉道:「老夫孫師道,希 望你回去洛陽。」 大悲和尚聳了聳肩,嘿道:「天下路誰都可以走嘛,幹啥做只擋路狗?」 孫師道臉色又沉又冷,煞氣十足道:「老夫再說一次,不希望你去厚坡城見一 個人!」 原來也是為了魏塵絕! 大悲和尚懶得理他,轉身朝秦老天和柳危仇招呼道:「還剩下十七八個讓他們 活著吧,咱們趕緊上路了!」 說完,大袖一擺,便往林外去。 巨巖上,那個孫師道才剛要彈身追殺,但猛不提防的全身一震,「咚」的掉下 石底。 「大悲指!」那絕色美女訝叫一聲,旋即朝著大悲和尚離去的背影嬌笑叫道: 「『蝴蝶』久聞大師的大悲指是天下指力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這個女人是「蝴蝶」? 「蝴蝶」的本姓姓黑,有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 蝶衣。 「黑蝶衣」這三個字很少人知道,更沒有男人知道。 她發過誓,只對自己所愛的男人說出自己的名字。 而且只允許那個人來叫她的名字。 大悲和尚走了,秦老天和柳危仇也走了。 孫師道冷哼哼的由石巖下爬了起來,抬頭一看。 這一看他的臉色大變。 「蝴蝶」的手上有一隻蝴蝶。 一隻又黑又亮,人稱為「黑髮」的那種珍品蝴蝶。 孫師道很清楚一件事,每當「蝴蝶」那雙美得令人眩目的柔荑在把弄這只「黑 髮」的時候,就表示死亡。 「蝴蝶」的手指忽然停止了玩弄,而「黑髮」卻活了起來。 它翩翩舞著,在孫師道的頂上盤旋。 好像是塊破碎的黑布,好像是一小層黑雲,不,更像是死神的風袍一角。 「蝴蝶」的笑聲忽然響起,響起在山林間特別清亮出塵。 「任何行動都不能失敗!」這是「蝴蝶」對每一個想染指她的男人所說的相同 話:「成功了,我的人在那一夜是屬於你的。」 如果失敗了呢? 孫師道已經沒有了半點氣息。 黑蝶衣由巖石上又輕歎又含笑的站起,一身黑綢衫在風中舞著,真像是一隻乘 風而起的大黑蝶。 她的眼睛在亮,她的心在想一個人——魏塵絕。 魏塵絕的人到底在那裡? 為什麼成千上百的人踏遍了厚坡城找不到他的人影? 「公子不願欠人人情,敝派亦是。」這是一封信函上的字句:「是以,為感念 公子替一飛、一影兩位師弟報仇及稍早在本派時破喬裝一波師弟的陰謀,本派特別 延請大悲和尚往厚坡城相見於公子……」 最後幾個字是:「七日之內大師可由秦大俠、柳大俠護送到達。一古書於武當 山。」 夜,第四日的夜。 魏塵絕絕對不會因為這信函上的理由而留下來。 他更不願有事求見大悲和尚,而讓這位連師父都很尊敬的大師來找他。 這是一種不敬。 但是他留下來了,並不是為了等大悲和尚,而是為了武年年身上的毒。 四天前凌雲山莊那一戰,紅衣教全軍覆滅。 「烈火十九轉」和「紅衣十翻天」皆破,只不過那二十九隻鬼爪指有毒,而且 是無色無息,利用舞動旋轉時飛揚在空氣中的那種。 更可怕的是這種毒並不是當場發作,往往算你發覺時已經相當的麻煩,也相當 的危險。 魏塵絕能解得了這個毒。 而且他是絕對不能丟下武年年不管的人。 不論是因為他師父欠下的血債,或者是他自己殺了武斷紅,他非得將武年年救 活不成。 「桃花六渡」這種毒前後需要六日才能完全清除。 魏塵絕的估計是,最少到了第七日他還能出城去迎接大悲和尚,表達他的尊敬 。 「這裡是那裡?」第四日的夜裡,武年年終於由昏迷中醒來,喃喃自問,也同 時四下看看。 好重的霉氣,沖鼻沉甸甸的令人不舒服極了,而且看到眼前的牆壁,剝落得甚 至長了青苔。 陰暗沉沉只有一線火苗的燈焰,有股寒意的明暗大小的晃著。 座下地上的茅草稻兒,又濕又潮的好像牢裡。 牢裡? 武年年適應了黑暗,瞳孔找到了牆角下盤腿調息的魏塵絕,脫口問道:「我們 是在大牢裡?」 沒有回答,魏塵絕練功調息顯然到了要緊的關頭。 這是不是一個殺他的好機會? 這個機會還會有嗎? 武年年的眼睛在發光,那柄薄刃忽的落在掌中。 「魏塵絕,你太大意了!」她冷笑道:「應該把我的刀拿走。」 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撐了起來。 很慢而很輕,沒有半點的聲響。 當她的腿往前輕輕一移的時候,碰到了東西。 那是幾碟盤子,盤子上有幾樣小菜,碟子旁是一碗白飯和一雙筷子。 飯菜、碟、碗、筷都俱全了,另外呢? 另外還有一張字條。 「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字條上寫著:「放刀取筷、吃飯。」 這簡直像是兄長對著妹子在半講話半命令的口氣。 武年年重重一哼,誰理你這個,殺了你再慢慢吃一回不可以?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薄刃嗤裂空氣,刺向「仇人」的脖子,好用力。 這麼用力是代表決心?魏塵絕已經渾然忘我? 刀尖剎那便頂到了人家肌上,滲出了一滴血珠,但是由心底顫抖了起來。 為什麼不刺下去? 她的眼眸子不斷的在閃動著,有一點點薄層的水影? 裡頭有什麼? 有詩? 有刀? 男人的眼眸呢? 魏塵絕看著她,篤定得令人生氣。 難道他真以為自己不會殺下這一刀? 她更生氣的是,好像的確是如此。 「我身上的毒還有多久可以治好?」她問。 「兩天。」 「每天治一次你是不是就得調息一回?」她好像是要確定往後的兩日自己還有 沒有機會殺他。 魏塵絕只眨了一下眼皮,代表了點頭。 她冷嘿一笑,真像笑給自己聽,連說話的聲音都像,道:「好,我現在不殺你 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 她收回了薄刃,大步的回到方才躺臥的茅草堆上,拿起筷子吃飯。 「這裡是那兒?」她邊吃邊問。 「厚坡城的天字房大牢。」 果然是在牢裡,武年年皺起眉道:「為什麼來這地方?」她自己解釋了起來, 道:「你怕他們追殺,所以不敢住在旅店裡?」 四天前她突然昏厥了過去,之後的事一點記憶也沒有。長長噓一口氣裡,又強 找了個理由來恨他,道:「你不覺得對不起我?為了怕自己被追殺,結果讓我住這 種地方?」 她越說越生氣,丟下了碗筷,怒沖沖的罵道:「我爹是個大英雄,你怎麼可以 讓我住在天字號大牢裡?」 她生氣著,忽然在怒火中看見魏塵絕的眼眸中有一種屬於諒解和悲憫的感覺。 這裡面沒有嘲笑的意思,卻令她更是不舒服。 「你為什麼不回答?」她問道,自己開始覺得有點無聊了。 對著一塊木頭說話不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魏塵絕忽然站了起來,輕輕推了一下石壁,一眨眼便沒有了人影。 一剎那,這間囚牢裡空蕩蕩的,讓人覺得蒼涼起來。 武年年更沒胃口了,她一踢碗盤,大叫道:「姓魏的,我一定要殺了你!」 罵這麼兇的口氣,為什麼要流淚? 「姑娘何鬚髮這麼大的脾氣?」一名中年道士溫暖暖的由黑暗中冒了出來,淡 笑道:「你可以追下去看看呀!」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她心道。 武年年一骨碌的爬起身來,衝向了石壁。 石壁後面是一條秘道。 秘道的底端又是石壁。 武年年按了幾按,果然石壁翻開了來。 這層石壁外呢? 她發覺站在一座假山的裡面,外頭的頂空是夜色正沉,但是,在另一端有不少 的火把通明徹亮。 武年年皺了皺眉,閃身往前幾個起落竄到了一株樹幹上下望著。 可真是不少的人。 她結算一回,約莫有六七十之眾,一個個赤膊著上身,正賣力的搬石運木,像 是在建什麼? 武年年這回才注意到好大的屋子,而且建的是一座道觀的形樣。 由方纔那位中年道士來看,這兒可能是武當派的一座分觀。 她想著邊四下巡目,俄然發覺了魏塵絕也在那些苦力之中,這廂正奮力的扛著 木干往另一端走去。 名動天下的魏塵絕在做苦力? 為了什麼? 她就蹲在樹上足足看了三個時辰,當第一聲雞啼的時候,才見得一名道士拿了 小袋銀子出來,呼叫道:「發各位今夜的工資了,請按順序來。」 魏塵絕在賣勞力掙銀子? 她忽然覺得好笑,好笑之後開始覺得感動。 武大小姐想起了那些碗筷、盤子,是不是都由魏塵絕這樣子掙來給自己吃的? 她更想到這幾天每回跟著魏塵絕幾乎沒有上過館子。 原來這位令天下驚色的男人身上沒半兩銀子。 她的眸子看著魏塵絕領了一點點的碎銀,忽然間又熱了起來。 好不爭氣,怎麼又有想哭的感覺? 她躍身下來,好快好快的跑向假山進入秘道內。 秘道後的牢房依舊。 依舊是黑沉沉的、有霉味的、潮濕的。 但是,她忽然覺得這裡不是那麼的令人討厭。 不但不令人討厭,而且有些令人覺得溫暖。 石壁輕輕滑動,魏塵絕還是同一個表情回來。 不笑不怒,就好像他壓根兒沒離開過似的。 武年年到了這時才注意到一件事。 一件令她又吃驚又感動的事。 刀,魏塵絕的刀一直在原處放著,沒有帶走。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任? 魏塵絕的眼眸子又在看刀鞘,武年年這個女人的眼眸在看什麼呢? 眸子裡有詩也有刀。 只不過這回不是看著自己的刀,而是另一個男人的刀。 詩呢?又是誰的詩? 有人說,當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時候,看著郎君的神情絕對是大大不同的 。 章兒鈴看著她爹只有苦笑的份。 「我看你還是回家吧?」章單衣真的是在擔心,道:「就算你想歷練江湖的事 也用不著找魏塵絕,大可自己另外結伴。」 「爹是聽了孤主令他們三個的話?」章兒鈴這廂已恢復了女兒身,一張粉臉有 著不悅之色,道:「爹怎麼相信別人不相信自己的女兒了?」 章單衣一張老臉可急了,「呀呀」的搓著手,哼道:「真是把你慣壞了,你說 ,一直跟著那位魏公子幹啥?」 「他救過女兒的命,爹爹沒忘了吧?」章兒鈴笑道:「而且,爹爹也曾經跟武 大伯提過魏公子是我的『朋友』。」 「那……那只是權宜之計。」章單衣疾聲道:「再說,那時武大先生未死,誰 都可以同情魏公子是無辜的。」 青峰鎮一戰之前的情況果然是如此。 在那個時候,誰同情魏塵絕都不會犯忌。 章單衣的雙目一凝,嘿笑道:「再說,當時的梅家『風雪動天雷』根本不是你 的對手,就算他們擒住了你,爹爹和左大總管有可輕易的救下你。」 章兒鈴知道這是事實。 不過,女人的眸子是讓別人看得見的外在的心。 章兒鈴這雙妙絕水瞳眸有閃耀著光輝,這個神采讓章單衣大大吃驚,又擔心了 起來。 「不!女兒還是要找到魏公子才甘心。」她笑了,連眼睛都在笑,道:「他是 一個很有趣的人,雖然不講話,但是實在是一個有趣的人。」 當一個女人說一個男人「有趣」的時候,多半是對這個男人頗有好感。 章單衣懂,卻不願這件事情發生。 偏偏門口有人還插嘴道:「章姑娘說得有道理極了!」見無晃著腦袋進來,嘻 嘻道:「晚輩拜見章大員外,那個魏公子真的是一個有趣極了的人。」 這個小道士一張嘴巴一口氣可以同時問好又接話,真夠他的伶俐。 章單衣「哼哼」兩聲,有點兒生氣似的,道:「爹不管他是一個多麼有趣沒趣 ,明天一早你就跟我回去。」 章大姑娘當然不想,可是嘴裡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的爹也倏忽出手點了自己 的穴道。 「爹……」 「說什麼也沒用,乖乖的跟爹回去!」 這些是昨天章兒鈴跟蹤孤主令等三人回來以後發生的事。 那夜見無可不是沒有想法子要救出章大小姐,只是章大員外特別交代了這樓院 的主人宋飛唐好好派人看看。 而且,不時的三回兩頭前往女兒的房間查看。 現在已經是雞鳴時分,眼見天就要大亮。 工程,在十二個時辰內不斷進行著。 見無在百般無法中只有到這處武當的厚坡城分觀來。 負責在這裡興建的,是屬於一古掌門的旁支。 一古、一雲等武當七子是由上一代掌門了天道長的直授徒弟。 了天的同門師弟還有了星、了江和道號了世的邱樂滿三人,至於在厚坡城的這 一支則是了江的徒弟。 四年來武當派日益茁壯,於是一古道長便分派旁支師弟到別處建立分觀,以便 天下間四處有聯絡之地。 見無和這裡負責的三位師叔彼此間也相處過數年,弟子有事前來求援是很正常 的事。 「不過,這的確是很棘手的事。」一龍道長皺起了那對濃眉,歎氣道:「我們 沒有理由做這件事。」 一虎道長亦點著頭,道:「可不是?章大員外要帶他女兒回家是天經地義之舉 ,誰也沒理由這麼做。」 見無的一張臉快哭出來似的,好一付可憐樣,道:「難道三位師叔一點辦法也 沒有?」 一龍和一虎兩位道長互望了一眼,歎氣道:「一豹師弟,你有什麼看法?」 「辦法是有……」一豹道長奇異的笑了笑,道:「不過,有點冒險就是了!」 他一直不說,是有所顧忌?或者是另外有原因? 一龍道長雙目一閃,道:「師弟有辦法讓章大員外『自動』讓章姑娘留下?」 「自動」兩個字,是表明了不可能劫人。 一豹道長笑了,眼眸在閃動著智慧,道:「師兄難道忘了掌門師兄的交代?」 一古道長交代了什麼,見無當然不知道。 不過,他可以看出是一件有利的事。 一龍道長當然清楚一古師兄飛鴿傳書中交代要好好照顧魏塵絕,盡可能在大悲 大師到達厚坡城以前藏好魏塵絕不被人發現,好讓他們見面。 「大師在這兩三天之內就可以到達了。」一豹道長大笑道:「所以,只要我們 交出一點點保證的話……」 章大員外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我保證在三日內可以帶你們找到魏公子。」章兒鈴笑了,對著一廳裡的人臨 出門上車前道:「你們相不相信?」 安西重第一個叫了起來,道:「他現在到底在那裡?」 「無可奉告!」章兒鈴笑道:「不過,我有把握在三天內讓你們看到他。」 陳相送「嘿」的一聲,看了孤主令、宋飛唐兩人一眼後,方朝章單衣道:「章 兄,我看把章小姐留下來該不會有危險吧!」 因為,誰都知道魏塵絕不會殺章兒鈴。 而且他們也都知道,是由陳相送等人勸章單衣把女兒帶回去。 如今陳相送這麼說了,章單衣還有什麼話說呢? 他只有輕輕一哼,解了女兒的穴道:「你要記得,三天後別丟章家的臉!」 「爹,你放心吧!」章兒鈴活動著筋骨,嬌笑如鈴,道:「三天內女兒一定把 魏公子的行蹤說出來。」 她笑著,大剌剌的晃了出去。 章單衣只有一勁兒搖頭道:「真是女大十八變,連爹都不管了。」他大大一歎 ,又咦道:「怪了,她是不是真的知道?」 孤主令淡笑問道:「章兄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不對呀!如果她知道了,昨天為什麼還跟著你們去城外的林子?」章單衣皺 眉道:「可見是回來以後才知道的。」 問題是章兒鈴一回來後便讓章單衣點了穴道。 壓根兒沒有機會出去查看。 宋飛唐雙目一閃,嘿道:「晚輩的人昨晚一夜都看見章姑娘在房內,所以…… 」 所以,是有人進入房內告訴她這件事。 見無! 宋飛唐輕輕笑了起來,道:「見無怎麼會知道?是不是從正在興建武當別觀的 三位師叔那兒知道的?」 城裡有不少十六懷古堂的手下,宋飛唐當然得到消息知道見無曾經去過武當別 觀。 孤主令他們的手下當然也有所回報。 安西重嘿嘿一笑,雙眸閃動著,道:「我們是不是該拜訪一下他們?」 他們,指的當然就是一龍、一虎、一豹三位道長。 「真奇怪,是誰漏我們的行蹤?」柳危仇皺起了眉,在馬背上自言自語道:「 快騎前往洛陽邀請大悲大師的事,除了一古掌門人外就是我們知道此事。」 他是指昨天受到「蝴蝶」黑碟衣攻擊的事。 秦老天對這件事也相當的疑惑,道:「是啊!難道是飛鴿傳書的內容讓別人偷 瞧了?」 他轉向大悲和尚,看了一眼,終究不好開口問。 大悲和尚嘿嘿一笑,說道:「傳書是由武當在洛陽的弟子傳過來的,至於其中 有沒有問題就不曉得了。」 秦老天點了點頭,歎道:「看來對方是從那邊知道消息的。」 因為不論是一古道長或是自己等三人決計不會說出去,唯一的可能,出在洛陽 收信的人身上。 秦老天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咱們大悲和尚忽然打了個噴嚏,歎氣道:「唉,和 尚對女人就是特別敏感。」 女人? 難道又是「蝴蝶」? 「嘻嘻!大師不愧是得道高人。」聲音由四周的及腰草叢內傳來,飄飄蕩蕩的 道:「可惜,今天想要再往前走可是比較困難呢!」 秦老天雙目一凝,小緩馬冷笑著,風吹動那些長草伏下又彈起,一波接一波的 在落眼處自遠方而來。 竟然觀察尋找不出暗伏殺手們的行藏。 他尋思了一會,嘿聲道:「難不成是龍虎山的茅山道或是來自伏桑的伊賀谷忍 者?」 大悲和尚這廂兒半閉眼,像是呼吸著空氣的夏意又似傾聽風中的歌聲。 「麝香?」大悲和尚笑道:「是來自扶桑『風神的子女』。」 「風神的子女?」柳危仇雙目一凝,沉沉道「難怪聽不出呼吸聲,大概叫做華 達利家族吧?」 一串銀鈴脆耳的嬌笑,充滿了魅力,也充滿了殺意,道:「三位果然是老江湖 ,能活到現在真有道理。」 秦老天人在馬背上,忽的輕嘿彈身,剎那四下的地面連聲暴響,紛紛突出一森 羅列的尖銳竹排來。 柳危仇則是閃身向旁,一倏忽沒入草叢之中。 這兩人搭配妙極,只見秦老天臨風點足在竹尖上負手而立,而那柳危仇則兩個 閃身裡已是消沒無蹤。 至於大悲和尚可穩得很,依舊放馬慢進,坐騎之前的竹排紛飛間斷打倒下。 這個和尚一身修為果然驚人。 「蝴蝶」的聲音又飄飄蕩蕩傳了過來,道:「大和尚,今天無論如何要阻止你 了!」 大悲和尚咧嘴一笑,哼哼道:「好久沒見過伊賀谷的小忍者啦,出來試試吧! 」 那廂在頂上的秦老天雙目一巡,忽的嘿聲往東南方向便竄了下去,同時揚聲大 笑,喝道:「昨日大師慈悲饒了你一回,今天可是你自找的了。」 他好快,像是御風而行,貼著草葦上端「刷」的一下移出七丈之遠,便拍掌扣 了下去。 「嘻」的一聲笑裡,一道人影有如巨大而輕靈的黑蝴蝶往右邊閃去。 秦老天雙目一冷,右掌微揚一掃,好猛烈的掌罡氣機,破開草叢直迫對方。 「蝴蝶」在這剎那猶是一回頭,巧笑一聲,道:「秦老天不愧八路英雄中以掌 見雄,哈哈哈……」 這笑聲裡似乎長吸一口氣,隨這掌風推退更遠。 秦老天眼皮一跳,雖訝不亂,大步一跨,足足竄向前三丈,正好和「蝴蝶」平 行於左右共進。 這會兒外人看起來以為是兩人在比足勁咧,一頭兒搶先,一個呼吸間,雙雙又 到了六丈之外。 「蝴蝶」偏頭一笑,左臂一翻,忽的是一片濛濛罩向秦老天而去。 秦老天一嘿,右掌一拍一壓,揉身左掌無聲無息的探出。這位「八卦一形門」 掌門人自來以掌名動天下,尤其是氣勢浩然與精妙變化上互融互成,更是眾人所傾 。 眼前,他右掌出以一形神掌,左掌變以八卦精微,正是欲以一搏而擒對手。 「蝴蝶」嘻的一笑,始料未及的剎身倒翻,往右竄去。 秦老天這對掌出的設計完全是以兩人並行共進的變化,未想到「蝴蝶」的變身 如此之快,竟能在如此衝力之下說停就停,而且在不及眨目下倒退旁竄。 不過,秦老天就是秦老天,縱使「蝴蝶」變身如此巧妙,左掌一式猶能追上。 幾乎一個不可能的角度,輕拍落「蝴蝶」的背部。 「蝴蝶」顯然也沒料到秦老天的變招神妙若是,輕哼一聲裡忽的再往前一竄, 那襲外氅風袍脫身離去。 秦老天這一掌拍下了可大大不妙。 那襲黑色風袍竟然會倒捲,而且裡頭飛出一隻大黑碟蓋向了面目來。 「黑髮」! 秦老天怒喝,只覺面目上一痛,似乎讓這怪蝶刺了一口,卻是,右掌來勢不竭 ,依舊破空而出,著實有力的給了「蝴蝶」一記。 柳危仇在長草間竄行,猛可裡右臂一振,抽劍砍向一處隆起的小土堆。 「嘩啦」一聲,那土堆剎那變成了一道身影右滾。 土堆下,待劍鋒過後猛可裡「呼呼呼」的三枚五星鏢旋打了出來。 忍者的五星鏢和中原暗器不同處是,在它的回力上相當詭異四下亂走著。 往往一個不留神又從後面襲來,叫人死不瞑目。 柳危仇大步一跨,劍挑前後。 這可是大見宗師經典之作,前劍氣機用以斬殺藏於土堆下的忍者殺手,背後劍 挑則同時將倒轉回來的五星鏢全數磕入土中。 柳危仇其勢不止,挪身一閃,兩轉往右又復一掃,便是挑了兩條人命。 他的動作快,劍出的速度更快。 幾個呼吸起落間,這批忍者殺手宛如俎上肉,叫柳危仇盡情殺得快意。 「嘿嘿嘿!閣下是中原名劍柳危仇?」背後有著蒼老的聲音,冷冷說道:「在 下大古越江。」 柳危仇背上只覺得一陣刺痛,好強烈的殺機。 「是華達利家族的長老?」柳危仇慢慢調整角度,終於轉過了身來面對對方, 嘿道:「果然氣勢大大不同。」 大古越江看起來像是太老而縮乾了身體,一個人輕飄飄的沒幾兩重。 這個老人有什麼奇特的? 奇特到令柳危仇的瞳子收縮,連握劍的手也忍不住涔出一層汗氣來。 大古越江是「坐」在葦草的草尖,隨風飄著起伏。 不愧是「風神的子女」。 除了這個之外? 柳危仇一直看著對方那垂搭眼皮半遮目的瞳子,而注意卻全副擺上了他橫放在 盤腿上的刀。 刀是東瀛扶桑用的那種,斜細而長。 但是,邪異的是「刀」所發出的氣氛。 「柳先生不愧是中原的用劍名家。」大古越江笑了起來,每一絲皺紋都像充滿 了光彩,道:「能感受到這把『越力』名刀的人,有資格和它一搏。」 「越力」,在扶桑是個鑄刀的名匠。 而他鑄出來的刀,素來被稱為妖刀。 這可牽涉到中原和扶桑武學上相異之處。 在中原,武學造詣至上成就時,摘葉可以傷人。 但是在扶桑他們是以刀器為重,極是注重。 而人的刀術修為,不過是在「舞」出它的精華。 你有這個能力修為,「刀」自然可以發揮出它最極頂的殺氣來。 所以,反而是以「刀」為主,人為副。 柳危仇瞳子縮了又縮,緩緩道:「據說貴國的刀每吸過一次人血,要控制它的 力量就要更大?」 「不錯,這是我們在武學上不同之處。」大古越江淡淡一笑,彈了一下刀鞘, 「嗡嗡」 響著,沉沉道:「它正在興奮,可以感受到柳大先生的『力量』。」 風,在這剎那似乎都充滿了「越力」名刀傳來的「嗡嗡」之聲,滿滿的充塞在 天地之間。 好大的壓力。 柳危仇的呼吸忽然慢了,慢到把這彌天蓋地的刀鳴穿過全身,好像自己放空了 般脫出世塵外。 大古越江雙眸剎那一翻徹亮,沉聲道:「好」「好」字一起,人隨之彈躍似風 ,一卷而至。 真是快,快到這「越力」名刀彷如就是原本掃掠在天地四方似的,沒半點空隙 的罩了下來。 柳危仇沉沉一嘿,右臂這劍氣猛可暴漲。 如果說「越力」名刀是自天上壓下來的層濃厚雲,那麼柳危仇的劍就如同破天 而去的疾箭,硬要衝刺挺出。 好快,雙雙交錯,一落一竄間又各自沒入草叢中。 長草在動,「刷」的一聲,在隔著兩丈外兩人又各自躍到半空中交錯一擊,「 叮」! 柳危仇落地,左臂有一絲血痕。 不過,他知道對方的右腰也有一道血口。 再度急速移身變位,三兩個移裡忽的倒翻身一劍,那背底果然大古越江一刀狂 飆而至。 閃電般劍光刀影浮動,這回可都是卯足了力,一串響裡最少交擊了七次之多。 又復是「刷」的一響,雙雙後退沒入長草深叢內。 柳危仇緩緩噓一口氣,和這扶桑老頭比劍大大不同於中原的搏殺方式。 在中原而言,兩人決鬥大半在方圓之內。 但是,扶桑的搏技則在於「動」。 動中產生變化,然後捏準時機奮力一搏,必殺。 中原的劍法則講求面對面的招法變化,講求的是精徹之處足以生轉出天地義理 悟性來。 柳危仇嘿的兩轉裡,直往路道上而去。 果然,身旁一響,大古越江的那把「越力」名刀捲至。 柳危仇一個閃身,再度往前搶進。 平行裡,大古越江以忍者獨特的螃蟹步緊跟。 而刀鋒則不時落來。 柳危仇冷冷挑眉,右臂長劍舞彈,反捲對方。 於是,雙雙一邊橫移一邊出招。 刀鋒劍光所過,紛飛斷揚的長草飄滿了半天空。 好像叫他們兩人理出一條路來似的。 幾個呼吸間,雙雙已上了路面。 柳危仇一笑,劍上施展更見精妙,一剎那便纏住了大古越江,決計不叫他走脫 。 這下由扶桑式的決鬥轉成了中原式的比劍。 大古越江擅長的是扶桑忍者的竄殺之技,如今面對面豁干了起來,可是大大的 不利。 加上年紀偌大了,體力上便明顯吃虧。 這一戰到了第十八劍手,大古越江的刀已被壓下。 第十九變化,勝敗已分。 長長一歎裡,柳危仇的第二十劍招刺入了對方的胸口內。 風,在霎時似乎停凝。 老人的眼神驀地有一絲笑意,笑意來自大古越江的口中,道:「很好,死而無 憾了!」 閉上了眼的時候,掌中的刀緩緩滑落。 插在地面上,微顫。 刀上的邪異氣機呢? 老人的血滴下,滴在刀鋒上,一線。 柳危仇輕輕一歎,好對手。 好可怕的對手。 他自己知道體內最少有八處的刀氣所傷,能站著,是因為不願意比對方先倒下 。 「那個小女人果然聰明。」大悲和尚看著秦老天臉面上的毒和柳危仇呼吸間的 變化,歎氣道:「現在為了治療你們兩個,最少也得停下一天。」 秦老天苦笑一聲,四顧微歎道:「這個女人,雇她的人目的到底在那裡?」 武年年再度由昏迷中醒來。 明天自己身上「桃花六渡」的毒就可以解掉。 同樣在那一處牆角下,魏塵絕盤腿調息如舊。 十二個時辰後,當她連身上最後一點的毒也解掉時,自己是不是忍心下得了手 ? 這個問題連自己也沒答案,問誰? 父仇不共戴天,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縱使那一刀反手揮出是完全另外有別的陰謀,但是殺人的人殺人的刀是不容懷 疑的事實。 她再度看向魏塵絕。 是什麼時候那張英挺的面龐又憔悴而落魄了? 她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覺得吃驚。 身旁果然有著碗盤、筷箸如昨。 等著,等著,對方調完了氣睜開雙眸如電而來。 「涼了不好吃。」 武年年雖然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是可以從眼神中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在說這 句話。 她也為這個感覺而恐懼。 似乎越來越能體會到這個男人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所表達的意思。 這件事也會令人恐懼? 是。 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只是很單純間彼此愛慕,這是在精神上極美的至高享 受。 但是,如果彼此間有著殺父滅族的大仇呢? 「恐懼,是由於人類心靈裡的嫉忌。」這句話趙一勝曾經對魏塵絕說過。 但是,武年年現在知道的是:「恐懼,是由於驚駭痛苦於愛著不能愛。」 如果這時候武年年的面前有一座銅鏡,自己一定也會相當的訝異。 眸子! 女人的眸子是什麼? 有刀也有詩。 女人的眸子有刀也有詩,多麼淒美。 魏塵絕緩緩的站了起來,同樣是不說半句話的往石壁推去,看似又要去「上工 」。 武年年心底一跳,忽出聲叫道:「且慢……」 魏塵絕果真停頓了一下,不動。 「我現在還是個病人。」武年年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太激動,冷冷道:「就這 樣把我丟下了,你的良心會安?」 魏塵絕吭也不吭半句,一推開暗門,便要走進去。 「就算你不管我生死也可以。」武年年在背後叫道:「但是我這樣子出去怎麼 見人?」 見人?毒解了出去見人有什麼關係? 「我又髒又臭,連衣裳也是破破爛爛的……」女孩子家就是愛美,道:「最少 你也該帶我去好好洗個澡。」 水桶放在土堆上,熱騰騰的水氣正不斷的往上冒。 魏塵絕還真的帶她走過秘道來到了武當別觀。 望著澡堂裡那一大桶熱水,她的心中又感動又興奮,終究是女人,洗澡是一件 極為興奮的事。 感動的是什麼? 她不願去想,怕因為如此反而讓自己混亂著。 羅衫早已脫曳,快意而舒適的浸泡在木桶內,讓熱氣侵入每一個毛孔中。 溫熱在血液中流轉,人也變得慵懶舒放開來。 甚至有點輕飄飄的乘雲味道。 輕飄飄?不對! 武年年忽然覺得全身不對勁。 怎麼會連一絲兒的力氣也沒有? 這桶子裡的熱水有問題。 她想到這裡的時候似乎有些晚了。 因為,她忽然看到一個人,一個女人由地板下冒出來,對著自己猛笑。 「你……是誰?」武大小姐覺得話說得好吃力。 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卻好像是在耳語。 「我是『陰刀』貝玉笙……」那個女人低下頭來,附耳在武年年旁邊,小聲而 且愉快的道:「就是你們口中剪刀一雙中的『陰刀』。」 武年年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 幾乎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掙睜一條縫。 她看見這個姓貝的女人左手拿著一套新的,不同顏色的衣服,右手把自己從水 裡拉出來。 好快的速度穿上了。 「你應該感謝我沒讓『陽剪』來做這件事。」貝玉笙輕輕笑道:「誰曉得會發 生什麼事!」 真的,武年年的心裡在歎氣,如果讓男人看見自己赤裸的身子,不如死掉算了 。 武年年被擺佈的穿好了衣服,這才發覺是男人的衣裳,尚未會意過來,貝玉笙 又三兩下的在自己的臉上塗插了一番,甚至貼上了鬍子。 她明白了,現在自己是變成了「男人」。 貝玉笙好像很得意自己的傑作,隨手將武年年往洞裡一放,同時很快的脫曳下 衣袍來,隨著丟入洞內。 她要做什麼? 武年年心中大驚,身旁忽然多了一個人,點住自己的穴道,低笑道:「你好, 我是『陽剪』范影……」 范影笑著,道:「我想,貝玉笙大概已經變成你的樣子在洗澡了。」 她為什麼這麼做? 唯一的理由,殺魏塵絕! 武年年沒有任何機會出聲警告,因為范影已經點了她的啞穴,唯一的方法就是 眼睜睜的抬頭看著上面的變化。 這地板是舖著木條,不知道何時這對『剪刀』在這兒挖了個洞藏身。 武年年還能呼吸,所以聞得出來新翻泥土的氣味。 顯然是剛挖不久。 她緊接著想到剛才的情景。 魏塵絕帶著自己走出秘道向昨夜見到的那名道人表達了自己要洗澡的意思。 燒熱水當然需要一點時間。 而這點時間就是他們行動的時間。 她可以想像到剪刀一雙的行動有多快多精密。 他們可以在偷聽到消息的瞬間就決定好了行動的方法,而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完 成。 不愧是殺手中最高價碼的幾個之一。 但是,他們那有時間把土堆運出去? 腦海裡正想著,從木條的縫裡可以看見木桶內的貝玉笙已經變成一個跟自己長 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她探頭,故意驚叫了一聲,而且急迫道:「魏塵絕,水裡有毒……」 貝玉笙趴了下去的同時,門破裂的聲音同時傳來。 魏塵絕一直站在門外。 這點武年年知道。 但是,剪刀一雙同樣也知道。 魏塵絕果然很快的進來,一抬腿就到了木桶前五尺處,凝木看著。 武年年可以感覺到范影手上的尺半斜背刀正穩穩的握著,雙眼直盯著上頭。 而且,還事先衝著自己一笑。 武大小姐這時可明白了為什麼他們不先殺自己的理由。 這是殺手的寂寞。 越是有名氣的殺手就越寂寞,因為,他們精心設計的狙殺過程就越不能讓人家 知道。 所以,他們經常只能自己回味。 自己回味而沒有觀眾,就好像是名伶壓箱子絕活在唱時,台下沒有觀眾一樣。 這也是一種痛苦。 魏塵絕果然稍稍一停頓後,往前一跨要去扶「武年年」。這一跨,完全落入范 影的狙殺範圍。 腳掌正好在自己這藏身處的上方。 魏塵絕的手果然伸了出去。 好快。 當魏塵絕的手上有刀時都是特別的快。 然後,武年年只覺得貼身一陣冰涼,上頭插下的刀鋒正好貼著自己的背脊刺斬 了緊貼在身旁的范影。 貝玉笙跳了起來。 速度很快,可惜還是比魏塵絕的刀慢了一點。 刀,架在一個非常細膩柔和的脖子上,冰涼涼的。 「貝玉笙?」魏塵絕淡淡的問。 「是!」貝玉笙輕輕一歎,緩緩抬手越過了刀鋒撕下「武年年」的人皮面具, 苦笑道:「你怎麼知道的」她的一張臉又淒美又艷麗,這一聲苦笑裡小皺眉,端的 是吸引人極了。 「因為泥土的味道。」魏塵絕淡淡的笑道:「木桶下的土堆新加上去的泥土太 新了。」 原來,他們挖出來的泥土就是墊加在下面。 「那……你又如何知道有人躲在下面?」貝玉笙忽然有一絲恐懼,道:「而且 確定不會殺錯人?」 「木板的聲音不一樣。」魏塵絕難得也會說這麼多話。 難道他也是覺得寂寞? 「呼吸聲也不一樣。」他冷冷笑道:「殺手的呼吸在出手前幾乎是凝止的,不 可能因為擔心而急促。」 誰擔心你這姓魏的了? 武年年想罵,只可惜啞穴被點住。 她另外訝異的一點是,怎麼方才木桶澡水裡的毒好像退去了? 以毒攻毒! 她靈光一閃,「桃花六渡」的餘毒和澡水裡的毒相剋,反而是因禍得福。 無奈自己穴道受制,動彈不得。 「不愧是趙一勝的徒弟……」貝玉笙歎了一口氣道:「可惜,你還是留不下我 !」 貝玉笙笑了起來,手指上的人皮面具忽的飛出。 「嗤」的冒煙貼向魏塵絕的肚腹部位。 魏塵絕根本沒有考慮的餘地,只有暴退。 暴退中手上猶且稍一用力,留了一道血口在貝玉笙的脖子上。 很美的脖子,如今多了一道血口。 貝玉笙卻還能逃,猛的以背破壁而出。 雖然她的脖子在流血,雖然她全身赤裸。 但是命還是比什麼都重要。 她一撞而出,魏塵絕一刀拍掉了那張人皮面具正想追出。 卻是硬生生停住了身子。 停住了身子,是因為記起來武年年在下面? 不,而是因為貝玉笙又退了回來。 只不過這回背上多了四個大血口子。 是被一雙兵器分別扎出的四個血口。 誰的兵器會留下四個血口洞? 安西重! 安西重的雙戟! 除了原先破壁那個洞口外,另外兩邊壁板忽然又多了兩個洞口。 來的不止安西重。 「所有的事今夜必須做一個解決!」孤主令冷冷道:「你說是不是?」 陳相送也大笑道:「魏公子不應該是個逃避事情的人。」 魏塵絕看了他們片刻,忽然明白似的點頭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什麼? 「是你們三個人聯手殺害武大先生……」魏塵絕冷冷笑道:「是不是?」他說 著,身體轉向孤主令。 現在他們站的角度就如同那天在青峰鎮一戰時那般,面對孤主令,左後方是安 西重,而右手邊則是陳相送。 只不過現在少了上面的沈破殘和正後方的武斷紅而已,魏塵絕的呼吸突然重了 起來,是因為緊張? 孤主令的臉沉了又沉,忽的嘿嘿冷笑道:「是嗎?一個人要死以前變得聰明是 一件可悲的事。」 因為,再也沒有機會讓人家知道他的聰明。 地板下方的武年年整個心都提了起來。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方才魏塵絕的話、呼吸。 立刻明白的是,魏塵絕此刻用力的呼吸目的就在蓋過自己的呼吸可能產生的聲 音。 「武大先生在那天剛剛進入暗室時就已經死了!」魏塵絕的聲音越來越冷,道 :「撞壁入屋,第一個迎來的是你!」 他看了安西重一眼,沉沉道:「我們交錯而過,緊接是孤主令的破天指和陳相 送的暗器……」 每個人都在聽著這件事。 他們也想明白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們本身的成就都比那時候出手好多了。」魏塵絕嘿的一聲,道:「如果真 是出手,我能活下的機會不到百份之一……」 他們並未施展全力,為什麼? 因為他們真正要殺的人並不是魏塵絕,而是武斷紅武大先生。 「武大先生的第一刀砍中我的背,第二刀卻是會讓我扣住沈破殘的槍架住?」 魏塵絕猛的哈哈大笑,搖頭道:「可能嗎?難怪我在武當山下和沈破殘交手時會以 為你們的武功比武大先生都高……」 因為武大先生那一刀是「死人的刀」。 也就是說,安西重已趁機在他背後點了死穴,用自己的手握住武斷紅的手掌, 手掌上的刀砍下。 安西重為什麼有機可趁? 因為那時魏塵絕插刀於地躍起,武斷紅必然目光緊隨上望,而他的目前,直接 面對的就是孤主令和陳相送。 他們迫住武斷紅,讓安西重由背後出指點死穴。 所以,在那生死關頭的剎那只有沈破殘的槍在攻擊。 以及緊接下來的,是安西重握住武斷紅的刀揮出。 孤主令和陳相送為了沒有破綻,在魏塵絕落身下來拔刀反手時,必須退回原位 。 而這個時候,安西重也放掉了武斷紅的體。 所以,魏塵絕的反手一刀才會擊中武斷紅。 一具體,不論你生前的武功多好,一定是避不開的。 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武斷紅如果活著,怎麼可能避不開? 「我說過,一個人死前才變得很聰明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孤主令的聲音冷到 了極點,道:「而且,你能活到現在完全是運氣!」 八路英雄手下曾殺過多少梟雄巨盜。 一個魏塵絕能在這麼多人追殺下猶且活著,是大大的不簡單。 不,簡直可以說是大大的意外。 「我想知道一件事……」魏塵絕緩緩問道:「你們為什麼要殺武斷紅?」 這的確是問題的核心。 一個真正讓人想不透的事情。 八路英雄江湖上向稱情感勝兄弟。 「因為他太特別了。」安西重的雙眸在閃,閃動中不斷尋找魏塵絕的空門,道 :「他一個人尚且可以和我們擁有偌大幫派的人並稱,而且居於龍頭領導。」 如果有一天武斷紅建立了幫派,誰足以抗衡? 恐懼,是由於別人對你的嫉妒。 「而且他真的有這個計劃!」孤主令哼哼道:「你以為她的女兒這三年來在做 什麼?」 答案已經很明顯,正在組織一個勢力。 所以,武當山下之戰,武年年會比章兒鈴早一步找到了魏塵絕。 若不是有一些情報,如何能掌握得這麼快? 魏塵絕一歎,點了點頭,又道:「又為什麼殺沈破殘?」 這個問題讓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起來。 他們並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難道暗中還有某些人在進行陰謀? 「你或許不會相信。」陳相送在這個時候竟然會歎氣,道:「那些殺手並不是 我們雇來的。」 八路英雄的確不會做這種事。 最少像這種可以十拿九穩成名的機會,怎麼可能花銀子請殺手來做? 萬一傳了出去,他們在武林中還有什麼面目立足? 問題是,暗中的那個人或是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 魏塵絕現在要考慮的是,他必須活下去。 最少要活著見到大悲和尚為止。 三更半夜,武當別觀有點靜得過分。 「喂,你不是每天都在十二時辰不停的施工?」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 違反常理的事,在武林中就代表著死亡的氣息。 「刷」的一聲,章兒鈴輕搖著檀木扇,冷嘿道:「我們進去看看。」 咱們見無小道士在這節骨眼上不硬著頭皮是不行了。 他們第一件事就是踏入大廳中,沒人。 廂房呢? 見無對這裡的路熟,嘿道:「我知道師叔們在後頭有一間開會的秘室。」 見無的動作很快,很快的踏上後頭的廊道。 然後,就看到幾具武當弟子的體。 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了。 他們急步竄前,直竄到匾額上寫著「樂天齋」的書房中。 書房乾乾淨淨的,沒半點打鬥的跡象。 秘室呢? 見無整個心都像撕裂了似的,狂呼:「師叔!」 一龍、一虎、一豹三位道長的體早已冰冷。 但是,雙眼睜得老大,好像不相信會是那個人出手殺了自己似的。 好狠,三條命在剎那斃命。 章兒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是誰出手這麼快?讓他們三個連回手的機會 也沒有?」 這種武功太恐怖、太驚人了! 秘室入口,忽然人影一閃,章兒鈴心中一動,反手一扇擊了出去。 「賢侄女,是我!」安西重臉上有汗,好像被章兒鈴這一記出手驚愕了似的左 臂一擋。 「刷」的一下,竟是血噴染紅了袍子。 這時孤主令和陳相送紛紛由書房門口進來,嘿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章兒鈴吶吶了片刻,急朝安西重抱拳施禮道:「晚輩失手,一時不慎弄傷了安 叔叔!」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走在迴廊,這刻的秋風在夜裡已有滿深的涼意。 武當別觀未完成的工程,在夜月下變成剪影似的,舉目望過去,有一大半可以 透空看往另一端。 上百把的火燭正亮。 九大大幫、天理會的人馬來得很快,處理屍體的動作也很俐落。 俐落得讓人驚心。 生命原來就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是誰下這個毒手? 見無從廊道的另一端轉了過來,在燭火通明中特別有點飄飄忽忽的感覺。是眼 神的悲愴太重? 終究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章兒鈴一歎著,安慰道:「見無,你還好吧?」 片刻之後,這名小道士終於苦笑著回答道:「雖然師叔他們是另外一支派,但 終究是武當派的人員,看見這麼多人在一夜間全數遭了毒手……」 他搖著頭,力持鎮定著,但是眼眶紅通通的有淚影。 四周有不少的人在行動著,但是相當的沉靜,那些人是很有訓練的幫會中人, 每個人在處理屍體時都表現出了適當的沉重和肅穆。 「我爹、宋公子、蕭公子和安西重、孤主令、陳相送等正在研究案情和殺手的 手法。」 章兒鈴拉著見無晃到了另外一角落,安慰著道:「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你放 心!」 他們沿著小徑走向另外一側。 見無的身上沾滿了血跡,大概是方才抱著三位師叔痛哭所濕染了前胸。 「去洗一洗吧,精神也會好一些。」章兒鈴說著。 女人,就算在臨死前還是要留給人家最美的一面。 水井在澡堂之側,另外一端則是廚房。 這種道理是為了方便,誰都懂的。 可是為什麼原先該有澡堂的地方卻消失不見? 見無一臉的訝異,雙眸在發光。 他們在這左近內看了一會,空氣中有泥土的味道。 「這是新蓋上去的泥土……」見無蹲下去挖著,露出了下面的木條,聲音沉重 了起來,道:「為什麼這麼做?」 澡堂昨夜,不,今天凌晨還在。 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要湮沒一些證據? 「安西重、孤主令、陳相送三位大英雄方才怎麼說?」見無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道:「他們比我們兩個晚到?」 章兒鈴也在沉思,道:「的確是這麼說的,你不相信?」 「你相信?」見無的眸子一剎那收縮著,道:「要把這澡堂銷毀掉,可需要不 少的人手。」 在厚坡城內,就數他們三個擁有的力量最多。 「木材……」章兒鈴的眼睛在發光,道:「那些木材在那裡?」 囗囗倉庫半遮掩著,推開門進去便有一層重重的木材味。 這裡的通風已經算是做得不差,並沒有霉味。 章兒鈴和見無看了幾眼,他們的心更沉重。 不錯:澡堂的那些木料是運到了這兒,更重要的是木板有些顯然是受到大力的 震動破碎。 可以看出來,如果這些木板是構成澡堂的四壁,必定是有人衝破闖了進去。 忽剎那,他們停下了步子,也停住了目光。 刀痕!刀痕之外還有指力的破口,暗器釘打、戟劃。 好深的一道刀痕劃過木板,木板激沒幾點暗器散開,魏塵絕?陳相送?安西重 ? 孤主令? 見無這刻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道:「你記不記得在書房秘室門口,回手一招 傷了安西重的左臂?」 章兒鈴點頭,也像是想到了什麼疑問。 「以安大先生的武功可能如此輕易受傷?」見無冷沉下了臉,道:「會不會是 他原本就受了傷,而為了掩飾?」 安西重為什麼會受傷? 因為魏塵絕的刀! 那麼,這表示他們三個早就到了武當別觀。 武當別觀的龍、虎、豹三位道長不會阻止他們三個殺魏塵絕?這是不合理的。 那麼推理的最後是什麼? 「三位師叔是死在他們三個「大英雄」的手裡……」見無的聲音很憤怒,卻有 著自抑下的悲痛,道:「難怪可以在剎那讓三位師叔連回手的機會也沒有。」 以三對三,一擊必殺。 唯有如此,武當的「龍虎豹」才會在驚愕中根本沒有機會回手。 魏塵絕的人現在在那裡? 他們又趕回了「澡堂」。 澡堂那塊泥土地依舊,只是多了個大洞。 而洞裡則有一具「陽剪」范簾影的屍體。 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而且這空間足以躲下兩個人。 另一個人是誰?這問題絕對沒有他們發現了另外一件事重要。 范簾影的傷口。 童兒鈴忽的探下了身用鼻子嗅著,幾回後好像明白了似的站起來。 見無也探身下去嗅著,淡淡的還有一股蘭花香味。 他們的眼光交接,彼此的心裡都明白了一件事。 武年年! 只有找到武年年才能為揭開這一切的謎底提供有力的證據。 囗囗章兒鈴見到父親時,一廳子內正有不少的人在討論著事情。 宋飛唐第一個迎過來,笑道:「章姑娘,請你也加入我們的討論吧!」 章兒鈴一抬眼,便認得有好幾道的目光投射過來。 她也可以感覺到身旁的見無有些顫抖著。 是憤怒? 正在一陣沉默,忽然有人「哇」的大叫衝了進來,道:「是那一個兔崽子下的 手?」 邱擠天這會似乎真動了怒,怪眼一瞪孤主令,呸道:「孤小子,你查出了什麼 ?」 孤主令苦笑一聲,回道:「據那些工人們作證,這兩天魏塵絕混在他們之中… 」 「你的意思是說魏小子下的手?」 孤主令搖了搖頭,道:「三位道長的傷痕並不是死於刀下,而是死於拳力之下 。」 「我看過了。」邱擠天嘿的一聲,道:「那你有什麼看法?」 「握刀和握拳同樣都是力量。」孤主令雙眸閃動道:「同樣是可以殺人的力量 。」 「說了半天你還是認定兇手是他?」 「不!這只是在下的推測和其中一種看法而已!」 「此外呢?還有什麼看法?」 回答的是安西重,說道:「圍繞在魏塵絕身旁的殺手並不少。」他的左臂已經 包紮妥當,左掌五指正一收一放著,像是測斷指力恢復了多少,邊說道:「也有可 能那些殺手知道三位道長……呃,三位道長和魏塵絕有某種關係,為了好下手起見 ,所以先殺了三位道長。」 邱擠天點了點頭,忽的皺眉道:「你怎麼受傷了?」 「是小女不小心誤傷了安兄……」章單衣苦笑搖頭道:「唉,老夫管教無方。 」 邱擠天看向章兒鈴,只見章大小姐淡淡一笑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武 功這麼好,回手一記就傷了安大先生。」 這話說得有點奇怪,似乎是玄機別具。 安西重雙眸一閃,像是要說什麼又硬生生的忍下。 邱擠天嘿的一聲,偏眼看了一下見無,哼道:「小子,你有什麼看法?」 「沒有!」一陣沉默後,見無搖頭看著地上,道:「沒有!」 囗囗白天,總是會來的。 可是同樣的一天開始,卻有些人還活著,有些人已經死了。 還有,有些人一樣的行蹤如謎。 魏塵絕的人在那裡? 武年年第一件事當然是回到地下秘室中尋找。 魏塵絕果然在這裡,只不過臉色慘白泛金。 「你……還好吧?」武大小姐都想不到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沒有什 麼我可以幫忙的?」 魏麈絕盤腿調息著,很明顯的身上被血液染濕了幾處,相互聯結成一大片。 而且不時由裡面冒出血來。 武大小姐正想伸手點住穴道止血,卻是輕輕兩字,卻依舊冷肅有力:「住手… …」 武年年一愕,看著魏塵絕一顫,那些血口中冒出黑色的液體來。 毒! 他們三個為了殺魏塵絕,不惜在暗器、手指、雙戟上下了毒。 好個英雄人物。 武年年雙眉挑了兩下,負手立起,恨聲如火,道:「看來武林中的風暴是要大 大卷飆一番了!」 魏塵絕記得孤主令他們之所以要殺武斷紅的理由。 因為嫉妒。 嫉妒武斷紅暗中命令武年年培養的勢力。 武年年低頭看了一眼魏塵絕,眼眸卻出現不該有的快慰,是不是因為證明了並 非殺父仇人而安心? 她在這剎那忽然覺得充滿了活力。 「我出去看看!」武年年笑道:「放心,他們並不曉得我已經知道了真正的殺 父兇手就是他們三個,不會有事的。」 人家壓根兒沒有表示擔心。 武年年的心情卻像是好了不少,回身時還看了一眼魏塵絕放在膝腿上的刀。 刀,刀鞘,象牙的刀鞘似乎更黃了一點。 是不是錯覺? 她這時想到的是,這真是一把會讓女人哭泣的刀。 一把會讓女人哭泣的刀是怎麼樣的刀? 殺了你所愛的人,你會哭泣。 但是,當這樣一把刀救了你的時候,女人一樣會流淚,一樣會哭泣。 武年年走出去時,自個兒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把會讓人哭泣的刀,它的主人會是怎麼個人? 他是不是有感情──對自己? 囗囗大悲和尚遠比預定的速度快,三兩下便到了厚坡城。 秦老天和柳危仇呢? 「我們可以照顧自己。」秦老天說著的時候,還朗笑了兩聲,道:「所以,大 師可以放心策馬揚蹄入厚坡城去。」 「呸!你們兩個不照顧大和尚我了?」大悲和尚做了一會臉,旋即大笑道:「 我倒想去看看那小子,為什麼蘇小魂那小子想救他,而你們也如此賣命的理由。」 「我們只是一個「義」字。」柳危仇笑道:「而蘇大俠是一個「仁」字。」 「真會說話,捧了別人也褒了自己。」大悲和尚哈哈笑道:「那和尚我是什麼 ?」 「大師已見性,豈會執著世間毀譽?」 「好小子,果然真會說話!」大悲和尚大樂道:「用辭得當極了,和尚我越來 越喜歡你們兩個了。」 大悲和尚就是這樣一路挺馬直進。「嘩啦啦」的趕到了厚坡城。 當然,如今的情況特殊,他可也戴了碩大笠帽兒蓋著他那一顆大光頭。 大悲和尚最有名的,除了大悲指外就是大頭。 又光又亮的大頭,到那兒誰都認得出來。 厚坡城的氣氛似乎不太舒服,可不只是因為有太多的武林人物在四下走動所產 生的奇異感。 而是每個人的那雙招子好像是賊兒眼般,滴溜溜的到處打轉。 從進城到現在,最少有十個以上的人盯著自己身上猛瞧,看啥?和尚我頭上長 花了不成? 我們這個大悲大師可是連趕了一天一夜沒喘回兩口氣,一肚子餓得正冒火。 不過,好歹也算是個有修養的高僧,不理會那些晚輩,便尋個茶樓先吃它一頓 飽。 屁股坐下了,要吃要喝的也送了上來,沒吃兩囗,店小二好像看見爺爺般往門 口處猛哈腰招呼著。 「宋公子、章大小姐,你們來啦!」 門口是宋飛唐、章兒鈴和見無三人跨入。 這店小二機伶。又補上了一句:「小師父,你也有空出來散散心?」 宋飛唐巡目了一眼這茶樓內,目光落到大悲和尚。 總是一件奇怪的事,在店裡吃飯何必戴著大斗笠? 唯一的解釋,就是怕人家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在這種特殊的時候,類似這種特殊的事情,宋飛唐不能不加以注意。 他輕輕一笑,踱到了大悲和尚的身側,只見對方埋著頭自吃著,理也不理會看 來一眼。 好鎮定! 宋飛唐笑了,問著每一個字很輕卻很有力,道:「閣下面目生得很,不知如何 稱呼?」 啥!厚坡城又不是你家。 大悲和尚頭也不抬,用鼻子哼聲道:「喂,小子,別讓美人站在那兒枯等,這 可是罪過!」 宋飛唐一愕,旋即笑道:「多謝閣下提醒,不過,現今城裡有一些特殊的事, 在下不能不問一聲。」 「這城是你的?」大悲和尚翻著白眼瞪了他一眼,嘴巴也可厲害了,可以邊吃 邊說著話,道:「嘿!原來是杭州十六懷古堂宋懷古那老小子的兒子,難怪氣勢逼 人。」 宋飛唐的脾氣再好也會冒火。 尤其是在章大美人的面前,這個威風萬萬殺不得。 他嘻嘻一笑,雙眸子裡卻是精光閃動,道:「好!前輩口氣忒大,晚輩為了十 六懷古堂也不能不出手。」 「是嗎?」大悲和尚扭頭看了見無一眼,咧嘴笑道:「喂,小道士大概是一雲 中道士的徒弟見無是吧?」 見無聞言一楞,訝異道:「前輩如何知道小道?」 他看了大悲和尚一眼,只覺這人的面龐相當和善莊嚴,特別是那雙眼兒可不時 露出調皮的神采。 「大悲大師?」見無驚喜笑叫了起來,道:「是不是你?」 宋飛唐的心往下沉。 這個就是名動天下,和蘇小魂並稱於世三十年的大悲和尚? 當我們這位宋公子看見斗笠下那顆大光頭時,除了歎氣還能說什麼? 章兒玲的眼眶突然熱了起來,便是要哽咽呼叫。 但是大悲和尚眼睛快,急忙搖手阻止道:「慢!和尚我最怕姑娘家哭,一哭就 吃不下了!」 他說著,可是兩手不閒,一嘴猛吞。 三兩下,好快的速度卷光了桌上的東西,跑進了肚子。 這才噓了一口氣道:「吃飽了肚子才能幹活,走!」 「大師,上哪兒?」見無好笑問道。 「見你三位師叔呀,帶路吧!」 「我師叔……」見無的眼眶一紅,道:「死了。」 「什麼!」大悲和尚差點跳了起來,道:「開什麼玩笑,怎麼可以死那麼早? 」 他踱了踱腳,嘿道:「好!沒關係,死人可以說的事不會比活人少。」 大悲和尚來到厚坡城的消息立即轟傳四處。 當然,在城裡有頭有臉的人沒一個不想來見上一面的。 這點,除了大悲和尚本身是個很奇特的人物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正在武當別觀 內驗屍。 無論是誰,只要能站在大悲和尚身旁聽聽結論,絕對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 日後只要跟人家提起,曾經和大悲大師參與過武當派「龍虎豹」命案,必定可 以高人一等。 但是,他們都失望了。 別說是尋常人等,就連八路英雄中在厚坡城的四人、章單衣、宋飛唐也一律被 摒拒在武當別觀的門外。 「誰都有嫌疑!」大悲和尚交代的話是:「除了章姑娘和見無以外,誰也不能 進來。」 見無是武當派的弟子,章兒鈴則是第一眼重要的人證,所以,誰都沒有反對的 理由。 邱擠天呢? 「爺爺我喝老酒去了!」他倒是咧嘴笑開道:「有大悲那老小子在,正好可以 落得輕松。」 似乎每個人都對大悲和尚充滿了信心。 在這道觀裡面,大廳上的大悲和尚對自己呢? 屍體供排得好好放在大廳上,四周佈滿了鮮花。 壁面是一張師祖張三豐的畫像。 香煙裊裊升著,靜肅中有一股悲涼的感覺。 大悲和尚靜靜的看了片刻,偏頭朝向章兒鈴道:「你一定有一番看法?」 「是!」章兒鈴的回答很快,道:「我知道兇手是誰。」 側旁,見無的眼眶已經紅腫。 「你知道是誰,但是不敢說出來?」大悲和尚淡淡一笑道:「那麼,這些人一 定是很有名的人!」 「這些人」,大悲和尚為什麼用複數。 章兒鈴眼睛亮了,道:「大師也有這個想法?」 「當然!」大悲和尚笑道:「天下間,只有天蠶絲、帝王扇、斷雲刀可以同時 一擊而斃這三個高手。」 蘇小魂不可能下手,因為,他只救人而不殺人。 章兒鈴也不可能下手,更何況她一直跟見無在一起。 另外簡單的說,以她的能力尚不足以一擊斃殺武當派這三位高手。 「至於凌峰斷雲刀的第二把機關刀……」大悲和尚輕嘿道:「必然會留下傷口 。」 這些可能既然都不存在,那麼剩下的就是有許多人同時動手。 而且,這些人是讓武當「龍虎豹」足以信任的人。 唯有如此,出手時才能輕易得手。 「你一定還有其他的佐證?」 大悲和尚問完了,他們便來到了倉庫。 「那些木料不見了!」章兒鈴的臉色一變,卻又反臉冷笑道:「這豈不是正證 明了一件事?」 下手的人怕洩漏身份,所以暗中處理掉證據。 大悲和尚點了點頭,再往「澡堂」的位置。 他蹲下去看的剎那,忽然一個身子拔起。 好快! 幾乎是眨眼不及的彈指工夫,我們這位大和尚已經站在一個英肅俊麗的美人面 前。 陡然出現,快得讓武年年臉上既錯愕又羞紅。 「和尚好功夫!」武年年脫口道:「莫非是大悲大師?」 秘室內,忽然變得光明而祥和。 不,秘室一點也沒有改變,變的是人的心。 你相不相信,有某種人到了一間屋子內,剎時就可以改變整間屋內的氣氛? 大悲和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笑著,眼前魏塵絕的表情還是一丁點也沒改變。 如果有,就是由心底的深處升到眸子的光彩。 「安西重、孤主令、陳相送雖然做出了這種事……」大悲和尚的聲音緩沉沉而 有力,道:「但是,他們應該相當後悔吧!」 他看了一眼魏塵絕,問道:「你會殺了他們三個替師父報仇?」 「不!」魏塵絕說得很慎重,道:「我不希望殺戮繼續。」 「你們兩個呢?」大悲和尚問的是章兒鈴和見無,道:「怎麼個想法?」 「他們終究為武林出過不少力。」章兒鈴緩緩道:「甚至在追殺魏公子時猶不 忘鋤奸伏魔……」 所以,功可以補過。 「但是他們對武大先生下手,以及武當派三位道長、十數名弟子的賬,卻不能 不有所表示。」 章兒鈴的看法很客觀,見無卻不是這麼想,道:「大師,這件事晚輩無法作主 ,只怕本門的掌門人不會就此干休。」 「我非殺了他們三個不可。」武年年的聲音充滿了憤怒,道:「殺父之仇,誰 也沒有理由阻止我。」 這句話的確是誰也無法反駁。 「小姑娘,人性必然是有弱點。」大悲和尚輕嘿嘿一笑,道:「嫉妒是其中一 種。」 他頓了頓,悲憫的看了武年年一眼,淡淡道:「趙一勝門主在十五年前敗於貧 僧和俞傲手下後,便已徹悟修養,深居思過。」 可是,武斷紅仍舊不計一切的找尋趙一勝的住處。 為的是一刀砍下,斃命復仇。 「武大先生生前一定不快樂吧?」大悲和尚雙眸微垂,輕輕說道:「充滿仇恨 的人,心怎麼會靜?」 心既不靜,又如何會快樂? 大悲和尚的話武年年懂。 雖然懂,但是卻無法接受。 「晚輩知道大師慈悲胸懷。」武年年抱拳恭敬一揖,道:「可惜,無論如何父 仇不共戴天。」 大悲和尚忽然間沉寂著,看了看眼前的二男二女,半晌之後方朝武年年、章兒 鈴、見無三人道:「你們三人先迴避一下,我和魏施主談談。」 他要談的,自然是趙一勝臨終的交代。 這事關係「大禪一刀門」最上心法之秘,他們當然不好留在這裡。 看著他們三道人影消失在壁面之後,大悲和尚方是含笑的對魏塵絕道:「你師 父遺言交代如何?」 「先師要晚輩請益於大師。」 「大禪一刀門老衲根本未曾學過,為何向我請益?」 這句反問,魏塵絕不由得一楞,旋即淡笑道:「晚輩相信先師的每句話,也相 信大師的每句話。」 「哈哈哈!就是這句話垮了大禪一刀門。」 大悲和尚的話令魏塵絕聳然變色,忍不住眼皮一跳,脫口問道:「大師之意, 在下不明白。」 「貴門是個非常特別的門派。」大悲和尚的眼中有著讚賞,也有著惋惜,道: 「天下從來沒有一個門戶幫派在經歷數百年中未出過一個叛門惡徒。」 但是,大禪一刀門卻是唯一的大例外。 「禪在心,在自性了悟。」大悲和尚溫緩緩道:「佛法可說,佛性皆俱,但是 ,大悟自性卻不是他人可教。」 魏塵絕全身大為震動,駭然道:「大師之意,莫非指我們墨守成規?」 「何止墨守成規?」大悲和尚嘿道:「簡直是迂腐外相,有刀之術而無刀之法 。」 連刀法都沒有,又豈有刀心? 心未曾有,又如何勇猛精進得禪悟境界? 既無禪悟,大禪一刀門只剩下空殼子而已。 「更危險的是,心中不見悟則生八風起」大悲和尚仰首重重一歎,通:「憂喜 苦樂利衰稱譏既有,便免不了嫉妒。」 嫉妒,所以才會有二十三年前趙一勝殺光武字家。 也因嫉妒,八路英雄會自相殘殺。 魏塵絕只聽得冷汗涔涔,忍不住伏拜道:「請大師教益於晚輩!」 「大禪一刀門到了你手上若是還不悟必滅!」大悲和尚輕輕一歎,道:「令師 臨終前要你問和尚我貴門心法,我如何能知?」 他慈悲的看了魏塵絕一眼,點頭道:「須自了悟。便是大禪一刀門的心法。」 魏塵絕雙眸閃動,沉吟半晌後方恭敬相問:「如何自性了悟?晚輩未聞佛法。 大師或可提醒。」 大悲和尚可笑了,愉快的道:「大禪一刀門是何時成立的,你可知道?」 「晚輩不知!」魏塵絕承認道:「本門經歷數百年,其間輾轉流屣,只怕天下 已無人知。」 「和尚我不是人?」大悲和尚瞪眼大笑道:「好啦,我告訴你源流,如何尋回 心法,你好生著量。」 「是!」魏塵絕只覺得全身一熱,血沖百脈,大聲道:「晚輩會記住每一個字 。」 「你這小子怎麼又說了這話?」大悲和尚翻著白眼哼道:「聽過最好就忘了。 」 囗囗東周景王二年,即西元前五四三年釋迦牟尼逝世前,將禪宗最上心法以拈 花微笑的印證傳之於大迦葉尊者。 其後,傳至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羅。 般若多羅弟子中,最為欣賞南天竺國國王第三個兒子。並且傳承為第二十八祖 。 此人即是後來中國禪宗的始祖菩提達摩。 達摩在天竺大悟後,連戰六外道,即有相宗、無相宗、定慧宗、戒行宗、無得 宗、寂靜宗。 六外道在他開示後皆大悟,達摩乃於般若多羅恩師死後六十七年由南海登陸中 國。 是時,梁武帝普通八年丁未歲九月二十一日。 十月一日,梁武帝請達摩大師到金陵問佛。 此段公案,是為中國史上最著名的史例。 梁武帝先問:「朕即位以來,造寺、印經、度僧不計其數,有何功德?」 達摩簡單四字:「並無功德。」 梁武帝再問:「為何沒功德?」 「求天保佑的功德,只是福田深植,並非我佛實在功德!」 「如何才是真功德?」 「洋智空寂的功德,用世俗的方法求,根本求不到。」 梁武帝沉吟良久,方又問:「什麼是佛聖的第一深奧佛理?」 「沒有佛聖!」達摩語破天驚的一句,正是禪宗至上了悟自性最為深邃的義理 。 梁武帝不懂,再問道:「沒有佛聖,那我天天相對禮拜的佛像是誰?」 「不認識!」 囗囗大悲和尚拍了拍他那顆大光頭,哈哈笑道:「小子,你可明白達摩祖師爺 對話的含意?」 魏塵絕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那一天在武當山和俞傲對坐於房內的情景。 不著半語,卻是心台互通中的奇妙感覺。 因為,他們都是學刀的武者。 而且是頂尖中的幾個人之一。 魏塵絕輕輕噓一口氣,臉色表情淡然中有一股真誠,道:「或許祖師要啟示的 是不著文字不執外相。」 「知道是知道了一點!」大悲和尚搖頭道:「不過,說這些話太像迂腐的儒生 ,未見性。」 囗囗達摩和梁武帝話不投機,便自去了嵩山少林寺面壁。 直到九年之後方有一名叫神光的和尚參見。 達摩不理,神光為了求法,站在外面恭候,天有大雪,已至及膝蓋。 神光求法心切,以刀斬手斷臂以明其心,達摩終於收為門下,是為二祖慧可。 而後二祖傳予三祖僧璨,再傳至四祖道信、五祖弘忍。 當年達摩祖師傳法衣、法缽時曾言,兩百年後佛禪將會大盛,自是衣、缽不用 再傳。 弘忍接於道信四祖時,已是一百五十餘年。 即是衣缽最後傳人當止於六祖之手。 而在那個時候,亦有了一段禪宗裡最著名的公案。 當時,弘忍的首座門徒,亦是論講三十二本經論的教授師神秀上座題辭於壁雲 。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此偈,五百名弟子皆曰善。 偏偏目不識丁的惠能另請人書寫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 一物,何處落塵埃?」 惠能夜半得弘忍付托衣缽,當夜急趕南下。 寺中弟子數日後得知,紛紛怒而追趕。 囗囗大悲和尚雙眸深邃,自回憶中拉轉回醒,朝眼前魏塵絕嘿聲道:「這段六 祖南逃之事,你該知道吧?」 「是!」 「好!」大悲和尚點點頭,笑道:「眾徒追圍六祖惠能之事,後來如何了?」 魏塵絕一愣,旋即淡笑道:「據傳那時第一個追上六祖的是一個將軍,乃是五 祖弘忍的在家弟子……」 「後來呢?」 「六祖將衣缽放於路上,自己躲入草叢之中。」魏塵絕的聲音也忍不住尊敬道 :「那位將軍數度取舉不起,乃知六祖果真是得道高人。是以,高呼請六祖出現, 並且跪拜事以師禮。 六祖當面予以論佛,登時點悟了那位將軍。」 「那位將軍姓奚,名永智。」大悲和尚忽的一喝,道:「正是大禪一刀門七百 八十四年前創門人奚永明的胞兄!」 這一喝,魏塵絕只覺得全身大大一震,瞠目結舌。 「那位奚永智將軍回歸故里後,曾將禪宗義理告之以胞弟明白……」大悲和尚 緩緩道:「奚永明經過一十八年的苦思坐禪,終於有所徹悟而開創了「大禪一刀門 」。」 大禪一刀門的心法,原來就是本源於禪宗頓悟! 難怪大悲和尚說「大禪一刀門」會毀。 原來經過了近八百年的流傳,最後只剩下殺人的刀術,而忘卻了最重要的心法 。 慈悲! 魏塵絕在歎氣。 他是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一樣武器,想起了一種至上的心法。 蘇小魂、天蠶絲、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 一個只救人的人、的兵器、的心法。 他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大悲和尚的眼中有了一份嘉許,道:「你明白了?」 「是!」 「這條路很難走!」 因為,有太多的人要殺他。 「我知道,但是……」魏塵絕輕輕的笑了,看看刀鞘,沉穩穩的每個字:「這 也是唯一的一條路,不是嗎?」 「小子有種!哈哈哈……」大悲和尚這會可是愉快的站了起來,說道:「總算 不枉費和尚我千里迢迢的由洛陽趕到這裡。」 魏塵絕也站了起來,臉上充滿了尊敬,道:「大師不知是禪宗第幾祖?」 「我?」大悲和尚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笑道:「小子,你是在消遣我?」 這一笑,連魏塵絕也大笑了起來。 魏塵絕是個會大笑的人? 還是因為心境改變了? 人,還是這個樣子,這個相貌。 但是心變了,眼睛也會變。 如果你曾經看過魏塵絕冰冷譏誚的眼瞳,你一定會相信他現在的眼睛裡充滿了 熱火。 「你打算怎麼做?」大悲和尚問。 「去天竺。」 「去天竺?」大悲和尚當真嚇了一大跳,道:「你瘋了?」 「沒有!」魏塵絕笑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囗囗「我們的事情可能會有漏洞。」安西重皺著眉在說話,道:「澡堂就是其 中之一……」 他歎了一口氣,自己問著自己,也在問別人,道:「那天魏塵絕到澡堂裡做什 麼?」 第二個問題是:「見無一定知道那裡有一座澡堂。」 孤主令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道:「澡堂的木料我們已經清理掉,沒有了證據, 倒是第一個問題……」 那時候他們太急了,根本沒有留意這個問題。 「除非有什麼特別的事故,否則魏塵絕不會闖入澡堂要殺貝玉笙這個女人!」 陳相送的眼瞳中也有了一絲憂慮,道:「會是什麼事?」 這時,他們發現門檻內人影一閃,是章兒鈴、見無、武年年三個人走過了前庭 的廊道。 武年年? 她一直跟著魏塵絕,甚至一道兒失蹤。 那麼魏塵絕那時衝入澡堂是為了她? 「那一夜,我們沒有看到人是不是?」陳相送看了丈外的那群人一眼,低聲道 :「會不會只是我們沒看到?」 沒看到並不代表著人不在那兒。 孤主令的瞳孔收縮,沉沉道:「如果她知道是我們殺了她爹……」 「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安西重歎了一口氣,道:「更重要的,我相信大悲 大師已經遇見了魏塵絕。」 因為,方纔的三人中並沒有大悲和尚。 而且武年年的出現,幾乎可以說魏塵絕也已經出現。 怎麼做下一步? 他們的眼光互接,俱是相互詢問著。 「如果大悲大師相信,天下最少會有十之八九人相信。」陳相送輕輕一歎道: 「所以,我主張看大悲大師的意思。」 不相信是最好。 就算相信,他們目前在厚坡城的能力亦足以自保。 蕭輪玉和宋飛唐走了過來,招呼道:「三位前輩可有什麼特別的看法?」 「魏塵絕一定還在裡面!」孤主令嘿道:「而且,已經和大悲大師見了面。」 宋飛唐雙目一閃,淡淡道:「那是不是太危險了?」 太危險了? 這句話最少有兩種可能的含義。 孤主令的雙眉一沉,嘿道:「宋公子之意是……」 「誰也不知道魏塵絕會用什麼手段做出什麼事來。」他笑道,聳了聳肩,又道 :「所以,我們應該「關心」一下。」 所謂「關心」,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進去裡頭看一看。 孤主令當然不反對。 所以,八路英雄中的孤主令、安西重、陳相送、蕭輪玉等都當先進去了,剩下 的人那裡還會怠慢? 宋飛唐輕輕笑著,笑裡有很奇特的含義。 當然。他知道那些進去的人中,有一個人的肚子也正在笑。 這個世界。除了你設計別人以外,還不一樣是有很多人設計你? 宋飛唐嘿的一聲,正想跨步進入門檻內。 忽然。他看見了一樣東西。 一樣很特別的東西正在頭上飛舞著。 蝴蝶。 蝴蝶本來不是奇怪的東西,但是黑色的大蝶和一個人聯想起來的時候就很奇怪 了。 「這種黑蝶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宋飛唐緩緩轉身,朝左端屋簷下的一個女人 笑道:「它叫做「黑髮」。」 緊接著一句是:「而你就是它的主人,殺手一界中最奇妙的「蝴蝶」。」 「不愧是杭州十六懷古堂的少堂主!」 人漂亮,聲音更曼妙,宋飛唐好像充滿了興趣,說道:「只可惜不知道姑娘如 何稱呼? 「蝴蝶沒有名字。」 「是,蝴蝶是沒有,但是人有!」 「蝴蝶只有美麗和死亡!」黑蝶衣笑著,自己接自己的話,道:「好美的感覺 ,美麗和死亡!」 宋飛唐的臉色變了。 他忽然間覺得呼吸急迫了起來,甚至腫紅了臉。 毒,「蝴蝶」下了毒。 她是怎麼做到的?雙方最少隔了五丈。 囗囗沉寂的廊道,沉寂的風。 這一行十八個人,那一個不是叫得出名號的人物? 但是,在這刻裡他們卻小心的調整每一個落步。 好輕的步子,就像風。 微微的有如半凝止的呼吸,是出於內心的寧靜和尊敬。 他們沒有看到大悲和尚,但是武年年、章兒鈴和見無倚桌而坐,啜著龍井的茗 茶。 「大師呢?」章單衣對著女兒問話,道:「大悲大師呢?」 回答的卻是武年年,她盯著安西重,也盯著孤主令、陳相送,每一個字都很用 力。道:「想知道大悲大師的下落?他正和魏塵絕聊得很開心呢!」 安西重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了,道:「在那裡?」 「天堂與地獄之間。」武年年冷嘿的笑了起來,道:「這個回答你們三個滿意 了吧?」 見無的手在顫抖,是因為怒火? 「武當別觀不歡迎外人隨意進來。」他看了邱擠天一眼,輕輕道:「師叔爺, 您老人家能不能請他們出去?」 邱擠天一愕,旋即大笑,拍手道:「好,好極了!老道我正找不到機會向這些 高手討教,有這個機會好極了!」 他很快的轉向身旁的眾英雄好漢,哈哈道:「各位,想出手領教的盡可以留下 來。」 章單衣臉色一變,朝女兒怒道:「兒鈴,爹命令你現在即刻跟我回家。」 章兒鈴看了她爹一眼,含笑起身道:「好!女兒正好有些話想跟爹說。」 說完,便大步出了這廳室往外頭走出。 章單衣反倒是一愕了,緊追跟出。 這廂安西重朝向武年年,正待說道:「武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不防,邱擠天哈哈大笑,第一個便朝安西重出手。 「妙極了,老道憋了好久的酸骨頭終於可以活動一番。」他右掌一翻一扣,同 時左拳擊向孤主令。 其勢不止,雙腿連踢,一片幻影往相陳相送而去。 莫看他以一敵三,卻是又快又猛,大見宗師風範。 孤主令沉嘿一聲,嘿道:「道長,請莫輕舉妄動!」 邱擠天難得有這機會,豈會放過? 他一生好武,無奈又公私分明得很。 八路英雄個個人所敬仰,十數年來很不好出手,如今見無弄個名義來,不管合 不合理總是個出手討教的機會。 登時,以一搏三的出手更急了。 安西重像是已忍耐不住,冷喝:「道長執意如此,那就別怪安某人無禮了!」 他出手了,飛龍雙戟滾捲似雙龍盤天而至。 孤主令的破天指也不差,嗤空裂響聲裡,自有一陰一陽兩道氣機,回力端的是 詭異無比。 至於陳相送,他的暗器威力當然是天下一絕。 可是,他的「柳葉十三舞風刀」就是江湖中罕見的兵器。 那是十三把繫著細絲的暗器,操縱在十指間,有如神仙人物放出的飛刀,奇異 又變化莫測。 十三把飛刀怎麼由十隻手指控制? 食指! 右手的食指竟單獨的控制了其中四支最具殺傷力的柳葉舞風刀。 「因為使用暗器的人食指特別精心苦練。」章兒鈴忽然又出現在門口,笑道: 「三位「英雄」又何必堅持一定要進來?是不是心裡不安?」 忽然,打鬥停了下來。 孤主令望著章兒鈴,沉聲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還會有什麼意思?」武年年冷笑道:「江湖上即將湧起的風暴,你認為該由 那些人負責任?」 孤主令臉色一白,看了眼四周那十來名武林人物,忽的發覺少了兩個人。 宋飛唐不在。 另外呢?蕭輪玉的人去了那裡? 「你們有什麼話就明說了吧!」孤主令嘿的昂頭一笑,揚聲道:「孤某一生行 事從來不怕不避!」 「嘿!那最好。」武年年「刷」的站了起來,冷惻惻道:「你們自稱是英雄豪 傑,為何殺了我爹?」 這句話可嚴重了。 人群中發出鶩訝的歎聲,波湧著一股不可思議的情緒。 「嘿!武侄女,你是受了魏麈絕的蠱惑?」安西重厲聲道:「還是為了兒女私 情忘了殺父大仇?」 武年年雙瞳裡一片怒火,沉哼出聲道:「不!是因為聽到你們親口說出的每一 個字。」 她冷笑著,看了一巡前面三個殺父仇人,哈哈道:「你們沒想到那時闖入澡堂 要殺魏塵絕時我正好在地板下吧?」 見無此刻也忍不住站了起來,指著他們三人嘶啞怒叫道:「甚至連我三位師叔 也是遭了你們的毒手!」 邱擠天真正遇上了事還能冷靜處理,道:「小子,你說這話可是要大大負責的 。」 「晚輩願意負責!」見無雙目通紅,乾澀叫聲道:「這件事有章姑娘可以作證 。」 邱擠天看向章兒鈴,忽的咦道:「你爹呢?」 「他老人家去處理一點事了!」章兒鈴輕輕一笑,「刷」的將黑檀扇一張,緩 緩道:「我看現在最好的情形就是請各位退出武當別觀,靜待大悲大師出面。 安西重雙眸一陣閃動,終於朝武年年一哼,道:「武侄女,沒憑沒據的事亂說 ,不怕傷了你爹的威名?」 他憤怒一轉身,當先大步走了出去。 一忽兒,所有的人又跟潮水退盡似的一個不留。 邱擠天這會拍著腦袋瓜子,不明白道:「喂!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為了追殺魏公子,所以連三位師叔也一併暗狙!」見無顫抖著,瘦小的 身軀雖然有點捱不住這股悲憤,但是雙眸卻有著堅毅的力量,道:「這種人就是英 雄?」 邱擠天臉色大變,看向章兒鈴問道:「這事當真?」 「雖然不是我們目睹,但是實倩似乎就是如此。」 「推測的事不能妄以加罪!」邱擠天並不同意道:「年輕人做事不要太急躁! 」 「師爺,你難道還不相信?」見無哽咽大叫道:「那麼明顯的事實……」 邱擠天哼了哼,道:「明顯?我只知道宋飛唐和蕭輪玉那兩個小子日來行蹤詭 異,甚至從方才進來後就不見了人!」 人不會憑空消失。 應該在的人不在,必然在背後有一些事。 「蕭小子我看見他跟著我們進來了,可是怎的不見人影?邱擠天拍了拍腦袋, 怪道:「這小子行蹤一向詭異,又沒跟孤主令他們一道行動。」 章兒鈴皺眉一嘿,道:「你們待在這兒,我出去找找。」 囗囗蕭輪玉通過秘道,推開了石壁。 大悲和尚更含笑的看著,點了點頭道:「集劍樓當今的樓主,蕭滿月的兒子蕭 輪玉?」 「是!」蕭輪玉的神情相當的恭敬,道:「晚輩久仰大師盛名。」 說著話,雙眸直盯著大悲和尚。 片刻的沉寂之後,大悲和尚嘿的一笑,猛點頭道:「小子還不錯!」 蕭輪玉似乎也知道大悲和尚何指,淡淡回道:「多謝大師誇讚!」 大悲和尚哈哈一笑,自地上起身撣了撣衣服,邊道:「目不游而心已動,能憑 著本身的氣機在蠡測魏塵絕那小子的位向,這等火候不差!」 「魏兄弟似乎已經離去?」 「所以,你也可以走了!」 蕭輪玉好像受了打擊似的全身為之一震,只聽那大悲和尚輕輕一笑,搖頭道: 「那件行動你並不適合。」 什麼行動? 蕭輪玉顯然知道,而且亟想參與,他脫口問道:「為什麼?不是需要三個人? 」 「嘿!和尚我不曉得你是如何知道的。」大悲和尚搖著頭,慈憫的看了他一眼 ,接道:「不過,你和宋飛唐那小子都不適合這件行動。」 蕭輪玉和宋飛唐都想參加一個行動? 一個他們只知道叫做「挽袖」的行動。 「難道你們已經有了更好的人選?」蕭輪玉握劍的手更緊了,青筋一條條的浮 著,道:「是誰?」 囗囗宋飛唐醒來時,第一眼就看到「蝴蝶」這個奇異的女人。 不過是一眼的剎那,她好像美極的貴婦。又像清雅絕世的塵外仙子。 當然,眼波流轉中更有如同蕩婦的神采。 「你到底想將我如何?」宋飛唐淡淡道,充滿了譏誚,又道:「殺手不該留下 活人!」 「不愧是懷古堂的少堂主,夠鎮定。」蝴蝶笑了起來,聲音曼妙得令人沉醉, 道:「這點我很欣賞。」 宋飛唐的瞳孔裡精光一閃,嘿道:「得美人垂贊,宋某大是榮幸!」 「嘻嘻,榮幸又如何?」蝴蝶笑道:「既有此心何不為我做點事?」 這剎那,宋飛唐只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好似變成了妖女,又詭異又蕩人冶艷。 「你想要宋某做什麼?」 「殺一個人。」 「誰?」 「魏塵絕!」蝴蝶忽的笑了起來,道:「怎樣?做不到?」 「我為什接要殺他?」宋飛唐嘿笑一聲,淡淡道:「無怨無仇,而且他還是個 不錯的人!」 「你真的認為他不錯?」蝴蝶眼中的光采變得很奇怪,道:「既然是不錯,為 什麼和蕭輪玉聯手要設計他?」 宋飛唐雙目一寒,冷哼又冷笑,不說半個字。 「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蕭輪玉進入武當別觀後想進入秘道內找裡頭的大悲 和尚和魏麈絕?」 宋飛唐這時不得不說話了,道:「你絕對不是獨自一個人,你的後面到底有誰 ?」 蝴蝶的眼睛一亮,輕笑道:「你是想知道我僱主的身份?」 宋飛唐不否認。 他覺得那個神秘的「僱主」太可怕了。 幾乎無所不在的掌握住武林的秘密。 「可惜現在是你落在我的手中。」蝴蝶笑道:「你是要答應還是不答應?」 「你不怕我反悔?」 「怎麼會?」蝴蝶笑得好愉快,通:「你身上最少有十七種毒,沒有我誰也解 不開。」 囗囗章兒鈴剛剛到了那座假山的入口,大悲和尚和蕭輪玉已經走了出來。 和尚還是那付樣子,含笑嘻嘻的。 但是,蕭輪玉蕭大樓主的表情可大大的不同。 濕透了的衣衫,疲憊的眼神,好像方才經歷一場大戰似的,全身沒一股勁兒。 章兒鈴又訝異又好笑,道:「怎的一回事?」 她當然是問大悲和尚。 「沒什麼事!」大悲和尚可笑得愉快,道:「只不過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 章兒鈴「哦」的一聲,問了更重要的話,道:「魏公子呢?難道還在裡面?」 「走了!」 「走了?」這句大叫的是武年年。 現在他們全數聚集在武當別觀的大廳中。 當然,在武當別觀門外的一干人也全部齊集在這兒。 每個人都在等大悲和尚的結論。 「首先,我要說的是,誰都有可能犯錯。」大悲和尚緩緩道:「可是錯事絕對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去。」 這個道理誰都懂。 可是誰都懂的道理不一定誰都會去做。 「殺戮該停止時就停止。」大悲和尚淡淡笑道:「我相信這對誰都有好處。」 「是,對活人都有好處!」武年年的聲音充滿了憤怒,道:「但是,對於死的 人呢?是不是公平?」 大悲和尚看了過去,武大姑娘的雙目通紅,恨意在咬緊的牙根中顯露無疑。 「趙一勝施主真心悔過了十五年,但是仍舊吃下你爹的一刀。」大悲和尚輕輕 一歎,道:「他原本可以殺你爹的。」 武年年不明白大悲和尚為什麼這麼個說法。 「以死謝罪,是許多方法中的一種。」大悲和尚的聲音充滿了莊嚴。道:「如 果能像冷大先生那樣為武林造福,這才是真正的大悔悟……」 冷大先生冷明慧何嘗不曾是英雄? 後來為了一己的私慾而大蕩武林風雲。 幸好是最後悔悟了,三十數年來成為武林中最令人尊敬的人物。 誰提起,誰聽到冷大先生,沒有一個不肅然起敬。 就看現刻一廳子裡的人,每個表情都充滿了欽崇。 「所以,我希望這件事就此了結。」大悲和尚看著眼前眾人,輕輕一歎道:「 好嗎?」 好長的沉寂,武年年站了起來,冷冷道:「我沒辦法回答你!」她的聲音還是 充滿了尊敬,道:「我必須想一想。」 她大步的往門外走出,一路走著直奔到了秘室之內。 沒有,已經沒有魏塵絕的身影。 他去了那兒? 一封信函靜靜的躺著,是寫給她。 「赴天竺求佛法,是別時。莫叫有恨陪一世,人身難得。怨怨難盡,慈悲千古 !」 怨怨難盡,慈悲千古? 信,信紙,在伊人的手中紛碎如粉。 這是什麼話? 魏塵絕,你就這樣走了? 如果你的人在,或許我會考慮和你在山林間相守一世。 現在,你大大的錯了。 只用一張信箋就可以打發一個女人一生中唯一的愛? 她轉身,看向牆角。 那裡是他每回坐著等自己醒來的地方。 甚至已經有了刀鞘的鞘痕。 女人的心在波動著,忍不住蹲下身去,輕撫著。 撫著,鞘痕。 竟是無語,唯有淚。 這是一把會令女人流淚哭泣的刀。 可是刀的主人呢? 刀會讓女人哭泣,可是它自己本身沒有感情。 囗囗章單衣的穴道解開後,真是一肚子的氣。 女兒竟然對自己下手點了穴道。 而目的呢?只是為了一個男人! 他現在對魏塵絕可有點冒起火來,不可原諒。 這位章大員外怒沖沖的由後門進入武當別觀的大廳時,該走的人都走光了。 大悲和尚對他咧嘴一笑,繼續方纔的談話,道:「魏公子的人,大概是到天竺 學佛求經去了。」 「什麼?」章兒鈴猛的站了起來,道:「走了兩個時辰,不會太遠的。」 看似就要追了出去。 「站住!」章單衣的兩眼發白,道:「你這個不肖女打算做什麼?」 章兒鈴看見她爹這麼快就回來,不由得吃了一驚,苦笑道:「女兒去追他回來 。」 「追什麼?」章單衣冷笑道:「追回來幹什麼?」 是呀!追回來幹什麼? 「那小子離開中原最好。」章單衣怒聲壓室,好大響:「他回來只會引起腥風 血雨。」 章兒鈴臉色慘白,竟是心底沒來由的一陣落寞。 「兒鈴!」章單衣看女兒這般神色,不忍心一歎,是歎出了爹親的關愛,道: 「找個名門公子嫁了吧!以後少理會江湖的事了。」 「不!女兒還不想嫁!」章兒鈴看著她爹,堅決的搖頭道:「女兒現在過得很 好。」 「很好?看你這樣子叫做好?」章單衣轉向大悲和尚嘿道:「大師,請你說句 公道話吧!」 大悲和尚可聳肩了,這等家務事和尚也要管,那不如當官去好了。 卻是見無在一旁插嘴道:「章姑娘心中愛的人是魏公子,所以要嫁也是他…… 」 「什麼?」章單衣臉色大變道:「不准!爹現下就下令你嫁給宋飛唐公子。」 章兒鈴臉色一變,急道:「人家還不知道要不要女兒,爹怎麼可以擅自作主? 」 「能以姑娘為妻,是宋某畢生所願!」宋飛唐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囗,含笑道: 「而且家父亦百般贊同。」 章大員外可得意了,道:「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章兒鈴全身一顫,猛力搖頭叫道:「不,我不答應。」 「什麼話?連爹的話也不聽了?」 「爹,原諒女兒吧?」 章兒鈴這話聲一落,便竄身往窗外而去。 「兒鈴!」章單衣怒叫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遠去。 他可真是氣得兩眼發白。 倒是宋飛唐含笑抱拳道:「章大員外請放心,待晚輩去追她回來。」 「好!」章單衣雙目炯,嘿道:「自己的未婚妻千萬則讓她跑了。」 「是!」宋飛唐回答的時候,人也溜到了窗外。 大悲和尚嘿的一聲,站了起來。 邱擠天雙手一攔,叫道:「和尚不跟老道喝幾杯就要走了?」 「有事嗎?」 「啥事比老道重要?」 「看人!」 「看人?看誰?」 「去看京師城裡的冷大先生。」 邱擠天的眼中有了尊崇和傾敬,道:「冷大先生在京師城?難不成那兒有事? 」 誰都知道,冷明慧會出苗強必然是有大事。 而且是令人非常興奮的大事。 大悲和尚大笑了起來,而且還賣關子道:「的確是大事,因為,他也正在看人 。」 怎麼那麼多「人看人」? 邱擠天並不知道有一個「挽袖」計劃在進行。 當然,他也不知道這計劃需要三個人去執行。 三個年輕的男人。 「好吧!老道搞不過你。」邱擠天可一點也不樂了,道:「但是,最少你要告 訴我你們是在看什麼人?」 「可惜這點也不能說。」大悲和尚笑道:「只能告訴你,一個是在京師由冷大 先生看著,一個在洛陽城由蘇小魂那小子在看著。」 他又補充了一句道:「在洞庭湖這裡的魏塵絕是由俞傲來看,已經通過了。」 這是什麼大事,必須勞動這三位大人物出面? 對方必然是非常可怕的人! 大悲和尚走向門口,仍不忘朝章單衣一笑,道:「喂!俞傲看的人不會太差啦 !」 章單衣一愕,人家和尚早已經走得沒人影了。 老半天他回過神來,悶悶的一顆心。 耳際卻忽的傳來邱擠天哼叫道:「嘿!見無那小子什麼時候走掉的?」 章大員外可沒有心情擔心別人了。 他只想快點把女兒追回來,好好關在家裡,一步也不允許她走出去。 對,只有這樣他才可以放心。 囗囗有人說,這把刀沒有感情。 也有人說,這把刀會讓女人哭泣。 擁有這樣一把刀的主人會是怎樣的人? 章兒鈴還是趕上了魏塵絕。 她的速度很快,但是能這麼快趕上也是很令她自己出乎意料之外。 立刻她就明白並不是自己趕上的。 而是魏塵絕根本就有意等她。 她笑了,愉快的道:「今天天氣真好。」 是有點秋濃的感覺,好美。 魏塵絕淡然如以往,只是眸子裡的光采更為眩耀,道:「是,是一個好天氣。 」 章大小姐雙手負背,踱了兩步,繞著魏塵絕一巡,笑道:「而且,你的氣色看 起來也不錯。」 魏塵絕並沒有否定這句話。 「天氣這麼好,精神又這麼好……」章兒鈴的聲音既調皮又熱切,道:「那麼 ,我們是不是可以往前走一走?」 魏塵絕的眼睛亮了亮,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 甚至他們根本就是一直往前走。 現在,連章兒鈴都相信他們可以這樣一路走到了塞外、大漠、蔥嶺、天竺。 但是,宋飛唐卻有一百個理由要殺魏塵絕和留下章兒鈴。 「我們曾經一道走過了幾天。」宋飛唐很難得的提了一把劍,歎氣道:「那個 時候,我真心和你交朋友。」 但是,時間似乎改變了一些事。 「現在我卻不得不殺你。」宋飛唐苦笑道,彈劍昂首道:「沒有任何理由的殺 你!」 不用說明理由,因為劍已經是最好的理由。 而死亡卻是最好的說明。 章兒鈴在歎氣,歎氣聲中的語音卻非常堅定,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嫁給你 !」 「我知道你不願嫁給我。」宋飛唐的劍輕輕滑出,好美的七點寒星落向魏塵絕 ,道:「但是,我還是得試一試!」 劍芒一閃一換,七點寒星化成一線直來。 魏塵絕一歎,他早已不想出刀。 但是,為了活命卻不能不違背自己的意思。 刀出。 簡單的一刀,出! 好快! 劍如流星刀如電。 魏塵絕這一刀顯然很出乎宋飛宮的意料之外。 交錯的人影相撞而過,「叮」的大響徹耳。 半空有血。 是宋飛唐抱臂而立。 「這不是你的刀!」他大叫道:「我看過你出手,這不是你的刀!」 說完,全身竟是大大一震,而且轉黑轟然倒地。 死亡! 章兒鈴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他早已中了毒!」 魏塵絕的臉色也在變,第一次變得這麼難看。 因為他絕對不想殺宋飛唐。 他已經不想殺任何人。 但是人卻死了,死在他的刀下。 「這裡面有陰謀!」章兒鈴叫了起來,道:「一個很可怕的陰謀正在進行!」 囗囗「魏塵絕殺了宋飛唐?」一個男人沉沉著聲音,在笑。 「是!」蝴蝶也在笑,而且是屬於那種女人愛一個男人時,為了博得他歡心而 做了件讓對方高興的事後所展現的笑意。 「很好!黑蝶衣,我的女人做得很好!」男人大笑了起來,道:「他仍舊往天 竺去?」 「是!」黑蝶衣真心的高興著,她只讓自己所愛的男人稱呼自己的名字,道: 「雖然中間有不少的困難,但是三個月來他一點也沒改變行程。」 「很好,哈哈哈!」男人大笑道:「就算他從天竺回來,也不可能參加冷大先 生和蘇小魂的「挽袖」計劃了!」 什麼是「挽袖」計劃? 黑蝶衣並不清楚真正的內容。 甚至江湖中只有幾個人知道。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愛她。 「章兒鈴呢?她還是跟在魏塵絕的身旁?」 「是,一直是!」 神秘的男人沉吟了片刻,淡淡又問道:「武年年呢?」 「她……」黑蝶衣一笑,輕輕道:「正在整備斷紅幫的力量,準備為她爹大舉 復仇呢!」 「嘿!,力量還是太小!」神秘男人笑道:「最少還得再過半年才能對抗那三 個傢伙的力量,一舉殲滅,哈哈哈!」 武斷紅笑得可真是愉快極了。 沒死! 八路英雄之首,天下為之沸騰的武斷紅竟然沒死! 死亡,往往是事情的開始而不是結束。 它開始了仇恨。 同樣的,它也開始了陰謀。 「走吧!」武大先生站了起來,大笑道:「長江以北正有好戲可看。」 長江以北,最重要的兩個大城。 京師! 洛陽! 京師城裡有一個人,是冷大先生在看著一舉一動。 洛陽呢?蘇小魂大俠那雙眼兒也不停的注視吧!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當然同名而不同姓的人更多。 如果你不信,隨便在街上抓一個人問問,一百個裡面就很可能有一個和你同名 ,可以試試。 但是和武斷紅這種名震天下的人同名,而且名氣也不見得比他小的人,這可是 一件很特殊的例外。 簡直是例外中的大例外。 但是真的有一個叫董斷紅的人存在。 提起董斷紅,在巨盜巨寇間的名氣就如同武斷紅在八路英雄間的名氣一樣。 一樣的名震天下,人人聞之色變。 幸好這世界上還有不信邪的人。 李嚇天! 李嚇天是個年輕人,一個充滿英雄氣息,卻又滿是熱情和親切的人。 他的一生就像是為了追捕董斷紅似的,最少他這五年來最精華的人生只為了一 件事,緝捕董斷紅問斬! 囗囗夜。 有雲的夜。 哈啾! 好冷的天。 真他奶奶的,那沉厚甸甸壓下的雲片簡直是跟自己過意不去。 李嚇天的肚子在罵,也在歎氣! 冰冷的街道,如果還有什麼活的東西,大概就只剩下李某某我這個凍得剩下半 條命的捕頭。 捕頭? 捕頭不是挺威風的? 屁! 你可以在「大寒」這種鬼撈子天氣的三更夜裡窩在「鬧花樓」的後巷試試看。 人家在裡頭把酒高笑,左摟右抱,你卻得蹲在牆角讓抖顫的膝蓋一路震上了牙 根。 「咯啦咯啦」響著,連骨頭都快散開了似的。 威風? 李嚇天在苦笑著,讓面部的肌肉不至於太僵硬。 他是有一肚子火,這點由著猛搓那一雙青筋透玉的厚掌如此用力中看得出來。 董斷紅! 哥哥我非把你丟入天牢問斬不可! 囗囗阮天步和簡笑山是兩個很有名的人。 不但有名,而且可怕。 黑龍寨在八年前是武林禁地。 因為那裡面有四隻龍爪和一個龍頭。 誰提起「黑龍一頭」秦大霸,誰的手腳就冷冰如凍。 終究掌當六府道綠林的總霸子爺是每個人心頭裡的夢魘。 直到董斷紅派出了「六步笑山」。 據說這是江湖上八年來最津津樂道的傳說,阮六步和簡笑山兩個人用轎子抬了 一尊十八斤金子打造的大壽桃到秦大霸的壽宴上。 金光閃閃的壽桃放下了,秦大霸得意已極的大笑。 「據說」的結尾是秦大霸笑第三聲的時候,阮六步的劍和簡笑山的拳已經割斷 了他的喉嚨和打碎了太陽穴。 那天道賀的人絕對不少。 卻沒有任何一個有出手的想法。 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阮六步和簡笑山離去大笑時,每個人的心中只想到一個問題,出手必死的事何 必由自己來充英雄? 「死了的英雄有什麼用?」阮六步大笑著,在冰冰冷冷的大寒天裡特別的凍人 ,道:「你大概在這兒等了兩個時辰?」 他從鬧花樓的後門一出來,就感覺到前面一丈處那個窩在牆角下年輕人的氣機 。 「這小伙子不錯!」簡笑山點了點頭,眼眸裡有一份欣賞道:「大寒三更夜裡 能耗住兩個時辰,武林中已經不太常見。」 能讓「六步笑山」同樣誇口的人並不多。 李嚇天在笑,邊笑邊站了起來抖撣著一身外氅上的積雪,道:「你們果然還不 差,能從積雪中判斷出哥哥我在這裡有多久了……」 他笑著,眼眸子裡充滿了頑皮道:「現在你們認為可以走得出多遠?」 兩邊相距,如今只剩僅僅五尺,李嚇天可說得認真。 阮六步和簡笑山這剎那好像聽到一個很荒謬的笑話。 因為太荒謬了,所以阮六步反而慎重起來道:「據我的耳朵告訴我,這十丈內 好像沒有什麼會家子的貨色?」 簡笑山也一股兒的搖頭道:「小兄弟,是不是大寒天蹲太久了,有點兒神智不 清?」 李嚇天一樣的表情,每個字都說得誠懇極了,道:「我保證你們能走的距離只 有從這裡到天牢這一段……」 阮六步和簡笑山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絕對不會是因眼前這個年輕人認真的表情而動容。 絕不是因為他們經過了太多的大風大浪。 而是因為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京師大城裡三年來最有名的人。 「我覺得爹娘取給哥哥這個名字太好了。」李大捕頭將阮六步和簡笑山重重摔 到雪堆裡的時候,大笑道:「嚇天,哈!連老天爺都會被哥哥我嚇壞了腦子,更何 況是人?」 「李嚇天!」阮六步苦著一張臉貼在雪堆中,大大歎一口氣道:「這小子就是 「連老天爺也敢嚇」的李嚇天!」 囗囗一個連老天爺也敢嚇的人會是怎樣的人? 你當然不會相信像李嚇天這種英雄在拿著鏟子炒菜時那份汗流滿背,手忙腳亂 的樣子。 但是他們的神情可得意極了。 今天中午炒出來的兩盤青菜兩盤肉,終於沒有焦味。 不但沒有點焦味甚至還有那麼一些些的香。 這對李嚇天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大神氣啦!眼兒眉兒都笑了起來,敞開喉頭叫 道:「文兒,吃飯了!」 文兒的本名叫李全文,李全文是李嚇天的兒子。 有兒子當然有妻子,李嚇天李大捕頭的妻子呢? 李全文從外頭跑進屋裡來的時候,全身幾乎沒有一處稱得上「乾淨潔白」。 泥巴由頭髮一路染到褲腳,連那雙布鞋都開了囗,「嗒啦嗒啦」拖著地上響著 到了他爹的面前。 「打架了?」李嚇天瞅了一眼問。 「嗯!」李全文用力的點了點頭,露齒一笑道:「阿牛和阿財他們四個人要去 搗鳥窩,我很生氣……」 阿牛已經是十三歲的大孩子,是這一帶自稱孩子王的頑皮鬼。 李全文卻只有八歲。 八歲的小孩子有慈愛的心腸敢挑四個比他大的「惡人」,李嚇天滿意極了。 「贏了沒有?」 「當然!」李全文的小臉上充滿了光輝道:「爹爹常說「邪不勝正」,爹爹是 英雄,文兒也是英雄……」 李嚇天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一定會贏。 打從娘胎開始,自己便花了多少心血用真氣奇藥來引渡這孩子的天生質骨,又 再每一個辦案的閒暇費心砥礪的教導搏擊之技。 他珍惜每一次和兒子相處的時光。 因為過了今天很可能明日就隨時會橫死在京城裡的某一個角落裡。 李全文放下了碗筷,露出稚童的笑容,洋溢道:「吃飽了,爹爹跟文兒一起洗 澡。」 李嚇天笑了起來,用食指點了點兒子的額頭道:「爹爹不在時,你住在阿姨家 是不是也叫阿姨幫你洗。」 「沒有。」李全文可一付大人樣兒,道:「男女授受不親,私塾裡的老先生說 的……」 李大捕頭可大為滿意了。 「只會用武的人是蠻,知文用武的人是俠!」 這是他教兒子最重要的一句話。 囗囗墓前風小寒。 縱使是三月了,斜陽乘風的味道還是有點兒冰涼意。 墓碑是「愛妻何悅珠之墓」。 「姊姊已經過逝三年了!」一道聲音輕渺渺的在空氣間迴盪道:「三年來,每 一回你有生死大案要辦的時候一定會到她墳前祭拜……」 聲音悠悠一歎道:「姊姊真是個幸福的人!」 死的人是幸福的人,活的人呢? 活的人最可悲的一件事,就是完全沒有辦法和死去的人有比較的機會。 何悅玨望著李嚇天的背影,寬闊的肩膀充滿了男人的氣概,挺直的腰脊有如山 嶽頂立天地。 是的,這道身影是這一景紫丁香盛開中最美的部份。 小徑中隨時會有這麼一個人站在盡頭。 站在盡頭,何悅珠愛妻的墳前和天地合而為一。 沒有任何人,任何生命可以介入其中。 她的心有一點點在輕痛著。 「文兒又要托你看顧一陣子。」李嚇天看著墓碑,沉吟了良久後,聲音凝重的 滯人氣息道:「或許……永遠……」 何悅玨心神一震,震動了臉色,震動了聲音,更震動的心情道:「你會有生命 的危險?」 她明知每一次墓墳前的拜祭就是一次的生死關頭。 但是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的凝重。 更沒有看過他如此的沒有把握。 「不!你一定要回來!」何悅玨激動道:「為了文兒,為了我……姊姊,你一 定要活著同來。」 她喘氣著,胸口大大的起伏,眼淚,女人最珍貴的珍寶不斷溢出,隨著哽咽的 聲音道:「答應我像往常一樣,辦完了案子以後,拿著酒拿著菜,帶我和文兒到姊 姊的墳前笑談你如何把惡人伏法的英雄事!」 她看著他垂然不語,心中更是一抹恐懼道:「你……沒有把握?天下有你沒有 把握能致伏的惡人?」 紫丁香的氣息和夕斜的最後一道光暈融合、飄蕩。 「是的,這次的對手我一點把握也沒有!」 「誰?是誰會讓你京城第一名捕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幾乎已不把這個男人看 做姊夫,而是用一種妻子對丈夫才有的口氣在說話。 每一個字都充滿著愛慕和信任,道:「沒有人可以難倒你!」 是麼?李嚇天在苦笑。 如果你知道董斷紅是怎樣的一個人,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來。 三個月前捕獲的「六步笑山」顯然在天牢裡還可以接到董斷紅的指示。 終於阮六步在昨天充滿譏誚的對他說道:「就在初夏的時候,董大先生會來京 城辦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終於要見面了。 問題是見面了以後呢? 每個人都知道董斷紅不喜歡的人,尤其是那些想對他不利的人,到現在還沒有 一個能活著走動吃喝。 只要他不想讓你活著,連閻羅王想拒收都不行。 「閻羅王的爺爺」就是董斷紅的外號。 囗囗「紫玉齋」在京城裡的名氣絕對不小。 雖然它的店面擺了七、八件不怎麼起眼的陶器和字畫,但是識貨的人一眼也估 量的出每件最少上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不過和裡頭的「器王房」比起來又差上一大截。 單單是隨便放在黑檀桌上那一小玉杯,盈盈高度只有食指長短,咱們李大捕頭 可一點也不敢輕看了它。 「侯門老顧客也要千兩金子!」沈大老闆笑嘻嘻的晃了過來,朝眼前這位京師 第一名捕笑道:「如果是李爺想要,就依這個價錢讓了。」 「咱們養不起這玩意兒。」李嚇天笑著,直看向這位大老闆,一個字一個字的 說道:「不過天牢裡倒是可以多養一個人沒問題。」 沈大老闆的臉色還真沉著道:「李爺是來辦案的?」 他說著的時候,眼眸子裡可是充滿譏誚。 誰不知道他沈通天在京城王公將門裡是號熟客? 莫說是小小的捕頭,就算是御林軍統領也得賣臉給面子。 「沈大老闆是生意人。」李嚇天開始嚇人道:「生意人談的是交易,特別是不 賒本的生意對不對?」 他說的時候五根指頭不斷在玩那一座小小的玉杯。 玉杯在指間翻來滾去,好幾回都「差點」摔脫掉下。 沈通天的一顆心也跟著吊上落下的,渾身不自在極了。 「我警告你,京師城裡沈某人可有不少的朋友。」沈通天看著姓李的左手又拿 起一塊玉如意在耍著,聲音都有點變道:「我保證他們其中隨便一個都可以讓你後 悔一輩子。」 「是嗎?」 李大捕頭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好像用盡了全力。 喉嚨用盡了全力,手上當然就松啦! 「叮!」好輕脆的兩響。 沈通天的一張臉好像要哭了出來道:「那龍涎杯一千兩金子,百福玉如意三千 兩價值。 你……一輩子賠不完……」 李嚇天笑的可愉快了,道:「既然是一輩子耗上了,多幾樣又有什麼關係?」 他沒關係,人家沈大老闆可大大的有關係。 「你到底想怎樣?」 「問一個人的行蹤。」 「誰?」 「還會有誰?當然是姓董的傢伙……」 囗囗王百茶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得不有幾分注意。 百茶莊能撐掙得今天的名氣,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十六年來,百茶莊在大江南北能打下一片天地,手下當然有不少的好手。 現在那些好手一個個躺在外面,而這個年輕人卻是站著笑嘻嘻走了進來。 你說,王百茶能不謹慎? 「這張臉我認得。」說話的是那位山羊鬍子一撮,人稱「管人一流」的管大事 道:「京城名捕李嚇天。」 「原來只是個小捕頭。」王百茶繃緊的臉皮放鬆了下來道:「李爺不上京城裡 幹事,到我們百茶莊來做啥?」 「做啥?你以為哥哥我閒著出來吹風?」他同頭看了一眼門外那些哼哼哈哈一 地躺的漢子輕笑起來,道:「是那位沈大老闆介紹來的……」 「沈通天?」王百茶的表情又緊了起來道:「老夫和他素少來往……」 「當然不能多啦!」李嚇天笑得很可惡,可惡得讓王百茶渾身不自在道:「頂 多是董斷紅那小子要犯案時叫你知會沈老頭一聲而已……」 王百茶這下反倒笑道:「你相信他的話?」 「相信!」李嚇天的表情讓人不得不信,道:「因為沈通天是個生意人,生意 人當然不願意自己的窩叫人家翻掉。」 連窩都翻了那還有本? 沒本做什麼生意? 咱們李大捕頭不過又不小心「碰倒」了六十七件東西而已,沈大老闆的嘴巴能 閉到什麼時候? 王百茶的眼珠子閃了兩閃,沉嘿嘿著每一個字道:「你怎麼知道沈通天是董大 先生的人?難不成三個月前「六步笑山」在鬧花樓消失是你下的手?」 「跟聰明人打交道總是省力多了。」李嚇天大笑道:「現在我只想知道董斷紅 什麼時候來京城,從那一路來?」 管大事的眼睛亮了,忽然間笑道:「你沒有把握對不對?沒有把握讓董大先生 入京之後阻止他犯案?」 所以李嚇天必須在董斷紅還沒看到京城的城門以前將這個人制伏。 「不錯!」李大捕頭承認道:「阻止姓董的犯案只有一個法子。」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人,輕輕笑道:「那就是董小子必須是手鐐腳銬的由哥哥我 押入天牢問斬!」 王百茶不信李嚇天有這個能力。 在他的估計裡,天下沒超過三個有這個能力。 甚至他樂觀的認為,眼前這小小的捕頭只要自己伸伸腿揮揮手就得躺下。 王百茶真的這麼想。 而且是立刻付諸行動。 撥動挑彈的十指靈活而有力,簡潔俐落的出手便知是行家的風範。 甚至到了身前五寸處猶有一個小小的變化,兩肘間稍稍一曲一拱,整個角度和 方位呈現難以置信的殺機。 李嚇天好像被嚇了一跳。 王百茶的功夫又好像比自己估計的高出許多。 他手忙腳亂的應付,足足到了第八手才喘一口氣。 「小子還不錯!」王百茶的嘴角有一絲得意道:「可惜第九手變化你只有躺下 的份!」 王百茶揉身上前,兩臂以風輪轉起。 無聲無息中驀地右掌拍向李大捕頭當胸而來。 這一掌神出鬼沒,王大莊主簡直是他媽的得意極了。 掌是拍實了,人家李嚇天卻沒有躺下去。 不但沒躺下,而且還衝著自己一笑。 王百茶的一張臉立刻變得像豬肝似的,剎那間紅腫了兩倍有餘。這當然是我們 李大名捕正正反反大巴掌的結果。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出手?」 王大莊主不知道。 「因為方纔那位管大事在身旁。」李嚇天很愉快的嚇著對方道:「以你的身手 來看,比「六步笑山」那兩個老小子還差,而且你自己也知道。」 王百茶真的苦下一張臉道:「那又怎樣?」 「阮六步和簡笑山都不是哥哥我的對手了,更何況是你這位白胖胖養尊處優的 大莊主?」 李嚇天咧嘴一笑,好像在等什麼事兒發生。 兩三個呼吸後,這位李大名捕才將雙手一鬆讓王百茶重重有力的跌到地板上, 對人家歎氣道:「所以你的出手是靶子。」 靶子是讓人家練習用的。 當然,靶子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讓第三個人來鑒定。 鑒定對靶子出手的人殊勝成就如何? 王百茶的一張臉紅得變黑,嘶啞的聲音是夠難聽了,道:「你故意讓管大事判 斷錯誤?」 「姓管的在你出手第六招被哥哥我躲過後就曉得敗的是你!」李嚇天搖了頭, 歎氣道:「但是他認為夠了。」 夠了,是指管大事已經放心了。 不管最後李嚇天在第幾手打敗的王百茶,他必然不是董斷紅的對手。 不但不是對手,甚至連一點點的威脅性也沒有。 「所以他那個時候就可以走了。」李嚇天低頭看著,一副很惋惜的樣子道:「 當然是用飛鴿傳書之類的通知董小子,叫他放心大膽到京城來犯案。」 「閻羅王的爺爺」顯然也是有點忌諱這位「連老天爺也敢嚇」的傢伙。 所以他先派出「六步笑山」來探路。 「阮六步和簡笑山落入哥哥的手中,那個姓董的大概有點不安。」李嚇天蹲了 下來,湊臉在王大莊主面前嘻嘻笑道:「所以打了個彎兒又洩漏了沈通天那老小子 找到你這兒來。」 王百茶終於聽到最可怕的結論。 「管大事才是真正明白董斷紅行蹤的人。」李嚇天的眼睛在發光道:「你曾經 聽過由主子打先鋒賣命出手的事?」 沒有! 自來大當家都是最後出手的。 方才王百茶搶著出手只證明一件事。 管大事的地位比王百茶王大莊主高得多了。 囗囗「爽快賭坊」是那些朝中貴人、公子少爺們常常聚集的地方。 這裡一應俱全,美人、醇酒,還有最重要的賭。 管大事絕對相信那個李嚇天會追到這裡找到他。 他現在已經打算把董大先生的來路行蹤告訴這小子,只不過事先要辦一點事而 已。 唐憶公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爽快賭坊分為內外間,外廳擺了六十六桌檯子是一般人財神用的。 裡頭那八大間可是有學問了。 朝廷的專當然不是一般人能聽的,所以在內八間出入的人也都不是尋常的角色 。 唐憶他爹是有名的「鎮南王」唐追潮,坐到了內八間並不曾讓人意外。 管大事在各方面都有關係,所以進來內八間也不令人意外。 唯一意外的是,唐憶今天的手氣似乎太背了一點。 這點除了欠條字據之外,就數臉色看得最清楚。 原本唐大公子一張俏臉兒算是清爽有神,現在可是通紅燒脖子,一雙眼兒盯瞪 著手上的牌搭,好像是翻白的死魚眼。 看來這一把又是吃本的手氣。 管大事笑著,三兩下便拖了唐大公子到後苑亭裡。 他聰明,先塞了五萬兩銀票才說道:「唐老弟今天的手氣有點不順?」 唐憶看了一眼手中的銀票,感覺似乎好了一點道:「虧得管兄現在來照顧,還 能挺一陣子。」 他當然知道人家不會把白花花的銀子送上門來。 更清楚明白送上手的銀子數目越大,講出來的話可是越讓人吃力。 「我有兩個朋友在三個月前到籠子裡窩著。」管大事笑了笑,閒話似的道:「 這可要請唐大公子照顧一下。」 唐憶可不笨,五萬兩的籠子一定很大很重的那種。 「是那一號?」 「天字號。」管大事拈捻著那一撮鬍子,淡淡笑道:「這個月應該是由「南王 爺」當值。」 唐憶的臉色可難看了,五萬兩銀票捏在手中終究是退遞過去,道:「天字號的 籠子恕兄弟無能為力……」 管大事笑了,而且是笑的很親切道:「唐老弟別誤會了!管某只是要送點藥丸 給他們「補補身」,順手的很……」 唐憶的手可沒那麼堅持了。 只要不是由天牢裡放出人來,什麼事都好商量。 就算管大事送進去毒藥毒死兩個人也不礙事。 反正從天牢裡出來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刑場。 早死和晚死會有什麼差別? 唐大公子覺得這件事一點也不愧對良心,甚至可以說做了件有益陰德的事。 殺魔伏妖本是英雄所為。 「管先生那兩位「朋友」如何稱呼?」唐憶在說話的時候,手上的銀票已經揣 入懷中穩噹噹的貼身藏著。 「阮六步和簡笑山。」 「是這兩個賊頭?」唐憶覺得更理所當然了,笑起來的表情不但輕鬆,還有點 討好的意味道:「他們敢得罪管先生,敢情定借錯了膽……」 敢情錯了的是唐憶唐大公子。 那天晚上他就把「藥丸」滲在菜餚裡,第二天早上就傳出線林巨寇「六步笑山 」 破獄而出的消息。 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大公子可是只敢想,不敢講。 囗囗「你聰明!」李嚇天花了三天三夜終於找到了管大事這裡,是誰也想不到 的「丁香窟」。 丁香窟是京城裡最廉價的窯子館;只有苦力販夫才會來這兒用少許的代價換取 一時的「快樂」。 管大事這種身份的人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些事都是有關聯的。」李嚇天翻了翻眼,揮了兩下手趕 走那些沒啥姿色不像女人的窯子們,笑道:「六步笑山到天牢裡的目的是要跟一個 人取得連繫,那個人當然是「天下寶主」江別酒江老頭子?」 「天下寶主知天下寶」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當今皇上之所以不將他斬首,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在此。 每個月這老小子總會有辦法說出那一座山那一窟洞裡藏了幾件奇珍異寶。 偏偏每一件又令人愛不釋手。 這個江別酒也聰明,一套程偷天的「三十六金龍杯」每一回就出那麼一隻。 到如今已經是兩年零三個月還沒收集完成。 皇帝老兒被搞得心癢癢的,卻又是軟硬恩威都無效,反正江老頭抱定主意,一 個月說一句話。 李嚇天最幹的是那老小子在天牢裡的生活可比自己舒服的多了。 是皇帝老兒關照怕他早死嘛! 「董斷紅這回入京,當然是要表現一下他天下第一盜的本領。」李嚇天的眼睛 在發光道:「最有可能的一件就是要程偷天的那些金龍杯。」 管大事的表情不變,只不過是抬了抬眉在笑道:「然後呢?」 「嘿嘿!能夠鑒別金龍杯真偽的只有江別酒這老小子,不過他只要把一些竅門 傳了出去,沈通天大概也弄得清楚。」李嚇天的表情很認真道:「後面的事就更嚴 重了。」 沈通天可以先弄出一套假的來偷天換日。 董斷紅得手後當然可以輕鬆的遠走他處,隔個三兩月後才宣佈天下真的金龍杯 已經由皇帝老兒的枕邊盜走。 接下來的事可要鬧大了。 大內禁宮叫人自由來去,不但是天下笑柄,皇帝老兒玩物喪志更是人心大失。 更可怕的是,聖詔必傳江老頭入殿辨證龍杯真偽。 誰也沒把握在那麼近的距離內江別酒會做出什麼事來,尤其當他手中拿著的是 由沈通天製造出來的金龍杯。 管大事的眼中有一絲譏誚,聲音好冷道:「那你為什麼不殺了沈通天一了百了 ?」 這是李嚇天的苦處,也是他令人尊敬的地方。 因為法律還沒判決一個人該死以前,他不能搶在判決以前就殺了那個人。 這是他的原則。 辦案的方式有許多「通權達變」,但是殺人例外。 因為生命是永遠補償不了的珍寶。 「你既然不能殺人,怎麼會有把握可以從我這裡知道董大先生的行蹤?」管大 事大笑道:「你是不是很笨?」 李嚇天竟然在搖頭,而且還會笑道:「你相不相信除了殺你以外。我還是有辦 法讓你說出口。」 管大事雖然無論如何到了最後總會說出來,目的當然是要這小子在董斷紅面前 好好吃一頓苦頭。 但是他現在倒想知道李大名捕如何「逼」自己說出口來。 管大事篤定道:「你可以試試!」 李嚇天試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拳腳並出。 出的目標並不是人,而是牆壁。 就像是要拆房子似的,沒兩回眨眼已經坍了六面牆,而且看樣子還要繼續下去 。 忽然管大事從心裡爬出一種恐懼的感覺。 李嚇天這小子比自己想像的要恐怖太多了。 「你雖然是董斷紅手下的一號人物,但是董斷紅的東西還是董斷紅的。」李嚇 天拆掉第十面牆後,踏在瓦礫飛塵間晃到了管大事面前,自信的道:「只有這間窯 子例外!」 因為這是董斷紅賜給管大事的封地。 就算董斷紅來這裡狎妓還是得付錢。 「縱使丁香窟是個不入流的地方……」李嚇天的每個字果真會嚇死人,道:「 但是卻實實在在是你管大事的東西,所以你一定不肯讓它只剩下一片廢墟?」 囗囗何悅玨的心情很複雜,複雜到連女人自己也不明白。 李嚇天是她心底深處所愛的男人。 雖然他已經娶了她的姊姊,而且也生了一個兒子。 但是這完全不稍減她對他的感情。 三年前的亂蹄中奪走了親愛姊姊的生命,是不是老天爺可憐她的癡情讓她有這 個機會來照顧李全文?有這個機會來安慰郎君? 她常常為自己有這個想法而覺得罪過。 可是女人的心是什麼?她問過自己好多次。 她自己也不明白,真的,完完全全不明白。 就是現在她倚窗望出,後園裡郎君來看兒子,一對父子在暮薄夕斜中有無限的 溫馨。 自己能加入他們之間? 「我知道你喜歡你姊夫。」慕容玉樓在身後輕歎道:「但是我會等,等到有一 天你回心轉意願意做我們慕容世家的媳婦……」 聲音非常的誠懇,誠懇中還是有一絲的妒意。 因為伊人的眸子一恁的投向外面,背對著他。 「多謝公子抬愛。」何悅玨的聲音輕淡淡的,回答的有如規矩中的範本,道: 「小女子何德何幸!」 她謝的是以慕容世家在朝廷和江湖中的威望,竟然這位未來的主人會如此垂青 自己。 很有禮數的回答,卻是正式的有如拒絕。 慕容玉樓當然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 他的一雙眼眸子盯向了窗外,窗外正和兒子嘻笑的李嚇天身上。 「整個京師城裡都流傳著他要去抓董斷紅。」 何悅玨仔細聽著,因為這是有關李嚇天的事。 更因為她不知道董斷紅是個怎樣的人。 「但是每個人都在下注一件事……」慕容玉樓的聲音有一絲的譏誚,冷聲道: 「李大捕頭會在第幾招丟了命?」 何悅玨終於回過身來,眼眸和聲音中同樣有著恐懼道:「那個叫董斷紅的真的 那麼可怕?」 「你說,一個被稱呼做「閻羅王的爺爺」這種人可不可怕?」 何悅玨全身顫抖了起來,忽然間她覺得好冷。 只覺得冷,冷到連慕容玉樓走了,李嚇天到了面前還沒清醒過來。 「阿姨。」稚童的叫聲驚醒了她,道:「你怎麼在哭?」 皓腕輕抬,不是拭淚。 而是忘情的抓住身前郎君健壯有力的手臂,問道:「你來的時候說要出京一段 時間,是不是去找一個叫董斷紅的人?」 李嚇天有點訝異,也由對方的神情中有一份感動。 「那個人在那裡?」她又逼問了一句。 他看著她,良久良久,目光由感動而愛得堅定,堅定如山似岳,道:「不管他 在那裡,一定曾在該等我的地方等我!」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管大事的判斷錯誤!」董斷紅用力的搖著頭,看了一眼身前的阮六步和簡笑 山道:「以那位李大捕頭對付你們的功力,應該在幾招內制伏王百茶?」 「四招!」 這是阮六步和簡笑山共同的判斷。 「他用幾招對付你們?」 「十二招。」阮六步的聲音有點乾澀,道:「兩個人總共十二招。」 董斷紅在笑,笑的很奇特,道:「連管大事都會看錯的人,我們是不是要特別 小心?」 簡笑山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道:「盜爺認為應該是幾招?」 盜爺是他們組織中對董斷紅的尊稱。 董大先生是對外人的表明,但是自己人一律用「盜爺」這兩個字。 因為董斷紅對「閻羅王的爺爺」這個外號滿意極了。 雖然他的年紀不大,只是三十出頭而已。 但是外號所代表的權威,不正是任何一個在江湖中打混的人的夢想? 董斷紅過人之處是他並不驕傲,更不會衝昏了頭。 「一招!」他回答簡笑山的問題,道:「只需要一招就夠了。」 「六步笑山」的臉色為之一變,變的是因為董斷紅指的不是李嚇天打敗王百茶 要出幾手,而是指那小子對付他們。 按說「很可怕」的他們,阮六步和簡笑山。 從來沒有懷疑過董斷紅的話,但是這次卻有一點點的不服氣,道:「那小子真 的有這麼可怕?」 「管大事失蹤無影。」董斷紅冷冷一笑,道:「連天牢裡都沒有他的信息…… 」 這表示什麼? 「我曾經跟他有約,只要有一天有那麼一個人能在一招內打敗了他……」董斷 紅的雙眸可冰冷了,道:「除非我能打敗那個人,否則他不再替我效命。」 阮六步並不清楚,管大事和董斷紅之間微妙的關係。 不過他現在明白的是,李嚇天不但是一招舉手打敗了管大事,而且對組織內的 秘密似乎也知道不少。 不少到比他們還多。 阮六步突然有被嚇到的感覺。 李嚇天既然知道這麼多秘密,為什麼還要繞個彎由沈通天、王百茶到管大事? 「因為他想知道我去京城的目的。」董斷紅全身充滿了挑戰的熱血,激揚起來 道:「而且我相信他已經知道,這次的目標是程偷天的「三十六金龍杯」……」 簡笑山和阮六步終於承認李嚇天是個很可怕的人。 不在於這個人的武學殊勝。 而是他的心智。 用智慧殺人絕對比用刀、用劍殺人,可怕的多了。 「你們必須再回到京城去!」董斷紅輕輕的笑著,滿頰的鬍鬚似乎都充滿了力 量,道:「我相信你們一定有辦法告訴那位李大捕頭,五月初五本座會經過妙峰山 入京。」 阮六步明白,簡笑山也明白這麼做的意思。 他們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敬佩。 這是一個挑戰。 明明白白的告訴李嚇天,董斷紅由西北的妙峰山入京。 當然,妙峰山不只是一處決戰的場所。 從妙峰山到京城約三十里路,才是真正鬥智、鬥力的地方。 誰勝誰負?阮六步和簡笑山都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囗囗粗獷的外表、滿臉的髯、如鷹隼般的眼神,又有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神采。 結實老繭的十指,充滿暴發的力勁。 但是這個被稱為「閻羅王的爺爺」的人,也有溫柔的時候。 卓夫人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一個非常美的女人,全身充滿了讓男人毀滅力量的女人。 她正在笑。 笑聲如風鈴,不但悅耳而且讓人飄飄然。 「李嚇天是個難得的對手……」卓夫人笑道:「江湖中有資格成為你對手的捕 頭,似乎沒有超過三個?」 她的手正輕輕捏著董斷紅的肩頭,既溫柔又恰到好處,一收一放間簡直是千年 人參液般的令人舒泰極了。 董斷紅哈哈大笑,又厚又勁充滿了「男人」的感覺,「不!不是沒有超過三個 ,而是只有一個。」 他的瞳子在發光,道:「當然!那個人就是李嚇天……」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卓夫人好像也被勾引起了興趣,躺身在董斷紅的 身側,跟他一樣趴在枕頭上,問著:「你可以說給我聽聽?」 「三十歲,師承不明,二十二歲時由魯東百香縣六扇門發跡。」董斷紅的聲音 跟眼睛一樣在發亮,道:「三年內,魯東一帶沒有半個盜賊……」 卓夫人輕輕笑了,道:「所以那時有一句歌謠「魯東一嚇天,嚇破惡人膽」。 」 「五年前被調派到京城,第一年便破了六件大案……」 「的確是不錯的傢伙,可以和長安柏青天、金陵伊世靜媲美……」 「第二年又破了京城三大奇案,皇帝老子特別給了面「天下捕頭」的金牌。」 「天下捕頭?這意思是可以在天下各處捕人了?」卓夫人又笑了,道:「看氣 勢好像壓過了柏青天和伊世靜?」 董斷紅不能不承認,道:「天下三大名捕中,以這位李嚇天李老兄最可怕…… 」 一個沒有師承來歷的人,本身就充滿了神秘性。 更何況他的智慧似乎比一般大盜巨寇,還要具有犯罪的資質。 「一個捕頭和一名大盜在本質上都是相同的。」董斷紅翻了個身,將面朝上盯 著羅帳嘿嘿笑著:「所有的行動、計劃、計謀、推測、陷阱無一不是靠這個……」 這個是指腦袋裡面的東西。 董斷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復又朗笑道:「這三年來李嚇天所破的任何一個案 件,以及下手抓的每一個人,如果將這些行動拿來犯罪,絕對是頂尖好手中的頂尖 ……」 好一陣長長的沉默。 似乎這間抱雲閣內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呼吸聲卻是充滿了壓迫的勁氣。 「你怕他?」卓夫人終於說出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來,道:「「盜爺」董 斷紅也會怕一個捕頭?」 「是……」又是長長的一陣沉默後,董斷紅承認道:「人類的恐懼,是由於未 知。」 「難道他這個人沒有弱點?」卓夫人的眼睛在發光,道:「只要是人,一定會 有弱點對不對?」 這句話是董斷紅最常說的一句話。 只要一個人有了弱點,所有的犯罪都可以利用這一點來進行。 董斷紅沉吟了片刻,終於又說了一句,道:「沒有!五年來,不!八年來從沒 有辦錯一件事,也沒有過一個弱點。」 卓夫人沉默了,她看著董斷紅。 像這樣一個對手,一個沒有弱點的對手,怎麼對付?身旁董斷紅的表情很嚴肅 ,但是眼中一樣有光。 那是一種充滿智慧、譏誚、自信混合成的光輝。 「你有辦法是不是?有辦法對付他?」卓夫人急切的說道:「我知道,我感覺 得出來……」 她用心的問道:「告訴我,你怎麼對付他?」 「啪」的一響,卓夫人這道嬌曼的身軀,重重的跌到了床下,緊接著董斷紅的 聲音傳來:「我們認識了多久?」 「半年又七天……」 「我認識一個女人,最久也只不過三個月又兩天……」董斷紅的聲音好冷,冷 而有力道:「你是例外,所以應該知足……」 「是……」卓夫人的聲音在發抖,道:「我知道錯了。」 因為董斷紅絕對不是一個得意忘形的人。 更不是一個會講出他行動計劃的人。 這就是他所以會活的長,活的快意奔馳的原因。 「天下盜爺」董斷紅在短短十幾年內會爬到這個位置,一定有他的道理。 十年前,在七個月內連干了九件大案,名震天下;八年前派「六步笑山」挑掉 黑龍寨的「黑龍一頭」秦大霸。 兩年而已,天下幾無可相抗的綠林盜界之人。 卓夫人從地上站了起來,肅手恭敬一福,道:「妾知錯……」 她轉身,緩緩移出了門檻之外。 走的好慢,卻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跨出每一步。 她希望,多麼希望背後那個男人叫她回去。 沒有! 董斷紅就像死了似的,一雙眼眸直瞪著屋頂。 他正在想什麼? 不!是在設計,設計一個讓李嚇天失敗的陷阱! 卓夫人走過了迴廊,忽然間她又想起一段話。 一段董斷紅曾經說過的話「人不可能沒有弱點,因為弱點是可以製造出來的… …」 製造? 董斷紅一定在製造李嚇天的弱點。 卓夫人忽然笑了,笑聲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後花園裡,在這三月暮春時,有許多的蝴蝶在飛舞。 但是,再怎麼紛繽亮麗的蝴蝶,絕對沒有一隻大黑蝶來的顯目攝人。 黑髮! 是,這是有著極美名稱的蝴蝶,黑髮! 囗囗夜,寂靜的夜。 有人在笑。 百里照的神情愉快極了,特別是桌上就放著黃玉紫槐馬的時候,不笑才奇怪。 「五十萬兩銀子成交……」百里照朝桌子對面的那個人笑道:「訂金十萬兩, 現在是尾款四十萬兩沒錯吧!」 「沒錯!」宇文仕人淡淡回著:「一點也沒錯!」 百里照滿意的雙掌一拍,立即有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捧了一疊銀票進來,恭敬道 :「按照宇文先生的要求,每五萬兩銀子一張票兒,總共是八張大通樓的銀票…… 」 宇文仕人伸手一探一縮,已收入懷中又快又穩。 「為了這對紫槐馬,我殺了黃字家四條人命。」他輕輕一嘿,冷笑道:「所以 ,為了避免麻煩,你該知道怎麼做?」 百里照嘿嘿笑著,雙眸閃動,道:「你放心!過個幾年後我才會把它們賣出去 ……」 這對黃玉紫槐馬最少值百萬兩銀子。 就算不賣,送出去絕對是可以改變一些事情的大人情。 連錢都買不到的人情。 「很好!」宇文仕人已到了窗外,聲音淡淡的傳了進來,道:「跟聰明的人合 作,總是省力很多。」 最後這十三個字說完的時候,他竄出,但轉眼又退了回來。 不!不是退回來,而是被扔了回來。 已經變成屍體的扔回來。 百里照的瞼色難看極了,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有旁的人知道,知道的結果是會鬧 出大批的人命。 「可惜我已經知道了!」董斷紅摸著下巴的鬍髯,笑道:「你怎會找一個笨蛋 去跟我搶我想要的東西?」 他看了宇文仕人的屍體一眼,大大歎一口氣的又看了桌上那對黃玉紫槐馬,搖 頭道:「黃武君啊黃武君!旦如果是我下手,你就不曾死了……」 百里照的臉色夠白,白的發青中猶能雙臂一抱著那對紫槐馬,顫聲問道:「你 想幹什麼?」 「我?哈哈哈!董某是黑暗執法者。」董斷紅的眼中充滿了譏誚,道:「雖然 我也是干一些盜寇的事,但絕對不會去偷朋友的東西。」 「更不會為了偷東西而殺人。」 百里照和黃武君一同是好朋友。 好到黃武君會拿黃玉紫槐馬給百里照看,而且還告訴了他一切的防範設施。 像百里照這種人,連閻羅王都不恥。 但是,閻羅王卻不能拒收這樣一條魂。 因為,出手的人是「閻羅王的爺爺」董斷紅………囗囗卓夫人都有點訝異,董 斷紅還會來抱雲閣找她。 這似乎不像傳說中董斷紅做事的風格。 「你沒有想到我會來,是不是?」 董斷紅並沒有問這種笨話,他只不過是昂首闊步的進來,一付很理所當然的樣 子坐了下來,道:「我的習慣你都知道了。」 所謂習慣,就是喝鐵觀音滴兩滴波斯的紅葡萄酒。 兩滴。 不多不少的兩滴配在一壺茶裡,正好可以似有若無的散發出一種香味來。 卓夫人什麼話也沒說,只有趕快準備。 她知道董斷紅另一個習慣,必須由他這時的女人親自來做這件事。 就算是奴婢上百,還是得親自做。 卓夫人端著滴了葡萄紅酒回轉入屋時,桌上多了一對黃中帶紫的玉馬。 玉馬膘肥有神,直是栩栩如生,有若將要奔去。 昂首,這刻董斷紅的神采竟和這對玉馬有幾分相似。 「黃玉紫槐馬。」董斷紅輕啜著茗茶,笑著好輕,道:「六條人命在一天內從 這世界上消失……」 卓夫人用心在聽。 她知道,這個時候是董斷紅最容易激動的時候。 每回他做完一件大案,心情依舊持續在高亢。 在平復以前,絕對不要插話。 因為在這個時候,董斷紅也在回憶、在感歎、在看透人世間的某些事。 卓夫人有時覺得,這時的董斷紅簡直是一個飽歷人世滄桑的大文豪,用全副的 精神在領悟。 領悟這段作案過程中,屬於人生的某些特質。 特質裡面有智慧、刺激、搏鬥、歡笑、感動、哭泣,甚至死亡。 但是走過了以後,就是剩下回憶。 「六條命,有些人該死,有些人不該死。」董斷紅十指老繭輕輕撫過玉馬,溫 柔的有如情人的吻,道:「或許明天開始又有成千上百的人在找兇手吧!」 他輕輕的歎氣,歎氣後笑了。 現在卓夫人終於敢開口說話了,道:「聽說這是黃武君黃大人的東西?」 「不錯!」董斷紅的眼中有了一絲光輝,是讚賞。 他喜歡聰明的女人、尤其是那種既聰明又知道不少該知道事情的女人。 「你下手殺了他,而搶了這對玉馬?」卓夫人小心的問著,有點像踏在春料薄 冰上的感覺。 「黃武君是死了,玉馬也在我手上。」董斷紅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剩下的 就不是我要管的事。」 天下人怎麼想是天下人的事。 董斷紅的原則是,拿該拿的東西,殺該殺的人。 卓夫人看著這個男人,忍不住輕輕一歎道:「看來,世人對你可能有很大的誤 解?」 因為所有的傳言,都認為董斷紅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甚至為了一幅畫,可以從行動前的設計就開始殺人,一路殺殺到了東西到手後 ,連那些想要報仇的人一併殺。 「我看得出來,死的人中只有幾個不該活在這世界上的人,才是你下的手。」 卓夫人的聲音很肯定,也有一絲的讚佩,道:「而你是真正的男人,能夠面對 天下千夫所指,也不吭半句話……」 董斷紅輕輕笑了起來,笑的有點孤獨。 而且有那麼一點點蒼涼和譏誚,道:「為什麼?為什麼天下那麼多的男人、英 雄、大俠卻比不上一個女人?」 他看了卓夫人一眼,哈哈大笑道:「現在,我想請你把這對黃玉紫槐馬送給「 紅衣頂上的那顆頭」邵頂天。」 「紅衣教的教主邵頂天?」卓夫人吃了一驚,道:「由我去?」 「你不願意?」語氣似乎有了一點點的殺意。 「不!只是他會見我嗎?」 「怎麼不會?」董斷紅笑了,道:「美人和珍寶,他怎麼可能不見?」 她的眼睛看著他,終於在良久的沉寂後,點了點頭道:「我願意,就算是連屍 體都抬不出來,我還是要試試……」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董斷紅哈哈笑道:「黃玉紫槐馬總共有八隻 ,你知道目的了吧?」 知道,卓夫人當然知道。 董斷紅怎麼可能把到手的寶物又送了出去? 唯一的可能,只不過是想拿到更多而已。 卓夫人在忽然間,好像覺得自己越來越瞭解董斷紅這個人做事的風格了。 囗囗沈通天這個人出現在卓夫人面前時,她百份之一百的相信這個人是絕對的 古玩商人。 只要望一眼他看見這對黃玉紫槐馬的樣子,發光發亮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現在是四月的風,正吹著黃河的氣息滿滿在心。 紅衣教,竟然它的總壇設在河西北岸的一座洞窟內。 他們兩個經過了好多的手續,終於換了一艘快舟由西南的河西駛滑進入。 除了這些以外,山窟內有多少關卡多少機關,她並不知道。 唯一看得出來的是,彎彎曲曲的通道足足走了一炷香,才到達一座大廳山腹裡 ,讓千百把的燭火照著。 空空蕩蕩的大廳,河水激巖的聲音隱約可聞。 這裡便是紅衣教教主會見外人的「紅袖相迎殿」? 最少有半個時辰的等待吧,好大的壓力就空蕩的由四處壓迫下來。 暗中有多少人在看,在觀察? 卓夫人只覺得鼻心滲出了一層的汗氣。 身旁呢? 沈通天的表情似乎也有點不自在。 但是,全身上下他那股屬於商人的特質並沒有消失。 卓夫人不得不佩服董斷紅。 竟然真能找出這樣一個人出來,讓人絕對不曾懷疑他是殺手的人出來。 「兩位久候了……」邵頂天緩緩負手,一忽兒便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含笑淡語 道:「聽說你們想買貨?」 「是!」沈通天立刻恢復了正常,兩眼發光著道:「這位卓夫人手上有一對黃 玉紫槐馬,正好跟教主的另外六隻成為完整的八駿……」 邵頂天笑了,看著沈大老闆輕聲在問道:「閣下便是「紫玉齋」的主人,沈通 天?」 「是!」 「很好!我叫頂天,你是通天……」邵頂天仰首大笑道:「這是不是一件很有 趣的巧合?」 「老夫不管這些!」沈通天本身都有點訝異,紅衣教的教主竟是只有四十出頭 的年歲,他淡淡道著:「沈某一向只管兩造交易順不順利。」 邵頂天直到現在才將目光看向卓夫人,輕輕一笑著道:「抱雲閣的卓夫人?據 說這半年來只有一名神秘的男人,才能踏入你的香屋?」 聲音說的輕淡淡的,卻是有強大的壓力在迫近。 看來,這個人能統領這樣一個教派,絕對不簡單。 「是別的男人付不起他給的那個價錢。」卓夫人的眼角瞄了一下邵頂天,淡淡 笑著道:「的確,他的出價讓人無法拒絕……」 「多少兩銀子?」 「十萬兩一個月,外帶每三個月兩件寶物……」卓夫人輕輕笑了,風情萬種著 道:「恐怕連邵教主也付不起吧?」 邵頂天微微一笑,看了看她手上的東西嘿道:「這就是他送給你的?」 「董斷紅的出手很大方!」 他已經查出了不少的隱情。 「我可不管那個人是誰!」卓夫人笑著道:「我只看到銀子和可以換成大把銀 子的東西。」 邵頂天點了點頭,似乎再問更詳細的資料,道:「看來他已經送你第二次了? 」 「是!第一次的東西是兩只杯子……」卓夫人笑道:「雖然不錯,但是太小兒 科了。」 杯子? 三十六金龍杯? 邵頂天的眼睛在發光發亮,道:「你帶來了嗎?」 「沒有!」卓夫人反問道:「杯子有什麼了不起?」 邵頂天看向沈大老闆,嘿道:「杯子有什麼了不起?」 「杯子有很多種。」沈通天笑道:「其中有一種是可以送出一個大人情,大到 連皇帝老子也會給面子的那種。」 囗囗「邵頂天願意以另外六隻玉馬來換兩只杯子。」卓夫人看著董斷紅輕歎著 ,道:「果然正如所料,你可以得到了。」 董斷紅卻像沒有聽到似的,一直望著窗外。 窗外的黃河河面。 「金龍杯總共三十六隻……」他在笑,輕輕的笑著道:「皇帝老子有二十七隻 ,我有兩只,那個姓邵的有四隻。」 卓夫人沉默了下來,另外三隻呢? 董斷紅沒說,她也沒問。 她只是想知道,道:「你的目的在那四隻杯子上?」 「你認為要不到嗎?」董斷紅笑著道:「我想邵大教主現在一定全力防範這件 事。」 因為卓夫人是董斷紅的女人。 邵頂天再笨也想的到,董斷紅的外號叫什麼? 囗囗第二度進入紅衣教的總壇,似乎沒有那麼可怕。 而且,邵頂天也早已備茶含笑的在等待。 黃玉紫槐馬已經整齊的放在絨布上。 絨布當然是裝在檀香木的盒子,放在桌上。 卓夫人感覺到一切都很正常,唯一特別的是董斷紅要自己左右各握著一隻杯子 ,捧在指間,走那條彎徑直直到了邵頂天的眼前。 邵頂天的眼睛果然在看。 不是看卓夫人,也不看沈通天,而是看著那對玉杯。 「這六隻玉馬你可以帶走了,去換個好價錢……」邵頂天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道:「本座說話算話,絕不會為難一點點。」 卓夫人也很乾脆,放下了玉杯,拿了那六盒檀木盒轉身使要走。 「可是,沈先生請留下!」邵頂天笑了,拿出一張萬兩的銀票子,道:「這是 鑒賞費……」 鑒賞費? 卓夫人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在她往外走出的這炷香內,只要沈通天說出玉杯是假的,自己一定走不出去。 黃河的水聲越來越明顯,「轟轟」的好大聲晌。 她已經走了半炷香的光景,沈通天還沒出來。 自己能走得完這條路? 眼前,忽然有一個人坐靠在巖壁突伸的石頭上笑著。 是董斷紅。 「你……來了?」 「當然!為了那六隻杯子。」董斷紅淡淡笑道:「在這兒等一等吧!」 等?等什麼? 幾個呼吸後,沈通天的身影出現。 卓夫人看了後面一眼,再轉過來時,忽然吃了一驚。 怎麼董斷紅變成了另外一個沈通天? 她有點明白似的看他們交換成了衣物,然後是董斷紅大搖大擺的再往裡面去。 「董先生就這樣子再回去,不怕邵教主看出來?」 「當然不怕。」 「為什麼?」 「因為那兩只金龍杯是真的……」 「那……又怎樣?」 「我說我手上也有一隻。」沈通天笑道:「而且,我相信你會幫我傳個口信… …」 口信?當然是人帶那只金龍杯來。 「邵頂天當然也有不少的好貨色。」沈通天真的笑了起來,道:「所以他也會 付出一筆監賞費,留我下來看一看。」 一舉兩得。 邵頂天的意思是,不但沈通天跑不掉,而且可以清查一下有那些東西是真有那 個價值。 「沈通天在,金龍杯一定會到。」沈通天一直在笑著,道:「你知道嗎?給那 件董大先生穿的衣服上,最少有三個姓邵的留下的記號。」 囗囗董斷紅連走路的姿勢都跟沈通天一模一樣。 而且,十足十的商人臉色,道:「三天以後可以到達,不過……沈某希望的是 ……」 「以物易物?」 「嘿嘿!談錢就太俗氣了一點。」董斷紅哈哈道:「這麼風雅的事,談銀子交 易多煞風景?」 邵頂天在笑,笑的很愉快,道:「那麼請沈大老闆到聚寶齋監賞一番?」 「沈某所願。」董斷紅撚鬚大笑著道:「人生之樂,莫過於此。」 邵頂天小心翼翼的拿起那桌上六隻玉馬,淡笑著道:「請!」 通道很長,很曲折。 而且明樁暗哨越來越多。 董斷紅走的很悠閒,一步跟著一步到了山腹的另外一邊。 這是一間不算小的寶物齋,最少望眼也有十個大架子,一格格裡都是叫的出名 字的極品。 當目,是壁上一幅蘇東坡的七尺大畫。 「這是假的。」董斷紅搖頭道:「味道雖然有那麼一點神似,但是神韻上就差 太多了。」 「哈哈哈!好眼光,一語破題!」邵頂天隨手拿起一件金佛像,輕笑著道:「 天竺孔雀王朝的金佛如何?」 董斷紅看了一眼,淡淡道:「的確是兩千年前之物,只不過……」 「不過如何?」 「並非出自巧匠耶羅米勒巴的手裡……」董斷紅哼道:「看來邵教主的東西比 在下的紫玉齋猶差了一點。」 邵頂天大笑著道:「走!邵某讓沈兄看真正的好貨。」 再轉兩個彎裡,他們終於進入了一間秘室。 這才是真正的「聚寶齋」。 東西不多,前前後後加起來只有十二件而已。 邵頂天首先把盛裝六隻玉杯的槐木盒放妥,旋即回身笑道:「沈兄,你認為如 何?」 「很好!」 「當然!都是真品中的頂尖。」 「不!」董斷紅搖頭道:「我不是指這個……」 邵頂天雙眉一挑,嘿聲著道:「那沈兄是何指?」 「我是指到了這裡,總算沒有人監視。」董斷紅笑道:「當然,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人知道。」 邵頂天輕輕笑了起來,道:「你大概就是董斷紅本人?」 「有意思!」董斷紅笑了道:「你是紅衣教的教主,而我的名字卻叫做斷紅… …」 「所以,我們天生就衝到了?」 「可不是?」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老半天之後邵頂天才輕輕歎道:「只要我們幹上了,這 十二件東西大概永遠會消失在世間?」 「是,到時誰也控制不住出手……」 「而且,賠的都是我?」邵頂天苦笑著道:「最少你已經賺走了六隻黃玉紫槐 馬?」 董斷紅笑了,道:「你能明白是再好不過了,我相信我們都是懂得欣賞這些寶 物、藝術品的人?」 不管是盜、是搶,他們都是大行家。 大行家,自然不忍心讓這種藝術極品毀壞。 這點是邵頂天最大的弱點。 他可以在一夜之間,出動千軍萬馬屠城血河。 但是,卻不忍心一件精緻的藝術在眼前毀壞。 「你可以帶走那六隻杯子。」邵頂天歎氣道:「但是,有一天你一定會付出代 價。」 「我知道,就算是賒帳吧!」董斷紅大笑道:「因為,已經有太多的人說過了 這句話……」 代價會是什麼? 死亡! 董斷紅抱著那裝了六隻玉杯的槐木盒走出來時,心中一點煩惱也沒有。 死一次和死一百次有什麼不同? 反正要他的命的人太多了,再多一個又有什麼關係? 笑聲,好大的笑聲,和著黃河巨響共起! 囗囗阮六步和簡笑山的來函很簡單,「嚇天已知。」下一句是「並致謝謝!」 董斷紅大笑了起來,隨手將信條在火苗上燒成灰。 「這不是阮六步和簡笑山的意思。」董斷紅看著焦黑的信紙,輕笑道:「是李 嚇天的意思。」 卓夫人立刻明白了這句話。 字,是阮六步的字;通訊網也是董斷紅組織裡的通訊網。 唯一不同的是,是由李嚇天站在旁邊笑著看著他們兩個人做完這些事。 「你說,像李嚇天這種對手是不是很有趣?」 卓夫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有歎氣。 如今已經是四月十五,月正圓。 妙峰山呢?遙遙望出窗外似乎隱約間可以感覺到了。 從現下的照嶺城過去,只需要七天左右吧? 董斷紅停留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我們還要在兩個城鎮裡做兩件案子。」董斷紅依舊喝著滴有葡萄酒的鐵觀音 ,笑著道:「在這裡,三天內就必須解決掉吳廣天的「有生玉女出浴圖」……」 董斷紅大笑道:「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要你隨行了?」 卓夫人明白,當然明白。 吳廣天是個大財主、大色狼,卻也是個大畫家。 據說他曾經挑選了天下三十位美女,每天觀察她們的洗澡。 前後三年,終於完成了那幅「有生玉女出浴圖」。 沒有一個人否認,只要是看過出浴圖的男人,一定會血脈僨張。 雖然敏感的部位,都很巧妙的遮住。但是,但是所有的男人都只有一個想法。 那是情人緩緩自畫中投向自己。 「有生」的意思是,那是活的。 對,從來也沒有一個男人否認這張畫是活生生的生命,而不是單純的一張畫而 已。 「你要我脫光了衣服,讓那頭老色狼畫?」女人的聲音有點哀怨,道:「是不 是?」 「那就要看你了。」董斷紅輕輕笑著,道:「女人,應該有本事在沒脫衣服以 前,就馴服男人。」 卓夫人的臉色剎時一陣青白。 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她就無法馴服。 「這次的行動比較簡單,但是也很困難。」 卓夫人不明白,所以她聽的更用心。 「你的工作,就是讓吳廣天把出浴圖給你看……」 「然後呢?」 「然後?最少有八十七種法子,隨便挑一種毀了它。」 「毀了它?」卓夫人臉色大變,道:「為什麼?」 向來董斷紅只會偷,只會盜一件珍品,卻從來不會去毀掉任何可以流傳百世的 東西。 「因為,守在吳廣天宅子裡蹲著的伊世靜,絕對想不到你會用這個方法……… 」 伊世靜?天下三大名捕中的「金陵」伊世靜來了? 卓夫人輕輕一歎,當她撕了玉女出浴圖時,伊世靜臉上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 「另外呢?另外一定還有一個理由是不是?」 卓夫人問著,但是話一出口便又後悔了。 她的身子一樣如同上次般的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到牆腳。 耳際是董斷紅冷淡淡的聲音,道:「你如果再聰明一點,一定可以做更多的事 ……」 卓夫人這回爬起來可真是吃力,全身好像快散了似的。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裡有點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男人」? 董斷紅還是在喝他的茶。 喝,每一口都很用心的在品嚐。 「給你一次機會。」董斷紅淡淡道:「事成之後告訴我,另外一個理由是什麼 ?」 卓夫人楞住了,真的楞住! 另外一個理由,可以知道?怎麼知道?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江別酒的囚房多出了一個人。 一個看起來,笑的很好看的年輕人。 「你這間囚房,真他媽的比皇帝老子還享受。」年輕人笑道:「難怪待在這裡 都不想出去了。」 「我本來就是皇帝的老子。」江別酒喝著遠在西域以西,據說是金髮碧眼的人 類所製造出來的一種酒,淡淡道:「因為只有我,他才能湊齊那些杯子。」 年輕人笑了,仔細看了一巡這豪華富麗的天字號「牢房」,歎氣道:「天下寶 主就是不一樣。」 江別酒聳了聳肩,看也不看對方,直接問著:「李嚇天李大捕頭,你到底來做 什麼?」 「當然是想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李嚇天大剌剌的坐了下來,衝著對面的江老 頭猛笑,道:「這個月又出了一隻金龍杯,皇帝老子總共有二十八隻啦!」 「那又怎樣?」 「沒什麼,我只是想姓董的那小子好聰明。」李嚇天的話真會讓人嚇一跳,道 :「讓皇老子花錢出力,幫他挖出三十六隻金龍杯的二十八隻來……」 江別酒臉色一沉,嘿道:「小子,你說什麼?」 「說人話呀!」李嚇天大笑道:「幸好我知道了,姓董的手上現在有六隻金龍 杯……」 「那又怎樣?」 「董斷紅為什麼挑五月入京?」李嚇天嘿道:「因為,所有的杯子沒出土的全 挖了出來。」 江別酒不得不吃驚,忍住激動冷冷回道:「你聰明,是又如何?」 「所以他入京以前,一定會再干走在外面最後的兩只杯子,對不對?」李嚇天 大笑道:「在那裡?」 江別酒終於明白了,李大捕頭是要在那時候抓董斷紅,唯有這樣才能阻止「盜 爺」的人京。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你誤會了。」李嚇天搖頭道:「我並不是問在誰的手上,而是問在那裡 對不對?」 李大捕頭又嚇了江別酒一大跳,道:「因為,這對金龍杯一定是放在妙峰山西 側的某一處,所以董斷紅才會從那端入京。」 江別酒真的有點目瞪口呆。 這小子似乎此傳說中更可怕一點。 「如果你和董斷紅合作……」江別酒歎氣道:「我真不敢相信,天下有人可以 阻止你們「辦事」。」 「可惜我們不會合作。」李嚇天笑著,竟是有一絲惋惜,道:「我們只會想擊 敗對方。」 最少,目前的確是如此。 李嚇天噓了一口氣,接著道:「妙峰山不大也不小,所以最好能知道一點清楚 的位置,你認為有沒有道理?」 有,真他媽的有道理極了。 江別酒冷冷一哼,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唉!人為什麼常常對我說這句話?」李嚇天聳了聳肩,站起來便往外走,只 是到了門口又回頭一笑,道:「可是說這些話的人,到了後來不全都告訴我了?」 就留下這句話,李大捕頭人走了。 什麼意思? 江別酒一肚子氣,氣過以後一肚子疑問。 這小子會用什麼方法讓自己說出來? 不可能! 他告訴自己,不可能。 但是,忍不住的腦海中又浮現那個人可惡的表情,可惡的聲音,道:「可是, 說這些話的人,到了後來不全部告訴我了?」 囗囗李嚇天他家一點也不起眼。 但是底下可有兩間牢房。 這可不是私刑的場所,而是皇帝老子特准的。 阮六步和簡笑山就擠在一間裡面,看著李嚇天端著一大鍋看起來不會很好吃的 炒飯進來。 「別愁眉苦臉,將就點啦!」李嚇天聳了聳肩,道:「就算哥哥我技術不好, 總是可以吃吧!」 阮六步歎了一口氣,邊盛著炒飯邊道:「喂!下回放多一點作料,成不成?」 「放屁啦放。」李嚇天叫了起來,道:「哥哥我薪餉養自己都養不活了,還養 你們兩個咧!」 簡笑山有點吃驚,道:「不是用公家的銀子買的?」 阮六步也有點感動,道:「難道你從來不撈一點?」 「撈什麼?」 李嚇天反問這一句,阮六步和簡笑山都呆住,傻楞了片刻,才雙雙大叫道:「 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種人?」 在當時的大明,政治並不會很好。 當然,多少拿一點的人,根本是很正常的事。 「好吧!就算你不撈,也沒有人送禮啥的,但是……」阮六步吞了吞口水,疑 問道:「總會有一些犯案的獎賞吧?」 簡笑山也笑著道:「而且,必定還不少是不是?」 看語氣,這兩個人還挺關心自己的。 「謝啦!」李嚇天吃了一大碗,已經再裝第二碗了,邊笑道:「獎金是不少, 可是怎麼來怎麼去。」 「什麼意思?」簡笑山真的不懂。 「有些人是因為被我抓到了,所以不得不問斬處死。」李嚇天輕輕一歎,道: 「可是他們的爹娘、妻子何罪?」 沒罪,但很可能餓死或被賣為妓賣為奴。 「所以你把獎金給他們去生活?」阮六步臉色大變,又感動又欽佩道:「你真 的是這樣做?」 李嚇天聳了聳肩,吃著第三碗飯邊笑道:「我勸你們多吃少說,餓肚子我可不 管……」 一陣沉默裡,只有三個人吃飯時發出的聲音。 沉默,是因為每個人都在想事情? 「我想知道一件事。」簡笑山放下了碗筷,輕輕問道:「像你這樣一個人,必 然在江湖上可以成為英雄、大俠。」 他問的是:「可是,為何甘心干一個小捕頭的差事?」 「因為我要吃飯,還要養孩子。」李嚇天說的很簡單,道:「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認為一個人的死亡不是由別人來決定……」 他收拾著碗筷,起身離去時加了一句,道:「法律還沒有判決你該死以前,誰 可以決定一個人就該死了?」 囗囗「你來了?」何悅玨的臉上又充滿了笑意和光輝,道:「很高興你還是活 著走進來。」 「謝謝你的高興!」李嚇天歎氣道:「像這種說法的人還真不多……」 何悅玨是員的開心在笑,笑著問道:「最近京城內奸像又發生了梅花血案?」 梅花血案,每一回出手的人,都會留下一朵水晶雕成的梅花。 水晶梅花,幾乎已經是死神的標誌。 「是梅花世家的人。」李嚇天皺起了眉頭,嘿嘿道:「可惜!這件案子由於牽 涉到朝廷內有人被殺,是由大內靖天組的人負責……」 大內靖天組的兩品帶刀護衛,正是江湖名俠趙抱天。 趙抱天他爹趙任遠可是和蘇小魂並稱的大俠。 而趙抱天趙大人似乎也不差,和蘇佛兒、俞靈等人幹過不少轟轟烈烈的大事。 「是由趙大人負責?」何悅玨皺眉道:「可是我聽慕容玉樓說,趙大人這幾個 月好像中了奇毒,全身的功力一直凝滯不開……」 李嚇天一楞,搔了搔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他搖了搖頭,歎一口氣道:「不過,近年來蘇佛兒、俞靈、趙抱天、龍入海、 小西天他們倒是很少出現江湖。」 「會不會這些名俠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李嚇天雙眉皺得緊緊,道:「而且連大舞、柳無生他們也很少見蹤 影。」 他搖了搖頭,喃喃道:「對了,還有董九紫和雲小貝似乎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 ,由江湖上消失了吧?」 為什麼這些年輕的名俠,一個個銷聲匿跡了? 李嚇天用力晃了晃腦袋,忽然吃了一驚。 因為,他看見了兒子。 而兒子又是抱在一個人的手臂上「睡覺」。 抱著李全文的是一個跟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年輕人,壓低的斗笠下一雙眼睛又亮 又徹,直看著自己在笑。 「閣下是……」李嚇天看到了另外一件令他更吃驚的事。 那就是李全文的手上有一朵花。 一朵用水晶雕制的梅花。 「這是你的兒子吧?」斗笠漢子把李全文交給了李嚇天身旁的何悅玨,緩緩接 道:「女人抱孩子,我們談一談男人的事。」 李嚇天笑了,聳了聳肩道:「行,先解開穴道吧!」 那名漢子一笑,輕輕拍了一下李全文,便是一言口不發的隨著李嚇天到了後花 園。 四月十六是初夏的日子。 庭園內到處充滿著生機。 「你知道那朵水晶梅花的意義?」來人很直接的開口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 李嚇天聳肩笑了笑,道:「說來參考啦!」 「干下血案的人是梅字世家的梅水晶。」那漢子輕笑道:「我希望這案子由大 內轉到你手上。」 他輕輕道著:「當然,這要你願意才行……」 李嚇天看了對方一眼,嘻嘻道:「原來是哥哥我方纔正在討論的趙大人?」 這個人就是江湖上的名俠,朝廷二品靖天組統領趙抱天。 「正是哥哥我。」趙抱天取下了斗笠,大笑道:「怎樣?這案子你接不接?」 李嚇天看著對方,足足有半炷香之久,這才笑道:「趙大人,為什麼不自個兒 辦?」 他大力的搖頭道:「看來你並不像中毒……」 趙抱天苦笑了一聲,歎氣道:「有些事以後你有機會,或許會明白。」他翻眼 瞪了李嚇天一眼,叫道:「喂!以後別叫我趙大人行不行?好歹你也是欽授的「天 下捕頭」。」 「好吧!趙小子!」李嚇天改口的可真快,道:「哥哥是有興趣辦這件事,對 方下一個行動是誰?」 趙抱天笑了,將目光透過窗內。 透過窗內看著李全文手上的那朵水晶梅花。 李嚇天又吃了一驚,道:「是這裡?」 「正確極了。」 「嘿!看來哥哥我也跟梅字家有仇了?」 趙抱天搖了搖頭,歎道:「八路英雄中,排名第一的武斷紅有個女兒你知不知 道?」 「武年年?」 「對!就是那個小妮子。」 「她又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據說那位武大小姐遠從洞庭湖親自要來找你……」 「什麼世界?」李嚇天歎氣道:「怎麼別人比哥哥我還清楚我的事?」 這對天下第一名捕來說,臉上的確很難看。 「武大小姐是要來請你調查一個叫做「蝴蝶」的女人。」趙抱天朗笑道:「好 像有人不太願意的樣子?」 「「蝴蝶」?」李嚇天的眼睛亮了,道:「那位殺手一界中價碼一等一的「蝴 蝶」?」 「就是她。」 「有意思。」李嚇天嘿嘿笑道:「梅水晶如果直接殺武年年,是不是更簡單多 了?」 「但是沒有。」 「沒有是什麼意思?不願意還是不能?」 「聰明。」趙抱天笑道:「這案子好像簡單多了?」 「少來!」李嚇天瞪了趙大官人一眼,重重道:「你們大概早已經知道了這點 ?」 他分析道:「你們一定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武大小姐是來找我,而是從死者中去 拉出了共同點,發現他們部曾經跟那個女人接觸過?」 至今死亡的七個人中,有王公貴族,也有隱藏於市井的販夫走卒。 其中還有兩個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高手。 「由這個共同點,你們才會去查武年年的動向。」李嚇天說的很有道理,道: 「因為去年八月,據說杭州十六懷古堂的少堂主宋飛唐死於魏塵絕的刀下時,早先 中了一種毒。」 「然後呢?」趙抱天邊笑邊問,瞳子裡發光。 「那種毒我並不知道是啥?」李嚇天聳了聳肩,翻著眼道:「不過,對武大小 姐而言,一定很有意義?」 趙抱天不得不有些佩服道:「難怪蘇佛兒那小子對你頗有好感,果然是個聰明 人。」 他笑了笑,接著道:「宋飛唐身上的毒不是一種,而是由十七種以上的毒合製 成的「龍血鱗」……」 龍血鱗,見血必死。 李嚇天挑了塊大石和趙抱天雙雙坐了下來,沉嘿道:「看來,那時的「蝴蝶」 分明是要宋飛唐死了。」 而且是死在魏塵絕的刀下。 「魏塵絕的敵人本來已經不少了。」趙抱天苦笑中竟然有一絲對這素未謀面的 人關懷,道:「這下加上十六懷古堂,那可更多了。」 李嚇天忽然想笑了起來。 敵人?自己還不是不少? 他忽然間又想到了董斷紅,這小子也不少咧! 如果把三個人所有的仇人加起來,大概有大半的江湖吧?真他媽的大有趣了。 「看來這件案子,哥哥我不接也不行了,是不是?」 「對!方才就說過你是聰明的人。」 「接就接吧!不過我可有個要求……」李嚇天大笑道:「你必須幫我養兩個人 。」 囗囗阮六步和簡笑山好大的訝異。 幹啥?李嚇天這小子發啦?還是開竅啦!會去撈一點? 眼前這些菜,真他媽的好到不得了。 「是有別人來養你們啦!」李嚇天嘻嘻一笑,拉著兒子到身前朝著訝異的阮六 步和簡笑山道:「叫伯伯?」 「伯伯。」李全文笑叫著,而且還鞠了個躬。 阮六步的筷子差點掉下來,叫道:「喂!你這是幹啥?」 「沒什麼,有事辦個兩天,怕餓死你們,也怕餓死了兒子。」李嚇天大笑道: 「吃好菜是要付出代價的。」 簡笑山的臉都綠了,道:「喂!不會要我們看孩子吧!」 「看孩子有什麼不好?」李嚇天翻了翻白眼,又要嚇死人了,道:「不過是說 說故事,噹噹馬兒騎……」 他又大笑的加了一句,道:「睡不著就唱唱歌。」 阮六步的臉垮了下來,苦哈哈的吃不下飯了,道:「喂!你不能這樣就走呀! 你不怕我們把你的孩子怎樣?」 「你們是那種人嗎?」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 「你們如果想走,隨時都可以對不對?」李嚇天笑道:「我相信你們還留在這 裡的目的,是因為姓董的要你們留下來?」 所以他們根本沒有理由,對李嚇天的小孩如何。 現在誰都知道,董斷紅是要和李嚇天好好鬥智一回。 絕對,絕對不用卑鄙的手段。 阮六步和簡笑山除了歎氣之外,還能說什麼? 更何況,李全文是一個那麼可愛的孩子。 只見他往前一衝,左右兩臂張開,抱著阮六步和簡笑山的脖子,大叫道:「伯 伯說故事……」 阮六步在苦笑,簡笑山也在苦笑。 在江湖上,他們被傳說是「很可怕」的人。 但是,在這孩子面前卻變成了保姆。 變成大玩具似的保姆。 囗囗典雅而沉靜的屋子裡,如今只剩下了兩個人。 這一夜何悅玨曾經夢想了好久。 就算是有死亡,很值得。 除非李全文住在這裡,否則李嚇天絕對不會來。 是為了避嫌? 「天亮了。」李嚇天輕輕的說道:「梅水晶只在夜裡殺人,你可以先去睡了… …」 「你呢?」何悅玨輕聲中有一點嬌羞,道:「你不睡?」 「我還要去查一件事。」李嚇天緩緩的起身,像是有點壓制著某種情愫。 人影已經消失在門口外,卻是一忽兒後有人含笑而來,是那位慕容公子。 「我聽到了傳聞。」慕容玉樓嚴肅道:「水晶梅花已經放到了這裡?」 何悅玨臉色一變,訝異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慕容玉樓溫儒一笑,輕輕晃動手上的搖扇,緩聲道:「慕容世家也在追蹤這件 案子咧! 別忘了,七個死者中有一個是家父的歃血兄弟……」 那個叫林玉動的人,的確是和慕容家有密切的關係。 何悅玨還是有疑問,道:「就算是如此,難道是你們看到了那個叫梅水晶的人 ,將水晶梅花……」 「那當然!」慕容玉樓朗聲道:「在下不時差人保護你娘,昨天回報說有一名 神秘女子,將水晶梅花打入了這屋子內……」 何悅玨臉色一變,旋即一福揖道:「多謝公子照顧,不過小女子希望公子以後 別這麼費心!」 說完,自是往前一步含笑,道:「公子請!」 慕容玉樓嘿嘿了兩聲,雙瞳子的怒火硬壓了下來,道:「好!那本公子不打擾 了……」 說完,大大的一轉身往門外離去。 何悅玨暗中噓了一口氣,只嚇得背脊全是冷汗。 「這小子說謊。」 李嚇天的聲音嚇得何悅玨驚叫一聲,半天喘著氣。 李大捕頭可有點不好意思的繼續道:「因為水晶梅花是文兒拿進來的,並不是 被人丟放進來。」 何悅玨撫著胸口,半晌平息噓緩一口氣,點頭道:「你看那位慕容公子是何居 心?」 忽的,她又想到一個問題,道:「你方才不是說要去查事?原來就是查家裡? 」 李大捕頭真的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 「呃!原來你騙我那個梅水晶只在夜裡下手?」何悅玨忽然間更想到了一件臉 紅的事。 如果方才慕容玉樓沒來,那麼自己真的去睡了。 結果呢? 是不是李郎君看著自己寬衣解帶? 她的臉紅了,用力一扭身自個兒道著:「我不管你怎麼做,我去睡了……」 說著,便是往後頭廂房而去。 李嚇天有點尷尬的笑了笑,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叫,道:「李嚇天是不是住在 這裡?」 是誰在大呼小叫? 「那個「連老天爺也敢嚇」的李嚇天,是不是住在這裡?」 咱們李大捕頭跨出門檻時,只見一名老道扯著大嗓門叫道:「喂!小子是不是 你?」 「我是李嚇天沒錯。」李大捕頭看著這好老的老道人笑道:「道長從何處來? 」 「從打架來……」 那道人悶叫一聲,一雙手掌出的可快。 又快又急的拍向李嚇天全身六處大穴。 李嚇天苦笑一聲,可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活了七、八十了,還是一天到晚比武的老道。 邱擠天! 他不得不隨手回了兩招,邊苦笑道:「喂!還有更好的對手,你怎麼不找?」 邱擠天的手上更緊更快、嘴巴也不慢,道:「誰?」 「梅水晶。」 「梅水晶?好像聽過這個人,很利害?」 「對!這個人會來殺我……」 「太好了!」邱擠天突然間就停了下來,嘿嘿笑道:「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隨時都有可能,也許現在……」李嚇天說到一半,臉色突然大變。 一提腿轉身,便急速的往裡面衝去。 何悅玨。 梅水晶是不是已經下手了? 囗囗「小子,別想溜!」邱擠天一路追進了屋、追進了何悅玨的房內。 房間是百份之百屬於女人住的房子。 但是,這房間裡只有一個捕頭一個老道。 女人呢? 床上還有一封很短的信。 「想要佳人,今夜清音寺!」 信箋薄薄在手,還有淡淡的蘭花香。 梅水晶是個女人? 李嚇天看著邱樂滿,歎氣道:「好啦!你真的可以大大表現一番了……」 囗囗道士到廟寺裡,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同是方外之人,本來沒什麼奇怪的,邱樂滿卻滿滿的有一套他進去會不快樂的 理論。 「不!我絕對不進去。」他大叫道:「道士到廟裡會倒楣,張三豐祖師會怪我 ,老子古聖到了瑤池會罵我……」 反正白天在何悅玨的房內說了一大串,原因只有一個──打死也不到廟裡。 除了那些話之外,這位邱老道還有別的話:「喂!咱們快去打一架吧!」 什麼時候了,還想幹一回? 「因為、如果、萬一……不幸你今晚死了,老道上那兒去找像你這樣的好手? 」 邱擠天還真樂咧,道:「可以放手去幹,卻又不會鬧人命的對手?」 李嚇天趴在清音寺的木樑上,苦笑的搖了兩回頭。 要不是白天死命的逃逃逃,還真的變成邱擠天的拳靶子,啥事都別干了。 他看了往下方,這清音寺並不大,不過一切倒是挺乾淨。大雄寶殿上的西方三 聖,在燭火和香花中垂眸慈悲。 風輕輕吹著月影,是十六的大圓月。 四周偶而傳來的夜籟,美妙的令人不敢相信即將會有一場腥血灑染在這佛門聖 地。 李大捕頭輕輕一歎,對著西方三聖苦笑一聲。 大慈大悲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不是李嚇天有意玷辱佛門清靜 之地,而是他人所迫,有千萬得罪之處,以後再做法會消災減業便是。 他心中正在默念,底下可有了動靜。 只見來的是一名大氅披身,且是有頭罩蓋住了面目一半;這般裊裊進來,隱約 可看出是一名女子。 但絕對不是一名什麼武林高手。 咱們李大捕頭狐疑了,難不成是對方的陷餌? 或者是巧合? 那名女子的面貌由上方看下去,壓根兒只能在模糊中看見下巴而已。 下巴,好美的弧線。 咦?好像在那兒見過?李嚇天干捕頭的天性又活了起來,一肚子在想這女人是 誰? 下方那位神秘的女子已經燃好了三灶香,恭敬的插放在香爐上,跪下默禱著。 「但願我佛慈悲,原諒小女子欺騙之罪……」 欺騙?這女人做了啥事? 李嚇天可不是探人隱私的人,但是現在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更可惡的是,梅水 晶那小子什麼主意? 他正歎氣,耳裡忽然傳來:「小女子深愛李嚇天……」 什麼? 什麼?李嚇天差點掉了下去,他目瞪口呆的聽著下去:「姊夫為人正氣磅,而 且深愛家姊;原本姊姊數年前死於亂蹄之下,悅玨感傷不已,但是自覺罪惡者,私 心竟能以照拂姊夫和全文為喜……」 這廂咱們李大捕頭可全明白了。 壓根兒沒有梅水晶擄走何悅玨之事。 他大大的歎氣,自己忙轉了一圈原來是白搭。 才想到這兒,忽然間心中也奇妙了起來。 對於妻妹何悅玨被梅水晶所擒,自己心中是怎的個想?和平常人一般處理的態 度? 還是另外有一抹自己也不怎麼明確的感情? 「身為人身,已是上大善果;可歎小女子深為情苦,我佛菩薩取笑悲憫悅玨? 」 底下何悅玨幽幽一歎,輕輕三拜後,起身朝座上三聖膜念合掌道:「悅玨向三 位佛祖表著心意,望我佛慈祥,今後日日課誦觀世音大士「普門品」以減罪孽,並 且祈求佛祖威力保佑姊夫平安,順利破得大案。」 禱祝畢,她又伏身三拜,方是緩緩回身,往寺外踏著月色離去。 李嚇天苦笑一聲,有幾分感動的落身下來。 抬眉,朝西方三聖打了個招呼,道:「還好,今夜沒在這兒打架流血玷辱了佛 門淨地,真是保佑了。」 囗囗從清音寺到住所並不算太長。 幾個拐轉裡,到眼前這條大西王街的後端便是。 屋簷下部是有人蹲著,淡淡冷笑道:「何悅玨?」 誰? 何悅玨循聲望了過去,只見是一名穿著短襖露胸的漢子,只有那十根指頭露在 月光下清楚可見。 十指,白晰晶瑩,比女人的手指還要美上幾分。 「在下便是梅水晶。」說話的身影在陰暗的屋簷下不怎麼的清楚,聲音倒是沉 穩有力,字字貫耳道:「今天你那位姊夫大捕頭查了一天,看來是你自己演了一齣 戲?」 何悅玨緩緩噓了一口氣,淡淡道:「是又如何?」 「嘿!嘿!一個女人怎麼會做這種事?」 梅水晶好像很瞭解女人,「除非她愛上了一個男人,想要知道那個男人對自己 有多關心?」 何悅玨似乎是沉吟了片刻,忽的回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從這條路走?」 「哈哈哈!果然不是簡單的女子。」梅水晶的眼瞳子在暗處裡發光,道:「可 見你愛那姊夫捕頭比自己的命重要幾分?可敬可佩!」 一個女人。 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在三更夜半的街道上遇見一個要殺自己的殺手,猶能不 驚變失色,且還會反問一些事情。 目的,為了協助自己所愛的人調查。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女人的愛情到了極處,是不是變得不可思議? 變得比生命重要? 還是變得不可理喻? 「嗟!真是令人太感動。」梅水晶淡淡從陰暗處道著:「一向獨來獨往的李嚇 天為了救你,竟然破題兒第一回會邀請邱擠天那個老道人助拳。哈哈!我也是那時 潛到你宅子去時,才知道的……」 他搖了搖頭站起來,還是貼著在陰影下,續道:「那時還頗納悶,是誰假借了 梅某的名義擄走了你何二小姐,想不到……」 梅水晶苦笑嘿的一聲,道:「捕頭和殺手都讓你這個小女人給騙昏了頭。」 何悅玨臉上一紅,旋即笑道:「你也去過清音寺?」 所以一路跟到了這裡等著。 「嘿!是又怎麼?」 「那你為什麼一直不動手?」何悅玨淡淡道:「是在等李嚇天的出面抓你?」 她可是冰雪聰明的讓梅水晶變色,道:「是不是你背後牆壁內有什麼機關?什 麼人?」 梅水晶的臉正在變,何悅玨又接著道:「所以,只要嚇天往你那方向出手攻擊 ,便有可怕的反擊?」 她搖了搖頭,輕輕道:「連我都想到的事,你以為京師大城裡第一名捕會想不 到?」 梅水晶的臉色真的變成了十萬分的難看。 長長一聲歎氣後,他的每個字都有死亡的含意,道:「你不相信,我原先並不 想殺你?」 因為,殺手,有身價的殺手一向只對目標下手。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處理掉你。」梅水晶緩緩抬起了手,冷冷道:「因為你 太聰明了……」 「千萬不要用暗器!」李大捕頭想不出面都不行了,道:「尤其對一個不會武 功的女人,不是很可笑的事?」 「哈哈哈!你終於還是出來了。」梅水晶淡淡道:「不這樣怎麼能逼你現身? 」 他攤開了手掌,五指內根本沒有任何的東西。 「很危險喔!李大捕頭。」梅水晶譏誚的道著:「如果是以往,不會這麼莽撞 就出來吧?」 李嚇天的臉皮一向很厚。 現在竟然也會為之一紅。 紅到了耳根,讓背後的何悅玨都看的見。 「閒話說完了,辦正事行不行?」李嚇天嘿道,轉了個話題道:「你是為了武 大小姐的緣故殺在下?」 梅水晶雙目一閃,不得不點著頭,道:「好!不愧是天下第一名捕,查出根由 。」 「少捧了,是人家告訴哥哥我的……」 李嚇天裂嘴一笑,緩緩道:「為什麼要阻止武年年調查「蝴蝶」這個女人的事 ?」 梅水晶沒有回答。 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抽出了一把又細又短的劍。 劍身,猶有上下兩鋒的銳利劍齒如牙。 「嘖!是蛇牙劍,好久不見的兵器。」李嚇天聳了聳肩,口裡嘖嘖有聲,心裡 可不當一回事繼續道著:「我想,大概那個叫「龍血鱗」的屁東西,並不是叫「蝴 蝶」的那個女人所有之物?」 李嚇天的第一個結論是:「必定是跟武年年很親密關係的人才擁有的?」 他的第二個結論是:「武字家在二十四年前只活著兩個人,所以那個親密的人 ,就是傳說中已經死在魏塵絕手下的武斷紅武大先生?」 梅水晶的表情卻是出乎意料的沒有什麼異動。 「這些都不是我要知道的事。」他冷冷的道:「我只知道「蝴蝶」要我殺了你 ……」 這個「蝴蝶」到底是怎樣的女人?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男人願意為她賣命? 李嚇天輕輕一歎,聳了聳肩笑了道:「好吧!讓你了卻心願,早點辦完了事, 好早點回去睡覺。」 可不是,天都快亮了。 李大捕頭忽的往前竄去,梅水晶冷嘿沉沉出劍。 劍勢走的很詭異。 又冷又重的掃向李嚇天的下三路。 這是很奇怪的出手。 劍以刺、挑、砍、劈四技為主,很少人用「掃」的方式。 更奇怪的是放棄了上中三路,而專擊下三路。 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讓李大捕頭上竄。 行!哥哥我就依你的願。 李嚇天竄身向上,「叮噹!」一響中,那片一長排的屋簷忽然間就垮了下來。 不!是有東西掉了下來。 那是一片四、五十根的鐵桿子。 鐵桿子聯結似網的罩下,一忽兒便將李嚇天和梅水晶網入其中。 每一根鐵桿子都佈滿了利刺。 所以李嚇天只有往下落去,根本沒有機會出手頂住。 梅水晶的劍再出,這回不是刺向李嚇天,而是刺向其中一根紅色的鐵桿。 剎時,這一片數十根的鐵桿一縮一收,變成了圓球似的將兩個人「包」在裡面 。 這可好,兩人在圓球內相距不過丈徑,憑著全是貼身肉搏的小巧工夫。 更不止於此的是,雙足落點,李大捕頭歎氣好大聲。 你的腳不能不踩在鐵桿尖刺上,因為梅水晶的靴底顯然早有準備,一踹一踩後 圓球不斷滾動著。 這一滾,四面八方好像滿滿的是刀刃攻擊過來。 四面八方,絕對如人家口中的「彌天蓋地」而來。 梅水晶雙腳控制這個圓球,可是一流一的好技巧。 鐵桿和鐵桿間雖然有許多空隙。 空隙足以讓兩足堪堪落地。 但是你必須不斷的跳躲桿上的利刺,很費力。 何悅玨心驚膽跳的一路跟著跑。 因為這顆「圓球」咕嚕咕嚕的一直滾下去。 如果這是雜耍班子表演,那可好看極了。 但是現在是生死大事,可就一點也不好玩。 何二小姐的眼眶都紅了起來,她只恨自己一點也不會武功,半點忙也幫不上。 但是她又不能大叫。 大叫會引來人群,人群一點幫助也沒有。 反而李嚇天一世的英名蕩盡。 一忽兒間,圓球已滾到十丈遠,地下有根人家廢棄不用的竹竿。 何悅玨心念一動,急急撿起竹竿。 圓球裡,梅水晶一肚子吃驚。 前後自己攻擊了二十八手,但是眼前這個李小子還活的好好的。 他挑了挑眉,擊出第二十九手,忽然圓球一頓一卡,不動了。 這回好,可是他自個兒一個身子送上前。 而且還很不平衡,歪歪斜斜的百般空門送上前。 如果你坐過船或是游過泳,就會知道這種感覺。 下了船,你的感覺還是一起一落。 出了水,你還是有感覺海波一波一波的打在身上。 現在,梅水晶的姿勢完全是為了配合這個鐵桿機關球的轉動,而狙殺的姿勢。 圓球在猛然間停頓了,這個姿勢不是變的很可笑? 梅水晶在全身筋骨大痛,落入人家手中時,一雙眼瞳子只看到不可思議的一根 竹竿。 竹竿由兩個洞之間穿過,然後一端擱著樹幹,另一端擱住壁柱。 就是一根竹竿改變了一切。 梅水晶不得不歎氣,道:「別看輕任何以為沒有用的棋子……」 因為就算是卒子,只要過了河,一樣勇不可擋。 囗囗「李老弟真是不愧天下第一名捕。」趙抱天大笑道:「這麼簡單在一天內 就破了水晶梅花……」 「簡單個屁!」李嚇天叫道:「哥哥我差點連命都沒了。」 「是嗎?」趙抱天在笑,笑的很可惡,道:「我可是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看著… …」 「什麼?那竹竿……」 「那麼好的竹竿怎麼會突然出現?」趙抱天用左手打了打自己的右手,笑道: 「是右手跟人家「借」來的……」 借? 三更半夜難道叫人起床說:「喂!麻煩你把衣服收一收,竹竿兒借用一下?」 李嚇天在歎氣,趙大官人可笑的更愉快了,道:「所以哥哥我知道,那時你只 要一出手,就可以制伏了姓梅的……」 「屁!可以出手我幹啥那麼吃苦?」 「因為你在看人哪!」 「看……看什麼人?」李嚇天有一點點結巴了。 「廢話!當然是女人才好看哪!」趙抱天大笑著,笑聲充滿了庭園內,道:「 你想看看那位何二小姐的反應?」 「好小子!連清音寺你也……」 「我什麼都沒聽到。」趙抱天大笑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個男人走了,倒是來了個女人。 女人,羞羞的嬌嫣紅臉。 「姊夫……請用茶……」 何悅玨的聲音好細好小,像耳語似的。 「謝……謝……」 李嚇天的聲音小的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沉默! 李嚇天這廂啜著一口茶,又啜了一口,第三口。 沒片刻下來,一壺茶都叫他一個人喝光。 「呀!對不起!」李大捕頭忽然發現一件大事似的叫道:「你泡的茶自己連半 滴也沒嘗到……」 何二小姐臉上一陣緋紅,偏過頭去了老半天,這才問道:「好喝嗎?」 「好!好極了。」李大捕頭嘿嘿的站了起來,自個兒跟自個兒說著,道:「我 ……去接全文回來……」 人急匆匆的走了。 幹啥?辦案也沒有這麼趕。 何悅玨看著他的背影,只覺臉上又一陣燒熱。 囗囗「你可來了。」阮六步大叫道:「快!把你的寶貝兒子帶回去!」 「幹啥?」李嚇天看了一眼阮六步和簡笑山兩個「大殺手」。笑道:「有何不 妥?」 「你教的好兒子。」簡笑山苦著一張臉,道:「要我說故事。」 「說故事有什麼困難?」 「是啊!說一些我們在江湖上「風光」的事,並不太難。」 「對呀!我也常常說啊!」李嚇天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笑道:「很簡單不是嗎 ?」 「屁!」阮六步大叫道:「我們認為很「風光」的事,你兒子卻有一肚子的道 理說教……」 「這個伯伯殺過二十三個人。」李全文指著阮六步哼道:「沒有一個是經過縣 太爺問案情的……」 李全文振振有辭的接道:「而且,還偷了不少東西。」 阮六步大大一歎,道:「快把你兒子帶走吧!」 李嚇天卻是在笑,笑的很愉快,道:「不!」 「不?」阮六步和簡笑山同時大叫道:「不是破案了?」 「你們消息倒靈通的很。」李嚇天歎了一口氣,接著大笑道:「不過,現在要 帶你們三個去哪,一定想都想不到。」 簡笑山狐疑的看著李嚇天,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樣準備嚇死人了? 「嘿嘿!哥哥我是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 囗囗「好地方就是有酒喝,有肉吃的地方。」李嚇天解釋道:「而且,還是豪 華的不得了的地方。」 那兒? 阮六步和簡笑山都不相信這個李小子發了。 但是,眼前的確是個好的不得了的地方。 雖然是在天字牢房內。 「喂!那有人把自己的兒子關在天牢裡的道理?」江別酒聽完「六步笑山」說 明一切經過後,對著走出牢外的李嚇天大叫道:「太不人道了。」 「什麼不人道?」李大捕頭可振振有辭,道:「他們三個沒手鐐沒腳銬,隨時 可以走,而且……」 李嚇天笑的可愉快,道:「我兒子一生中還沒住過這般好,吃這般樣的機會咧 !」 「你這是假公濟私。」江別酒大叫。 「快叫爺爺!」李嚇天大樂著。 「爺爺。」李全文飛身抱住了江別酒,好大聲叫道:「爺……爺……」 完了! 阮六步和簡笑山看到江別酒臉上那付感動的表情時,立刻想到兩天前自己也是 這樣……囗囗雪。 寒凍的雪在寒凍的冰上,會不會著火? 人類的感情是很奇妙的東西。 愛情的力量可以改變這世間許多事。 但是,一個孤獨而驕傲的老人卻不是要愛情。 親情。 稚子的親情! 江別酒最少有十次以上的機會離開天牢,但是他寧可待在這裡面。 因為人世間的險惡比天牢還可怕。 「天下寶主」知道天下寶物所在。 有了天下的寶物卻沒有親情有什麼用? 如果說李嚇天這個人讓人家覺得很舒服。 那麼,他的兒子可一點也不比老子遜色。 「你認為把文兒放在天牢裡好嗎?」何悅玨輕輕歎著。 「很好。」李嚇天這回可嚴肅了,道:「他可以學到很多在私墊裡學不到的事 情,而且很,安全……」 天牢的確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那些人都做過不少惡事……」 「做惡事的人不一定就是壞人。」李嚇天淡淡一笑,道:「而且,他們會教他 什麼是惡事,怎麼做成的。」 這是活生生的教導。 以江別酒和「六步笑山」三個人所有的江湖經驗加起來,有些人一輩子也學不 到。 「除了學習和安全之外呢?你沒有別的目的?」 「有啊!最少小子在牢裡可以學會鑒別珠寶、名畫、古董。」李嚇天大笑道: 「憑這點活兒以後也不會餓死。」 何悅玨跺了跺腳,哼道:「不管!我要把文兒接回來好好教育……」 李嚇天輕輕笑了,很有深意道:「有兩件事你必須先知道。」他看著她,緩緩 道:「第一,我也是這樣子學過來的。」 李嚇天的來歷沒有人知道。 何悅玨真個服她姊姊,當年這麼勇敢就嫁給了他。 「我相信這種教育是正確的。」李嚇天的眼中充滿了尊敬,道:「那是一個很 有智慧的人想出來的法子。」 「因為你知道一切的惡,當你有能力時便知道怎麼去防範它。」那個人曾經對 李嚇天說過:「智慧,其中知道怎麼去犯罪……」 知道怎麼犯罪,所以才能抓到犯罪的人。 這是一種反面教育,卻是最實用的一種。 何悅玨不能不同意,輕輕歎著道:「第二呢?」 「江別酒活不了多久。」 「所以……」 「所以在像他這樣一個老人,在孤獨的死去以前,是不是可以讓他享受一點人 間的親情?」 何悅玨的心中有一份濃濃的感動。 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做法是匪夷所思。 但是你不能不承認一點,慈悲! 「別誇獎哥哥我!」李嚇天大叫著道:「誰叫李某的外號是「連老天能也敢嚇 」的李嚇天?」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照嶺城,吳廣天,有生玉女出浴圖。 這三個名稱好像常常在人們的口中聯成一串。 「你上那?」 「照嶺城,吳廣天的那座照嶺城。」 「呃!就是畫「有生玉女出浴圖」的那位吳廣天?」 這些對話是再正常不過了。 自古以來似乎就如此,那裡出了名人有了大事,人們一提起那個地方就會想到 。 就好像提到妓院就想到女人般的自然。 現在,這位吳廣天吳大財主一顆心可癢著咧! 在回香齋的那個女人,絕對稱得上「艷、美、嬌、麗」這四個字。 而且更有美人身上最重要的特質,冰。 四月十七。 吳大財主歎了一口氣,打從這女人進來到現在也不過是第二天,卻難耐的好像 過了十幾年似的。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女。」吳廣天的一個遠親在四月十五夜,笑容好像那顆 窗外的大月亮似的說道:「因為我有點事兒遠行不方便,不知吳大員外……」 「可以,可以!」吳廣天一生中從來沒有答應的這般乾脆俐落過:「這位姑娘 想住多久都沒關係。」 「多謝吳員外!」美人輕輕一揖,風情萬千道:「小女子姓卓……」 「原來是卓姑娘!」吳廣天巴不得他那個遠親快走,三兩下要賬房給了百兩銀 票做「順風費」。 卓大美人被安排到了這間宅子裡貴客專用的茴香齋。 那天夜裡,吳大財主可是翻了三個時辰沒睡著。 第二天不見我們的大美人出來。 「怎麼回事?」大財主問婢女。 「卓姑娘日來勞頓,想過個兩日,氣色好些後,才拜謝員外……」 還要過「兩日」? 四月十六這一天,吳廣天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的。 今天,四月十七日一大早,他可不管那麼多啦! 挺著那一團有點大出來的肚子,穿上一套最瀟灑的寶籃綢衫,當然不忘記戴頂 有塊大漢的方折帽。 十根胖嘟嘟的手指頭,差不多戴滿了三十顆戒指。 好一片珠光寶氣的進入了茴香齋,直衝著大美人抱拳作揖禮,道:「姑娘的身 子不適?」 他這廂闖進來,人家卓姑娘還只是薄衫而已咧! 特別是四月這種夏日,衣物當然不會太多。 這個大美人當然是卓夫人,朱唇輕啟曼聲醉人,道:「有勞吳哥哥探視,小妹 不勝榮幸。」 吳哥哥? 這個大美人叫我吳哥哥? 不是老爺子,也不是吳員外,是吳──哥哥! 吳廣天的魂都差點飛了,脫口的第一句話是:「唉!真是後悔,大後悔!」 卓夫人輕輕一笑,抱裘偏頭問著道:「吳哥哥後悔啥事?」 「唉!人人都誇吳哥哥的畫好,特別是「有生玉女出浴圖」名動天下…」 說著,臉上大有得意。 好像初會戀愛的小男生在眩耀似的,頭抬的老高。 「小女子早有耳聞,吳哥哥的畫是天下一絕呢!」 「錯了。」 「錯了?」 「是吳哥哥我在兩天前說看到卓妹妹的姿容後,便覺得那幅畫實在是俗不可耐 。」 卓夫人輕輕搖著頭,好像是柳絮在拂著風一樣輕柔,小抬眉,斜眼睇著吳廣天 道:「我想要梳洗一番了……」 怎麼突然轉了個話題? 吳廣天還搞不清楚,卓大美人嬌嗔笑叫著道:「難道你要一直站在那兒看?」 吳廣天就算一百個「是」也不能賴著不走。 佳人不可唐突。 今天有個好的開始,千萬別自己搞砸了。 這回他走在迴廊上的腳步,可跟方才大大的不同。 腳步,充滿了自信和愉快。 是不是該慶祝一下呢? 他看看天氣,真他媽的!好的不得了。 囗囗吳廣天有一間好的不得了的李白齋。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這是李白齋入門後,壁上懸著的兩幅詞句。 李白好酒自古千傳。 所以,李白齋當然是喝酒的地方。 像這種地方,當然只有吳廣天好的不得了的朋友才有資格進來。 伊世靜並不是吳大財主好的不得了的朋友。 甚至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你的膽子好像大錯了地方?」吳廣天一肚子好心情被破壞無疑,聲音有著很 明顯的憤怒,道:「今天我不想看見死人……」 「是嗎?」伊世靜笑了起來,道:「可是我卻看到一個快要死的人。」 吳廣天臉色一變,用力咳了一聲。 沒有說話。 但是也沒有反應。 他又咳了一聲,卻是換來了對方大剌剌坐在他那張寶貝白檜木椅上的傢伙大笑 ,道:「小心喉頭弄啞了……」 這個伊世靜還眨眨眼,笑的很奇怪道:「聲音啞了,小心美人就聽不入耳啦! 」 吳大財主一身肥肉亂顫,看著眼前這個乾乾淨淨,一付相當書生樣的陌生人大 聲叫道:「你這小子從那兒來的?」 「金陵。」 「嘿嘿!金陵太守跟吳某可是老朋友……」 「是嗎?就是你那位老朋友要伊某千里迢迢來這兒找你的……」 吳廣天一愕,打量了對方片刻,才終於拎了一壺酒兩只杯子坐到了對面,嘿道 :「賀老頭是金陵第一大官,但是賀老頭卻很相信一個人……」 吳廣天斟了酒,咕嚕的大口喝下後用手背一擦,嘿道:「你能證明就是那個伊 世靜?」 「咚」!一聲響著,一塊印石和一封信。 「信是賀太守親筆寫的。」伊世靜笑道:「印石嘛,就是伊某我的那顆「遇惡 必捕」……」 囗囗「伊世靜在半個時辰前,進入了吳廣天的廣天大居……」報告這件事的, 是一個方臉短腿的漢子,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塊磚頭。 磚頭? 越想還越像,平闊的肩頭,幾乎齊長的指頭,方形的大腦袋還梳了一個很特別 的四角頭發。 更奇怪的是頭上戴了一頂四四方方的帽子。 全身上下只要有布的地方就是紅色的。 怎麼說怎麼像是一塊熱烘烘的磚頭。 但是,這個人的姓卻是相反,冷字姓。 冷磚頭就是他的名字。 董斷紅看著這個人,在笑道:「你一路由金陵跟到了這裡,發覺他的特點沒有 ?」 「不喜歡酒、不喜歡賭、不喜歡女人。」冷磚頭嘻嘻一笑,用那張二十歲年輕 的聲音接道:「而且不喜歡錢。」 冷磚頭口中的「不喜歡」,就是深痛惡絕的意思。 「像他這麼沒有情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董斷紅大笑著,喝下一口滴有 葡萄酒的鐵觀音,淡淡道:「那麼,他的興趣是什麼?」 「一種在極西方叫做「淡色狐」的東西……」 「淡色狐?」董斷紅笑了,他知道這玩意兒。 那是產於此西域更西的東西,遠在上一個朝代時,就有來自那裡一個叫馬可勃 羅的人帶過來的。 那是由長長的紙捲住煙草,一端含在嘴裡,一端點火吸著。 據說,在吞雲吐霧時會讓人家覺得飄飄然。 「這附近可能在百里外的紫荊關守將,齊維天大將軍的將軍府內有一些?」 「是,據說在上個月才由番邦運進來幾箱……」 「很好,今天晚上以前我要你送到卓夫人的手上。」董斷紅笑道:「並且教會 她怎麼抽!」 「是!」 冷磚頭出去的速度像一陣風。 你很難想像一個腿這麼短的人,怎能跑得那麼快? 董斷紅卻相信他絕對能辦妥自己要求的事。 不管用的是什麼方法,在不殺人的情況下一定能達到。 就好像他有把握卓夫人可以毀了那張「有生玉女出浴圖」一樣,絕對成功。 囗囗卓夫人只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可怕。 雖然他是那麼斯文含笑的看著自己,但是那雙招子卻比鷹眼還利。 利如刀。 而這把刀卻是要割開自己的衣服,看清楚自己身上到底那里長了痣。 「卓姑娘相不相信一句話?」年輕人負手含笑著道:「敵人,特別是很好的對 手的敵人,往往是親密的知己?」 卓夫人不知道對方說這句話的目的。 不過她已經猜出對方就是伊世靜。 「金陵」伊世靜! 在這前廳裡,吳廣天竟然沒有出現。 這是一種危險的信息。 卓夫人肚子裡開始在罵著董斷紅,竟然叫她面對這種情況這個人。 但是,她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有淡淡一笑不搭話。 對,不搭話的女人往往是最吸引男人中的一種。 「哈哈哈!方纔那句話的意思是,敵人為了擊敗你,往往會比你的朋友還關心 你的一切舉止行動。」伊世靜似乎話匣子打開了,說了下去:「最重要的,當然是 找出對方的弱點……」 找出弱點,致命一擊。 「告訴你一個秘密。」伊世靜壓低了嗓子,聲音充滿著神秘,道:「我最討厭 聞到一種叫「淡色狐」的煙味。」 好一串長笑揚起,伊世靜大搖大擺的走了。 卓夫人到現在還不明白伊世靜話中的涵義。 是不是他故意製作了假消息給董斷紅? 而這個消息必然是跟他提起的「淡色狐」有關。 她還在想著,吳廣天滿臉春風的進來,整張肥肉臉都像拉開了一倍似的笑著, 道:「美極了!卓姑娘,太美了。」 「那裡,多謝哥哥誇獎!」卓夫人輕輕一福,緩緩看了一下門外,抿嘴笑道: 「方纔那個年輕人是誰?好有趣,真想交個朋友……」 吳廣天一楞,剎時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那個年輕人?」 「就是你來之前那個穿鵝黃逸袍的那個書生啊!」卓夫人嬌媚一笑,目光猶不 肯收回來道:「風度神采都是少見。」 一張豬肝臉立時漲了起來,吳廣天一肚子的大氣嘿嘿嘿嘿了半天,哼道:「那 是一個遠房親戚,來借錢的。」 「員的?那以後看不到他了?」 「當然,像那種人借了錢,壓根兒像死了人一樣,翻挖十丈土地也找不到影兒 。」 卓夫人輕輕一歎,歎的好惋惜。 卻是,女人是水做的,在什麼容器就什麼樣兒,立即便笑了,道:「還是哥哥 好,不會一忽兒再也見不到人了。」 「哈哈哈!這當然……」吳廣天往前一步,鼻孔裡早已滿滿是美人的香味,嘻 嘻道:「咱們……找個地方談心吧!」 卓夫人嬌笑了起來,臉頰紅通通的。 「談心嘛?不如讓我先瞧一眼天下聞名的「有生玉女出浴圖」……」 「看畫?唉呀!不如看姑娘你……」 「什麼?」卓夫人戲演的好極了,道:「吳哥哥方才說什麼來的?」 「呃!我是指不如看姑娘煮茶的手藝?」吳廣天改口十足十的老手,道:「像 姑娘這般的美人,必然在煮茶上特別香氣吧?」 卓夫人嬌笑的白了一眼,哼聲道:「你又知道了?」 語氣神態都是百份之一百的醉死人。 吳廣天可是大樂,哈哈大笑著道:「這是吳哥哥慧眼識佳人啊!」 說了半天,那幅畫還是沒有要拿出的意思。 卓夫人忍不住要擔心了,只剩下明天一天而已。 到底是自己先脫了衣服,還是先看到畫? 她沒有萬分之一的把握。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吳廣天是只老色狼。 而且是老成精的色狼,利害的很! 囗囗伊世靜有兩個得力而不屬於官府的助手。 夏三腳的輕功對他辦案有太大的幫助。 姜孫牙的智謀,則是自稱自姜子牙以下第四人。 「這中間出了個諸葛武侯,出了個劉伯溫。」他說的最後一個是:「還有冷大 先生……」 夏三腳的說法是:「但是,姜孫牙怎麼好的計策,都是由我夏三腳的腳跑出來 的。」 這個夏三腳和姜孫牙並不太合。 不太合沒有關係,只要能對辦案有幫助就行。 這是伊世靜辦事的原則:只要能破案,就用可以用的人。 現在他當然知道「天下捕頭」李嚇天的目標量董斷紅。 而這個姓董的的確也是三大名捕最想抓的一個人。 「長安」的柏青天是不是也來了? 「那塊磚頭去了紫荊關……」夏三腳第一個搶先道:「我跟了二十里後,可以 確定這件事。」 姜孫牙卻是在笑著,道:「早在估計中了。」 夏三腳瞪了他一眼,旋即轉向伊世靜說道:「倒是那個姓卓的女人不簡單…… 」 「嘿」的一聲,夏三腳的右手一比,道:「我去做了她?」 他知道伊世靜的原則。 只要知道一個人是罪犯,為了阻止他下次再犯罪,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見格殺。 「遇惡必捕」是金陵太守刻給伊世靜的漢玉印章。 但是這個「捕」字的意思是,捕殺。 所以金陵的宵小最少,但是民怨最烈。 民怨出自於伊世靜的激烈手段,別說是搶掠事端,就算一般小竊賊只要讓伊世 靜碰上了,必定格殺勿論。 甚至有些無心之過或是口舌之爭的鄰坊鬧事,只要伊世靜出現,必然就有人要 出殯。 重典已近於不合人情。 這回伊世靜竟然輕笑的搖頭,道:「不!我們還有更大的一條魚要釣。」 那條魚自然就是董斷紅。 姜孫牙看就是副師爺模樣的人,四十出頭頷下黑鬚一綹,人中左右兩撇八字鬍 ,在那張臉上合適極了。 「依屬下之見,不如讓我去會會那位卓美人?」姜孫牙淡淡笑著道:「我想吳 廣天的那座廣天大居這般大,外人很少會知道所有的人……」 所以,卓夫人看到姜孫牙根本不知道,他不是吳廣天的人。 姜孫牙這麼做的目的是:「姓卓的那個女人已經感受到捕頭你的壓力,所以非 及早採取行動不可……」 要採取行動,卓夫人必然會想盡辦法探到一些消息。 姜孫牙天生一付管事的模樣送上門了,她那裡會不設法打探? 伊世靜輕輕的一笑,道:「所以,你自己畫的「有生玉女出浴圖」也畫好了? 」 「是。」姜孫牙大笑道:「我雖然沒有見過,可是那個女人也沒有見過,是不 是?」 夏三腳好像有些不甘心讓姜孫牙搶了個大功,嘿哼道:「那麼在下做什麼好? 」 他問的是伊世靜。 「跟蹤。」伊世靜笑著回答時,特別可怕。 因為這個時候他肚子裡一定有百份之一百的把握,道:「跟蹤那個姓卓的女人 的去向……」 囗囗每一天都會有太陽升起來的時候。 當然也都有太陽落下去的時候。 夜來是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人世間的心。 這一夜裡又會發生多少事? 卓夫人第一眼看到姜孫牙的時候,正徐徐吐出一口「淡色狐」的煙霧來。 「在下姜孫牙。」眼前這個中年漢子抱拳揖笑著,道:「身為廣天大居的管事 ,隨時聽候姑娘的差遣……」 卓夫人輕輕一笑,揚了揚手上的「淡色狐」笑著,道:「姜管事,要不要嘗一 口試試?」 姜孫牙很有節制的搖頭,依舊恭敬道:「小的是負責照顧姑娘的興緻部份,凡 是姑娘想外出遊山玩水或是在城裡那家館子用食,小的一手打點……」 卓夫人雙眼一亮,淡淡的吐出一口煙氣,道著:「如果是字畫古玩呢?」 「那姑娘可問對了人。」姜孫牙笑道:「整個城裡的古玩字畫,可以入目的全 在廣天大居內,而負責這部份的……」 「就是你?」 「是,蒙吳大員外看得起,付予小的如此重任……」 卓夫人輕輕一笑,捺熄了手上的「淡色狐」,從新又從枕頭下取出一支。淡淡 道:「上火……」 姜孫牙應了一聲,急急拿著桌上的燈火移來,讓卓夫人深吸點燃了。緩緩的, 這女人的香氣和煙霧一道衝到自己的面上來。 這般的近距,姜孫牙竟然有點心跳加速,一張老臉也紅了紅,嘿道:「難怪大 員外如此看重姑娘,果然是較那張「有生玉女出浴圖」更好上幾分。」 口氣似乎有點輕佻。 卓夫人妙眸一轉,輕笑著道:「姜管事知道那一幅「有生玉女出浴圖」在那兒 可以見到?」 「當然。」姜孫牙挺了挺胸膛,低聲道著:「不過特別辟開了一室放著,與眾 不同。」 卓夫人掀了掀眉,嘻嘻笑著道:「如果我想看呢?」 「這個……」姜孫牙有點猶豫似的,道:「員外一般是沒有他的命令,絕對不 允許他人私自覽賞。 「我是說我。」卓夫人臉色變得真快,道:「你聽得懂嗎?」 「是。」 姜孫牙的肚子在笑,臉上的表情卻是百份之一百的慎重,道:「萬一有了任何 差池…」 「怕什麼?」卓夫人銀鈴般的笑了,道:「你和吳哥哥不是都認為,我比那幅 出浴圖的女人還漂亮?」 她笑的姿勢美極了。 特別是「淡色狐」的煙霧,在四周輕蕩的有如在雲中。 「是……是……」姜孫牙在半晌之後,才由迷醉中醒來似的,急疾應道:「有 姑娘的保證,那小的就放心了。」 他說著,便肅手相請。 卓夫人緩緩自床下來,邊笑著道:「吳哥哥赴朋友的約去了,少則一個時辰以 後才回來,我們可以慢慢的欣賞。」 姜孫牙又是一陣面躁耳紅,急急便先走了出去。 門外迴廊,空氣中飄蕩著夜風和花圃裡傳來的香氣。 他長長噓一口氣,心中一股血翻騰不已,逐漸的平緩下來。 好可怕的女人。 一顰一笑真足以毀滅男人。 他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轉身;身後卓大美人正睇笑著道:「姜管事,請帶路 ……」 姜孫牙的精神一下子抖擻了起來。 工作是可以讓他全心投入的事情。 只要想到任務正在執行,他可以立即變成另外一個人。 一個充滿自信而冷靜的男人。 一前一後,姜孫牙帶著卓夫人到了花園另一頭的獨立木屋前。 他早已調查過,這間書齋是吳廣天精心設計建造的書房。 平素,廣天大居的人根本不敢來這裡。 吳廣天也很少來此,因為他認為「這間書房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擺在天地之 間的藝術品。」 姜孫牙的肚子在笑,也同樣的欽佩。 他的「調查」就是方才用了一些方法,逼了四個婢女和僕役得到的消息。 所以,卓夫人跟著自己出來的一路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疑惑。 囗囗他早已「清理」乾淨。 至於他欽佩的是,吳廣天這老色狼果真有一些才華。 眼前的書齋,誰也不會否認是件精美已極的藝品。 「名畫的確該藏於名屋。」卓夫人輕歎道:「單看這間木屋,便知裡頭是何等 事務……」 姜孫牙輕輕一笑,推開了門進入,卓夫人可也不慢,蓮步輕移中隨即跟了進入 。 姜孫牙看了她一眼,指著在壁上的一幅大畫,道…「有生玉女出浴圖就藏在那 畫的卷軸裡……」 卓夫人點了點頭,輕歎著:「藏的好,誰會想到?」 姜孫牙一揖施禮,方是恭敬的扭開那幅畫的卷軸,探指進去抽了出來。 果然,裡面又有一卷軸在著。 姜孫牙雙手奉上,交給了卓夫人邊慎重道:「請姑娘小心過目……」 卓夫人微微一點頭,接了過來開展看視。 是一幅好畫。 畫中的女人也美的不得了。 但是,她卻搖頭一歎,道:「有生玉女出浴圖怎麼只是這般?看來是姜管事不 願給我看真品了?」 姜孫牙臉色一綠,訝道:「姑娘怎麼知道這不是真跡?」 卓夫人輕輕笑著,將畫還給了姜孫牙,同時自袖裡抽出了支「淡色狐」點燃抽 著。 姜孫牙越是隔著煙霧看這個女人篤定,不禁越心慌,又問道:「姑娘是如何知 道的?」 「如果我說畫中的神韻不對,你相不相信?」 姜孫牙當然不信。 因為,他相信卓夫人根本沒看過。 沒看過的東西下斷語是假的,一定有理由。 「告訴你老實話吧!」卓夫人輕笑了起來,道:「因為你對自己太有自信!」 為什麼? 「因為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是誰?」卓夫人又吐出一口煙,緩緩道:「可惜, 我很清楚你就是那個自稱姜子牙以下第四人的姜孫牙。」 姜孫牙立刻就知道犯了多大的錯。 錯在太小看這個女人。 不,錯在太小看了董斷紅。 他一直以為董斷紅不知道在伊世靜身旁有他。 姜孫牙的腦袋轉的很快,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夏三腳。 「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和夏三腳的存在!」姜孫牙忽然覺得全身乏力。 是因為卓夫人口中的煙有毒? 「除非……」他吃力的道:「有人說了出去……」 卓夫人卻是什麼也沒說的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出去。 笑聲,卻是一串串的隨著夜風蕩進來。 囗囗「姓姜的,你說話小心一點!」夏三腳顯然很憤怒,道:「誰跟那個姓董 的賊子是一路?」 「如果不是如此,那個姓卓的女人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姜孫牙受了那麼大的侮辱,顯然氣火也大,道:「難不成捕頭會說出去不成? 」 伊世靜一直在想這件事。 到底董斷紅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手下有姜孫牙和夏三腳這回事? 或者是他壓根兒不知道,而是卓夫人套出來的? 「三腳,今天晚上在天明以前辦一件事……」 伊世靜想早點結束這件事,道:「殺了那個女人!」 囗囗伊世靜在想什麼,夏三腳並不知道。 但是,當他到廣天大居時,正好吳廣天也回來。 這老色狼可是急匆匆的就往人家大美人的房裡去。 「卓妹子,今晚可好?」吳廣天的稱呼順口極了。 「果然正如吳哥哥所料……」卓夫人輕輕一歎,道:「那個姓伊的又派出他的 手下來搔擾……」 「真的?」 「可不是嘛?還打昏了四個婢女、僕役……」 「好,好,好個伊世靜……」吳廣天啐道:「他是派夏三腳還是姜孫牙來?」 夏三腳這廂在暗裡聽的不禁冷汗直流。 原來是伊世靜說出去的? 不太可能的事情。 但是,事實卻是擺在了眼前。 卓夫人這時一歎著回道:「是姓姜的那個惡人,他將我騙往木屋,打算……」 話說了一半,可是停了下來,有點兒臉紅。 吳廣天這回急了,道:「有沒有怎樣?」 「幸好我鼓足了聲音大叫,正好牆外經過了一位英雄查看。見勢救了我……」 英雄?男的? 吳廣天一哼,道:「那位英雄呢?」 「走了。」 「走了?」吳廣天好像又噓了一口氣,道:「有沒有留下姓名?」 「沒有。」卓夫人一笑著,道:「他只說有事趕往大漠去,可能沒有機會再見 面了……」 吳廣天整張臉輕鬆了下來,嘴巴卻一付很可惜的樣子,道:「唉呀!這怎麼答 謝人家的救命之恩?」 卓夫人一哼,道:「還不是因為你,我才讓人家騙了……」 「我?為什麼我?」 「因為人家想看那幅出浴圖,你又推三阻四……」卓夫人這回可是十足的女人 ,幽幽一歎,道:「真讓人懷疑,我在你心中那比得上那畫的一角?」 囗囗有的男人說,寒冷冰冰的女人最迷人。 有的男人說,嬌笑媚眼的女人最醉人。 當然,也有人會這麼說:「小嗔跺腳的女人最是勾魂攝魄。」 但是,所有的男人都同意一件事。 那就是一個美人以一種很幽怨的眼光,很幽怨的語氣,說著你一點都不重視他 時,這種神態最令人心急氣躁,恨不得把一生學來的話全搬出來說個明白。 現在,吳大財主唯一的解釋就是拿出「有生玉女出浴圖」來。 東方,已近破曉。 暗處裡的夏三腳也有他的任務要完成。 他看著吳廣天拉著卓夫人那如玉的左掌,大步的往廂房而去。 無論事情是不是伊世靜說出去的,先辦完了這件事再說。 夏三腳站了起來,正想往前竄去的時候,忽然頭頂一陣劇痛。 劇痛,痛昏了過去。 囗囗伊世靜覺得洩氣極了。 這一場鬥智鬥力之戰,終究是董斷紅贏了。 而且還很揶揄的把夏三腳送到了住店門口。 「想不到董斷紅的目的竟然是毀掉那幅「有生玉女出浴圖」!」伊世靜苦笑一 聲,道:「我們原先來辦案,目的之一不也正是如此?」 所以,當他看見卓夫人當著吳廣天的面撕掉出浴圖時,心中只覺得快感。 快感,而沒有想到出手。 所以在吳廣天氣昏了過去時,卓夫人走的很輕鬆。 夏三腳摸著頭上的大包,苦笑道:「是誰擊昏了我?」 「磚頭。」 「冷磚頭?那個有鐵頭功的冷磚頭?」 「除了他以外還會有誰?」姜孫牙也在歎氣,道:「你一直以為對他的行蹤掌 握的很好,知道反而被他跟蹤?」 姜孫牙苦笑一聲,自顧接道:「我也有錯,一直以為百里外的紫荊關才有「淡 色狐」這玩意兒。」 所以,董斷紅為了攻擊伊世靜的弱點,一定會派人去取。 而在紫荊關那邊,早已準備好了千軍萬馬在等。 「誰會料想到,原來姓吳的宅子裡本來就有了,何必捨近求遠?」 而且,董斷紅可以輕鬆的在「淡色狐」內裝了迷藥。 姜孫牙和夏三腳都是敗在自信上。 「這才是董斷紅要攻擊我們的弱點。」伊世靜輕輕一歎,道:「自信,利用我 們的自信來攻擊我們。」 自古人類的優點和缺點是一體的兩面,不是嗎? 夏三腳卻一直不很明白一件事,道:「難道那個冷磚頭一直跟蹤我們,就可以 知道我們的名字?」 知道人是一回事,但是姓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件事伊世靜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下一句是:「我想,暗中一定有人告訴他……」 這個人會是誰? 伊世靜的眼光有一絲恐懼。 無論是誰,絕對是個非常可怕的人物。 囗囗「我可不可以問一件事?」卓夫人看著車廂內的董斷紅,小心翼翼著。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姜孫牙和夏三腳?」 「是。」 一陣沉默中,只有車輪在滾過石子的聲音響著。 「柏青天告訴我的……」 「長安」柏青天? 卓夫人忍不住訝異道:「為什麼他要告訴你?」 「哈哈哈!因為我很有價值。」董斷紅的聲音充滿了譏誚,道:「他可不願意 伊世靜早他一步。」 就如同伊世靜不願李嚇天早他一步緝獲董斷紅一樣。 卓夫人輕輕一歎了,道:「看來這個姓柏的為人府城很深。」 「嘿嘿?三大名捕各有特色。」董斷紅緩緩閉目,一個字一個字道著:「李嚇 天最仁慈,伊世靜最激烈,柏青天最陰沉。」 卓夫人用心記著,目光看著董斷紅緊閉雙目的臉龐。 在臉龐之後,是打開了車窗的路景。 油綠綠的樹葉盡全力展開,陽光將它們洗得有如碧玉般的草綠。 偶而一陣飛鳥掠過,有的是和董斷紅的面向相反而來,有的是相同而前。 看起來好像是許多的急雲、急風進入了董斷紅的體內,又像許多許多急雲、急 風由他的眼、他的口飛奔出來。 這個男人,本來就是一個鼓動風雲的人。 卓夫人輕輕一歎了,緩聲道:「伊世靜在暗中看著我撕毀了那張畫,他為什麼 不出手? 而且還讓我輕易離去?」 「因為他的目標是我。」 董斷紅從頭到尾沒出現。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也想毀掉那幅畫。」 卓夫人在深思著,為什麼伊世靜也要毀掉那幅畫? 「因為那幅畫本身就充滿了罪惡。」卓夫人發覺到一點,道:「只要是男人看 了,難免都會有獸慾?」 伊世靜是個激烈的人。 凡是罪惡的事,不管是人、是物、是陰謀,他都一定要毀壞消滅掉。 而卓夫人跟他做了同樣的事,伊世靜除了眼睜睜看著她走以外,還能怎樣? 他總不能認為自己要做的事是錯的。 所以,伊世靜敗了。 敗在他明明看著卓夫人做一件「犯罪」的事,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更難堪的是,董斷紅還留下姜孫牙和夏三腳的命。 這可是人情一大個。 伊世靜還能怎樣? 董斷紅終於睜開了眼,笑道:「現在,你明白了為什麼從頭到尾我都不出面? 」 因為他也是男人,對出浴圖有所戒心的男人。 卓夫人更明白一點是,伊世靜的自信。 不,已經有點驕傲的自信。 伊大捕頭必定認為只有董斷紅才配他出手。 所以只要董斷紅不出面,自己一切的行動就可以很順利的進行。 董斷紅曾經告訴過她一句話:「作案,真正的作案,只在於達到目的,不在於 是不是自己動手去做。」 現在,她完全明白了這句話。 「我們現在要去那裡?」卓夫人問著。 「你猜呢?」董斷紅的語氣已經不止將她看成是他的女人。 而是一個夥伴。 一個親密的夥伴。 「去見柏青天。」卓夫人笑了,道:「是不是?」 囗囗齋堂鎮距離妙峰山只有三天的路程「四月二十二」柏青天看著東來晨曦, 笑了道:「董斷紅應該今天入鎮……」 「為什麼?」問話的是一名二十五、六的年輕人,滿身肌肉似豹,一襲短襖透 露出強悍的氣機。 「五月初一他到妙峰山下……」柏青天沉沉道著:「在這裡作案最少要五天。 」 所以,二十二號入鎮,五天以後二十七號出往北上。 三天後,也就是五月初一到妙峰山。 因為,那裡會有一個人在等他。 一個董斷紅認為真正的對手。 柏青天正站在池子旁,一夏池水映著他這張國字臉。 已是四旬近五的年歲,正是男人智慧和體力融合在最成熟的時侯。 小飄的黑鬚在一身淡藍的綢袍上揚著。 鳳鸞目精光透水,沉甸甸的氣勢有如一座深不可測的高山。 你絕對不會以為他是個捕頭。 不會! 你只會以為他是個王公貴族。 事實上柏青天正是王爺之後,受封為「千里侯」。 一個放棄王侯身份不要,而去當個捕頭的人會是怎樣的人? 長安城的太守尤樓滿曾經酒後向好朋友們說道:「柏青天這個人很可怕,因為 辦案誰敢不賣面子?」 柏青天不是普通的捕頭,而是王族身份的捕頭。 所以他到了那裡,那裡的太守、總兵沒一個怠慢。 像這種情況下,辦起案來是不是簡單多了? 柏青天看了一晌兒的池水,這兒可是齋堂大鎮總兵林國安的總兵府,這池子果 然是夠樣兒。 一個總兵府的宅子弄得這般美侖美奐,不知道是不是盜用了軍餉公款? 他徐徐回身,看著身後這名似豹的抱刀漢子一笑,道:「韋燕雪,去查查今天 出入鎮的人……」 「是!」 韋燕雪轉身的時候,背後又傳來柏青天輕輕笑著道:「董斷紅和卓夫人一定不 會讓你看出來……」 那麼,去查鎮口出入的人做什麼? 韋燕雪立刻明白了該怎麼做。 囗囗好大的布條。 布條立在鎮門出入的一根竹竿上。 頂天的竹竿,垂下兩丈許長的布條,顯目的很。 有人掛了這布條,當然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在布條上面的字。 「歡迎董大先生與卓夫人駕臨!」 布條下,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抱刀的韋燕雪。 一輛通行車行的馬車徐徐的由鎮外進來,直接的踏到了韋燕雲的旁邊停下。 韋燕雪沒動。 他忍住,忍住出刀的衝動。 「我來了!」車廂內,一個男人大笑著道:「承謝柏大捕頭的布條?」 話畢,那一襲布條忽的斷裂。 斷裂數十的碎片,如雪。 如雪般的飛舞在四月二十二日的晨曦中。 韋燕雪不猶得洩氣的看著馬車揚長而去。 人家根本沒有別的妝扮,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入鎮。 而且,碎斷的布條反開了自己一個玩笑。 但是,一切讓韋燕雪最驚心的是,董斷紅是怎樣的人?長什麼樣子?高矮胖瘦 ? 他不知道。 從他的面前經過,而且告訴你我是董斷紅。 韋燕雪卻還是一點也不知道,跟在這刻以前一模一樣,對董斷紅的瞭解,沒有 那麼一點點。 囗囗「不!你還是從其中知道不少事情。」柏青天淡淡一笑著,道:「最少, 你知道他的武學造詣比你高出一大截?」 韋燕雪的瞼在剎時變了好幾次。 他想到的是,如果稍早那一指功的氣機不是碎斷布條,而是攻擊自己的結果是 什麼? 「第二,你聽到他的聲音。」柏青天淡淡一笑,道:「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他 已經進入本鎮城了是不是?」 韋燕雪忽然覺得學到的事情還真不少。 「可是,我還不曉得他的長相。」 他抬眉,卻發覺柏青天輕笑的撿起一朵落花,湊在鼻子前緩緩的嗅著。 「清新的梗結處,還有樹枝傳過來的水液,所以它是剛剛被園丁剪下來不久。 」 韋燕雪凝耳肅立在聽著。 「如果我想知道這朵花,原來在枝上是長得什麼樣子,問誰呢?」 問曾經看過的人。 而站在三丈外正修剪的那個園丁,正是最近才看到的目擊者。 韋燕雪的瞳子在發光,笑了道:「我記得那輛車子是通行車行的馬車。」 所以,只要「請」那位車伕說一下車中人的長相,不是可以捏拿了個七、八分 ? 囗囗柏青天是「千里侯」。 韋燕雪是千里侯身旁重要的助手。 所以,韋燕雪很容易就「請」來了那位車伕。 車伕的名字叫王阿萬,看起來是個很老實的人。 韋燕雪的設想也周到,約王阿萬的地點是登雲茶樓。 他的想法是,王阿萬在這種地方此較輕鬆。 人的心情一輕鬆,自然而然可以想出多點的消息來。 「差不多是三十出頭的年歲。」王阿萬恭敬的坐在對面,聲音還是有點顫抖, 道:「滿臉的鬍髯,像極了開唐的髯客。」 這個叫王阿萬的還蠻會敘說一個人的形狀,道:「十根手指一看就知道是個練 家子的好手。」 他的解釋是:「十根手指頭都長著厚厚的老繭。」 韋燕雪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輕笑著道:「很好,體形如何?」 「六尺上下,差不多和公子爺一般高。」王阿萬翻著眼邊想邊道,心情好像輕 鬆了不少:「呃!好闊的肩頭和胸膛,像是一頭牛似的……不,當他向你壓近的時 候,像是一座山岳蓋過來。」 韋燕雪雙目一閃,嘿道:「你總共替他趕了幾天的馬車?」 「回公子爺的話,四天。」 「四天?」韋燕雪笑了,道:「從照嶺城到齋堂大鎮,不過是兩天的車程已足 夠有余?」 「是那位董爺要小的慢走。」說到了這裡,王阿萬才喝下第一口茶,噓出一口 氣道:「而且他和那個女人一道兒,還上長城去遊覽了一天才回來……」 原來中途還打了個折,到長城看塞外風光去了。 好逍遙的董斷紅。 韋燕雪卻不相信董斷紅單純的帶卓夫人只是去塞外騎騎馬,晃眼一天大漠的風 光就回來。 這中間做了什麼? 韋燕雪不知道,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那兩天所做的事一定是為了在齋堂大 鎮裡作案。 「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韋燕雪的雙目發光,道:「這四天內你聽到、看 到什麼此較特別的事沒有?」 這個問題可夠王阿萬前前後後翻著眼皮子想半天。 終於,他才點點頭道:「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 「什麼?」 「有關齋堂大鎮總兵府內有一座雲玉觀音……」王阿萬吞吞吐吐的道:「他… …那位董爺曾經幾次對同車的女人提起。」 囗囗「我們到齋堂大鎮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那座雲玉觀音?」卓夫人支著頭笑了 道:「不是這麼單純吧?」 董斷紅淡淡的將目光由窗外收了回來,此刻他坐倚在窗檻上──老友客棧二樓 的窗檻。 「你是從那一點來判斷?」 「從那位叫王阿萬的車伕最少聽過兩次這件事。」卓夫人笑起來的時候,似乎 和十幾天前在洛陽抱雲齋內的閨房有點不同:「你怎麼可能讓他聽到?」 董斷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轉向窗外喃喃道:「你知不知道現在的笑 容和以前不一樣?」 卓夫人沒有回答,只是聽。 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問那句:「那裡不一樣?」的傻問題的時候。 女人的撒嬌和討論事情時該有的嚴肅,她已經分得出來。 「因為你變得比較有智慧。」董斷紅看著頂上那片初夏的湛藍天空,淡笑著: 「而智慧是一個女人最迷人的地方。」 卓夫人站了起來,輕輕移動中將螓首靠在這個男人的肩頭,呢喃道:「謝謝! 」 現在,是她表現女人的時候。 每一種情緒,她已經和董斷紅契合的非常完美。 幾乎她自己都認為是這個男人的一部份。 囗囗「董斷紅能活到今天,而且每年依舊做出這麼多的大案子,絕對不是普通 的人。」 柏青天笑了道:「像他這種人,怎麼有可能讓一個車伕聽到有關雲玉觀音的事 ?」 韋燕雪臉色一寒;嘿道:「那麼是那個車伕說謊?不然就是董斷紅假造目標, 讓我們偵測錯方向?」 「車伕用不著說謊。」柏青天大笑道:「因為董斷紅是個大盜,天下獨一無二 的大盜。」 所以他不會用這種小角色常用的拐騙手法。 韋燕雪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他的目的真的是這座雲玉觀音,而透過車伕 向我們宣戰?」 雲玉觀音雪白如雲,用一塊安南的緬玉塑雕出來的。 擺在鮮紅的絨布上,顯目極了。 程長壽的額頭卻是涔涔滲著汗光。 柏青天看了一眼這位總兵,輕輕一笑道:「程總兵,這座雲玉觀音價值連城啊 !」 他的意思是,一個總兵能花多少銀子買下來? 「這……這是程某人的家傳之寶。」程長壽嘿的乾笑一聲:「柏侯爺別多心了 。」 「是嗎?」柏青天還是在笑,眼瞳子裡卻是精芒閃動,道:「可惜我對古玩、 玉器懂得一點。」 本來王公侯爵世家對這些東西向是有研究。 「這件雲玉觀音決計不會超過十五年……」柏青天冷冷一笑,臉沉賽霜道:「 而且是出自飛狐匠人的手工。」 飛狐匠人據說自大漠來,是當時中原的三大名匠之一。十四年前,忽然間暴斃 而死。 韋燕雪脫口道:「難怪其中有一天董斷紅上長城出塞漠?和這件事情有關…… 」 程長壽臉色更緊了,急急道:「柏侯爺,別想到別處去了,這……這真的是小 的傳家之物……」 柏青天淡淡一笑,雙目閃著道:「飛狐匠人一生中,總共在中原雕出了八十二 件作品為世人所珍藏。」 他一歎,聲音好冷道:「但是,八十二件中絕對沒有這件雲玉觀音。」 柏青天右手輕輕撫過這件軟玉精品,「嘖」的一聲道:「我保證他的八十二件 作品,絕對沒有那一件比得上這座雲玉觀音萬一。」 他的意思是,這座雲玉觀音是飛狐匠人最高的成就。 而且變成了遺作。 「是不是有人見物心喜謀財害命?」柏青天冷冷笑著:「十四年前你不正是負 責安南的總兵?」柏青天的右手由雲玉觀音離開,輕輕一捻頷下黑鬚。 這是一種暗示。 韋燕雪立刻照這個暗示出刀。 刀,架在脖子上冰冰涼涼的,好寒! 「不關我的事。」程長壽像見鬼了般的叫起來,道:「這座雲玉觀音本來是縣 太爺伍拾楓的……」 囗囗夜,四月二十二,夏夜。 有風! 風輕輕吹動著羅帳,小飄中朦朧床上人影。 「已經一整天了,我們還不行動?」問的是女人的聲音。 「不!時侯未到……」回答的是個豪朗的男人。 「是在等人,還是等一件事情的發生?」女人的聲音像是在沉吟著:「那天你 帶我到塞外策馬長驅,似乎完全就是為了玩耍而已?」 「不好嗎?」男人大笑了起來,道:「策馬長城,千里揚蹄,快意天地。哈哈 哈!人生難得如此舒適!」 囗囗伍拾楓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縣太爺。 如果說他是一個私塾的老學究還差不多。 雲玉觀音擺上了桌子,正淡淡含笑看著世人。 看著伍大縣官臉色發白。 「三年……已經掉了三年,怎麼會在柏侯爺的手上?」伍拾楓冷汗直流,道: 「不會是侯爺取去的吧?」 柏青天淡淡一笑,道:「你怎麼會有這座玉觀音?」 他問的很直接、很有力,道:「是殺了飛狐匠人奪來的?」 伍拾楓臉色慘白,顫抖著大叫了起來,道:「不!我沒做那件事。」 「那麼,怎麼會到你手上的?」 「是鎮外林家莊莊主林百天送給下官……」伍拾楓吞了好幾口口水,歎氣道: 「五年前林家莊發生了一些事,那時本官正好上任……」 所以為了掩蓋事情,林百天送了這座觀音像賄賂。 柏青天冷嘿嘿一笑,道:「想不到這觀音像的背後,還有這麼多的事。」 伍拾楓都快站不住了,及膝顫的像打鼓,道:「柏侯爺,下官那時一時糊塗, 所以……」 「你知不知道程總兵的人在那裡?」 「知……知道……聽說昨天被侯爺關入牢中……」 「很好!你能知道最好。」柏青天笑了,道:「他一個人很寂寞,你去陪陪他 吧!」 囗囗林家莊出了鎮東南,並不太遠。 頂上的艷陽曬的泥土路熱烘烘的,好像是煎餅的鍋子。 「捕頭,為什麼一直追查這觀音像的出處?」韋燕雪不明白,道:「難道這和 董斷紅有關?」 柏青天凝眸著,緩緩道:「因為我們還不知道董斷紅的目的是什麼,所以一路 查下去,或許可以解開這個疑點。」 他相信,第一個自飛狐匠人手中取得這座雲玉觀音的人,一定和姓董的要作的 案有密切的關係。 「雲玉觀音是他故意留給我們的線索。」柏青天淡淡沉笑一聲,道:「我和他 的鬥智早已展開了。」 董斷紅是攻,柏青天是防。 但是雲玉觀音在柏青天手上,最少到目前為止董斷紅一點辦法也沒有。 柏青天大笑了起來,特別是看到罪犯臉色慘白時的笑聲最得意?道:「事隔五 年你還活著真好。」 他冷冷道:「林百天,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貴為「千里侯」的捕頭?」林百天的臉色果然不好看,但是還有一份異常的 填定,道:「有何指教?」 「這座雲玉觀音是你的?五年前送給了伍拾楓?」 「不錯?」 「怎麼來的?」 「買來的。」林百天咳了兩聲,淡淡道:「這可不犯法吧?飛狐匠人的晚年一 直雕不出精品,要不是老夫出錢資助,他早已餓死荒野……」 柏青天淡淡一笑,立刻改了個話題,道:「買來的東西是不犯法,但是送出去 的東西,而且是為了某事……」 賄賂,無論那個朝代都是犯法的。 林百天臉色變了幾變,冷嘿道:「五年前有點家醜讓伍拾楓那賊官知道了,在 威脅下不得已送出……」 事關家醜,似乎就不好再問下去了。 柏青天的身份卻是不同,不同於一般捕頭。 「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很冷,冷凍勝冰,道:「因為這事關一 個人和一件大案子。」 他柏青天絕對不願意輸給這個人,董斷紅。 囗囗「你記不記得伊世靜向你說過一句話?」董斷紅看著窗下走動吵嚷的人群 ,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敵人,是最親密的知己。」卓夫人起身,站立到他的身旁,微笑道:「是不 是指這句話?」 「你能明白這句話的含意?」 「是。」卓夫人回答著:「因為一個真正對手的敵人,瞭解你的一切行止舉動 ,甚至此好朋友還清楚。」 這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朋友竟然沒有敵人瞭解你? 「你知道柏青天現在正在做什麼?」 「守著雲玉觀音?」 「他不是那死守的人。」董斷紅淡淡一笑,道:「他是屬於攻擊型的防守。」 柏青天的原則是,在對方出手以前先砍斷他所有可能的行動。 「所以他現在一定抱著雲玉觀音,在追查這座雕像的許多來源和背景。」 董斷紅的眼中有一份激賞,道:「一年,只要你跟著我在江湖一年,必然可以 成為得力的助手。」 卓夫人的臉頰紅了起來,眼眸卻是一份欣喜,道:「你已經有把握能擊敗李嚇 天?」 只要擊敗李嚇天的妙峰山之役,才會有往後的一年。 董斷紅沉默了,好長好長──「沒有!」董斷紅的眼皮在跳動,聲音也是有著 從來沒有的嚴肅,道:「如果你知道他正在做什麼,你一定不會問這句話。」 李嚇天正在做什麼,會令董斷紅這麼擔心? 「他把兒子送入天牢和江別酒住在一起……」 「這……很可怕?」 「是。」董斷紅在歎氣,眼眸中卻有一絲尊敬,道:「世間只有親情對一個將 死的老人,是最珍貴的寶物。」 卓夫人明白了。 李嚇天的兒子會軟化江別酒,而那位「天下捕頭」必然也可以得知想知道的消 息。 「難道你沒有辦法防止?」 董斷紅笑了,輕輕的說著每個字:「當你有一天對手越來越少時,便會瞭解高 峰頂上的孤寂。」 在高峰上,恐怕連雲、連風都是寂寞的吧? 卓夫人不太能瞭解,但是她勉強可以體會。 就好像,夜半風寒時,一個人獨行。 有一點點蒼涼,也有一點點落寞。 看前方,只有黑暗的冷風沒有人影。 回首,只有自己拉得老長的影子躡在後面。 「你相信我有一個可笑的念頭?」董斷紅有點譏誚的笑了,道:「如果,連李 嚇天都打敗不了我,退隱算了。」 卓夫人看著他側臉的面龐,後端的天空只有一朵雲緩緩的浮出翦影而來。 她忽然想起前天入鎮時,在車廂內看見飛游的鳥群。 那時她覺得董斷紅是個呼喚風雲的人。 如今呢? 是不是因為落寞的語氣,讓他看起來有點出塵的味道?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董斷紅戴系的方巾,一襲布衣雲遊四海的模樣。 「不,我不要你變成那樣。」卓夫人的反應讓董斷紅有點吃驚,也有點感動, 道:「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一個和自己對抗,每天都要超過自己的人。」 最困難的敵人,就是昨日的自己,這是卓夫人想說的話。 董斷紅哈哈大笑了起來,意氣風發著:「可能是在房子裡待悶了,出去走走吧 !」 董斷紅帶著卓夫人一出門,便直接往鎮外走。 韋燕雪在冷笑。 果然正如柏青天所估計的,到了第三天已經不能不行動。 而且是往林家莊的方向。 董斷紅和卓夫人進入了林家莊,半個時辰後韋燕雪又看他們走出來。 那個林百天甚至送到了莊口,百般作揖。 韋燕雪冷笑了,想起了昨天林百天的話。 「那件家醜……唉!怎麼說?」林百天急得搔頭,支吾著道:「我只有一個不 成材的獨子,他……有一天酒後亂性,辱污了一名婢女,這……原本不是大事…… 」 在那個時候,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偏偏隔天好巧的是那丫頭的家人來探望,便是一五一十的哭訴著。」林百天 搖頭歎氣道:「那個不肖子在人家的責問下,一口氣殺了人家夫婦倆。」 柏青天冷冷的回了一句,道:「一定還有更大的事吧?」 韋燕雪永遠記得,昨天林百天那張老臉變綠的模樣,道:「這……這……除了 送座雲玉觀音給伍拾楓外,最主要的是請他弄一份證明文件……」 「什麼文件?」 「呃!那對夫婦和丫頭都得了急病死亡……」 好狠,連丫頭也一併殺了了事。 好一招殺人滅口。 柏青天那時抑制韋燕雪殺人的衝動。 因為他相信姓董的一定會來找這個林老賊。 果如所料,韋燕雪看著董斷紅和卓夫人往鎮裡去,冷嘿嘿的找上正要折入宅門 內的林百天。 「大莊主,好有禮。」韋燕雪冷笑道:「恐怕我們捕頭侯爺都沒得這份榮幸。 」 「不……不……韋爺,你誤會了。」林百天急急搖手說明道:「方纔那位董爺 只是生意上的朋友。」 生意? 韋燕雪雙目一寒,道:「很好,我想這個世界上有你這種敗類,實在是人類的 不幸。」 囗囗柏青天看著韋燕雪,一歎著道:「你為什麼不問他們談了什麼事?」 韋燕雪雙眼皮一跳,咬牙道:「難不成是借刀殺人?」 董斷紅牢料到他會殺了林百天? 「算了!」柏青天搖頭道:「像他那種人也早該死了。」 他長長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道:「董斷紅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是啊!死了林百天對事情會有什麼影響? 柏青天忽的臉色一變,嘿道:「燕雪,你快點去查查林百天他兒子現在在那裡 ? 正在做什麼?」 這件事非常重要。 韋燕雪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入夜。 「林百天的兒子叫林照陽,據說在兩個月前的春季,殿試中高中榜眼。」韋燕 雪輕輕一歎:「官途不可限量,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回到林家莊了。」 好個董斷紅,設計自己的手下捲入這場血禍中。 「今年的殿試主考官是「平南王」朱維義?」 「是。」韋燕雪苦笑著,道:「正是和捕頭令尊大人「靖疆王」,常在朝中對 立的那個賊臣。」 柏青天哼了哼,嘿道:「姓董的這一手真是一舉兩得。」 不但免除掉柏青天的威脅,而且反過來弄一個大麻煩給他。 董斷紅的目的就是這樣。 柏青天冷冷一笑,搖了搖頭,道:「不!他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他看了一眼雲玉觀音,淡淡道:「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林照陽的問題。」 「捕頭打算怎麼做?」 「你認為我們進入六扇門的職責是什麼?」柏青天反問著。 「除魔伏奸。」韋燕雲的眼睛亮了起來,道:「像林照陽這種狠毒的人,為官 之後必定是魚肉鄉里的奸官。」 柏青天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姓林的明天什麼時候到達?」 「午時左右。」 囗囗桌子是很平常的東西。 但是,擋在馬路正中央,而且是擋住榜眼新貴的儀馬隊的桌子,那就很不平常 了。 林照陽的臉色很難看。 因為桌子上有一座觀音像。 雲玉觀音。 觀音慈目微垂,是為人世間的無知悲憫。 觀音像的後面,椅子上生了一個人,站著一個人。 坐著的是一個四旬五、六的中年人。 雙目,利如鷹! 站著的人呢?好肅殺。 「是誰那麼大膽敢擋林榜眼的路?」儀馬隊中當前那個帶頭的叫了,好威風道 :「快滾!」 韋燕雪看著他,冷飆飆的沒兩個呼息,那個開口大叫的漢子雙目垂了下去。 好可怕!漢子心裡打鼓,大概弄錯了威風。 「當今天下除了皇上以外……」韋燕雪冷森森道:「還沒有人見了「千里侯」 敢說這種話。」 千里侯? 這個中年人就是天下三大名捕中,具有王侯身份的柏青天? 林照陽急急下了轎,恭敬揖身道:「小民林照陽拜見侯爺,小民不知,請侯爺 賜罪……」 「你是該死!」柏青天冷冷一笑,道:「五年前做了什麼事,沒忘吧?」 林照陽全身一震,顫聲道:「小民不知,請侯爺示告。」 「嘿嘿嘿!連你爹都說了三條人命的事,你卻推脫不知?」柏青天冷惻側道: 「縱使你是榜眼新貴,也是饒恕不得……」 林照陽嘿的一昂首,朗聲道:「侯爺豈可亂予加罪,若是要論小民之罪,就請 本縣父母官論斷!」 「你說伍拾楓那小子?」柏青天冷冷笑了,道:「很好!」 「不!」林照陽淡淡一笑,回道:「小民奉皇上聖諭,從明天起新任此地縣官 。」 柏青天臉色真的難看了。 這個姓林的背後那位朱維義,是皇上賜予國姓的重臣。 自己可不能對待伍拾楓那般的對付他。 新官未任,只有在今天先殺了他。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如何出手? 又不將一干人全數一網擊殺。 韋燕雪的臉色也很難看,甚至滲出了冷汗。 事情,比想像的複雜。 林照陽朗笑一聲,已重新入轎。 轎起,儀馬隊便是要目中無人的踏向前來。 柏青天冷冷一哼,挑眉道:「姓林的,這座雲玉觀音你沒有見過?」 「沒有!」轎內林照陽大笑,道:「那是什麼東西,本官不但沒見過,也沒有 興趣。」 轎子開始動的時候,柏青天身旁突然有人說話,道:「我說過,我想要這座雲 玉觀音。」 聲音大小,正好可以讓柏青天和韋燕雪聽到。 韋燕雪聽得出這個聲音。 三天前,他在鎮城門口時,就從一輛馬車內傳出來聽過。 董斷紅。 「反正這座觀音已經是無主之物,柏大捕頭又不能據為己有。」董斷紅緩緩往 前走著,輕笑道:「不如成人之美?」 柏青天好像洩氣了似的,對著董斷紅即將和轎子交錯的身影大叫道:「你高興 就拿去!」 一一「最後兩只金龍杯,藏在妙峰山西麓第四個山洞和第七個山洞內。」江別 酒撫摸著李全文,緩緩的道:「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是董斷紅的對 手。」 李嚇天笑了,聳著肩轉頭看向阮六步和簡笑山,道:「你們認為呢?」 阮六步沒有這麼肯定,他苦笑一聲道:「董大先生是人中豪傑,你是天下捕頭 ,勢均力敵吧?」 簡笑山也在輕歎,道:「你們為什麼不交個朋友?」 「你認為我們可以交朋友?」李嚇天淡淡一笑著,道:「據我所知,昨天他又 作了件大案,殺了個人。」 案子是,從柏青天手中拿走了雲玉觀音。 殺的人是誰? 今年殿試新貴,榜眼林照陽。 「你想,我如何跟他做朋友?」李嚇天問道:「前幾天,天下知名的「有生玉 女出浴圖」也毀在他的手上。」 那時,敗的是伊世靜。 天下三大名捕,幾天工夫便落敗其二。 這個董斷紅大大不簡單。 李嚇天是個有疑問就問的人,道:「伊世靜和柏青天當場怎會讓你們那位「盜 爺」如此隨心所欲?」 這小子也知道「盜爺」的稱號? 阮大步嚇了一跳,卻是忍不住回道:「盜爺作案,必然都是令人心服口服,甘 願讓他取走……」 他之所以回答,是因為李嚇天問。 一個像「天下名捕」這種人物虛心求教的時候,很少有人能不沾沾自喜閉口不 說的。 「我看心服口服是未必。」李嚇天皺眉的樣子很認真,道:「不過,無力阻止 或是不得不的情況下吧?」 簡笑山笑了,大概想起以前作的那些案子。 很得意的,簡笑山回道:「的確,盜爺有辦法讓人不得不眼睜睜的看著他拿走 想要的東西。」 「這需要智慧。」李嚇天笑了道:「而且在剎那透析目標弱點的智慧。」 江別酒重重一咳,嘿道:「我想,董大先生會很喜歡有你這種對手。」 李嚇天看了兒子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輕輕一笑,道:「智慧,總有一天會和另 一個敵對的智慧見面。」 每一個人都同意這句話。 囗囗「智慧和智慧總會見面。」董斷紅淡淡一笑,望著遙遠處的妙峰山,沉吟 著道:「伊世靜和柏青天都太令我失望!」 因為他很輕易的完成想要做的事。 四月二十八,卓夫人喃喃道著:「我們五月初一子時就可以到想到的地方,他 呢?」 「大概快出發了吧?」董斷紅撫摸著雲玉觀音,淡淡道:「最遲今天中午以前 ,該有所行動。」 今天中午申時由京城出發,在明日二十九號中午可到。 剩下的時間就是做一切的設計和估計。 董斷紅輕輕笑道:「如果我是他,一定這麼做。」 「江別酒已經說出了那兩只金龍杯的下落?」 董斷紅笑了,道:「如果江別酒沒說,李嚇天就不是李嚇天。」 他是如此的相信,他的對手有能力能做到這點。 此刻,他們跨騎在駿馬之上,徐緩悠閒的往目的去。 輕脆的馬蹄響,卓夫人的思緒隨著起落。 「我忽然發覺了一件事。」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好像太多人都 誤解了你?」 董斷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依舊放馬慢行。 「人們只知道你叫「閻羅王的爺爺」便以為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事實上,我殺人從來不眨眼。」董斷紅大笑道:「而且想要誰的命,連閻羅 王都不敢拒收!」 這一切,符合傳言。 「但是他們錯了。」卓夫人肯定的道:「你只是殺該殺的人,卻不會對不該死 的人動手。」 董斷紅譏誚的笑了,道:「你這話說出去,在別人的耳裡只不過是一個女人為 她的男人辯解。」 「不!我肯定……」 「是嗎?」董斷紅自嘲的笑著,淡淡回道:「那麼,我作了那麼多的大案,竊 偷拐騙那些珍寶藝品,又怎麼說?」 囗囗「這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種人,一直說自己是壞人?」何悅玨輕輕問道:「 有這種人嗎?」 「有!」 李嚇天非常肯定的回道:「絕對有這種人。」 「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想成為英雄。」李嚇天的解釋是:「英雄,是一個非常累人的辭 句。」 如果你是英雄,在人們的面前就必須有英雄的樣子。 英雄不能大口豪飲後,隨便找個地方小解。 英雄也不能上妓樓、賭坊縱情聲色享大樂。 英雄,更不能犯錯。 無論是多麼雞毛鳥屎的小事,只要有人知道一定大大的渲染、大大的傳開。 好像變成了不可思議的怪物,讓人家指指點點。 「英雄是很痛苦的名稱。」李嚇天笑了笑,道:「就以名震天下的八路英雄來 說,我想他們都不快樂。」 因為英雄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所以,他們沒有自己的時間,沒有自己的生活。 甚至沒有自己的生命。 何悅玨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道:「那麼:那位董斷紅是不是這樣子的人呢?」 好問題! 李嚇天足足思考了半炷香,才緩緩的回答道:「不知道!」 他緩緩抬頭,看著庭園之外的閣簷,閣簷之上的偏西斜陽。 「你什麼時候出發?」女人的聲音有點急迫的問了。 「再過半個時辰吧!」他回答,緩緩的回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眸中泛有淚光 ,輕輕一歎,道:「別替我擔心,我會回來的……」 他說著,就想轉身離去。 不!不如說是逃避眼前這個女人的感情。 「等一等……嚇天……」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在他的面前。以前只有在夜 半夢迴或是依窗獨坐時,呢喃過千百千百次。 「我……我……喜歡你……」她用力的掙脫一切「禮教」上的禁制,大聲道: 「如果你不回來,我這一生就帶著李全文守在你墳墓之旁……」 這件事還是說了出來。 轉身的腳步已經凝結在泥土上,是晚風吹起拂動著的衣衫?他輕輕喘著氣,有 點兒吃力道:「我不能對你說什麼……」 李嚇天的聲音充滿了真誠,道:「除了說「謝謝」!」 風,真的起了。 每天接近申時傍晚,初夏的風便自西方來。 西方來的風,有點溫煦的柔和,是送來斜陽的餘輝? 或者是李嚇天走出宅子門口時,忽然的起一個奇特的念頭,或者是西方諸佛的 慈悲? 囗囗「達摩祖師自西域的來意是什麼?」董斷紅停住了騎蹄,挺直著背脊遙望 西垂的斜陽,全身熱烘烘的,道:「而他離去時,提著一隻鞋子,光腳踩踏大地又 是為什麼?」 卓夫人用心聽著。 每回董斷紅忽然說出漠不相關的話時,他是完全孤獨的。 孤獨的有如天空上的鷹,逍遙天地;但是,卻是天地中唯一的身影。 「禪的大悟是自性自我的追求,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你,或者是可以教你的事 啊!」董斷紅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和天地融成一體,每一個字宛如是那只鷹孤寂 的心聲。 「所以,達摩提著一隻鞋子回去,留下一隻鞋子在棺中,代表著什麼?」 卓夫人又看見了這個男人側臉的翦影。 特別強烈而令人心動。 在落日夕陽的襯托中,恍如那輪紅嫣嫣的光芒,正似是恆河沙數諸佛的佛光大 輪。 董斷紅虔誠的模樣,是她在這九個月的相識以來,從沒有見過的令人心弦悸動 。 「棺中的鞋子代表著肉體是一個「我」。」董斷紅輕輕的道著:「提在手上西 歸的鞋子,是代表著了悟自性,大徹大悟的「我就是佛」!」 他輕輕的笑了,道:「而提著鞋子的菩提達摩就是渡一切人間世的佛法吧?」 卓夫人忽然發覺,當夕陽落盡有如吞入董斷紅體內時,好像是天地為之失色。 而自己,自己的雙眸中有淚。 一次發自她體內真正的哭泣。 她有點慌亂了起來,是不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一種從心底迴盪出來的聲音,不斷響起、擴大。 她可以感覺到董斷紅正要她離開。 她離開,而由他獨自面對一生中最冀盼的對手。 而在那一天,五月初一,他是孤獨的。 孤獨的和另外一個孤獨的人,面對面完成一生的夢想。 「不!別叫我走!」她呼叫著,道:「讓我跟你一起去妙峰山,一起經歷這件 事……」 董斷紅輕輕笑了,第一次這麼溫柔的拔下這個女人的髮釵放入懷裡。 良久的沉默後,他用一種極為遙遠的聲音說著:「去吧!去京城裡等我!」 「不!」她叫著,大力搖頭。 他卻依舊接著自己的話,道:「李嚇天一定也把那個女人留在京城裡,你去找 她,跟她交個朋友……」 李嚇天的妻子不是死了? 「她的名字叫何悅玨,是他妻子的妹妹。」董斷紅笑了,意氣和風雲自雙眸中 來,道:「我真的想過,李嚇天和我都是同一種人。」 孤寂而充滿智慧。 「就如同我作案一樣,所有的計劃在我的心中一步一步的推動,沒有人可以和 我共享、共同承受成敗微發間的壓力。」 董斷紅朗笑著,好大聲,掉轉頭向京城方位叫著:「李嚇天,你是不是也是如 此?辦案的時候永遠是孤獨的一個人在風雲中挺進?哈哈哈!」 囗囗行囊上繫著一條鵝黃的絲巾。 輕飄飄的絲巾就如同柳絮似的,滿滿柔情。 他騎跨在馬背上,從下面往上望去,好孤單的身影。 站在他面前的,除了何悅玨外還有兒子,兒子的身旁是「六步笑山」這兩個男 人。 「江別酒不願意從天牢裡走出來。」阮六步輕輕一歎著,道:「他要我們轉告 你一句話……」 「智慧和智慧總會見面。」簡笑山接了下去:道:「但是,心和心之間可以先 試著交朋友。」 李全文忽然問了一句,道:「爹,你為什麼不跟那位叔叔交個朋友?」 何悅玨卻什麼也沒說。 那一方絲巾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長大以後就會明白吧!」李嚇天回答兒子的話道:「有一天,也許你寧可 失去一個朋友,也不願意失去一個敵人。」 李全文的確不明白。 但是阮六步和簡笑山都明白。 而且明白說這句話時心中的孤寂。 千萬年的孤寂,永遠是在蓋滿雪的峰頂。 「爹,你要快點回來呃!」李全文跑向了前,伸手握住爹的厚實手掌,叫著: 「我有好多故事說給你聽…」 李嚇天的眼皮跳了跳,噓出一口氣。 「會的,爹會回來……」 阮六步的眼中在這一剎那忽然充滿了尊敬,聲音是打從心底浮出來的感情,道 :「盜爺這次是選對了對手。」 「一個有自信又仁慈的對手。」簡笑山輕歎著:「我們不希望盜爺敗,也不希 望你敗……」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心底的話,永遠是最感人肺腑。 李嚇天忽然朗笑揚聲,將目光看過這四個人。 最後落在何悅玨的眼瞳中,一句:「我一定會回來!」 揚蹄! 挺直的背脊,有如迎向風雲的大岳。 蹄聲漸去。 人影呢? 人影並不明顯的越來越小,而是不斷、不斷擴大。 不在眸裡。 是心! 心中的李嚇天越來越巨大,恍若天地般,欽仰! 囗囗「我一定非走不可?」卓夫人的聲音嘶啞著,道:「如果我跟著你背後, 是不是會殺了我?」 「是?」 董斷紅的回答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 「如果我寧可死呢?」 好驚人的話! 「你不能死!」董斷紅淡淡一笑,道:「因為,你的身上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任 務。」 任務?卓夫人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寶藏!」董斷紅淡淡說著,「自從我第一次作案以來,所拿取的寶物全部放 在一個地方。」 卓夫人自己都沒想到這樣的回答:「不!我不要知道,因為你一定可以活著回 來,自己處理……」 「寶藏藏在嵩山的……」董斷紅一開始決定說某件事,便不會停止,道:「嵩 山少林寺之後二十里有一座……」 「等一等!」卓夫人嘶啞的叫了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敢告訴我 ?」 她喘著氣,用足了力緊接說著:「我不叫卓夫人,我的外號是「蝴蝶」,殺手 一界最有名、最可怕的「蝴蝶」!」 董斷紅淡淡的看著她,緩緩道:「有一座林子,那裡有三間木屋……」 「你……你到底聽到我的話沒有?」卓夫人的臉色變了,忽然間大哭失聲,道 :「你早已經知道了是不是?在洛陽抱雲閣九個月前初識,你就知道我的目的?」 目的,就是探聽出董斷紅寶藏所在。 但是她現在又為什麼不要了? 因為愛? 她可以不要那些寶藏,但是要這個男人活著。 董斷紅看著她,好溫柔的聲音道:「你是誰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認為她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夠了。 他只要確定自己這一點就夠了。 「是武斷紅要我來引誘你……」卓夫人哭泣著,但是不願意停下話來,道:「 他需要一大筆的錢來擴充勢力。」 果然和自己同名的武斷紅沒有死! 八路英雄之首的武斷紅還很有野心的活著。 「但是我愛上了你,真心的……」她哽咽道:「我的名字叫……」 黑蝶衣! 這個女人,只對自己所愛的男人說出這三個字。 也只允許所愛的男人這麼叫她。 「你沒有別的名字。」董斷紅輕輕笑了,道:「你還是卓夫人,還是我口中的 小卓。」 董斷紅的馬蹄緩緩的向前跨去,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傳來,道:「去京城找李 嚇天的女人……」 卓夫人聽到最後的一句話是:「你應該知道,她跟你一樣是個女人,是個充滿 憂心焦慮的女人。」 囗囗妙峰山,夜! 沉森森的夜,連風都有點兒涼。 子時。 董斷紅緩緩的跨下馬,注視山腰那一排若隱若現的山洞良久。 良久之後,縱聲大笑,道:「李嚇天,我來了!」 聲音迴盪盤旋,直繞驚走一山的飛禽。 「他奶奶的!快上來升火!」有一個人在山腰叫了回來,道:「這兒風大,想 煮個茶待客還真麻煩。」 李嚇天的下一句是:「喂!順便帶一點枯枝上來,這裡的濕氣太重,不好燃火 ……」 囗囗李嚇天望著眼前這個抱滿枯枝一大捆的髯漢子,裂嘴笑道:「我有鐵觀音 ,你的葡萄酒帶來了沒有?」 「怎麼會忘了?」董斷紅笑道:「尤其像你這麼好的朋友在,說什麼也要變出 來。」 火苗在竄。 茶壺裡的水正冒著蒸氣,一道白煙自口中衝出。 「連老天爺也敢嚇」的李嚇天拿出了兩只杯子。 兩只金龍杯。 「聽說這玩意見放了水以後,杯底會浮出一條金龍來?」李嚇天嘖嘖道:「你 用過沒有?」 「沒有。」 「沒有?那你拿了那麼多幹啥?」 「好玩嘛!」 兩個人大笑著,很愉快。 葡萄酒已經滴入茶水中。 好香。 入夜的霧氣從四周的林間升起。 「有點兒像是天上乘風的感覺?」李嚇天啜了一口茶,笑道:「嘖!好風味, 特別香!」 董斷紅哈哈大笑,長吸一口入喉,點頭道:「酒需豪友共飲,茶以逸友最妙, 能和李兄同嘗於妙峰山,真是大妙之事。」 李嚇天呵呵一笑,道:「喝茶的時候,話比我多的人還真少見。」 董斷紅雙目一亮,嘻嘻道:「還有一件你大捕頭很有興趣的事。」 「啥?」 「武斷紅沒死。」 「我相信你的話。」李嚇天點點頭道:「難怪他的女兒曾打算到京城來找我… …」 「幹啥?」 「可能查她爹的下落吧?」李大捕頭皺起了眉來,道:「去年宋飛唐血案,你 有什麼看法?」 「據說魏塵絕出刀以前,就先中了一種叫「龍血麟」的毒。」董斷紅皺眉道: 三年前有一回我到苗疆「辦事」時,知道這門毒藥極是難煉……」 「有什麼特別?」 「中毒的人一出血必死!」 李嚇天點了點頭,道:「而且,你還知道只有武斷紅暗中擁有這種毒藥?」 董斷紅承認道,「那是後來一個叫卓夫人的女人告訴我的……」 卓夫人? 李嚇天輕輕一歎,道:「她就是傳說中的「蝴蝶」?」 「是!」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談的還真投機。 「喂!董小子,你認為武斷紅為什麼裝死?」李嚇天可偏頭在想了,道:「青 峰鎮魏塵絕那一刀大大奇怪了……」 「所以方纔我說過,你這位大捕頭一定有興趣嗎?」董斷紅又啜了一口茶,笑 道:「杯底還真的浮現出金龍來。」 李嚇天看了一眼,嘻嘻道:「話說多了,這點事反而忘了。」 他聳了聳肩,偏頭接道:「很奇怪,武年年和魏塵絕在一起那麼久,為什麼沒 有下手報了殺父之仇?」 「因為她知道魏塵絕不是兇手。」 「那麼兇手是誰?莫非是八路英雄中人?」李嚇天笑了道:「有意思,英雄中 有人想殺人,所以……」 「所以有人就假死。」董斷紅雙目一閃,道:「武斷紅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 因為,連女兒都不肯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的人,需要一顆怎樣的心? 董斷紅喝下第四杯茶的時侯,忽然道:「喂!你相不相信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一 個問題?」 「說不定我們想的是同一個。」李嚇天玩著手上的杯子,輕輕一歎,道:「達 摩回去時為什麼提著一隻鞋子?」 董斷紅簡直有點不敢置信,道:「你為什麼想這個問題?」 「風。」 「風?」 「是。」李大捕頭解釋著:「那天我要從京城出發時,正是夕陽晚風的時候。 」 溫柔和煦的風,是不是西方諸佛的微笑。 「所以,你就從這裡想到了達摩祖師西來意?」 「是,因為風正好由西方來……」 李嚇天回答著,也同時間:「你呢?」 「我?」董斷紅苦笑道:「我也是。」 「啥?」李嚇天真的嚇了一跳,道:「不是故意這麼說吧?」 「屁!」董斷紅瞪了他一眼,大笑道:「你以為你是誰?要我配合你的話。」 李嚇天也笑了起來,道:「好吧!什麼時候?為什麼有這個想法?」 「跟你同一個時候。」董斷紅輕輕笑了,道:「而且也是因為看到夕陽要和一 個女人分手時……」 李嚇天那時也正要和何悅玨分離。 有些事巧合的令人難以置信。 卻是,令人更覺得心痛。 他們的確可以成為獨一無二的好朋友。 不只是因為智慧。 也不只是因為孤寂。 而是他們的生命中某些呼息很近。 「有一件大事……」李嚇天大叫。 「什麼事?」董斷紅問。 「沒水了。」 夜,更深了一點點。 第二壺茶又喝了一大半。 「我剛剛在想,如果魏麈絕真的會從天竺學佛平安的回來,江湖中會發生什麼 事?」李嚇天皺眉道:「據說武年年不斷擴充斷紅幫?難道她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 話題轉了過來,董斷紅好像也充滿了興趣,道:「聽說蘇小魂大俠曾經救過魏 塵絕,他是不會看錯人。」 「好!我們先假設兇手不是魏塵絕。」李嚇天翻著眼,嘿道:「那麼就是八路 英雄中的那四個人?」 「會不會四個人一起下手?」董斷紅也用起腦力來,道:「第一,武斷紅絕對 不好對付。 第二,除非四個的默契一致,否則很難達到目的。」 「他們為什麼如此做?」李嚇天笑了,道:「據說,你知道伊世靜身旁有一個 姜孫牙和夏三腳是因為柏青天?」 嫉妒!因為嫉妒,所以柏青天說出了這個秘密。 董斷紅卻是大大歎一口氣,道:「你這小子真行,連這種事「六步笑山」也會 告訴你……」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中又多了幾分欣賞。 半晌,他才輕輕咳了一聲,嘿道:「孤主令他們大概是怕武斷紅的斷紅幫坐大 ,讓他們抬不起頭來吧?」 李嚇天嘻嘻一笑,嘿道:「這可好,武斷紅趁機裝死,然後暗中翦除他們?」 沈破慘死於武當山下就是一例。 而且,不斷的有殺手想殺魏塵絕也是一個證明。 「因為天下最想要魏塵絕這條命的就是武斷紅。」李嚇天的結論是:「為了防 止武林風暴狂飆,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出武斷紅。」 武斷紅出現,武年年的復仇行動就會停止。 武斷紅出現,孤主令、安西童、陳相送便無所遁形。 而且,所有假藉這個名義要追殺魏塵絕的事,也都可以停止。 這一切最少可以讓武林的血禍減少一大半。 第二壺茶終於喝完。 談話,一種超乎敵人朋友的談話,是不是該結束了? 「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李大捕頭很慎重的道:「那個姓武的老小子在那裡 ?」 董斷紅笑了,笑的很愉快:「我可以告訴你線索……」 他看著手中的金龍杯,喝下最後一滴茶,「但是……」董斷紅的聲音大笑著: 「這兩只杯子我想要!」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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