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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 底 游 龍
    亦名《人皮寶衣》

         【第十九章 驚見舊侶 齊天峰金燕習藝 駭遇癡魂 大悲寺俠女遇救】
    
      前面說到黃小龍於朦朧中,感到一隻軟綿綿,溫暖暖的手,柔和地按在他的額 
    頭上。 
     
      黃小龍驚訝地睜開了昏花的眼,過了好一會工夫,他才從暗黑中,看到了—個 
    熟悉的臉孔。 
     
      當小龍在此死亡邊沿,認出了來人是誰時,禁不住心情翻湧,痛淚滾流,只一 
    眨眼,熱淚已流爬了滿臉。 
     
      來人溫暖軟柔的手,在他額上按了一會後,立即用手帕替他擦抹臉上的熱淚, 
    說道:「不要傷心,也不要害怕,我一定想法救你,雖然我沒有這解毒之藥,但是 
    我可以為你去冒險一試,你安心靜養,千萬別亂動真氣。」 
     
      黃小龍好半晌工夫,總算蹩出了一句話,說道:「姐姐……你真能……救得了 
    我嗎?……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感激你……可是……你本身的……危險……」 
     
      倏然,夜空中傳來「雪妹!」的呼叫聲,來人渾身一震,心中暗驚,也不再與 
    小龍打招呼,身形一晃,已閃出門去。 
     
      黃小龍知道,雪梅是偷跑來看自己的,那呼叫她的是少幫主姚光,雪梅能與姚 
    光匹配,想得到是一對十分美滿的夫妻,如今,為了他,雪梅將要瞞住姚光,偷藥 
    來解救自己,這事一旦被青風幫幫主知道,將會造成怎樣的一個局面,雪梅與姚光 
    情愛甚深,如若因此事,使姚光懷恨於她,情感因此破裂,我這一身的罪孽就越來 
    越重,永遠也洗刷不清了。 
     
      小龍不敢往下想,可又不能不往下想,他迷迷糊糊的,心裡頭千頭萬緒,再想 
    也想不清楚。 
     
      突然,又是一隻溫暖暖,軟綿綿的手,柔和的按在他的額頭上,小龍感覺與方 
    纔的意味完全一樣,他只道是雪梅姐姐去而復返,遂輕輕的喚了聲:「姐姐……你 
    怎麼又回來了……?」 
     
      倏的,黃小龍臉上感到一陣冰涼,心中—愕,猛然睜眼,一團模糊的黑影正阻 
    住自己昏花的視線,不過,黃小龍酸軟的身體,也能感覺來人已俯狀在自己的胸前。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但卻無力拒抗,心中一急,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心想:雪 
    梅姐這是怎麼回事? 
     
      剛想到這,黃小龍雙眼已能明晰地於暗黑中看清—切,也正在這個時候,來人 
    直起了身子,人影入目,黃小龍心中更驚:啊!一個多麼美麗的青衫少女啊!大大 
    的眼睛,細細的眉毛,垂直的鼻樑加上個小巧的嘴,嘴角不動含笑,假如一笑的話 
    保證滿室生春。 
     
      這印象……這印象……在黃小龍的腦海中,是如何的深刻,他無時無地不在深 
    深的想著她,終於,他拼著受傷,略提真氣,叫了一聲:「金燕!我想得你好苦啊 
    !我……終於見到你了。」 
     
      不想!他這一叫,反把這來人叫得失去了蹤影。 
     
      倏的門開處,閃進一條人影,高叫道:「你在跟誰說話?」可是當他一看室中 
    無人,禁不住「哼」了一聲罵道:「半夜三更的你鬼叫點什麼?當心我剝了你的皮 
    。」 
     
      但是,他叫了幾句,沒見黃小龍答應,禁不住氣唬唬的行前,舉掌欲劈,假如 
    他這一掌劈下,相信掌還沒挨著黃小龍,這漢子已然命赴黃泉了,還好他見黃小龍 
    早已昏死過去,只得恨恨地「呸」了一聲,暗叫倒霉,自行出門而去。 
     
      門剛帶上,從屋頂橫樑飄下一條青衣人影,輕如落葉,腳不沾塵,青衣人身形 
    剛穩,立即將手中先備好的丸藥,塞入黃小龍口中,一面俯身用嘴準備替小龍接氣 
    ,可是,就在嘴將要吻合之際,青衣人似乎遲疑了一下,終於很快的就雙嘴吻合了。 
     
      總有一盞熱茶工夫,黃小龍始從悠悠中甦醒,立覺丹田內滾燙如火,嘴上壓著 
    兩塊熱熱的東西,香噴噴的,黃小龍還沒意味到是什麼東西,忽覺一股溫流,穿喉 
    而下,直達丹田,會合那團熱火,拚力的橫衝直闖。 
     
      黃小龍本身根本無法使力,可是那股溫流混合丹田真氣,一時竟也無法衝刺得 
    開,黃小龍想探探這股溫流的來源,舌頭一伸,也自碰到個與自己舌頭相彷彿的肉 
    舌,立時黃小龍意會到是怎麼回事啦!心中又驚又喜,又怕又樂。 
     
      黃小龍這微微的一動,青衣人也自驚覺,倏然抬頭,這驟然的起身,驚得黃小 
    龍差點又叫出了聲,還是青衣人身手靈活,驀然一探掌,就按住了小龍的嘴唇,使 
    他沒能叫出聲來。 
     
      黃小龍怕的是她驟然不辭而別,她既沒離去的意思,小龍也就不急了,他費了 
    全身所有的力量,才抬起了一隻右手,抖顫著,在嘴上按下,正好放在青衣人玉掌 
    背上,輕慢的撫摩著,雙眼本是盯著青衣人的,但此刻卻被淚水將雙眼朦住,連青 
    衣人一點影子也看不見了。 
     
      這來的青衣人真是黃小龍驚叫的,那苗族少女金燕嗎?誠然,一點沒錯,她就 
    是金燕姑娘。 
     
      金燕姑娘自從與小龍在尼庵裡縱火,以陰爪功力擊傷後,一直昏迷著不省人事 
    ,待她從昏迷中醒來時,已不知過了多少日子,雙眼睜開,見身旁坐著個中年女尼 
    ,心頭不禁猛跳,暗忖:怎麼在尼庵裡,龍哥到那去啦?放眼四望,不見龍哥的影 
    子,然而,在尋找龍哥之時,卻發現並不是在尼庵裡,而是在一座修整得微塵不沾 
    的石室中。 
     
      石室四周,潔白如玉,室頂中央懸著一顆銀光四射的明珠,照得石室秋毫畢露 
    ,金燕不覺大奇,回眼打量身旁女尼,見其面露微笑,滿臉和藹可親之色,毫無些 
    許邪惡之態,心中疑惑萬分,正想翻身爬起。 
     
      中年女尼倏然伸手,輕按在金燕胸前,說道:「小姑娘暫不要動,因你受毒過 
    深,而又遲延了醫治的時候,身體太虛弱,不能馬上復原,總還得一個月的時間, 
    才能全好,你安心的靜養吧!」 
     
      金燕見女尼伸手,手未沾胸,已有一股氣罡似的壓在身上,不強不硬,但金燕 
    就是連動也不能動。 
     
      此時的金燕,已非年前於苗族中的金燕可比,非但懂得什麼叫武功,且還能分 
    出武功的強弱。 
     
      一見女尼施展這一手,不覺大驚,可是她依然強頑地說道:「不行,我要起來 
    !」只說了一句,立即高聲叫道:「小龍哥!你在哪裡?」
    
      女尼一聽,不禁雙眉緊皺道:「小姑娘,我這山上是不允許男孩子上來的……」
    
      金燕姑娘聞說,臉色倏變,未等說完,立即驚聲叫道:「什麼?你只把我帶上
    來,卻沒有救我的小龍哥上山,這我得馬上去找他,我不能離開他,他太可憐啦!
    他除了我,另外沒有一個朋友,有的只是他的仇人、敵人、想謀殺他、陷害他的人
    ,我不能這樣離開他,要死我也和他死在一起。」一口氣說到這,又欲挺身而起,
    但女尼織手未離,金燕又哪能動得一下。 
     
      女尼聽金燕越說越厲害,也不自覺心中微驚,小男孩一旦托附非人,這個罪孽 
    可就大了! 
     
      倏的,金燕一聲慘叫,說道:「師傅,老師傅,我求你收收心做做好事,讓我 
    下山去,我不能看著他死,我要和他死在一起……小龍哥,你在哪裡,告訴我,金 
    燕要找你去,小龍哥呀!哇……」 
     
      聲音越叫越高,越叫越響,最後竟「哇」的痛哭起來,並用苗語低喚著小龍的 
    名字,是如此淒哀感人,哭得好不可憐。 
     
      女尼心神深為感動,一把將金燕攬抱懷裡,也不自覺滾下兩滴熱淚,待金燕哭 
    聲稍止,立即安慰著問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保證你的小龍哥絕傷不了,不過 
    我想明白他因何如此危險,你又為什麼這樣的替他擔心?」 
     
      金燕待停聲止悲後,方將黃小龍的身世說了個大概,並將二人相遇成親,逃亡 
    ,遇敵,遇師等情全都詳細地說了。 
     
      女尼一聽,立即端詳了金燕好一會,始道:「你願意在此隨我學藝嗎?我新近 
    融會貫通了十二招劍訣,卻找不到傳授的人,現在我就收你做個關門弟子,專門發 
    揚我這十二招劍式,你願意嗎?」 
     
      金燕略事沉吟後,道:「像老師傅的武功,定是佛門高人,金燕那有不願意的 
    ,不過,你是不是也收我小龍哥做徒弟?」
    
      女尼笑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雖然不收他做徒弟,可是我會找個更好的
    師父,武功比我還要高強十倍,不過,得等你身體略痊癒後,我才下山去找他。」 
     
      金燕聽女尼如此一說,也只得暫時收斂心神靜養。 
     
      再說中年女尼,也就是前書所說的蒼穹渺渺齊天峰,蒼穹三仙一半仙尼,自幼 
    出家修道,今年已八十高齡,因修心養性得法,看去只像四十來歲的人,手下徒眾 
    特多,共計三十餘人,均為出家女僧,但因徒眾資質稟賦有限,未能盡得其衣缽真 
    傳,其中亦有數名弟子,資質較佳,卻因出道甚早,今年也在五旬開外,半仙尼近 
    二十餘年所研究出來的武功,卻無法傳授給她們。 
     
      當半仙尼救了金燕回山之後,仔細打量之下,見金燕資質稟賦均為上上之選, 
    遂動了收徒之念。 
     
      十數日後,金燕巳然略為恢復,立即催促半仙尼下山,尋找小龍,半仙尼似乎 
    也對金燕特別有緣,遂關照金燕一些應注意的事,即下山而去。 
     
      半仙尼托附小龍時,知道李志虎是屬於黔滇鏢局的,在他到得昆明那夜,正巧 
    遇上小龍夜探府衙,半仙尼尚未能確定是小龍之前,見小龍輕功甚為佳妙,遂緊隨 
    其身後,看其所作何事。 
     
      當他見小龍力拼金門三煞時,不禁暗替小龍擔心,隨見小龍憑內力擊傷金門三 
    煞老二方武雄時,又不禁替小龍暗暗高興,一見小龍救出了那被害的張家大小姐, 
    心中對小龍的印象,真有說不出的好感。 
     
      隨現身扯落了小龍的蒙面黑巾,認清了小龍的真面目後,心裡頭這份歡愉,真 
    不是筆墨所能形容。 
     
      半仙尼把張家姑娘奪過,將「天符令」交給黃小龍,並用言語略點醒他,半仙 
    尼心想,武林中人誰不知「天符令」的忌諱禁戒,恁誰也不敢從小龍手中奪去,而 
    且據目前情形,李志虎鏢頭必是對其甚好,一見「天符令」,沒有不將實情告訴他 
    的道理?誰會想到,黃小龍會無意中失去,造成了史家兄弟倆一身驚人能耐。 
     
      半仙尼返回齊天峰後,將此事告知金燕,並告訴她張家姑娘也是小龍救的,如 
    今,小龍已出海習武,勸她盡量寬心學武,數年後,定必讓她往長春洲去訪小龍。 
     
      自此,金燕即一心一意地與張家姑娘同在齊天峰絕顛之上,追隨半仙尼學藝, 
    張家姑娘年歲已大,學起武來自是困難重重,可是金燕的進境,卻是出乎意料外的 
    神速,因為她早先已經有了很好的根底。 
     
      前後只四年工夫,金燕將半仙尼所授各種絕學,均已練得出神入化,每每行在 
    意先,猶以雷霆十二劍招,半仙尼數十年心血所完成的一套劍式,更是威猛無倫, 
    狠辣異常,這一切都使半仙尼感到大大的意外。終於,金燕藝成,別師下山,半仙 
    尼給了她一柄寶劍,一些藥丸銀兩,另外取出一個綠玉手釧,囑她將手釧戴在左腕 
    之上,並告訴她,這手釧乃是她未是出家前所有,出家後雖未戴過,可仍然刻不離 
    身,凡是她的門徒,一見這綠玉手釧,即知你的來歷,屆時必能得到意外的照顧。 
    並說憑這綠玉手釧,可直出南海,尋訪成年浮游的長春洲,拜見長春洲主人活神仙 
    ,探望一下她日夕懸念的小龍哥,如若小龍武藝亦已學成,可雙雙併行江湖,除卻 
    復仇外,還要隨時做些行俠仗義之事。 
     
      烏蒙山位於黔滇交界之地,金燕下山後,依照師父所指示的路線,放開腳步, 
    如飛般疾馳而去。 
     
      這一日,金燕來到定南縣城,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這種較為繁華的縣 
    城,雖然,定南城根本談不上繁華,可是在這苗族少女金燕的眼中,早已是眼花撩 
    亂,目不暇視了。 
     
      金燕穿街過巷,左顧右盼,數日來,她早巳學了很多東西,她找了一家客店住 
    了,飯畢,華燈初上之際,她又復攜劍上街,瞧瞧那鬧轟轟的夜市。 
     
      金燕自小生長得美,如今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就更出落得美比花嬌,瞧著她 
    那織瘦矮的人影,卻背著一柄帶鞘長劍,這怎能不使路人對其注視,多看兩眼。 
     
      突然,人群擁擠中,金燕覺得有人撞了她一下,又撞了她一下,臂上還被人摸 
    了一把,不覺大怒,急走兩步,穿出人群,眸中精光電射地探找那些個下流人,可 
    是她那凶霸霸的樣子,非但沒將人嚇住,反而引來了一陣轟然大笑。 
     
      這笑聲不止一人,金燕無從發作,只得強忍著怒氣,不玩了,掉頭就往回走。 
     
      此刻,金燕突然發現有兩人尾追她下來了,她心中暗罵:「好個賊子,你不惹 
    我,算你運氣,若敢再碰我,哼!那該是你霉星高照,我要不將你倆廢了,你也不 
    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金燕進得客店,閉門就臥,即感到隔室也進來了兩個人,邊走邊談,盡混些不 
    三不四的下流話,根本不堪入耳,而且聲音還真不輕,似是有心讓金燕聽到般的, 
    逼得金燕掩耳不迭,並頻罵下流胚不已。 
     
      可是,她總不能整夜的掩耳而眠,而且時間還早,入秋的天氣已漸漸的日短夜 
    長,天已黑了老半天了,還只剛打初更。 
     
      金燕氣憤地剛將手拿掉,隔室轟鬧的聲音入耳更形明晰,其中還夾雜著男女打 
    情罵俏的聲音。 
     
      一會兒後,鬧聲漸漸靜止了,只一瞬間,金燕耳中聽到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 
    斷斷續續的,是如此的生疏,而又是如此的神秘,像是在承受著一種難耐的苦刑, 
    又像是怒馬奔馳中吐白沫時的喘息…… 
     
      總之,金燕非但沒再掩耳,反倒凝神豎耳,閉氣靜聽。 
     
      終於,聽著那「吱呀!」「吱呀!」的床板聲,那銀鉤搖晃的叮鐺聲,金燕忽 
    然似乎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禁羞得粉臉倏紅,「呸!」的一聲,暗罵:「下流! 
    」可是想起方才自己凝神靜聽的那付神態,粉臉更紅,芳心忐忑跳個不休。 
     
      她這罵只管罵,可是隔室那些個淫聲浪語,卻像是有心跟她過不去似的,偏偏 
    鑽到她耳朵裡去,逼得金燕臉紅如火,血脈憤張,金燕一陣翻滾,似欲發洩什麼? 
     
      倏的,金燕手觸枕下寶劍,那劍鞘冰冷冷的,使金燕心中一顫,連忙挺起身子 
    ,盤膝打坐,運行吐納之術,調息心火。 
     
      金燕純陰之體,再加根底深厚,只一眨眼工夫,已然六神歸聚,四大皆空,那 
    靡靡之音,早已竄出九霄雲外,那狂熱的心火,也歸於平息。 
     
      金燕心中暗自叫道:「好險!好險!」 
     
      就在這個當兒,鼻中忽的傳來一股幽香,香噴噴的,就像靜夜中的幽蘭,突然 
    於這靜夜中散段出這誘人的清香。 
     
      金燕深深地吸了一下,「哎呀!」一聲尚未出口,即感到頭腦一陣暈眩,大驚 
    失色,連忙閉住呼吸,將剛剛調好平息的內功,驟然緊迫住那股幽香毒氣,從毛孔 
    中隨汗蒸發出來。 
     
      只一瞬間,金燕已然通體汗濕,驀然的,窗子上一陣輕微聲響,隨著打了開來 
    ,一陣冷風,金燕身子一震,已全部清醒過來。 
     
      忽的人影一閃,床前已站立著一位三十來歲漢子,金燕雙眼曾經「涼山陰液」 
    洗滌,夜間視物明如白晝,一見漢子,立即認出系大街之上,尾隨自己返店的二人 
    中之一,心中不卻罵道:「不長眼的下流坯,我今天……」 
     
      金燕還沒想完,來人從金燕那雙閃亮的眸中,似乎已然警覺金燕並沒有著了他 
    道兒,不由大驚,驟然駢指,疾點金燕胸前要穴。 
     
      金燕本已氣憤萬分,再見對方出手下流,那裡還忍耐得住,一聲嬌叱,玉腕輕 
    抬,來人蹬蹬退出兩步,坐倒地下,雙眼骨溜骨溜的滾動,身子卻再也爬不起來, 
    嘴裡張得大大的想叫也沒叫出來,大概耳朵還管用,因為這時他聽金燕厲聲輕叱道 
    :「狗賊!膽子可真不小,你也不睜睜眼,竟敢找到我頭上來,你也不知害了多少 
    好人家的女子,今天我就替她們報仇,送你歸陰。」 
     
      漢子這一驚非同小可,誰還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螻蟻尚且貪生呢?這一急突 
    然給他急出話來了,只聽他叫道:「姑娘饒命!姑娘饒命!這可不是我……」 
     
      突然,一粒暗器從窗外疾射而入,大漢只叫得「呀!」的一聲,雙眼一翻,身 
    子一陣抽搐,再也返魂乏術了。 
     
      隨著暗器,從窗外鑽進一條人影,一進室中立即對著金燕畢敬的一揖說道:「 
    姑娘受驚了,在下來遲一步,竟讓他驚擾了姑娘!真是罪該萬死,讓我替你把他丟 
    了,免得連累姑娘!」說著行前兩步,即將那漢子屍體提起。 
     
      金燕見來人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年,穿著一付公子哥兒的裝束,臉色白俊中帶 
    點焦黃,但也不失其英挺的氣概,那一手暗器及那穿窗而入的輕身功夫,俱都十分 
    佳妙,只是心腸過毒,手段太辣,一出手就致人於死地,不免使人心寒。 
     
      不過金燕又想道:似這等下三流的壞蛋,死了也沒什麼了不起,而別人對自己 
    卻是一番好意,遂微微一笑,說道:「謝謝你啦!」 
     
      金燕她不知道自己的容顏如何?在齊天峰上張家姑娘時常說她美,說她笑時更 
    迷人,金燕也曾於靜止的溪水旁,觀看倒影中自己的容顏,她感覺並不如張家姑娘 
    說的那樣美賽天仙,她也曾試著自己對自己做笑臉,也沒感覺出有什麼迷人的地方。 
     
      可是,今天她這微微的一笑,卻差點笑出禍事來了! 
     
      少年將漢子提起後,被金燕一笑,笑得渾身一震,呆呆地站了一會,方始說道 
    :「姑娘請休息吧!相信不會再有人來驚擾你啦!」 
     
      說著提起漢子往窗前走去,在經過金燕身旁時,倏然駢指驟點金燕肋下暈穴, 
    動作真是快如電光石火。 
     
      金燕心中大驚,倉促間,閃避已然不及,只得將身形硬往後坐,讓過肋下重穴 
    ,意欲實後一指,可是右掌也自不慢,橫裡一切,猛劈少年手腕,左掌直出,疾取 
    少年雙珠,一招兩式,以攻止攻,凌厲無匹。 
     
      少年見對方閃避無路,冷笑已然出口,突見對方避招硬擊,身手竟快得出奇, 
    不覺大驚,立刻撤掌閃身退了兩步。 
     
      金燕此刻,心火高冒,氣惱萬分,那裡還能容得,一聲嬌叱,即欲前撲,忽聽 
    少年哈哈一笑,說道:「姑娘真好身手,好俊的功夫,在下欽佩之至……」 
     
      金燕一聽,立時被這兩句莫明的恭維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少年見金燕已然停手,立即接著說道:「姑娘請千萬別誤會,我不是有心傷你 
    ,我只是想試試姑娘的真實功夫,是不是真怕這些屑小之輩,果然不出我所料,姑 
    娘竟是身懷絕藝之人,那就用不著在下擔心啦!」 
     
      金燕聽了不覺一怔,這可好,別人竟是在關心著自己呢!而自己卻拿他當壞人 
    看待,一時之間,反覺不好意思,楞了一會沒接口答話。 
     
      少年又笑道:「姑娘這會真可休息了,恕在下搔擾。」語音末落,足尖點處, 
    人已縱身穿窗而出。 
     
      此時已是夜半三更,少年提著那漢子屍體,越過十數間民房,在一所寬僻的院 
    中,停下了身子,將漢子屍體,恨恨的往地下一摔,罵道:「沒用的東西,簡直替 
    我丟人……」 
     
      那三十餘歲漢子,這會兒在地上一蹦,竟復活站了起來,「咳!」的一聲,嘴 
    裡吐出顆帶血鐵彈,哭喪著臉說道:「小王爺,你這一彈,差點沒真的要了我的命 
    ……」 
     
      「哼!你還有臉說呢?我恨不得一彈打穿你的臭嘴,沒能耐吹的什麼死牛皮, 
    若不是我看出她身懷絕藝,事先加以防備,你還能有命活到現在……不過,這丫頭 
    也的確太迷人了,如弄她不到手,死也不甘心!」 
     
      「小王爺!不是我吹牛,只要你聽從我的計劃,保證手到擒來,屆時只要你別 
    忘了我冒失鬼范昭,就……」 
     
      「廢話,王爺幾曾虧待過你們兄弟倆?還不去把你那寶風弟弟叫回,真要明日 
    當場出醜嗎?」 
     
      再說,金燕眼送少年去後,心裡一直都疑惑著,不知道這少年玩的什麼把戲, 
    可是只一會工夫,金燕已泰然了,她到底缺乏江湖經驗,不懂得江湖中的險惡,雖 
    然恩師半他尼曾講得許多,然非自己親身體察經驗,又所謂初生犢兒不怕虎,藝高 
    人膽大,金燕只一歇兒,即將此事丟到腦後去了。 
     
      次日,金燕在通往省城的官道上悠散地走著,這一來引得路人都對她佇足遙望 
    ,因為清朝的女子,單身在官道上行走的,實在太少,尤其是金燕長得如此的美艷 
    ,還好是她身上背著一把長劍,這使得一些嘗色之徒,不敢對她妄加調戲。 
     
      數日的行走,金燕已司空見慣,根本不足為奇,她只等到沒人之處,立即施展 
    輕功奔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來路上,飛快地跑來兩騎馬,而兩騎馬上 
    只坐著一個人。 
     
      金燕在官道上走,除了遊覽風景以外,她對什麼都似乎不大關心,但這兩騎馬 
    「希聿聿」的長嘶,卻使金燕不得不回首打量。 
     
      一瞥之下,發現馬上的騎士竟是昨夜那自稱關心自己的少年,少年一見金燕, 
    似乎感到十分驚奇,一躍下馬,將兩匹馬牽著來到金燕身前說道:「姑娘,你怎麼 
    沒馬代步呢?也不雇輛車,這秋陽烈火之下,你怎麼受得了?」 
     
      話聲雖滿是責怪,但金燕也能聽出其中關懷之情,心裡頭十分感激,遂笑笑說 
    道:「謝謝你,我們可是山野的人,不懂騎馬,也沒福氣坐車,你瞧,生好了這雙 
    大腳,也就是命中注定要走路的。」 
     
      說完,天真的撩起長裙,毫無作遂地露出一雙大腳,少年一見,立即大喜叫道 
    :「姑娘可是旗人?那一族的?」 
     
      金燕在齊天峰上四年,追隨恩師半仙尼文武兼修,雖只短短四年,也能粗通文 
    墨,懂得滿漢之分,見少年驚喜地問她,遂道:「我是夷民族的,但卻不是旗人, 
    而是苗人,你知道苗族裡的姑娘也是不紮腳的嗎?」 
     
      二人談談說說的,已走了大一段路,互通姓名,少年自稱姓滿,名貝子,京都 
    人氏,金燕一聽他是京都人氏,立即稱他滿哥哥,對他十分親熱,因為她想起小龍 
    哥也是京都人氏,愛屋及烏。 
     
      這自稱滿貝子的少年,見金燕稱他滿哥哥,反倒受寵若驚,最後,金燕答應了 
    滿貝子的邀請,坐上了滿貝子牽來的另—騎馬。 
     
      滿貝子說,這馬是朋友的,因朋友從水路走了,而這匹馬又相當好,不捨得賣 
    ,所以交他帶著。 
     
      這事情金燕根本沒有聽見,因為她從來就沒騎過馬,根本不懂騎馬,但卻有一 
    身精純的武功,如今,她正在試探著馬性,專心一意的學習著駕御之術。 
     
      滿貝子輕帶著馬,緩緩的走著,指點著金燕應該怎麼控制馬,使它停、走、狂 
    奔,等等。 
     
      只一會工夫,金燕已能操縱自如,立即放開韁繩,絕塵而去,兩匹馬真可說是 
    百中選一的名貴了川馬,奔馳之間,快比追風,但卻平穩之極。 
     
      金燕初試名騎,平穩的疾馳中,樂得嬌笑連連,滿貝子追在身後,也自心花怒 
    放,以為已然獲得美人青睬,成功當在不遠。 
     
      晌午時,二人已奔出百數十里地,在一座濃密的樹林前停了下來,忽然,寺院 
    的鐘聲從林中傳出,滿貝子倏然若有所覺,正在猶疑不決之際。 
     
      忽聽金燕叫道:「滿哥哥,這裡有寺院,我們進去歇歇,討碗茶喝,好嗎?而 
    且也該是打尖的時候了。」 
     
      滿貝子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率先催馬往林中走去,剛走出一箭之地,即見 
    一座十分宏偉的尼庵,庵門上一塊金字黑底橫匾,寫著大悲庵三字。 
     
      此刻,金燕已不再畏懼尼庵了,非但如此,還特別地喜愛尼庵,因為恩師半仙 
    尼是出家人,所有的師姐們全都是出家人,很可能這座宏偉的大悲庵中,正有她的 
    師姐們在也未可知。 
     
      馬蹄聲似乎驚動了大悲庵中的師傅,二人還未來到門前,大門已「呀!」的一 
    聲開了,從裡面走出三位中年女尼,十分恭敬的對二人問訊。 
     
      金燕故意把左腕上的綠玉手釧抖露在外撫摩一下,才從容地下馬,可是她就沒 
    發現三位女尼對她的綠玉手釧,加以注意,不禁感到十分失望。 
     
      道明來意後,一名女尼走前,將馬接去,滿貝子與金燕隨著兩名女尼身後,進 
    入尼庵。 
     
      來到一座客室中,二女尼獻過香茶後,立即退出,金燕看在眼中,不禁眉頭微 
    皺,雙眼看著滿貝子說道:「滿哥哥,這兩位師傅鬼鬼祟祟的,想必沒好事,我們 
    最好當心點,吃杯茶馬上就走,不要在這久待。」 
     
      滿貝子心中大驚,冷汗暗流連連叫道:「金姑娘,你說得是,我們喝杯茶馬上 
    就起程走吧!」 
     
      金燕第一次騎馬,她功夫再好也跑出了一身臭汗,一見茶盤裡兩杯茶,綠幽幽 
    的,看在眼中身上已清涼多了,那裡還止得住,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一入口,金 
    燕即覺有異,可是待她發覺,已然太遲,金燕眼前一暗,就失去了知覺。 
     
      滿貝子一見,立即上前攙扶著放倒床上,此時突然從室外傳來兩聲哈哈狂笑, 
    接著走進兩個精壯漢子來,只聽其中一人說道:「小王爺,怎麼樣?我冒失鬼的話 
    終於實現了吧!只要她踏入這大悲庵一步,立即就是小王爺嘴上之肉,如何?是等 
    到夜裡呢?還是現在就嘗嘗?」 
     
      照理說,滿貝子這一刻應該高興才是,可是事實正好相反,滿貝子愁眉深鎖, 
    臉無歡容,冒失鬼一見不解,用手肘一擂他弟弟精靈鬼,輕輕問道:「小王爺今天 
    是怎麼回事啦!這不是他一心一意要弄到手的姑娘嗎?如今弄到手了,他反倒不高 
    興起來,這倒是怪事?」 
     
      精靈鬼范旺雙眉一緊,答道:「小王爺大概是高興過度了,我們還是趕快躲開 
    ,讓他好真個銷魂。」 
     
      兄弟倆見滿貝子悶悶不樂,正待悄悄退出,滿貝子突然叫了一聲:「二鬼回來 
    ,我有話問你們?」 
     
      兄弟倆剛退身又轉了回來,冒失鬼說道:「小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如要助興的 
    藥這裡也不少。」 
     
      滿貝子「哼!」了一聲,道:「胡說,我只是想問問這藥怎麼解法?是不是另 
    有什麼解藥之類的?」 
     
      冒失鬼一驚,高叫道:「我說小王爺!你千萬別把她弄醒了,這可吃不了兜著 
    走,待生米煮成熟飯再醒不遲……」 
     
      滿貝子一聲怒喝:「胡說些什麼?倒是有沒有解藥,快說!」 
     
      兄弟二人同時嚇得退了一步,精靈鬼道:「小王爺你只要與她發生關係她就醒 
    了,還有清水潑在她的臉上,她也可以醒,根本沒什麼解藥,不過小王爺呀,我勸 
    你乾脆點打鐵趁熱。」 
     
      滿貝子悠悠歎了口氣道:「我現在倒真是開始喜愛她了,她的純潔與天真,無 
    一不使我深為感動的,雖然我也怕失去她,但我又怎能下得了手呢?我情願失去她 
    ,卻不願傷害這純潔天真少女的心,使她恨我一輩子。」 
     
      精靈鬼一聽,大聲叫道:「小王爺,你錯了,今天放過她,你要想再得到她, 
    那真比登天還難,希望你別錯過這良辰美景。」 
     
      滿貝子回眸一瞥,那金燕躺睡的姿式,實在太誘人啦!禁不住心裡又再次猶疑 
    起來。 
     
      倏然的,一聲佛號從室外傳來,冒失鬼一聲怒叫:「滾開滾開,這裡事還沒幹 
    ,你們點什麼?」 
     
      冒失鬼話音未落,佛號聲音又響,這次已來至室中。 
     
      冒失鬼心中一顫,倏然翻身,不由得「噫!」的叫了起來,室中一位五旬開外 
    的老尼!竟然不識,遂問道:「老師傅不是本庵的吧?」 
     
      老尼又喧了聲佛號,說道:「貧尼雲遊四海,毫無定處,但卻專結善緣,今日 
    要在施主面前,斗膽的化個緣,但願施主慈悲。」 
     
      冒失鬼一聽火就大,暴喝一聲:「滾出去!這裡可不是你化緣的地方,我就沒 
    見過,尼姑庵裡化……」 
     
      突然,滿貝子將冒失鬼喝住,推過—旁,說道:「老師傅想必是位武林高人, 
    在下失敬了,從人冒犯之處,尚祈老師傅大量海涵,這裡有黃金五十兩……」 
     
      老尼雙眼微閉,搖了搖頭道:「貧尼今日非為銀兩!」 
     
      滿貝子大惑不解,半響從懷中掏出一串珍珠,寶光閃閃,每一粒都有龍眼般大 
    ,老尼依然搖頭。 
     
      冒失鬼又復叫道:「這串珍珠,價值連城,你不要,你要什麼?」 
     
      老尼雙眼突睜,立即電光閃動,三人俱都大驚,但只眨眼工夫,老尼又復收斂 
    眼內神光,說道:「出家人,銀錢如糞土,珍珠雖值萬金,貧尼要它無用,貧尼今 
    天化的是她。」說到她字,老尼伸出枯乾的手,指著床上躺著,被蒙汗藥迷昏過去 
    的金燕姑娘。 
     
      這真是天下奇聞,化緣竟有化個大活人的,可是這在三人的腦中,不啻是個晴 
    天霹靂。 
     
      冒失鬼一聲怒喝:「你是存心找梁子來的,我就不賣你這個賬。」語落人起, 
    揮掌就撲,滿貝子要攔也沒攔住。 
     
      陡然一聲驚呼,淒厲之極,冒失鬼蹬蹬蹬地退了好幾步,撞在一張八仙桌上, 
    才算站穩了,可是左手緊握著右腕,頭上豆大的汗,一粒粒的暴出來。 
     
      此刻,尼庵裡已縱出十來條人影,每人都提著一把長劍,將室門口圍住,精靈 
    鬼喝聲罵道:「你們尼庵裡哪跑出這麼個老怪物,破壞大爺好事,並還傷了我的哥 
    哥,還不替我把她趕出去?……」 
     
      驀然的,老尼肩頭微晃,「啦啦」兩聲,精靈鬼捱了兩個大耳光,打掉了四個 
    大牙,滿嘴的血水流個不停,氣得他哇哇大叫。 
     
      可是就這眨眼工夫,老尼已繞進床前,伸手就往金燕姑娘嬌軀抓去,倏然寒光 
    一閃,銀芒暴射,老尼連忙縮手,定睛一看,原來滿貝子長劍在手,正好及時阻住 
    老尼。 
     
      老尼說道:「瞧你相貌不像壞人,何以要做這傷天害理之事,我不想你,你趕 
    快躲開點吧!」 
     
      忽的,老尼突感冷風刺背,門外尼眾已衝進來了,連忙往橫斜撲,袖一拂,叮 
    叮聲響,一把長劍,已被其一卷之力,捲飛出三丈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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