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偶得仙芝功大增】
人妖趙秀男在旁,也不上前助陣,尖笑一聲,一步一步的緩緩向王梅霜行近,
一邊走一邊說道:「姑娘別怕,有本掌門人保護你。」
話才說完,屋頂上呼的一聲,一陣勁風向他身前湧到。
趙秀男見來勢勁猛無比,知道歷害,不敢硬接,順勢向右一躍,想將來勁卸去
。他這辦法還真不錯,如他硬接,憑他功力,必被震斃,但他這一讓,雖免去一死
,人卻如斷線風箏的飛出牆外。
事出突然,鳩杖婆已把這邊情形看到眼內,心中大驚,鳩頭杖向前猛掃,把對
方幾人逼通步,躍出圈外,諸人也一齊停手,全轉頭向屋頂望去,屋頂上卻不見一
個人影。
杖婆仰同屋頂喝道:「屋上何人?有膽的下來一拼生死!」
屋頂上仍不見人現身,僅聞屋脊後有人應道:「鳩杖婆,你果然投入了黑衣教
,你和青城派及武林七絕的事,老夫一概不管,可是你們誰要想動那姑娘一根毫毛
,我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鳩杖婆聞言,驚得全身一顫,對方雖未現身她聞聲卻已知必然就是那不老神君
劉靈虛。
那晚在排雲洞前,她和托缽仙翁卓不群等四人聯手尚不是劉靈虛的對手,今晚
她人單勢孤怎不驚得心驚膽戰!
她心中想道:這姑娘是來支援青城派的,你幫助這姑娘還不就和支援青城派一
樣,但自己又不是他的敵手,這卻怎生是好?想至此處,不覺立萌退意。
正當這時,那人妖趙秀男已由觀門一瘤一拐的走了進來。
原來他被那陣掌風擊跌牆外,身受重傷,無力躍牆而入,只得咬著牙繞牆由觀
門進入。
鳩杖婆一眼看出他傷勢不輕,生恐劉靈虛再向他下手,急向屋頂說道:「今夜
看你面上,這時的事老婆暫且讓過。人妖,咱們走!」
語罷,她蘭手的持杖,一手把人妖趙秀男扛在肩頭,向觀外疾躍而出,劉靈虛
在屋脊後哼一聲,說道:「我也饒這小子一次好了。」
鳩杖婆未再發言,幾個起落,已遠出觀外。不久,到了山下白雲觀前,將人妖
放在馬上,帶著兩個牽馬教徒,狼狽而去。
鳩杖婆陰三娘走後,一瓢子吳玄通向屋頂稽首道:「何方高人,解救本派這次
大難,恭請移駕下屋,受本派眾人一拜。」
屋頂無人答話,也不見任何動靜,他和孟玉珍一齊躍登頂,掃目一看,也不見
一個人影,想必已離去。
孟玉珍心中奇道:「這人聽聲音好熟,又想不起他是何人,竟有這等高的功力
!」
原來劉靈虛自己於雲霧山中遇上孟玉珍師徒三人,一眼看出王梅霜,竟與他亡
妻生得一般無二,一時引起他的往事情愁,當時為了探知他們住處,化名劉不神與
她們周旋了陣,目的達後後即飄然而去。
後來,他由飛雲山莊返回雲霧山下那個旅店,卻比和他女兒約定的時間早了八
天,走進店門,店老闆告訴他劉幽香已率眾回山,並留言請他回山去找她,劉靈虛
一聽,甚為高興,女兒回山,正好獨自辦事,當晚,他就尋到王梅霜的住處,由窗
外向內窺視,這一窺視,對往事更加傷感,想起自己對亡妻的憾恨,再也不忍心對
王梅霜有所不利舉動了。
他原想恃強將王梅霜掠走,以便朝夕相對,消釋愁懷的,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只想能經常與她接近,多看她幾眼而已。
於是,他每夜均去窺視,直到孟玉珍師徒啟程離山,他仍是一路暗中追隨,因
他功力極高,始終未被孟玉珍發現。
今晚,他隱身屋上,發現來人竟是鳩杖婆陰三娘,立即證實那晚在排雲洞前背
走她們的人確是黑衣教徒,及至鳩杖婆逃走,心中一動,更又想起一事,身形疾閃
,暗中跟蹤而去,鳩杖婆一行四人離開青城山才二十多里,正行走間,驀聞身後有
人喝道:「陰三娘慢行!」
她聞聲即知來者何人,心中一驚,雙手持杖轉身說道:「劉兄,莫非想趕盡殺
絕不成!」
來人正是劉靈虛,他劍眉一揚,說道:「你莫誤會,老夫此來,僅是想問你幾
句話。」
鳩杖婆答道:「有話請問,小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靈虛問道:「黑衣教主乃是何人?」
鳩杖婆道:「本教教主向不以真面目見人,即對教友,亦是如此小妹僅知他是
個蒙面人。功力高的出奇!」
劉靈虛冷哼一聲:「那麼你是因為懾於他的功力,不敢不入教的了?」
鳩杖婆道:「我倒不是懾於他的功力,而是對他的武功心服口服,十分景仰。」
劉靈虛又問道:「就算你不知教主何人,黑衣教教壇設於何處,你總應該知道
了吧?」
鳩杖婆答道:「教壇設於何處,亦是無人能知,平時有事差遣我們,都是派人
通知。」
劉靈虛問道:「你於教中現任何職?住於何處?」
鳩杖婆用手向妖趙秀男一指,說道:「小妹於教中現在任護法之職,就住在他
的莊中。」
劉靈虛道:「有關黑主教的事,你當真一點不知?」
鳩杖婆答道:「據我所知,由今夜起,本教將於各進正式設立分壇,其他就請
恕小妹無所奉告了。」
劉靈虛問道:「那晚你們在雲洞前被人背走,背至何處?」
鳩杖婆道:「就是背至人妖趙秀男莊中,也是在那莊中見到本教教主的。」
劉靈虛問道:「你們教主是否就住在這人妖莊中?」
鳩杖婆道:「不是,我們到了他莊中,教主才隨後趕到,他將我們毒傷治好,
露了幾手奇功就離開了。」
劉靈虛轉頭向人妖趙秀男問道:「你是否知道你們教主乃是何人?」
人妖趙秀男恐他要動手,急忙陪笑道:「小的和陰老前輩一樣,也是一無所知
。」
劉靈虛冷笑道:「我就不相信你們真是一無所知。」
鳩杖婆道:「劉兄以後查出小妹等今晚有半字虛言,再責罰不遲。」
劉靈虛冷冷說道:「諒你們也不敢!」
鳩杖婆道:「我們教主對劉兄極為器重,曾向小妹透露過,隨時歡迎劉兄入教
,並將予以總護法重職,如劉兄入教,正是小妹的頂頭上司。」
劉靈虛冷「哼」一聲,說道:「憑他也配,將來我倒要會會你們教主。」說罷
將手一揮,說道,「你們走吧!」
鳩杖婆等不敢再留,急忙牽馬上路,才走沒有兩步,劉靈虛忽又在後喝道:「
你們站住!」
鳩杖停身問道:「劉兄尚有何事?」
劉靈虛問道:「人妖家住何處?」
鳩杖婆答道:「湖北荊門縣城內」
劉靈虛轉對人妖說道:「你這小子以後如再對那姑娘亂打主意,老夫必將你立
斃掌下。」
人妖趙秀男答道:「小子不敢。」
劉靈虛又向他們一揮手,未再發言,轉身向青城山方向電馳而去。
孟玉珍見青城派之事已了,立時告辭,帶著兩個徒兒下山,一路行來,她邊行
邊想:王梅霜這孩子武功已經學成,再留在身邊已然無益,如也帶回山去,或許又
要見神見鬼的看到什麼「一雙眼睛」倒不如讓她在外面散散心長點見識好些。
主意已定,正好行至一個三岔口路,停身向王梅霜說道:「霜兒,你武功已經
學成,也該到外面去段練一番了,咱們從此分手,你每年除夕可回山去過年,到時
為師一定在家中等你。」
說著由腰中取出一包銀子,又道:「這個你拿去做盤纏,江湖險惡,要多多小
心才是。」
王梅霜前在山中,每日均想早入江湖,現在真的叫她去,她又捨不得師父。聞
言眼眶一紅,撲向師父懷中,說道:「不,我要侍奉師父一輩子。」
孟玉珍心中也覺黯然,用手摸著她的秀髮,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孩子
別發傻了!」和將那包銀兩納入王梅霜懷中。
王梅霜知道已成定局,只得硬著心腸,就在路上身師父跪下拜了三拜,泣道:
「師父請善加保重!」
孟玉表用手向大路一指說道:「你可順此路向東,出川後就是兩湖地,再往北
行就到中原。那一帶豪傑輩出,頗多闖練之處。」
語罷,帶著桂風向著一條小路行去。桂兒小手連揮,叫道:「師姐,再見。」
王梅霜一陣心酸,語不成聲,說道:「師父……師妹……保重。」
她站在路邊,直到師父師妹身影由大變小,漸漸走出她的視界以外,這才輕歎
—聲,緩緩沿大路向東踽踽而行。
行後不久,路旁石後,也是一聲輕歎,閃出一個人影,遙遙在身後尾隨而去。
在青城派發生變故的同一天,湖北武當山也上鬧翻了天。
但武當派發生事故的時間卻與青城振略有先後,在當天黃昏時就已被人闖到,
而且來攪敵的人不是黑衣教徒,卻是另一批不知名的人物。
武當山,是內家祖師張先生結廬修真之地,山中名勝古跡甚多,山下有解劍巖
,山上有祖師指書,祖師草廬等遺跡,武當派因系祖師嫡傳,在武林中,除少林寺
外,可算是名望最大,門下弟子最多的一派。
他們在二月二日下午,已在山中遍植暗樁,一切準備妥當,就等著午夜黑衣教
來人的光臨,那天黃昏,天尚未黑,解劍巖上坐著五個中年道士,他們已吃罷晚齋
,正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談論著黑衣教的事。
這時,天上朵朵浮雲,由白變紅,由紅變紫,徐徐的在他們頭上飄過,西方天
際,光萬道,絢爛美麗,四外照行非常寧靜。
驀地,山下一人飛奔而來,跑到解劍巖前,喊道:「名位師叔,黑衣教來了,
已把山下幾處暗樁挑了。」
喊著,已順著巖旁一條山路越過解劍巖,直向山上跑去。
這五外道人聞言,個個面色微變,心情緊張,一個墨髯道人說道:「師弟們這
就怪了,黑衣教約定午夜到達,怎會提早前來!」
話未說守,已見遠遠扔一簇人影順著山徑向山上走來,他們頓時更形緊張,全
是雙目不瞬的向來人瞪著,這簇人漸漸走近,領先開路的是一個黑面大漢。
巖上眾人一見大漢,全被驚得心中一顫,但見這大漢年齡不過二十左右,卻生
得十分怕人,身高丈二,肩寬腰粗,頭如笆斗,目如銅鈴,一張漆黑面孔黑中透亮
,最奇的是他身後背人,著一塊門板似的東西,不知是何物品。
那為首的墨髯道人正欲出言詢問,大漢已把蒲扇大的右手向他們一指叫道:「
長鬍子的男人,你們下來,叫傻大個把你們當作豬肉切了。」五個道人一聽不像話
,知他是個渾人,並未答理他,卻見他身後那群人物亦已到達下巖。
最前面是兩個精神閃爍的老者,後面是四人跟班模樣的人,再後面是四個人抬
著一輿車上面坐著一個白衣少、女,輿台後面跟著兩個童子,童子後面站著一個十
八九歲面目英俊,文士打扮的少年。
這群人站在大漢身後,僅及他的腰際,越發顯得矮小。
墨髯道人向那輿台上少女問道:「來者何人?如帶有兵刃請先解下放置巖邊。」
少女並未答言,僅默默地向他微笑點了點頭。
五個道人見她一笑,一個個目瞪口呆,心中她好似湧進一股暖流,不由的全咧
開嘴隨著她笑了一聲,生出無限同情之心。
墨髯道人說話,傻大個根本就沒有聽,他見巖上五人沒有照他的話做,心中大
怒,又是「哇虹呀」一聲大叫,道:「下來!好叫傻大個切肉。」
這聲大吼,震得五個道人如夢初醒,那墨髯道人急低聲向他幾個師弟說道:「
師弟們小心了,這姑娘-已練成武林中只聞傳說而未見過的西藏迷神大法。」
他說話音極低,不意竟被站在輿車面那個英俊少年聽到,只見那少年嘴唇微動
,耳中已聽到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你們放心,這不是迷神大法。」
聲音細微,字字清晰異常,墨髯道人又是一驚,心想這傳音入密的功夫,掌門
人練了十年尚未練成,此人如此年輕,竟有這等功力!
他心存懷疑,轉首向旁邊幾個道人問道:「師弟們,你們可曾聽到有人說話。」
那幾個道人答道:「未曾,師兄此言何意?」
墨髯道人急道:「一塵師弟,速去向掌門人稟告,就說來人武功奇高,叫他速
作準備,並速派人下山增援。」語罷,一個道人向山上飛躍而去。
墨髯道人待他一位師弟走後,向那少年說道:「少施主的絕學貧道總算開了眼
界,貧道自覺無力阻擋各位,業已報請本派高一輩的人物下山接引,請各位少待。」
驀地兩聲暴喝,巖下躍起兩條黑影,直向巖上撲來。一人在空中喝道:「你們
這群不通人情的雜毛,非收叫你們知道點歷害,你們才肯相信。」
巖上四個道人一齊向後退一步,見來人正是輿車前那倆個六旬老者,兩個老者
落在他們前面用手向墨髯道人一指,說道:「我們在山外,就已連遇幾批雜毛,均
是一般的不通人情。」
墨髯道人道:「並非貧道不通情理,解劍巖前不分敵友,均須留下武器;以示
對武林內家祖師的一種敬意,這種規矩已遺傳數百年,因此貧道不敢破例。」
老者喝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們這些雜毛為何一定將我們當做敵人看
待。難道你們武當派就不准尋人?」
墨髯道人聞言一怔,問道:「你們要尋何人?」
老者答道:「武林七絕中的神龍尊者。」
墨髯道人道:「這裡是武當派,不是大巴山乾元峰,你們要尋神龍尊者到乾元
峰,我可不上你們黑衣教的當!」老者怒道:「你們憑何咬定我們是黑衣教?」
墨髯道人道:「看你們這種不三不四的氣派,就知絕非武林正道。又恰於今日
來此擾亂,不是黑衣教徒又中何人。」
另一老者怒喝道:「胡說!」
語間未落,已探掌如爪,施出「鷹爪功」直向墨髯道人胸前抓到。
黑髯道人原也是武林中有名人物,人稱鐵冠道人,在武當派第二代子中,首屈
一指,武功不在他師叔金笛書生呂不朽之下,今晚奉命鎮守解劍巖,準備接待黑衣
教的來臨。
老者手掌向回一翻—個進步,肘部又向對方胸前撞來。
鐵冠道人仍然全身不動,順勢用右手向他肘部削去,如老者被他削上,右肘非
碎折不可。
老者也是原地不動,長臂一促,一個「沖天炮」恰將對方掌讓開,一拳又已向
道人下顎擊到。
鐵冠道人喝了一聲:「好!」被逼向後退出一步。
正當這時,忽聽巖旁上同的山徑上,一陣「哇呀呀」的大叫,原是那傻大個,
在巖下等得不耐,正順著山徑跑上來,跑至與巖頂平行的地方,猛然站住,手指著
一塊巨石,怪叫著喝道:「你敢擋咱傻大個的路!」
這聲大喝,如同霹歷,震得四山回音。
這條山徑乃上山路,並不通向劍巖上,與解劍巖之間隔著幾塊筆直的大石,最
大的約兩三丈高,最小的也七八尺高。
傻大個見有巨石擋路無法走上解劍巖,心中大怒,其實憑他的天生神力,這幾
塊萬餘斤的巨石,根本經不起他一推,但他不懂這些,偏衝著一塊最大的用出吃奶
的力氣,想把它推開。
只聽他「荷」「嘿」連聲,震得四山皆鳴,那塊巨石卻屹立如常,絲毫未曾移
動,他毫不氣妥,用肩頭抵在石上,俯著腰,一個勁的吆喝。
正吆喝間,忽聽身後有人說道:「這位施主,是否想將武當山推塌?」
傻大個回間一瞧,見一個白髮道士由山徑上向他走來。老道人身後,還有九個
中年道士正循著山徑魚貫而下。
他仍彎著腰,用力推石,僅喝了聲:「老男人躲開!」
這聲大喝,又震得四山回應,一片「老男人,躲開!」之聲。
這次回聲被他聽到,他霍地將身直起,雙目瞪得如同一對鴨卵,四下一陣掃視
大喝道:「你敢叫傻大個老男人,你才是老男人呢?」
又是一片「老男人……你才是老女」的……回聲。
傻大個聞聲怒發如狂,缽頭大的拳頭一陣揮舞,喝道:「你再叫,傻大個可要
揍人啦!」
那白髮道人見了,回頭向身後幾個道士說道:「這是個渾人,你們來兩個把他
扔下去!」
應聲由白道人身後閃出兩個中年道士,一言未發,躍到傻大個身前,這兩個道
真士本生得極是魁梧,但這時和傻個一比,卻不到人家乳際,顯得特別窈窕。
兩個道人同時喝了一聲:「下去!」
四掌齊翻,向傻大個腹部推去。二人全是練的童子功。這一推,至少也有三千
多斤的力量,他們心想:這下子,即使不把你這小子摔死,至少也要把你的蛋黃摔
出來。
那知傻大個既不還手,也不躲閃,僅著一顆笆斗大的頭,瞪著—雙大眼,俯視
著他們,叫道:「你們這兩個男人要幹什麼?」
話才說罷,「噗」的一聲,四掌一齊推在他的小腹上,他口中嘿了一聲,身子
卻是未動,兩個道人見沒把他推出,也不由收掌,一齊抖丹田,凝真力,把全身功
力使上,又是一聲大喝:「下去!」
傻大個仍是未動,低著頭,嘻開大嘴叫道:「你們倆要幹什麼,傻大個肚皮被
你們弄的好癢!」
旁邊那個白髮道人見此情形,白眉一皺,轉頭喝道:「你們再上去兩個!」
由他身後又閃出兩個道人,躍到傻大個身前,一齊勁凝雙臂,向傻大個小腹推
去。
傻大個仍是不動,這回他沒有大叫,心中計劃道:這四個長鬍子的男人要幹什
麼?咱傻大個可沒有功夫和他們窮逗,咱還是推咱的石頭。
主意拿定,霍地轉身,將身一俯,又用肩向身前巨石頂去。
他這一轉身,那四個道人一齊推空,尚幸他們功力深厚,連忙氣沉丹田,雙腿
打樁始免栽倒!
四個道人那肯罷手,大喝一聲:「上!」
一齊向左跨出一步,兩個抵住傻大個左肋,兩個抵住傻大個臀部,想橫著把傻
大個推下山去!
傻大個方才因轉身說話,無意間走動了幾步,已離開原來那塊最大的巨石,到
了一塊較小的巨石之旁,他一肩在石上,這石年久陷在地內,一下仍未被他頂動。
他一聲大喝,聲如巨雷,把吃奶氣力使用,這塊巨石終於漸漸鬆動,眼看就在
被他推翻。
那四個道人推了兩次仍沒有把他推倒,心中大急見他並無向他們動手模樣,全
都換臂為肩,抵著他的身體,奮力向橫的方向頂去。
那白髮道人見傻大個身邊只有那麼大的面寬,再也不能增加人手,憑自己的身
份,又不能上前幫助,如自己單獨把四個人換下,又沒有推得動的把握,不由白眉
緊鎖,忖道:「想不到這傻小子竟有這麼大的神力。他既不能飛躍此石,必是不會
輕功,現在已演變成角力的場面,如用其他的辦法將他傷了,又會影響本派聲譽,
這卻怎生是好!」
他正在想著,忽聽「轟隆」一聲巨響,那塊巨石已被傻大個推倒,立時塵土迷
漫霧蔽天!
巨石一倒,傻大個「噗通」一聲撲倒於地;那四個道人也各頂空,—齊摔落在
他身後著背的那塊門板之上,他們只覺下面又冷又硬,用手一摸,竟是寶鐵鑄成,
再一辨認,原來是一把大切菜刀。
心中一驚,四人正欲躍起,傻大個兩臂撐地,上身猛的直起,將四人摔出老遠
。「噗咚」連聲,先後跌在山徑之上。
傻大個將身立起,手指巨石大喝道:「好,你敢摔咱傻大個!」
說著又想去頂那塊巨石,卻聽前面有人說道:「傻大個過來,別白氣力啦!」
傻大個抬頭一看,前面已是解劍巖,一個和他同來的老者正向他講話,心中大
喜,急忙走上前去,伸出大手,向鐵冠道人一指,叫道:「你這傻男人,剛才叫人
下去你不敢下去,待傻大個把你切了。」
右手一翻,把身後大切菜刀取下,這把菜刀長有三尺,寬有兩尺,光是刀也有
一尺多長,粗如杯口。
鐵冠道人見傻大個要向他動的急用手向他身後一指,說道:「且慢動手,接待
你們的人來了。」
傻大個轉頭一看,只見方才徑上那個白髮道人正率領九個道士向巖上緩緩走來。
正欲有所舉動,忽聽巖下有人喝了一聲:「起!」
巖下一簇人應聲騰身而起,直向巖上落下,奇的是他們身在空中竟然隊形不亂
,那少女仍端坐在車抬之上,落下也是如此。
解劍巖上地面甚大,且甚平坦,可容納很多人。
下面那簇人到達巖上後,立成一字形在少女兩翼排開,兩個老者也由場中退回
,分站兩旁。傻大個卻不後退,也不動手,嘻開大嘴,一陣傻笑,手指那個白髮道
人,向那少女說道:「傻妹子,將來你要長出又長的鬍子,才多難看!」
原來他見這些道人均是頭上梳個道髻,就認定他們都是男人,並也認定男人老
了均會長鬍子。
那白髮道人聞言,氣得鬚眉一陣顫動,說道:「山人年已八十,從未受人如此
當面污辱,今天遇著你這個傻小子,真叫本山人無可奈何。」
他語音未落,傻大個已暴心人一聲大叫:「你才是傻小子呢,咱是傻大個!」
這時那個英俊少年緩步由巖邊走到少女前面,向傻大個說道:「傻大哥,你先
退下待兄弟和他們說幾句話。」
傻大個誰也不怕,可就怕了這英俊少年,他大嘴一嘻,叫道:「傻兄弟,你有
話快說,說完讓傻大個替他們把鬍子刮了。」
說完,身後退兩步,站在少年身後。
那鐵冠道人看了白髮道人一眼,向少年說道:「這是敝師叔天元真人,你有話
向他老人說罷!」
少年聞言,心中一驚,想起以前曾聽師父說過。天機、天玄、天元,合稱武當
三劍,三劍合璧,天下無敵,江湖中並有一首歌謠:「三劍合,寒光射鬥牛,八十
一手連環使,風雲變色鬼神愁。」就是對三劍的贊語。
但這三劍平時很少會合一處,天機真人身為掌門,不能輕易遠離,他的兩位師
弟,終日分別浪跡江湖,很難碰頭,這次想是因為對付這莫知深淺的黑衣教,才一
齊趕回。
少年雙手抱拳,說道:「原來是天元前輩,晚輩孫蘭亭,特來貴山尋找家師神
龍尊者谷桑田。」
他在半年以前,於金髮蠻婆處聽得今日他師父必支援武當派,因此特地趕來相
會,那知神龍尊者谷桑田因武當派名望太大,不便明著相助,準備在午夜時再來暗
中施援,以致使他們一行和武當派生出許多誤會。
白髮道人聞言怒道:「你師父並未到本山,為何到此尋他,你們連挑本派三處
暗樁……」
說著向傻大個一指,繼續說道:「又敢妄攜武器闖過解劍巖,這分明是與本派
為敵,想必是受黑衣教的指使差遣,到此擾亂。」
旁邊鐵冠道人插口說道:「師叔,別聽他胡說,這小子已練成傳音入密的功夫
,怎麼會是谷桑田的徒弟?」
天元真人聞言,心中一驚,不由又把孫蘭亭打量了一遍,見他神光內蘊,氣定
神閒,還真摸不清他的深淺,見他年紀甚輕,卻不信他會有這等造詣。
孫蘭亭道:「晚輩等一路前來連遇貴派人阻饒,一口咬定我們是黑衣教徒,不
由分說,因此我們把貴派門下點倒,並未傷害他們,一個時辰過後,他們自會醒來
,前輩乃武林奇人,必不致如此武斷,現在晚輩再辨說一次,我們和黑衣教絕無關
連,信不信就在前輩了。」
天元真人道:「就算你們與黑衣教無關,妄攜武器強闖解劍巖,本派就能放過
你們!」
孫蘭亭劍眉,朗聲問道:「此地名稱解劍巖,指的是劍,為何包括所有武器?」
天元真人答道:「這是本派歷代遺留下的規矩,並非由我們這一代創始!」
他一眼看見那姑娘身邊有一個童子手捧一支帶鞘的長劍,用手一指,繼續說道
:「你看,好不是一支劍麼!」
孫蘭亭道:「如來人不肯投放武器,又當如何?」
天元真人歷聲說道:「除非把武當派消滅,否則不死必傷。」
孫蘭亭雙拳一抱,說道:「請恕在下不知貴山規矩,家師既不在山上,晚輩等
告退好了。」
天元真人喝道:「你們休走,既已帶劍闖過解劍巖,就得依本派規律辦理!」
孫蘭亭劍眉一剔,俊目含威,說道:「我們並非武當門下,豈能受你們的規律
制裁!」
天元真人一陣冷笑,說道:「如不接受制裁,罪加一等,不信你就試試。」
孫蘭亭聞言,心想這武當派也太驕橫了,聽他口吻,似乎他們武當派的規定就
是武林中的規律,真乃豈有此理!
但旋又想道:「他們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且又與師父同是黑衣教的敵人,不
可因此與他們翻臉。」
想罷,語氣緩和的說道:「既然如此,在個命他們把武器投至巖下,待下巖後
再行拾回,晚輩失禮之處,尚祈原諒。」
天元真人笑道:「你們連挑本派暗樁,又藐視本派規律,事情可沒有這麼容易
解決,既然如此,山人從輕處理,那支長劍及這柄菜刀一律沒收,你們不分男女,
一律由此地跪行下山,以為後來者戒。」
孫蘭亭不由怒道:「好驕橫的武當派,在下平日對你們甚為仰慕,今日一見,
原來如此。」
天元真人怒道:「好小子,你敢出口污辱本派,就是你師父谷桑田也不敢如此
放肆,今日待山人好好的教訓教訓你們。」
天元真人平時並不如此蠻橫,只因方才傻大個幾乎把他肚皮氣炸,又聽說山下
門人弟子有數人被他們點倒:後又見他們強闖解劍巖,正如火上加油,存心立威。
傻大個在孫蘭亭身後,見他們說個沒完,等得不耐,一聲大叫:「傻兄弟閃開
,待傻大個把這些男人切了。」
說著,就把大切菜刀在一塊大石上磨了磨,「嚓,嚓」連聲,磨得星火四進,
聲勢嚇人。
一轉頭,看見身旁地上另有磨盤大一塊山石,他大眼一轉,也想出一個主意,
右腳用勁將山石一挑,叫道:「砸你這個長白鬍子的老男人!」
那塊大石被他一挑,直向上飛起約兩丈多高,「噗咚」一聲,傻大個因右腿用
力過猛,把帶自己帶得摔了個仰面朝天他雖跌倒,切菜刀可沒撒手,躺在地上「哇
呀呀」一陣大叫,震得四山皆鳴。
那知那塊大石飛起空中,又直向下落,正向他身上砸下,傻大個心中一急,大
切菜刀一掄「叭噗」的一聲大石又被甩出,左邊那條山徑上,「轟隆」連聲,順著
山徑向下滾去。
傻大個左手撐地,將身立起,伸出大手向天元真人一指,大叫道:「好,你這
老男人,意敢用石頭砸咱傻大個,待咱先把你切了。」
大切菜刀一掄,邁開長腿,就想上前動手。
孫蘭亭右臂一伸,把他攔住,說道:「傻大哥且慢動手,小弟尚有話說。」
他身後兩個老者,一齊喊道:「孫少俠,別和這老雜毛白費口舌了,乾脆咱們
闖到雲霞宮去,尋他們掌門人去說個明白。」
那少女在輿台之上,不言不笑,她是存心想看看孫蘭亭的真功夫究竟高到什麼
程度。
這時天元真人一陣冷笑,說道:「雲霞宮豈容爾等亂闖!」
語罷,轉頭一聲大喝:「擺陣!」
人影縱橫,他身後九個中年道人立以一人為陣眼,其餘八人各依休、生、傷、
杜、景、驚、開八門站定。緊接著「嗆啷」連聲,各將長劍出鞘,靜以待敵。
這就是武當派聞名江湖的「九宮連環奪命劍陣」它以八門配合九宮太乙遁甲等
數,陣式發動時,變化莫測,確是厲害無比。
正在這時,山下驀地語聲嘈雜,湧上許多人來,來人約有三四十人,走至解劍
巖下,已看清巖上景況,並未立即闖上巖來,只由人群中走出三個中年人,用手向
巖上一指,喝道:「上面不老神君劉靈虛的奴才們下來,巫山神女峰你們妄殺無辜
,今日就是你們遭報授首之日!」
原來孫蘭亭一行人趕來武當,沿途已被武林人發現,因那資助不老神君劉靈虛
和蒙面人在巫山神女峰比武傷人的事,武林中人無人不恨之入骨,這李見劉靈虛不
在,正好報仇雪恨,就由鄂北三傑曾氏弟兄率領著鄂北群雄,一路尋來,正好在此
追上。
筆者寫至此處,必須將現在的事暫時按下慢表,先把孫蘭亭為何墜崖未死,又
為何與不老神君的女兒及眾人一起到此的經過補敘一下。
且說那晚孫蘭亭在排雲洞前被身後湧來一股勁力推下崖去。崖下是萬丈深澗,
他愈落愈速,幾次在空中提氣輕身,僅略緩一下落勢,仍繼續向下落去。
他臨危不亂,雖知生還無望,仍隨時注意四外景象,以至獲得一線生機。
他曾巧服蜴寶,能在黑暗中視物如白晝,崖下雖黑,仍是看得分明。
只見崖壁叢草,像激流般的向間頂上移去,越移越速,最後如星飛電掣一閃而
過。
驀地,他發現下面有一個黑點,眨眼已至身前,卻是—株斜生地崖壁上的古松
,急忙順勢一捋,正好抓著,頓覺落勢一緩;緊接著「喀吧」一聲,因落勁太大,
意然將那捋著的粗枝衝斷,又繼續向下落去。
他把手鬆枝丟去,這時距離澗底漸近,突見底下遠處又有一個黑點,幌眼已至
腳下,面積甚大,不知何物。
猛覺全身一震,一座天然生成的滕盤,已被他身子砸穿,身上一陣劇痛,落勢
又緩了許多。
這時只見澗底如飛的向腳下迎來,心知生死就在這呼吸之間,百忙中,使出全
身勁力,用腿向崖壁上一登,「克裡叭嚓」「噗咚」一陣亂響,身上一涼,接著一
個大震,人便昏迷過去。
昏迷許久,突覺臉上毛茸茸的極為難受,緩緩睜開雙眼、陽光刺眼,這時他神
志尚未清醒,本能的又把雙眼閉上。
稍停片刻,覺得那毛茸茸的東西又在臉上移動,·這次神支已清,睜睛一看,
只見一隻猿猴蹲地身旁,正用鼻子在他臉上不停的嗅著。
他霍的坐起,全身一陣劇痛,立時頭昏目眩,又向後倒下。
那只猿猴見他身體移動,竟不駭怕逃走,反「吱」「吱」連聲,喜得在地上連
翻了兩個觔斗!
又停了片刻,孫蘭躺在地上,向上看去,天上一片蔚藍,陽光正由崖上斜射而
下,他久住此山,知道那是東方,現在時刻,約為已時。
遊目四外一看,地上一片猿屍,在不遠處,有一條小型瀑布,激起一道湍流,
經身旁向低處流去,自己正臥在一窪淺水之中。
原來救了他性命的就是這條瀑布。
他在落到澗底時,雙足向崖壁上一登,又將落勢卸去不少,直向一株大樹上落
去,穿過大樹,落在一個深水塘中。
那瀑布衝起的激流也恰好流過水塘,他人落水中,被激流向橫處一衝,落勢卸
盡,就這樣他仍被直衝塘底,碰在一塊石頭上,昏死過去。
後來又被激流衝力捲起,在水塘中打了幾個轉,順著水勢,向下游飄流而去。
正飄流間,突由崖上跌下幾具猿屍,落在激流內,這些猿屍,衝勢極大,砸得
水花四濺,連起幾個急旋,將他甩出主流,落在淺水灘中,因此,他得免一死。
這也是他命不該絕,才會有此種巧合。
孫蘭亭見身在水中,甚是難受,強提著一口氣,手足並用,爬出水外,躺在一
堆碎石上,那猿猴仍不離去,跟著躍到身旁,雙爪連揮,口中「吱」「吱」直叫。
他不知這猿猴是何用意,閃目向它望去,見它左爪中紅光一閃,似乎持著一物
,細一察看,心中一驚!這紅光不是他物,正是崖上那幾個老魔頭捨死忘生想奪取
到手的那支人形芝寶,不知何故,竟落在這只猿猴手中。
猿猴用右爪向他連比,他一眼看到這只右爪,又是一驚,只見右爪上,疤痛宛
然,有四指似被利刃削去。猛的想起,這猿猴竟是那天和王梅霜在「無字神碑」旁
所遇到的那隻老猿。
老猿又向他比了一陣,見他不懂,急得連翻兩個觔斗,突然騰身一躍,竟蹲在
他的腹部之上,左爪向前一送,將那支芝寶直向他口中塞去。
孫蘭亭並未張口,頭一偏,說道:「此物應你所有,不可叫我服用。」
老猿見孫蘭亭不肯吞服,圓眼亂翻,抓耳撓腮,神態十分焦急。猛的向前一躍
,又騎到孫蘭亭頸上,一陣猴騷,薰得孫蘭亭非常難受。
老猿右爪一起,將孫蘭亭的頭按住,左爪猛送,將那支寶強行塞入他的口中。
孫蘭亭立覺一股清香,直通肺腑,無奈何,只得嚼了嚼嚥下。
老猿見他吃下,喜得一聲長嘯,由他頸上一個觔斗倒翻下去,幾上縱躍,攀到
崖壁上一株松樹橫枝上,蹲在那裡,一雙猴眼向孫蘭亭不住亂翻。
孫蘭亭一聲輕歎,想道:「猿猴尚知報恩,人如無情義,真是禽獸不如!」
再轉頭向那松樹上望去,已不見那老猿的蹤影。原來這老猿在排雲洞前被火一
驚,隨著猿群向中外逃去,正逃竄間,「叭噠」一聲,在它面前跌下一個人來,它
一眼見這人手中拿一支芝寶,探爪一撈,奪到爪中,因恐其他猿猴奪取,急放腿疾
,順著山勢逃跑。
後來被劉靈虛及夏侯雲二人追得走投無路,連竄帶滾的迂迦著翻下崖底,又亂
竄了一陣,看看見不遠淺水中臥著一個,這時它對人類極無好感,僅猴眼向那人翻
了一下,又繼續向前竄去。
山風陡起,老猿霍地停住,張目四望,一陣亂嗅,嗅到一種熟人氣味,由那淺
水處順風吹來!
猿猴記憶甚強,嗅到這陣氣息後,一聲猿啼,急向水邊躍去,圍著那人一陣亂
嗅,喉中發出陣陣低嘯,似乎十分悲傷。
不久,天已大明,紅日漸升,老猿並未走開,一直守候到孫蘭亭醒來,將那支
芝寶定給他吃下後方始離去。
孫蘭亭知老猿已去,幾次想強行坐起,均因劇痛眩暈倒下,猛地全身一陣抽搐
,又由石上滾入淺水中,再也無氣力爬出了。
越是這樣,時間越慢,好不容易,日已西斜,心知天黑在即,更加焦急萬分。
驀地一片黑雲由崖上飄過,不久,又是一片飄過。
黑雲越來越大,漸漸佈滿空中,斜陽已被黑雲遮沒,澗底頓顯陰暗;孫蘭亭心
知這蠻荒之地不像中原北部,冬季除山頂降雪外,山下卻是雨多雪少,如一旦降雨
,山洪暴發,自己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果然,一滴,一滴的雨,開始稀稀落落的降下。
山風開始怒吼,雨點逐漸加大,漸漸變成急風驟雨,雨勢越下越大。
澗底流水也漸漸由狹變寬,由淺變深,由清水變成濁水。
孫蘭亭咬著牙,手足並用的移動過幾次身體仍逃不過流水的侵襲。
風更勁,雨越急,突聞遠處轟隆連聲,如同萬馬奔騰,又似連珠巨雷。
這聲音好快,乍聞時距離甚遠,剎時即已到達,孫蘭亭知道這是山洪暴發,馬
上就要淹沒滿坑滿谷,這山洪衝勁極大,經過處,無論草木沙石,一卷而空,能使
山坡崩裂澗底變形。他心中一急,不顧疼痛,急向高處爬去,正爬間猛覺一股暖流
,由丹田上衝,瞬間佈滿全身,通體舒服,疼痛盡失。
這時他不及思索,一聲長嘯,急拔身而起,斜向七八丈高處崖壁上一塊巨石上
落去,身子拔起,一股濁流已轟轟隆隆的由腳下奔騰而過。
他落身石上,低頭一看,暗喊一聲:好險!
這時那股暖流在全身轉動不停,心知是那人形芝寶在腹中發生作用,但它究竟
有何效用,他仍是一無所知。
雨勢仍未停止,洪水漸高,石上已非安全地帶,他遊目四顧,四外灰濛濛地一
無所見。
仰首上視,頭頂上約五丈處有一株古松,在雨中如同神龍探爪,靈活欲飛。
急提氣輕身,向松上躍去,到達後,攀至樹頂,尋了一個枝幹茂密處,盤膝坐
下,立即雙目內視,凝神調息,使自己真力與那股暖流運行合一,不久,心境明澈
,漸漸進入無我之境。一夜風雨,把四山洗得清新明麗。
名處銀龍倒掛,湍流如練,被晨曦反射出七彩毫光,絢爛耀眼。
崖壁上那株古松頂端,正有一團濃霧。包罩著,不散不動。
清風徐來,那團濃霧逐漸飄散,露出一個垂目跌坐的英俊少年。
這少年面上瑩光隱現,端坐不動,一看便知他已練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內
功最高境界。
方纔那團霧氣,就是少年身上發出的熱力,將他衣服上的水氣蒸發,這時他身
上已點水俱無,甚是乾燥。
又過片刻,少年雙目緩緩睜開,見眼前一片朝氣,心中舒泰異常,身形未動,
仰面一聲長嘯,聲音清越悠長,如同風鳴長空,長久不斷。
少年驚噫一聲,似乎不相信這聲長嘯是自己發出。
又是一聲長嘯,是草木瑟瑟,四谷齊鳴,果然,一點不假,嘯聲確是自己所發
出,不由心中大喜。
他由樹上一躍而起,一式「飛鳥投林」,直向澗底射去,這時山洪早退澗底又
恢復平時狀況。
只見他,身在空中,雙腿一登一拳,已如柳絮般輕輕飄落澗底。
少年見自己輕功也已進步如此,心中又是一陣高興。
落地後,雙臂一圈一送,猛然吐氣開聲,「嘿」的一聲,對著五六丈外一塊大
石,施出他尚未練成的「三清一氣神功」
這「三清一氣神功」才練不久,練成後究竟有多大威力,他並不知道,僅知「
癡情秘譜」上寫有一段:「此功如用於攻擊,動必傷人,非萬不得已,不可施出…
…」
他掌才推出,奇跡出現,就見眼前飛沙走石,威勢驚人。
掌風才離身不遠,轟隆一聲,竟一變為三,當中一股掌風進行較慢,左右兩股
卻神速無比的向左右來了一個大迂迦,捲起三道沙龍,分向那塊大石前、左、三個
方向同時擊到,因掌勁所來,方向不同,到達時,彼此衝擊,發出連聲暴響,聲如
巨雷,威猛無倫。
一陣石雨過後那塊大石竟已蹤影俱無。
少年見狀,心中一怔,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細看一遍這才相信確實沒有看
花了眼睛。
他見這最難練的「三清一氣神功」,竟在一夜之間,不練自成,那「癡情秘譜
」由現在起算是全部練完,心中一樂,又是一聲長嘯,「噗」的一聲,一隻山雀,
由空中震落,原來他無意間竟將「雷音震脈」揉進嘯聲之內。
這少年是何人,諒讀者諸君早已瞭然,正是那昨夜墜崖幾乎喪命的孫蘭亭。
孫蘭亭心中一高興,立又騰身而起,躍登崖壁,手足並用,不久,已攀登崖頂
,又到了排雲洞前,只見猿屍遍地,不禁心中一陣淒慘。
由洞外向洞中望去,那株仙芝早巳枯萎。走進洞內,自己零星衣物均在,急用
手向身上一摸,貼身所放各物均未遺失,那本「癡情秘譜」。包在油布包內,亦未
濕毀。
現在,他開始計劃今後的行止。
王梅霜已四個多月沒有見面了,不知她們師父是否已經回山,何不去探看一下
她們業已回山,這突然的探望,必使她大吃一驚。
想到此外,眼前立時浮起一個嬌美的倩影,他臉上露出一層笑意,笑意中含有
無限的相思及驕傲。
又想道:和王梅霜見面以後,馬上到大巴山乾元峰去看師父,把練成的神功演
給他看,師父看了一定很高興,然後再陪同他老人家去支援武當派,沿途也可順便
探訪父母生死的消息。
主意一定,將洞中遺留物品,一律包入小包袱內,往身上一背,走出滴外,一
陣黯然,陡起心頭,因他在洞中居住日久,一旦離去,心中不勝依依。
才走了約四五步,猛地一陣頭昏,向前蹌踉了一步,心中一驚,不知何故。
又是一陣眩暈,翻身跌倒,頓覺氣血運行加速,全身如醉,一霎時眼前一黑,
昏迷不省人事。
原來,這正是人形芝寶藥力第二次發散,開始替他脫胎換骨。
人形芝寶確是千載難逢的一種仙物,一般人服下後,能治百病,延年益壽,練
武的人服下,能立愈一切內外傷,並能增加兩甲子功力。
但它有一缺點,使人增加功力,不是一次生效,而要分作三次。
第一次是服者必須坐在水中,用自己真力與藥力混合,運轉十二層樓後,馬上
就能增加全甲子功力,如不是坐在水中,服者必被藥力腑焦黑,死在非命。
第二次是在服下十二個時辰後,昏迷甚久,脫胎換骨,醒後可以增加功力三十
年。
第三次是在服下六個月後,又昏迷一次,醒後又可增加三十年。
昨夜孫蘭亭因坐在雨中,恰與藥力用法相合,這也是天緣湊巧,合該使他成為
武林中的一朵奇芭。
不知過了多久,孫蘭亭緩緩醒來,睜目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急用手在大腿上
擰了一把,覺出甚痛,知道不是做夢。
記得自己眩暈是在排雲洞前,這是何處,竟這等華麗難道是神仙洞府不成!
但見此刻自己正臥在一張檀香木製成的床上,織錦的被褥,厚軟滑暖,一種檀
香與脂粉香混合的香氣,使人欲醉。
四外帳幔,均系絲絨製成,地上鋪著羊毛織花滾氈地毯,屋頂掛著八角垂穗玻
璃燈,所有傢具均是雕鏤精緻,形式高雅,室內光線柔和,一片幽靜,華麗中又透
著一種神秘感。
孫蘭亭仍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右手,放在嘴邊,張牙向手背狠狠的咬了一口
,忽聽床尾有人「噗嚇」一笑。
急翻起身向腳頭望去,見床尾一張梨木椅上,坐著一個白衣少女,那種幽靜雅
淑的氣質,如同一枝白蓮卓立水中。
他心中又是一驚,急由床上一躍而起,那知這一躍,竟身不由已,直向屋頂撞
去,頭碰在樑上「登」的一聲,又行跌下,急忙提氣輕身,雙腿一墊,已站在地毯
之上,弄了個面紅耳赤,怔在當地。
那少女見了,並未再笑,幽幽地問道:「你醒啦!」
孫蘭亭急抱拳說道:「姑娘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不知此是何處?」
少女向他凝視片刻,自語的說道:「這就奇了,你一個月未進飲食,現仍如此
精神煥發,不知何故?」
孫蘭亭驚道:「難道在下昏迷了一個月不成?」
少女答道:「正是。我們又看不出你是何病症,始終不敢用藥,好不令人焦急
。」
語罷,幽幽地一聲輕歎。
孫蘭亭驀地心中一驚,覺出這少女無論一言一歎,均能使人生出一種同情及不
可抗拒之力,他這時功力已非昔比,這種意識僅在心頭一閃而過。並未受到多大的
影響。
這時,忽聽門外有個蒼老聲音問道:「姑娘,那姓孫的小子醒來沒有?」
孫蘭亭覺得聲音好熟,又想不起他是何人,心中想道:他既知我姓孫,必是熟
人,但聽他語音,似乎對我並無好感。
少女在屋中答道:「才醒過來。張大哥,你們請進來。」
室門珠簾微處,進來兩個老者。
孫蘭亭一看,又是一怔,來人竟是長隨不老神君劉靈虛身邊的那兩個老者。
這兩人從小就跟著劉靈虛,全身的功夫也是劉靈虛教成,因限於天賦,武功僅
能到此為止。因此他們與劉靈虛名雖主僕,實同師徒。這少女從小就是他們一手抱
大的,所以對少女並沒有什麼避諱。
兩個老者進屋後,一人指著孫蘭亭說道:「你這小子好運氣,幸虧遇上我們姑
娘,如果遇上咱們老哥兒倆,誰有功夫管你這個閒事,不加上一掌要了你的命就是
你的運氣了。」
另一個老者說道:「我們姑娘在這裡守了一個月,茶飯無心,幾乎病倒,今後
姑娘如有個好歹,別怪我們心狠手辣,非收拾你這小子不可。」
孫蘭亭見這二人口出一不遜,不由有氣,但人家是自己救命恩人,不便惡言相
對,聽說這少女在自己身旁守了一個月,不由向少女投了一敝感激的目光。
少女見了,又是一聲輕歎,幽幽地說道:「你們倆怎麼啦!又這麼蠻橫!」
—個老者說道:「姑娘,你不知道,這小子不是好人,專門挑拔事非,那次在
峨嵋下院,我個曾親眼看到他想挑引他師父神龍尊者和朱漱泉大打一場。」
孫蘭亭道:「那次在下是受人之愚,才會發生那種錯誤。」
另一個老者說道:「好啦,別說了,你這小子已經醒了,再無他事,快滾吧!」
少女在旁邊說道:「無心之過。不能算錯,他方才醒轉,身體尚未恢復,豈能
馬上叫他離開,你們倆別管好不好。」
兩個老者不敢過份和少女頂嘴,聞言哼一聲,未再發開口。
少女指著兩個老者,向孫蘭亭介紹道:「這是張龍張大哥,那是李豹李大哥,
他們都是山野之人,方才言語衝撞,孫大哥請勿介意。」
孫蘭亭道:「救命之恩,謝尚不及,焉敢介意。不知姑娘是劉神君何人?此處
是在何地?」
少女答道:「小妹劉幽香,劉靈虛正是義父,此處是在四川西北岷山之中。」
那兩個老者見少女張口就將姓名告人,又和人家兄妹相稱,氣得一聲冷哼。
孫蘭亭見此情形,知道不便久留,乃向劉幽香一揖到地,說道:「在下身體已
全恢復,大恩不言謝,就此告辭。」
劉幽香聞言,一臉幽怨之色,說道:「孫大哥慢行,請稍進飲食再說。」
螓首微轉,嬌聲向門外喚道:「月兒進來!」
應聲由門外進來一個稚齡小環,問道:「姑娘何事?」
劉幽香道:「叫他們將準備好的參湯先送上來,再準備酒席—桌,不要過份油
膩。」
小環走後,劉幽香又向兩個老者說道:「煩兩位大哥通知爹的四大長隨,四大
車伕及琴棋二童一聲,叫他們馬上準備出發遠行。」
張龍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劉幽香道:「準備飯後到江湖上尋爹去」
李豹說道:「尋找山主也不忙在一時,何必今日就急著啟程。」
說完,狠狠瞪了孫蘭亭一眼。
劉幽香道:「兩位大哥既不願離山,不去也罷,小妹自會率領他們前往。」
李豹急道:「姑娘決定要走,我們老哥倆不跟著去也不放心,可是山主在那小
店中曾說過,姑娘如有什麼事,應先和我們商議商議,這是山主怕姑娘吃虧才作的
決定,我的意思是叫這小子先走,並不是不願意跟著姑娘去。」
劉幽香幽幽的說道:「既然兩位大哥如此說法,那就不勞兩位去通知他們了,
小妹決定自己到江湖上去游一番,如找到爹後,便和爹一同回來。」
張龍等已知姑娘芳心已屬意孫蘭亭,怕她真的私自出走,山主回來,不好交待
,同時劉幽香說話是那樣種楚楚動人之狀,也使他們不忍再拂逆她的意思。
張龍歎了口氣,說道:「姑娘別多心,我們馬上去通知他們準備就是。」
語罷,兩人就向室門外走去,才走到珠簾邊,張龍突然停步,轉頭向孫蘭亭道
:「小子出來,到外間廳房去坐,這可是咱們姑娘的秀房,你睡了一個月還沒睡夠
麼!」
孫蘭亭應了聲「是」,立起身來就想隨之走出。
劉幽香玉腕一伸,將孫蘭亭攔住,向張龍說道:「張大哥,你別管,我還有話
問他呢!」
張龍輕哼了一聲,揭開珠簾向外走去。
孫蘭亭聽說這是姑娘的繡房,非常惶恐,向劉幽香說道:「不知這是姑娘的香
閨,真是罪過。」
劉幽香淺淺地一笑,說道:「這是我們願意叫你在這裡養病的,何罪之有。」
孫蘭亭問道:「方纔聽姑娘所言,神君是否不在山中?」
劉幽香答道:「我爹早就離山辦事去了。」
這時小環端進一盂參湯,放在桌上。
劉幽香道:「病後必須進補,快把這盂參湯飲下。」
孫蘭亭真是餓了,不再客氣,端起參湯,一飲而盡。
飲罷,劉幽香問道:「孫大哥,你今後準備何往?」
孫蘭亭答道:「原準備先到大巴山去看望家師,如今病了一個月,家師想已離
山,現決定先到武當派去辦一件事。」
他覺得支援武當派的事要守秘密,故未明白說出。
劉幽香高興地道:「久聞武當山乃張三豐祖師修真聖地,正好隨你去瞻仰一番
。」
孫蘭亭一聽說她要同去,不便拒絕,只得說道:「此去頗多凶險,姑娘最好不
要同往。」
劉幽香幽幽地說道:「既有凶險,你一個前往,小妹更不放心了,小妹現決定
,隨你同去,以便助你一臂之力。」
二人正在閒談,驀地遠處傳來一聲長嘯,只聽張龍在院中說道:「本山有警,
姑娘你別出來。」
接著李豹說道:「姓孫的小子,你可以出來了。」
孫蘭亭一言未發,急向他們外躍去,揭開珠簾,走到外廳,因事出倉促,不及
細看,但覺廳中佈置高雅,非常華麗,走出外廳,院中花木扶疏,甚為乾淨,抬頭
一看,杓星南指,時近二更,心中想道:「何人大膽,竟敢至不老神君處擾亂!」
忽聽劉幽香在身後說道:「你病才好,不可涉險動手。」
孫蘭亭尚未答話,二老已由院中暗處躍出,急道:「姑娘你怎麼出來!」
身形閃動,一左一右將劉幽香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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