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子的短刀,如那地獄來的勾魂使者;猛落之下,已距离李北羽的肩頸不及一寸。然而 ,在這生死攸關之際,我們李大公子竟然還有心情轉頭,呲牙裂嘴一笑。 野子的心往下沉,隨著手上短刃恰恰落到李禿鳥的頸上同時,她人已慘叫飛了出去。 出手的是玉滿樓! 他笑了笑,舒活了一下肩骨站了起來。 這端,李北羽也大笑起身,摸摸后頸子道:「爹可捏得真准時机……。」 玉滿樓仰天大笑,將紫气佛珠還給了李北羽,道:「總得試試功力恢复了几成……。」 李北羽伸了一下舌頭,苦笑的望著癱在地上不動的野子,人已邊往外走邊道:「這妞就 交給爹啦──。我還得去照顧大鳥他們……。」 X X X 衛九鳳進來的時候,臉色并不太好看。 此時,玉滿樓已經拍醒了野子,點了上七處要穴。他看著愛妻雙眉深鎖,不禁訝异道: 「鳳妹──,怎么了?」 衛九鳳看了野子一眼,輕嘆道:「八大世家的皮謹、貝爾言、右知文三位堡主已死歿于 暗殂之下……。」 玉滿樓心中一惊,朝野子冷笑道:「是你們下的手?」 「不錯──。」野子仰天狂笑道:「正是我的師父,地獄風使他老人家下的手!哈…… 。玉滿樓──,今天我雖然失手被擒。嘿、嘿……,我師父會替我复仇的……。」 隨著一陣狂笑,那野子后領中一只甲虫爬出,鑽出了帳外而去。 而帳內,野子的狂笑戛然斷于死亡之中! 玉滿樓雙眉一挑,欲言又止;只是注視半晌,复一輕嘆搖頭。 衛九鳳輕往前一步,皺眉道:「另外,還有一件事──。」 玉滿樓回頭道:「什么特別的事?」 「建高台──。」衛九鳳皺眉,聲音有了一點顫抖:「前方,駱駝的陣營中正架建一座 高台……。」 玉滿樓雙眉跳動,已然心下有几分明白。 那衛九鳳雙目泛淚水,緊握玉滿樓的手,顫抖道:「樓哥──,我怕……。」 玉滿樓安慰的撫著愛妻的頭,輕聲道:「別擔心──,別擔心──,儿孫自有儿孫福… …。」 「嚶」的一聲,衛九鳳已伏在玉滿樓的胸上低泣。她知道,為了武林、為了天下蒼生, 她的丈夫絕不會因為獨子的生命而放棄! 因為,自己的儿子是命,別人的儿子呢? 玉滿樓安慰的拍拍愛妻的背,眼中,隱藏著一絲無奈。他想著,天儿,生死由命,別丟 玉風堂的臉……。 X X X 杜鵬長長吸一口气,把罵人的話全吞回肚子去。這夜半游水可真他奶奶的有情調之极。 他皺眉,苦著臉望望身旁的蔣易修和喜美子、玉珊儿。 玉珊儿輕輕一嘆,道:「快樂點,做人別太計較──。」 人家姑娘都這么說,自己能怎樣?尤其這話是出自玉大小姐的口。 蔣易修湊了過來,指指那艘特大號的龍王艦道:「哥哥我和喜美子上那儿,其余的給你 們負責──。」 杜鵬「惊嘆」道:「真有你的臉皮厚,兩個人料理一條船,要哥哥我和玉大小姐負責這 百來條龜孫子……。」 「忍耐點吧,杜鵬哥哥──。」喜美子微笑道:「洞庭湖的好漢也不會閑著啊──。」 可不是,眼前已見近百條的漢子浮游了過來;每個人頭上都頂了一包東西,上下波動著 。 杜鵬朝當先一個輕喝道:「來的可是洞庭湖的弟兄?」 「是──。」那漢子猶能在手中抱拳道:「小的正北寨吳昌,帶領北屬六寨弟子前來共 襄盛舉……。」 「好啦、好啦──。」杜鵬搖頭道:「文縐縐的話只會折殺自己人,辦正事要緊!」 「是──。」吳昌應道:「洞庭弟子已然准備好了──。」 杜鵬點點頭,道:「那就走吧!」 X X X 龍虎合盟并不是沒做准備。 第一圈,最外頭的就是用一排排的木頭系住成牆,做成阻絕設施。這點,就需要我們大 鳥的那把刀。 繩纜,是极粗的柏山藤所捻成,若是一刀砍下力道不夠,鋒利不足,立即會引動響鈴, 造成敵人的警覺。 洞庭湖之所以等到今夜才攻擊,等的也就是杜鵬這把刀。只見,我們杜大少爺深吸一口 气,乃舉過頭,賣力揮下,刀快、猛,如那夜空閃電劈地。 刀鋒拍水,繩已斷;水珠,猶濺得眾人面痛。 「好個杜鵬一刀!」蔣易修不得不莫道:「吃奶力果然可觀……。」 「去你的──。」杜鵬苦笑,當先游往缺口過去。眾人相視一笑,亦紛紛尾隨。 第二道防衛,便是一排木筏上坐了鎮守的漢子。 杜鵬望向喜美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喜美子一笑,身怀中取出一個油紙包來。只見 ,那油紙包在喜美子手中撮著、撮著,不久,立時有一團煙霧冒出;而且,越來越盛。 玉珊儿點頭笑道:「這扶桑忍術果真能呼風喚雨……。」 喜美子一笑,手上用力更猛;忽的,將那紙包揚向半空,便下落同時已是霧茫茫一大片 ,將這片湖域遮住。 喜美子喘一口气,額上已俱是汗水。蔣易修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向杜鵬、玉珊儿打了個 招呼,便往前潛了過去。 杜鵬苦笑,朝吳昌道:「乖乖的在這儿別動,哥哥去就回來……。」 X X X 玉珊儿接近第一艘木筏時,只見上面三個漢子正嘰哩咕嚕抱怨著:「什么鳥天气,起這 沒來由的霧──。」 另一個漢子笑接道:「這那不好──,咱們哥儿三個就此泛舟賞霧,飲他一頓酒豈不美 的很──。」 「真有你的詩意──。」第三個臉白淨淨的漢子道:「有酒沒女人,真他媽的天下煞風 景的事──。」 「怎么沒有?」三人身后,一道嬌笑的聲音。 那白臉漢子一惊回頭,只見一位俏佳人全身濕淋淋的巧笑在背后。 當下,三個男人半點儿歡欣的心情也沒有。來的美人雖然衣裳叫那湖水一浸已是体態畢 露端的是玲瓏有致。只是,這女人的武功未免可太可怕。 多了一個人在身后,不但自己三人毫無所覺,而且連這木筏也沒動一動。就這點,只怕 已大大的不妙。 玉珊儿立時說明了他們這個想法完全正确。 X X X 錢賓來的鼻子一向很靈。當他聞到血腥味時不禁皺起了眉頭。一旁,那個叫大公雞的漢 子訝道:「錢老大,你皺什么眉頭啊?昨晚輸錢啦?」 錢賓來皺眉道:「血腥味……。」 「血腥味?」大公雞吃吃笑道:「錢老大──,我看你聞到的是處女的落紅吧……。唉 呀──。」才說一半,人已叫了起來。 因為,眼前這浮來好几具尸体。 數數,竟然飄有十八具之多。 大公雞吞了一口口水,顫聲道:「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錢賓來臉色大變,道:「今夜的水流是南流對不對?」 「是……是啊──。」大公雞顫聲回答:「那……又怎樣?」 錢賓來望著濃霧苦笑道:「而……我們又恰巧是最南的一艘木筏是不是?」 「老……老大──,」大公雞吞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 身旁,有個人輕笑接道:「他的意思是,你們是最后的一艘──。」 錢賓來和大公雞大喝回頭,只見,一道彩虹自霧中划來。彩虹無鋒,是劍鞘! X X X 九田一郎微笑的接獲地獄風使傳回的消息。很好,八大世家去掉了三個辣手人物;對于 在陸上領兵的宣九九大大可以減輕壓力。 九田一郎朝身旁的陳英雄道:「野子呢?怎么到現在消息還沒傳回來?」 陳英雄恭敬道:「屬下立刻派人去探查……。」 九田一郎點點頭,道:「也好。最少,玉楚天落在駱盟主的手中大可以抑制玉滿樓的行 動……。」 陳英雄一抱拳,正要出去,只見一名漢子急步而入,朝九田一郎恭敬道:「啟稟盟主─ ─,岸上黑旗武盟傳來了消息,那高台已經建好,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已經被綁了上去……。 」 「哈……,」九田一郎大笑道:「很好──。」 陳英雄訝道:「駱盟主將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展露出來,不怕玉風堂派人去劫嘛──?」 「不會!」九田一郎冷笑,雙目精光暴射道:「上高台的梯架已毀──。而且……。」 九田一郎得意道:「那木台柱子早已涂滿了桐油之類的易燃物──。就算玉滿樓三頭六 臂,那能來的及火速上延?」 陳英雄佩服道:「這莫非是盟主所設計的?」 「不錯!」九田一郎雙目炯炯發光,沉聲道:「這正是甲賀谷『風魔之子』處判背叛者 的方法。一切燒成灰,讓風給帶走!」 陳英雄不由得身子一顫,好狠。死后連骨灰也無存! 九田一郎冷嘿一聲,道:「快去查查野子的消息吧──。」 「是!」陳英雄一抱拳,立即往艙門外而去。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同時,震天而起的爆 炸,以及半空電閃的刀光同時而至! 九田一郎的眼皮子跳動了好几回,他沒動,就看著陳英雄退了好几步,帶著死亡摔回艙 內! 門外,滿湖的炸聲如除夕炮竹,連番響個不停。 蔣易修和間間木喜美子已然站到了眼前。那同時,白虎三絕殺已圍住了兩人。雙方堅持 對視了片刻,九田一郎方重重一哼道:「很好──。」 喜美子很冷靜的抽出刀,淡淡道:「你知道,無論逃到了那里,我總會找到的……。」 九田一郎嘿嘿一笑,站了起來往前一跨步,便到了三絕殺身側,道:「讓這個小女人過 來──。」 立時,一道空門露出;喜美子也不猶豫,自陣中走出和九田一郎對峙。 九田一郎冷冷一笑,朝屬下道:「將那個男的殺了喂魚……。」 便此一句,艙中肅殺之气立濃,全指向我們蔣大員外。蔣易修計算一下,除了三絕殺這 三個家伙外,艙里老老少少加起來也有二十六、七個!真倒霉,怎會輪上這么大的陣仗? 船外,湖的四處俱已是火光与殺聲共響。顯然,洞庭湖王云奔日已然展開了行動。 蔣易修的原則之一是,不甘寂寞。親朋好友正打得過癮,自己豈可以偷懶? 所以,彩虹自手上起,划分生死兩界! 另一方面,九田一郎的手也已搭上了刀柄,冷目對視喜美子道:「來啊──,你不是要 報仇嗎──?」 喜美子的手有點幌動,那是因為九田一郎身上的气机太過濃烈,叫人不由得惊心。她長 吸一口气,猛然暴喝一聲,往那九田一郎揮刀罩到! 九田一郎冷笑,亦暴喝出刀;立時,只見兩道青虹交錯;各自又立一回身,再出刀。第 三回,喜美子倒翻,自掃向九田一郎足部。 九田一郎冷笑,人一揚,自半空 然而下! 喜美子一咬牙,沉住心;胜負便此一舉。只見,她身子一扭,赫然奮力而出的便是飛燕 新法! 飛燕新法,斬盡天上飛燕!人呢? 九田一郎冷笑,柳生家的不二門必殺技已自半空變化落下;立時,便見其中一個得血濺 當場。 喜美子突然覺得不對。因為,九田一郎的力道較自己為猛;更可怕的,刀身較自己為長 ! 那佐佳木小次郎不就這樣敗在宮本武藏的手下? 窗破、人入,急至的是兩流芒的刀光。 二刀流! 宮本武藏的二刀流!來的便是兵本幸。 九田一郎心中一惊,反應中,身子一轉,已然全力橫掃向來人。雙刀架起,齊斷! 九田一郎這一刀的威力足可震古爍今。以兵本幸的沖力和雙刀阻擋的威勢,仍然阻不住 九田一郎這一刀斷破他手上雙刀切入腹中。 兵本幸大笑,雙臂扔刀反抱九田一郎的刀身大叫道:「兵本幸早該切腹,延至今夜得償 ──。」 九田一郎大惊,心知不妙已是晚了一步。只痛覺背上叫那喜美子的一刀穿透! 九田一郎慘痛暴叫,雙目盡赤;一放手上長刀,反手探出一柄短刀倒打,便如閃電奔向 喜美子心口! 其速之快,其距之近,天下已無可解! 蔣易修已撂倒了那二十來個小毛頭,此時,正叫白虎三絕殺困住纏斗。斗見喜美子生死 邊緣,不由得惊呼。他的心,卻沉入冰窖。 這九田一郎拼了最后一絲力气的反手倒打,天下絕對沒有人可以解得開! 李北羽也不行。 不過,我們李大公子卻可以讓那短刀稍微偏了一偏。就算一寸,也足以將人由死門關前 拉了回來。 翎羽出,毫如霧,梗移刀! 九田一郎死的真不甘愿。 真的,因為李北羽并不是用羽梗來擋住刀身的去勢,而是「扶」了一下。如果,羽梗迎 刀,梗必斷而刀勢依然。 可恨的李北羽,用的方法竟然是在刀身的下方輕輕抖抬了一下,讓那鋒尖的指向不是心 口,而是左肩! 李北羽輕輕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九田一郎的肩道:「下輩子挑個平實農家投胎的好, 免得……。」 又是一嘆气,住口不語。 万歷四十一年,四月三十,夜。兵本幸大笑得償心愿而死! 万歷四十一年,四月三十日,夜。九田一郎大怒,据說是被李北羽兩嘆之間的那句話气 死! 李北羽望著九田一郎和兵本幸已然气斷猶不倒身苦笑。有人笑而去,有人怒不瞑,人生 ──。 他望向窗外,火光刀殺之聲四溢。正嘆气,只聞蔣易修大喝:「全給哥哥我放下刀── 。」 接著,「叮、叮」三響,那白虎三絕殺果真听話的抱臂而退,頹然坐地。 蔣易修也不管他們,立時抱住喜美子道:「你……你怎樣了?」 「很……好──。」喜美子一笑,看著蔣易修幫她拔出刀,止血;同時,立即由怀中取 出療傷圣藥來敷上。 這端,李北羽見那白虎三絕殺武功已被廢,轉向蔣易修淡笑道:「走吧──,看看各處 親朋好友的戰況如何──。」 蔣易修一猶豫,望向喜美子。只見她一笑起身道:「別為我擔心,你的朋友還忙著呢─ ─。」 X X X 駱駝看見康東望和賀龍兩位長老出現在面前時已知不對。那只代表一個意思,云奔日重 掌了洞庭湖的勢力。 果然,立時到來的子時,洞庭湖上連聲价響的爆炸聲,只見一片火光所及,俱是龍虎合 盟所控制的艦隊。他心中雖惊,然而,高台上的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尚足以保証黑旗武盟不致 于會敗的多慘。 況且,和玉風堂、丐幫之間的交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心下有些不安的,是蕭飲泉 的下落。到底,他去了那里? 駱駝沉聲,朝劉長手問道:「蕭副盟主的下落依舊沒有消息?」 「是──。」劉長手恭敬的回答道:「屬下和孫護法派人盡力追查,尚無任何結果── 。」 駱駝皺眉,复沉聲道:「湖面一戰,看來九田一郎已敗──。立即加強整頓,准備和玉 風堂決戰!」 孫飛遙望湖面,訝道:「盟主如何知……?」 駱駝嘆口气,道:「此時已是寅時,兩個時辰來九田一郎連個消息也沒傳到,可見是凶 多吉少……。」 康東望在一旁惊道:「盟主的意思是,那九田一郎可能已經身亡?」 駱駝沉重點點頭,道:「天將破燒。如果今晨一戰無法取胜,立即撤回抱瓊台總寨…… 。」 這話一出,眾人臉上一愕,心中不由得一重。 駱駝環顧眾人,一笑,道:「別擔心。最少,以蔚藍天抱瓊台的守勢,便是傾天下武林 也難攻得上來──。」 孫飛點點頭,道:「屬下即刻去布署,准備和玉風堂決戰──。」 一旁,劉長手、康東望、賀龍亦紛紛道:「屬下前去布署……。」 駱駝一笑,道:「若是戰況不穩,諸位立即率領親信回九岭山脈抱瓊台。記住,胜負爭 千秋而非一時!」 「是──!」隨應聲,他們心中不禁有了一絲敬佩。自古,那個主帥不是要屬下沖鋒陷 陣拼死賣命?可是眼前的駱駝顯然不同。 在四名身著鵝黃衣飾「抱劍四女」的陪侍下,駝背的駱駝不但不顯得瘦小,而且令人有 一股「偉大」的感覺。因為,他知屬下的心理。 不胜,走!所以,打的時候可以拼全力痛快的下注;輸了,拍拍屁股人走。 駱駝不怪他們,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運用自己手上的籌碼。 人,只要能無后顧之憂,拼起來便特別賣勁! 這是駱駝的看法;而且,一向都很正确! X X X 宣九九的心情顯然很震撼。 自午夜至今,湖面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他猶自惊心,眼前朦朧中,一道人影已浮現 在面前。 是地獄風使! 地獄風使雙眉精光暴閃,沉聲道:「九田一郎已死──。野子也叫玉滿樓所擒,自殺而 亡──。」 宣九九心中狂震,道:「這……,依前輩的看法,如何是好?」 「嘿、嘿、嘿……,」地獄風使冷笑,眼中竟有碧綠的光芒閃動,道:「當然要挑他們 一切人陪命──。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八大世家……。」 宣九九穩住心情,沉聲道:「依前輩的意思,怎么做比較好?」 地獄風使冷冷一笑,道:「發動全面攻擊,要龍虎合盟的弟子全力攻守,造成混亂── 。然后,你我趁亂中走脫……。」 宣九九惊道:「這豈不是讓本盟弟子全毀?」 「不錯──。」地獄風使冷笑道:「唯有讓他們托累八大世家,且造成自以為得胜的心 理而松懈了防范。」 宣九九皺眉道:「前輩的意思是,我們以后還有机會反攻?」 「不錯──。」地獄風使點點頭道:「到時,等八大世家的人回去后,我們再各各擊破 ──。」 宣九九眼睛亮了起來:「暗箭難防?」 「你總算懂了──。」地獄風使笑了,而且笑得很殘酷:「死的不是我們。我們的任務 只是日后為這些弟兄報仇而已,何樂而不為?仁至義盡……。」 宣九九大笑,道:「好一句仁至義盡──!」 X X X 玉滿樓展開決戰的行動。左側一路,是由王克陽率領丐幫弟子回繞突進;右路,則由玉 風堂的葉有義、顧秋全兩位壇主率領。 至于玉滿樓和衛九鳳,則親率玉風堂精銳子弟直沖而入。 對方,黑旗武盟的右路是由劉長手和康東望對上自己左側的王克陽,左方則是由孫飛和 賀龍對上了玉風堂兩位壇主。 雙方一接触,立即是彌天灰塵揚起。玉滿樓一馬當先,奮不顧身的往前直沖。 如果,你要屬下替你賣命,你得先要教他命是怎么拼!這是玉滿樓做人帶人的原則。 另端,在琴劍四女擁促之下的駱駝,則冷眼瞧那玉風堂和丐幫洶濤般的來勢。 如此,雙方塵戰到了天明時刻,這端的黑旗武盟竟然還能有攻有守,叫那玉風堂和丐幫 占不了便宜。 駱駝淡淡一笑,率了琴劍四女便往前沖去;身后,猶有親自挑選的上百名好手。 便稍片刻,駱駝已然到了玉滿樓之前十丈處,揚聲大笑道:「玉大堂主,駱駝在此,你 能奈我如何?」 玉滿樓出掌打飛了四名左近漢子,飛奔了過來。 那駱駝一笑,往后揮手。立時,身后那百名漢子便涌上了前,往玉滿樓而去。 那玉滿樓絲毫不懼,人一揚身,起落几次已然逼到駱駝前方四丈處大叫道:「駱副盟主 不敢和玉某交手嘛?」 這句「副盟主」,分明是取笑駱駝的了。 駱駝聞言,嘿、嘿一笑:「玉滿樓──,有种你來啊──。」話聲一落,人已帶了琴劍 四女往后退去。 玉滿樓長吸一口气,朗笑道:「玉某有何不敢。」 便一出手,連連使出自創絕學連消帶打的殺出一條血路往那駱駝背后追去。 這端,衛九鳳帶領玉風堂弟子正猛力前進,斗見玉滿樓輕騎追敵,不由得大叫道:「樓 哥──,小心有詐……。」 隨呼聲,衛九鳳亦一提气,掌上帶勁連使,亦猛先殺開一條血路往隨玉滿樓而去。 X X X 玉楚天被縛綁在高台之上,望眼下去盡是清楚兩方戰事。此時,只見駱駝帶領琴劍四女 而至。一忽儿,又見爹、娘隨后赶來。 玉楚天心中一惊,不由得放聲大叫:「爹叫──,娘──,別過來──。」 話聲未完,只見一排弓箭手,搭弦火箭形成一弧阻在玉滿樓和衛九鳳之間。 玉滿樓雙眉一挑,朝那駱駝冷笑道:「駱駝──,既然想當盟主,怎么這般貪生怕死… …?」 駱駝大笑。道:「玉大堂主,本座只不過想請你來看看你這位寶貝儿子被火烤的模樣罷 了──。哈……,何不坐下來飲啜一品好酒,慢慢欣賞?」 玉滿樓雙眉跳動,欲言又止;一旁,衛九鳳早已念子心切,兀自顫抖不已。 駱駝見狀,「嘿、嘿」一笑,支道:「玉堂主、玉夫人──,兩位如果不想讓楚天小老 弟受火烤极刑,倒是有個法子……。」 衛九鳳一急聲,道:「什么方法?」 「哈……,叫玉風堂的子弟退出這場戰役──。」駱駝沉聲道:「否則──,天下無人 可救你的儿子──。」 這廂,下面眾人的對話上揚傳入了玉楚天的耳中;只見他怒目大叫道:「賤賊──,玉 風堂只有重義之輩,豈有怕死之徒……。」 「哈……,」玉滿樓仰天大笑,忍不住一滴晶瑩淚珠滾出威聲道:「天儿──,你怕不 怕死?」 「不怕──。」玉楚天在上端傲然道:「為義而死,正心愿!」 「好──!」玉滿樓轉向另一旁的宇文湘月道:「宇文姑娘──,你呢?」 宇文湘月雙目一閃,揚聲道:「小女子不才,還不至于讓我爹在九泉之下含羞……。」 宇文真之義,天下誰不敬? 玉滿樓雙目一閃、一閃,沉聲道:「宇文姑娘──,小犬不才,不知姑娘可愿委身…… ?」 這話一出,叫那玉楚天和宇文湘月一愕,不禁同時互相側頭對看了一眼,又各自含羞別 過。 那駱駝冷嘿道:「也好、也好──。黃泉路上可不寂寞──。嘿、嘿……。」 那宇文湘月雙目一睜,朝駱駝怒道:「無恥賤賊,真枉你為人身一場!」 這話重极,駱駝不禁臉色一變,正待下令放火。 那宇文湘月轉視向玉滿樓、衛九鳳高叫道:「爹、娘──,媳婦必不辱玉風堂門風。承 歡之職,來世再報……。」 這端,衛九鳳早已咬唇,滲那血跡下滴。 而玉滿樓則雙目一凝,方迸出一句:「好媳婦……。」 隨話聲,那玉滿樓竟一揚手打出一支火摺子急去。這下,只看的駱駝亦為之動容。 只見,那火苗一触及台柱上所抹的桐油立即上升中,耳里只傳來玉滿樓和玉楚天的對叫 。 「天儿──,大丈夫該含笑而終……。」 「爹──,您放心,天儿頂天立地,便是焦灰還屹立……。」 駱駝注視前后上下這封父子,心中,不由得有一股寒意爬了上來。他只是無法忍得住這 股莫明的感覺。真的,他做夢也沒想到玉滿樓竟然會自己先放火燒台。 這點決心,非有大毅力之人豈能做的到? 玉滿樓這一舉動,便是明白的告訴他,玉風堂為「義」一字,連儿子的命都可以犧牲, 又有什么能阻擋的呢? 駱駝呆楞的望著,只見那火苗已燒向了台上! 台上,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在濃煙之中相望。他們的眸子都非常的清澈雪亮。如同,晨曦 之前最后的兩顆星辰。他們無言,言已盡在眼中。 天下,又有什么比死別前情人的眸子更動人? 更何況,他們方才成為夫妻! 火,已開始燒到台面;煙,熏住兩人的眼中有淚。然而,他們不為所動;甚至,眼睛都 不眨一下。 因為,死別前的每一注視,便是人生中最后的回憶! 駱駝長吸了一口气,將目光由上方勉強自己轉向玉滿樓和衛九鳳。 眼前,兩人緊緊倚靠,那衛九鳳的手已緊緊扣住玉滿樓的掌。盡力抑制中,仍忍不住的 ,是顫抖和……淚! 駱駝猛吸一口气,讓自己由震惊中平复下來;暗暗提聚了真气,便想一擊斃殺眼前的兩 人。便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包括駱駝! 因為,每個人的其中都听到一种很奇怪,而且很有韻律的哨聲。那哨聲絕對不是沒有意 義的亂吹。 因為,每個音的揚起停止起伏間,都有著一种說不出的微妙關聯! 這到底是什么?駱駝惊訝狐疑的看向火柱台面。立時,他心中不禁大大震動起來。 只見,兩只碩大無朋的白鷹自天而來,急若快電。一下子,落到台面上,利爪一勾一拉 ,便各自將玉楚天和宇文湘月的繩索拉斷! 駱駝的心往下沉。只見,上方那兩只扁毛畜牲輕易的抓提二人,往那洞庭湖方向而去。 約莫半里,便往下落去! 駱駝大知此事不妙,立即下令:「放箭──。」 便此刻,那前方挽箭的弓箭手紛紛放手彈出。 玉滿樓和衛九鳳見了這一幕,心上大石既定,當下兩人各自一朗笑,伸手拍打之際,更 較方才靈活得心。几下之間,已然打飛來箭,往前逼近! 駱駝心中大駭,知道此時敵強我弱,心態便已大輸一截。若是強爭,只怕落的葬命于此 !當下,喝令道:「武盟弟子,殺玉滿樓黃金万兩,殺衛九鳳黃金五千──。」 金子倒底誘惑人,立時,一涌而上的漢子竟達一百二十九人之多。 玉滿樓雙眉一挑,冷喝道:「要錢不要命了嘛?」 隨喝聲,几下手臂翻動,便打飛了七八個漢子。 那衛九鳳也不慢,前后進退間,也擊倒了六名。 兩人聯手,才塵戰間,只聞一串呼喝之聲至。隨卻,听到一名漢子大叫:「堂主──, 屬下來晚了……。」 便此一刻,葉有義和顧秋全已至!玉滿樓星目一閃,大笑道:「那黑旗武盟的左路可是 打通了?」 葉有義大聲回道:「幸不辱使命……。」 兩人談笑間,那百余名漢子已作鳥獸散了。便此時,那火柱台子轟然一響而落。 玉滿樓淡淡一笑,方巡目要找駱駝,身后忽然沉嘆一聲:「玉堂主──,楚天兄弟…… 。」 玉滿樓大笑,回頭見那王克陽憂慮的表情道:「沒事──,已叫兩只白鷹救走了……。 」 「白鷹?」王克陽訝道:「那兩只飛鷹是誰之物……?」 「李北羽──。」玉滿樓笑道:「想不到那兩只鷹竟有如此好妙用……。」 王克陽雙目一閃,大笑道:「恭喜玉堂主……。」 玉滿樓亦一笑,道:「王幫主高義風節,玉某尚自愧不如……。」 兩人相視大笑。半晌,王克陽皺眉道:「這些黑旗武盟的家伙到底是烏合之眾,強攻几 回后便做了鳥獸散──。」 玉滿樓聞言,輕一皺眉轉向顧秋全問道:「顧壇主──,你們可有和孫飛、賀龍交手? 」 顧秋全搖點道:「屬下沒有──。」 王克陽亦皺眉道:「怪了──,在下亦未和劉長手、康東望碰面──。莫非……。」 玉滿樓苦笑點頭,道:「倒是不可小覷了駱駝這人。想來,他是將實力保留,回那武盟 抱瓊台總舵去了……。」 王克陽雙眉一挑,恨恨道:「好個老狐狸──。」 眾人正談著,只見那端几道人影迅速接近。嘿,當先的不是李北羽是誰?這些人一到, 便又引得一番哄笑。 那玉楚天立到了玉滿樓面前,恭敬道:「爹──。」 玉滿樓仰天大笑,再望向宇文湘月,只見人家姑娘嚶的側頭不敢直視。 我們玉大小姐可是笑啦,拉了宇文湘月道:「嫂子──,還這么害羞那怎么成?」 杜大鳥先生立時叫道:「是啊──,是啊──。方才你叫那聲爹娘半里外都可听得見呢 ──。」 便此一句,眾人哄笑中,那宇文湘月早已是羞的比那九月紅潯還要紅上几分啦──。 玉滿樓輕咳了一聲,將目光投向西方道:「不知八大世家和龍虎合盟的戰事如何?」 X X X 南宮淵面對這批亡命的倭寇,只覺雙目暴睜。這些集合扶桑浪人,中原敗類的強盜,像 這种陣仗打起來簡直是不要命一般。 以今日八大世家的聯手,尚且無法擋得住這批洶濤般的來勢。 他南宮淵心急,另端的百里雄風何嘗不是直皺眉不已。 八大世家八位堡主,已叫那神出鬼沒的地獄風使在昨夜斬殺三人。今日一戰,只怕更慘 。 百里雄風隱隱有不祥之感,但覺今日這等混亂情勢,這批倭寇賊打來全無章法,必定是 那宣九九暗中另有陰謀。心中正想著,忽然耳里听得一聲慘叫。原本,在如此兵亂之下,無 能听得到;只是,發音之人內力太厚之故。 百里雄風不由得心中一動,注目過去;只見人影錯雜中,見昨夜那名像蝙蝠似的老者桀 桀怪笑投入亂軍之中。 百里雄風心中一惊,急打翻了三名近身的倭賊,躍了過去;但見那上官世家的上官豪已 是臉色慘白的伏倒于地。 百里雄風心中一緊,便探手要扶住上官豪。 驀地,身前有人急道:「百里兄──,不可……。」 百里雄風聞聲一愕,只見那南宮淵臉上表情复雜的苦笑道:「上官兄己身中扶桑的奇毒 ,触者亦中……。」 百里雄風臉色一黯,道:「那要如何是好?」 那端,司馬踏霜也催馬而至,斗見此狀心中不由得一嘆,道:「除非少林大還金丹或是 武當的玉樞洗髓液方能解得了這种劇毒……。」 南宮淵心中一動,皺眉道:「空智大師和百破道長不知為何至今未見……。」 三人苦笑,只見眼前地上的上官豪抽搐不已,而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南宮淵縱目四顧,只見慕容世家的慕容摘星急躍了過來道:「三位堡主,八大世家的子 弟只怕已擋不住龍虎合盟這堆倭寇……。」 南宮淵臉色一變,道:「堵不住了嗎?」 慕容摘星苦笑道:「只怕已往北方突圍而去……。」 四人看向那方戰事,再看看眼前上官豪已陷入昏迷之中,不由得俱為之長嘆。忽的,本 已是灰揚塵飛往北的倭賊,竟似受了阻力般的退了回來。 南宮淵心中一愕,人迅速的奔躍上了一株樹上遙目望去。嘿,來的不正是那大鷹爪幫的 彭廣漢和僵尸門的白流花? 司馬踏霜此際也來到身旁,不由得大笑道:「有白門主的迫血大法,那上官兄便有得救 了……。」 南宮淵雙眉一挑,朝司馬踏霜道:「兄弟前去迎接白門主過來,請司馬兄通知慕容、百 里兩位堡主領軍夾擊這些倭賊……。」 司馬踏霜一點頭,道:「南宮兄請小心……。」 「多謝──。」隨話,南宮洲人已高揚沖入敵陣之中。 這端,彭廣漢和白流花正率領大鷹爪幫和僵尸門的聯軍全力進攻龍虎合盟的倭賊;方不 過一頓飯工夫,已然將那群倭賊的來勢倒打了回去! 彭廣漢已意气風發的指揮著,幕地耳里傳來南宮淵的呼喚:「彭幫主──,白門主── 。」 彭廣漢注目望去,大笑策馬而迎道:「兄弟晚到,讓南宮堡主多勞了……。」 南宮淵一笑道:「本是俠義中人該為之事──。只是……。」 彭廣漢訝道:「南宮兄,有何不妥?」 南宮淵對同時到了眼前來的白流花看了一眼,搖頭嘆道:「上官兄受了扶桑奇毒,須得 白門主的迫血大法伸出援手……。」 白流花一愕,嬌笑道:「這事容易,不知上官堡主人在那里──。」 南宮淵喜道:「請白門主隨在下前往……。」 彭廣漢拍撫了一下白流花,大笑道:「這里由我來就好,你快去救上官兄吧──。」 白流花一笑,和南宮淵雙雙策馬進穿敵陣之中。那彭廣漢一笑,看向眼前陣勢。北方有 自己擋住,西方則是八大世家的力量;南方湖上涌冒出來的,想來是云奔日那老頭的洞庭弟 子。如今,這般倭賊便只有往東退去。 他正想如何阻止這些倭賊東退,驀地又見東方塵沙飛揚。彭廣漢心中一惊,但不知來者 是誰。正想間,只見那番倭賊卻又如潮水般的退回了中央! 彭廣漢心中大喜,策馬上了小山丘往那東方提气揚聲道:「來得可是玉風堂大堂主和丐 幫王克陽的乞丐王?」 「正是──。」那端傳來回話和……大笑!戰局可知胜負! X X X 杯觥交錯飲劍膽,高歌豪情敘壯志。 洞庭湖畔,水波粼漓映英雄;高抬手、掌中酒,琴揚手處皆笑魘;轉低吟、放劍垂,道 不盡多少眼中笑加淚。 歡笑誰說不流淚? 淚中,有笑、有死別、有生离! X X X 小閣,獨立。水波,敘情。情是,兩相別。 他轉動酒杯,一飲而盡!起身,朝眼前五人一笑,長長噓了一口气方才道:「兄弟此去 ,別后經年諸位多多保重……。」 眾人沉默了下來。抬眼,李北羽望著這位好朋友,伸手緊握,輕嘆道:「員外,小心點 啊──,一路上跌倒了可自己要爬起來別那般賴著不動……。」 蔣易修眼眶一熱,口里兀自強笑著:「放心──,哥哥我只要屁股的衣褲沒破,一定站 得起來的──。」 杜鵬瞅向喜美子,只見佳人那面容依舊憔悴,由不得輕聲問道:「弟媳婦儿──,自己 要保重啊──。」 喜美子臉上一紅,小嗔道:「嫂子不會叫嘛──?」 眾人一愕,不由得大笑。 那杜鵬乾咳了兩聲,朝蔣易修道:「看著吧──,你把咱們這位清純的扶桑姑娘調教成 這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跟你學得油腔滑調──。」玉珊儿哼了杜鵬一聲。走避去握住喜美子的手道:「妹子 ──,一路回扶桑多多保重……。」 喜美子反握玉珊儿,點點頭。 那玉楚天也走了過來,攬住蔣易修,誠懇道:「到了扶桑祭拜過喜美子姑娘父母的墳, 可記得快點回來啊──。玉風堂可等著你來湊熱閘呢──。」 「放心──。」蔣易修瞅了一旁的宇文湘月一眼,方才朝玉楚天笑道:「加油點,回來 可得給哥哥我一點好消息──。」 這話,大有曖昧之意。立時,眾人哄笑了起來。 那玉楚天紅著臉道:「你們几位還不是一樣要……。」 要什么?這住口不語只叫眾人正是哄堂。那宇文湘月嘴里笑著,臉蛋儿可是大大紅透, 直跺腳的站在一旁好不把捏。 這廂,蔣易修拍拍杜鵬笑道:「大鳥──,早點回去探望小嫂子吧──,免得她在玉風 堂里乾焦急──。」 杜鵬竟然也會臉紅了一下,大笑舉杯道:「哥哥我用這杯敬兩位……。」 X X X 大笑聲里,他們兩人攜手往東而去。他們不愿別离時充滿了哀傷。所以,他們大笑;他 們的朋友也大笑。 人,已走出十丈外。 驀地,那李北羽仰首高歌:「英雄膽、千里路,劍吼西風志披云──。倚鋒歌、宗師舞 ,快意江湖談笑間……。」 這廂的杜鵬,那廂的蔣易修齊齊和著:「白羽飄、垂虹落、大鵬展翅翔九天。三人行, 臥刀眠,落塵洗情扣絲笑──。三人行、臥刀眠,落塵洗情扣絲笑……。」聲,漸遠! X X X 蕭飲泉長吸一口气,望向身旁的埋香淡淡一笑,道:「你……還好嘛──?」 埋香點點頭,拭去滿額的汗水,道:「泉哥──,你呢?那毒性有沒有減了……?」 蕭飲泉點點頭,著了衣服自床帳中走了出來,道:「好多了──。我估計明晚便可以祛 除所有的殘毒……。」 「真的?」埋香也著披了衣服,跳下了床高興道:「還虧得那駱駝這回給了你半年的解 藥,否則還不知要怎的折磨呢……。」 蕭飲泉愛怜的輕摟住埋香,道:「香儿──,真謝謝你能看得起蕭某……。」 「不准你這么說──。」埋香臉上一紅,低聲道:「只要你能記得我……。」 「什么話──。」蕭飲泉抬起埋香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注視半晌,方才誠懇道:「明 夜解毒,乃是生死攸關。到時大功竟成,你我共尋一處名胜深山,隱居了可好?」 「真的?」埋香眼中已有淚。她輕顫道:「泉哥──,你真的愿意陪我長居深山終生? 」 「真的──!此心天地明鑒!」蕭飲泉握住埋香的手掌,用力道:「告訴我──,你想 隱居到那里去?」 「黃山!」埋香眼中閃著光輝道:「到黃山仙境去……。」 黃山──,美而巍峨,其高千仞入云,其境之美若仙境。 蕭飲泉的眼瞳子有了亮光,大笑道:「好极了──,我們就到黃山結廬,我當耕夫,你 當農婦……。」 兩人相視而笑,無限情意盡在不言中。那埋香一笑,自怀中取出貼身的一副湘繡來,遞 入了蕭飲泉手中。 那是一塊綢緞帕,上頭的,是繡了一對鴛鴦戲水。 蕭飲泉執帕在手,心中不禁一陣激動。只見,帕上猶有埋香題字:「鴛鴦游來兩心許, 一番我心一番你。」落款是:「江蘇埋香繡贈飲泉吾兄!」 蕭飲泉見此,不由得心中大大感動,投目往那埋香久久不語。直是,兩相望忘至天明, 叫那雞啼夜破時方各自莞爾。 蕭飲泉將那方帕細心折好放入怀中,輕聲道:「我到街上買點早點……。」 埋香一笑,含羞道:「你……你……別買太油的……。」 這話的意思是?蕭飲泉狐疑的望了埋香一眼,但見佳人垂首撥弄衣角,恁將目光投在雙 足上。 蕭飲泉驀地想通,狂喜道:「莫非……莫非……已經……。」 心中激動,下方的話便停住喉間說不出來。 埋香輕點頭,小嗔道:「知道就好──,何必叫了那么大聲叫人街坊全听到了?」 「是真的?」蕭飲泉仰天大笑:「想不到……,想不到我蕭飲泉也有了個虎孫子來…… 。」 蕭飲泉,人稱「虎儿」;他儿子不是虎孫子是什么? 埋香臉上更紅,輕啐了一口,道:「別像那小孩子一般啦──,我肚子餓著呢──。」 蕭飲泉大笑,臨走前猶不忘特別再交待:「好好歇著,別太勞累啦──。」 X X X 「蕭記」早點鋪子,無疑是這幕阜山下龍馬小庄的招牌。甚至,那五十里外的洞庭湖好 漢每回往江西、浙江公干的,總會到這里來溜轉一圈。 沒別的,就是因為蕭記的油條包子上味。 一個月前,蕭飲泉和埋香脫离黑旗武盟,便是到龍馬小庄來隱住。一則是解毒之事必須 早點實行;二則此處較為偏僻,除了偶而洞庭湖的兄弟來到,很少會有武林人物前往。 蕭記的老板當然也姓蕭,而且,還是蕭飲泉的堂伯。 這條救命之路,是當年雷殺告訴他的。日后,若是有了什么不測,便可以找這位蕭老頭 求援。 今天,蕭飲泉滿臉含笑的進入蕭記鋪子,那蕭老頭早已暗中以目示意。蕭飲泉一愕,際 即轉到了后頭。不久,便見蕭老頭閃身進來。 蕭飲泉輕聲問道:「堂伯──,有何不妥?」 蕭老頭皺眉道,「店里頭有八大世家的人和洞庭湖的漢子──,我看你不适合跟他們照 面……。」 蕭飲泉一愕,點了點頭。若是平時,他早已冷笑的跨了進去;只是,埋香的深情,加上 她已怀了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自己是不能、不愿再有任何風波。 當下,蕭飲泉輕問道:「不知洞庭湖上的戰役如何?」 蕭老頭看了屋內一眼,輕聲道:「八大世家、玉風堂大獲全胜──。龍虎合盟除了宣九 九和一位神秘的忍者外,已然全滅!」 蕭飲泉點頭,道:「那黑旗武盟……?」 「据說主力回去了九岭山脈……。」蕭老頭輕莫道:「只怕這回玉風堂對他們也莫可奈 何……。」 蕭飲泉一笑,道:「好──。小侄先回去了,稍晚再來!」 蕭老頭一頷首,瞅了蕭飲泉一眼,忽輕笑道:「小子──,你有什么得意事?」 蕭飲泉臉上一紅,咳了一聲方道:「是……是埋香有了身孕……。」 蕭老頭一愕,旋即大笑道:「小子,真有你的……。」 X X X 望著蕭飲泉和蕭老頭分開的身影,貝印虹冷冷笑著。 目前,洞庭湖一戰,貝字世家的主人,也就是自己的父親貝爾言死于扶桑忍者地獄風使 的暗殂之下。他貝印虹此仇,非得報回來不可。 是以,千里迢迢私出洛陽貝字世家進入洞庭湖城來。其目的,便是追查凶手的下落。誰 知,事經近一個月,連個宣九九和地獄風使的行蹤也無。心中方自懊惱,不意,此刻竟見著 蕭飲泉原是躲在此處。 當下,貝印虹冷哼一聲,便進入屋內。屋里,那五名洞庭湖漢子早已叫笑道:「貝大公 子──,怎的上個毛坑這般久……?」 貝印虹淡淡一笑,見那蕭老頭從外面轉了一圈進來;以目示意朝眾人打了個暗號。起身 道:「各位兄弟──,咱們快上路辦正事去吧──。」 X X X 蕭飲泉望著埋香。 此時,夜已低垂,桌上燈火輕閃。他一笑,道:「今夜,這百命斷魂散的毒一解,你我 便翔游宇外,不再管江湖腥血仇殺……。」 「是──。」埋香輕聲應答。一抬眼,目中隱含淚光,盡是柔情道:「泉哥哥──,你 ……真的愿意放下一切名利……?」 「哈……,」蕭飲泉大笑,摟住佳人道:「怎會不愿意呢?月前在洞庭湖畔觀潮一敘之 事,香儿忘了嗎?」 「香儿沒忘──。」埋香將整個身子埋入蕭飲泉怀中道:「泉哥哥──,我……好幸福 ……。」 蕭飲泉大笑,語气一轉溫柔道:「香儿──,你怕什么?」 「我……我怕天下武林……。」埋香輕嘆了一口气,止言。 蕭次泉心中突然一絲憂慮上了來,隨卻肯定道:「別怕──。我不与人爭,人又怎會來 害我?香儿多慮了──。」 「是……。」埋香臉儿一紅,便入了床幃。那蕭飲泉亦大笑,也進了去。 半晌,那床里頭傳來蕭飲泉之語:「香儿──,今夜是成敗生死攸關,可千万別有雜念 ,以免走火入魔──。」 「泉哥哥你放心──。」埋香的聲音傳出:「香儿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一切,全停住了聲息。屋內,除了兩人運气中的輕哼喘息外,便無半點聲響。 屋外呢? X X X 貝印虹環顧四下洞庭湖的好漢,嘴角中不禁有一絲得意。由長壽城里洞庭湖分舵所調來 的人馬,眼前已有了三十二名之多。 庄上,那蕭記鋪子早已被他在一個時辰以前攻下。現在,那個蕭老頭只怕剩不了半條命 。 貝家的刑求術和洞庭湖的水埋術,一向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方法。蕭老頭的武功并不很 好,所以招供的也很快。丑時,便是蕭飲泉和埋香兩人行功到最高頂;此時,只要稍有气机 撞入,便令二人當場喪命! 貝印虹笑了,他等了一個時辰,終于是出手的時候;只見,他口里低嘯一聲,當先便撞 入木屋之中。 同時,洞庭湖三十二名好漢亦同時出拳;只一剎那,便將那木屋折了個乾淨精光。 這一切順利极了。貝印虹沖入屋內的同時,雙掌已往床上的人影拍去。猛可,听到床里 有人惊怒聲:「埋香──,香儿……你……怎么了──?」 貝印虹拳掌未到。那帳幃內已有一口血激出。貝印虹大喜,顯然床內人最少有一個走火 入魔吐出血來。當下,拳上力道更盛,直轟而下。 床里,只听蕭飲泉暴喝:「該──死──。」 隨喝聲,一股怒奔狂洶的气勢涌出,轟然撞上貝印虹。那貝印虹身為天下七大公子之一 ,僅僅吃了蕭飲泉這暴喝一記,便自是口噴狂血,倒飛栽地而亡! 洞庭湖三十二名漢子當下便嚇的魂飛魄散。他們知道錯了一件最大的事,那就是蕭老頭 的供詞。 丑時,是大功完成,而不是行功最緊關頭。 蕭飲泉已虎自含悲抱了埋香在眾漢子面前,雙目威光暴閃。眾人只見那埋香雙臂已垂, 想是方才受了惊扰,在內勁回收上,一時控制不住而走火入魔。 那蕭飲泉則內力較為深厚,是以早一步收回內勁歸元;不但躲過一劫,反而將貝印虹擊 斃! 貝印虹死了,問題是自己呢? 洞庭湖三十二名漢子只覺心中一涼,紛紛大喝,各挑一個方向遁去。 無奈處,唯賭! 蕭飲泉只能挑得其中几個追殺,那只有各憑運气了。 他們的運气都不錯!因為蕭飲泉并沒有追上來。不是他不想追,而是他不愿損失任何的 一剎那看著埋香猶能睜眼微笑的臉龐。 埋香望著這個男人,由他的眼中,她看出了無盡的愛、悔、恨和……憤怒! 她一嘆,伸手撫著他的臉龐,用盡最后一絲力气,斷續道:「泉……,答應……我…… ,別……再殺……人……。答……應……我……別……。」 蕭飲泉抽搐大叫:「香儿──,香儿──,他們殺了你……不行──,不行──,我要 ……。」 「答……應……我……。」聲音,漸輕、漸輕,已至,渺不可聞。伊人的皓手,垂下… …垂下……。蕭飲泉的心也垂下、垂下……。他狂呼大叫:「蒼天──,為什么死的是好人 而不是我──。我該死啊──。不公平……,不公平……。讓我的命來換啊──,蒼天── 。南無觀世音菩薩,我求求你讓我拿命來換香儿啊──。」 吼聲,如雷,響遍十里內外! X X X 万歷四十一年六月初二,酉時。埋香死于幕阜山下龍馬小庄南側木屋庭園。是時,蕭飲 泉仰天狂呼達半個時辰之久;其淚至后,竟是血珠! 同時,洞庭湖無來由的狂風大起,暴漲水波達十丈之高。父老相傳,其后稱之為「泣情 濤」。 X X X 蕭飲泉緩緩放下埋香,跪于一旁。望那埋香雙目猶睜。臉上亦無半點笑容。蕭飲泉一嘆 ,伸手蓋下埋香眼皮,誰知,手方一放,那埋香又睜眼。 蕭飲泉一愕,連蓋十七回之多,每回如前!他長吸一口气,沉思半晌,猛然想起埋香死 前的請求。當下,心中微微一嘆,含淚點頭道:「香儿──。我答應……你……。不再殺… …人。你……放心的……去吧──。」 泣聲顫抖中,他伸手第十八回。那埋香的雙眼果然一合不再睜。奇妙的,本是毫無表情 不豫的臉上,竟然締出一絲笑容來。 蕭飲泉為之呆楞,久久跪至晨曦東來。 X X X 李北羽看看杜鵬,再看看玉楚天,良久方長長嘆了一口气。手上的消息,是三天前在幕 阜山下龍馬小庄中發現了蕭飲泉的蹤影。 這位應當是黑旗武盟的副盟主在消失了一個月的時間后,終于再度出現江湖上。 可怕的,是一招出手便殺了貝字世家下代主人的貝印虹。 李北羽皺眉,揚揚手上的信函道:「据洞庭湖來的消息,那埋香姑娘也已香銷玉殞不知 是什么道理?」 玉珊儿在一旁沉思道:「埋香和蕭飲泉在一起,月前在十二連環庄中我們已經知道了。 只是為了什么,當時太亂所以來不及問……。」 杜鵬點點頭,道:「這信函上消息,說蕭飲泉殺了貝印虹貝大公子外,還加上埋香及洞 庭湖三十二條人命,我看大大有疑問──。」 李北羽點頭,道:「第一,蕭飲泉不太可能殺埋香。第二,洞庭湖三十二手下之死俱死 于不同的地方。單憑蕭飲泉一人不可能達到……。」 玉楚天沉聲道:「這么說,是有人嫁禍于蕭飲泉了?」 眾人正沉思,只見林儷芬和宇文湘月急步走了過來,又有新的消息到來。 宇文湘月當先朝玉楚天道:「爹請各位到云游居里一談……。」 X X X 玉滿樓听完眼前這些年輕人的想法,點頭含笑道:「不錯!消息最早的來源是由洞庭湖 傳出來的。洞庭湖弟子只有見到自己寨里弟兄之死,而后赶到龍馬小庄見到蕭飲泉火化埋香 的尸体……。」 李北羽一愕,道:「他為什么這么做?」 玉滿樓搖搖頭,道:「可能另有原因。我們只知道他把埋香的骨灰放入壇子中,用竹籃 背在背上……。」 杜鵬雙眉一挑,道:「所以──,埋香一定不是蕭飲泉殺的……。」 衛九鳳點點頭接道:「另一個新的消息是,那三十二名洞庭湖弟子的傷痕,并不是蕭飲 泉下的手。而且──。」衛九鳳一嘆,道:「江湖上傳言的消息來源,并不是由洞庭湖發出 來的……。」 李北羽嚇一跳,道:「有人假借洞庭湖名義散出消息?莫非是黑旗武盟?」 玉滿樓沉吟道:「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就更复雜了……。」 玉楚天道:「說不定蕭飲泉真的能改過向善,不干那鬼撈子副盟主;所以,黑旗武盟故 意加以設計,令他重回武盟為惡!」 千夫所指,無病而死。蕭飲泉如果不容于江湖白道,那將何去何從? 玉珊儿皺眉道:「蕭飲泉真的可能有心向善嗎?百里怜雪身為七大公子之首,猶是不能 忘情于名利,甚至可殺了百破道長,傷了空智大師……。」 空智大師已回少林療傷,百里怜雪之事亦已傳遍江湖。百里雄風為此傳下巨賞,誰能殺 了百里怜雪這個孽子,將可得万兩黃金外加百里世家所屬的一千畝田產。 玉滿樓長長噓了一口气,半晌方仰首道:「蕭飲泉目前的意向如何我們尚不明白。只是 ,天下武林同道已有大批人物前往追殺──。」 早在刀斬門之時,蕭飲泉就殺過不少武林名宿。到了黑旗武盟,更是俠義中人的目標。 如今,又殺了貝字世家的少主人和洞庭湖好手,無論如何是雙手血腥的了。 縱使,洞庭湖的弟子不是他所下手,亦是大大脫不了關系。況且,貝印虹身上的傷勢絕 對是刀斬門的心法。 單憑一個貝字世家少主人之死,已較那三十二名洞庭湖弟子重要的多。 玉珊儿雙目一寒,道:「便令三十二條人命不算在蕭飲泉身上,就單以往的血腥亦死有 余辜……。」 玉滿樓淡淡一笑,道:「人既有心向善,何不多助一份俠義之力?」 玉珊儿輕哼了一聲。 那杜鵬朝李北羽擠眉弄眼道:「乖乖──,你家這頭虎可真凶的很哪──。」 玉珊儿一拉林儷芬,道:「芬妹妹──,使點顏色給這小子看看……。」 眾人大笑,只見杜鵬一副求饒狀,急急躲到了李北羽身后大叫:「別教坏了人哪……。 」 玉滿樓環顧眼前三對年輕人,再看看身旁愛妻,幸福之感不禁油然而生。半晌,他輕噓 一口气,道:「如今江湖風波未止。一則是百里怜雪之事,二則是蕭飲泉之事,三則九岭山 脈上蔚藍天抱瓊台的黑旗武盟……。」 杜鵬當先笑道:「蕭飲泉那老小子的事由哥……由在下去吧──。」 杜鵬轉口的快。「哥哥我」三個字用在玉滿樓身上可大大不妥。因為,我們林儷芬林大 小姐可是玉滿樓的義女。 玉滿樓點頭一笑,道:「好。百里怜雪之事……。」 李北羽看了玉珊儿一眼,笑道:「珊儿和那百里公子之間有約盟在。小婿就跟在珊儿身 后好有一番照顧……。」 玉楚天叫道:「那我呢?」 「你啊──?」杜鵬大笑道:「不是要跟蔣朋友比誰先有喜嗎──?」 這話,立時引得眾人大笑;那宇文湘月可是又羞又窘的瞪了杜大鳥一眼呢。 玉滿樓淡淡輕笑,道:「天儿,你就和湘月留下吧──。爹要策划進攻九岭山脈之事, 須要湘月的幫忙……。」 玉楚天恭敬道:「是──。」 玉滿樓轉向杜鵬道:「据我們所知,那蕭飲泉由幕阜山往東北方向而去……。」 「東北?」杜鵬皺眉道:「那是先到鄱陽湖,再上入安徽、過初門往東是黃山,往北是 九華山了……。」 玉滿樓點點頭,道:「你現在在他的北方往下走去,要挑九華山見還是挑黃山見?」 「看心情吧──。」杜鵬笑道:「到時再說……。」 玉滿樓一笑,道:「听說百里怜雪可能在九華山左近……。」 「那我去黃山──。」杜鵬急叫道,他看了看玉珊儿一眼,嘻嘻一笑,道:「玉大小姐 要去黃山對不對?」。 「是啊──。」玉珊儿拉長了尾音道:「你确定去黃山?」 「确定,百分之一百可以發誓哥哥我去黃山──。」 「好极了──。」玉珊儿眼中有了俏皮。而且,杜鵬看看那位李禿鳥也在笑,笑的還很 大聲。 李禿鳥道:「走吧──,一起去……。」 「去?」杜大鳥叫道:「去那?」 「黃山啊──。」李北羽訝异道:「百里怜雪人在黃山我們不去那儿找,到那儿去?」 杜鵬苦笑,看向玉滿樓時,只覺得他和李北羽這小子真的是一狼一狽……。 X X X 他緩緩抽出長劍;雙目中,精光一閃、一閃。 猛吸一口气,將內力自丹田上气海,達于背上雙督;接著,自內脈沖入少沖穴上,運一 周天于劍勢之中。 經由少林圣藥大還金丹和武當珍材玉樞洗髓液的幫助;加上圣劍心法中特异的吸收之力 ,他百里怜雪手上劍勢已達于第十二層的邊緣。 這等意境,直如佛學中的大、小乘之別。他心中自知,尚差一絲絲便可達到前無古人的 成就。然而,他仰天大笑,誰又見過「圣劍狂戰七十二技」第十二層心法呢? 就算面對玉珊儿,那小女子又怎知什么是第十二層境界?百里怜雪緩緩吐出一口气,劍 勢舞動間,那劍气所出竟隱隱可長一倍余。 他心下狂喜,想這一個多月來深居苦練,果然大大有所進境。尤其那淡淡劍影的形成, 更是說明了圣劍絕學上已小有成就于第十二層心法。 如是喜悅歡情中,竟不知日月升落。 三日之后,那淡淡劍影竟又往前吐伸一尺。百里怜雪心下更喜,日夜企盼會成宗師之愿 ,橫霸武林之尊的夢想已將實現。 他長噓一口气,緩緩將劍气收回。抬眉,舉目盡是黃山風情。尤其是滿目煙裊更有一抹 仙境之美。 他大笑,返身入屋。他知道,數日前故意露出行藏給玉風堂的弟子,目的便是要引那玉 珊儿前來。 他恨,恨玉珊儿竟然嫁給了李北羽。 只要玉珊儿來,李北羽必然同至。屆時……。他狂笑,雙目凶光暴閃;他要看玉珊儿痛 苦的表情,看著李北羽死在自己的劍下! X X X 他泛舟在鄱陽湖水面上,對月,長長嘆一口气。這些日子來,他早已無心理會一身的散 亂。那胡髭早已長了,任由它長去吧! 想著,又大大飲了一口。酒烈,入口入心化成淚。他輕撫,身旁那籃中的罐子,喃喃自 語:「香儿──,香儿──,你怎么忍心先我而去……?」 就此低喃良久,又复一飲,再低喃。 天下,誰會相信刀斬門最可怕的「虎儿」蕭飲泉會落得這副模樣? 他苦笑,飲舉第三十一杯酒時,忽的起身、背籃、怒目、沉聲:「別學那鼠輩──,出 來吧!」 原先坐處,早有了一排的蓮子釘之類的暗器! 人來,是鄱陽湖上的好漢。眼前,便是人稱「鄱陽三杰」的顧氏兄弟。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鄱陽三杰大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須用這种小手段來對付蕭某 ?」 「鄱陽三杰」的老大顧皇雄沉聲道:「嘿、嘿──,對付你這等惡人,那用講什么信義 ──?」 隨冷喝,那顧皇雄早已一步跨來,連連打出一十八拳「擊天迎波拳」來。這拳,正是他 的成名拳勢,大有一記之下便殺了蕭飲泉。 蕭飲泉雙眉一挑,連閃開四拳后,便已發覺顧皇雄的空門。此時,只要一探手,那顧皇 雄便非立死不可。 然而,心中意料方動,那背上罐子似乎一搖;蕭飲泉心中一惊,手上之勢緩了下來。便 此剎那,三杰中的顧皇音、顧皇律雙雙打至,夠猛的拳! 蕭飲泉雙眉一皺,如今一出手,這三人便得立死;若不出手,只怕自己得捱上好几記。 他蕭飲泉學的,便是必殺之法;如今,日日夜夜埋香之語在耳,叫他如何出手? 心中一嘆,蕭飲泉唯有護住重要大穴,讓那鄱陽三杰的重拳擊上。 那鄱陽三杰心中亦是一狂喜;哈──,原來這蕭飲泉也不過爾爾。當下,三人手上勁道 又猛加几分;眼見,便可將蕭飲泉擊殺于三人六拳之下! 誰知,昔年雷殺精心苦研于長白山上的刀斬心法,便特別鑽研了穴道被制時,如何令內 气罡机自動反彈。 此時,鄱陽三杰這一擊下,不禁齊齊痛呼抱臂而退。 顧皇雄大惊道:「這是什么武功?」 蕭飲泉暗暗吐出一口气,淡淡一笑道:「只怪你們三人內力不夠深厚,否則,蕭某豈能 再開口?」 不錯。若是出拳之人內力雄厚,那金鐘罩体只須一破,使用之人便斷無活理! 此時,那顧皇音見船家老大早已躲到一旁,縮著身子猛發抖不已。顧皇音冷笑,朝那船 老大叫道:「船老大──,你快跳水去吧──。這船自會有人賠你……。」 那船老大顫抖的應了一連聲「是」,便真噗通的跳下水去。 顧皇雄冷冷一笑,朝那蕭飲泉道:「嘿、嘿──,蕭飲泉,就算你現在打敗了我們三兄 弟,你如何出這鄱陽湖?」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這事不勞三位擔心,如果蕭某愿意,方才一招之間三位賢昆弟 早已命喪于此──。」 顧皇律臉色一變,待要反唇相譏;那顧皇雄已點頭沉聲道:「不錯──。方才顧某出第 四拳時,蕭先生眼光落處正是在下空門所在……。」 他一頓,又道:「不過──,你嘉惠于我們兄弟三人,又豈能冀望我們幫你?仁義之下 ,顧某能做的,就是离開這場紛爭。鄱陽湖上南面自無人和你為難;北面以及江湖道上相難 之事,蕭先生就看造化吧──。」 蕭飲泉一笑,道:「單是這點,蕭某心已領──。」 顧皇音似乎想再說什么,那大哥顧望雄已令道:「走!」 顧皇音看了蕭飲泉一眼,口里方自一哼,卻斗然停住。顧皇律一惊,才要轉頭看二哥, 只覺脖子上亦為之一痛,當下雙目一黑。 顧皇雄大惊,暴怒道:「是誰……?」 問話未止,那一道細黑暗芒已打透入喉! 蕭飲泉心中亦為之一惊,想一路來早已听人傳聞自己殺了貝印虹和洞庭湖三十二名好手 。貝印虹沒錯,那洞庭湖三十二漢子顯是有人嫁禍的了。 如今,那嫁禍之人豈非就在眼前水中?蕭飲泉一怒喝,人亦到了船旁,极目下望。只見 ,那除了濤濤水波之外,竟見不到一點人影。 他咬咬牙,檢視鄱陽三杰身上之傷,正是叫黑旗武盟中的「絲芒奪魂針」所殺。要命的 ,不但自己是武盟的副盟主,而且身上也有這東西。 他仰天長嘆,驀地見了十來條舟船靠了過來。當先,便有六名道士打扮的漢子躍上半空 ,往自己這船而來。 蕭飲泉心中一惊,這六人并非真道士,而是鄱陽北湖的「渡海六道」。他們喜好以道服 打扮行走于江湖之上,故有此名。 此時,只見那六道齊齊惊怒道:「好賤賊,竟殺了顧氏三兄弟──,納命來。」 隨喝聲,那半空中早已透出六把快劍而下。 蕭飲泉仰天一嘆,對著背上籃子叫道:「香儿──,蒼天何其不公平啊──。」隨嘆聲 ,人已躍入湖面濤波之中……。 X X X 霍山!在山西有一座。便是昔年蘇小魂和大鷹爪幫聯手共擊金天霸的百麗刀客之處。而 安徽境內,不但也有一座霍山,更有一座霍山城。 霍山城里當然是以登云樓最為有名。登云樓的菜色之香,据說連十里外的霍山群獸亦垂 涎其味。 所以,李禿鳥和杜大鳥當然是義不容辭的成為座上客。此時,已是晌午之后,未時之中 ,店里已不若三餐之時那般忙碌,也冷清了一些。 所謂冷清,是指沒有人在旁候桌之意。里頭,依舊是十成坐客滿滿。 四人這廂進來,巧得是臨窗好桌的坐客正也站起付賬离去。 李北羽雙目一閃,淡淡一笑;只听那杜鵬先樂道:「來得巧,就這桌大好──。」說著 ,已然是一個前步跨了過去,當然也是一個屁股的落坐。 那玉珊儿期林儷芬搖頭道:「你怎么受得了這大鳥?」 杜鵬那端叫道:「哈──,禿鳥,你怎么受得了她?」 兩人這一呼一喝,早已引來全店里竊笑之聲。顯然的嗎,這兩對必是新婚夫妻,有著特 別的快樂和熱情。 可不是,每個人心中有了极為欣喜之事,誰不愿大聲的向全世界宣布呢? X X X 李北羽點菜的技術很好,清淡濃味全是恰到好處。杜鵬的味口更好,當先已經啃完一只 悶烤的山雞,而且,還能把骨頭儿一列排好。 林儷芬一笑,道:「這邊吃法倒也別致。口里享福,手上玩著。」 李北羽一笑,道:「大鳥待會儿可會變戲法給你們看看啦──。」 什么戲法?林儷芬和玉珊儿望向杜鵬,卻遭到這位大鳥以目示意。正二人略愕,那左邊 一桌的四名漢子已高舉杯,大聲談論了起來。 一個眉上長瘤的當先問那國字臉的漢子道:「陳老大──,你消息靈通,說說那蕭飲泉 是怎的由鄱陽湖脫困的?」 那個被喚做陳老大的家伙大笑。意气飛揚的道:「說起我陳迎浪,那『三只耳』的外號 可不是白叫的──。這個蕭飲泉的事──,嘿、嘿……。」 故意就此停住,「嘿、嘿」了兩聲引起一干座客注意的眼光,猶自高飲不言。此時,那 玉珊儿輕皺眉頭,似乎就要發作。 話說一半,扰人心神,最是該打! 李北羽眼快手快,挾了一塊炒牛肝片儿遞到玉珊儿唇邊道:「好吃呢──,用著看看… …。」 玉珊儿一愕,心下明白。只是眾目睽睽之下,猶是臉紅半暈,也就張口吃了。 兩人這一舉動,顯然將眾人的目光由「陳老大」身上移了過來。 那陳老大雙眉一挑,冷哼一聲,清了清喉,大嗓子道:「那蕭飲泉不但殺鄱陽三杰,而 且潛入鄱陽湖中,叫那渡海六道追入,亦給予一一斬殺!」 這話惊人,眾人的目光不禁又望向陳老大而來。 當即,一名白面書生問道:「這位大哥──,你如何得知是那個叫蕭飲泉的人下的手? 」 「哈……,」陳老大仰笑一陣,忽的冷視那白面書生半晌,便自顧飲酒不答。這一舉動 ,分明是怪那小子不識真人,竟敢怀疑他陳老大的話了。 果然,同桌一個黑臉漢子朝白面書生叫道:「小子──,讀書人別管江湖事──。你連 我們陳老大『三只耳』的人都不認識也敢在江湖上混?」 「什么鳥三只耳陳老大,老子也不認識──。」一個持戟的漢子冷笑道:「不過──, 在下『万人戰』魯吼山卻認得這位公子……。」 「万人戰」魯吼山的名气可不小,那黑臉漢子臉色一變,瞅了白面書生冷笑道:「魯吼 山,你倒說說看這小子是誰?」 「他,你可能沒听過……。」魯吼山冷笑道:「他老子就叫上官豪……。」 上官豪?上官世家的主人上官豪?那……,這白面書生豈不是人稱七大公子之一的上官 絕? 現在,不但是黑臉漢子喉頭發乾,就是「陳老大」的那兩只正統耳朵也紅到赤极。只見 ,上官絕一笑,道:「陳老大──,小生方才問你的話……。」 「是、是、是……,」陳老大連不迭聲的道:「小弟是听朋友說,那鄱陽三杰和渡海六 道俱死于黑旗武盟特制的一种暗器之下……。」 上官絕一笑,道:「什么暗器?」 「好……好似叫『絲芒奪魂針』……。」陳老大吞了口口水,嘿嘿道:「兄……兄弟就 只知道這些……。」 那上官絕可別看他一副白面書生樣,這下起手來殺人時,可真稱得上一個「絕」字。往 往,在你身上划了一百八十刀令你不死,然而,全身無一處肌膚完整,叫人坐也不行,躺也 不能。 人,可以不吃不喝几天。不睡呢? 可以保証的是,不睡的人死的一定比不吃的人快! 上官絕淡淡一笑,道:「你看,這是不是那個叫做『絲芒奪魂針』的玩意儿?」 只見,他手上張開處,果然有如發絲的黑針停駐于上。陳老大臉色大變,顫聲道:「是 ……是……正是……。」 上官絕一笑,道:「如果,今天半夜你死在這針下。而恰巧蕭飲泉也經過了這儿。你想 ,會是我下的手還是蕭飲泉下的手……?」 「我……我……。」陳老大吞了好几口口水,答不出話來。 上官絕冷冷一笑,道:「以后,口上可注意點,別傳言惑眾可能會活得長一點……。」 「是、是──。」那陳老大慌忙要走了。誰知,上官絕淡淡一笑,道:「陳老大──, 在下還有一句話──。」 「是、是──,公子請說──。」那陳老大急忙恭敬回身。卻駭見上官絕倏忽出手,兩 掌一轟便拍到了自己耳際! 第十四章 急電 上官絕這一出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只見,那陳老大捂住雙耳,顛躓的后退了三、四步方才站定。而指縫間,已見一絲縷的 血跡自左、右掌中滲出。 上官絕冷冷一笑,道:「四位在此大話的目的何在?想來,你們可以轉告那位抱瓊台上 的駱老頭;要想當個男子漢,最好是光明正大的出手……。」 陳老大捂著耳嘶啞道:「你……你……好狠──。」 「哼──,算了吧──。」上官絕冷笑道:「你們的目的別以為本公子不知道──。就 算李北羽、杜鵬兩位公子亦清清楚楚的很……。」 眾人聞言,不禁聳動的望向李北羽這桌來。原來這兩位大刺剌的年輕人竟是新一代中最 負盛名的李北羽和杜鵬! 上官絕瞧了李北羽一眼,才又轉向陳老大道:「你們早就設計在那桌上坐了人,待李公 子四人一進入則立時离桌,是也不是?」 陳老大只覺喉頭乾澀,嘶啞道:「你……你怎么知道?」 「這還不簡單──。」杜鵬笑接道:「第一,那四個人的武功不差。而且,原先吃得并 不急,怎會一看到哥哥進來就立時付賬要走?」 杜大少爺一笑,又道:「第二,鄱陽三杰和渡海六道之事,如果你陳老大知道了,那也 用不著等到你來跟我們說是不是?」 杜鵬的意思很明白。以他名不見經傳的陳老大都知道了,他杜鵬怎會不知道?所以,結 論是杜鵬不知道,而陳老大又知道。 如果是假的,陳老大便是造謠是非。 如果是真的呢? 李北羽笑道:「那么──,陳老大你就是黑旗武盟的人!」 因為,黑旗武盟干下的事,只有他們最清楚。 陳老大臉色變了好几變,可是,絕對沒有看見李北羽取出那白色翎羽時,臉上來得死灰 。 李北羽輕捻那天下聞名的翎羽,立時,所有的人全摒息沉寂了下來。 「离別羽舞,詩霧夢淚!」江湖上,已然很少人沒听過這八個字! 李北羽一笑,忽的,手上一揚;只見,那翎羽奔出窗口。就在窗檻內外一剎那,羽毫散 如霧、如輕紗! 眾人惊嘆。因為,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可以由后面看到羽梗的去向。目光所 及,那羽梗飄浮不定的化成四截,往窗下四個角度急射而去。 緊接著,便是同時響起的四聲慘呼! 「哥哥我可以跟任何一個人打賭──。」杜鵬大笑道:「這窗下的四個小子便是方才坐 在這桌上的四個家伙……。」 沒有人敢跟杜鵬賭。 只有上官絕。 他笑道:「我賭十壇酒──。」 「好极了──。」李北羽大笑道:「上官公子只要愿意和在下等同桌共飲,隨時歡迎。 何必輸這十壇子酒來?」 上官絕大笑道:「李兄快語!小弟既是客,當然得准備此酒禮──。」 說完,早不理那一旁發呆的陳老大,便坐到李北羽這桌來。 杜鵬一笑,朝上官絕道:「上官大公子,可知哥哥我排了這一列骨頭是干啥的?」 上官絕一愕,苦笑道:「請杜兄明言好教小弟明白……。」 林儷芬嬌笑道:「笨!變戲法嘛──。」 「變戲法?」上官絕愕道:「什么戲法?」 「人家用蚯蚓釣魚……。」杜鵬大笑道:「哥哥我用雞骨頭來打老鼠……。」 上官絕雙眉一挑,那李北羽環顧屋內十來桌桌上坐客,輕笑道:「以哥哥我的估計,這 里大概最少有六桌是黑旗武盟的那些兔嵬子……。」 這話一出,自是一番騷動起來。忽的,只見杜鵬伸指一彈,那排骨頭全飛打了出去。當 下,便真有六桌二十來名漢子紛紛起身閃避。 奇怪的,是那些骨頭全打到了地上。 上官絕一愕,倏忽明白道:「好聰明──。」 李北羽微笑的望著那些立起的漢子道:「別急──,哥哥我們本來也不知道是你們…… 。」 玉珊儿嬌笑接道:「原來是唬人的,叫他們自露出行蹤來……。」 這話一出,只弄得那些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然而,李北羽又取出一只翎羽,淡笑道:「還有一只真正的大老鼠沒有動呢──。」 玉珊儿一笑,道:「誰?」 「万人戟」魯吼山!李北羽朝向魯吼山笑道:「閣下,是否奇怪哥哥我怎么會知道是你 的?」 魯吼山大大嘆一口气,瞪了那些人一眼,道:「真該挖掉這些兔嵬子的招子……。」 因為,魯吼山沒有站立閃避;所以,那些武盟弟子的眼中不禁有著欽佩和恐懼的神情偷 偷望向魯吼山。 人家能統領自己,到底有其不平凡之處。 李北羽一笑,點頭道:「有見識──。」說完,竟將翎羽收回了怀內,笑道:「如果肚 子還餓,繼續吃倒是無妨──。」 魯吼山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忽的,將那戟往地上一插,沒土三寸之多。人隨之立起朝 李北羽抱拳道:「魯某歸隱田里去了──。他日有緣相見,請務必到舍下暢飲──。」 李北羽大笑,道:「那得准備滿屋子的酒才夠──。」 魯吼山亦仰天大笑,轉身而去。便同時,那二十來名漢子和著陳老大全走的一個不剩。 上官絕至此,方才嘆了一口气道:「李兄、杜兄的見識,果然令在下汗顏未已……。」 李北羽一笑,方自要說話;只見,門口同時進來了兩人。 一名,是丐幫弟子,急步到了李北羽面前交出了一信函來。 另一名,顯然是上官世家中的人;只見他低聲在上官絕耳旁說了几句,那上官絕不覺惊 立而起。 李北羽一愕,道:「上官兄──,有事?」 「家里事……。」上官絕一抱拳,道:「小弟有事先行告退,容來日有緣相會再敘── 。」說完,便急步匆匆而去。 玉珊儿皺眉道:「是什么事這般的急?真是的……。」 此時,李北羽已展開信函來讀,不禁一嘆。 杜鵬訝异道:「干啥──。禿鳥你嘆什么气?」 李北羽苦笑道:「第一,那方才陳老大所說之事,果真有所發生……。鄱陽三杰和渡海 六道果是死于『絲芒斷魂針』之手……。」 林儷芬急問道:「第二件呢?」 李北羽沉聲道:「地獄風使再度出動……。」 「目標是誰?」 「上官豪──。」李北羽苦笑道:「只怕這回上官絕一路回去也大大不平安……。」 杜鵬笑了,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什么地獄風使的老頭子或者宣九九的老家伙會對 他下手?」 「我的意思是這樣沒錯──。」李北羽慢吞吞道:「事實如何就要再看看啦──。」 「再看看?」杜鵬突然一副很有正義感的道:「俠義中人不能見死不救是不是?」 「所以──,你杜大俠要跟在那上官絕身后?」玉珊儿冷笑道:「這樣一來,你這位很 有俠義心腸的杜大少爺就可以見不著我這位玉大小姐!」 「不……不……。」杜鵬急急拉起林儷芬往外走,邊道:「在下……嘿、嘿──,只不 過維護俠義形像而已──,嘿……嘿……。」 隨「嘿、嘿」兩聲,我們杜朋友已然急步的走了出去。 李北羽注視他的背影,一笑,道:「杜鵬,果然夠朋友!」 玉珊儿輕輕一哼,沒有說話。眼中,竟也不由自主的有了贊同之色。 他們,絕不會不管上官絕的生死。如果杜鵬不去,那么,李北羽和玉珊儿便得去。這一 路凶險,絕對比起黃山來的大。 因為,往黃山路上的眾人是要殺蕭飲泉,目標不是他們。但是,隨著上官絕之后,卻成 為殂擊的目標。 杜鵬為什么自己要挑上這個任務? 因為,他夠朋友! 因為,背著埋香骨灰的蕭飲泉,和練圣劍十二層心法的百里怜雪便是需要李北羽和玉珊 儿的出面。 所以,為了武林安危,杜鵬只有以身犯險。 這就是杜鵬!他可以陪李北羽一起到玉風堂當奴隸,當然也可以為天下武林上刀山、下 油鍋! 李北羽輕輕又一嘆,道:「他奶奶的──,杜鵬真夠朋友!」 X X X 十年后,江湖有一首歌謠流傳于大江南北。 那歌謠的名字就叫:「飲泉埋香曲」! 飲泉,講得當然就是蕭飲泉;埋香,便是已化成骨灰的埋香姑娘。為什么?為什么如此 被人傳頌? 因為,那是人世間至极的愛情!為了生前的許諾,蕭飲泉背著埋香的骨灰一路轉戰千里 到黃山! 曾經──。 他握住伊人的手,用力的問道:「告訴我──,你想隱居到那里去?」 「黃山!」伊人的眼中閃著光輝道:「到黃山仙境去……。」 X X X 眼前,黃山已然在望。一路來,曾是多少追殺迫至?然而,他永遠記著伊人死前最后的 懇求。 不出手殺人! 千里路,轉戰!他蕭飲泉沒出過手留下一條命! 沒有,因為他不愿埋香在黃泉中哭泣! 更不愿、不愿的一件事是,讓那未能出世的骨肉蒙羞。 他心中在哭泣。是吧──,上半輩子惡事做了太多,這是老天爺的果報吧──。 天啊──,為什么果報不落在我蕭飲泉這罪大該死的人身上,卻加罪于愛妻和未能見得 世間風情的孩子呢? 孩子……孩子……。他心中不斷滴血。身后,背上罐子里,不只只是埋香愛妻的骨灰啊 ──,還有愛子的呢……。 蕭飲泉已然步入了黃山山區,尋了個溪流之旁坐下。面對,是一天地,他緩緩將骨灰罐 子放在眼前,輕輕撫摸著。 「埋香……,香儿……,香儿……。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這里就是黃山啊──。 」 蕭飲泉低喃,淚,已不知在何時爬出了眼眶。 他茫然的四顧,輕喚道:「香儿──,香儿──,你在那里?你能听得見我的呼喚嗎? 香儿!你能看得見這黃山仙境嗎?」 夕,已西沉,那一穹繁星和月升已臨而上。 蕭飲泉抱著骨灰蟑,低喃道:「香儿──,我們要替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你說──, 什么名字比較好──?」 天地,一遍寂靜。 無聲無息中,一切是如此的祥和。 蕭飲泉喃喃道:「香儿……,香儿……,告訴我──,你想,叫孩子什么名字好呢?嗯 ──?告訴我──,什么名字?」 月,緩緩的移向中天。 一片寂靜中,便見那蕭飲泉孤獨的身影停駐于溪畔。 斷續里,可以听見他的低語呢喃:「香儿……,你說……,什么名字好呢?什么名字… …?」 X X X 司馬舞風不斷接到各方的報告。 如今,黃山一地最少有七撥人馬前來圍剿蕭飲泉。除了自己司馬世家由他帶領外,皮字 世家的少主人皮王塵、貝字世家貝印虹的妹子貝雨虹、洞庭湖的正東寨寨主邱喝天、鄱陽湖 上的熊關刀、武當派掌門師弟的凌塵道長,以及少林的無智大師也全到了黃山一帶。 正是風塵齊聚,全為了蕭飲泉!此外,武當的凌塵道長和少林的無智大師只怕同時也為 了傳說中百里怜雪亦居于黃山之故。 他輕輕一嘆。早先,已接到父親司馬踏霜轉來玉滿樓的分析,認為蕭飲泉可能有心向善 ,而叫人暗中嫁禍! 司馬踏霜的意思,便是要自己能多加觀察,不要冒然斬殺了一名有心向善的人。 天下之人,誰無過?若有善心菩提,為何不助其升佛? 可是,就眼前另外六路人馬自己能阻止他們? 貝雨虹的兄死之仇,洞庭湖、鄱陽湖的好漢之死,這些又如何交待?他苦笑,只見屬下 又恭敬來報! 司馬舞風一嘆,問道:「又是那方人物來到?」 「報告少堡主──。」那屬下恭敬道:「是李北羽公子和玉珊儿姑娘自西路上了黃山。 」 李北羽和玉珊儿?司馬舞風眼睛一亮,道:「他們上去了多久?」 「約莫半個時辰──。」 司馬舞風跺腳道:「怎么不早點通知?」 「報告少堡主……。」那屬下惶恐道:「李公子和玉姑娘是到了半山腰方才被守住山腰 的本堡弟子所發現的……。」 司馬舞風點點頭,令屬下退下;仰首,望那黃山頂;只是見,云濃深深,便半天一輪明 月微暈。 李北羽為什么直上黃山而去?据現在他消息所知,那蕭飲泉還在山腳林中的溪畔獨坐, 望那溪流喃喃不已! 那么,李北羽和玉珊儿之上黃山,目的只有一個! 百里怜雪! 必然,正如玉風堂傳給八大世家的消息,那百里怜雪也果真在黃山之中。 黃山之高,近六百丈(注:合今一千七百公尺),其勢綿延,云深之濃,足可令人不見 五指。他們二人又如何能尋得百里怜雪? 他心中亦輕嘆的,反而希望蕭飲泉能早覺察危險,遁入山林之中;否則,眾人此一圍剿 ,只怕難有生脫可能。 司馬舞風又复一嘆。若有善心菩提,為何不助其升佛? 他正嘆著,一名手下急奔而至,道:「報告少堡主,其余六撥人馬已經開始行動……, 我們是否……?」 司馬舞風一苦笑,點頭道:「下令出發……。」 X X X 百里怜雪的樣子有些狼狽,那衣服最少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沒清洗了。可是,他那瞳子 里的光彩絕對很有神! 玉珊儿站到百里怜雪面前,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她長吸一口气,冷笑道 :「百里公子──,我們約定之事,你似乎并未遵守……。」 「哈……,」百里怜雪仰天大笑,雙目精光暴射道:「那日在十二連環庄,是你离我而 去對不對?」 玉珊儿雙眉一挑,道:「不錯──。」 百里怜雪冷嘿一聲,又道:「你我盟約之中,只有說當我百里怜雪殺人時,只要你阻止 我便不能下手對不對?」 「不錯──。」 「好──。」百里怜雪大笑道:「那日──,在下殺百破牛鼻子、傷空智者禿驢時,你 有沒有阻止我?」 沒有!因為玉珊儿不在場!她雙目精光暴動,咬牙道:「好──。現在你是不是該繼續 遵守約定了?」 百里怜雪冷笑的望向身后懸崖搖頭道:「不是──。」 「不是?」玉珊儿惊怒交集道:「你的人格和信諾如此不值一分?」 「哈……,」百里怜雪大笑道:「錯了──。」他冷冷一笑,注視玉珊儿冷聲道:「因 為──,我已經練成圣劍第十二層心法……。」 「騙人──。」玉珊儿心中有了恐懼,大叫道:「你別騙我──,我不相信……。」 百里怜雪睥睨一笑,道:「小女人,看好──。」 隨喝聲,那百里怜雪拔劍出手。 玉珊儿心下大駭,只見那把幽黑的圣劍遞出的同時,竟有淡淡一道劍影奔出達六尺之遠 。劍气所及,輕易將一棵古松自中截斷! 轟然倒塌聲中夾著百里怜雪的狂笑,道:「小女人──,你可看清楚了……?」 玉珊儿不敢置信道:「怎……怎么可能……。你……怎么……。」 「吃惊是不是?」百里怜雪冷冷一笑,傲然道:「就是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這等奇珍 藥材的功效,哈……。」 玉珊儿強忍心頭狂震,冷聲道:「你不循序漸進,而妄想一步登天,必然會遭天譴…… 。」 百里怜雪臉色一變,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玉珊儿見狀,不禁心下狐疑朝那百里怜雪注視望去。 立時,她心中又是一震。只見,那百里怜雪的發梢竟蒙了半寸之長的白色。剎見之下, 不禁禁詭异异常! 玉珊儿忍不住惊叫道:「你的頭發……?」 百里怜雪似乎叫人說中了痛處,咬牙冷聲道:「賤人,用不著你來替爺爺擔心……。」 「爺爺──?」玉珊儿冷笑道:「你違反了天理,只怕要朝為青絲暮成雪……。哼,好 個怜雪……。」 百里怜雪叫人一再刺痛痛處,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賤人,看少爺殺了你……。」 說著,那圣劍直遞,已見一道劍气擊向玉珊儿! 玉珊儿大惊,急盡力上躍,卻是仍避不開那劍气之利! 生死之際,翎羽現! 李北羽暗藏一旁,見那玉珊儿不斷言語刺激百里怜雪,心中已知大大不妙。果然,百里 怜雪這一出手,自己手上翎羽亦盡全力撞出! 毫散,梗至! 「叮」的一響,羽梗打到劍鋒,竟斷成兩半;同時,也叫那劍气偏了一偏。 玉珊儿人在半空,盡力提气上躍,無奈,那劍气雖偏,威力仍在。便叫這狂風般一掃, 慘叫中吐出一口血便落下那懸崖而去。 李北羽心中大惊,急躍身而出。 那百里怜雪見這仇敵就在眼前,不由得仰天大笑,道:「好──,好──,李北羽,你 來的正好──。」 李北羽雙目暴睜,緩緩自怀中取出八支翎羽來。立時,夾住于雙掌十指八縫之間。 百里怜雪傲然冷笑,道:「哼──,本人的圣劍第十二層心法,你能擋得住?」 李北羽嘆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不得不擋──。」 「哈……,」百里怜雪仰天大笑道:「倒是有個可以不擋之法──。」 李北羽雙眉一挑,道:「如何──?」 百里怜雪冷視李北羽,半晌方才道:「听說。你在自創一門『离別羽』的心法,而且已 有小成是不是?」 李北羽淡淡一笑,道:「又如何?」 百里怜雪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若假以時日,或許你也可以達到宗師之境……。」 李北羽一聳肩,目光不禁投向懸崖,才又回視百里怜雪道:「那又如何?」 「交易──。」百里怜雪雙目中精光閃動,沉聲道:「就學玉大小姐和在下的那筆交易 ──。」 李北羽方自一愕,只听那百里怜雪又急急道:「現在我不殺你──。直到你練成宗師境 界,我們再放手一搏……。」 李北羽訝聲道:「你什么時候這般仁慈了?」 百里怜雪嘿、嘿一笑,冷逼李北羽道:「因為──,我要讓你、讓天下的人知道,無論 你們如何苦練,絕對不是我百里怜雪的對手……。」 李北羽沉思了一回,突然抬頭一笑,道:「這不是唯一的原因吧……。」他續道:「原 來百里公子也是怕孤獨之人……。」 人到了頂峰,唯孤獨相伴;天下事皆同! 百里怜雪臉色一變,怒聲道:「方才我對玉珊儿手下留了几分,你可別逼我全力殺你… …。」 乖乖,原來方才這小子出手還是未竟全力。 李北羽苦笑,搖頭道:「第一,殺妻之仇,叫哥哥我如何能不報?第二,天下武林將要 圍剿你,就算你百里世家亦以黃金、良田為厚賞……。」 百里怜雪雙眉一挑,傲然道:「第二點用不著你操心。至于第一點……嘿、嘿──,你 還沒看見那玉珊儿的尸体,怎么知道她已經死了?」 李北羽心中一跳,复淡笑道:「閣下想今李某心服,最少能贏得了在下這手上翎羽再說 ──。」 「好!」百里怜雪執劍平舉,冷然道:「出手吧!」 X X X 万歷四十一年,六月十五月圓時。武林劍戰史上第四千八百八十七頁上,記載了李北羽 和百里怜雪之戰。 「是役也,無論李氏或百里氏,俱已成有宗師雛形。李氏以八羽對百里氏一劍!兩人各 是自創蹊徑,連前人所無的境界。」 第四千八百八十八頁的評語是:「百里怜雪斬破七羽,劍气擊李北羽!而百里怜雪亦叫 第八支翎羽擊身而中! 「百里怜雪受創于左肩井穴;而手上劍气則留駐于李北羽气海穴上。稍加分力,李北羽 必死。是以,該役得胜者,經評為百里怜雪!」 X X X 李北羽輕輕嘆一口气,點頭道:「你贏了……。」說完,一聳肩就地坐下,也不管那百 里怜雪便自調調气療傷。 百里怜雪停了一聲,拔下那肩上翎羽梗子,亦盤膝調气。 半晌,兩人才各自噓了一口气,睜開了眼。 百里怜雪看看自己發梢,竟又白上了半寸,心中不由得一震!他喟然一嘆,旋即恢复冷 峻朝李北羽道:「方才我可以殺了你是不是?」 李北羽苦笑,道:「沒錯──。」 百里怜雪一點頭,道:「好──。從現在起,直到發現玉珊儿尸体以前,你就得跟在我 身旁……。」 李北羽輕哼一聲,道:「如果珊儿……。」 「如果她死了──,你可以用各种方法來對付我──。」百里怜雪沉聲一笑,道:「如 果──,她沒死,你就得一直跟在我身旁不得出手相助他人……。」 李北羽一咬牙,道:「哥哥我豈能見那些忠義之士死在你劍下而不救?」 百里怜雪仰天大笑道:「本人可以不主動出手找上他們。不過──,如果是他們找上了 我,那可不能怪在下手上這把劍利……。」 李北羽輕一嘆,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必須你跟著我走──。」李北羽又探出八支翎羽道:「否則,李某宁可戰死不屈…… 。」 百里怜雪雙目一閃,道:「以三個月為期限──。到時,便是你我生死斗之時──。」 「好!」李北羽點頭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X X X 蕭飲泉望著溪水良久、良久。猶輕拍著骨灰壇低喟:「香儿……香儿……,孩子要叫什 么名字呢?」 他兀自沉思,忽覺得滿天殺机而至! 他苦笑,是了,該是果報之時,該來的總是要來吧──。也好,就和香儿一起死在黃山 之中。這,何嘗不美? 他淡淡一笑,正已准備就死。 忽的,空中有了异響,只見一道人影墜了下來。 蕭飲泉心中一動,竟不由自主的左手抱著骨灰壇,人往上一躍,右手盡全力扶住那下落 之人。 幸好,那落下人影受了枝椏多次緩沖之力,下勢已大大減弱。 蕭飲泉這隨机一托,竟能擋得住;同時,兩人雙雙落了下來。 蕭飲泉右手托住那人影,左手壇子不禁一滑下落。蕭飲泉大叫一聲,抱住那人猛下墜落 ,竟以自己身体先擊倒于地,复以那人之身置于自己胸上緩沖了那一壇下落之勢。 只見,那壇子受了緩沖之力往旁一滾之時,蕭飲泉已盡力伸出手,又抱了住。 玉珊儿身上百骸俱痛,但那神智可還清醒的很。 眼見蕭飲泉這拼命救了自己和這骨灰壇,心中不禁一震。難道,這蕭飲泉果真有向善之 心? 她盡力翻到一旁,讓蕭飲泉坐了起來。 便此刻,她看見蕭飲泉的背,俱是傷痕血跡! 玉珊儿心中一震,脫口道:「你受傷了?重不重?」 蕭飲泉似乎一愕,淡淡苦笑道:「心已死,何來痛?」 心已死,何來痛? 玉珊儿似乎還在回味,卻惊見眼前林中一批批的人影移動,自那林間霧中而出。 玉珊儿心中一惊,急聲朝蕭飲泉道:「你……快走吧──,他們要來殺你的……。」 蕭飲泉聞言,眼中不禁露出奇异的表情道:「你……為什么會關心我的生死……?」 玉珊儿苦笑,口里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沒机會了……。」 正說著,只听得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蕭施主已陷入重圍之中,何 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玉珊儿環顧四方。果然,不只前方,四周早已叫人給包圍了住。她再看看蕭飲泉不禁為 之气結。 自己擔心的要死,這小子竟然無動于衷! 眼見,無智大師已一步又跨前了來。 那玉珊儿情急之下大叫:「站住──!」 便這一聲,四周眾人不禁齊愕住腳。 那凌塵道長稽首道:「玉施主……,你這是何意?」 玉珊儿苦笑,脫口道:「蕭飲泉制住了我的要穴,若是你們再進一步,姑娘我便沒命啦 ──。」 說一串話下來,竟真的吐出一口血。 眾人心下大駭,再見那玉珊儿衣衫襤褸,不由得又信了几分。 他們那知,玉珊儿身上傷痕和吐血之事,其實是方才叫百里怜雪的劍气所傷! 眾人方自舉棋不定,那司馬舞風見玉珊儿望來,心中已暗暗有數。當下,便朗聲朝眾人 道:「諸位前輩、同道。我們不如退后十丈相商,看如何解決眼前之事……。」 那貝雨虹雙目盡赤,怒道:「這賤賊殺了我兄長,豈可便宜了他……。」 司馬舞風朗聲道:「貝姑娘難道愿意玉姑娘就此喪命?」 那無智大師亦頷首道:「阿彌陀佛──。貝施主,我們就稍稍后退商量吧──。反正, 守住了這片林子,蕭施主無論如何也是走不掉的──。」 無智大師這一說,那貝雨虹只有恨恨一跺腳,后退到了林子之中。 司馬舞風暗暗噓了一口气,只見那玉珊儿傳來感激一眼。他不由得回報一笑,也轉身進 入林中而去。 待眾人退開,那蕭飲泉突然開口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玉珊儿勉強一笑,嘴角滲血道:「為了埋香姑娘……。」 「為了香儿?」蕭飲泉眼中有了生机,他口里依舊冷然道:「為什么……?」 玉珊儿輕輕一笑,道:「因為,埋香姑娘為了你,她可以犧牲一切。她為的是什么?」 蕭飲泉一愕,茫然道:「為什么?」 「為了你的重生──。」玉珊儿雙目盯住蕭飲泉道:「你就此死了,那埋香姑娘在地下 有知豈會瞑目?」 蕭飲泉身子一顫,旋即語調一悲道:「香儿已死,飲泉如何能活?」 便此一句,其情深何? 玉珊儿不禁熱淚溢出,呆呆望著蕭飲泉。半晌,她才嘆口气道:「真想不到,你對埋香 姑娘之情用深如此──。」 蕭飲泉淡淡一笑,不答。 那玉珊儿輕問道:「你為什么千里迢迢到這黃山來?」 「因為香儿喜歡這里──。」蕭飲泉淡淡答道:「所以我來!」 玉珊儿只覺得眼中盡是淚水。想不到,這人人談之色變的蕭飲泉,竟然也有感情如是! 單是感情,這趟千里轉戰已較一般人偉大許多。 她心中一激動,急切道:「你想想,難道不愿親手將埋香姑娘的骨灰埋在這黃山之中? 你難道忍心她對你的冀望無始無終……?」 蕭飲泉心中一震,想得是埋香日日夜夜為自己操心。他臉上溫柔了許多。 玉珊儿吐了一口血,仍然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想想啊──,埋香姑娘希望你做個怎 樣的人?」 為了補以往之過,當以剩余之年造福武林。如果行不得,不為天下人諒解,那便歸隱山 林! 蕭飲泉其中似乎又傳來埋香的低勉:「做個有用的人,別讓我們的孩子蒙羞──。」 孩子……,孩子……。 蕭飲泉的心在抽痛,突然,他抓住玉珊儿的肩頭急道:「你說、你說──,孩子要叫什 么名字好?叫什么名字好?」 玉珊儿心頭一震,脫口道:「知過。就叫知過……。」 「知過……,知過……。」蕭飲泉喃喃念了十來回,竟仰天大笑道:「好名字──,好 名字──。蕭知過、蕭知過──。哈、哈、哈……。」 其笑聲直傳一山內外,惊那飛鳥群起。 玉珊儿已听聞出那在林中眾人急來之聲。立時,抓住蕭飲泉手掌道:「快──,以我為 要挾,往那深山頂峰而去──。」 那蕭飲泉還在猶豫,玉珊儿急聲道:「還猶豫什么──,你竟如此負心要讓埋香姑娘不 能瞑目嗎──?」 蕭飲泉心中一惊,左手抱壇,右手扣攬玉珊儿,皺眉道:「你受了重傷──,能撐得住 嘛──?」 「可以──。」玉珊儿急道:「快走吧──。」 X X X 貝雨虹只能恨恨的望著蕭飲泉大步的扣住玉珊儿往那深山里頭而去。因為,玉珊儿是人 質,她不能不考慮到玉風堂和司馬世家。 司馬舞風一力阻止下手,所以,為了顧及八大世家的聯盟,她只有忍了下來。無智大師 和凌塵道長可也不敢造次。他們兩位不出手,別人更是不好上前阻攬。所以,蕭飲泉走的很 平安。 正當眾人要自尾后跟隨。忽的那司馬世家的弟子來報:「百里怜雪和李北羽公子已自西 路下山而去……。」 司馬舞風一惊,那無智大師和凌產道長早已各自提气往那西路而去。 一個蕭飲泉,外加一個百里怜雪,立時便叫眾人大亂了起來。不知如何抉擇才好──。 更可怕的,是蕭飲泉和玉珊儿一路,百里怜雪和李北羽一路。 這個錯縱复雜的關系,立時轟動江湖! X X X 杜鵬听到這個消息時實在好笑。 李北羽和百里怜雪搭一路,玉珊儿和蕭飲泉走一起?真不曉得那兩個瘋子在搞什么把戲 儿? 往洛陽尾隨上官絕的這一路上,他早已接獲玉風堂傳來的消息。上官世家主人上官豪自 八天前受到地獄風使重創后,已然是病息焉焉。 所以,上官絕必然急,急著赶回洛陽去。 林儷芬的疑問是:「地獄風使既然可以輕易的殺了皮謹、貝爾言、右知文等三位世家主 人,為什么不殺死上官豪?」 杜鵬苦笑,座下的快馬緊緊跟在上官絕之后十來丈處。他奶奶的,老子真是命苦,如此 折騰了八天下來,這把老骨頭真的都要酥了。他大大嘆一口气,回答林儷芬方才的問話:「 上官世家在洛陽對不對?」 「沒錯──。」 杜鵬一笑,道:「現在,上官豪遇刺,全天下武林當然都會知道上官絕必然是連夜的赶 回上官世家是不是?」 「這也很正确──。」林儷芬道:「難道他們下一個目標是上官絕這小伙子?」 「不是──。」杜鵬嘆一口气,道:「全天下的人都這么想。所以,沿路上從霍山到這 里最少有二十三撥武林人物暗中在跟隨,看看那位地獄風使是怎樣的一號人物……。」 林儷芬心中一惊,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故意不殺死上官豪,而引得上官絕一路回洛 陽;目的是要將全武林的注意力擺在上官絕身上,好進行下一個殂殺目標?」 「正确极了──。」杜鵬苦笑,座下快馬依催。 林儷芬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回洛陽做什么?他們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一定不在洛陽──。」杜鵬分析道:「第一,整座洛陽城里正是風聲鶴唳之中。第二 ,位于洛陽的四大世家已去其三,只剩下一個南宮淵。嘿、嘿──,他們才不會對老狐狸隨 便下手……。」 他嘆了一口气,補充道:「所以──,我們不去洛陽──。」 說著,座下的駿馬已逐漸慢了下來;那林儷芬一愕,也放慢了馬程。她皺眉道:「那我 們要去那儿?」 「往西──。」 「往西?往西去那儿?」 「舞陽!」杜鵬已調了馬頭,淡笑道:「哥哥我就等在舞陽城里的慕容世家……。」 舞陽,距离眼前也不過是半天路程。 林儷芬明白了:「我們一路上假裝跟著上官絕由霍山北進,到了這舞陽城附近時才突然 轉向,令他們大出意料之外?」 「小女子變得聰明了點──」杜鵬大笑道:「哥哥我听說那慕容摘星的地窖下有五十年 狀元紅,少不得去大飲……。」 X X X 酒醒寂寞飲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夢。 X X X 「鴛鴦游來兩心許,一番我心一番你!」 蕭飲泉呆呆凝望手上的方帕。正是那日,幕阜山下龍馬小庄解毒時,埋香所贈的情意。 他苦苦一笑,深沉入心的痛。 伸手,輕撫摸那骨灰罐子。 由昨夜和玉珊儿上山,至今又是黃昏時刻。 黃山北峰染夕紅,他心滴血,如夕。 玉珊儿呆望著眼前這人,望那深沉的悲哀、迷惘的眸子,如石的軀干、如灰的心死,以 及……手上鴛鴦方帕! 「鴛鴦游來兩心許,一番我心一番你!」 X X X 酒醒寂寞飲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夢; 冷楓小刀落月詩, 常叫多情應笑我。 X X X 千古來,多少英雄豪杰、才子佳人、達官顯貴、市井小民;永遠相同的,說不盡的,是 愛情的故事。 有的人很轟轟烈烈,有的人很平平凡凡;然而,沒有誰比誰偉大!因為,世界上有些東 西不是可以此較、可以計算的出來。 愛情,就是其中的一個! X X X 蕭飲泉長長噓一口气。眼前,坑洞已深,木碑已取。他盡力使自己臉上毫無表情,把抽 搐絞緊的心和骨灰罐子往下放,放入永無止盡的黑暗之中。 忽的,玉珊儿由怀中取出一顆明珠來;那珠,在初月升冉之下,猶是熠熠發光。便是, 上等碧血沉香夜光珠!她手輕伸,先放置于骨灰罐子之下;立時,只照得那坑內生气有華。 他心中一動,眼里已有了感激之色。她一笑,淡淡道:「她死的很令人敬佩,所以,不 因埋于黑暗之中──。」 不因黑暗,便是光明。 碧血,自古便是忠烈的意思!那么,碧血沉香夜光珠呢? 蕭飲泉的心震動,將罐子放于珠子之旁;茫然的,將土一寸一寸掩蓋。 每一把沙石,便是……一把血淚! 終將分別!墳已成,碑已立! 碑上有字,字是── 「愛妻埋香与愛子知過之墓」! 他長跪,伸手,只是撫摸那碑上字跡不已。 竟此,達一日一夜之久。 玉珊儿心惊,目眶早已淚滿。 只見是,那蕭飲泉摩婆到了后來,碑上字跡竟全蓄滿了血。 她心中一震、一痛,拉起蕭飲泉的手,輕哄,如慈母對子女。半晌,微嘆道:「別讓埋 香姑娘失望……。」 落入蕭飲泉雙目的,是墓碑上「愛子知過」四個字!他茫視良久,雙目已漸有神,其中 ,俱是埋香生前句句叮嚀。 「為善天下,不成則隱!」 他猶自摸弄手上方帕,忽的,一響急雷划破天際;他倏忽剎醒,只見四處風搖樹動,便 只墳旁方圓三丈內平靜如常。 他心跳動,再見手上方帕,竟自輕動,似乎繡帕之人相勉有語。他臉上一白而紅,雙目 神彩迸散,望向身旁玉珊儿。 玉珊儿乍見一惊,繼而一喜。抱拳朗聲:「蕭先生能明白埋香姑娘、知過愛子的祈許, 天下武林為之同慶──。」 他立起,仰視天地黃山,對一片云海深處高吭。吭聲之猛、之清,足足傳于黃山境里內 外百里。 玉珊儿微微一笑,起身,默默陪侍立于月下黃山。 時,万歷四十一年六月十七,夜。 X X X 貝雨虹循著嘯聲,領著貝字世家手下十八名好手終于尋到了蕭飲泉和玉珊儿。她冷冷一 笑,眼中俱是恨意。揮手一招呼,手下漢子便各自散布于林間。 便此刻,那端林子中亦有人影閃動,是洞庭湖邱喝天、鄧陽湖熊關刀及其手下。 只要司馬舞風不在此阻扰,那一切便好辦的多。 貝雨虹冷笑,已見那蕭飲泉和玉珊儿踏入三角鉗制之中。忽的,熊關刀和手下六名好手 當先躍出,對那蕭飲泉冷笑道:「蕭先生──,兄弟是來報仇的──。」 蕭飲泉淡淡苦笑,道:「隨便──。」 「夠膽!」熊關刀一擺手上大刀,喝道:「熊某看你是條漢子,不以人多取胜。出手吧 ──。」 隨喝聲,那臂上大刀已如千軍万馬橫掃而來。 蕭飲泉淡淡苦笑,只是望著熊關刀,根本毫無出手之意。那熊關刀手上大刀已至,停于 蕭飲泉頭上;而只見蕭飲泉竟無出手之意! 熊關刀一愕怒道:「蕭飲泉──,你看不起熊某──,認為不配你出手嘛──?」 蕭飲泉悲哀一笑,淡淡道:「昨日蕭飲泉已死。今日蕭飲泉只對大惡之人出手──。況 且……。」他緩緩道:「熊兄是一條鐵錚錚好漢!」 熊關刀當然自知不是蕭飲泉的對手,甚至連一招都接不下來。可是,鄱陽三杰、渡海六 道的死,自己豈能獨活于天下? 縱知不敵,仍得去做;縱知不敵,仍不愿以多胜少。雖然,加上自己六名手下,結局也 是一樣。 可是,熊關刀是漢子,而且,是鐵錚錚的漢子。他帶了這六名手下,目的是為幫自己收 尸,而不是送死! 這──,就是熊關刀的做人原則,生死何妨義為重!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天下武林,像熊兄這般頂天立地漢子的,除了李北羽、杜鵬、 蔣易修外,只怕沒超過五個……。」 熊關刀的眼睛一亮。能被蕭飲泉這种人稱為好漢,而且可以和李北羽他們并列的,沒有 一個人不覺得光榮。 光榮是一回事,責任又是一回事,熊關刀緩緩抽回手上大刀,沉聲道:「鄱陽湖上的血 債,熊某人相信不是蕭先生干下的……。」 因為,蕭飲泉不是怕事的人。因為,好漢是不分好人坏人,只要敢做敢當,最少會令人 有一絲的敬意。 蕭飲泉無疑也是條好漢。 熊關刀繼續道:「然而──,這件事和蕭先生脫不了關系是不是?」 「不錯──。」蕭飲泉的回答很簡單,很有力:「所以──,我去找出凶手,交給你─ ─。」 熊關刀大笑,一轉身就走。蕭飲泉插手,比自己動員所有鄱陽湖上的力量還要有效的多 。 邱喝天也走到蕭飲泉的面前,臉上挂著的是笑容。他只說一句話:「蕭先生不會厚彼薄 此吧?」 蕭飲泉的回答更簡單,兩個字:「不會──。」 邱喝天也很滿意的走了。他和熊關刀為什么退的這么快?因為玉珊儿。 因為,玉珊儿代表玉風堂。 而玉風堂別說有恩于天下,就算單率領全堂力量幫助洞庭湖王云奔日重登洞庭七十二寨 的恩情也大大足夠。 他們相信的,是玉珊儿的判斷。因為,玉珊儿的判斷就代表了玉風堂的判斷。 有人不信。 貝雨虹! 貝字世家一十八位好手已然就位要做出必殺的一擊。 貝雨虹滿意的點點頭,緩步自樹干后面走出,凝目瞪視蕭飲泉,冷聲道:「蕭飲泉── ,我只問你一句話……。」 「貝印虹是我殺的──。」蕭飲泉已先答了出來:「蕭某并不否認──。」 貝雨虹雙目一閃,冷聲道:「好──。殺人填命──。」 聲方出,人已奔至,手上長劍連顫恰如海濤拍岸,端得是机猛有致。便同時,那一十八 名好手一十八支長劍也同時絞向蕭飲泉。 劍劍,利透映彩! 玉珊儿可一點儿也不擔心,她微笑的站到一旁。 為什么?眼前這貝雨虹可不像方才的熊關刀和邱喝天,一十九劍所及,俱是招呼蕭飲泉 的致命要穴! 蕭飲泉這回果然出手,而且很凌厲。只見,他雙掌翻動間,身式一擺一動,一十八把劍 已斷。第十九支,在貝雨虹手上。 蕭飲泉沉聲一喝,以左脅夾住,右手探出,連點了貝雨虹前身七處大穴,順勢再一扔撞 到了樹干下。 貝雨虹的心往下沉,方才,只要蕭飲泉愿意,自己早已死了十次有余。她憤怒,似乎覺 得被人家大大耍弄了一頓。 蕭飲泉雙目如冰,瞪視貝雨虹道:「你知不知道為什么對邱喝天、熊關刀不出手,而對 你下手?」 貝雨虹不知道。她只覺得有一絲的恐懼爬上眼中,因為,蕭飲泉的雙目又閃動一种類似 野獸的光彩! 蕭飲泉沉聲道:「因為殺人填命!貝印虹害死了香儿和知過,所以──,他必須償命! 」 貝雨虹心中一震。由玉風堂傳給八大世家的消息中,她早已知道埋香和蕭飲泉的關系。 知過呢? 「知過又是誰?」她顫聲一問,剎時,便覺眼前蕭飲泉雙目凶光暴閃,似那烈日當空直 罩而下。 蕭飲泉長長深吸一口气,方才平靜沉聲道:「蕭某的儿子!一尸兩命──。」 貝雨虹呆住!這么說來,貝印虹之死自己還能說什么?她心中一震,望著蕭飲泉咬咬牙 ,道:「好!殺人填命!貝雨虹今天就陪你儿子的命……。」 說完,傲然仰視,便是要引頸就戮。當下,那些貝字世家的劍客齊齊叫道:「貝大小姐 ──,不可……。」 蕭飲泉冷冷一笑,往前一步、一步走向貝雨虹;立時,貝字世家的劍客全丟下手上斷劍 ,躍到貝雨虹身前擋住。 那貝雨虹大喝道:「退下……。」 一名為首的劍客急道:「小姐……。」 「退下──。」貝雨虹叫道:「否則本姑娘立即自絕于黃山天地之間……。」 眾劍客面面相覷,還在猶豫;那貝雨虹雙目暴睜,怒聲道:「我爹尸骨末寒,貝字世家 的家訓便忘了嘛──?」 有欠必還,有債必要!這是貝字世家的庭訓。 那些劍客互望了一眼,各自一聲長嘆移到了兩旁站立。只見,那蕭飲泉到了貝雨虹面前 ,出手! 出手如風,風快如閃電;電閃便是一連七指。 七指,解開貝雨虹身上七處穴道。 貝雨虹一愕,咬牙道:「你為什么不殺我替你儿子填命?」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其中一個原因是,今日的蕭某手下只殺大惡之人。貝大小姐的 義气,蕭某佩服──。」 說完,蕭飲泉大步走到玉珊儿身旁,雙雙往山下而去。 晨曦,已悄然自東方而臨。 貝雨虹嗒然的呆坐在地上,望著眼前林間煙霧裊升。 手下不殺非大惡之人,這是理由之一。 另一個理由呢? 蕭飲泉沒講出來,她卻懂。 天下父母心。儿子的命,豈是別人的命可以償還的? 風,自林間清涼而來。她一顫,覺得有點冰冷。 忽的,几道人影由霧中出來;他們走的很輕、很有韻律。貝雨虹的心往下沉,因為,隨 著人影來的,是充塞天地間的殺气! X X X 李北羽「帶著」百里怜雪可真煞費腦勁。 天下,無論是為了万兩黃金、千畝良田,或者是揚名立万、為江湖除害,總是隨便一條 理由,要殺百里怜雪的人實在太多了。 眼前,這座小茶棚內就有三撥人馬直盯著百里怜雪猛瞧。他奶奶的,這些家伙真是不要 命了;連哥哥我都不是這小子的對手,你們真的要送死? 此處,已是黃山北側三里外的無名茶棚。 李北羽嘆了一口气,看看前面這三撥人。 一桌是兩名老者,大概是人稱的「黑魔白鬼」;右方的,四個彪悍粗壯漢子,該是「禹 河四梟」無疑。 至于正前方,那一老一少可大有來歷。 老的,人稱「插柳老人」,那手上青翠柳條便是標志。曾經,多少好手的雙臂叫這隨手 摘來的柳條打斷! 小的呢?李大公子一嘆,大概人稱「九環神童」的郭童子沒錯。 這番打量完,他李禿鳥可不擔心「黑魔白鬼」、「禹河四梟」的生死。因為是坏人嘛─ ─,被斬殺于百里怜雪的劍下也不錯。 至于插柳老人和郭童子,行義之名早是眾所耳聞,哥哥我受于和百里怜雪之約,那要如 何是好? 李北羽別的好處沒有,鬼點子不少。 只見,這位找打李立時站到了插柳老人那桌前嘿、嘿一笑,道:「兩位請了──。」 李北羽名气絕對不小。無論是以前在洛陽的無癩行徑,或是近年來的英雄膽略,絕對是 江湖上的話題。 那郭童子先是笑道:「李公子有何指教?」 「拳頭痒啦──。」李北羽指指棚外,道:「干一架──?」 X X X 禹河四梟倒覺得有點奇怪,怎么插柳老人和郭童子這种身份的人,被人叫走就走?也好 ──。他們互視而笑,少了那兩人待會儿殺了百里怜雪,金子分起來才多。 一想到此,便立刻躍躍欲試。 那端,黑魔白鬼何嘗不是食指大動?立時,一見禹河四梟已然伸手摸向佩刀,那黑魔桀 桀一笑,道:「四位兄弟──,可是想分一杯……?」 「四鳥」老大青夜梟立即道:「正有此意──。兩位前輩的意思是……?」 白鬼桀的一笑,接道:「老哥哥我做事一向乾脆──。我們合力殺了這小子,各分一半 ……。」 「好──!」隨這一字,四梟已動,出刀果然快! 黑魔、白鬼兩人互望一眼,沒動;他們注目在看,看百里怜雪的出手。他們失望了,因 為,百里怜雪只是很平常的把劍從劍鞘拔出來,再放進去。 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兩只手臂動了一動,那上身猶是保持端坐的姿勢。唯一特別的,是 百里怜雪眼中的譏誚,好濃。 禹河四梟倒了下去,倒在用血筑成的黃金夢中。他們盡力回頭,想看著黑魔、白鬼。眼 中的疑問是,他們兩人為什么不出手? 原先的估計,是他們也同時出手;所以,自己四個人才會拼全力的砍出。誰知,混了半 輩子江湖,到頭來仍舊是叫人輕易的騙去。 這一騙,便是四條命! 他們的眼睛只轉到了門口,便再也無力后移。然而,門外同時也有了惊天動地的戰斗! 李北羽對上插柳老人和郭童子。 X X X 真他奶奶的倒霉!李北羽肚里罵,手上舞。 那指間的翎羽隨著一枝柳條,九個環子飄動。更要命的,是方才下的賭注。如果李北羽 胜了,他們兩個拍拍屁股就走。 如果輸了呢?李北羽真忍不住要罵出口。一個要叫爺爺,一個叫哥哥。所以,現在無論 是為了救這兩個老小子,或者為了李哥哥我的名聲,那只有贏了。 贏的方法是,离別羽舞。 當羽毫散盡,插柳老人和郭童子也同時高揚而去。 留下的,是一串的笑聲。 李北羽呢?身上外袍多了几道口子。他很滿意,微笑的走回茶棚。便這同時,黑魔、白 鬼兩人已動,動的是往棚外而去。 他們明白的事是,連插柳老人和郭童子都不是李北羽的對手,自己怎么會是百里怜雪的 對手? X X X 一切,平靜了下來。 店小二微微顫顫的又沏了一壺茶上來。一放妥,立時便轉身溜了。 李北羽笑了,很愉快的倒了一杯,仰首飲下。 百里怜雪冷冷一哼,半晌,也斟了一杯飲入肚中。 李北羽點點頭,又飲了一杯。 那百里怜雪似乎和上了,當下也是一飲。 于是,你一杯,我一杯,一下子便喝個精光。 茶喝完啦──。李北羽抹了抹嘴巴,笑而不語。 半晌,百里怜雪注視李北羽的衣衫破痕,沉聲道:「听說──,你的武功是由實戰中學 來的?」 「這是真的──。」李北羽笑道:「實戰的經驗最有效……。」 百里怜雪一哼,冷誚道:「所以──,方才你和那一老一少交手時便是暗中在揣摩离別 羽更上一層的境界……。」 「聰明──。」李北羽笑道:「哥哥我的意思正是這樣……。」 百里怜雪雙目一閃,輕哼了一聲。 那李北羽笑道:「喂──,百里公子,你那頭發可又白了几分啦──。」 百里怜雪一顫,咬了咬牙不置一辭。忽的,他沉聲道:「你知道這壺茶里有毒?」 「知道──。」李北羽笑著先問:「你知道為什么還喝?」 百里怜雪雙眉一挑,那李北羽倒是替他答了出來:「因為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可以解 毒?」 百里怜雪沉聲道:「你呢?難道你不怕?」 「當然不怕──。」李北羽笑了:「哥哥我卻用不著告訴你為什么是不是?」 不錯,合約中沒有這一條規定。 百里怜雪望看四周,那店小二早已不知去向。 李北羽自壺中捻起一葉茶片,笑道:「這毒來自苗疆──,我想你百里公子應該知道是 誰下的手?」 駱駝!來自苗疆的駱駝,正是由十二种劇毒的蛇口中取下的毒液練成。 李北羽幌了幌腦袋,活動一下頸子道:「所以──,我們的目的地是九岭山脈上走一遭 對不對?」 百里怜雪沒有意見。無論去那里,他要打遍天下。玉風堂也好,抱瓊台也好,反正是遲 早的事。 就在他們兩人站起的同時,一匹快馬至。 馬上有人,人已是血漬斑斑。 李北羽雙眉一挑,認出是鄱陽湖上的熊關刀。 李大公子逃命的技術一流,救人的技術也不錯。一忽儿,這位一腳已經踏入死門關的熊 大爺又活了過來。 李北羽輕嘆,道:「你這人自作孽啊──,到那儿去弄了一身傷過來?」 熊關刀苦笑,勉強道:「劉……劉長手……。」 「劉長手?」李北羽嚇了一跳。道:「黑旗武盟的劉長手?」 熊關刀點點頭,道:「他……他們要嫁……禍……給……。」 給誰?他終究又踏回了鬼門關內。沒能說出來。李北羽明白,黑旗武盟便是要逼得蕭飲 泉無路可走。 他一嘆,放下熊關刀的尸首;這回,九岭山脈之行是殺机四處的了。 X X X 杜鵬杜大鳥先生窩得兩條腿都酸了。真他奶奶的,哥哥我真是上輩子造孽,万一判斷錯 誤那地獄風使什么鳥的不來,豈不是白等? 我們杜大少爺腿酸,林大小姐也是一肚子火啦。她道:「杜鵬──,干啥不下去跟慕容 摘星打個招呼?」 語气不好。 杜大鳥立時陪笑道:「哥哥我也想下去啊──,有大魚大肉的是不是?」眼前,兩人就 躲在慕容世家主閣的屋檐上。 杜鵬嘆口气,續道:「可是,我們一下去,必然會引起慕容世家不同的反應是不是?」 好點的反應是,慕容世家的倚賴;這點,便會由慕容世家的弟子眼中、口中不經意泄露 出來。屆時,如果叫對方先得知,那豈不是功虧一匱? 差點的反應,人家慕容世家在武林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八大世家之一,怎能叫別人來保護 自家主人的安全?傳出江湖,那慕容二字豈不是永遠抬不起頭? 所以,他們已經等了兩天兩夜,還是得繼續等下去。 X X X 慕容摘星抱劍凝神,他緩緩吐出一口气,剎時,劍光滿屋盤繞。 九九八十一式的「摘星奪月劍法」,到了此時已大大有了一番成就。想起爹,也就是慕 容世家的上代主人,為了祈望他的儿子能有大成,竟以劍法立名。 慕容摘星,摘星奪月劍法成就果然不愧于名。他心中狂喜,為自己能鑽研這等境界而悅 。 他一笑,想自己儿子之名也取于劍法之名──慕容奪月。 想著,情不自禁的莞爾一笑。便此沉思中,窗外有了异響。 慕容摘星雙眉一挑,沉聲道:「誰──?」 「慕容堡主好耳力──。」是宣九九。只見他大笑由窗口飄了進來,淡淡道:「方才那 九九八十一式的劍法更俊──。」 慕容摘星的心往下沉。顯然,人家早就來了,而自己竟一直未有發覺。方才那一异響, 便是故意要讓自己知道的了。 他心中一緊,眼中已有了恐懼。因為,眼前這宣九九看完了八十一式的摘星奪月劍法還 敢進來,便是大大有把握能接得住。 然后呢? 慕容摘星沉住气,冷聲道:「上官堡主之傷便是叫你暗殂的?」 「不是我──。」宣九九含笑道:「是地獄風使……。」 慕容摘星臉上一沉,哼道:「那個倭賊人呢?」 「當然還在洛陽──。」宣九九大笑道:「不過──,要等老夫除掉你以后,地獄前輩 才會再下手……。」 「哈……,」慕容摘星一振手上長劍,冷笑道:「宣老頭,你以為可以胜的了本人手上 的長劍嘛──?」 「為何不能?」宣九九已出手,連連封住慕容摘星的退路,邊笑道:「爺爺仁慈,讓你 使完摘星奪月的八十一式再下手,好讓你死也瞑目──。」 轉眼間,那慕容摘星已刺劈了六十七劍。每一鋒銳,竟只能擦宣九九一寸外而過。而且 ,他心中惊駭的是,手上劍勢已緩,逐漸受制于某种气机之下大大揮洒遇滯。 第七十九招方轉成第八十式時,慕容摘星心下已然明白,自己苦心鑽研了三十年的本家 劍法,竟然是如此的無用!他心既已喪,第八十一式便無心使出。 宣九九桀的怪笑,冷聲道:「慕容摘星──,認命吧──。」隨喝聲,那掌上猛扣,已 落向慕容摘星太陽穴、百會穴而來。 杜鵬最討厭的一件事是;小人得志,而且口出冷言。現在,宣九九全犯上了,你說,他 還忍得住? 忍不住又怎樣?出刀! 大鵬刀破屋頂而下,夾一陣落瓦石灰塵,那大鵬刀已如惊鬼泣神般的斬落。 目標呢?宣九九的頂上人頭。 宣九九大惊,單憑落刀風聲便足以斷定來人气勢之霸,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 宣九九心目中一等一的好手,用刀的加起來全天下可能只有兩個。杜鵬不在他計算之中 ,卻不比那兩個人差! 杜鵬刀至,宣九九退,退往窗外。刀光隨倒拉而至! 窗外,早有一位滿肚子火的大小姐在等。 林儷芬的長劍內遞,奔向宣九九的背上而來。 好個宣九九,只听他骨頭一響,人竟自矮了下去;顯然,是用上了縮骨功來救命。 立時,窗外那把劍便只能划過宣九九右上肩。宣九九一冷笑,身子一滾,避開杜鵬這狂 猛一刀。同時,手指屈如鷹爪,直扣向杜鵬小腹而來。便此時,那慕容摘星亦揚劍而至,劍 鋒所指的是宣九九的脖子。 宣九九低哼一聲,雙掌拍地,人已翻滾撞抱慕容摘星雙腿。杜鵬冷哼,手上快刀再落, 便劈向宣九九背上。 同時,窗外的林儷芬亦一怒喝,劍隨身走的奔了進來。 宣九九全身一貫注內力,倒拉慕容摘星扔向杜鵬;同時,身子連三翻中,快腿踢向杜鵬 而去。 這一剎那,杜鵬為了免傷及慕容摘星,不得不讓刀勢緩了下來。便此空門,已叫宣九九 一腳踹中,滾撞往牆上而去。 宣九九也賠了一點,那是林儷芬的劍自他的右臂穿入。 宣九九暴怒,一喝:「小賤人──。」 隨即,他身子一轉,左手扣上林儷芬頂上百會穴! 杜鵬大惊,急速躍起,手上那刀竟打發不出。 宣九九怪笑道:「小子,你不要她的命了嘛──?」 杜鵬一咬牙,道:「老頭子──,你要怎樣?」 「放下刀──。」宣九九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喝道:「否則這丫頭便死無救……。」 杜鵬心中一震,手上方要放松;只見,那林儷芬猶能忍痛滿額的汗水,急聲道:「杜鵬 ──,家父是那位你可記得……?」 杜鵬一愕,眼中有了一絲悲傷,嘆道:「靖北王林忠義──。」 林儷芬長吸一口气,又沉聲道:「為人子女,若叫父母于黃泉下含羞,是不是大大不敬 ?」 杜鵬沉默半晌,方咬牙道:「是──。」 隨這聲「是」,生死兩隔!淚水出、刀光出、血花出! 林儷芬用力抱住宣九九,令杜鵬在剎那的時間出刀,刀中,俱是憤怒、悲傷、哭泣! 宣九九被林儷芬一抱的瞬間,心下不禁大為惊怒,叫道:「賤人找死──。」這一句, 便是此生最后的話!他的手,已擊破林儷芬的百會穴;然而,自己也叫杜鵬這鬼哭神號的一 刀瞬時斬殺! 杜鵬全身在顫抖。他不能不出刀,因為,林儷芬早已咬破齒縫中的毒藥。為了逼杜鵬出 手,只有置自己于死地! 她含笑,望著杜鵬丟下了刀,一步、一步艱辛的走向自己。她伸手、他伸手;兩只手緊 緊握住……握住……緊緊的……緊緊的……。 握不住的,是死亡的招喚……。 X X X 万歷四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林儷芬死于舞陽慕容世家。是夜,天狗咬月,全城暗淡 無光,狂風四卷! X X X 百里雄風正坐于百里世家的英雄大殿上。兩旁,各自有著一排的弟子羅列。他們的表情 絕不輕松,而且可以說是相當沉重。 因為,傳來的消息,百里世家前后七撥人馬全數叫百里怜雪給鍛羽而歸。百里世家已近 乎無可用之兵,而那玉風堂攻擊九岭山脈的計划已在暗中默默展開。 百里雄風環顧眾人,沉聲道:「敝人承襲先父遺澤得以統諸位;然而,家門不幸出了一 位逆子。」一頓,他又道:「是以──,敝人再無顏面統領諸位……。」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百里世家眾弟子一番騷動。 當下,百里世家的總管,也就是百里雄風唯一的弟弟百里英杰踏出一步,朝百里雄風恭 敬道:「堡主──,請為百里世家三思──。怜雪之惡,是本門不幸!不過──,百里世家 在堡主手上,二十年來的治理已隱然和洛陽的南宮世家并稱八大世家之首。堡主豈能以怜雪 一人之過而抹殺二十年的血汗功跡?」 話聲一落,四下弟子亦齊齊呼道:「對!對!請堡主繼續領導我們──。請堡主繼續領 導我們──。」 百里雄風威嚴的環顧眾人,伸手制住諸門人的呼聲;看了一巡,方將目光落在百里英杰 身上,緩緩道:「老夫心意已決。從今日起,百里世家內一切事理,便由英杰管理──。老 夫將步入江湖,將那孽子親手斬殺,以免百里家風蒙羞于千古……。」 百里英杰臉色大變,往前一跪,道:「堡主何作此言,英杰又何能能領導百里世家?請 堡主三思……。」 百里雄風雙目精光一射,低喝道:「英杰──,你敢抗命──?」 「英杰不敢──。」百里英杰抬頭朗聲道:「英杰愿以命維護百里世家光榮。可是,堡 主若將百里世家傳于英杰手上,小弟唯有以死相阻……。」 百里雄風一呆,道:「你我同胞兄弟,百里世家由你或由我主持還不是一樣?何作此言 ……?」 百里英杰急聲道:「長幼有序,英杰不敢亂了禮法……。」 百里雄風一愕,半晌,方嘆一口气道:「好──。到老夫擒殺孽子以前,百里世家便托 由你管理──。」 百里英杰恭敬道;「英杰領命!」 X X X 上官絕望著父親憔悴的面容。他心中不覺為之劇痛。數日來,父親不但毫無起色,而且 病情似乎更重了些。 只怕,那時日已然無多。 上官豪咳了一口血,雙目呆滯的望著屋頂,似是死尸般的面無表情。上官絕睹目,心中 不禁又是一痛,方長長嘆一口气,忽的,心中有了惊覺。 上官絕望向北面窗牖沉聲道:「閣下何不光明正大的進來?」 窗外,一聲桀桀笑聲后,道:「小子──。你怎么不出來?」 便聞這話聲,上官豪的身子忽的一顫。 上官絕落入眼中,心下便有几分明白,窗外那人便是地獄風使。一想及此,手上提了長 劍便急飛了出去。 窗外,月懸半空;只見一株樹梢上頭,正有一名老者盤膝而坐。 上官絕一哼,人到了對面樹頂,注目那名老者沉聲道:「閣下便是人稱地獄風使的扶桑 忍者?」 「不錯──,老夫便是!」地獄風使淡淡一笑,道:「看來,上官豪有你這位儿子似乎 還不錯──。」 上官絕雙眉一挑,手上長劍已握于手中冷聲道:「老頭子──,你是不是在家父身上下 了毒……?」 「對极了──。」地獄風使笑道:「所以,你當然希望有解藥是不是?」 上官絕心中一震,脫口道:「你愿意給我?」他可不笨,立時又寒聲道:「嘿、嘿── ,打算要少爺拿什么來交換?」 「簡單──。」地獄風使笑道:「蕭飲泉的人頭……。」 X X X 司馬舞風可沒想到爹會突然出現在面前。他訝异道:「爹──,你怎么來了?」 司馬踏霜朗聲一笑,道:「听說,那個蕭飲泉和玉珊儿往九岭山蔚藍天的方向而去了是 不是?」 「是──。」司馬舞風恭敬道:「沿路上仍然有許多江湖人物要那蕭飲泉的命──。」 司馬踏霜點頭一笑,道:「是不是有些會賣你的面子,有些仍然非找那個蕭飲泉算賬不 可?」 司馬舞風臉紅了一下,點點頭道:「是──。像昨夜的『黑魔白鬼』便不听舞風的勸止 ……。」 司馬踏霜仰天一笑,道:「這就是爹來的本意……。」 司馬舞風尷尬道:「儿子無能,得偏勞爹親自出來!」 「錯了──。」司馬踏霜慈祥的拍拍他儿子的肩道:「這回爹來,是為了玉風堂攻破蔚 藍天抱瓊台上黑旗武盟的計划……。」 「攻抱瓊台?」司馬舞風一愕,道:「本家的人手……。」 司馬踏霜大笑道:「有我們父子已夠……。」 兵,貴精不貴多。 而語气,也夠豪壯。 司馬舞風不禁也意气飛揚道:「便此一戰,要讓司馬世家名留千古……。」 司馬踏霜大笑,道:「好──。」一頓,他注視前方,問道:「你們和蕭飲泉差了多遠 距离?」 「約莫三個時辰──。」司馬舞風恭敬道:「前方,除了『黑魔白鬼』之外,還有『黑 竹劍門』的人在等蕭飲泉……。」 X X X 玉滿樓沉重的看完手上的消息,長長嘆了一口气。 衛九鳳一愕,接了過來;方才見了一半,不覺「啊」的一聲,隨即,目眶也紅了起來。 先是,黃山的血案,除鄱陽、洞庭兩湖的好漢已死外,便是貝字世家嫡傳僅存的貝雨虹 也死于其上。 此外,叫她淚流而出的,便是義女林儷芬之死。她輕顫抖,忍不住的是淚水淌出。 玉滿樓微微一嘆,撫著愛妻的頭道:「鳳妹──,別傷心了。芬儿之死,并不辱了靖北 王的忠義……。」 衛九鳳沉重點點頭。半晌,方拭了拭眼淚,道:「不知道珊儿和北羽怎樣了?」 玉滿樓星目一閃,道:「蕭飲泉已然走上正道,只是,要取得天下諒解,猶須有一番掙 扎──。」 那是玉珊儿的責任。最重要的,便是阻止正義的武林人物前往尋仇。 玉滿樓道:「這番經歷,便是令她成長最重要的時刻──。」 非得霜雪風寒,豈有迎面扑鼻香? 「至于北羽──。」玉滿樓沉思道:「他和百里怜雪一戰是否真的敗了?只怕只有他心 里明白……。」 衛九鳳愕道:「樓哥──,你的意思是,李北羽別有意圖在……。」 「誰知道──。」玉滿樓眼中有了笑意:「北羽的鬼點子一向最多的……。」 X X X 玉楚天的心情可真有些沉重。義妹之死,總是一种沉痛的打擊。 宇文湘月也緊緊咬唇,目眶紅通通的。 半晌,玉楚天突然道:「湘月──,爹要的九岭山地勢圖是不是已經都畫好了?」 宇文湘月點點頭,道:「包括所有的路徑和秘道都已經整理划出了……。」 玉楚天候忽站起來,道:「那──,我們目前在這里沒什么事了對不對?」 宇文湘月一愕,道:「你……你想私出玉風堂……?」 玉楚天點點頭,道:「最少,我們要到杜鵬身旁去……。」 朋友,就是在你最失意的時候,能夠陪在你身旁的人。 宇文湘月的眼睛也亮了,站了起來道:「什么時候走?」 「現在──。」玉楚天拉住宇文湘月的手道:「就是現在──。」 X X X 「天儿和月儿走了──?」 「沒錯──。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是該去做一做的──。」 沉默了一忽儿,那道慈母的聲音又響起。 「樓哥──,你……想他們會去那儿?」 「找杜鵬──。」 「找杜鵬?他們知道他在那里嗎?」 「不知道──。」 「不知道?那……那他們要上那儿去找?天地這么大──。」 「放心──,他們一定找的到──。」 「為什么?」 「因為杜鵬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很好、很好的朋友──。」嚴父的聲音有了光輝。 「所以,他們一定會找到的──。」 愛的力量,是天地間最偉大的一种! 友誼,無疑也是愛的一种。 人間世,并不是只有愛情才是愛;而愛,也不單單是指愛情而已。有時,友誼的力量更 胜過愛情。 昔年,最令人激動的一個故事是,冷知靜為友戰千里。自中原背著京十八轉戰至塞外蒙 古求取解藥。 同樣的,京十八為冷知靜之死,竟悲嚎大慟而逝。這個故事,無論是說的人,或是听的 人,從沒有一個不流淚的。 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X X X 黑竹劍門這回出動的人不少。總共,整個林子里里外外加起來也有一百二、三十個。 黑竹劍門當代的門主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很好看的女人。江湖上的人都稱她作「黑竹媚 」。 黑竹媚為什么要殺蕭飲泉? 因為,她的老公就是死在蕭飲泉的殂殺之下。她發誓要報仇,現在,机會顯然來了。況 且,身旁還有「黑魔白鬼」兩名高手的護駕。 她相信,以自己動員全門的力量,最少也可以拼掉那個蕭飲泉半條命。到時,只要自己 一出手,就讓那蕭飲泉含恨而終! X X X 玉珊儿一踏入林中已隱隱覺得不妙,側頭,一旁的蕭飲泉卻是冷笑的嘴角,譏誚的眼色 。 玉珊儿嘆一口气,道:「看來──,這林子里頭又不知是那一路人物?」 「該死的人──。」蕭飲泉簡單的回答。他所謂的「該死」,就是大惡之人。「黑魔白 鬼」的确是大惡之人。 黑竹媚呢? 第十五章 狂流 玉珊儿緩緩吸一口气。既然,蕭飲泉口里是說「該死之人」,自己便立到一旁去讓他盡 情發威。 蕭飲泉淡淡一笑,在前方三丈處當先走著。 沒半晌,那樹干間忽的冒出一排柵倒鉤自頂上蓋下。蕭飲泉淡淡一笑,人往前竄,一忽 儿,已然自樹干后頭拉撞六、七名漢子出來。 便此時,地底下四把長劍挺出,每把刺的,皆是下三路位置;同時,樹干破,亦有六名 劍客一串自同一株樹中出來;攻的便是上、中二路。 蕭飲泉根本理都不理,往左邊移去,雙掌猛劈間,便聞得一串慘呼和見那斷箭殘弓自草 叢中掉出。 玉珊儿心中不覺一贊暗道:「這蕭飲泉果然大是不同。」而她心中安慰的,黑竹劍門雖 不是什么名門正派,手下之人為惡倒也不重。 是以,蕭飲泉皆能很有節制的偏開要害,只打的這些家伙雞飛狗跳。 原先,蕭飲泉擔心自己每回出手便得死人。玉珊儿有個好方法:「力道輕一點,認穴差 一點不就好了?」 X X X 黑竹媚顯然有點泄气。整個門下一百二十六名漢子,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精心布置;結 果,竟是擋不住人家半柱香的攻擊。 便此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蕭飲泉的步伐似乎不穩。黑竹媚握那長劍在手正要躍出, 已見黑魔、白鬼二人自蕭飲泉背后攻到。 蕭飲泉猶似未覺,黑魔一揚手,打出一團黑砂;而同時,那白鬼亦揚手中激出一道白霧 罩向蕭飲泉而去。 立即,兩人便各自選了原路退回。 蕭飲泉悶叫一聲,似乎已中二人的毒手,栽倒了下去。 黑竹媚心下大喜,提了長劍便到蕭飲泉身前;而那黑魔、白鬼相互一望,想這大大成名 机會可不能讓這小女人撿了便宜。 當下,便在黑竹媚長劍斬落之時,雙雙亦各冷喝一聲,四掌為爪的罩向蕭飲泉而來。 玉珊儿倒是放心的很。以蕭飲泉的武學造諳,別說現在這等小小陣勢,就算大上十倍還 是應付的綽綽有余。 否則,這趟要上九岭山脈還玩什么? 蕭飲泉沒讓我們玉大小姐失望。三個出手攻擊的人全被震飛了出去。 當場,便是二死一傷。 死的是煞名三十年的黑魔、白鬼。傷的,便是黑竹劍門的門主黑竹媚了。 只見,她摔到一棵樹下,動也沒法動。顯然,又如那日黃山上的貝雨虹一樣,最少被點 了七處穴道。 黑竹媚恐懼的抬起頭來,望著蕭飲泉恨恨道:「蕭飲泉──,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因為,你不是大惡之人──。」 黑竹媚雙眉一抬,顫聲道:「今日你不殺我,明白我還是要殺你……。」她大叫道:「 別以為你今天放過了我,我們的仇恨就可以完了……。」 蕭飲泉臉上肌肉一跳動,依舊淡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是死了妻子的人, 所以,我知道你死了丈夫的感受……。」 「唯同此心,方知其苦。」這是一位智者的話,也是一句流傳很久的話。 蕭飲泉輕輕一嘆,走到黑竹媚面前,緩緩道:「蕭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待事了 ,蕭某讓你殺了千百刀又如何?」 說著,已伸手解開黑竹媚的穴道。 他絕對、絕對沒想到的,是黑竹媚把机括暗器裝在鞋底。而且,用的是強力的机簧所彈 。 就七處穴道解開的同時,蕭飲泉已大叫后退,立時便轟然倒地抽搐不已! 黑竹媚大笑,抽出身上短刀,便落向蕭飲泉,口里依舊叫道:「我不是告訴你了,今日 不殺我,明日我殺你……。」 刀至蕭飲泉頸邊,忽叫一股力道撞住! 黑竹媚一愕,落入眼中的,是一把玉扇。 玉珊儿的玉扇! 黑竹媚一惊,急急后躍,盯住玉珊儿怒處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救人──。」玉珊儿看向蕭飲泉,只見他胸口冒出的,竟是一縷縷黑血。她雙眉一挑 ,怒聲道:「你在暗器上喂了毒──?」 「不錯──。」黑竹媚雙目閃動,道:「玉風堂是名門正派,為何幫助這种江湖敗類… …。」 玉珊儿雙眉一挑,點住蕭飲泉胸前穴道后,站起來道:「人有向善之心,何必將他打入 地獄──。」 黑竹媚一哼,道:「那曾死于這惡人手下的血債怎么算?你倒說出一個道理來……。」 玉珊儿一笑,雙目忽的凝住道:「黑竹媚,難道你一生中就沒殺過人,沒做錯事?」 黑竹媚一愕,那玉珊儿又冷笑道:「再說,方才蕭飲泉要殺你是不是易如反掌……?」 黑竹媚輕輕一哼,眼中,有了一抹詭异的表情。 玉珊儿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她大叫:「原來你早知道蕭飲泉不會殺你,所以你就設計好 將暗器裝在足底,對不對?」 黑竹媚眼中有了殘酷之意,冷聲道:「還有呢?」 「還有──,你怎么知道蕭飲泉不會殺你!」玉珊儿已然明白了一個陰謀:「因為,黃 山上,蕭飲泉對貝雨虹也只是制住七處穴道對不對?」 黑竹媚冷冷一笑,她很放心,因為一百二十六名弟子沒一個是死的。而且,已經慢慢圍 了上來。 玉珊儿沉聲道:「黃山血案,所有的人都已經死了。除了我跟蕭飲泉外,還會有誰知道 這件事?」 答案只有一個,下手殺害貝雨虹的人。 玉珊儿的結論是:「原來──,黑竹劍門也是黑旗武盟盟下的一個分舵……。」 「哈……,」劉長手從林間走了出來大笑道:「玉滿樓的女儿果然聰明,只可惜……。 嘿、嘿──,明白的太晚了一點!」 太晚的意思就是死! X X X 從小,玉滿樓就告訴他的儿女一句話。 天下沒有絕對的事,所以,除非人死了,否則一定不要放棄希望。 玉珊儿記住這句話,所以,在半個時辰以前,在那座滿是肅殺的林子中;她還能鼓起斗 志,左手抱住蕭飲泉,右手玉扇以玉風堂的絕學打開一條生路。 一個人拼命的時候,功夫竟然可以這么好?玉珊儿自己都不相信。 她已經計算不清打碎了多少條胳臂,踢翻了多少具身軀;也忘了還劉長手、黑竹媚交手 了多少回。 她記得的一件事是,盡力往回跑。后頭,有司馬世家的人,有司馬舞風在。她放足狂奔 ,身上穴道血口子已隱隱作痛。 就在她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看見前有有人影,一堆人影在移動。 她用盡最后的力气,狂呼一聲,便不醒人事。 X X X 皮王塵乍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男人奔來時,他不覺嚇了一跳。因為,那個女人一點优 雅的樣子也沒有。 而令他更吃惊的,這個女人竟然是玉風堂的玉大小姐。男的呢?皮王塵心下大喜,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蕭飲泉。 數日前,在黃山山腳因受于情勢,加上司馬舞風的阻攬,便暗中跟隨在玉珊儿和蕭飲泉 之后。想不到,今天這位人人得而誅之的蕭飲泉竟會落到自己手中。 皮王塵并不想殺蕭飲泉。他要的,是蕭飲泉的刀斬心法。 自從,父親皮謹在洞庭湖畔叫那地獄風使所殂殺后,他明白皮字世家的武學毫不可觀。 所以,只有借助外力。 可是,以堂堂皮字世家繼任主人的自己,豈可以向別門別派求技?如此,豈不是叫皮字 世家在武林中永遠抬不起頭來? 他很高興的一件事是,這回連玉風堂的玉大小姐自己也送上了門來。 玉風堂、刀斬門的絕技,對任何一個練武的人都是极大的誘惑。 皮王塵得意的笑了,取出皮字世家的靈藥讓蕭飲泉服下,止住了那毒性的擴散。隨即, 下令道:「立刻繞道避開后頭的司馬世家回洛陽……。」 X X X 十五天的時間,大大小小十八次戰斗。有四回,我們李大公子也參了一腳。那些對手, 當然都是相當高明的。 其間,有兩個消息令他不安。一個是林儷芬為義而亡;另一個,則是玉珊儿在前天失蹤 。 林儷芬的死,他不安的是杜大鳥的心情。 杜鵬,似乎就抱了林儷芬的尸体离開慕容世家,便不再有任何消息出現。他輕嘆,嘆好 友在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無法在他身旁稍加安慰。 至于玉珊儿呢?天上地下唯一能探知她的行蹤,便只有送給玉珊儿的那只白鷹──「瞌 睡妹」! 此時,他和百里怜雪已到一座古廟中小憩。眼前,再過去十里便可以進入九岭山脈的地 勢中。 李北羽一嘆,走到廟外庭中,將哨子放于口中啜響了起來。 百里怜雪有點訝异,想不到人竟然可以和鷹這种扁毛畜牲溝通。他就立在門口,貝那李 北羽交待一陣后,那鷹又往天際而去,快如流星。 李北羽回頭,朝百里怜雪一笑,道:「怎樣?哥哥我的這頭鷹還不錯吧──。」 百里怜雪輕哼了一聲,抬抬手上的圣劍道:「扁毛畜牲何用?嘿……,不如我手上這把 圣劍來的稱霸江湖。」 李北羽一聳肩,笑道:「劍是名器,可惜人心……。」 百里怜雪雙眉一挑,那李北羽大笑道:「生气啊?當心頭發全白了……。」 此話,又似乎說到百里怜雪痛處。 這時,他整個頭發經由十五天來的一十八戰已然全數白透,再也無一絲青絲可尋。他喉 頭咕嚕咕嚕響了七、八聲,方冷哼一聲進入廟內。 李北羽一笑,也隨之進入;腳方踏入,人便停住。 因為,廟中已有人,而且是四個很漂亮的女人。 琴劍四女!駱駝座下的琴劍四女。 李北羽一嘆,道:「喂──,你們那個駱老頭是不是來了──?」 「回公子的話──。」其中一位眉梢有痣的道:「主人在屋外備了轎,想請兩位到蔚藍 天抱瓊台一敘……。」 「真乖巧──。」李北羽朝那使女道:「姑娘芳名是……?」 「回公子,小婢風鈴……。」那使女恭身回答。 李北羽「嘿、嘿」笑得很可惡的推推百里怜雪道:「喂──,這個風鈴不錯,說話又甜 又嬌,你覺得怎樣?」 百里怜雪瞪了李「色鬼」一眼,哼了一聲不答。 我們李大公子也不以為忤,反而更樂頭的問道:「風鈴姑娘──,你不介紹、介紹另外 三名姐妹?」 風鈴立刻介紹,分別是翠鈴、金鈴、銀鈴。 「好极了──。」李北羽大笑道:「有四位佳人來請,天下只怕很少男人會拒絕……。 」 風鈴嬌笑道:「那公子是答應了……?」 李北羽一聳肩,道:「如果不答應會如何?」 風鈴淡淡一笑,道:「只怕這間破廟捱不住几個大漢壯士來撞毀……。」 「這更好──。」李北羽大聲叫道:「哥哥我喜歡看戲,也喜歡用自己的腿走路。所以 ──,你們可以開始拆屋子了……。」 X X X 琴劍四女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當她們一退出屋外,那間破廟外立時多出了十六名手拿 大鐵槌的漢子;一個個,是光著上半身露出一條條肌肉來。孔武有力哪! 李北羽一笑,朝百里怜雪擠眉道:「喂──,人家要拆我們睡的地方啦──。」 正說著,一十六槌第一打已然槌了下去。立時,整間破廟似乎大大幌動了一下,落下一 大片灰塵來。 李北羽苦笑,見那百里怜雪似乎無動于衷,當下不禁心頭有气道:「喂──,人家看你 頭發白了,連你的屁股也要抹灰啦──。」 俗語說的好,請將不如激將。 天上事,地下事,全沒有一個「白」字鑽入百里怜雪耳中來的刺耳。當下,只听他冷哼 一聲走了出去。 我們李大公子可大樂啦,准備看場好戲。 可惜,百里怜雪也不笨;所以,上戲台的主角便是這李禿鳥先生。 只見,那百里怜雪走出了廟外,便一反身抱胸,看著那十六名漢子繼續槌、看著李公子 繼續被灰塵落了一頭。 李北羽肚里大罵,腿下可不慢;立時,沖了出來;便同時,那破廟轟然的倒了下來。 「最毒婦人心──。」李北羽捂著劇跳的胸口朝風鈴道:「小妮子,憑得這般心狠,以 后怎么嫁得出去?」 「休怪我啊──。」這位風鈴姑娘竟然也會頑皮道:「是哥哥逼我的哇──。」 李北羽一聳肩,道:「好哇──,廟也拆了,哥哥我還是不走,看你能奈我如何?」 風鈴一笑,率同另外三女退出了七丈外,揚聲道:「那只好用网子來罩了回去……。」 語聲一落,果然四周又多出了四十名漢子來,每十名一邊,一字排開的拉了一張倒鉤网 。 李北羽雙目一亮,笑道:「太嚴重了吧──。這不是龍虎合盟的鉤鯊网?怎么拿來和哥 哥們開玩笑?」 哥哥「們」?顯然把百里怜雪也拉了下去。 那端,翠鈴嬌笑道:「百里公子如果愿意,還是本盟中的總護法。所以──,請百里公 子站到一旁可好?」 他奶奶的,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听女人的話啦?想不到,那百里怜雪竟真的站到了一旁 ,冷眼看自己的好戲。 這下,琴劍四女也是一愕,繼而一喜。 那金鈴揚聲道:「李公子──,小婢看你是孤掌難鳴啦──,不如……。」 銀鈴也笑接道:「這网子倒鉤一刺上了可痛呢──。還是高高興興讓我們抬上山去吧─ ─。」 「嘿、嘿……」李北羽竟然還笑得出來,道:「哥哥我現在正餓著,能不能先准備點吃 喝的來啊──?」 言下之意,大有屈服算了。 風鈴聞言,不覺嬌笑道:「李公子怎不早說?酒菜早已准備好啦──。」 果然,立時有六名漢子快步的端了矮桌、美酒、香菜的放到李北羽面前,又一恭身,紛 紛退了去。 接著,是四名漢子抬了老大一張翠綠波斯地氈放到了桌子之后。 那琴劍四女坐上了那端,紛紛由手下遞來的十三弦琴上彈奏了起來。 李北羽雙眉一挑,大笑道:「好──,是要試哥哥我來的了──。」 隨喝聲,人已和桌几齊飄,落到地氈正中央;而那四周執网的四十名漢子亦同時移動, 仍是將李北羽困在其中。 佳人、美酒、好琴音。 李北羽大笑,舉飲第一杯,朝那百里怜雪叫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百里公子豈可煞 了這番風情?」 百里怜雪一哼,冷笑道:「閻王有宴,四琴搖魂。嘿、嘿──,你還欠我一戰,別死的 太早……。」 「放心好啦──。」李大公子連灌了六杯后,才噓一口气道:「哥哥我命大的很,保証 活到一百零一……。」 果真,便使出了「慘不忍睹」的吃相來。 只見是,放著筷子不用,左手抓右手挑的,便此吃的杯盤狼藉,稀哩嘩啦,滿臉汗水、 兩袖油跡。 這下,只看的琴劍四女倒足了胃口,齊齊訝道:「鼎鼎大名的李北羽,吃相原來是這樣 ?」 李北羽一笑,道:「還沒完……。」說著,竟真的伸了個大懶腰,打了十九個大大,大 大的酒呃才道:「好不好听?還有韻律的呢──。」 惡心──。琴劍四女給他這一惡搞,指上配合的「搖魂魔琴」便自大亂了起來。 李北羽很滿意的看看天色,這一頓,約莫吃了一個半時辰,應該是時候了。只見他幌了 幌腦袋一笑,自怀中又取出那玉哨子置于掌中。 琴劍四女此時自「惊嚇」中清醒了回來。 那風鈴冷冷道:「李公子──,是不是可以啟程了?」 「啟程──,」李比羽很「訝异」的叫道:「去那里?」 風鈴差點吐血,只是,唇里吐出的話依舊算是平靜的道:「李公子是言而無信之人?不 是答應入轎上山……。」 「啊──,哈──!」李北羽笑道:「原來是這件事……。」 風鈴噓了一口气,道:「公子貴人多志事。現在可是想起來了?」 「想是想起來了──。」李北羽笑道:「哥哥我是想起來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要坐你們那 什么鬼轎子上山……。」 的确是沒有。 風鈴臉色大變,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隨即,下令道:「執网弟子待命……。 」 李北羽大笑,吹哨。六聲,揚入青天之中! 風鈴臉色一變,忽的想起洞庭湖畔,也是曾有這六聲哨響,便有兩只白色飛鷹救走了玉 楚天和宇文湘月。 她心中一惊,大喝:「撒网──。」 她的反應算是很快,很快;可惜,沒有鷹的來勢快! 只見,一點白點由天際直奔而至,到了此處頂端已同時落了下來。落下來的,最顯目的 是那雙鐵鉤利爪。 四周武盟弟子所洒在半天罩下的鉤鯊网,叫那飛鷹雙爪一探,俱往上拉揚過去。 武盟弟子大惊,亦同時大喝用力下扯;便此相互拉扯之中,正是一鷹對四十名好漢。 李北羽嘆气一笑,手上已多出了一支翎羽來;那羽長一尺半,隨風微垂中,便似一支短 扁軟鞭往那東方十名漢子拍去。一折身,又往北、西、南三個方向輕拂──。 嗶啦唏聿的一響,那四十名漢子栽倒的同時,四張鉤鯊网已叫那鷹舉到了半空。 琴劍四女當然不笨,早在這白鷹自天際出現的剎那,已各自躍上最近的快馬急奔而去。 未料是,這鷹聰明絕頂,爪上抓了网,雙翅一拍便追蹤下去。只沒一忽儿,已然到了琴 劍四女頂空,爪上一放便讓那四張网子罩下,當場,反主為客,這四位佳人便已罩在林間网 中。 X X X 李北羽笑的很愉快,也很可惡的樣子。他拍拍「三目神君」這只白鷹的頭,哄笑道:「 好──。我知道了。記得瞌睡妹有什么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三目神君」「咻──猶」的一叫,點了點頭便又往半天而去了。 李大公子望著那鷹已消失在天際后,才又回頭望著百里怜雪道:「走吧──。」 百里怜雪雙眉一挑,望著网內那琴劍四女猶自掙扎不已,不禁冷嘿了一聲,道:「駱駝 那老頭子人在那里……。」 風鈴低哼一聲,望著四周。只見那鷹所丟下的网,正巧挂在四處林上披了下來;方圓丈 內便叫自己四姐妹困在其中。自己出不去,想那百里怜雪也無能進來殺了自己。 這端,百里怜雪見那風鈴不答話,冷冷一笑,右手已自抽出圣劍置于掌中來。 那金鈴見這劍身通体幽黑,只那鋒銳之處一線白芒,心中不覺一緊,暗暗有股不祥之感 。 果然,百里怜雪人在网外,右肩使勁運力大喝一聲。 金鈴臉色大變,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劍法之极竟然可以達到這种境界。 只見,一道劍影淡蒙蒙的自那劍身中急奔而至。金鈴想擋、想躲,已然是万万不及。風 鈴臉色亦為慘白,自己絕對沒想到百里怜雪竟然可以在丈外出劍殺人。 人,在后悔的時候,往往是事情已經無法挽救的時候! 金鈴倒下,沒有激血狂噴。唯一的,是喉上一道淡淡的紅痕。風鈴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恐懼,由心里爬上了眼中。 百里怜雪嘴角盡是冷笑和譏誚,只望著風鈴不言不語。 他不殺風鈴而殺金鈴,很簡單,造成她的心里壓力! 一個人,如果足以自恃的東西被擊破;那他是什么感覺?是不是就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 丟到大街上一樣? 風鈴強忍一肚子的胃酸,顫聲道:「駱……駱盟主在抱瓊台里……。」 百里怜雪雙目閃動,冷笑道:「下一個是銀鈴……。」 果然,隨喝聲,那道劍影又出,快若閃電。瞬間,銀鈴一聲慘叫,亦翻了兩翻倒地而死 。 風鈴臉色大變,全身竟然站立不住,跪伏到地上喘气不已。一抬眉,只見百里怜雪猶是 冷冷望著自己。 她一肚子苦水上涌,實在是不明白百里怜雪如何知道駱駝不在九岭山脈上。 喘息半晌,她方顫聲道:「駱……盟主在……前面十里外的……沉魚庄中……。」 百里怜雪淡淡一笑,收劍入鞘真是沒事人一般的負手而立。因為,一切行動的去向是由 李北羽來決定。駱駝人在沉魚庄,那李北羽會去那里? 就在百里怜雪跟著李北羽往前走的同時,那風鈴不禁大叫:「百里怜雪──,告訴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半晌,那端林子里才傳來回話:「因為駱老頭不相信你們會成功……。」所以,他一定 在左近監視! X X X 玉珊儿醒來的時候,天已大暗。身旁,正有一位婢女服侍著。她皺皺眉,問道:「這是 那里?」 婢女一笑,道:「回小姐的話,是在麻城里頭的客棧之中……。」 麻城?玉珊儿臉色一變,道:「你點住了本姑娘的穴道,不怕玉風堂……。」 婢女一笑,道:「不是小的點住玉大小姐的穴道,是我家主人希望大小姐安心養傷,所 以……。」 玉珊儿雙眉一挑,淡淡道:「不知你家主人又是那一位?」 「我──。」門口一張很愉快的臉出現,走到了玉珊儿面前,道:「玉大小姐如果不健 忘,該記得皮某……。」 「皮王塵?」玉珊儿愕了一愕,叫道:「竟然是你……。」 皮王塵淡淡一笑,道:「玉大小姐──,气火會傷身,還是心情愉快一點的好──。否 則……,嘿、嘿,女人一生气就衰老的快,那多不值得……。」 玉珊儿冷冷一笑,道:「你到底有何打算?」 「打算?回洛陽啊──。」皮王塵眼中有了一絲奇异的光彩:「當然是回洛陽──。玉 風堂不是在洛陽嗎──?」 打死玉珊儿她也不會相信皮王塵真的會送她回玉風堂。否則,那用得著點制她的穴道? 不合理之下必有陰謀!她在心中冷笑,同時也有些不安。皮王塵為何甘冒大不諱干下這 等事來?難道是黑旗武盟的陰謀。 玉珊儿輕輕一嘆,道:「蕭飲泉呢?說有人出价二十万兩銀子買他的人頭──。嘿,你 不會把他賣了吧──?」 「不會,當然不會──。」皮王塵笑得很愉快道:「如果玉大小姐不信,小的倒是可以 帶你去瞧瞧……。」 X X X 蕭飲泉就睡在西大院的另一端。門口,戒備算得上「森嚴」兩字。這一路行來,多的是 皮字世家門下四處游巡,顯然這客棧后院已叫他們全包了下來。 玉珊儿隔著窗子內望,只見有一名老者已替蕭飲泉把脈治病。她沒忘記,蕭飲泉最后受 了黑竹媚的淬毒暗器所傷。只是,眼前屋內那老頭子可覺眼熟的很。 玉大小姐方自孤疑,只見那老頭子輕嘆了一口气,站了起來,回身,哈,不是「藥師王 」王泰元還有誰,玉珊儿不覺訝道:「原來王老頭子也是跟你們一伙的……?」 皮王塵一笑,道:「倒是不可以冤枉了他老人家。藥師王曾欠皮家一次救命之恩,恃机 回報罷了……。」 玉珊儿瞅了他一眼,惡聲道:「別說的那么好听。我看──,是你要脅人家的吧……。 」 「嘿、嘿……,」皮王塵乾笑兩聲,道:「現在──,你玉大小姐可以放心去好好養傷 了吧?」 X X X 皮王塵目送婢女愛菊扶著玉珊儿往那端去了,方始一笑,推了門進入蕭飲泉臥病的房內 。里頭,王泰元輕哼了一聲,不大搭理的模樣。 皮王塵一笑,道:「王前輩──,這個蕭飲泉的事……。」 王泰元哼了一聲,勉強點頭似的道:「原先他体內的暗器和毒性皆已解開──。老夫另 外照你的意思下了一點『銷功散』……。」 皮王塵眼睛一亮,道:「不知還維持几成功力?」 「三成──。」王泰元站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溜往皮王塵的衣角,只見上頭被人用畫 眉筆畫了四道,他心中一震,隨口道:「夜已深──,老夫回房休息了;明日一早便走…… 。」 皮王塵一笑,抱拳恭敬道:「前輩慢走……。」 王泰元哼了一聲,便跨步往門外大搖大擺的去了。 皮王塵心下暗喜。這個蕭飲泉已落入自己掌握之中,另則,那藥師王并不知道玉大小姐 亦落于自己控制之下。他更可以放心的,是藥師王的一言九鼎。自己事先要求王泰元別說出 蕭飲泉的下落,那藥師王既答應了便絕對不提。 皮王塵深吸一口气,得意之色盡在眼中。他緩步走到蕭飲泉面前,拍開了他的穴道。只 見蕭飲泉睜開了眼,臉上只是一股淡然,絲毫無惊惶之色。 皮王塵注視了半晌,不覺點頭贊道:「好──。蕭飲泉不愧是蕭飲泉。單是這點鎮定, 皮某已自知不如……。」 蕭飲泉冷冷一笑,道:「閣下便是七大公子中的皮王塵皮公子?」 皮王塵一笑,點頭道:「正是在下──。」 蕭飲泉冷冷一笑,道:「皮公子利用某种方法令蕭其內力只剩三成,只怕會自惹了禍事 ……。」 皮王塵笑容稍為僵了一下,方「嘿、嘿」兩聲,道:「難道蕭兄有辦法沖破『銷功散』 的限制?」 蕭飲泉淡笑,搖頭道:「皮公子不殺蕭某,想來是另有意圖……。不過……。」 蕭飲泉一頓,沉聲道:「蕭某頂上人頭值二十万兩銀子,只怕要得人很多──。」 斯人無罪,怀璧其罪。 皮王塵眼睛一閃,沉吟半晌方道:「蕭先生好好休息,皮某自有處理之法……。」 X X X 玉珊儿人在房里可無聊的緊;同時,心里也暗中焦急,不知方才暗中留了記號在皮王塵 衣角,那個王泰元可有見著?正思索中,忽的,門外傳來輕咳一聲。 婢女愛菊顯然是一愕,如此夜深時刻,有誰會到此房中來?而听這咳聲,絕非皮王塵所 發。立時,她雙眉一挑,取了懸床長劍便躍到了門后。 從取劍、轉身、到躍到門后,這番身手當真稱得上流暢。玉珊儿不禁暗暗點頭,這皮王 塵安排「照顧」自己的婢女,想來也是百中挑一的了。然而,另一件叫她失笑的事是,眼前 這靈巧敏捷的女子方到了門后站定,卻即咕咚一聲栽了倒。 玉珊儿嘆了口气,道:「王老爺子使迷魂藥的手法,可越來越高明啊──?」 王泰元嘿、嘿一笑,推了門進來;朝那玉珊儿身上拍了几記,便解開了玉大小姐的穴道 。 玉珊儿一咕嚕的翻起了身,摸摸身上,那玉扇猶在怀中,當下,心中冷冷一笑,朝王泰 元道:「王大夫──,你跟皮字世家的恩情完了吧?」 王泰元「嘿、哈」的一笑,道:「完啦──。你沒看老夫大小包的藥箱帶著便要走了嘛 ──?」 玉珊儿嬌媚一笑,道:「王大夫,這回可真多謝你啦──。有沒有什么療傷圣藥送一點 吧──?」 「小妮子手可伸得真快!」王泰元笑罵道:「几個月以前在龍門,叫你連偷帶騙的拿了 三包珍材好藥去,這回你……。」 玉珊儿吃吃一笑,拉著王泰元手臂幌了五、六回,邊撒嬌道:「王老爺子──。好不好 嗎──?」 「不好行嘛──?」王泰元看著玉珊儿差點幌得自己一把老骨頭都要酥了,嘆气道:「 哪──,給你三份『銷魂散』的解藥……。」 玉珊儿接了過來,揣入怀中后皺眉道:「奇怪──,這個皮小子干啥這樣做?」 王泰元一嘆气,道:「皮謹在洞庭湖一戰中,死于地獄風使的殂殺之下。那皮王塵便對 自家武功沒信心啦──。」 玉珊儿口中一哼,道:「原來是想偷技的……。」 一頓,她不禁皺眉道:「莫非……蕭飲泉中了什么『銷功散』……?」 王泰元「嘿、嘿」乾笑一聲,道:「老夫可把解藥給了你玉大小姐啦──。再見──。 」 說走就走,我們這位「藥師王」王泰元走得可真不慢。玉珊儿心中一笑,正尋思如何救 那蕭飲泉出來;忽的,院子里頭一陣騷動而起。 玉珊儿一愕,想是又有人干上強梁行經的了;立時,口里冷笑,身子則自窗牖竄了出去 伏在夜色暗處。 人方藏定,便見皮王塵帶領四名皮字世家的好手匆匆赶來和夜襲之人相對。玉珊儿定睛 一瞧,這來人不是劉長手還有誰?最特別的是,他手上那管貴州方竹雕成的魚竿儿,尤是在 月色下詭异無比。 狗咬狗一嘴毛。想來這劉長手是來討蕭飲泉的,當下,也不理院中那些人的結局如何, 便直竄往那蕭飲泉臥病的房內而去。 誰知,人方貼近這邊窗口內望;那端屋里已有一名蒙面漢子抱了蕭飲泉便往隔面的窗子 飛竄出去。 玉珊儿雙眉一挑,暗道:「想不到有這么多人看上蕭某某……。」 那心中想,其里已傳來院中打斗之聲。玉珊儿冷哼一聲,立時追躡這蒙面人而下,且要 看看這家伙到底是誰? X X X 梅六彩實在不知道今天晚上走的是什么狗運。真的,拚死了命把刀斬門碩果僅存的一位 殺手劫了出來,再加上一頓飯時間的狂奔;誰知,到頭來卻被玉大小姐當面含笑的帶走了人 。 梅六彩苦笑,道:「你保証這小子是改過向善了?」 玉大小姐很用力的點頭,也笑得很愉快的道:「這不是問題。重要的是,皮王塵那小子 怎么啦?」 「你玉大小姐可以放心──。」梅六彩道:「我們司馬踏霜先生和司馬世家的人在一旁 掠陣的啦──。」 「敢情好──。」玉珊儿輕哼道:「那個姓皮的是讓受點教訓才是……。」 說完,就大搖大擺的帶人走啦! 沒半晌,那梅六彩方自望著玉珊儿的背影嘆气,一道人影已默默移近了過來。梅六彩心 中有警,沉聲道:「閣下那位?」 「梅兄弟好耳力──。」上官絕臉色异常的走了出來,道:「梅兄為何這般輕易的放過 了那蕭飲泉?」 「不放行嗎──?」梅六彩苦笑指指遠處玉珊儿的背影,道:「我們玉大小姐把人給要 走啦──。」 上官絕雙眉一跳、一跳,只是望著玉珊儿背影消失的方向;臉上,逐漸混合了一股复雜 的表情來。 X X X 沉魚庄,橫跨在修水北側的支流中而建,那溪畔兀自有著一排石雕的大鯉魚在。李北羽 望了半晌,嘆口气道:「這魚儿大,里頭躲上兩個人正好……。」 百里怜雪雙眉一挑,數數從頭到尾共有十二尾之多。當下,沉笑道:「嘿、嘿──,如 果用的是外七星內五行的方法,只怕真會吃了人……。」 李北羽一笑,道:「反正這世界不是人吃魚,就是魚吃人,走吧──。」邊打招呼,人 已大剌剌的往前走去。 百里怜雪冷冷一笑,左手提捏了劍,雙目炯肅的并肩往前。 果然,兩人方走了一半,那一排石魚動了起來;剎時,便將兩人圍于當中。李大公子啥 么陣仗可看得多了,放心的依舊挂著笑容。忽然,微笑變成了苦笑。 因為,他可沒見過魚儿會吐火,而且是苗疆的「無火之火」。只見,一團青色煙霧到了 面前,方才「轟」的一聲化成火團,當面罩了下來。 李北羽李大公子可吃了一惊,身子連翻了好几回,卻叫那火團越來越猛。他心里苦笑, 猶不忘將目光瞅向百里怜雪;只見那小子一頭白發翻飛,也叫這十二條石雕的魚儿追逐的利 害。他心中方自皺眉,忽的,魚儿的兩腮一張,左右各自一排利刃列出。 真他奶奶的,這些水里游的家伙玩意倒不少;哥哥我脫險后,得赶回浴陽好好吃它十二 條煎炒煮炸的大鯉不可。 李公子心里罵,那腳下可不慢,因為火會燒人刃會要命哪! 果如百里怜雪所料,這廂魚陣所排,俱是七星五行相挾的陣勢。兩人便此竄飛了半柱香 時間,額頭俱已冒汗。原因無它,這魚雕的石太過堅硬,怎的也打之不破之故! 李禿鳥立時躍到了百里怜雪身旁,道:「喂──,百里大公子,為了活命,哥哥我隨便 降低格調和你合作算了……。」 百里怜雪哼了一聲,尚未置答,兩人又叫那十二條石雕鯉魚沖散兩端。李北羽「掙扎」 了一陣,大叫道:「死百里怜雪,你腦袋不再想清楚,今夜可就……。」 百里怜雪這廂也鬧得冒火。方才,出手三次,結果卻是只能在這石上划下三道刻痕而已 。這石之堅硬,不由得令他亦為之触目惊心。尋常石岩,那禁得住他這「圣劍狂戰七十二技 」的一擊? 當下,他便已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來駱駝藏身于此不涉江湖,便是督工制造這十二只石 雕鯉魚以為往后稱霸江湖武林之用了。 有了這點認識,不由得令他雙目凶光畢視;自己要橫掃武林的壯志豈能敗于這十二尾石 雕鯉魚之下?當念一起,立時身子上揚,翻了兩翻,落到李北羽之側,冷冷道:「你有什么 辦法?」 李北羽一笑,將翎羽捻于指間,道:「你跟哥哥我合作。」說這七個字間,兩人又被隔 撞到兩旁。 百里怜雪皺眉叫道:「說話快點……。」 李北羽在那端笑道:「你使出圣劍十二層心法來,哥哥我……。」 話聲一頓,連閃了三只石雕魚鰭上六排短刃的攻擊后,方得喘一口气,續道:「我把這 鷹屁股羽毛乘著你的劍勢送入魚口……。」 「轟」的一響,四尾石魚口里吐出的「無火之火」可差點讓我們李大公子變成了烤鳥。 百里怜雪當下亦不猶豫,道了聲「好」,人已躍上半空;那李禿鳥速度也不慢,人同時 也往上一躍。 半空中,百里怜雪當先下落;李北羽則雙足踹于其間。一著地,百里怜雪立時大喝、出 劍;便一道劍影前奔之時,李大公子大喝一聲,將那手上翎羽打出,輕貼于劍影之上,乘勢 而往。 瞬時,只見一影一羽,俱俱投入魚口之中;立時,那里頭傳來慘叫,一只石魚就此停擺 啦。 我們李公子立時大樂道:「再來、再來……。」 百里怜雪稍一沉思,已然明白李北羽所使用的方法。當下,又對著迎面而至的兩石雕魚 運气使劍。 李北羽人在百里怜雪上頭,哈哈大笑中,再將「离別羽」打了出去。兩人這一出手,立 時皆往上揚去。 便同時,百里怜雪腳底之下便「轟」、「轟」兩團火球爆響,外加兩尾石魚內四聲慘呼 。 李找打先生更樂啦,又是兩腳踏到百里怜雪肩上便要如法泡制。誰知,這些幸存的魚儿 可聰明;立時,紛紛移到停擺的那三尾石雕鯉魚之側。但聞,「喀」、「喀」的一連串響中 ,那十二條石魚已并成兩排。 李北羽皺眉望著,忽的,「嘩啦」一聲,那兩排石魚竟自退入溪河之中,沉了下去。 李北羽一愕,人自百里怜雪肩上落了下來,大笑道:「沉魚,哈……,果然不愧是沉魚 庄,哥哥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啦──。」 百里怜雪輕哼一聲,閉目喘息便坐下盤膝調气。 李北羽緩緩回頭,見那百里怜雪臉上肌肉抽搐跳動,不覺嘴角上有一抹微笑升上。 他稍一沉思,手上已然多出了一只翎羽;只見,那手上羽毫直伸,便拍向百里怜雪的百 會穴……。 X X X 駱駝靜靜的听賀龍將庄口的事說了一遍,方點點頭,吐了一句:「李北羽果然非等閑之 輩……。」 賀龍皺眉,恭敬問道:「盟主之意,屬下不明白……。」 「优點和缺點并存──。」駱駝緩緩吸了一口煙杆儿,邊徐徐吐出邊道:「本座由苗疆 沼气中提煉出來的『無火之火』,最大好處在于令人防不胜防……。」 這點賀龍知道。那坏處呢? 駱駝淡淡一笑,道:「無法立即起火!所以,那位李公子便利用气体噴出到著火之間的 剎那,將那翎羽乘在劍气之上,急投進入開關上……。」 駱駝一頓,補充道:「為什么要和百里怜雪出手?第一,利用他的劍气之力阻擋石魚內 部机括合閉,便乘那瞬間緊貼其上的翎羽足以進入其中。第二,是翎羽上面的回力;李北羽 眼力、判斷果然好。他必然想到里頭左、右各藏一人,所以,翎羽一旦進入后,便讓百里怜 雪的劍气化分為二,往左右各半截激出。自是,一箭雙雕一石二鳥……。」 這段話下來,賀龍不禁大大嘆一口气,道:「想不到十年前是洛陽城上的一個混混,鬼 點子竟然如此之多……。」 駱駝一笑,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還有……?」賀龍嚇了一大跳,訝道:「還有什么?」 駱駝微微一笑,雙目仰視,緩緩道:「一個人使劍是不是用手臂?」 「是──。」這是毫無疑問的。 駱駝雙目精光一閃,又抽了長長的一口煙,方徐徐道:「最重要的,是李北羽站在百里 怜雪的肩上……。」 賀龍立時臉色一變,惊道:「莫非他借由腳底的感受,來探知百里怜雪臂上气机的運行 和出劍的心法?」 駱駝沉重的點點頭,站了起來,淡笑道:「走吧──。」 「走?」賀龍恭敬道:「盟主的意思是……?」 「當然放棄沉魚庄啦──。」駱駝瞪了賀龍一眼,道:「難道你有把握接得下百里怜雪 和李北羽的出手?」 沒有!天下只怕沒三個有這等把握。 賀龍最后還有一個疑問:「那百里怜雪好像受了內傷是不是?」 駱駝一笑,道:「擅強運用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的功效,而不循序建立起武學底子, 終會油盡燈滅……。」 賀龍一喜,隨著駱駝往密道而去,邊道:「這么說──,百里怜雪可是活不久了……? 」 「不──。」 「不?」 「因為李北羽正在救他──。」駱駝的聲音自密道中傳出:「李北羽探知百里怜雪的气 机,其中最重要的目的是……。」 是什么,密道入口已合。整座廳上,唯剩的是無言的月光,靜靜的照著屋內的桌、椅和 ……不止盡的名利! X X X 百里怜雪緩緩吐出一口气,張眼,正迎到第一線晨曦而來。李北羽呢,則蹲在河邊猛往 下瞧。百里怜雪輕一皺眉,起身到了李北羽身側,問道:「看什么──?」 語气已較以前好得多,而且是第一次主動搭話。 李大公子一笑,指指河底道:「那十二尾石雕鯉魚已經叫人暗中托走了……。」 百里怜雪雙目一寒,冷冷道:「駱老頭是想借它們來稱霸江湖了……。」 阻我百里怜雪至尊武林者,死!方才的問話,肅殺之气已濃。 李北羽一笑,道:「走吧──。它們大概是乘河運往九岭山脈去了……。」 百里怜雪望望后頭的村庄,淡淡道:「不進去?」 李北羽搖頭,原因是:「駱駝不會呆在那里決戰!」 如果,一個人知道某個地方的胜算更大,而且知道敵人一定會去,那又何必不能忍于一 時? 所以,李北羽的判斷是,駱駝已走,庄也已是死庄! 百里怜雪不贊同,因為,晨霧中有一道馬蹄聲自庄中傳了出來。 馬蹄,落在青石板儿上硬是清脆的令人想假裝听不到都不行。李北羽還在皺眉,那百里 怜雪的身子竟為之一震。 是誰?天下間還有誰可以令狂天傲地的百里怜雪如此震惊?李北羽開始苦笑,而且伸手 入怀。 百里雄風! 驃悍大黑馬,馬上坐人,更儼有王者之尊。 一個能將百里世家躍升到足以和南宮世家并列的人,絕對不簡單。百里雄風方自霧中出 現,那股气机已壓的人喘不透气來。 百里雄風盯住百里怜雪,老久,方沉聲道:「二十七年前我生下了你,卻沒想到二十七 年后的今天,我要把你送回給天地……。」 他一頓,聲音有了沉痛:「百里雄風身為你的爹親而沒教會你『忠義』二字,是我的錯 ……。」 百里雄風長長吸一口气,自馬鞍中抽出一柄寬大异常的闊劍,道:「今天,我百里雄風 就殺了你這孽子,然后自裁于天地之間,以謝祖先地下之靈……。」 那闊劍,在晨曦之下耀目,正是他百里雄風威名三十年的「雄風闊劍」! 雄風闊劍,劍闊五指,長二尺六寸四分。 神兵圣劍,劍闊兩指,長三尺一寸一分。 問題是,圣劍的手,是否敢遞出相迎? 百里雄風宛如天神般矗立,忽的,口中一嘯,便自催馬舉劍而至。馬蹄揚,十丈塵,快 是急風劍斬情! 百里怜雪眼眶跳動,那爹手上闊劍已如閃電般至。百里怜雪一顫一抖,見闊劍已拍面, 牙一咬唇,人矮了下去;身子一挫一折,便自馬肚下閃到了另一邊。 「唏聿」一聲,那百里雄風倒馬又舉劍揮至;這回,更猛更烈。 百里怜雪身子已是輕抖,終究不敢對父親出手。又便是身子一矮,自那馬肚下鑽。 百里雄風大喝,這回早有了准備;只見他身子一拗,硬是將手上闊劍划了一個弧,自另 外一端斬下;便此時,百里怜雪人頭正好鑽出,一照面便是要頭落血噴! 「叮」的一大響,李北羽右手自怀中探出,迎擊一物上百里雄風的劍身。便得是,那劍 一偏,只划了百里怜雪肩頭掠過,留下一道血口子來。 百里雄風一愕,目光朝向落地那物,不覺是臉色大變,望向李北羽急道:「李公子何來 此物?」 那是什么東西,足以令百里雄風也為之色變?無它,便是昔日百里千秋交予玉珊儿的玉 佩。玉佩所至,百里世家上下全得俯首听命! 李北羽一嘆,道:「晚輩有事懇求百里前輩……。」 百里雄風臉色一變,哼道:「什么事?」 李北羽淡淡一笑,道:「此處之南十五里外有家快活鋪子,那儿山羌肉端得是一品美味 ,百里堡主何不去嘗嘗?」 百里雄風身子抖了一回,方長長嘆一口气,收劍策馬,竟真得往南而去。 李北羽輕輕一嘆,俯地拾起那玉佩揣入怀中。 百里怜雪雙目炯射,沉聲道:「今天你兩回救我,為的是什么?嘿、嘿──,李北羽, 告訴你,沒有人可以阻止百里怜雪稱霸天下的雄心……。」 「我知道──。」李北羽聲音中竟有了智慧:「天下,只有你一個人可以阻止你自己稱 雄武林……。」 半晌,百里怜雪注視李大公子,沉聲道:「那你的目的在那里?」 「你為什么也不殺哥哥我?」李北羽笑了,而且很大聲的道:「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一戰 ,是不是,所以──,三個月的期限到來以前,誰先死,誰就是王八烏龜加十八級……。」 百里怜雪沉視了半晌,竟然也學會淡笑聳聳肩。 有人說,人相處久了都會無意中學了對方的習慣。眼前,李北羽心中只想著,那百里怜 雪說出一句「哥哥我」來的時候,那才精彩。 X X X 玉珊儿可真明白「銷功散」這玩意儿的利害。藥師王給自己的三份解藥正是不多不少, 恰巧是每個時辰一服,三個時辰后才能恢复蕭飲泉的功力。 她祈禱可千万別發生什么事端來才好。這當頭,已是費了兩次內勁幫蕭某某体內的藥力 加速提升;眼下,便是第三回了。 風動,人到。來的是上官絕! 玉珊儿人坐在蕭飲泉背后,正以雙掌默默以內力經由他的天柱穴輸入。雖是說要心無旁 ,只見眼前身受的這股殺气卻是又濃又厚。 她苦笑,緩緩收回了內力,睜眼對著上官絕嘆道:「上官家伙──,你也是來湊熱鬧的 嘛──?」 上官絕苦笑,道:「在下身不由己,只好請玉大小姐原諒了……。」說著,已是長劍在 手,往前跨到蕭飲泉面前來。 玉珊儿臉色一變,道:「上官公子──,枉你是七大公子之一,怎的會做出這种乘人之 危的事來……。」 上官絕無奈一笑,看了看蕭飲泉一眼,才又轉目對玉珊儿道:「這『銷功散』的解藥最 少也要一柱香的時間方能生效,而玉大小姐此際內力耗損只怕非得一頓飯時間才能恢复過來 ……。」 玉珊儿怒道:「你既知道卻又乘机……。」 上官絕長吸一口气,盯住玉珊儿道:「在下就問玉大小姐──。是父親的生命重要或是 自己落個小人之名重要?」 玉珊儿一呆,道:「莫非有人以上官堡主之命相要脅?」 上官絕沉重點點頭,右手一轍長劍朝那蕭飲泉道:「蕭飲泉──,莫怪上官絕趁人之危 ……。」 那上官絕手上長劍已直遞而出。玉珊儿臉色一變,右手直探,那掌上已多了把玉扇,便 拍向上官絕掌上的劍身。 只聞「叮」的一響,上官絕手上長劍一偏,只堪堪自蕭飲泉腰身衣袍划過。而玉珊儿這 力一使,亦給震開了去。 上官絕一嘆,道:「玉大小姐──,何苦……。」 說著,第二劍又至! 玉珊儿一想自己已是万万擋不住了,索性心頭一狠,人便欺身到了蕭飲泉面前,以身擋 劍! 上官絕大惊,身子一偏,人便轉到了右側,直挺而入。 玉珊儿卻仍不死心,也同樣的到了右側,仍舊是以身擋著。如此,連數十六次,那上官 絕后退一步,嘆气道:「玉大小姐又何苦以身擋住在下劍勢?」 玉珊儿淡淡一笑,道:「苦海無涯,有回頭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上官絕方要答話。玉珊儿又急道:「再說──,你又如何得知地獄風使那老頭子一定會 給你解藥?若果真,屆時搞得八大世家岔崩离析,甚至玉風堂相与上官世家為敵,豈不正中 了敵人奸計,致使親者痛仇者快?」 玉珊儿這段話下來,只說得上官絕滿頭冷汗。他一咬牙,道:「你關心這些,誰來關心 家父的生死?」 玉珊儿沉吟了半晌,道:「天下有兩人絕對可以解去上官堡主身上的劇毒……。」 上官絕眼睛一亮,道:「誰?」 「王泰元和李北羽──。」玉珊儿雙目炯炯道:「而且──,姑娘我恰巧知道那位藥師 王的人在那里……。」 X X X 汝南城南有一座汝南埠。埠子是商埠,就臨在汝南河之南。 汝南埠里最有名的酒樓是什么?當然是開口樓。 天下,還沒有人進入開口樓能不開口大快張齒的吃一頓。人家說,就算牙齒掉光了,用 吞的也要吞下去。 那么,最有名的青樓呢? 解衣樓里流傳的一句話是──「入門不脫非男人」。 所以,在今天以前,還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跨進了解衣樓能從頭到尾保持衣衫挂身的。 今晚卻有點奇怪。 首先,早一步的是個郎中模樣的老頭子,人是大大方方的進到解衣樓,而且是解衣樓的 夏大媽房中。 怎么?難道是老牛吃老草,這老頭子對夏大媽那沒七十也有六十九的風韻有興趣?當然 不是。 整個解衣樓的姑娘都知道她們的老板儿夏大媽身子不怎么好,每隔半年便得請這位老郎 中看把一回脈。 她們更知道,這位老郎中正是赫赫有名的「藥師王」王泰元大夫。 誰知,過了半個時辰后又來了三個人;三個中間,竟然有一個是女的,而且,是很漂亮 的女人。 這新聞可大,莫非是新進的妞儿,立時,一幢解衣樓叫口口相傳給擠了個滿。一批批登 徒子、色中老饕全伸直了脖子猛看。 直到,那洛陽來的吳大爺慘叫一聲:「那不是玉風堂的玉大小姐嗎?」 是鬼神也逃的玉大小姐?听說,那晚解衣樓的生意就因為這句話少了六成。 接著,又有人大惊失聲:「那兩個男的不是蕭飲泉和上官絕──?」 上官絕沒什么,蕭飲泉也是來頭大的很,所以解衣樓連剩下四成的客人也走了個精光。 沒人擋著辦事才快。當下,我們玉大小姐一路喝著王大夫的名諱,一路威風凜凜的闖進 夏大媽的房里拉了王泰元便走。 他們走的速度真快,一忽儿便出到汝南埠子外。玉大小姐拍了拍王郎中的肩頭,笑道: 「上官堡主就麻煩你老人家啦……。」 我們這位「藥師王」苦著臉道:「方才診斷費的銀兩還沒收呢──。你大小姐叫老夫一 路餓著去啊──?」 玉大小姐一笑,塞了他一張十足兌票大通錢庄的銀票,道:「可以了吧──?」 當然可以。所以,王郎中屁股一拍,瞅了上官絕一眼,沒好气的道:「走吧──。」 這一切很順利、也很快;可惜,沒人家眼線打出去的信鴿快。玉珊儿也明白這點,當下 ,便自怀中取了個玉哨子出來,猛吹了六聲。 哨聲方停,那只名喚「瞌睡妹」的白鷹已自天而降,落到玉珊儿身旁磨蹭依偎著。玉大 小姐一笑,抱住瞌睡妹的頭,道:「好鷹儿──,給你頓晚餐消夜用。凡是今晚從那埠子里 飛往洛陽的鴿子全吃了吧──。」 瞌睡妹「咻──猶」一叫,點了點頭便沖天而去。 這下,那藥師王才轉憂為喜和著上官絕快馬奔去。 人影,已逐漸消失在北面的夜色之中。良久,那蕭飲泉方嘆一口气,道:「玉大小姐義 行風范,蕭某感激的很!」 一次以命相救,一次以身擋劍,那蕭飲泉縱使是木石心腸也會震動,何況他現在不是冷 血的殺手,而是有血有淚的傷心人。 心既傷,傷至深處;唯情可愈。 友情,也是人間至情中的一种! X X X 几冷、茶冷、日冷;兩目神采俱失,望著的,是一塊石碑。碑上有字,字是──「愛妻 林儷芬」之墓。 灌河南底的小界岭,位于河南、湖北的交界處。以東三里,俱是稻田陌陌,好一片青翠 風浪。然而傷心人卻無心觀賞,幢子里映的,俱是那方石碑;心里頭翻滾的,便不盡是佳人 的神采。 杜鵬的刀呢? 沒有心有刀何用? 那么,他的心在那里? 就在眼前,在眼前那堆墳土之下;跟著心愛的人一起埋葬、沉寂。 七月驕陽正盛,杜鵬為什么沒有汗? 連淚都沒有的人,怎么會有汗?連心都已經成為死灰的人,又怎么會感受到四周的溫寒 冷暖? 「杜鵬,至情中人!」這是李北羽對他這位摯友所下的評語。 至情中人,如果情死,那會怎樣? X X X 陳老頭不很明白「情」是什么東西。反正,他的一生中就是就樣平凡的生下來、平凡的 繼承父業耕田、平凡的憑媒灼之言娶了鄰村的阿桃;然后,平凡的生了三個儿子。儿子長到 了二十歲,又平凡的到附近地主家耕田。 在陳老頭的一生,平凡的就是一切。所以,他不明白,一個人怎么會跪在墳前七天七夜 ;而且,似乎要一直跪下去,跪……跪到那句什么姓白的大詩人所說的「天長地久」! 陳老頭雖然不懂,可是他會感動。 不要說跪著,就算是坐著都會蹩死人的。所以,從第三天開始,陳老頭每天就端了飯菜 給那個年輕人吃;而且,是強迫他吃。 陳老頭對這年輕人就像是對自己的儿子一樣。不吃?就強迫用灌的。他要老婆煮稀飯, 很稀的稀飯,這樣灌下去時才不會噎到了喉頭。 那年輕人一開始還會抗拒,陳老頭火啦,大聲的叫道:「你想她是不是?想也要有力气 想啊──?不然窩在這里偷懶干啥的?」 終于,到了第五天,這位年輕人才算是張了口,一匙一匙的叫陳老頭猛灌進去。陳老頭 很安慰。因為,家里的事農早已不用他來操心,到了老來還能照顧個人;心境上總是不覺得 自己老了。 陳老頭也很光彩,他這善行一下子在這小小的農庄里傳開。有識字的,也跑到墓前看過 ,知道那個年輕人姓杜,就叫做杜鵬──。 農庄里頭只有一個小小的茶棚,平素,農閑或中午休息時,這番庄民便聚著的蹺腿聊天 。 今天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到了這間唯一可以休憩的地方落腳時,耳里就听到五六個庄稼漢 子在談論陳老頭和杜鵬的事。 玉楚天第一個大叫的沖了出去,宇文湘月的速度也不慢。因為,簡簡單單的一個理由。 杜鵬是他們的朋友! X X X 夕陽,已偏斜! 玉楚天望著這位昔日能以臟話連罵五百六十三句不重覆的朋友,心中為之糾痛不已。他 長長嘆一口气,輕輕撫著那坯土石碑,緩緩道:「她是我的義妹……。」 玉楚天長吸一口气,道:「所以我不會不比你傷心。」 他大聲又急切的道:「所以──,我也知道她要我告訴你什么?因為打從我識字開始她 就到玉風堂里來……。」 杜鵬沒有回答,然而眼中已經有了一點濕潤。 玉楚天放心了。一個人還有淚,那便還能活下去。他道:「你知不知道儷芬要告訴你什 么?她要說:笨蛋──,大笨鳥,我要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別給靖北王丟臉……,你……你 ……這樣算是他的女婿……?」 杜鵬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輕輕的,如同那風晚披稻浪潑涌千頃。很輕、很淡,卻綿綿 不絕如江河。 玉楚天哽咽了,聲音嘶啞中有眼眶滑下的淚水:「我知道……知道她在說……說……, 杜……大鳥……好好……好好對…這七月夕沉……罵……破口……大罵……,然后……笑… …大笑……,就像你……以前一樣……快活……。」 宇文湘月早已雙淚如雨,她也跪到了杜鵬身旁,哽咽道:「杜……杜兄……,我……我 是女人……我……也是芬姐的姐妹……,我知道……我知道她……要說……杜鵬……你…… 你別……這樣──。」 她吸一口气,忍住嘴角的抽動,支道:「你……愿意讓芬姐傷……傷心嗎……?她地下 有知……知情人的眼淚……如……如……劍……。你……愿……愿意刺傷……她?」 一切,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陳老頭來的時候真怪自己剛剛多喝了兩杯。唉,如果餓著了那個叫杜什么的年輕人怎么 是好,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陳老頭邊自艾著,邊循著小徑到了墳前來;驀地,眼前的情景叫他呆住啦──。 干啥,跪一個不夠,怎的又冒出兩個來?而且還有一個是女的?他老頭擔心的,是手上 的粥可不夠三個人來吃。 陳老頭這般在狐疑,卻還有讓他摔破碗的事。只見,這個姓杜的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 仰天大罵了五百多聲臟話。聲聲如雷,快若閃電;而且,用辭之妙,用語之流暢,比那迎神 廟會上說書的更胜十分不止。 陳老頭呆得連碗摔破了都還不知,卻見那一男一女亦大笑抱住這姓杜的,三個人又叫又 鬧的像瘋了一樣。 慘啦──。陳老頭心不暗叫,莫非是中了邪?陳老頭心下暗自盤算要叫庄里的小牛快去 請鄰鎮的吳老道來收惊才是。 他正想著,那姓杜的竟朝自己一笑。 「哇──。」的一聲,陳老頭大叫,反身使跑;誰知,肩頭似乎叫人拉住似的,怎也移 動不了半分。 陳老頭心惊膽跳回頭,正見那姓杜的沖著他笑。當下,三魂七魄差點出身:只見他噗通 一聲跪了下去,連連膜拜口念遍西方諸佛圣名不已。 杜鵬苦笑,一聳肩放開了手道:「別急──,哥……晚輩是要謝老丈數日來照顧之恩的 ……。」 陳老頭聞言,狐疑的抬眼上瞧,這個姓杜的眼神倒正,一點也不像中邪般的歪眼斜嘴。 再看那一雙男女,衣著打扮大是非平常人家。立時,放下了心,道:「老弟──,夜半風高 這會嚇死人的哪──。」 X X X 玉滿樓覺得很安慰。雖然杜鵬并不是他的儿子,可是在心里上,他早已將杜鵬和李北羽 視如自己的儿子一般,和楚天、珊儿是沒有分別的。他轉頭,看看身旁的愛妻;只見衛九鳳 也露出安慰的笑容來。 玉滿樓注目愛妻,淡笑道:「鳳妹──,這回九岭山剿惡行動一完,你我便邀游于天地 ,讓那些年輕人來治理這玉風堂如何……?」 嘻嘻一笑,衛九鳳輕摸著玉滿樓的發梢,道:「樓哥哥──,我早有此想啦──。你看 忙這玉風堂的事卻讓你頭發白了……。」 「哈……,」玉滿樓仰天長笑道:「滿樓可是還不服老喔!」 衛九鳳輕嗔,道:「誰說你老了──。」 一頓,不由得皺眉道:「這回聯合八大世家、少林、武當要攻那蔚藍天的黑旗武盟,不 知他們准備的怎樣了……?」 玉滿樓輕皺眉,道:「八大世家的右字、貝字、皮字三家主人已然罹難,加上上官堡主 重傷未愈。唉──,能用只剩其半……。日前皮王塵世侄又差點走入岐途……。」 衛九鳳道:「皮世侄人不是由司馬堡主點化了嗎──?」 玉滿樓苦笑,道:「只怕──,皮世侄一回到皮字世家便封堡不理江湖事了……。」 一頓,他又憂慮道:「另外,百里堡主將百里世家交給百里英杰,千里尋子,只怕又少 了一樁力量……。」 八大世家名赫武林,一年之內竟只余其三;又那不叫人感嘆世事無常? 衛九鳳輕輕一嘆,道:「丐幫的王幫主呢?這回他……。」 「北方女真……。」玉滿樓憂慮之色更濃,道:「王幫主正和大鷹爪幫彭幫主、僵尸門 白門主共策抵御北方女真旗高手南下入中原的大計。」 衛九鳳點點頭,道:「如今八大世家在洛陽的四世家中僅存南宮一家。只怕那個地獄風 使仍舊是心有不死……。」 玉滿樓一笑,輕拍拍愛妻的發梢,道:「放心──。南宮堡主謀略武功俱高人一等,只 怕地獄風使挑上了他,只是自尋苦吃罷了……。」 X X X 南宮淵臉色變了變。眼前這三人他認得,正是昔日龍虎合盟的白虎三絕殺。原先,對這 三人,以他南宮淵的武學造詣大是可以輕易應付。 現在卻有點不同! 不同的是,這三個人的眼神,冰冷而殘酷。顯然是中了某种邪法之類的東西所控制。南 宮淵心往下沉,不禁有股寒意上涌。 早在他還是個孩童的時代,便曾听祖父提過扶桑的一种攝魂邪術──「大黑暗魔法」。 中此法者,無有生死病痛,亦沒有意志;全憑的,便是施法者的意志行動。 南宮淵雙眉一挑,知道不可以力敵。當下,大喝出掌!掌風所及,只叫眼前三人衣衫獵 獵作響;紛紛幌動后退。當然,那骨骼被震碎的聲音也傳來。 這一切,對一個正常的對手應該是已然獲胜。可是,面對的卻是行尸走肉。 南宮淵掌力一出,人立時倒彈進入密室之中。便同時,遠方一縷哀怨的笛聲傳至;那三 絕殺忽的眼中綠光一閃,全沖了過來。 南宮淵可不笨,立時關閉地道入口;同時,一按里頭机括,便將自己書房四周對上了鋼 板。他冷冷一笑,只見里頭那三名走尸亂撞亂打。 南宮淵深吸一口气,自密道中走到了外頭。當下,便有十來名堡中弟子恭候一旁。 南宮淵下令道:「錢福──。」 「屬下在──。」一名彪悍的弟子跨一步,到了南宮淵身后,肅手恭立。 南宮淵滿意的點點頭,道:「通知玉堂主,說本堡發現有人施用『大黑暗魔法』控制三 名殺手,已被老夫囚制于書房之中……。」 「是──。」錢福一抱拳,轉身急出。 南宮淵又复沉聲道:「眾弟子听令──。」 眾人大呼:「屬下在……。」 「立時備桐油火箭,嚴守于此──。」 南宮世家能成為八大世家之首,辦事的效率當然不慢;一忽儿,所有用具皆已准備妥當 。 而南宮淵眉頭卻更緊;因為,那催魂笛聲已越來越近,似是已到了牆外。同時,屋中那 三名行尸拍撞之聲,似乎也更為強烈。而且,攻打的全是屋頂位置。 南宮淵沉住气。他要在玉滿樓赶到以前支持住,尤其屋里頭三只怪物,万一真的沖了出 來,必須當机立斷的以燃火油箭燒殺。 心中有此一念,立時朝四周聚來的五十二名弟子道:「十二名弓箭手隨老夫上屋待命─ ─。其余的嚴守四周,擅入者格殺勿論……。」 「好一句擅入者死!」牆頭上已有人冷笑,是地獄風使。只見他桀桀怪笑中,當先搶上 了屋頂。 南宮淵心知不妙,立時口里大喝一聲,人往上躍去。 那地獄風使那能由得南宮淵上來。當下,冷冷一哼,將身上衣袍用雙臂一張。南宮淵人 在半空,心中不由得一惊。只見地獄風使敞開的衣袍里頭皆是點點亮晶。 南宮淵失聲道:「幻星奪魂術──?」 「有學問──。」地獄風使大笑中身子一轉如風輪,立時便消失了蹤影。而同時,只見 天地昏暗,一個院子里俱是滿天星光紛飛墜下。 南宮淵一咬牙,大叫道:「弓箭手快將火箭射向天空……。」 然而,為時已晚了一步。當火箭射向半天照出光明的同時,已然有十二、三名弟子痛叫 倒地哀嚎不已。 南宮淵雙目炯炯,循著火光四下搜尋,便往屋檐一角全力扑去。 果然,地獄風使狂笑中翻躍了出來;剎時,那幻術立失。 地獄風使可不罷休,身子又是一折,便往下落去,三抓兩扣,又打飛了五名南宮弟子。 南宮淵雙眉一挑,人隨之躍下;半空中,已自旋轉了七次,雙掌上盡注真力,轟然擊向 地獄風使背上。 誰知,這力道所至,竟是將一塊樹干打了個粉碎。而地獄風使卻在怪笑中又上了屋頂。 南宮淵這下暗叫不妙。果然,地獄風使雙臂高舉,全力往下擊往屋頂;接著,人借反彈 之力落到牆頭上。 眾人心中一緊,只見那屋頂擊處轟然大響,白虎三絕殺已是怪叫連連的由其間沖了出來 。 南宮淵倒吸一口气,喝令道:「放箭──。」 箭如流星,火如明。立時,一十二名弓箭手手上火箭俱已招呼那三名死尸而至! 牆頭上,地獄風使淡淡一笑,取笛于口中一吹;白虎三絕殺立時散了開去,同時亦各自 揚身落入院子內。 南宮淵冷喝:「排除魔陣──。」 剎時,人影幌動中,黑暗處亦紛紛躍出南宮弟子,十六人一組的將那三名死尸殺手隔開 困住。 南宮淵雙眉一挑,支道:「子母連環鉤──。」 喝令一下,又奔出四十八名漢子,也是十六人一組,個個手上拿了長短不同的鉤子,那 兩鉤之間有著鐵環相緊扣拉。立時,手執中間舞動著。 南宮淵一喝,道:「出鉤斷魂魄──!」 那四十八名弟子當下個個口里大喝,往上揚身踏在原先列陣弟子的肩頭,再一翻身到了 陣中圓心。立時,手上長短雙鉤飛出,全數各往陣中的死尸殺手纏住。 果真是出鉤斷魂魄!可是,如果鉤住的人本來就是沒有生命的死尸呢? 地獄風使睜目大笑道:「南宮淵,這回你可打錯了算盤──。」 隨狂笑,那地獄風使將笛就口狂吹了起來。剎時,只見傷中陣里的三名死尸如同僵尸般 跳動了起來。而且,身上滿的是鋒利挂鉤,凡遭這一撞,非死即傷。 南宮淵臉色大變,正得出掌轟擊那三名死尸;門口,只听淡然一聲,道:「南宮兄且慢 ──,讓小弟試試──。」 玉滿樓! 門口,玉滿樓含笑的和衛九鳳進入院中。 那端,地獄風使在牆頭上大笑道:「人道玉堂主足智多謀,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來破這 『大黑暗魔法』──。」 說著,那笛聲已狂揚而出,直沖人腦門。 玉滿樓淡淡一笑,面對沖著而來的三具死尸殺手視若無睹。只是朝南宮淵、衛九鳳道: 「南宮兄──,鳳妹──,那個地獄風使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應了一聲好,齊齊伸掌出劍往那地獄風使而去。 好個地獄風使,人在兩大高手夾攻下,依然能翻飛自如,進退有序。而口里短笛依舊不 离,吹彈不已! 這端,玉滿樓長衫飄動,只是一味閃躲那三絕殺的攻擊。只見,他人在三絕殺合攻之下 ,猶能如輕風弄葉,在周圍五尺范內逍遙自在。 約莫半柱香,玉滿樓瞅見那地獄風使在兩人合攻之下,且要照顧到這三名死尸殺手已是 大大不順;心里不由得一笑。 他之所以不立即出手殺掉三位死尸,目的就在引得地獄風使大耗內力。眼下,時机已是 成熟。 只見,他人一聲清吭如龍吟鳳鳴,身子高揚拔起;同時右袖一震,只見是一顆黑幽幽圓 珠子往那三絕殺打去。 那三絕殺只管不要命的殺人,那知玉滿樓這一扔出的珠子乃是霹靂門的霸王雷火彈? 那端,地獄風使一個回身斗見于此,不由得怪叫一聲,待要阻止已是不及──。 「轟」的大響,當下一股极大气流自火光中迸散。那三絕殺早已化成齋粉。而那端,地 獄風使知事已不可為,立時便提气張袍揚去。 玉滿樓一個閃身上了牆頭,沉聲道:「追──。」 X X X 地獄風使肚里嘆了十來回气,那足下輕功可更快勁。半柱香光景,人已往上官世家落去 。立時,千數名漢子呼喝包挾了上來。 地獄風使那有這股閑情雅致和這些小子惡混。立時,身子三抖,便弄出一園子的霧出四 溢! X X X 上官豪喘著气躺在床上,耳里斗聞一串串手下慘呼之聲,心中不覺是長長一嘆。我上官 世家何時遭人凌辱至此?那滿腔悲愴上涌,當下便似要自絕而死。 誰知,窗外「嘿、嘿」一笑,一道人影如蝙蝠飛人,一伸手便扣住自己七處要穴。同時 ,覺得身子一輕,已叫這地獄風使又帶出窗外。 窗外園里,霧依舊,卻已有三道人影佇立等待。 玉滿樓、衛九鳳、南宮淵! 地獄風使左手扣住上官豪百會穴,冷笑道:「你們三位誰敢動一動?」 玉滿樓不敢。如果,地獄風使手上的是玉楚天或是玉珊儿,他可愿意冒險一試。這人卻 是和自己并列的上官堡主;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則誰也無權決定這樣做。 因為,命是他的,而且只有一條! 霧,已漸淡,風中四人依舊僵持。 地獄風使也無法動;因為眼前三人的陣勢,只要自己稍露空門,便只有一個字。死! 老長一段時間,那天已自東方明。 忽的,自遠處而來馬蹄聲,夾著的,是上官絕的大叫:「爹──,爹──,儿子回來了 ──,您有救了──,爹……。」 蹄至人落,上官絕連沖帶撞的進入后院,接著,人像是傻住了一般。半晌,他睜目瞪著 地獄風使,道:「猖賊──,你這是做什么……。」 地獄風使淡淡一笑,道:「那你得問問玉堂主他們三位,看他們是在做什么……。」 上官絕喉頭咕嚕響動,望著他爹那副憔悴模樣,心頭不禁激動异常。便此僵持凝結,門 口弧拱中有了一聲輕咳,是「藥師王」王泰元來到。 地獄風使雙目一寒,冷笑道:「閣下可是人稱中原武林中第一醫術圣手的『藥師王』? 」 王泰元環顧眼前形勢,淡淡一笑,點頭道:「正是──。」 一頓,又道:「老夫想和閣下做一場賭賽……。」 第十六章 血歌 王泰元這一句,不由得令在場之人俱為之一愕。 地獄風使淡淡一笑,忽的雙目一凝,道:「王大夫想如何賭法?」 王泰元一笑,道:「閣下來自『風魔之子』的甲賀谷,用毒之術想來可稱扶桑第一…… 。」 地獄風使傲然一笑,道:「這點老夫倒有自信……。」 王泰元一笑,道:「好──。老夫便以解毒之術來賭你甲賀谷各華達利家族的施毒之法 ……。」 地獄風使雙目一亮,半晌,仰天大笑道:「好──,好賭法──。」 一頓,他雙目炯炯投向王泰元道:「下毒需要對象,你又打算挑那一個?」 「我──!」王泰元淡淡一笑,道:「就以老夫自己來接閣下的下毒之術……。」 地獄風使雙目一閃,淡笑道:「胜負又如何?」 「若是老夫輸了,」王泰元笑道:「便任得你走……。」 地獄風使冷冷一哼,道:「如果是老夫敗了呢?」 「回東瀛──,」王泰元沉聲道:「終生不得踏入中國領土一步──。」 「這話當真?」 地獄風使望向在旁的玉滿樓等人。只見,他們三個輕輕一嘆,點了點頭。 「哈……。」地獄風使仰天長嘆,笑道:「王大夫──,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王泰元淡淡一笑,往前一跨,使到了地獄風使面前。只貝他手上一揮,那上官豪竟是身 子一顫;緊接著,自王泰元袖中飛出一縷青煙沒入上官豪嘴內。 立時,上官豪「噗」的打了一個噴嚏,竟是臉色大為紅潤。 地獄風使雙眉一抬,沉聲道:「好手法──。」 「夸獎了──。」王泰元淡淡一笑,道:「閣下請出手吧──。」 地獄風使稍一猶豫,負手于背,沉思了一會儿,道:「用毒之妙,好在于心意念中合一 ……。」 王泰元點頭贊同道:「果是行家之言……。」 地獄風使一笑,當先已往屋內走去,邊道:「解毒之心亦同。王大夫何不入屋內相互研 討一番?」 「好──。」當下,王泰元亦毫不猶豫進入,合門。 這端,上官絕已抱住他父親急聲道:「爹──,你……你沒怎樣吧……,還會不會…… ?」 上官豪長長噓一口气,半晌,才撫著愛子的臉嘆道:「爹很好──,只怕是累了你…… 。」 「爹別這么說……。」上官絕跪了下來,顫聲道:「這是絕儿所當為之事……。」 上官豪朗顏一笑,將目光投向那屋內,雙眉深鎖。 此時,玉滿樓、衛九鳳和南宮淵也來到了身旁。五人十道目光俱俱是投向那扇門,久久 凝住不語、不動。 如此,竟達八個時辰,已是夕斜時分,才听得里頭地獄風使大笑道:「哈……,過癮、 過癮之至……。」 眾人的心往下沉。莫非藥師王已敗? 而敗的代价呢? 死! 門開,一道疲憊的人影幌了出來。是誰?五個人已各自提气納勁,准備那人一跨出門檻 便全力攻擊,好為王泰元報仇。 人影出,是你們這位王大夫──。 上官絕第一個躍上前去,抱住王泰元跪下磕頭道:「王大夫再造我父重生之恩,上官絕 沒齒難忘……。」 「誰要你牙齒掉光?」王泰元沒好气的道:「肚子餓死啦!」 每個人都在笑,笑中有無限的歡愉。沒有人問那地獄風使是走了還是死了?直到狂飲一 天一夜之后,那上官絕派人清理房間時,才發現那位地獄風使是作仰首大笑狀的坐化于其內 。 玉滿樓也放下心中的巨石。 現在,八大世家中又增加了一股力量。他沉思,百里世家和皮字世家呢? X X X 皮王塵相當的沮喪。 原先,以為掌握了蕭飲泉和玉珊儿大可以有一番作為。誰知,今日卻落到人家手中。眼 前,只見司馬舞風含笑對坐,他又豈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复雜? 自己那一錯,只怕皮字世家要斷送在自己手里;從此之后八大世家只剩得其中七大世家 而已。 他滿腹心緒,所以沒注意到有三個人也到了屋里來。 司馬舞風可是大大惊喜,立時迎接道:「杜兄──,玉兄──,宇文姑娘──,別來可 好??」 「不好還會來看你啊──?」杜大鳥又恢复了那副德性,道:「這位皮大公子似乎不怎 么開心似的……。」 皮王塵一愕,抬頭看看眼前的三人,苦苦一笑,道:「三位可是春風得意……。」 杜鵬大大嘆一口气,坐到皮王塵身旁道:「林儷芬林大小姐你听過沒有?」 沒听過才怪!而且,不知道林大小姐和杜大少爺關系的那才不叫在江湖上混的。 所以,我們這位皮公子,只有乾澀的點點頭。 杜鵬一嘆,聲音中有了一絲絲的悲傷,道:「半個月以前,她為『義』字戰死在慕容世 家的事,你知不知道?」 皮王塵不知道。他有點錯愕的抬頭望向杜鵬,發覺杜鵬是瘦了點,可是神情眼彩中并沒 有世俗的悲傷。 那种神情,似乎,有點接近某种虔誠的神圣。 杜鵬淡淡一笑,轉向司馬舞風道:「司馬世家的『點波十三拍』似乎在某些時候出手的 角度有點困難?」 司馬舞風承認,點頭道:「不錯。尤其在半空迎擊,反身擊打震、乾二方位時,顯然有 极大的缺憾在……。」 「那怎么辦──?」杜鵬叫道:「這缺點可是會丟命的──。」 司馬舞風一笑,道:「唯一的方法就是苦練,讓出手更快一點!」 他又加強語气道:「我相信最好和最差的拳法都一樣有缺點。只看你練得如何而已…… 。」 杜鵬一笑,朝玉楚天道:「喂──,玉某某──。那『迎風十八招喚』是不是靈巧不夠 就弄巧反拙啊……?」 玉楚天臉紅了一下,道:「是……。爹正不斷加強我的足下步伐,一直認為我的變化不 夠,遇敵之時無法臨机應變,只怕沒几下便叫人撂倒了……。」 杜鵬「哈」的一笑,道:「宇文姑娘呢?你那手長袖拍面可俊得很哪──。」 宇文湘月臉上一紅,道:「別說啦──。叫人家內力好,或是刀快的,只怕連落荒而逃 的机會都沒有……。」 杜鵬仰天哈哈大笑,道:「哥哥我這大鵬刀一出,人道是可比昔年俞傲。嘿、嘿──, 誰知道哥哥每一刀劈出,最少有二十六個缺點……。」 皮王塵的呼吸快了起來。杜鵬所有的問話,只是告訴他一件事。 別妄自菲薄。天下,每件事沒有一件成功是靠捷徑的。真的成功,是不斷的砥礪和苦練 而已。 他站起來,勉強抑住奪眶而出的淚水,道:「我……小弟到外頭去一下……。」 沒有人阻止他出去,也沒有人問他有什么事。 因為,男人有些事是不愿意別人看見的。 他們都能明白。所以,四個人一樣愉快的喝酒、一樣愉快的聊天。 就這樣优閑的等著,等著他們新加入的朋友帶著笑容,擦乾了淚痕從外面回來……。 X X X 九岭山脈已然在足下。李北羽和百里怜雪已經暗中竄入其內三天三夜的時間。离那蔚藍 天抱瓊台,只怕還得走上五天五夜。當然,這是指在沒有阻攬的情況之下。 眼前,他們已經躲過了四道暗樁。真他奶奶的,李北羽皺眉皺到了肚皮上;离那蔚藍天 還那么遠,這儿不時就有黑旗武盟的小羅嘍在幌來幌去的。他李禿鳥肚里罵,人家百里怜雪 才真的皺眉。 想自己是將稱霸武林之人,也不知那條筋接了錯,竟然跟這小子躲躲藏藏的像老鼠一樣 。好几回,若不是李找打對自己嘻嘻一笑,一副怪自己沒耐性的樣子,早就沖了出去把這些 龜孫子宰了個精光。 終于,閃過第五道暗樁后,李北羽松了一口气。眼前一片長草原野,該是不致于有什么 意外的了。 我們李大公子邁步向前走,可沒想到一點。 沒有黑旗武盟的人,還有少林和武當的人在! 無智大師就淡淡的站在前方,草長近乎沒頂。李北羽可奇怪啦,這草一樣長,莫非是那 和尚特別矮小了? 不是──。只不過無智大師在立足的地方挖了個洞罷了。另左端,那凌塵道長顯然也是 如此做的。 李北羽大大嘆一口气,道:「兩位一路由霍山追到了這里,可真煞費苦心啊……。」 無智大師一笑,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難道是練成了天眼通?否則,怎知老納 和道長……。」 「沒那么利害──。」李大公子指指天空道:「是哥哥我養的鷹儿告訴我的……。」 凌塵道長莞爾一笑,道:「李施主大非常人,所養的异禽亦通人性,貧道佩服的很── 。不過……。」 凌塵道長一頓,將目光投向百里怜雪,道:「貧道和大師有件俗事,想找百里施主解決 ……。」 李北羽輕輕一笑,道:「道長出家人,可是還放不下心中一點執著……?」 凌塵道長一嘆,道:「心在世外,人卻得入也……。」 李北羽一笑,沖著無智大師道:「大和尚你呢?」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無智大師合十道:「本門之事想李施主必是清楚 的很──。若李施主今日是老衲,那施主如何做?」 「怎么做?」李北羽叫道:「當然是拍拍屁股回家睡覺啦!」 無智大師一愕,那凌塵道長皺眉,往前跨步,使到了李北羽、百里怜雪左側兩丈處,淡 淡道:「百里施主想來不是怕事之人……。」 「我是──。」叫的是李北羽,只听他道:「和尚、道長──。玉風堂、八大世家、少 林、武當已然聯手要清一清這蔚藍天上的烏云黑旗。你們怎么不下山去等著……?」 無智大師一愕,道:「此事可真?」 「騙和尚你對哥哥我有什么好處啊──?」李北羽嘆道:「听李北羽的話絕對不吃虧。 這是至理名言,記下啦──。」 那門子至理名言?凌塵道長一嘆,看了百里怜雪一眼,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李北羽搖頭道:「你們要找的百里怜雪不在這里……。」 無智大師雙目凝向李北羽,沉聲道:「在那里?」 「那邊──。」李北羽指西方道:「在很遠、很遠的那邊……。」 無智大師似乎一震。 李北羽又朝凌塵道長笑道:「道長要找的百里怜雪在那邊──。」 他指著東方道:「很遠、很遠的那邊……。」 西方,是我佛如來之處;東方,是無量壽佛之處! 李北羽這兩句話兩個指向,只令無智大師和凌塵道長苦笑沉思。便這一番思索良久醒來 時,早已不見我們李大公子的蹤影啦。 百里怜雪呢?當然是陪著李北羽消失無蹤。 無智大師輕輕一嘆,道:「希望他能渡化百里施主才好……。」 凌塵道長亦搖頭苦笑,忽的,雙目一凝!只見,長草那端有一道威武的人影走來。 人,如天神雄立;手上,是把闊劍! 無智大師和凌塵道長雙雙迎上,合十道:「百里施主別來可好?」 百里雄風苦笑一嘆,道:「兩位大師可見著了李公子和百里家里的那個孽子?」 無智大師望了凌塵道長一眼,道:「未曾──。」 百里雄風輕一皺眉低道:「難道是老夫走錯了方向?不可能啊──,那怜雪的足跡我豈 會不認得?」 無智大師听這話,方自尷尬一笑。 那凌塵道長已然接道:「百里施主──,眼前山下的玉風堂和各路人馬已聚集准備攻打 蔚藍天。百里施主何不跟貧道和大師下山,共商大事?」 百里雄風淡淡一笑,搖頭道:「大師、道長──,就此別過,老夫另外有事不能相陪了 ……。」 說完,百里雄風已然大大跨步,循目地上所見走了离去。 凌塵道長注目百里雄風的背影,搖頭輕喟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想那百里堡主心 中何嘗不是矛盾万分……?」 無智大師一點頭,輕輕一嘆,兩人便往山下之路而去。方走到一半,只覺在側林子中已 傳來打殺之聲。 無智大師一愕,和凌塵道長互望了一眼,便雙雙投身而去。人方道,不禁稱奇。眼前, 只見是一潭湖水;湖畔,正見是玉珊儿和蕭飲泉聯手御敵。以他們兩人合力尚且險象環生, 是誰有如此大的威力? 不是人,是魚;是用云南大理石雕成的大鯉魚。 凌塵道長凝視半晌,不由得惊嘆道:「原來是苗疆一帶的『無火之火』……。」 無智大師沉聲道:「我們得想個法子幫他們才是──。」 兩人這一對話里,只見玉珊儿和蕭飲泉更入險境之中。 凌塵道長嘆一口气,道:「這石魚內部机括靈活,看來我們只有邊打邊想了。否則,只 怕玉施主會支持不住……。」 可不是,那玉珊儿縱令是令鬼神也逃的人物,今天倒也是吃足了苦頭。無智大師當下應 了一聲,便揚身躍出,憑著掌上四十年火候的大力金剛掌猛擊轟出! 同之際,凌塵道長也不怠慢,手上青松名劍亦橫掃而出,其勢之猛彷若千軍万馬,甚是 駭人。 誰知,這威猛無儀的一掌一劍夾至,竟只是讓那石魚頓了一頓,立時又自口中吐出一團 青气來。 凌塵、無智大惊,一伏一躍,立時「轟」的一聲,兩人之間便多了團火球來。凌塵道長 人伏于地,駭見四周涌來四座石魚壓至;方一滾身,又見一石魚鰭上數排兵刃已至面前。 正危險之際,忽的一股掌風涌至,拍擊那石魚上,便利用反揮之力震离了凌塵道長。隨 即,又叫一人扶住了自己。 凌塵道長心中感激,方說了個「謝」字,回頭一看,竟是蕭飲泉,不覺愕在當傷。 那端,玉珊儿大叫道:「老道小心點──,會要命的──。」 凌塵道長一惊,連忙挫身閃避了左、右的攻擊,叫道:「大家快進入林子里,這些石魚 便無法運作……。」 便這一招呼,因人齊齊躍到了半空;凌塵道長伸手一抓玉珊儿腳部,便往林子扔去。此 時,那十二只石魚已排成一排擋在林子之前,紛紛向上吐出青气霧來,形成了一道火牆,以 阻眾人由上躍過。 玉珊儿被凌塵道長用力一頂,自從那火牆之上而過。凌塵道長方不怠慢,一伸手又拉向 蕭飲泉。誰知,蕭飲泉人在半空尚能一挫身,大笑道:「蕭某罪過大得很,理應留下──。 」 那凌塵、智空方雙雙叫道:「不可──。」 蕭飲唳已大笑同時扣住兩人往林子扔了去。立時,自己則往下落了下去。那十二只石魚 立即一涌而至,便要包圍過去。 這端,玉珊儿大叫道:「蕭飲泉快過來──。」 蕭飲泉在那端仰天朗笑,道:「蕭某一生未曾逃過……。」 說著,不管林中三人呼喚,轉身便躍入湖中,曾對那些石魚叫道:「嘿、嘿──,有种 就過來──。」 那十二只石魚果然听話,立時并成兩排,轟隆隆的往湖里而去。 這端玉珊儿大叫,那端蕭飲泉大笑;只一忽儿,湖面便平靜了下來,那蕭飲泉和十二只 石魚全沉入湖里久久不冒上來。 玉珊儿心里一惊,沖到了湖畔,卻依舊是里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無智大師皺眉道:「看來──,我們也得下去尋那蕭施主一番……。」 凌塵道長淡淡一笑,若是在今日以前有人說自己會關心那魔頭生死才怪。而現在,他卻 是一言不發的第一個跳了下去。 同時。玉珊儿和無智大師互道了一聲小心,亦紛紛往湖面投入。 X X X 山中有小村,村是兩條街构成的,倒也應有盡有。 首先,是小酒樓便有一間;酒樓旁邊就是賭坊。 打死我們李大公子也不會相信在這儿開賭場會有什么搞頭,不過,他還是一馬當先的沖 了進去。 本來嗎──,人生如賭,早晚總會遇得上的;所以,不如自己兩條腿還能走,兩只手還 能扔的時候,大剌剌的走進去,坐下。 場里,當先一桌的是開大開小;他李北羽和百里怜雪的進來,似乎沒有一個人特別注意 似的各玩各的。 李北羽可不這么想。最少,有八雙招子直看著哥哥的背上,好像是上頭長了棵搖錢樹似 的,叫人直冒起火來。 冒火又怎樣?李大公子在洛陽搞了十年的無癩,自然有他一套混的方法。只听,他拉開 那嗓子大叫:「這是搶劫──。強盜來啦,每個人貢獻一點銀子吧──!」 這一喝,如果還沒人注意就太反常啦!果然,立時有六只拳頭,三條腿踢向自己而來。 李北羽可聰明,能看別人打的時候,那就涼快一邊去的好。于是,這位最赫赫有名的李 找打一溜的躲到百里怜雪身后;就在耳里傳來慘叫聲的同時,他已從台面上撈了足足兩大把 銀子。 人家豈會甘休?李北羽的說辭是,指指百里怜雪朝眾人解釋道:「他是主謀,管打架的 ……。」 X X X 賭坊的旁邊是酒樓。我們李大公子就坐在那儿輕松愉快的邊飲酒,邊听隔壁傳來慘呼之 聲。直到,喝完了第三壺燒刀子,那百里怜雪才漠然的坐到對面來。 我們這位李禿鳥可笑得跟剛生蛋的老母雞一樣,很愉快的道:「多喝點,反正酒錢是搶 來的……。」 百里怜雪倒是二話不說,一飲一壺,連灌六次之多。 李大公子可有點心疼啦,嘆了口气道:「慢點吧──,這里可是一壺十兩銀子的……。 」 百里怜雪差點給噎住。雖然他一向表現很冷漠的樣子,這回終究忍不住問道:「十兩銀 子?」 李大公子一聳肩,道:「沒辦法啊──。平地里五錢銅板儿一斗,這里可開的是黑店… …。」 可不是,舉目這家酒樓迎風拍展的,是一面大大,大大的黑旗巾。中間,猶有武盟兩個 火紅的字! 百里怜雪的眼皮跳動了好几下,因為,門口就站了一個人。孫飛! 很少人見過孫飛出手。除了駱駝之外,听說還有六個人見過。可惜,六個都是死人。 當然,死人是不會告訴你什么事的。它只會告訴你,孫飛練的是「大翻天手印」的功夫 。他已經練到了多高? 曾經,那六具尸体叫藥師王給解剖過,所得到的結論是,十二層极頂。對于這樣一個人 ,百里怜雪不由得露出興奮的表情來。 終于,有一個像樣的對手出現。 但在同時,他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那便是体內一股亂竄阻滯的气机,与日漸增。由他 慘白的臉色,已現出端倪。 孫飛冷冷一笑,走到百里怜雪面前,輕哼道:「听說──,你絕對不會拒絕別人的挑戰 對不對?」 百里怜雪淡淡的點頭。 孫飛笑了,朝李北羽道:「听說他出手的時候,你絕對不阻止對不對?」 「對极了──。」李北羽還是笑得很愉快。而且,看孫飛的表情,就如同他已經是個死 人一樣,充滿了最后的道別和感傷──。 孫飛一笑,點頭道:「所以──,我和他決斗,你只管安心的坐在這里是不是?」 李北羽竟然搖頭。他的理由是:「哥哥我想看看你死的樣子有多難看。」 他加強語气道:「以后可以拿來炫耀的──。」 所以,李大公子非跟去不可。而且,是半醉微幌的搭手在百里怜雪的肩上跟著去的。 從小村走到決斗的斷魂崖也不過是五十來步而已。李北羽大笑,拍掌道:「好──好地 方。敗的下崖,胜的便到村子里大大喝一杯……。」 孫飛冷冷的再看向百里怜雪時,不禁有點吃惊。原先,百里怜雪那慘白的臉色已然消失 ,代之而起的,卻是正常的血色。他民往下狂跳! 原本,接獲屬下的報告,百里怜雪在賭場一戰中,顯然在气机上已大大不順遂,怎會這 么短的時間恢复正常? 唯一的可能,是李北羽方才搭肩之時,暗中給了百里怜雪治療。 此時,縱使因為方才的一時失察而恨得牙痒痒也是無濟于事。不過,對付眼前這兩個小 子倒是還有必殺之計。 他淡淡一笑,環顧四周看熱鬧的,正如安排有了三十六名。完全符合天罡之數。 李北羽瞅了孫飛一眼,叫道:「孫某──,要干架還托托拉拉的干什么?不快……。」 話聲未落,只見那酒店老板頂著一個大肚子搖搖幌幌的邊跑近來邊叫道:「兩位客倌─ ─,酒錢未付哪──。」 跑著,便經過了孫飛身側。孫飛雙目一閃,右掌急出,一拍向那酒店老板,口里叫道: 「滾──。」 滾!真的是滾了起來。只見那老板滾動著圓嘟嘟的身子,便往李北羽和百里怜雪而來。 李大公子笑歪了嘴,道:「果真滾的哪──。」 口里說,手可不慢,立即自怀中取出翎羽便點向那近來的酒店老板。誰知,人滾到了面 前,上半身竟一分為二。顯然,是兩個人用縮骨功藏成了一個啦──。 這下,連我們李大公子也不由得不贊了一口道:「好心思啊──,還虧你們裝得出來。 」 嘴上笑,手可一點也不慢;因為人家手上有兵器嗎──!又薄、又扁、又利的鰲子刃! 李北羽一笑,手上翎羽已彈;彈在四人之間,毫敬如蒙霧,似輕紗。羽梗呢? 鷹羽落鯊刃! 那兩名刺客抱臂而退的同時,三十六名四周的漢子已經一涌而上。個個,不知從那儿抽 出了鏈子刀來,一轉轉便往兩人頭上罩來。 亂軍之中,還听得我們李禿鳥大笑道:「孫某──,你以為這些破銅爛鐵可以阻止多久 ?」 孫飛人已退出十丈外,哈哈大笑,道:「你馬上就明白,那些人是陪葬的……。」 李北羽心中方是一跳,只感覺大大不妙,立時朝百里怜雪大叫道:「快往上跳──。」 百里怜雪最少可以相信一件事,這回听李北羽這小滑頭的話似乎沒錯──。 就在兩人躍起的剎那,整半個懸崖全叫埋在下頭的炸藥炸的紛飛。 李北羽人在半空,將一切真气護住全身要害,猶能轉頭看那百里怜雪。只見,那小子卻 瞠目注視孫飛那個方向。 干啥?孫飛有哥哥我好看?李大公子的身体已經往下落,倒是真成了禿鳥,真的也飛不 起來啦! 不過,他還是有足夠的時間看看那位孫朋友是如何得意的樣子。 死人的樣子一定不好看。孫飛是個死人。 所以,孫飛的樣子也不好看。 李北羽對自己的推論滿意极了。真的,他真有點覺得自己是個推理的天才,能推得出這 么好的結論。 所以,他想大笑。因為,他看見百里雄風殺了孫飛,然后躍了過來,伸手要拉住自己和 百里怜雪。 李大公子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因為距离太遠,就差了那一點點,自己和百里怜雪便如手 拉手「咻」──的往下掉……掉……掉得人心也一同往下沉。 我們李大公子最后記得的一件事是,把曾經研究過的臟話痛快淋漓的從山頂罵到谷底… …。 X X X 杜鵬覺得這條修水的支流實在是可愛极了。最早,是蕭飲泉蕭先生忽的由河底冒了出來 。接著,是玉大小姐陪著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冒出水面來。 然后,杜大鳥就跟玉楚天打賭,一定還會有朋友出現。果然,一路由白天等到了夕斜之 時,嘩啦啦我們李禿鳥和百里怜雪也冒出了水面。只是這回的兩個臉色都不怎的好看。 杜鵬拍了李大公子十來個臉頰,邊叫道:「醒醒……醒醒……,喂──,還偷睡啊── ?」 說著,便是往肚子一拳下去。「哇」的一聲,李禿鳥張口吐了一肚子水到這位杜朋友臉 ,方才幽幽醒來,一副很懶慵的樣子道:「這是那儿?」 「那儿?」杜大鳥沒好气的擦著一身一臉的水漬道:「反正你這种人絕不會上极樂世界 的就是啦──。」 「杜鵬?」李北羽的眼睛可亮了,一咕嚕坐了起來抱住他道:「怎么──,你還沒死? 」 什么話?杜鵬張了老大的眼珠子,真想給這家伙狠狠的湊上一、兩百拳。心中想著,那 端玉珊儿已經是快步飛奔過來,投入人家的怀抱啦──。 李北羽淡淡一笑,輕輕把玉大小姐推開。一轉身,拍了拍好朋友的肩頭,道:「飲酒須 豪友,品茶須逸友──。哥哥我稱不稱得上?」 「當然──。」杜鵬有點感動。因為,李禿鳥這小子也夠朋友,并不在自己面前擁抱久 別的妻子,怕的是自己想起逝去的愛情。 他很感動,感動這份無時不在的友誼。然后,用笑聲掩住淚水,道:「你不配,還有誰 配?」 玉珊儿看著兩個男人丟下自己,大笑的离去。她心中可沒有半絲毫的不快;反而,覺得 很欣喜。 因為,郎君是個重情義的人──。 玉楚天的工作可比較忙一點。他必須想法子救百里怜雪,而且,不能讓玉風堂、八大世 家、和少林、武當的人知道。現在,整個剿滅黑旗武盟的成員已然聚集。 他嘆一口气,正以內力救百里怜雪之時,那河中又「嘩啦」一響!我的媽呀──,干啥 ,難道世風流行從山上摔下來掉入湖里?再由下水道的暗流中出來? 這方法,是快沒錯,只是冒險了一點。 他還在苦笑,那宇文湘月和玉珊儿已然失聲叫道:「是百里堡主……。」 玉楚天的頭更大了;待會儿這對父子相見不知道會什么情景? 他望望宇文湘月,再望望玉珊儿,三個人同時一聳肩的做了個苦笑。該死,李北羽的成 名動作。 玉楚天站了起來,他有一個最好的方法:「問爹吧──。」 爹娘永遠有一個好處,也是永遠的責任。 儿子處理不了的事,自然而然就會交到你的手上來。 這是每位父母的義務,也是他們的光榮! 因為孩子信任他們! 百里雄風和百里怜雪呢?他們三個醒的人齊齊嘆气! X X X 以石為桌,以溪為琴;友誼的可貴,在于隨時隨地都俱有芳香。也只有在隨時隨地都能 俱有真誠友誼的人,他們才叫做真正的朋友。 李北羽緩緩舉起掌中酒,淡淡道:「以這酒,敬你和小嫂子……。」 「謝謝──。」杜鵬舉杯,連二飲。方才噓一口气,笑道:「可記得蘇軾的永遇樂?」 當然記得。昔年進士考題中,便有這首詞來。 X X X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沈如三鼓,鏗然 一葉,黯黯夢露惊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偏。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 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异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 X X X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 兩人低嘆,再舉杯,又复相對飲! 夜靜、人靜;此際,正是一切盡在心中不用言。 杜鵬很感激眼前這位朋友,除了他,還有誰能深入自己心中了解到將那份生死思念埋到 心底細細回芻的味道? 「酒醒寂寞飲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夢!」 他伸手,握住他的好朋友,久久不語。 「冷楓小刀落月詩,常叫多情應笑我!」 他們手緊握,想起十年來,曾有多少往事一起渡過。他笑了,他也笑了,杜鵬眼眶泛出 了淚影,除非是身受其境的人,否則,有誰能如此接近他的感受? 「會打扰你們嗎──?」聲音淡淡的,來自月色之下。那人影,輕飄飄的到來。 「不會──。」杜鵬突然覺得蕭飲泉這個人其實是滿可愛的。他拍了拍地上一角,笑道 :「如果你不會嫌這地方粗糙的話……。」 蕭飲泉不覺得。因為,傷心人遇傷心人,絕對不會挑剔什么風景情致的。有的,只是同 樣的心傷。 他坐下,一連十三飲,從沒說半句話。最后,放下了酒杯,忽的一笑,道:「我們來唱 首歌──。」 「好──。」李北羽也笑了,眼中已有醉意,淡淡道:「這輩子,第一次看見你笑,想 不到還不至于令人討厭──。」 杜鵬眼中也有了醉意,他長長噓出一口气,道:「唱什么好……?」 「大江東去,浪淘盡……。」蕭飲泉雙目湛光,緩緩道:「還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 來……。」 「詩是好詩──。」李北羽和杜鵬同時叫道:「詞──,是好詞──,都值得唱!」 蕭飲泉也笑了起來。「既是值得唱,為何不唱?」 三人哈哈大笑,往后一仰身,全數倒于在上河畔。 月,仍舊靜靜的照著,照著河水、照著三個男人的友誼,照著天地一片宁靜。 三個男人,都已酣然入睡,要唱的歌,并沒有由喉嚨里傾出來。 因為,在他們的夢里,有長江狂奔東去,也有黃河落天上來,他們都在微笑,靜靜的夜 、靜靜的月、靜靜的人,都是淘涌湃濤的夢──。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复回?」 X X X 人影,輕輕的走近。是貝字世家僅存的嫡傳子女貝雨虹。她緩步,走到蕭飲泉身側;手 上,抱著的,不是刀,不是劍,而是一襲輕裘。 她一嘆,緩緩低身,將輕裘覆在蕭飲泉身上,又無聲無息,沒入黑暗之中。 第二道黑影來,赫然是琴劍四女中的風鈴。 只見,她凝視杜鵬半晌,緩緩脫下外袍,蓋在他的身上。輕輕,又深深的一嘆,在淚水 還沒有滴下臉龐以前,起身,离去。 黑暗之中,玉珊儿悄悄向宇文湘月打了個招呼,將手上的三件衣裘放下兩件,自己拿了 一件走到李大公子之旁,含笑凝視。 宇文湘月呢?她也消失在夜色之中;似乎,追躡一個人的方向而去。 有事嗎?在這靜靜的,充滿了愛和思念的夜里,會有什么事嗎? X X X 月色下的原野,兩道苗條綽約的人影并立,斷斷續續的,隨著晚風中,那聲音傳來,傳 于原野之中。似乎,是說給躲在暗處的精靈們听的……。 X X X 「妹妹又何須這么固執的非回山上和那些惡魔在一起不可?」 「因為……因為天下之大……我……無處可去……。」 「不──,最少有一個地方永遠歡迎你──。只看妹妹你愿不愿意去而已……。」 「有嗎──?」那聲音一頓,狐疑道:「那里……?」 「玉風堂──!」 「玉風堂?怎么可能──,我……我和他們是死敵……。」 「姐姐我以前呢?是不是也是玉風堂的死敵?」 「可是……。」 「放心好了──。」那聲音肯定道:「玉風堂里有許多的年輕人,我們都熱愛生命,也 熱愛友誼……。」 又一道人影自遠處而來,也是女人。只听她輕笑道:「風鈴妹妹……,難道看不起姐姐 們嘛……。」 「我……我……玉大……。」 「別這么稱呼──。如果,你愿意成為我們的姐妹,就直呼名字吧──。」 「是……,我愿意──。珊儿姐──,湘月姐──。」 月,依舊默默無語注視人間世的一切。 就在三個女人輕笑擁促离去的同時,一道峻峭碩壯的人身影出現,對著九岭山脈,眼中 盡是無言的复雜。 月光,落著,落到他的左手,左手有劍,鞘是古朴。 里面的劍呢? 傳說,里面的劍身是通体幽黑,不,除了鋒刃一線白芒!白芒,就如頂上的月,臨照人 間,無私不已! 他為什么獨自又要上那蔚藍天抱瓊台?做什么? 除惡! 他眼中有了光輝,一頭白發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他原也是梟雄啊?他的野心和壯志呢?怎么改變了? 因為他的父親。 當他醒來,發現仍舊昏迷,口里,還是喃喃念著他的名字;一下子,他心痛了起來;一 剎那,他又回到二十年前,爹親第一回教他寫字,教他執劍。 而今,教的人心中對他是又愛又恨。恨到,想親手以那把闊劍殺他! 愛呢? 愛到以為他死了,痛不欲生的由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懸崖往下跳。 他的心溫暖了起來,也慚愧了起來。就在流完成年男人后的第一次淚,他豫然的跪在父 親面前磕了九個響頭。 然后呢?捏緊圣劍,義無反顧往九岭山脈蔚藍天。 除惡! X X X 李北羽一下子跳醒了過來。因為,玉楚天在他耳際輕輕說:「百里怜雪走了……。」 那時,李大公子還模模糊糊道:「誰?」 「百里怜雪──,他走了──。」 「呃──。」李大公子又似將要睡著的問:「去那?」 「去九岭山──。」玉楚天突然對躺在河畔的三個男人大叫:「百里怜雪到九岭山抱瓊 台上找駱駝決斗啦──。」 「什──么──!」三個人同時跳起來,同時大罵。 「他奶奶的,這小子真不夠朋友──。駱駝是大家的,怎么可以獨吞……。」 他們的速度很快,希里嘩啦的上了馬。李北羽、杜鵬、蕭飲泉、玉楚天、宇文湘月、玉 珊儿、貝雨虹、風鈴,整共加起來是八個男男女女八匹馬的沖上山去。 「你來干什么?」杜鵬瞅著風鈴問話。 「姑娘為什么不能來?」這是風鈴的回答。 「你也來干啥?」這是蕭飲泉的問話。 「心情好──。」這是貝雨虹的回答。 對于這樣的回答,而且是由兩個女人的口中吐出來的話,你能說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算杜鵬和蕭飲泉一樣;互視一眼,搖頭苦笑,緊閉嘴巴,不發一言,屁 股挾緊,手上拍馬,快速前進。 因為,一千年前就有一位智者說,好男不与女斗! X X X 玉滿樓望著年輕人生龍活虎的揚塵而去,笑了。挽住愛妻的手道:「年輕真好──。」 「是──。」衛九鳳俏皮一笑,道:「你也不老啊──。」 「哈……,」玉滿樓大笑,道:「所以,我們也不能閑著是不是?」 不是玉滿樓不能閑著,包括整個玉風堂、八大世家、少林、武當的人全都提早起床。 百里雄風大笑,提那闊劍出來,朗聲朝那九岭山脈道:「怜雪──真有你的。留几個給 爹……。」 每個人都在笑,他們都很興奮。 因為,他們為正義為天下而戰,所以,心里很踏實! X X X 九岭山脈北路的向天崖,無疑是上山最快的路徑。因為,它一線垂直,而且直通蔚藍天 的后路。 我們李大公子、杜大少爺等人赶到的時候,那百里怜雪已然爬到了半山腰。這壁好峭峻 ,當下玉楚天就開始嘆气了:「沒天理──,這叫人怎么上得去?」 他不行、風鈴和貝雨虹、宇文湘月也不行。我們玉大小姐摸出了哨子,笑道:「叫那白 鷹來送一程吧……。」 「不可以──。」李北羽仰視上方,阻止道:「這哨聲一揚,只怕引動上面守衛之人, 知道了反而不美……。」 玉楚天可急啦──。「那……那要如何是好──。」 「簡單──。」杜大鳥笑道:「能上的上,不能的,赶緊儿從右側的關口搶進。嘿、嘿 ,大夥儿上面見啦──。」 他杜鵬輕功不錯,壁虎功也不差;當下一提气便要往上竄。那知,早先有一道人影自自 己頂端躍過,先往上滑去。 是那個家伙跟哥哥我搶鋒頭?我們杜朋友正要破口大罵的同時,又硬生生的把話吞了回 去。 你道,上頭第一個沖出去的是誰?玉大小姐也──。 杜鵬苦笑,轉頭向李大公子訝道:「禿鳥──,那玉大小姐何時輕功這般俊了?」 在笑的是玉楚天,他拍拍我們杜大鳥,搖頭道:「玉風堂里『玉風飄云』心法除了我爹 ,就是這位寶貝妹子最好。」 「真的?」杜鵬有點不服气。因為怎么看,這位玉大小姐的武功實在不是一等一──。 玉楚天笑的更愉快了:「當然──,小弟可以和杜兄大鳥哥你打賭。你一定追不上…… 。」 X X X 不但杜鵬追不上,連李北羽和蕭飲泉都沒追上。到了懸崖中間突出的平台;他們一邊看 著地上七具尸体一邊訝异的望著玉大小姐。 「那個什么『玉風飄云』好像真的不錯──?」杜大鳥嘆口气道:「哥哥我竟然輸掉了 十壇女儿紅……。」 玉珊儿一笑,不置一辭;這大是有違常理。我們杜少爺還暗自想著,那蕭飲泉已俯身看 完七具尸体的傷勢站了起來。臉色,有一絲沉重! 杜鵬訝笑道:「干啥這副樣子?百里怜雪那小子現在算是自己人啦──,他武功強有什 么關系?」 「不是這回事……。」蕭飲泉皺眉,望向李北羽訊問道:「百里怜雪的气机似乎有點… …。」 「有點散亂?」李北羽苦笑,道:「只怕是相當危險──。百里怜雪要強以少林大還金 丹和武當玉樞洗髓液來提升圣劍第十二層心法,大是違反了天理……。」 玉珊儿輕皺眉道:「那我們快上去接援吧……。」 話聲一落,人已往上當先竄了去。 杜鵬可不信真的追不上這小妮子,亦毫不稍停的跟上。 李北羽「哈」的一笑,朝蕭飲泉道:「蕭兄──,請──。」 「請──。」兩人相視一笑,齊齊揚身貼伏于杜鵬之側。三男在后,一女在前,迅速往 上而去。 片刻之后,我們杜少爺不由得皺眉道:「怪哉──,哥哥我怎么老覺得有股旋風回力從 上面下來……?」 蕭飲泉也發覺了這點,身子輕輕抖了兩下,訝异道:「當真怪事。這風大非自然形象… …。」 李禿鳥竟然只是笑而不語。 杜鵬正「用力」的往上爬,當下,忽然明白似的大叫:「哈──,原來是玉珊儿這小妮 子搞得鬼──,難怪哥哥我追不上……。」 上頭,玉大小姐笑道:「多謝三位六個肩頭上反震之力送姑娘這一程……。」 杜鵬除了苦笑,還能說什么? 有!慘叫。 杜大鳥的叫聲一定不好听,可是很震撼人心。只見,他雙目抬望上,駭見那懸崖頂早有 十來顆巨石緩緩遭人推動,大是要滾下來砸死人的。 同時,那屋頂亦不時傳來殺伐之聲。照此,該是百里怜雪上去時遭警衛所發現而生的事 端。 太不公平了吧──。李北羽苦笑,真他奶奶的百里怜雪,這一搞,害得后面的哥哥姐姐 受這場劫難。 「怎么辦?」杜鵬叫道:「會要人命的……。」 「能怎么辦?」李北羽注視那些緩緩移動,已將落下的巨石,嘆气道:「反正給人發覺 了,不如一不作二不休……。」 不休又怎樣?杜鵬先生心里可暗暗祈禱那些推大石的家伙,不是手折了就是腳扭了,千 万別再用那般使盡吃奶的力气才好。 可惜,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卻是沒用的──。 巨石依舊前移,而且,已壓得一些小落石擊下。 就他杜鵬要大罵的時刻。一道清脆的哨聲響起;而且是,一連六響! 大石落下,成排轟然,大大較那錢塘漲潮的威力更是駭人,李北羽大叫:「快跳開…… 。」 吼聲,夾在轟轟落石之聲中,顯得含糊不已。然而,這种生死關頭,每個人的耳朵都很 尖;所以,四道人影已各自閉目盡力往离壁方向后躍。 你有沒有嘗試過足不著地,而且是在千丈之高的滋味?你曉不曉得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又 往下沉……沉入地獄的那种感受? 李北羽知道。因為,稍早他就和百里怜雪這樣的由斷魂崖落下過。真他奶奶的沒天理, 李北羽大罵,哥哥我沒有翅膀卻硬是這一天里要飛上兩回。會嚇死人命的哪──。 四道身影,已往下墜去,而且快若流星。 有什么比流星更快的? 閃電!白色的閃電自空而下,兩道! X X X 百里怜雪的心往下沉。眼前越聚越多黑旗武盟的手下,而正點子卻避不出面。這廂看來 ,對方用的是人海戰術來拖垮自己。 他的臉色已逐漸慘白。甚至,無法阻止方才那些人推落巨石。誰會循這崖壁爬上來?最 少,他知道李北羽李禿鳥。 隨著那巨石轟轟下落,他的心也為之下沉。他咬牙,拚著一死的決心大喝,手上圣劍狂 舞,便這一路飛奔,竟叫他殺出一條血路往那云霧間的抱瓊台沖入……。 X X X 杜大鳥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由鷹爪中跳了下來。眼前,只見百里怜雪的身影消失于抱掠 台的廓道之中。 「這小子的速度倒是挺快──。」杜鵬喃喃自語,朝蕭飲泉一笑,道:「蕭某某──, 這些龜儿子交給你啦──。」說著,那把天下喪膽的大鵬刀已在手上。 那端,李北羽李禿鳥的翎羽和玉大小姐的玉扇也同時亮了出來。 蕭飲泉「喀」、「喀」的搖著指頭的關節,笑道:「小事一樁──,你們放心的去吧… …。」 說著就打,我們這位昔年刀斬門里排名第一的殺手,立即展開了行動。只見他人身飛竄 起伏之間,到了那慘叫聲便由那儿發了出來。 李北羽大笑,手上翎羽一尺半舞化于周身似我佛法輪,硬便是打開了一條路也往那抱瓊 台接近。 玉珊儿可也不差。昔日那句「扇儿發威,鬼神也逃」的謔語,大大的在此証明。 杜大鳥先生呢? 他大笑,自道自的:「哥哥我就學那蔣朋友──,便用刀鞘來搞你們一番翻天覆地── 。」 說到做到,果真是右手拔出刀來,只是左手刀鞘扳敵。雖然只是刀鞘,雖然只是左手, 效果一樣、速度一樣! X X X 駱駝長長吸了一口气,沉聲下令道:「十六回廊迷魂陣困死百里怜雪……。」 「是──。」一批黑衣弟子領命而去。 「十二石雕鯉魚陣斬殺李北羽四人……。」 「是──。」一批二十四名黃衣弟子迅速退出大廳──。 駱駝環顧四周,朝劉長手沉聲道:「劉護法──,率領右路弟子繞至玉風堂聯盟右側攻 擊──。」 他又轉向康東望道:「康長老──,率領左路弟子阻止玉風堂、八大世家等的移動── 。」 「是──。」劉長手和康東望一抱拳,急速退下。 那駱駝冷冷一笑,緊捏煙杆儿在手,朝賀龍道:「賀長老──,由你鎮守總寨。本座將 親率精銳弟子自中路斬滅那批不知死活的家伙……。」 賀龍往前一步,抱拳道:「敢稟盟主──,屬下請命領兵,沖鋒陷陣……。」 「哈……,」駱駝大笑,眼中有了嘉許之意。朗聲道:「賀長老心意本座明白──。但 是……老夫怕寨后的那几個小子有所异舉,賀長老坐鎮,隨時調度──。」 賀龍一皺眉,再往前一步,抱拳道:「盟主為本盟主帥,不宜涉險。而本寨內机關浩瀚 ,只怕賀龍不夠熟悉……。不如由屬下領兵中路好殺一番那玉滿樓的威風;那寨后百里怜雪 等,則請盟主籌策,以利手到擒來。同時,亦可以做為鎮制寨前敵人之用……。」 駱駝眼睛一亮,緩緩吐出一口煙,沉聲道:「賀長老如此忠心,令本座激賞──。既是 如此──,賀長老便領中路……。」 「多謝盟主──。」賀龍抱拳垂首,便此,他雙目中有异彩一閃;似乎,有著某种特別 的心思。 X X X 玉滿樓對眼前這片林子的錯縱奇數,不由得皺了皺眉。 只見,此時刻是晨曉之時,那晨陽該由東方透出光明才是。誰知,眾人一進入林中便由 四處滾冒出一團團的濃煙來,直眯著人遠近不見。 我們這位很不甘心的回到陣營中的玉楚天建議啦。 「爹──,是不是用火把來照明──?」 玉滿樓點點頭,朝少林無智大師和武當凌塵道長道:「麻煩大師和道長率領貴派弟子鎮 守右路,并高舉火把可好──?」 「哈……,」無智大師朗笑合十道:「是所該為之事──。」當下,朝凌塵道長合十道 :「道長──,我們走吧──。」 凌塵道長頷首一笑,朝玉滿樓抱了抱拳,便領了弟子往右方聚集。同時,就地伐木燃火 ,將這片蒙霧中放出一片光明來。 玉滿樓一笑,朝向南宮淵道:「南宮兄──,麻煩你率領八大世家的成員,鎮守住左路 ……。」 南宮淵仰首一笑,抱拳道:「兄弟領命──。」說完,和百里雄風、上官豪、慕容摘星 、司馬踏霜等人各自率領了門下弟子移往左側;亦是伐木舉火。 玉滿樓環顧羅列林木,朗聲道:「諸位英雄請注意──。這林子暗藏有先天奇數在── 。兄弟此刻即躍到高樹頂上以聲指引……。」 說完,朝衛九鳳一笑,道:「鳳妹──,這中路本堂子弟就交由你負責了……。」 衛九鳳含笑一點頭,道:「樓哥哥你放心──。」 玉滿樓一笑,猛吸一口气之間,人已拔身上了高樹之頂,腳下踏于弱枝之上凌風而不動 。底下是一片霧蒙,上方,則是晨曦東臨照那玉滿樓臉龐。 眾人目睹,俱不由得心下一聲喝采。 玉滿樓縱目四顧,只見右方有一團黑气暗中移動,當下心里明白敵人正往少林、武當的 鎮守之地而至。 他一笑,朝右側朗聲道:「大師──,道長──。敵由杜門屈入,轉傷門入神位過土位 ……。只怕將由景門金位攻擊……。」 無智大師那端朗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道長截杜門土位,老衲率少林弟 子擊景門金位可好?」 那凌塵道長亦大笑道:「正是放手除魔大快意……。」 玉滿樓微微一笑,又見那左側有一道黃气快速涌了過來。當下,不由得皺眉高聲道:「 諸位堡主注意……。」 口里呼著,只見那黃气盤施到開門之位,散了成弧狀。玉滿樓輕哼一聲,續道:「敵人 在開門火位成弧狀包挾之勢。同時跨休門月位、惊門水位……。」 那端,百里雄風當先大笑道:「兄弟就和司馬兄共進休門破那邊魔子……。」 司馬踏霜亦大笑道:「正是兄弟之愿也……。」 同時,又听慕容摘星大笑道:「南宮兄──,中路開門火位就交由你和八大世家第二代 啦──,兄弟和上官兄走惊門撞水位……。」 南宮淵朗笑道:「好──。貝侄女、皮世侄、右世侄,我們好好叫這黑旗化為灰燼…… 。」 那八大世家第二代,指得便是貝字世家的貝雨虹,皮字世家的皮王塵和右字世家的右百 乘了──。 當下,只听三個年輕人齊齊喝揚道:「是──。」 玉滿樓含笑,中原武林的八大世家后繼有人了。他注目往中路望去。只見是,前方一片 翻騰紅煙而至,端得是殺气濃烈。 他轉皺眉,揚聲道:「鳳妹──,敵自正中生門日位直沖而來,大有越往死門木位,不 顧一切之勢。多加小心了……。」 衛九鳳在下端笑道:「樓哥哥放心──,玉風堂弟子沒一個怕死的──。」 話聲一落,對玉風堂弟子揮手大喝道:「全力沖殺遇魔即誅,撞惡即伏……。」 立時,玉風堂眾弟子個個口里大聲呼喝:「遇魔即誅,撞惡即伏」。亦同時邁開雙腳, 迎向敵人而去。 玉滿樓掀動雙眉,居高臨下四下游目。只見,自己三路人馬所冒出的白气正和對敵黑、 黃、紅三气相互盤繞、騰滾。想是,已各自接触戰上! 他緩緩注視著,忽然,見那中路一處竟傳來轟然爆炸之聲,玉滿樓心中不由得一惊,莫 非敵人想采取玉石俱焚之計? 心中正自駭异,又耳中听得「隆」、「隆」滾動之聲;他注目盡力望去,只見是巨石翻 滾,由抱掠台山上一大排、一大排的推了下來。 玉滿樓心中一緊,冷笑暗道:「這駱駝果然狠,竟不顧自己武盟弟子的安危,想与正義 人士俱成齋粉……。」 他心中有怒,口里已是清嘯一聲,自樹頂上飛馳,一路狂奔往頂上放石之處而去! X X X 賀龍在心中狂笑,這回,他料知黑旗武盟必定無法禁得住玉風堂等聯手攻擊。唯一之計 ,就是乘混戰之際以巨石相砸;而后乘雙方大亂死傷之時,尋路快奔下山,且先隱藏一陣子 避避風頭。 眼前,只听林中一陣陣慘呼之聲,想這時机已是成熟。當下,眼中盡是冷誚之意,一放 足便投入林中。 就當他自以為陰謀得逞方踏入林內十來丈,眼前,已有一道人影負手傲立。迷蒙里,賀 龍可感覺到他正在冷笑望著自己。 賀龍心中一惊,乾笑道:「閣下是那位?」 「玉滿樓──!」聲音中有無比的憤怒:「來取你狗命的玉滿樓……。」 X X X 百里怜雪的頭已逐漸重了起來。他不斷告訴自己,在生命的油燈用完前最后一刻,一定 要找到駱駝。而眼前,這回廊似乎綿綿沒有盡處。 更可怕的,是由兩壁或窗戶中不知何時會冒出致人于死的兵刃、暗器、殺手──。 他的步伐已經沉重緩慢,耳中,卻傳來駱駝桀桀的怪笑:「百里怜雪──,這十六回廊 迷魂陣的滋味如何?哈……。」 百里怜雪在喘气,他要盡力保存体內、抗衡控制体內亂竄的气机。 他在等待,等待最后的一擊!只要駱駝一露面,他有把握以畢生的功力做出最后一擊, 轟轟烈烈的完成壯舉! 駱駝會出現嗎──? X X X 李北羽的頭又大了。眼前,端端正正的十二只石魚,正是不多也不少。 杜大鳥訝道:「干啥愁眉苦臉的?這玩意儿又怎樣?」 怎樣?李北羽和玉珊儿嘆气,打算讓杜朋友先試一試。然后,再看看他的表情是什么? 杜朋友果然夠朋友。當下,立即大喝一聲,往前沖去;接著,大叫一聲又「很快」的沖 了回來。 其間差別的,是身上的衣服最少被烤焦了五、六處,外加一個大黑臉──。 「利害──,」杜鵬嘆道:「這個利害……。」 李北羽苦笑道:「怎樣?你干啥愁眉苦臉的……?」 我們杜大少爺正想罵的時候,蕭飲泉也到了身后來。一看,眼前又是這十二只石魚,已 先沖口而出三百六十五句。 杜鵬一愕,瞅了蕭飲泉道:「什么時候學了這好習慣啦──?」 蕭飲泉苦笑,他可給這十二條石魚的苦頭吃夠了。誰曉得會這么不幸又撞了上? 「哥哥我有一個建議──。」李北羽望著那些涌來的石魚,嘆口气道:「敝人在下本公 子沖進屋內,這十二條石魚由三位打發如何?」 玉珊儿苦笑道:「如何打發?」 「煎煮烤炸燒炖都可以──。」我們李大公子在這句話說完的同時,人已往前沖了過去 。 玉珊儿不能不管,也不能不助一臂之力;杜鵬和蕭飲泉呢,他們只好咬著牙切齒的做出 很夠朋友的樣子,以身喂魚。 喂魚?對,就是三個人像瘋子一樣,在這十二尾石魚間跳來跳去的裝鬼臉,引誘它們來 攻擊。 目的呢?當然是讓那只禿鳥急急沖過去,沖到那端的回廊里。 李北羽果然不負眾望!三個人都噓了一口气。那是因為他們并不知道,眼前那個平平凡 凡的廓道都是會要命的十六回廊迷魂陣。 里頭布置之复雜、机關之多,和蜀中唐門的留人巷不分上下!他們不知道,可是,眼前 卻有一件比那還要重要的多的事情──十二只石雕鯉魚怎么辦? 望著它們不斷的噴出气体轟然著火,杜鵬可真抱怨啦! 「真他奶奶的──。」杜鵬發誓道:「只要這些龜儿子噴不出火,一切交給哥哥來宰殺 就可以……。」 「你怎么不早說?」玉大小姐笑了,因為她手中有了一樣東西。 「你玉大小姐有辦法?」杜鵬訝道:「說來听听……。」 玉珊儿不是用說的,而是用吹的。吹的是哨響,六聲清越上天。 那杜鵬和蕭飲泉先是一愕,繼而大笑道:「妙──,妙──,真虧你能想出這法子來… …。」 鷹至!對峙石雕鯉魚。 鷹是雙鷹,魚是十二。 玉珊儿微微一笑,拍了拍「瞌睡妹」,又哄了哄「三目神君」,老半長一頓,交待清楚 了便笑道:「去吧──。」 那雙白鷹各自叫了一聲,便往前大步走去。同時,玉珊儿一躍上蕭飲泉肩頭,杜鵬再躍 上玉珊儿肩頭,凝神戒備。等著,等一擊必破的出手! 轟隆隆,一陣對峙后,那十二尾石雕魚逐漸往三人雙鷹而至。忽的,一團團青气自魚口 中噴了出來。 那雙鷹雙雙仰首一叫,便大力鼓動翅膀;便此威力一現,剎時飛沙走石,連同那些青气 都沒了蹤影。 杜鵬大笑,后大喝,自半空全力而下,手上,是那斬天下喪膽的大鵬刀!刀下,快若大 鵬展翅,猛不可敵。 玉珊儿咬唇注目,蕭飲泉則雙拳緊捏。因為,那些魚鰭上的鋒刃可不好玩,「當──啷 」一大響! 杜鵬沒讓他們失望。大鵬刀果然是大鵬刀!這一刀而下,竟能硬生生的把一尾石雕魚自 中划分為二。 好极了──。他們大笑,有一就有二。然后呢? 然后,當然是十二尾石魚俱成了刀下俎! X X X 百里怜雪終于等到駱駝得意的從眼前牆壁中走了出來,瞅視著他如同君王一般的滿足。 兩入對峙了半晌,那駱駝緩緩抽了煙杆儿一口,才邊吐出煙裊邊道:「我一直很奇怪一 件事──。為什么堂堂黑旗武盟的總護法你不做,卻要這般虧待自己……。」 百里怜雪淡淡一笑,雙目閃動的盯住駱駝道:「若是昨夜以前──,百里怜雪想的是稱 霸天下武林,獨尊宇內……。」 駱駝雙眉一掀,又往前跨了兩步「嘿、嘿」笑道:「好志气──。那……昨夜以后為什 么改變了志气?」 他日里邊說,嘴角一絲煙裊可是不絕的化成細細又深濃的一線在百里怜雪四周逐漸盤施 、接近。 煙气神功! 百里怜雪淡淡一笑,對于以命搏命的人來說,什么神功都是一樣。他輕輕一嘆,眼中有 了一絲溫馨,緩緩道:「因為……父愛……。」 「父愛?哈……。」駱駝大笑道:「你還說什么父愛,百里雄風那老儿所發出天下武林 的懸賞,你又不是不知道──。」 百里怜雪竟然沒有生气。他只是用一种可怜的眼光一直看著駱駝。直到,那駱駝不自在 了起來,焦燥道:「你瞧個什么勁?」 「可怜──。」百里怜雪淡淡一笑,道:「你真可怜──,到了臨死前還不知道什么是 愛……。」 駱駝楞住了。眼前百里怜雪的話沒錯,愛曾經走過自己的生命?沒有,絕對沒有!因為 ,他從小就是先天畸形的駝子。 他不但沒有笑聲的童年,甚至,到了成年,每回上青樓,只有那些又老又癟的妓女丟給 自己。 他恨,恨天下所有人。 他雙目中凶光已閃,口中煙裊更濃。他沉聲道:「百里怜雪,去對你的閻王談你的狗屁 愛……。」 駱駝大喝。百里怜雪也大喝。他已准備用生命最后的一點力量,為世間留下一點善行。 有人不肯! 李北羽不是不肯百里怜雪行善,而是不肯他死得這么快。 他笑一笑,拍了拍百里怜雪的肩頭道:「喂──,百里小子,你可別忘了誰在約斗之期 以前死的,誰就是烏龜王八蛋加十八級……。」 你相不相信,有時罵人的話比安慰更能令人活下去? 李大公子狠狠的脫口臟之后,又拍了百里怜雪几回,方才面對駱駝笑道:「洛陽老和興 皮貨鋪子這般好,干啥如此不奈寂寞……。」 駱駝淡淡一笑,道:「橫行洛陽街頭,天天打架回家喝茶多逍遙,你又為何忍他不住闖 這江湖恩怨?」 「因為……,」李大公子笑道:「沒有哥哥我的臟話,那江湖事多無聊。是不是?」 駱駝一笑,不再爭辯。他要的,不是說理,不是嘻笑,而是胜利。踏過別人血跡令自己 往上爬的胜利! 离別羽對煙气神功! 羽,已在手上指間;煙,正由口中裊裊綿延無限。 李北羽一笑,右臂一探前,羽梢已掃向盤旋于眼前的煙裊! 駱駝大笑,笑聲中一團濃煙急噴而出! 李北羽一喝,雙臂伸出,手上竟抓有三十六支翎羽。羽列有弧,弧如扇張。左臂,猛揮 驅煙;右臂呢? 指揮翎羽、羽出如詩、如夢、如霧、如……淚……! 白淡淡的翎羽,沖破擋住前面的煙幕,敞開、毫散! 毫散,如……情人脫下最后的輕紗。 紗已褪,情人的軀体呢? X X X 駱駝呆呆的望著自己的雙臂,外關穴各插了半截羽梗。梗立如山岳之不移、不動。 傳說──,李北羽從來不殺人。 駱駝只是望著雙臂上的羽梗,良久、良久,如同是石雕了一般。他忘了一切,忘了李北 羽早已經扶走了百里怜雪,他忘了黑旗武盟已破。甚至……,忘了自己……。 良久……良久……,他忘掉了一切之后卻想起一件事,想起的……是很久……很久…… 沒有掉過的淚,竟然又爬滿了臉……。順著雙頰……滴下……在手臂上……有一絲……一絲 ……越來越濃的……溫暖……。 X X X 墓碑依舊! 字仍是:「愛妻林儷芬之墓」! 杜鵬輕輕一嘆,撫著墓碑久久不置一辭。 風鈴呢,她則默默在十丈外,望著、望著,眼中泛出的淚光──。她知道,這段愛情路 一定不好走;她還是會笑著盡力來走完成它。 人間世,有多少事不是這樣呢? 你要獲得,就必須付出。或許,到頭來你毫無所獲得;可是,這整個路程不就是一個美 、一首詩? 陳老頭還是跟以前一樣平凡。他自小徑走來,看見了杜鵬,親切的寒喧、話家常。一切 ,就如同老朋友一樣。 最后,陳老頭問:「杜公子這几日有事嗎?」 「有──。」杜鵬笑道:「要看戲……。」 「看戲?有啥嘛戲?」 「天下獨一無二的戲──。」杜鵬笑得更愉快了,他大笑道:「是我的兩個好朋友的決 斗……。」 陳老頭當然不曾注意,也不會關心李北羽和百里怜雪是誰。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今年該 給阿福討一門親事了。 所以,他笑著离開時,留下的話是:「年輕人要沉穩一點,別一天到晚打架……。」 杜鵬笑了,平凡真好。不是嗎? X X X 落入目的,是「愛妻埋香愛子知過之墓」十個字! 他身子有些輕顫,甚至,嘴角都有些抽動起來。驀地,一襲輕裘罩到了身上。 蕭飲泉輕輕一嘆,身側的貝雨虹則無言,默默的站到一旁去,他感激,不是因為她的輕 裘第二次加身。 而是,一個女人明白男人的需要寂寞,和品嘗孤獨! 她輕輕側過了臉。她曾經有爹親,有哥哥;她感激,感激他們教過她,男人的寂寞,是 一种享受。 良久,她才听得他一嘆,聲音是:「玉風堂里,李北羽和百里怜雪的決斗,你去不去? 」 去,當然去!她最少、最少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貝字世家就在洛陽。 X X X 李北羽在笑。當然,誰看見了這么多的親朋好友在眼前一定會笑的。他們由四處赶來, 他奶奶的,赶來看哥哥我丟人現眼! 李北羽都快哭了。 玉珊儿叫道:「別笑得那么難看嗎──,誰欺負你啦?」 我們玉大小姐擺出一副凶狠狠的樣子,當場全部的男士,除了杜鵬以外,都想奪門而出 。 「夠朋友──。」李北羽拍拍杜朋友的肩頭道:「只有你一個能同患難、共生死……。 」 杜鵬不動,而且連回答都沒有──。 宇文湘月訝异啦──。「杜鵬怎么了?」 大大一口嘆气后,玉楚天道:「已經嚇昏啦──。」 X X X 百里雄風望著愛儿,心中盡是無限感慨! 眼前,百里怜雪是滿頭幡飛的白發;然而,幸好的是心已如發般純白了起來。 百里雄風一笑,緩緩將圣劍遞給儿子,道:「去──。」 百里怜雪眼中有了淚光,由父親手中第一回接過了圣劍。一個香火綿延,交到自己手上 ! 他朝爹拜了三拜,立起。正如他爹一般,如同天神矗立。忽的,他仰天一笑,大步跨出 。 笑中,沒有暴戾、沒有殺机,有的是……歡愉──。 X X X 場中早已布置妥當。主角呢? 主角早已相互對峙。 李大公子看著百里怜雪猛笑,百里怜雪看著李大公子也猛笑。笑、笑,就這么笑了一頓 飯,笑得大伙儿全不耐煩啦──。 杜鵬第一個叫道:「喂──,你們打不打呀──?」 蕭飲泉是第二個:「再不打哥哥我要睡午覺啦──。」 那端,也有人不滿。「快點吧──。小乞丐的收入可是大大的損失啦……。」是我們那 位「乞丐王」王克陽先生。 另一端呢?王泰元和王務先倒先下起象棋來了。 梅六彩干啥?嘿,和玉楚天玉大公子玩猜拳哪──。 慢、慢──,還有玉珊儿、宇文湘月、風鈴、貝雨虹一干女人在做什么?哈嗯?繡花? 每個人都有事做,就是場中的兩個主角沒事。 終于,終于,那支翎羽動了起來,很慢、很慢;那圣劍呢?也動了起來,很慢、很慢。 當翎羽遞到了一半,那通体幽黑的圣劍才總算出了鞘!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所有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李北羽的翎羽速度加快,瞬間,如同我佛法輪遍照三千大千世界,無盡無藏。 百里怜雪的圣劍也加快,立時,如同那暗夜靈光洒向諸道諸魔,魂一線白芒耀目。 所有的人全目眩神移,忘了喝彩、忘了吃惊、忘了一切不雅的舉動。 有人哈欠打一半,有人腿在半空,還有人想瞌睡的眼皮落半邊。所有的目光,唯一共同 改變的,是逐漸、逐漸的震撼、而吃惊,而狂喜。 只見,李北羽已退到了一旁;場中,只剩下百里怜雪一個舞動圣劍狂飛。更令人惊喜的 ,是百里怜雪的頭發! 那頭白發,竟開始慢慢、慢慢由發根處轉黑、轉濃! 這才是真正的圣劍第十二層心法! 這才是「渾然大忘」! 李北羽第一個鼓掌,立時,所有的人全都鼓掌歡呼了起來。其聲,直揚青天九万里。 百里怜雪絲毫沒有听到,因為,這真正是圣劍最高心法──渾然大忘! 他已忘了一切,一切,包括天地! 掌聲与喝彩,更烈! X X X 他緩緩自黑暗中抬起頭,仰視東方臨來的晨曦! 他曾發誓复仇,現在,經過半年的苦熬,終于要從地獄魔城中出來。眼前,擺著的是十 八層地獄! 十八個日子來,他一層一層的往上打,終于通過試煉,走出了地獄門! 石門,自身后閉合。在一天晨光下,他雙目盡赤,眼眶深陷,一頭亂發披肩,正是由冥 獄回到世間复仇的惡魔! 誰?他是……?宇文長卿! ∼ 全書完 ∼ *************************************** 百草園曉霜掃描及校對 http://members.spree.com/sip/greenland/ 轉載請保留 *************************************** 熾天使書店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