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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 風 天 下

                   【第十六章 風雲相送】
    
      柳生天心的刀,要殺人的時候絕對不會遲疑。 
     
      那種轟然大乍的氣勢,不只是快,也不只是殺機滿空。甚至,已經超越了死神 
    呼喚! 
     
      那是一種美,一種極致殺人藝術。 
     
      一刀落下,早已評估了左右兩桌敵人相互位置、武學心法、兵器反應,以及對 
    方可能配合的默契。 
     
      以他這麼多年生死相搏的經驗,他覺得自己有機會以一刀、又一刀,慢慢分解 
    對方聯手回擊。 
     
      因為,唐凝風一夥人和老實這幾人,並沒有達到完全的精神意志合一。 
     
      也就是說,他們在對付自己時,還會有一絲猜忌、會有審視觀察,甚而會從中 
    互探彼此虛實。 
     
      所以,他決定先給老實壓力! 
     
      因為,這個中原老字世家四掌櫃只是撿個便宜討好處。不是主角兒! 
     
      不是主角的人卻要代「李墨凝」受這一刀,是人心態都會不平衡。 
     
      「攻向次要敵人致命一刀,」柳生天心常常告訴他真正秘傳弟子柳生水月一句 
    實戰真言:「事實上是瓦解主要敵人的凝聚力!」 
     
      這麼多年來他百戰不敗,因為不止是刀法,不止是武功驚世,而是謀略、心理 
    、人性上透徹的明白! 
     
      「想要成為天下第一──。」 
     
      柳生天心告誡柳生水月最慎重的一句話是:「不能只是一個刀法家,而是要成 
    為一個──兵法家。」 
     
      「刀法家是只練出武藝和殺人技法?」當時柳生水月回道:「而兵法家則對敵 
    人的心理狀態、人性弱點都有完全的明白掌握?」 
     
      「不對──,還不夠!」 
     
      柳生天心立刻嚴肅的開示:「對敵人瞭解就夠了,只是面對實力相差太遠者一 
    種輕視──。」 
     
      「請問師尊,真正的兵法家定義是……?」柳生水月追問。 
     
      「日月天地、山河草木、一切流水浮雲……,」柳生天心非常非常慎重的道: 
    「就算風雲木石也有情,足以影響勝負,判定生死!」 
     
      「柳生天心真是大武術行家──。」 
     
      三元居的頂層三樓,有「天下三人」宣任運、布驚、司馬武聖觀戰。下層二樓 
    ,皇甫追日和封吞星也邊啜茶,邊看著這場日後武林傳說中的:「誰可以單獨一人 
    ,捱住柳生天心一刀?」 
     
      這句話,正是出自皇甫追日的讚歎。 
     
      「看他刀法勢力,八成攻向老實,以兩成防唐凝風。」吞星公子閃動那雙湛藍 
    星目,紅棕髮際隨風著,緩緩道:「武學之妙,不只造詣深邃,而是更深入於人性 
    、文化、破舊、創新,總成為兵法微處,以一擊竟功。」 
     
      皇甫追日頷首贊同:「阿星兄所言甚是──。」 
     
      兵王五子,私底下聊天,常常以小名互喚。 
     
      終究,他們已不止是生死相交的至友,而根本就是一家人。 
     
      有西域義大利國血統的兵王吞星被稱為「阿星」,而有中原血統的皇甫追日一 
    向被叫做「小天」。 
     
      他沒被稱做「誇父追日」的「誇父」,是因為「誇父追日」是個永遠沒完成的 
    夢想。而又不稱呼為「老天」,則是老字世家那位最神秘的二掌櫃,已經叫了這名 
    號。 
     
      「柳生天心這一刀不在殺人,而是殺掉敵人的團結。」皇甫追日凝起雙眸,嘿 
    道:「我們看得出來,唐凝風應該也可以──。」 
     
      「所以,現在就看唐狀元怎麼做──!」 
     
      兵王吞星看了身旁這位兄弟一眼,有那麼一點擔憂。終是,他們兩人在成吉思 
    汗聖陵一戰,生死未卜之事。 
     
      「小天兄……,」封吞星欲言又止。 
     
      「放心──。」皇甫追日輕輕啜了一口茶,兩眼仍舊直視對街茶館,淡然道: 
    「一個值得的對手,才是決戰的意義。不是嗎?」 
     
      咱們唐大公子歎了一口氣,全力而上。 
     
      「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可以發揮到甚麼境界,老實說,自己也不十分明白。 
     
      因為,一直以來武學的運用,幾乎都是隨緣隨機。 
     
      外在環境的變異,對手武學心法運用,自身相對於這些在剎那會發明心性,智 
    慧自啟般來相對應。 
     
      「有念無念,唸唸不離本覺。」恩師開示他的是:「用智不用識,心智所在, 
    即為天地萬物有情本源。」 
     
      眼前柳生天心一刀以攻向老實為主,他卻不由自主盡全力護衛這位老字世家四 
    掌櫃。 
     
      柳生的刀,真是鋒煞驚世! 
     
      「好個唐小子,搶得真快。」俞歡瞧這個兄弟如此賣命,自己也竄身奔上,那 
    把家傳三代著名的「閃電刀法」也淋漓盡致的劃破虛空而去。 
     
      這一刀用力,俞歡只覺自己臂骨一串卡響,像是完全脫鬆開來。不但不覺用力 
    過猛的疼痛,反而舒暢無比。 
     
      「閃電刀法要用到像你爺爺俞傲大俠如此境界──。」俞歡他爹,俞靈曾再三 
    告訴他:「要能達到手骨全脫,身形自在。任何角度,意到刀及。這事,只能實證 
    練到,教不得的!」 
     
      俞歡少爺當下豁然開朗,胸懷清明忍不住大笑。 
     
      刀,隨著聲,展現劃破太虛閃電般驚人氣勢! 
     
      「俞傲一刀,再見傳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閃電刀」?」藏二小姐以兩把短刃奔縱向前時,陡然看見 
    俞歡那刀法,由快變電。 
     
      原本,還可見刀身,到了半路,倏然間只化成一抹流光,恍恍惚惚似有若無。 
     
      江湖傳說中的閃電刀第三代,真的出世了! 
     
      她心中一陣激動。 
     
      自從俞傲、俞靈兩位大俠退隱江湖以後。蘇小魂、蘇佛兒、大悲和尚、潛龍、 
    冷明慧那兩世代的大俠幾乎只剩下數之不盡的傳說。 
     
      她們這一世代,再也無緣可見那些傳奇真實一面。 
     
      自從遇見俞歡,原本抱著一絲希望。 
     
      咱們藏二小姐別無所求,只不過想見識多少父執輩茶餘飯後的聊天真實而已。 
     
      但是,俞歡的刀雖然快,人品也挺好,總是少了麼一點自己想經歷的「出神入 
    化」。 
     
      她並不是有半點輕視俞哥哥,而是對自己的期望失望而已。 
     
      眼前,卻讓她真真實實看著──傳說中的──閃電刀! 
     
      驚天駭世! 
     
      三元居頂層的宣任運、布驚、司馬武聖倏然起身,瞪大了六隻眼睛直凝,不願 
    放過半絲半毫變化。 
     
      二樓,皇甫追日和封吞星也嘩然撐桌而起,拉長半身要看個仔細。 
     
      「這把刀,就是曾經和蘇小魂、蘇佛兒兩位中原名俠並肩作戰,打敗過我們黑 
    色火焰無數次的閃電刀?」 
     
      兵王吞星讚歎道:「如果我們兵王面對的不是這把刀,不是這樣的刀法,那又 
    有什麼意思?!」 
     
      「阿星想挑戰他?」兵王追日問。 
     
      「是!」兵王吞星溫儒一笑:「暢生快意!」 
     
      大明永樂帝九年,十二月十二,正午,江湖中六十年傳說,「閃電刀」第三代 
    傳人,再現武林! 
     
      柳生天心的心,緊緊被拉起四十年前的往事。 
     
      背後,那把刀鋒所轉化入於太虛無形的氣機,正是自己這幾十年來的夢魘。 
     
      是夢魘,也是夢寤以求。 
     
      當年俞傲那一刀,簡直令自己難以置信。天下,竟然有如許的刀法! 
     
      人,竟然可以將刀運用到達此等境界?! 
     
      這麼多年來,他不知轉過多少萬千念頭,總是想像著,如果有那麼一日,自己 
    可以再遭遇一次──一次就好,此生足矣──他柳生天心手上的刀,會如何應付? 
    ! 
     
      不,不是應付,而是如何擋住! 
     
      倏忽轉身,柳生天心橫刀置頸。 
     
      他的死神長刀才剛剛以自己可能最快的速度一橫脖子前頭,俞歡的刀已至! 
     
      真快。 
     
      柳生天心只覺握刀的雙掌十指,承受了無比的壓力。幾乎差點把持不住! 
     
      如果,不是眼前這位俞家閃電刀傳人初悟實戰,恐怕對方的刀已是穿破自己喉 
    頭。 
     
      擋住這一刀,背後老字世家四掌櫃可不客氣掄拳轟至。既沉又重,是老字家著 
    名的「老子碎龍拳」。 
     
      柳生天心頭也不回,左腿往後一勾一拉一挺,硬是以腳掌代手掌捱住老實白白 
    胖胖的拳頭。而眼前,龐不忘的四臂神拳也到,黑魯魯的一大片。 
     
      這位扶桑武學大宗不愧是一代宗師,眉也不皺一下,右腿彈起,直踢平伸,依 
    舊以腳代掌挺住了龐不忘的拳頭。 
     
      此際,他人在半空,雙腿前後拉開一直線,不但擋住一刀四拳的攻殺;而且面 
    對身前藏二小姐那兩把短刃、足利貝姬那柄極品千浪九寸刀,猶且能夠以前襟衣擺 
    飛捲,彷如銅衫鐵布,又硬生生捲纏不讓對方進刺半寸。 
     
      「真是驚人,好個柳生天心──。」 
     
      三元居樓上,以「布棍」聞名天下的武榜眼布驚,也為之悚目讚歎:「這名扶 
    桑兵法大師,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兵器──。」 
     
      望去,歐陽家的歐陽夢香也出手。 
     
      只見這位歐陽大美人以頭髻髮釵做為兵器,玉指輕拈中直探柳生天心後頸椎。 
     
      雖說歐陽夢香以藝品名世,但是歐陽家的武學終究也是江湖一絕。那金釵彷如 
    流光,直探間別有風雅優美。 
     
      柳生天心冷哼一聲,一個拗頸向後,硬是像折斷般貼住後背,張口咬住了歐陽 
    夢香的金釵! 
     
      這已是超越人類極限,簡直不可能之事。 
     
      不過須臾彈指剎那,柳生天心擋住了六大年輕高手的聯手攻擊! 
     
      六大年輕高手,還有一個──唐凝風! 
     
      柳生天心拗頸咬住歐陽夢香金釵的剎那,翻眼向上的目光,正正好和竄奔頂上 
    ,似是凝住半空的唐大狀元四目交接。 
     
      電光石火般,柳生天心只能去咬往歐陽夢香的金釵兵器,全身空門已是完全無 
    法顧及。 
     
      唐凝風,就像風箏、就像雲,停著在半空中。 
     
      這剎那,對方最少有四十八種攻擊可以搏殺自己,也最少有一百二十二種方法 
    ,可以廢殘自己的武功。 
     
      柳生天心的眼中,閃過一抹恐懼;但是隨即,便被認命的桀傲所取代。 
     
      死殘又如何?自己本來早已認知命運如此! 
     
      只不過,如果死在閃電刀之下,是更完美的悲壯。 
     
      無論傳說中「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多神妙,自己能死在四十年前本來就該奪 
    命的俞家閃電刀,那才是刀客的幸福。 
     
      不,是宿命的幸運! 
     
      一念至此,十指力道斗松,要那俞歡快刀穿劃破頸。 
     
      他清楚感覺,對方刀鋒貼到了自己脖子皮膚,劃破。 
     
      卻是,停而未進! 
     
      刀鋒,上頭有三根垂下的指頭輕捏著,慢慢化掉刀刃上激動的氣。 
     
      有人輕笑,道:「老弟,哥哥我瞧你新練乍成,收發之間控制的火候有點不足 
    ──。」 
     
      是唐凝風拉開了刀鋒。 
     
      「俞哥哥好棒──。」藏二小姐也收回了雙刃,拍手嬌笑著:「傳說了六十年 
    的「閃電刀」,果然出神入化。」 
     
      咱們俞快刀臉上一紅,帶了那麼點得意的陶醉。 
     
      龐不忘也收了拳頭,朝對面的老字家四掌櫃呵呵一笑,道:「四掌櫃的好拳力 
    ,透著人家打來可震得龐某全身肉跳……。」 
     
      老實一臉白胖胖肉團動了動,回笑道:「好說,龐神拳在達摩大師草鞋上心法 
    悟得湛精,以後有機會還請指教。」 
     
      另廂,足利大美人望了一眼歐陽大美人,相互一笑,各自輕啟朱唇道:「姑娘 
    人美,武學造詣也不遑多讓男子。」 
     
      說完,又是雙雙一串嬌笑,彼此似乎惺惺相惜。 
     
      這伙子年輕人陡然嘻嘻哈哈,相互搭話吹捧,兀讓那個一代大宗柳生天心楞在 
    中間,一時候不知如何動作。 
     
      難道,這就是這一代武林人物的風格?! 
     
      「誰說大俠一定要板著一張臉嚴肅?」 
     
      幾年以後,咱們唐凝風狀元有一回喝茶時哼哼道:「要裝嚴肅不如去當和尚? 
    」 
     
      「誰說和尚一定嚴肅?」 
     
      當時,身邊一道喝茶,維摩大犬的老主人,學心老住持一臉「嚴肅」的翻白眼 
    回道:「出家人才風趣咧──。」 
     
      「想不到這些年輕人竟然打敗了柳生天心──。」 
     
      司馬武聖嘿哼一聲,端著在指間的茶盅,裡頭茶水嗤嗤噴響,一忽兒全冒成白 
    煙被蒸乾。 
     
      旁坐,宣任運優雅的放下掌指間把玩的筷子。雖見得他輕輕平放落面,卻是深 
    陷入桌差點穿透而過。 
     
      布驚倒兀自有些讚賞,呵呵笑接道:「這樣不也挺好,咱們「天下三人」這三 
    個老頭,也算是後繼有人,可以安心過過逍遙的日子。」 
     
      司馬武聖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宣任運則淡淡一笑,接了話:「布兄──,唐 
    凝風通過了柳生天心那關,可還沒通過我們三個人的測試呢!」 
     
      原先,司馬探花提議,他們天下三人暗中測試今年新科雙狀元唐凝風、龔天下 
    真正武學造詣如何。他可有一個簡單有力的理由:「如果他們武學造詣不濟,不足 
    稱當武狀元,屆時不但造成武林典誥所立下的公正評名備受質疑,恐怕我中原武林 
    也為天下笑柄。」 
     
      布驚還自猶豫,宣任運倒也沉吟允諾:「只是暗中測試也無傷大雅,反正是點 
    到為止。 
     
      若是那些晚輩在造詣上有不足之處,我們當前輩的也合該指點一二,以令典誥 
    盛名不墜。」 
     
      既然宣任運這麼開口,布驚也不置可否。想想,跟年輕一代交個手拈斤兩,提 
    攜後進總也是前輩當為之事。 
     
      眼前,方才一戰中唐凝風以德服人,不但勝,而且勝得十分漂亮。 
     
      「依布某來看,唐凝風就不用測試了吧?」 
     
      布驚清了清嗓子,道著:「方纔那手「凌空化虛」在半空停留,以及傳說中「 
    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裡的「無相破兵指」拉開了俞歡閃電刀,這等功力絕對足以 
    成為江湖美談──。」 
     
      宣任運和司馬武聖相互望了一眼,頷首應道:「布兄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們 
    屆時就看看龔天下造詣如何便可──。」 
     
      三元居頂樓似乎有了協議,二樓的皇甫追日和吞星公子雙雙沉默了好片刻。 
     
      「小天──,聖陵一戰,唐凝風的實力不可小覷……。」封吞星有些擔心。 
     
      方纔,別小看唐大公子拈指退刀;單憑人在半空無可著力,以內挾離俞家閃電 
    刀,絕對不是尋常高手可為。 
     
      皇甫追日星目精光閃動,須臾後才回道:「離魂小兄弟方才傳出了消息──天 
    大師即將到此處與我們會合……。」 
     
      兵王吞星輕訝抬眉,果然在樓下街角處發現了暗記,不禁微微一笑,道:「阿 
    星就是不如小天兄細心,天大師果然是在護送過來的途中……。」 
     
      他噓出一口氣,喃喃道著:「有天大師前來指點,那阿星就放心多了。」他頓 
    了頓,像是自言自語:「不知道天大師對俞家閃電刀法有何觀點?!」 
     
      能破俞家閃電刀,將絕對成為武林另一個傳奇! 
     
      「唐凝風比我們想像得還可怕──。」 
     
      大漠龍王賀難看完了整場茶館內那一局驚世決戰,聲音從黑面紗後冷沉沉道著 
    :「他沒讓俞歡殺了柳生天心,但卻讓柳生死了心!」 
     
      「因為柳生天心本來已經抱著必死之心──?」 
     
      穆開加蘭雖然是大漠地王一幫裡最年輕的鷹王,但在反應上往往最得賀難的讚 
    許。只見他接著道:「柳生天心這一生必然是想再戰俞家閃電刀,如今宿願得償。 
     
      而且,此人恩怨分明,怎麼說唐凝風也算有救命之恩……。」 
     
      所以,柳生天心再也無法對唐凝風的朋友出刀。 
     
      無論是「李墨凝」龐不忘,或是扶桑公主足利貝姬,他怎麼也違背不了一名武 
    士基本的尊嚴。 
     
      「最可怕的影響是,柳生天心這一走,勢必改變扶桑大日聖教的佈局──。」 
     
      賀難的神情在黑面紗後面看不出來,不過從聲音倒是有些冷峻:「最好對方不 
    要隨意毀棄跟我們之間的盟約!」 
     
      武林中辟縱橫,玄機殺機處處,誰也不知道遠在大漠的地王一幫和海外東瀛的 
    大日聖教暗中結盟。 
     
      他們的合作,當然不會單純。 
     
      但是,除了名利權勢,還會有甚麼? 
     
      靈石縣裡柳生天心和新一代年輕高手一戰,不到一日光景便轟傳武林。 
     
      當然,出了誇父山的龔天下、藏雪兒、龍征和兵王羽墨、宗無畏以及如今法號 
    「法救小僧」的龐動戰,在路旁茶館也立即聽到了消息。 
     
      「俞家閃電刀第三代出世……,」藏大美人柔聲自語,邊問著龔天下,道:「 
    唐凝風狀元以德擊敗天心死神刀……不知龔狀元有何見解?」 
     
      龔天下一手搔著維摩大犬的頭,一手弄著搏龍霸虎的下頷,好片刻才回了一句 
    :「凝風──,遵循師訓,為所當為──。」 
     
      好一句「為所當為」,不卑不亢,理所當然。 
     
      羽墨先生感歎一聲:「令師,真是聖人!」 
     
      因為,只有如聖的師父,才能教導出非凡的弟子。 
     
      卓越超群的弟子,正是對師最好的讚美供養! 
     
      茶館前官道人來人往,陸陸續續間不少人紛論著武林近日情事。當然,在同時 
    他們這一夥人也各自接到自家的暗記消息。 
     
      「宗王師被少林印性大師和破銅刀楊巖送往嵩山!」這是藏大小姐由本家中得 
    到的信息。身旁,宗無畏得到的卻是:「少教主似乎身受重傷,被少林印性和破銅 
    刀楊巖「押」往少林方向而去!」 
     
      龍大捕帥得到此事消息又有點不同:「魔教少主宗王師似乎狂性大發,被少林 
    印性和楊巖制服,正往嵩山途中,官府沿途監視,請捕帥定奪……。」 
     
      事情的狀態差不多,在真相描述上卻大有不同。 
     
      宗無畏濃眉一撇,忍不住起身沉聲道:「各位,日昨鄺奇人曾言犬子有難,看 
    來果真是有此事……。」 
     
      他頓了頓口氣,朝四周各人一抱拳:「老夫念子心切,不得不在此先行一步, 
    前往探個究竟──。」 
     
      宗無畏的決定合情合理,誰也不好相勸阻止。倒是,這說話間,旁桌又有武林 
    人物在議論著:「當今江湖之中,最駭人的是兵王一脈那位「離魂索命問」……。 
    」 
     
      「可不是,一日之間中原武林,在典誥上排名的高手沒半個擋得住……。」有 
    人接口感歎:「連安心大俠也一式被殺,閻靈女俠是一招見敗。唉──,看來只有 
    瞧瞧新科狀元能不能扳回一點顏面了。」 
     
      「唐凝風狀元可沒空咧──。」隔桌的所有人插話過來:「正月十五日月圓時 
    ,聖陵一戰風雲送,唐凝風為了兵王追日一戰,恐怕難以分身對付兵王離魂!」 
     
      「真正令人震撼的消息還不是這些……。」有個老江湖樣兒的老頭,摸著頷下 
    白鬚,搖頭歎道:「兵王一脈,最神的背後智目,竟然是柳破煙不為人知的胞弟, 
    柳破天!」 
     
      這話,又引得藏雪兒他們紛紛望回兵王羽墨。 
     
      只見羽墨先生輕搖白羽扇,面形流露帝王般氣勢,緩緩點頭,回道:「的確, 
    天師父是我兵王武學總持,而各位所聽說我蒙古曾尋天下資穎兒童,訓練背頌天下 
    百家武功典籍加以貫通創新,這指導師父也正是天師父!」 
     
      桌子另端,那原本起身的宗無畏沉哼一聲,又重重落座,道:「羽墨先生── 
    ,兵王一脈擾我中原武林多少紛爭,這又何必?」 
     
      「宗教主──,」兵王羽墨雙眸星光一閃,器宇軒昂回道:「正明教所為,何 
    嘗不是為當今大明朝廷不容?」 
     
      「心情相同,只不過是立場相異。」藏雪兒輕輕感歎,想到對面的龍征和自己 
    ,不正有這點微妙?! 
     
      她搖了搖頭,反倒羨慕起白髮飛落的龐動戰。 
     
      眼前,這人昔日霸氣殺氣盡沒,半垂雙眸專心飲茶。 
     
      人生如果真是能徹底放下了,別有一番快活吧?! 
     
      驀底,龔天下伸手拍了拍萬變神猿的頭頂,道:「江湖兇惡,人心險獸,今日 
    你和阿虎先回絕谷陪伴奇人,來日我自會從蔥嶺帶你同類相聚……。」 
     
      那萬變神猿似乎心有不願,瞄了維摩大犬一眼,擺明了:「為什麼那傢伙就可 
    以和你一道逛江湖走武林?」 
     
      維摩大犬也回了這大猴子一眼,將前腳掌往萬變神猿肩頭拍了拍,倒像安慰對 
    方似的:「我長得普通,不會引起人們騷動,較好行事。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看 
    你──。」 
     
      至於那頭搏龍霸虎則蹭著「法救小僧」,也有不捨。 
     
      「去吧!」法救拍了拍那虎大頭,感歎道:「昔日我待你如畜牲,今日你卻情 
    義深重猶過人,令小僧慚愧。」 
     
      龍征看著這一幕,倒也有一番感觸:「本捕帥緝拿天下惡徒,想不到你們這些 
    人也會有自我覺悟一日。」 
     
      「人,絕對有善的一面!」 
     
      這話,是龔天下的回答。簡單得有如真理! 
     
      信鴿滿天亂飛,武林消息奔傳。 
     
      「唉呀──,龔天下那小子出現江湖啦?」 
     
      咱們唐大公子不到半日光景,便從銀大先生的「墨頂一線銀」那只神鴿得到了 
    消息。 
     
      「怪的是姊姊竟然和兵王的羽墨先生一路同行?」藏二小姐皺了皺眉頭,道: 
    「難不成他們化敵為友?」她忽的咭咭脆悅笑了:「好啦!這會兒可天下太平了! 
    」 
     
      「二小姐未免想得太美好?」 
     
      一旁龐不忘以老江湖模樣指導後進似的,道:「他們目前同路前來靈石縣,只 
    是目的地相同。況且,眼下彼此間也沒什麼生死深仇,彼此相互觀察對方也好日後 
    計量。」 
     
      現下所在,他們一夥子人可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吞星山莊在靈石別館的對面酒樓 
    ──星前巖酒館。 
     
      唐凝風在此,老實可也老實不客氣的跟著落坐。 
     
      「唉!我們跟那個四掌櫃的很熟嗎?」俞歡公子瞅了唐狀元一眼,哼哼道:「 
    人家絕對是衝著你來──。」 
     
      「這點哥哥我完全知道。」 
     
      唐大公子皺著眉,反覆思量了好幾回,歪著頭道:「就算當日在誇父山下秘道 
    洞內一戰未分勝負,也犯不著黏成這般,乾脆挑明了放手打一架算啦。」 
     
      他嚷得大聲,好故意瞧瞧對方反應。 
     
      那位老實兄可不太老實,白胖胖圓臉沒啥表情,只顧朝著身旁美人招呼:「歐 
    陽姑娘,咱們先來個靈石縣有名的夢熊藏冬如何?」 
     
      這道菜,乃是以熊掌切絲和雞肉條交卷後,放入冬瓜內蒸煮,外鍋則用龍蝦熬 
    湯,再置以竹葉包裹,清香悅嫩猶勝天九翅、極品鮑。 
     
      歐陽夢香溫柔一笑,風華傾城輕輕柔聲回道:「謝謝公子細心,就依您作主─ 
    ─。」 
     
      兩人間像是情人對話,直叫我們唐大公子插不下話。 
     
      「算啦,唐狀元,人家可沒空理你呢!」 
     
      足利貝姬大美人瞅著那廂人家甜蜜,有那麼一點英爽中帶著羨慕,道:「中原 
    詩詞寫得好,只羨鴛鴦不羨仙,瞧起來有幾分是如此!」 
     
      唐大少爺耳裡聽大美人吟了這句詩兒,忽的臉兒也紅了那一下,自個兒有些尷 
    尬笑了兩聲,道:「那咱可真是煞人家的風景啦!」 
     
      這兩人對話,有些文不對題。 
     
      文不對題,看著、聽著在旁人眼裡耳裡,又似乎別有意題。 
     
      藏二小姐咭咭輕笑,冒出了一句:「我們都踩到門口來了,不知道對方會做出 
    什麼反應?!」 
     
      好問題。他們已經坐了好片刻,兵王一脈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更清楚,這回人 
    質真是在山莊內,難道不怕他們就這麼衝進去救人? 
     
      「皇甫追日既然和唐狀元有約,他相信你不會出手。」歐陽夢香忽的隔桌傳話 
    ,溫柔有力十分自信:「所以,唯一可能就是只有俞歡少俠。」 
     
      因為,無論是足利貝姬、龐不忘、藏雅兒都不在武林典誥排名。 
     
      他們不是不能做,而是依慣例,只要有典誥排名的「大俠」在場,一般是不會 
    先出手搶功。 
     
      這是一種尊敬! 
     
      「難道他們就不怕俞哥哥的閃電刀?」藏二小姐可不服氣。日昨那一戰,俞哥 
    哥可是令人崇拜得五體投地。 
     
      「是武林中人,誰都對俞家閃電刀法絕對尊敬。」 
     
      歐陽夢香不疾不緩,微微一笑中柔聲回道:「所以,兵王之一的吞星公子可能 
    會直接向俞少俠挑戰。」 
     
      如此一來,就如同唐凝風被皇甫追日約死,動彈不得。 
     
      問題是,俞歡又不可能拒絕對方的約戰。 
     
      無論是武林典誥上排名的條例,或是他俞家的名譽,都只能接受兵王吞星的挑 
    戰。 
     
      咱們俞歡少俠歎了一口氣,眼前吞星別莊的大門,果真出來一列人馬,當前的 
    正是那位管家模樣,有些賊賊的齊長記,後頭則是楊大雪、柳風起捧了個掛披紅布 
    金盤。 
     
      金盤上,很明顯有封信函。 
     
      「宗師尊當時為什麼撤刀退兵?」 
     
      靈石縣外,滿山遍野落雪盡覆。這風情,有故鄉北國的味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著雙眼。意念馳奔,想起家鄉的酒窖氣息,在冬 
    夜裡特別溫暖身子和心情。 
     
      想當年,幾許年輕壯男,高歌入深山,緝熊捕殺。多少豪情,一夜烈火熊熊, 
    醉酒舞刀,笑聲盡穿天穹。如今,五十年歲匆匆過,回看人生總暢意。又何求?! 
     
      「我將這把刀交給!」 
     
      老人淡淡悠悠答非所問,將數十年從不離身離指的名刀,丟向對面年輕女子。 
     
      那女子花容驚異,急急忙忙跪在雪地上,恭敬垂下頭以高舉的雙手接著正著。 
     
      她的手臂白皙,和滿地的雪相映在月光下,彷如光華。而刀,刀鞘墨黑,似乎 
    是染多了敵人的血,在月光下反而有種肅殺邪氣。 
     
      「師尊……。」那女子急聲想問。老人輕輕歎了一口氣,以四十年未曾有的溫 
    柔,自顧自的緩緩道:「是我唯一認可的傳人,現在我命令拿這把刀了我!」 
     
      女子表情陷入極深痛苦,全身顫抖,跪而不動。 
     
      「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聲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殺師尊,卻可寧死。」 
     
      「啐!廢人──。」老人勃怒,罵道:「拉刀出來,看看刀身上刻了什麼?」 
     
      女子雙膝跪陷入地,以右手驚顫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鮮紅:從容生死是武道! 
     
      「為師四十年前敗在俞傲閃電刀,沒有自盡以對武道,已是大錯。四十年後再 
    敗在俞家閃電刀第三代傳人,又未能死於此刀鋒刃,更是遺憾。」老人憤聲沖摜山 
    野:「如今,連自己刀身刀法都不死於其中,豈不是極大羞恥?!」 
     
      那女子全身抖動,握刀在手總是揮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殺我,是能繼承我柳生最後刀法精髓成為真正 
    傳人──見師殺師,便成死神!如果心軟,我柳生刀法滅絕,就讓我殺了,以免日 
    後後人謗我名聲──。」 
     
      老人喝罵中,以腰際另把長刀破空直劈。 
     
      刀鋒所過,捲起萬般飛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懼交集,以老人所贈的刀相擋,只敢擋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憤言 
    :「如果不殺了我,怎麼有資格以天心死神刀傳人去殺俞家閃電刀傳人?」 
     
      他連舞了十七手絕殺刀法,那女子盡了全力避過,老人仍舊是罵著:「如果殺 
    不了俞歡,又怎麼有面目讓柳生刀法在世?」 
     
      「師尊又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亂中,回問。 
     
      「因為只有殺了我,心中仇恨才能將天心究竟殺技完成。」老人大喝:「唯有 
    以死相對,才能破太虛之刀!」 
     
      既已心死,太虛即我。 
     
      我即太虛,法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驀底竄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殺了這 
    廢物──。」 
     
      刀下,狂肅難言,天地當真變色! 
     
      女子盡生全力,反刀向上擋著。 
     
      卻是,一刃插入師尊喉間! 
     
      女子驚呼,這才發覺,自己背後那樹,有四五隻劇毒「紅珠黑鬼」蜘蛛,跳躍 
    要咬自己脖頸。而師尊落刀,轉劈為掃,盡狙殺滅,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難以言喻,望著師尊雙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卻有安詳 
    ,喉間咕嚕咕嚕沒半點聲音可以發出,卻是,嘴角一絲笑意揚起。 
     
      「以後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 
     
      女子的念頭千紛萬亂,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師尊相見時,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幾乎 
    餓死。 
     
      在最寒最凍的時候,有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從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歲的自己 
    ,聲音溫柔的有如父親:「以後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 
     
      記得清楚,師尊當時昂首天穹,望著正輪明月,放聲大笑:「就是我的人生骨 
    肉,就是我的刀法骨肉,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門,天心死神刀第二代傳人! 
     
      俞歡少俠的臉色就像被人在嘴巴裡塞了五個生雞蛋,而且還是帶殼的那種。 
     
      柳生天心的體,被人運進了靈石縣、運進了星前巖酒館、運進了俞快刀的眼瞳 
    孔子裡。 
     
      陪同首,只有一張短箋。 
     
      短箋上只有用血寫得簡單一句:柳生水月奉師之命,殺! 
     
      俞少爺好一張苦臉,挺無辜的望向足利貝姬,嚷嚷道:「這又是們扶桑那門子 
    風俗?」 
     
      足利大美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望著一代刀法宗柳生天心的遺體,回道:「這是 
    柳生宗對俞家刀法的尊敬。」 
     
      以死,表示自己並非貪生之徒。 
     
      以命,表達對手武術造詣崇隆。 
     
      「但是哥哥我沒有要殺他呀──!」咱們俞公子可是又急又怒:「況且,那一 
    刀他也擋住了!」 
     
      「擋住卻破不了!」 
     
      唐凝風的聲音也有了一分尊敬,對著柳生天心的遺體合十一揖,邊道著:「柳 
    生宗是一位真正為武道的殉道者,足以和我們中原歷代名俠同等受敬。」 
     
      俞歡吶吶了片刻,又道:「那這位柳生水月有何意圖?」 
     
      「殺你!」 
     
      足利貝姬真是歎著氣:「一生一世,她唯有殺了你以後,才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我到底招誰惹誰啦?」 
     
      俞歡真想昏倒,然後一覺醒來這一切都是夢。 
     
      想想,一日之內,悟透實戰閃電刀法精髓,本來是十分得意情事。誰知,前頭 
    來個兵王吞星下戰書;現在又來個柳生水月想要命。 
     
      「現在哥哥我終於有點明白……,」俞快刀朝唐大狀元歎了一口氣:「七年前 
    你在五台山一戰驚動武林後,好一段時間江湖上沒人知道你這小子下落──。」 
     
      因為太有名。 
     
      人間情事,是毀隨譽至;江湖之中,則是殺隨名來! 
     
      因為人人都想成名,因為有名就有利、有權、有勢。 
     
      當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敗一個已經很有名的人! 
     
      宗無畏心中一陣感動。 
     
      因為,龔天下無言之中自己決定往嵩山少林的方向走。 
     
      龔天下的決定,「法救小僧」龐動戰完全不會反對。當然,藏雪兒、龍征也沒 
    有異議。 
     
      甚至,連兵王羽墨也一路同行! 
     
      這位昔日魔教教主感動的是,他可以感覺到,龔兄弟真是關心宗王師的情況, 
    所以想早點一探究竟。甚至,看看是否能盡心盡力,救助一把。 
     
      少林印性德高望重,他帶著宗王師回少林必有道理。 
     
      龔天下趕路趕得很快,想是要在半途中相遇。這中間,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個男子真是頂天立地。」 
     
      宗無畏心胸十分快意,總覺得老天還是有眼,讓自己一生多桀中,始終能遇著 
    這麼一個漢子。 
     
      他看了一眼策馬馳風的羽墨先生,這蒙古人騎術極好,自在的彷如以眼漫步平 
    地。 
     
      「為什麼兵王羽墨也一道同路?」宗無畏納悶,卻怪異自己沒有江湖中人該有 
    的不安和疑懼。 
     
      難道,絕谷相處,大家真是成了可以相互放心的朋友?!他害怕自己失去戒心 
    ,更害怕自己竟然完全放心! 
     
      「宗教主擔心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忽的轉首淡然一笑,優雅從容之極:「兵王絕殺盯著令公子,他知道 
    本座正在前往途中,不會冒然出手。」 
     
      宗無畏一楞,隨即想放聲大笑。流目間看著前騎龐動戰,安安詳詳在馬背上隨 
    著蹄起蹄落,合而為一。 
     
      「人生真是無常變異──。」 
     
      宗無畏內心感歎一聲:「原是死敵相對,如今卻可肝膽相對;原本霸氣人間, 
    當下又落發為僧。宗無畏啊──,宗無畏,你自己心性死守一隅,是對是錯?!」 
     
      最前頭,是維摩大犬放足狂奔,領著這六人六騎前行。像是知道印性大師行徑 
    ,毫不猶豫! 
     
      如果連狗兒也能明了人間情事,宗無畏在彷然間略有所悟,我今為人,真正該 
    當者何者? 
     
      山風帶雪陣清涼,一犬六騎,動中有靜。 
     
      靜的是,群己之間,一種莫名的安詳和協! 
     
      宗王師緩緩睜開雙眼,瞳孔裡映入的是一把刀。 
     
      破銅刀! 
     
      刀身,粗糙的表面,模糊映照了一張和尚的臉;以及,面龐上憂心關切的神情 
    。 
     
      「施主清醒了?!」少林印性大師淡淡語調裡,有些歎息:「不知現下身體感 
    受如何?!」 
     
      宗王師只覺體內氣機盈沛,輕靈活現。他略為一提氣,已自木板床舖中以自己 
    未曾有的快速昂然立身。 
     
      他有些訝異,也有些恐懼。 
     
      因為,他記得自己差點一掌擊殺楊巖之事。 
     
      至於盡碎成家堡成言福全身骨骼之事,則有些恍然不清,像是夢中情事不真確 
    。 
     
      眼前,唯一令他稍感安慰的,就是「破銅刀」楊巖還活生生在那裡。 
     
      他們目光交接,一時間心境很難用言語表達。 
     
      這三個男人,絕對是屬於沉默的那一種。 
     
      此番生死後再見,總覺人生真是一言難盡。恍忽間,印性大師想起恩師一明大 
    師所開示的禪意:「心行處滅。」 
     
      「何名為禪?是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一明大師在他要接掌藏經閣時入室 
    演法:「若明本心,萬般經論總是閒文字。此乃我達摩祖師於『血脈論』中所言。 
    你務必參悟,世間世出圓融,萬法不二;佛法在在處處些有,當下有覺有證無念中 
    即得……。」 
     
      少林印性方自體會,宗王師忽然開口道:「我昏迷了多久?」 
     
      「七天七夜!」 
     
      楊巖聲音如石,一個字一個字沉聲道:「我們現下是在洛陽法輪寺中……。」 
     
      宗王師挑了挑那對劍眉,臉上沒有表情,不過聲音倒是溫暖不少:「兩位送在 
    下至此之意為何?」 
     
      印性大師和楊巖互望一眼,便是雙掌合十道:「不瞞施主,師兄印真大師暗藏 
    一函,道指天機。明白表示宗施主身受天地靈氣大造彙集,但是內在參悟未透,恐 
    怕……。」 
     
      宗王師雙眸一睜,淡淡接道:「恐怕走火入魔?」 
     
      「阿彌陀佛──,」印性大師輕聲歎息:「善哉、善哉!」 
     
      宗王師臉色一肅,原本要脫口而出:「干和尚何事?」隨即一念想到對方救命 
    之恩,神情為之和緩,道:「大師可有救解之法?」 
     
      「萬法由心造──。」 
     
      印性大師臉上神情十分複雜,有些苦笑道:「施主若能在少林寺內潛修心性, 
    或許可以轉煞為助!」 
     
      這位少林高僧當然可以明白,這話一出口,宗王師要沒惱怒神色,那可真是有 
    慧根的佛門龍象之材了。 
     
      宗王師是忍下了脾氣,那兩排牙根咬了好片刻,這才迸出一句話:「大師── 
    ,如果在下無法應允呢?!」 
     
      這正是第一個大問題所在。 
     
      印性什麼也無法說,只能輕閉雙眼,入座禪定。 
     
      他不是顯現什麼禪門公案,無言開示。 
     
      而是,眼前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做。 
     
      有時,靜默澄心,反而是智慧的開始!不是嗎? 
     
      「這麼混下去,是不是有點無聊?」 
     
      咱們俞歡少俠大大歎了一口氣。已經三天三夜了,那個柳生水月也沒提把刀來 
    相互砍一砍,早點了結算啦! 
     
      等待,有時簡直是種虐待。 
     
      「你急個啥勁?」唐大狀元望著窗外,沒好氣的應著:「反正兵王那兩個小兔 
    崽子也沒把那些異族送出城,咱們也樂得輕鬆。」 
     
      「你平常很忙嗎?」俞快刀刀快口更快:「不干點俠義事,你這算那門子武狀 
    元大俠?」 
     
      唐凝風可是打了個大哈欠,又伸個大懶腰。眼下,是俞歡這小子混到他客棧的 
    房裡泡茶扯淡,至於黑胖子龐不忘和那兩個女人不知各自在幹啥。 
     
      「誰說大俠每天就要過著不是人的生活?」 
     
      唐凝風公子可理直氣壯啦:「如果一個人自命不凡,絕對不會是英雄,而是梟 
    雄!」 
     
      英雄,是因為親近世間,所以才是英雄。 
     
      「那你現在幹嘛?」俞少爺已經快悶瘋了。 
     
      「瞧你這樣,只好帶你出門了。」 
     
      「好啊!」咱們俞歡可樂了:「辦什麼大事去?」 
     
      「是大事。」唐大公子瞅著這個「朋友」,哼哼道:「不過,是討女人歡心的 
    大事!」 
     
      這話禪意可深了。當場,俞歡完全不懂。 
     
      「你喜歡藏二小姐對不對?」 
     
      唐大狀元笑得可大聲了:「姑娘人家如果不送點啥麼禮物的給她,怎麼讓人家 
    睹物思人,記住你?」 
     
      俞歡在街坊上跟著唐大公子晃。 
     
      說真格的,他嘴裡一直嚷嚷開罵:「這是什麼屁主意,逛街買東西給姑娘?你 
    簡直糟蹋大俠形象──。」 
     
      口裡罵得兇,腳程可半點也沒慢著。 
     
      眼前,這靈石縣東門市集可熱鬧啦。從前朝大元許多西域諸國來的貨品,真可 
    稱得上是令人大開眼界。 
     
      有人叫賣據稱比波斯更好的法蘭西斯紅酒,也有被稱來自佛羅倫斯的彩繪琉璃 
    畫;甚至聽說在數百年前西域有一支軍隊叫「羅馬遠征軍」的全套盔甲,當然也少 
    不了來自天竺、安南、暹邏、朝鮮、扶桑各路貨品。 
     
      逛了個把時辰,咱們俞少爺看看身旁的唐公子半點動靜也沒有,不禁急了。開 
    口問道:「好啦、好啦──,你告訴我,姑娘人家最想要什麼?」 
     
      唐凝風瞅了對方一眼,好半晌才慢條斯理,十足經驗老道似的回了兩個字:「 
    安心!」 
     
      俞大少爺方自一楞,那唐凝風瞧他一副不明白樣,忍不住歎氣道:「姑娘人家 
    要的是一種令她『安心』的感覺!」 
     
      「安心怎麼買?」俞歡真的想不透。 
     
      「它不是用買的──。」 
     
      唐凝風的眼睛陡然一亮,嘿嘿哼哼道:「是送上門來證明給人家看的!」 
     
      人群,紛紛雜雜紅男綠女有數百。 
     
      但是,唐凝風的眼瞳裡,穿過這些人群卻只有一個! 
     
      一個穿著白色素服,衣袖口各自繡了一朵黑蓮花和一弧黑色彎月的女人。 
     
      那女人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不,甚至只有二十年歲出頭。清秀的面龐,殺氣 
    造成了另一種華麗而神秘的美! 
     
      她在人群中游走,就如同君王在巡視領土和子民。 
     
      但是這個女人的眼神,有些悲傷、有些憤怒,以及……死神般的冷酷冷靜。柳 
    生水月! 
     
      俞歡立刻看到對方。 
     
      柳生水月的眼神,也毫不猶豫的穿過人群射入眼眸內。好利,簡直像是瞧見了 
    柳生天心一般無二。 
     
      他們仍舊在人群中自在行走,自然靠近。就像陌生的滿街路人。 
     
      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只不過是被因緣和死亡牽扯在一起! 
     
      而這個,就是人生、就是江湖。 
     
      俞歡沒有拔刀的衝動。或許,是因為對方現在也不想出手吧?當他們相互越是 
    靠近,彼此間原先緊繃的殺氣卻越見減低。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默契。 
     
      「至少我們一生中能平靜的見一次面……,」他們心中想著類似的念頭:「總 
    是人生中的機緣。」 
     
      俞歡想起他爹的告誡:「不要把對手當成敵人,而是要把敵人當作生命來尊重 
    !」 
     
      柳生水月想到師父訓示的是:「兵法家最高的境界,不是無刀之刀,而是在奪 
    取對方生命之前,對敵人一生經歷的尊敬!」 
     
      「兵者,武之器;心者,兵之主!」 
     
      柳生水月和俞歡錯身而過之際,淡淡開口說話。語調,有異邦的聲腔風味,柔 
    軟中卻又霸殺十足:「俞歡,你是個好對手!」 
     
      俞快刀歎了一口氣:「什麼時候?!」 
     
      「今夜!」柳生水月的聲音在人群中輕輕飄湯:「今晚月圓,是出刀的多情夜 
    !」 
     
      一旁,唐凝風忍不住開口:「這個女人的殺技,絕對和她師父不同。」 
     
      俞歡挑了挑眉,立刻問道:「如何不同?」 
     
      「細膩優美,是一個會讓敵人笑著把脖子送上刀口的頂尖高手。」唐大公子歎 
    了一口氣,回頭瞧人群,早已不見對方身影,好片刻才又道:「相同的是,絕對一 
    擊斃命!」 
     
      咱們俞少俠背脊一冷,強自鎮定道:「怕什麼,柳生天心哥哥我都領教過了─ 
    ─。」 
     
      他口裡自我安慰,心裡卻不得不承認。三日前一戰,如果不是有那麼多高手圍 
    攻,自己是對手嗎?! 
     
      「你怎麼知道在這裡可遇見她?」俞歡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問了一句。 
     
      「我只是相信她這幾天一直觀察你!」 
     
      唐大公子嘿嘿一笑:「擺明了講,拉你這小子出來當餌,讓對方露個臉,大家 
    以後照面才知道對手是誰。」 
     
      原來這小子講了半天追姑娘的屁話,是把哥哥我當餌?!俞少俠可真是要翻臉 
    啦! 
     
      「柳生一門是兵法家!」 
     
      唐大狀元忽的嚴肅起來,道:「所以,在出手前,一定會盡可能的貼近敵人觀 
    察。」 
     
      為的是,一擊必殺! 
     
      兵王一脈,何嘗不是如此? 
     
      最神秘的殺手「老學究」,又何嘗不是如?! 
     
      兵王離魂以最快的速度將柳破天送到靈石縣。 
     
      三天三夜的時間,從洛陽到靈石,那絕對是件辛苦而艱難的工作。 
     
      他訝異,不是因為自己做得到,而是在柳破煙專用大馬車內,那位柳大莊主竟 
    然挺得住! 
     
      以一個受創如此嚴重的人,他實在難以相信。但是一念想到同樣在車廂內的「 
    兵王天師」,實在也沒什麼是不可能。 
     
      靈石大縣吞星山莊別館前,柳破煙是自己走下車。 
     
      腳步雖然有點不穩,卻真的用自己雙腿踏在土地上! 
     
      這點,令兵王離魂更加驚疑。 
     
      除非有人以極深的內力灌注柳破煙全身百脈,並且以傳說中「脫胎換骨」大法 
    將他奇經八脈的氣血洗練過,否則絕無可能! 
     
      就算神仙,也得有藥救人。 
     
      柳破煙的狀態,非得有雄厚無比的內力相救不可。 
     
      離魂相信在自己不眠不休護送之下,那車廂內除了天師兄弟以外,絕對沒有任 
    何人靠近過。 
     
      所以結論只有一個──「兵王天師」柳破天師父不但學貫古今武學奧秘,而且 
    是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 
     
      剎那,兵王離魂內心充滿了感動和尊敬。 
     
      他並不恐懼。因為,面對恩人又何必恐懼?! 
     
      他感動的是,柳破天深藏不露,而每每在危急時,由他們兵王一脈有機會報恩 
    。 
     
      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 
     
      他尊敬的是,這般的頂尖高手,卻能虛懷若谷,對兵王一脈竭盡所能提供所知 
    所創。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願意為你如此付出,而且又無所求,你會以什麼樣的 
    心情來面對他?! 
     
      柳破煙的心情矛盾極了。 
     
      破天是自己相依為命,最為親近的親人。甚至,他絕對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來 
    保護這位胞弟。 
     
      但是眼前,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胞弟,赫然是令中原武林聞之色變,兵王一脈 
    的背後智目! 
     
      他柳破煙可以看不起天下英雄,卻實在無法讓自己成為蒙古人同夥,並肩向漢 
    人宣戰。 
     
      「天弟……,」柳破煙十足矛盾的心情,在臉上顯露無遺:「難道,我們非得 
    前往蒙古不可?!」 
     
      「大哥──。」 
     
      柳破天當然知道他胞兄複雜而難以接受的心情,尖著嗓音,盡可能平和語調道 
    著:「三天前中原武林已知小弟是兵王背後智目……。」 
     
      他一頓,輕歎嘶啞接道著:「如今,除了蒙古以外,中原已然沒有我們立身之 
    處!」 
     
      柳破煙環顧四下,是在一間十分雅緻廂房內。眼前柳破天似乎明白胞兄驚覺, 
    道著:「大哥有話但說無妨──。兵王一脈敬我如師,絕對不會有人暗中偷聽!」 
     
      柳破煙重重歎了一口氣,盯著他胞弟那對深遠幽邃的雙眼,苦笑道:「天弟必 
    知,六十年前冷楓堡堡主冷明慧曾和當時大俠蘇小魂為敵,鬥智鬥力十分慘烈…… 
    。」 
     
      但是後來冷明慧棄暗投明,和蘇小魂大俠共同對御蒙古「黑色火焰」入侵。 
     
      這是武林史上可歌可泣的一頁。 
     
      後世,皆以「天下諸葛」尊稱冷大先生,至今讚頌! 
     
      柳破天慘然一笑,晃了晃他那顆大腦袋,淡淡以一種冷漠的尖銳嗓音道:「冷 
    大先生身不殘缺,五官具足,可不受天下人歧視!」 
     
      這話,說著柳破煙心疼處,更說出柳破天心痛處! 
     
      「難道天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和蒙古人結盟?」柳破煙既心疼又懊惱。 
     
      因為,他知道胞弟從小被人在背後嘲笑。甚至,有些極端刺傷人的話語,總在 
    人家談笑中不經意流露。 
     
      在故鄉那個小村裡,那些鄉親長輩竟然以破天做為教導小孩的威嚇:「如果你 
    不聽話,就會變成那個柳無兒!」 
     
      柳無兒,有兩層取笑嘲弄的含意。第一,是指柳家沒有這個兒子。另外,是從 
    「柳無二」變音過來。 
     
      柳破天,如果「天」字少了「二」,便成了「柳破人」! 
     
      他知道柳破天心中忿恨的恨,但可沒想到,他竟然恨到要將所有的中原漢人置 
    於死地! 
     
      陡然間,他想起了一件往事,背脊不禁發冷。 
     
      「五年前,三貴村滿村六百三十七條人命,一夜之間全數滅絕……,」柳破煙 
    驚懼中沉聲問道:「這件驚動天下大案,難道是天弟指使兵王所為?」 
     
      柳破煙一直難以理解,家鄉為何一夜間六百多條人命猝死?!更離奇的是,財 
    物沒少,六畜不減。 
     
      簡單的說,這是江湖尋仇。 
     
      三貴村村民會跟什麼人結仇如此之深?! 
     
      柳破天輕輕歎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向窗牖外那一片扶疏花園,淡淡說了一句: 
    「天下之中,只有兵王羽墨知才識才重才,可以為你捨生捨命,推心置腹……。」 
     
      風,過樹梢,打飛了滿目枝椏積雪。 
     
      宗王師決定回誇父山正明教總壇。 
     
      因為,無論如何,他對教眾實在是放心不下。 
     
      「我不得不走──。」宗王師的語調十分堅定,道著:「如果連自己出生入死 
    的兄弟都照顧不了,又如何普度眾生?」 
     
      印性不能不承認這句話有道理。但是,他卻不得不說:「阿彌陀佛,施主此心 
    不差。但是,貴教如許人材濟濟,難道無法相互照應共度劫難?」 
     
      宗王師當下微楞,那雙劍眉輕皺,旋即回道:「家父生死未明,身為人子就算 
    萬一機會,也要尋翻天地見親。」 
     
      印性大師雙掌合十,輕歎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所言甚是。 
    既然心意如此,那麼小僧便和施主回誇父山。」 
     
      宗王師臉上神情混合了輕微感動,卻是不讓它表現,回道:「大師心意宗某感 
    激。不過生死由命,且就一切隨緣……。」 
     
      言下之意,大有自己獨行,婉拒了印性大師。 
     
      這廂少林印性正是內心一陣矛盾,既不願出手相阻,又怕屆時宗王師如同印真 
    師兄遺函所言,步入魔道成為天下大禍。 
     
      方是轉念間,陡然有人放聲大笑:「好狗兒,老夫真是服了你!千里之遙,也 
    能聞出師兒在何方?!」 
     
      聽這聲語,印性可是比宗王師還要興奮。 
     
      宗無畏既然來了,宗王師上少林便是有望! 
     
      他這廂忍不住心頭喜悅,出聲急道:「莫非是宗教主平安無事,一路趕到洛陽 
    來?」 
     
      「哈哈哈──,和尚何時對本教主如此客氣歡迎?」 
     
      宗無畏大步跨入廂房,隨後是兵王羽墨、藏雪兒、龍征,以及如今改名為「法 
    救小僧」的龐動戰。最後,則是龔天下搔著維摩大犬的頭,緩緩步入。 
     
      龔天下慢慢將目光從維摩大犬身上抬起,望向宗王師。對方,目光精射深邃, 
    毫不猶豫劃過眾人,相向! 
     
      瞬間,這兩名曾經在誇父山魔教總壇交手演戲的奇男子四目交接! 
     
      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一種難以形容的信任。 
     
      那一夜,長安藏門相遇,已經認定對方是英雄! 
     
      英雄與英雄之間,有時不需要太多話。 
     
      因為,他們可以將生命交給對方。 
     
      既然連命都可以委付信任,又何必多說什麼?! 
     
      「靈石縣!」 
     
      龔天下開口,很短:「找唐凝風!」 
     
      「好!」宗王師回答的更短:「走!」 
     
      「羅新格爾,你為何跟那些中原人一路共行?」 
     
      兵王絕殺十分不解,那張異變為十分蒼老的面龐皺起雙眉:「如果是用心計, 
    這又不像王爺作風!」 
     
      羽墨先生淡淡一笑,面對這位曾有救命之恩的生死兄弟,他開懷道著:「帕勝 
    呼爾別急,本王先告訴你一件不可思議的遭遇……。」他頓了口氣,慢慢將前胸肋 
    間所聚紅雀煞氣散到雙掌。 
     
      兵王絕殺訝異看著,尖聲訝道:「王爺,這是何種武學?」 
     
      「哈哈──,你不敢相信的……,本王竟然遇見了我族顏龍奇人的『三世無礙 
    留影大法』,不但躲過一劫,而且被教導如何治癒你身上奇毒妙法!」 
     
      兵王絕殺驚喜交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這生還可恢復往日風采? 
     
      他帕勝呼爾是全蒙古皆知的第一美男子。卻是,在毒窟中救了羽墨先生之後, 
    身形大變。自此,他當帕勝呼爾已死,從此再也不用此名。 
     
      蒙古,多少女子姑娘,尋尋問問,那位夢中的帕勝呼爾何在?為什麼再也沒有 
    這位姑娘心中英雄的消息。 
     
      「大草原的風在吹呀──,」蒙古姑娘們這幾年來常常唱著:「請把我的心意 
    送上天。淨土的佛菩薩,諸天一切梵神,請傾聽呀!讓風把我的心意送上天,讓風 
    把帕勝呼爾的音信傳給我啊──。」 
     
      兵王絕殺聽過了許多回許多回,他的心在痛! 
     
      因為,有一位他一生深愛──,不,是唯一所愛的女子,也天天唱著這首歌! 
     
      多少夜半時,他偷偷到伊人帳篷外,聽著姑娘低泣。 
     
      「你一定活著,你一定會回到我面前!」 
     
      那位姑娘自言自語,每一句話都深深烙在帕勝呼爾的腦海意識中:「因為我們 
    是如此相愛,老天絕不會拆散我們!」 
     
      有一次,在夜穹下的草原,他看見伊人跪在大地,向著滿天星斗禱祝:「帕勝 
    呼爾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因為我們從相愛開始,他就一直給我信心。他給我的 
    信心告訴我,我們可以互相扶持、一起歡笑、一起擔憂的走一輩子!」 
     
      那一夜,帕勝呼爾在草原的另一端哭了。 
     
      如果,他能恢復原來和伊人見一面,死亦無憾! 
     
      他心痛,痛到近乎已心死。 
     
      眼前,羅新格爾竟然告訴他,顏龍奇人留下了化毒大法的神術! 
     
      他忍不住想放聲大笑,大笑中,竟然有那麼一些溫熱的水液,從眼角、從心靈 
    深處,滲出! 
     
      我的愛,帕勝呼爾回來了! 
     
      「兵王天師真的來了!」 
     
      唐凝風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自言自語:「柳破天啊柳破天,難道你真是要破 
    壞一切天理?」 
     
      「這個人的名字很有意思──。」 
     
      足利貝姬大美人脆耳笑了:「也許人家雙親取給了這名字,是要破除老天障礙 
    ,能夠頂天立地呢!」 
     
      唐大公子苦笑搖了搖頭,道:「你想想皇甫追日那老小子,連全身氣機潰散都 
    救得回來,多可怕!」 
     
      龐不忘在旁兒可插花啦:「所以,唐大狀元在不是怕兵王追日,而是怕那位兵 
    王天師?!」 
     
      咱們唐大公子苦笑又苦笑,連裝勇敢的表情也省了,哼道:「如果胖子不怕, 
    那聖陵一戰交給你啦!」 
     
      龐不忘嘿嘿哼哼,別過頭朝向俞歡快刀,轉了個話題:「俞大俠,太陽可是快 
    要西沉呢!」 
     
      俞快刀可是沒好氣,啐口道:「喂,原本柳生老頭是追殺你這老小子,幹啥撈 
    到哥哥我頭上?!」 
     
      可不是,如今人家柳生水月找上了門。尤其那句:「月圓出刀多情夜」,一天 
    之內傳遍江湖,被號稱是近十年來武林中「最美的戰書」! 
     
      「俞哥哥沒問題,我對你有信心──。」 
     
      藏家二小姐笑聲悅耳如鈴,清越道著:「俞家閃電刀,六十年來多少武林英雄 
    篇,如今在你手上續寫呢!」 
     
      俞歡苦笑滿臉,他想:「好姑娘,哥哥我面對的可不是別人,而是扶桑第一名 
    刀,柳生天心的唯一真傳!」 
     
      他心中才這麼想,那位藏二小姐竟然開口又接道:「是東瀛第一刀又如何?俞 
    哥哥的閃電刀,可是我們中原天下無敵的第一刀呢!」 
     
      這話,登時令俞少爺信心大增。 
     
      可不是,我俞家閃電刀天下第一,就算扶桑又如何?! 
     
      他想念至此,幾乎就要抱住人家藏二小姐大笑數聲。 
     
      「心為刀主,神化無形。」俞家閃電刀法,清清楚楚寫著:「心入定靜,未達 
    究竟;本源之妙,在於心用;心用之根,在於慈悲歡喜、歡喜慈悲。」 
     
      「有慈有悲,刀德無敵。」俞歡輕輕在心中背頌著:「有歡有喜,刀法無量! 
    」 
     
      窗外,夕斜最後餘暉,映霞萬里。嫣紅映雪,美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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