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焚蛇山】
甘茂亭大驚叫道:「化子老公公,杖下留情!」
老化子嘿嘿一笑,杖風一轉,飄然而落,道:「嘗到厲害滋味了吧,還不趕快
開墓放人!」
甘茂亭驚魂稍定,一臉羞慚之色的道:「我將人放出來,化子老公公你肯饒我
,那胖和尚不定肯饒我!」
老化子笑道:「以後他或許會找你的晦氣,今天化子公公保證他不傷你就是!」
以老化子這種武林聞人,自是一言九鼎,甘茂亭怎會不信,但他仍怯怯的,似
萬分不願的往墓碑處移去。
此刻,尖厲的嘯聲已不復聽聞,峰巔烈火則越來越猛,甘茂亭離墓碑,仍有三
數丈遠。
老化子心中急甚,不禁催促道:「小子,二怪馬上要放火燒山,你要不趕快,
你自己下不了山,可別怨我化子公公!」
甘茂亭聞言吃了一驚,以老化子的身份自不會謊言騙他,於是,忙縱身一躍,
已至石碑前。
老化子亦想一看移碑開墓之法,遂也縱身來到甘茂亭身後,可是,他還立足末
穩,驀覺一道藍光,挾著一股撲鼻腥風,已攔腰掃至。而正面又有一縷勁疾異常的
陰風勁氣,狂襲胸前。
老化子那防到甘茂亭是這麼個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倉卒間不便招架,只得點
足騰身,凌空縱退。
豈料,他這方自縱起,甘茂亭招數已收,且趁機縱出數丈,倏忽之間,隱入暗
黑的密林中。
老化子一見他逃進林中,就知追已無望,不禁心肺氣炸,又羞又怒,這真是陰
溝裡翻了大洋船,一個個全都栽在這小子手中。
老化子雖感氣憤難當,到底救人要緊,弄不好他這把老骨頭,也得陪葬山中,
於是,雙掌忙按在石碑上,凝神聚氣,猛力一推。
老化子功力非凡,雙掌一推之力,何等威猛,那知,石碑竟絲毫不為所動,就
像生了根般。
老化子一見推之不動,不由大怒,功凝雙掌,左右開弓,一連劈出數丈,只打
得碎石紛飛,石碑亦崩缺一角。
老化子一看石碑非但崩缺一角,且已傾斜了一點,心中不由大喜,預計再有數
十掌,定能將石碑劈碎震倒。
又是十數掌後,石碑已毀過半,且已露出一角門洞,老化子更為欣喜,雙掌又
待繼續劈拍!
突聽門洞中傳來「格格」機簧之聲,老化子一怔,聽響聲過後,並無異狀,遂
又加速劈打。
先前,石墓中時斷時續的有一兩下「彭彭」之聲,自從老化子開始掌劈石碑後
,響聲就停止了!
可是,洞中機簧響聲過後不久,突然響起了一連串「彭彭」巨響,老化子聞聲
大吃一驚,立即醒悟到石碑硬性的毀移,已觸動了墓中機關,反使受困的笑面禪師
,遭遇到了危難。
老化子一驚住手,卻聽身後傳來竺瑞青的聲音道:「萬前輩,讓我來代勞吧!」
老化子一怔回首,身後尋丈遠處站著一人,英俊瀟灑,氣宇軒昂,有如臨風玉
樹,不是竺瑞青還有誰?
卻見他已微笑著,抬掌就往石碑上遙遙拍去。
老化子急叫道:「小子,使不得!」
竺瑞青一楞收掌,老化子已接口道:「墓中被困的是笑面禪師,適才老化子將
石碑擊碎震歪,已觸動了墓中機關,你聽,大肚子和尚正在焦急,憤怒的擊打著墓
壁呢!」
這時,墓中「彭彭」之聲,已逐漸轉弱,聲音越來越輕,老化子聞聲知警,大
駭而呼,卻聽竺瑞青道:「石碑入口,既有機關,我們破墓救人!」
「破墓救人!」這在老化子簡直不敢想像,可是竺瑞青卻已繞到「彭彭」發聲
之處,懷中取出「鐵血旗」,順手一揮,立即用血旗尖端,刺入墓石中。
旗尖本有五尺來長,竺瑞青卻只刺入寸許深,隨即氣沉丹田,功貫掌臂,輕聲
一嘯手臂隨勢一揮,已在墓石上畫了個徑長三尺的圓圈。
竺瑞青畫了這道圓圈後,卻沒立即抽手,二次又循圈畫去,只是這次極為緩慢
,有加蝸牛爬行,久久方移動三數寸。
老化子一旁只看得莫名所以,不知竺瑞青打的什麼主意,若有子魚道人那三尺
八丈的碧霞劍在此,或能破墓救人。
竺瑞青這「鐵血旗」,不可能有這功能。
突聽「劈劈拍拍」烈火爆花之聲,不絕於耳。
老化子一怔掉首下望,卻見峰下環山的樹木,俱已燃燒起來,更不幸的是,忽
然刮起了一陣山風,風助火勢,火趁風威!
霎時之間,烈火成牆,往峰上燒了上來。
老化子大吃一驚,卻見竺瑞青仍一心一意的緊握著「鐵血旗」,在古墓石壁上
繼續的畫著。
老化子見他所畫尚未及圈子的一半,正待告他山下已然起火燃燒,處境危急,
另設他法!
忽見竺瑞青的頭頂土,冒起蒸蒸白氣,額頭鬢間,汗落加雨,腳下山石,更是
深陷三寸。彷彿正以全力,與強敵賭拚內力般。
老化子見此情景,頓然大悟,竺瑞青原是以一身內家真力,集聚「鐵血旗」尖
,射出裂石。
老化子心想:「我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忙將一切拋置腦後,氣沉丹田,功凝掌心,趨前按在竺瑞青的「命門穴
」上,將一身功力全都送了過去。
這一來,但見旗尖畫處,速度倍增,半晌後,已畫畢一圈,竺瑞青一笑收旗,
卻見老化子頭臉汗珠,大加豆點,較他更為狼狽。
竺瑞青突然一掌朝所畫石圈中拍去,圈中山石,登時陷落數寸,竺瑞青手掌按
住圈心,往裡推去。
轉眼間,古墓石壁上現出一個大洞,可是那塊圈中山石仍然緊貼在竺瑞青的掌
心上,卻聽竺瑞青叫道:「老禪師,你在那裡!」
暗處傳來一聲輕「唔」,竺瑞青即知無礙,掌心微吐,立即「噗通」一聲,敢
情裡面全是水。
墓中十分昏暗,竺瑞青凝目一掃,已見笑面禪師立身水中,水已齊頸,水勢仍
然在逐漸往上漲,再若稍遲片刻,著實不堪設想!
竺瑞青見他並沒縱身上躍,也沒往這邊稍移半步,只道笑面禪師還在生他的氣
,正待躍下,當面請罪。
卻聽身後老化子叫道:「小子當心,這是陰水隱泉,冷若寒冰!」
竺瑞青聽得一笑,他在邛睞山中,因練「摧枯拉朽」掌,也曾赤身臥冰百日,
飽受冰寒襲體之苦,於是他道:「不妨事,我當心就是!」
話未說畢,人已躍落水中!
山中隱泉,確是屬於陰水,冰寒砭骨,竺瑞青躍落水中,亦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但他卻不像笑面禪師般無法動顫,遂暗中運功御寒,挨近笑面禪師,將他手臂挾
起,足尖一點,雙雙躍離水面。
竺瑞青手掌一探,已掛住圓洞口,老化子協助將笑面禪師拖抱出墓外,卻見笑
面禪師仍然牙關打戰,臉青唇紫,顯然飽嘗陰寒襲體之苦。
竺瑞青隨即縱出,眼望山下火勢越來越猛,遂道:「請鐵前輩照顧老禪師下山
,晚輩還得往後山陰風洞看看。」
他向二人招呼畢,隨即縱入林中,往後山奔去。
竺瑞青繞樹穿林,少時已至後山,遠遠的聞叱暍拚鬥之聲,竺瑞青縱前一看,
黃氏雙雄正與兩個武功甚為了得的中年漢子在一座山洞口惡鬥,眼看黃氏雙雄已處
下風,頻頻遇險,危險十分。
竺瑞青遂揚手朝洞口旁一顆怪石上,遙遙拍出一掌,但聽「拍!」聲暴響,怪
石頓時紛裂粉飛,立將四人全都驚得各自躍開。
卻聽竺瑞青道:「你們誰能接我這一掌!」
竺瑞青立身三丈開外,一掌遙擊巨石粉裂紛飛,這掌上的功夫,何等驚人,對
方二人早就嚇呆了,那裡還答得上話。
竺瑞青一哼道:「既知害怕,還不趕快將石洞門打開!」
二人膽震魂飛,那敢說半個不字,只見其中一人,移身洞旁,撥開亂草,尋到
個碗大鐵環,提起左旋三旋,右旋三旋,洞門石閘立隨機簧聲響,緩緩升了起來!
竺瑞青見他二人還肯聽話,遂道:「二怪已然放火燒山,你二人逃命去吧!」
二人大驚失色,急急竄逃。
石閘升起及半,竺瑞青已忍不住彎腰縱入,只見洞中陰森森,暗沉沉,不見一
個人影,也聽不到半點聲息。
竺瑞青振吭了一聲,洞壁迴響,震耳嗡嗡,但卻不見有所回音,竺瑞青心中一
凜,因情勢危急,已不容他多作揣測,立即往洞中奔去。
洞口本身丈許方圓,轉了兩個彎後,突然變得十分狹窄,僅容一人通行,且越
來越黑暗。
竺瑞青至此也不得不多加小心,嚴行戒備。
深入數丈,忽聽呼呼疾風之聲,盈滿雙耳,竺瑞青心中一凜,這腹洞之中,那
來這疾厲驚人的風聲!
竺瑞青心念甫動,驀覺腳下一軟,身子已懸空跌落。
心頭一驚未已,一股猛強無匹的刺骨陰風,突從側面吹來,將他懸空的身子,
直吹得往橫裡疾飄而去。
竺瑞青通體一顫,已知就裡,單這寒冰似的刺骨陰風,就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承
受得了的,錯非他因練摧枯拉朽掌,曾赤身臥冰百日,不畏這冰寒陰風,怕也難逃
此卻。
竺瑞青心念甫動,已覺眼前一暗,一面山壁迎面撞來,竺瑞青,雙掌齊出,「
彭」聲暴響回音振耳,可是他卻因此脫出冰寒猛烈的陰風圈,跌了下來。
竺瑞青凌空提氣抽身,飄然落下,及地一看,竟是個兩丈來寬的死洞,洞中遍
地白骨,並捲臥著三個人。
另有一人抱膝蹲在一旁。定睛一看,正是那子魚道人,捲臥的三人則是白陽青
陽二位道人和那臭嘴化子。
洞中陰風盈繞,仍然冰寒砭骨,捲臥的三人似乎只能微弱的氣息,子魚道人則
雙眼盯住竺瑞青,牙關緊咬,既沒說話也沒站起來。
竺瑞青心知此刻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惟有急速設法出洞,竺瑞青英目一掠,
但見四面山壁,竟是個死洞。
仰首上望,卻見洞中懸吊著一個鐵籠。
在那懸吊鐵籠處,隱隱有微光透入,他心知那裡定可尋找一條出路,於是,他
毫不猶豫的立即貼壁而立,施展「壁虎功」游壁而上。
山壁冰寒砭骨,錯非竺瑞青,任誰也無法在上面游爬。
外有烈火焚燒之險,內有垂危待救之人,竺瑞青他那裡還敢怠慢,霎時之間,
已被他游至鐵籠處。
卻見籠中一對青年男女,雙雙擁抱著,臥在籠底,亦僅剩微弱的氣息,竺瑞青
心知這必是那余修夫婦。
瞬息工夫,已被他翻至洞頂,卻見那懸吊鐵籠處,非但光亮照人,且有一條甬
道,甬道旁更有一間石室。
竺瑞青身子一挺,已翻上甬道,突見石室中火光閃耀,還只道已被烈火封住出
路,不禁大吃一驚。
縱前一看,那是什麼烈火封路,原來石室中正燃著一堆熊熊烈火,更有四個彪
形大漢,圍爐飲酒。石室旁一個大圓石,上面繞著鐵鏈,正是吊鐵籠的。
竺瑞青正感人手不足,一見四人不禁大喜。
室中四人突見竺瑞青從陰風洞中鑽出,齊都大吃一驚,可是,四人驚魂未定,
倏地眼前人影晃閃,胸口齊都微微一麻。
再看竺瑞青又已立身室口,說道:「你們四人全都被我獨門陰手點了死穴,若
不得我親手替你們解穴,一個對時準死無救,你們若不信,微一運氣就知!」
四名大漢一聽,似有不信,忽聽一人「哎呀!」一聲痛叫,余三人神色頓變,
竺瑞青嘿嘿一笑道:「要命的,乖乖聽我指揮,趕快將那鐵籠絞上來!」
四名大漢那敢違背,立即七手八腳捲動滾石,立聽鐵鏈聲響,瞬息工夫鐵籠已
吊至甬道上。
竺瑞青將余修夫婦雙雙抱出,回進石室,著一名大漢給余修灌下一碗烈酒,他
則對四人道:「我現在自己下去救人,是因為怕你們受不了洞底陰寒,你們若是想
起什麼歹心,那是你們自己找死,千萬別怨我!」
說畢,逕自鑽入鐵籠中,任由四人將他吊下洞匠。
待他將四人平安的,從洞底救出,全都來到石室中,余修已然甦醒過來,且能
自行走動。
他見師父等奄奄一息,忙拋下他的妻子,救助眾人!
室中烈火熊熊,且有烈酒,自不會再有什麼危險,竺瑞青遂叫一名大漢領路,
只轉了一個彎,已然離了山腹。
這時,烈火,已燒至半山,但見火花滔天,濃煙瀰漫,竺瑞青一懍,心道:「
這漫山猛烈的火勢,要想闖下山去,談何容易,倒不加就躲在石室中,待火熄再下
山不遲。」
他這方自打定主意,忽見領他出洞的大漢,已縱身往山下撲去,口中並一連駭
叫道:「不好了!快逃呀!」
竺瑞青輕輕一縱,已抓住大漢衣領道:「你找死嗎?」
那大漢哀叫道:「小俠饒命,不是小人怕死,因為陰風洞中到處都有油質流出
,遇火就燃起來,留在洞中必死無疑,冒險下山或許還能逃得一命!」
竺瑞青聽得神色頓變,大吃一驚,忽聽「劈劈拍拍」的烈火狂燒聲中,傳來一
聲焦急呼喚:「竺兄!竺兄!你在那裡?」
竺瑞青倉碎間不辨是誰,也引吭叫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叫聲未落,烈火中一道黑影,疾縱而至,臨近一看,嚇然竟是手執鐵棒的小黑
子。
竺瑞青一見是他,又驚又喜,感動萬分,迎前去將他緊緊抱住,道:「小黑子
,這麼大火,你………」
小黑子雙眼中,淚光浮動,但卻是滿臉欣慰的微笑。
竺瑞青鬆開雙臂,見他赤裸的身子,絲毫無傷,遂道:「你不怕火嗎?」
小黑子一揮他那根鐵棒,竺瑞青大喜。
出口處子魚道人領著眾人已走了出來,竺瑞青立即領頭往山下衝去,他則撤出
鐵血旗,與子魚道人前後護衛。
小黑子人雖渾屯,勇猛之處,堪稱絕世,只見他鐵棒揮舞如風,丈許方圓厲風
狂掃,眾人立即緊隨其身後往山下衝去。
竺瑞青的鐵血旗,不知為何物所造,竟也不怕火燒,周有燃燒的樹枝幹拆落,
他立即迎上一揮鐵血旗,登時將燃燒的樹枝飛上半空,鐵血旗卻絲毫無傷。
就這樣,眾人衝過燃燒正猛的密林,落下山時,除了小黑子遍體無傷外,餘人
無不衣毀發亂,受傷不輕。
就是竺瑞青也因為一心救助眾人。他一身衣服,也被燒得七零八落,背上更被
火燒傷一大塊。
僥倖還沒有人傷亡,就連對方四個彪形大漢也全都逃得性命。
這時,在一道清溪旁,四怪中二先生四老爺,還有二鳳中的愛鳳,三個黑道中
一等一的魔頭,領著門下十餘弟子,正將美髯翁祖孫、老化子萬鐵皮、笑面禪師四
人,圍住廝殺。
笑面禪師與二先生,徒手相搏,因二人都是以掌上功夫見長,內功深厚的一流
武林高人,一旦全力相拚,自是十分激烈。但卻是半斤八兩,難分軒輊。
老化子竹杖飛舞,與四老爺拚在一起,但聽呼呼杖風聲中,不時有叮叮噹噹串
鈴脆響。
他二人功夫本難分上下,卻因四老爺曾受腕傷末愈,老化子因此大佔便宜,只
見他竹杖揮、截、點、打,威猛無儔,搶盡上風。
而美髯翁與馬萍兒,卻分別被愛鳳妖婦與甘茂亭二人緊緊纏住。
美髯翁雙手鞭劍齊飛,展盡渾身絕藝,始終無法脫出愛鳳掌中一柄長劍威勢籠
罩之下,反被逼得險象環生。
馬萍兒就更不用說了,甘茂亭毒蠍鞭揮舞之下,將她逼得險象環生手足無措,
那裡招架得住可是,甘茂亭並不像急急取他性命般,只一味的將她困住,滿口污言
穢語,馬萍兒心肺欲炸,氣得半死。
正當其時,驀地一道人影,凌空而落,緊接著紅光耀眼,厲風狂捲,較之三仰
峰上的火光,更為驚人。
甘茂亭一怔,發覺虎口一陣劇痛,毒蠍鞭險險脫手而飛,心中大吃一驚,趕忙
抽鞭,躍出圈外,回首看時,馬萍兒身旁已站著手執「鐵血旗」的竺瑞青。
在這同時,又有一團黑影,勢如狂飆般捲向愛鳳妖婦,眨眼間已從愛鳳妖婦威
猛無儔的杖下,救下了美髯翁。
但見烏光閃動,棒影呼呼,竟然是那小黑子,只見他又與愛鳳妖婦展開了激烈
的拚鬥。
此刻,竺瑞青雙眼紅加噴火,英眉倒豎,俊臉上佈滿殺機,但聽他恨恨的哼了
聲道:「無恥淫賊,你一再陷害我竺瑞青,今日相逢,該是你報應臨頭,惡貫滿盈
,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甘茂亭雖驚駭竺瑞青的突然出現,心中卻也打定了主意,但聽他哈哈笑道:「
你這一對姦夫淫婦,居然還敢在親夫面前躍武揚滅,難道武林中當真沒有正義了嗎
?」
竺瑞青心中一怔,罵道:「淫賊,血口噴人,我豈能容你,看招!」
血旗怒揮,疾撲而上。
甘茂亭奸聲一笑,閃身避過道:「你誘人妻子,我也不能與你並存!」
竺瑞青不再答話,鐵血旗二次卷揮,猛撲而上。
突地,左右兩柄長劍,同時架到!竺瑞青英目一掠,竟是那假善人武焦與黃蜂
甘欺天二人!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竺瑞青一聲長嘯,血旗疾展,「拍拍」兩聲,立聞慘嗥驚
人,假善人武焦與黃蜂甘欺天,雙劍齊被捲飛上半空,人也被震得連翻三四個觔斗
,摔出三丈遠去,鮮血狂吐,倒地不起。
竺瑞青一招將二老擊傷倒地,正待追殺甘茂亭,忽聽身後美髯翁驚聲叫道:「
萍兒!你往那裡去?」
竺瑞青一楞回首,卻見馬萍兒已奔出七八丈遠,頭也不回,正往一座山峰上縱
去,竺瑞青一驚呼道:「萍兒!萍兒!」
喚聲未落,驀地震天價一聲暴響,山搖地動,駭魄驚魂,緊接著一塊塊數千斤
重的巨石,雨般凌空飛落而下。
在場眾人齊都大驚失色,那裡還顧得拚搏,一個個爭先恐後,四散逃竄。
竺瑞青奔出二十來丈,已脫出飛石範圍。
回身一看,三仰峰已陷在一片火海中,一陣陣烏黑的油煙,捲上半空,隆隆之
聲,仍然響個不絕。
竺瑞青心中暗叫僥倖不已,錯非陰風洞中那大漢事先說明原委,此刻他們這些
人,那裡還有命在。
竺瑞青驚魂甫定,側首見身旁只站著小黑子,呆呆的望著他傻笑,餘人一個不
見,竺瑞青一聲長嘯,立聞左右數嘯回應。
不大工夫,老化子與笑面禪師,子魚道人領著兩位師侄,臭嘴化子,余修夫婦
等全都走了出來,獨不見了美髯翁!
竺瑞青心中一驚,已想到師叔適才一番激鬥,很可能已精疲力盡,再加萍兒突
然離去,使他神情恍惚,以致不及走避。
這麼一想,不禁魂散魄飛,他那還顧得什麼飛石如雨,立即縱回尋找。
老化子與子魚道人俱都與美髯翁相交甚厚,遂也不顧一切緊隨竺瑞青身後,縱
了回來!
尚幸此刻三仰峰上飛石雖未止,卻已不如先前般密加驟雨!
竺瑞青身子迅捷如驚虹電閃般,霎時之間,已回至原地,但見他形同瘋狂般,
「鐵血旗」橫揮疾掃,一塊塊數千斤重的巨石,都被他捲飛數丈高,落出七八丈遠
去。
突地,在一塊被捲飛的巨石下,露出了一個已被壓得形同肉餅的老人,竺瑞青
當場怔在老人身旁。
敢情,從衣著上,他已認出這不幸的老人,正是他的師叔美髯翁馬軒雲。
竺瑞青見師叔遭此不幸,怎不悲痛欲絕,傷心萬分。
突地!一顆巨石,凌空飛墜而落,正好朝竺瑞青立身處落來。
可是竺瑞青就像一無所覺般的癡呆呆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老化子與子魚道
人齊都大驚色變,以他二人的功力,根本就不敢與凌空飛墜的巨石相抗,只得急聲
喝叫。
竺瑞青,渾如不覺般,雙眼盯住師叔的屍體,痛淚滾流。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見小黑子,如風馳電掣般趕到,但見他人影過處,已
將竺瑞青挾著躍出數丈。
「彭」聲響過,碎石紛飛,塵沙瀰漫,那巨石竟深陷數尺。
竺瑞青驚醒時,飛石已停,笑面禪師等眾人亦已走了過來,卻見老化子與子魚
道人正欲將美髯翁就地掩埋。
竺瑞青忙叫道:「不!不!我要將師叔送回故鄉桂林馬家庭院,與我師父葬在
一起。」
老化子立即住手道:「對!這也應該,不過這事交給老化子師徒來辦吧!你還
是趕快去尋找那萍丫頭吧!別讓他遇著甘茂亭,再遭毒手!」
竺瑞青一怔,他想不出萍兒何故突然離去?可是!生人總比死人要緊,不由他
不管。
但是師叔的慘遭不幸,他也不禁痛斷肝腸,只見他一聲悲號,伏地痛哭,這一
哭只哭得天愁地慘,好不淒涼,晚一輩的眾人,也全都跪伏下了。
就是其餘三老,也不禁老淚潛下。
終於,在老化子與子魚道人的勸慰下,竺瑞青止住了悲聲,再拜起立。
卻見笑面禪師掌心托著一個寸許高的玉佛,送到竺瑞青面前,一反他那笑口常
開之態,滿臉虔試的道:「此為少林寺中至高無上的「玉佛令」,但凡遇到少林弟
子,自掌門以下,只要出此「玉佛令」,任何差遣,無不惟命是從,感念施主捨身
相救之德,以此為贈,尚祈施主笑納是幸!」
子魚道人也從懷中摸出一柄五寸來長的短劍,贈於竺瑞青,說明此劍即當今武
當僅存的一把「劍令」,功效與少林之「玉佛令」完全相同。
竺瑞青那裡肯接受這等重禮,老化子卻不客氣的從二人手中接過,硬給塞在竺
瑞青懷中,道:「老化子夢寢以求,至今無法到手,你卻不要,你若真不想用它,
留做個紀念,豈不是好!」
接著,老化子又道:「他二人準備各自回山,老化子護靈南下,你則前去尋人
!」
竺瑞青道:「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將萍兒找回來!」
老化子道:「不管你找到沒找到,以三月為限,三月後的月圓之日,希望你到
鄱陽湖與老化子相會!」
竺瑞青點頭應允,隨即與眾人互道珍重,揮手而別,獨領著小黑子,循著萍兒
去處,急追而去。
遠遠的卻見黃氏雙雄遍體火傷,互相扶持著走了過來,他心知老化子會對二人
照顧,遂不再理會,逕自朝峰上奔去。
竺瑞青與小黑子登上半山,即見山巔人影晃動,還只道萍兒在山上遇到敵人,
心中一急,加速躍縱而上。
及至峰巔一看,峰巔上一排跪著四個彪形大漢,正是陰風洞中四人。
卻不見萍兒影子。
他心知四人正在等待為他們解去死穴,不禁想笑,他那會什麼「陰手點穴」,
只是隨口捏造一個名詞,用以恫嚇他們而已。
可是,他這一陣心事沉重,又那裡笑得出來,遂道:「爾等可曾見一少女從此
山經過?」
四人齊都搖頭不知。
竺瑞青無奈又道:「爾等四人今後必須改過向善,從新做人,再若作惡,定必
取爾等性命!」
四人唯唯,竺瑞青忍住笑,隨意每人拍了一掌,四人立即千恩萬謝,歡天喜地
而去。
竺瑞青與小黑子二人又在武夷山中遍尋數日,不見萍兒蹤影,竺瑞青更是遍山
喊叫,一聲聲「萍兒!萍兒!」越叫越淒涼感人,可是依然沒有萍兒的回昔。
他心知萍兒定已離山,不得已領著小黑子走出武夷山,途中遇人就打聽,但卻
始終得不到一點消息。
這日午時,來到一個小鎮上,竺瑞青正待走進鎮去,忽然記起懷中分文無有,
台州府鬧笑話的事,已給了他一次教訓。
他自可以見而不吃,小黑子可不理這一套,而且一身衣物,被火燒得破爛不堪
,形同乞兒,也不便在鬧市穿行。
於是,又領著小黑子往回走,準備盡撿山路走,因山中隨便獵些山雞野兔,二
人也能填飽肚子。
竺瑞青剛轉身,走沒幾步,忽聽「希津津」一聲驚馬嘶鳴,回首望去,一匹烏
黑閃亮的高頭駿馬,從鎮上猛衝而至,四蹄翻飛,有加四朵白雲,來勢迅捷如風,
空鞍無人,韁繩拖地,顯然是受了驚嚇發怒狂奔!
竺瑞青一眼已看出此馬十分神駿,這一發怒狂奔,馬之主人不知何日方能將其
尋回,又恐其怒奔狂馳,踏傷行人。
於是,就在黑馬奔至身前時,倏然晃肩一閃,伸手已抓住馬龍頭,沉腕叫勁,
硬生生將怒奔之黑馬衝勢止住。
只是,此馬似乎正在狂怒的巔峰,雖被竺瑞青抓住,仍然蹦跳,嘶叫不停!
竺瑞青功力精湛,手掌上的勁道何等了得,可是一時間競也制它不住,黑馬猛
力掙躍,就像要斷韁狂奔般。
竺瑞青一見大怒,足尖一點,翻身躍登馬背。
他這腳方離地,黑馬已縱出數丈,竺瑞青本欲任其怒奔狂馳,待其精疲力盡後
,再將它送還馬主。
然而,這時已見一名店伙,驚慌萬狀,氣喘呼呼的奔至,惟恐被人誤為偷馬賊
,那將又是麻煩。
於是忙一提氣,猛打千斤墜,黑馬四膝一軟,頓時跪在地上,但它只一沾地,
立即又蹦了起來?但卻再也不敢亂動亂躍了。
那店伙奔至臨近,早巳臭汗淋漓,但卻不住嘴的:「謝謝!謝謝!」
可是,當他抓住了馬龍頭,驚魂稍定後,看到騎在馬上的竟是個滿臉灰沙,一
身監褸,形同乞兒似的竺瑞青時,不禁一板臉道:「該下來了吧!歇會到店中來領
賞!」
竺瑞青一聽,心中好不惱火,但他卻不恥與這種勢利小人一般見識,生他們的
氣,那簡直就是自降身份,遂一躍下地,道:「賞錢送你了!請吧!」
那店伙似大出意外般,又朝竺瑞青看了兩眼,方始牽馬欲去,一牽不動,再牽
也不動,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沒牽動一步,那黑馬四蹄柱地,就像生了根一般,且
仰首朝竺瑞青「希津津」的叫個不停。
店伙一不小心,竟被黑馬仰首嘶叫時,將他摔了個觔斗,跌了個四腳朝天,那
店伙「哎堉」一聲痛叫,慌不迭爬起就往鎮中奔去,口中直叫道:「不得了啦!妖
怪來了!妖怪來了!」
他這一叫,鎮上的人,立即朝鎮外奔來!
竺瑞青一見,心道:「壞了!這才是自找麻煩,惹火燒身!」
但是!他索性站著不動,那黑馬竟然探頭在竺瑞青胸前磨擦,彷彿是表示親熱。
轉眼工夫,鎮口官道上已擠滿了人群,總有百數十人之多,但卻離開竺瑞青,
總有三丈來遠。
※※ ※※ ※※
忽聽那夥計的聲音叫道:「事主來了!讓開讓開!」
人群一分,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劍眉星目,鼻若瑤瓊,唇紅齒白,十分俊秀,身著熟長衫,衣袂飄飄,
風度翩翩,只可惜身裁稍嫌纖弱,不夠英挺,要不然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
少年書生行近前來,朝竺瑞青上下一陣打量,隨道:「小生此馬,名「烏雲蓋
雪」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實屬一千里龍駒,小生以珍珠一鬥,量未半月,只恨它
劣性難服,不易駕駑,兄台若有意,小生願以千兩紋銀相讓,不知尊意如何?」
竺瑞青心道:「你要我一兩銀子我目下也拿不出來,何論千兩!」
遂道:「尊意不勝銘感,只可惜在下無此余銀,希諒!」
少年書生微微一哂道:「兄台既能制服此劣馬,必具非常身手,小生正欲遊覽
名山大川,苦無友伴,又恐途遇宵小,兄台可願屈駕伴小生一遊,任何條件,小生
具願承擔!」
竺瑞青哈哈一聲大笑道:「閣下一身武功,蘊藏不露,顯然已臻爐火純青之境
,何畏宵小,況且在下身有急事,恕難從命!」
他這語吾未落,少年書生突然欺身直進,一掌箕張迎胸抓來!出手如電,迅捷
驚人,招數未老,倏然變招為拂,猛然一掃,厲風已及面門!
竺瑞青見他來勢既精又絕,吃了一驚,猛一塌身,旋出尋丈,施展的竟是移形
換位上乘輕功。
竺瑞青身形一穩,立郎蓄勢戒備,忽聽少年書生哈哈一聲大笑道:「我早就起
了疑心,原來當真是你,怎麼突然變得這般狼狽,竟使我一時間不敢相認!」
竺瑞青心中一愕,當場愕住,眼望少年書生一瞼欣喜之色,決非做作,可是,
他那來這麼個朋友,心中不無猜疑,遂試探的問道:「閣下尊姓大名,請不要開玩
笑!」
少年書生顯得十分開心,大搖大擺的走前兩步,道:「你那什麼萍兒找到了嗎
?」
竺瑞青一怔,心道:「萍兒無故離去,只不過幾天的事,對方何以得知?可是
,對方一逕提到萍兒,顯然確是與自己相識,但卻始終記他不起!」
隨聽少年書生又道:「竺兄!你還胡想什麼?隨我來吧!看你這樣子,像話嗎
?」
竺瑞青一愕,心中再無可疑,但卻如墜五里霧中,迷迷糊糊的隨著少年書生走
進鎮去,那匹黑馬也怪,這時竟無需人牽,居然自行尾隨竺瑞青身後走去。
來至一間酒店,進入上房,卻見那房中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但卻沒幾樣菜餚
動過。
忽聽那店伙叫道:「這位爺,謝謝你給幫幫忙吧!」
竺瑞青回首一看,好傢伙,那匹黑馬站在房門口,彷彿也想鑽進房來。
竺瑞青一笑,將黑馬牽到後院,趁機向店伙打聽少年書生的來歷,店伙亦一無
所知!
懷著滿腹疑團,竺瑞青又回進上房,卻見小黑子已坐在席上,大吃大暍,風捲
殘雪般,就他離去這一瞬間,小黑子面前三四個大盤子,已然朝了天。
竺瑞青惟恐少年書生見到不雅,正待喝阻,卻見少年書生滿臉歡笑凝望著小黑
子吃食,臉上並無不悅之色,心中大奇,遂笑道:「能否請閣下上示真面目,以釋
疑懷!」
少年書生似有心尋他開心般,道:「你急什麼!陪我遊玩些日,怕不告訴你嗎
?先吃飯吧!」
竺瑞青道:「在下實有要事在身,恕難奉陪!」
少年書生道:「什麼在下在下的,酸氣沖天,一點也不痛快,我本來對人生觀
極為固執,可是,仔細一想,人生百年,瞬息即逝?少年時若不趁機享樂,老來後
悔莫及,本以為尋你不易,沒想到竟讓我給碰上了,相見時難別亦難,你不陪我行
嗎?」
竺瑞青聽他娓娓道來,彷彿是多年好友,別後重逢般,深情洋溢,更使他丈二
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他卻不得不說明一切,遂道:「你方才提起的萍兒,還沒找到
!」
少年書生微微一愕道:「怎麼!這多時日還沒找到她?」
竺瑞青微有所悟的道:「不!找到又走了!」
少年書生道:「為什麼?」
竺瑞青搖搖頭,茫然的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少年書生詭異的一笑道:「小兩口子鬧蹩扭啦?」
竺瑞青臉上一紅,道:「還談不到那麼近,只是………」
他話末說完,忽聞鼾聲大作,側首望去,桌子上杯盤狼藉,只只盤底朝了天,
小黑子伏在桌沿,已然呼呼熟睡。
竺瑞青好不尷尬,卻聽少年書生大笑道:「這位兄弟好食量,真使人羨煞!」
竺瑞青道:「小兄弟為人渾屯,不知禮數,請閣下多多原宥!」
少年書生沒理他,逕自喚來店伙,只開了兩間上房,並吩咐撤去殘席,另行整
治一桌進來。
竺瑞青喚醒小黑子,打發去歇息後,回首凝視少年書生,久久方道:「閣下究
竟是誰?若不說明,我心中始終難安!」
少年書生莞爾一笑,道:「你當真這樣難安嗎?」
竺瑞青點點頭,卻見少年書生伸手除下文生巾,頓時披散下滿頭青絲,又在眉
毛處一揭,兩道黑黑的劍眉,也應手而落,滿臉甜笑的凝望著竺瑞青,俏皮的道:
「還記得我嗎?」
竺瑞青一聽聲音,突變得十分溫柔悅耳,心中就不禁一凜,再定睛一看,發覺
對方赫然竟是是彩虹仙島上的彩虹姑娘。
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是她。
當日於彩虹仙島上,彩虹姑娘端莊嚴肅,絕少嘻笑,氣度高華,令人敬畏,豈
料,突然一變如此俏皮刁鑽,伶牙俐齒,前後判若兩人,竺瑞青又怎能想到是她?
轉眼之間,彩虹姑娘已對鏡回復了原狀,恰好這時店伙也將酒菜送上來了!采
虹姑娘遂拉竺瑞青落坐,道:「感到驚奇嗎?若然仍有不安,但說無妨,我決不會
強人所難!」
竺瑞青定了定神,終於展顏一笑,道:「確使我感到驚奇不已,姑娘千金之體
………」
彩虹姑娘舉杯勸飲,打斷他的話道:「叫我虹弟吧!來!乾一杯!」
竺瑞青乾了一杯酒,吶吶久之,方道:「虹弟此來,不知目的何在?」
彩虹姑娘笑道:「遊山玩水,花錢尋樂,廣增見聞,為老來製造一段甜蜜的回
憶,這個出發點如何?」
竺瑞青笑道:「妙語高論,聞之汗顏,使我更覺渺小,俗不可耐!」
彩虹姑娘撇嘴一笑,道:「你是挖苦我嗎?」
二人說說笑笑,不覺已是夕陽西下,店伙掌上燈來,二人方始警覺這一頓飲,
竟吃了兩三個時辰之久,又復相視大笑不已。
經此一來,竺瑞青連日為萍兒的憂慮,沉重的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彩虹姑娘也反過來,伴隨竺瑞青同行,協助尋找馬萍兒。
竺瑞青這一夜,睡得十分香甜,朦朧中忽聽黑馬「希津津」一聲驚嘶,竺瑞青
就床上一躍,已穿窗而出,轉眼間越屋來至後院,見屋面上已爬伏著彩虹姑娘,正
側首微笑著,示意他也伏下。
竺瑞青一愕,蹲身伏下,即聽彩虹姑娘輕聲道:「這兩個小賊,已跟蹤我數日
,想盜我烏雲蓋雪寶馬,曾被我暗中略施懲戒,仍然不知警惕,今夜居然又邀來了
一位武林高手,看樣子非要盜去我這寶馬不可?你且不要現身,待我戲要他們一番
!」
她這語音方落,後院中幽靈般出現一個人影,淡月下,只見他年約六旬,身形
瘦長,下巴長著幾根山羊鬍子。隨見他仰首屋面叫道:「房上二個小輩聽了!老夫
無影叟,今奉無門島島主之命,中原下書,因恐誤時誤事,特來向你們兩個小輩借
馬代步,事畢再行送還。」
說畢,他一揮手,立有兩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一前一後的將「烏雲蓋雪」
寶馬牽了出來敢情,來人已發現了二人所在。
竺瑞青一聽,心頭大震,無門島島主龍升天果然二次出山了!
他這心念甫動,身旁微風起處,彩虹姑娘已飄落院中,身法端的迅捷無比,簡
直無法形容,忙也跟蹤躍下,卻聽她冷冷一笑道:「無門島那龍老賊,嚇得了別人
,嚇不了我,識相的趁早滾開!」
那自稱無影叟的老人一見二人身法輕靈,氣勢洶洶,居然沒將黑道中蓋世魔頭
龍升天給放在眼裡,心中也不禁一凜,但他眼看對方二人年紀輕輕,兩人的年歲加
起來也不過他一半大,縱令打從娘胎裡就開始練功,又能有多少年的功力?況且,
他號稱無影叟,輕身提縱術自有過人之處,一但情況若有不妙,要想抽身,還怕來
不及嗎?
於是無影叟哼了一聲道:「說向你們借,那是瞧得起你們,你們借也得借,不
借也得借,老夫今夜是借定了!」
彩虹姑娘輕聲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竺瑞青已搶著道:「虹弟慢來,待我問
問他!」
竺瑞青隨朝無影叟施拳為禮道:「閣下奉命下書,不知是送給那一位武林前輩
?」
無影叟十分得意的嘿嘿一笑道:「收信的人可多了,武林中七大門派的掌門,
三山五嶽的成名俠士,全都有份,黑白兩道但凡薄有名聲的?就都有個帖兒!」
竺瑞青一聽,就知不妙,遂道:「能否稍借書信一觀!」
無影叟瞧他容貌英俊,但卻是一身襤褸,那把他放在眼裡,遂冷笑一聲道:「
你大概是萬老化子的孫輩吧!憑你也配!」
彩虹姑娘也學他的語氣道:「要說向你借書信一觀,那是瞧得起你,你借也得
借,不借也得借,少爺今夜是看定了!」
無影叟哼了一聲,道:「誰高興和你們這些小輩較口勁,有本事就自己來拿吧
!要不老夫可得走了!」
彩虹姑娘輕聲對竺瑞青道:「此馬不知何故,我曾讓它嘗盡苦頭,它始終不服
,它對你又似乎特別有緣,你看住馬,讓我來對付這老賊!」
竺瑞青本不願讓彩虹姑娘出手,不過他也深知彩虹姑娘武功極為了得,出岔子
是決不可能的事。
唯一就是因為她是女孩兒家,多少有些不便!
彩虹姑娘這時已走前兩步,道:「你這老狗,不識抬舉,大概是不見棺材不掉
淚,你書信放在那裡,少爺自己動手來拿!」
無影叟氣定神閒的,拍拍腰下一個革囊,道:「書信全都在這,有種就來拿吧
!」
他話未說畢,眼前人影一花,彩虹姑娘倏忽不見,無影叟心中一凜,呼呼厲風
已及身後,不由他不大吃一驚,但他也非等閒人物可比,只見身軀一矮,猛然旋身
,搜的一掌,迎胸劈去。
彩虹姑娘本是女兒之身,胸前是最為寶貴之處,這迎胸一掌,正好觸犯了她的
大忌,不禁英眉倒剔,勃然大怒,厲聲叱道:「老狗!你找死!」
喝叱畢,人影晃閃,掌影如山,眨眼之間,無影叟已被逼得連退數丈,手忙腳
亂,不知所措。
這時,那兩個五短身裁的漢子,似已看出苗頭不對,已偷偷牽著馬來到後院門。
竺瑞青一聲斷喝:「站住!」
那兩個漢子怎理會他,一前一後,硬將黑馬推拉出院門。
竺瑞青心中十分驚異,「烏雲蓋雪」寶馬日裡任誰也牽它不動,這會兒怎會讓
這兩個毛賊給牽動了。
這若讓他兩爬上了馬背,縱馬狂馳,要想再找他們,可就不易了,於是,趕忙
越牆而出,恰好落在馬前。
那兩名漢子正好爬上馬背,朝他一聲獰笑,那黑馬一聲驚嘶,朝正竺瑞青迎面
衝來。
竺瑞青大吃一驚,他竟是沒防到黑馬像是發了瘋般,向他衝來,倉卒間,他也
不敢像午間一樣將他制住,趕忙橫裡一閃,避了它去,但卻回身一掌,將兩名漢子
,雙雙震下馬來,倒在院牆下,動也不能動。
可是,黑馬仍然不停的發怒狂奔。
竺瑞青欲待追趕下去,又擔心院中的彩虹姑娘,不追吧!如此寶馬,一旦走失
,誠然可惜。
竺瑞青主意未定,蹄聲突然停了,且踢踢躂躂的往回走來。
竺瑞青還只道寶馬當真如此靈異,不禁大喜,回首望去,卻見那「烏雲蓋雪」
寶馬上,原來坐著小黑子,正朝他?笑。
小黑子忽然掉轉馬屁股,竺瑞青一看,心中大痛,怪道兩個小毛賊,能牽動寶
馬,原來被兩個小毛賊用峨眉鋼刺,在馬屁股上猛戮狂刺,只刺得馬屁股上,好大
一塊傷,鮮血狂流!
竺瑞青心中大痛,遂吩咐小黑子將馬牽入,為它洗滌,他則越牆回進院中。
院中相影交橫,靜寂如死,彩虹姑娘與無影叟二人已然不見。
竺瑞青這一見,不禁大吃一驚,足尖一點,已飛身躍登屋面,英目一掃,疏星
浩月下,看不到一點人影,也聽不到一絲聲息!
竺瑞青這一驚更非小可,他倒不怕彩虹姑娘武功不如對方,而是怕她江湖閱歷
不夠,缺乏臨敵經驗,上了無影叟的當。
正當他心驚神馳不知所措之際,忽聽一聲哀叫道:「好少爺!你饒老頭子一命
吧!」
竺瑞青心中一怔,循聲縱過一間屋面,卻見彩虹姑娘的窗下,無影叟那瘦長的
人影,竟然矮了半截,敢情他是雙膝跪在窗子下!
窗內,彩虹姑娘坐在燈下翻著無影叟那革囊,書信堆了滿桌。
竺瑞青看到這情形,緊懸的心終於鬆了下來,輕輕一躍,已穿窗進入彩虹姑娘
房中。
彩虹姑娘仰首朝他甜甜一笑,指著窗外無影叟道:「你瞧這老狗多不要臉,我
今天因為遇到你,特別高興,格外開恩,放他一條生路,叫他走,他偏不走!還給
我下跪!」
竺瑞青心知彩虹姑娘是在取笑對方,因為一個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不管是正派
的,還是黑道綠林人物,決不至忍辱跪在地上求人。
因為這樣一來,日後江湖上他就別想稱名道姓啦!
所以他知道,這是彩虹姑娘在他身上施了手腳,使他動彈不得。
竺瑞青遂道:「虹弟!你都看過了嗎?看好就放他走吧!無怨無仇的………」
彩虹姑娘一笑道:「我本來真是恩施格外,饒他一命,就只將革囊取了來,誰
知他陰魂不散,偏偏要眼來,還送了我三隻小燕子玩!我跑出去一看,他就跪下了
,他愛跪就跪吧!跪個十天半月我也管不著!」
竺瑞青看那桌子上,確是擺著三隻純鋼打造亮光燦燦的燕尾無風鏢。
這種鏢發出去,風聲極為細弱,錯非功力高深的人,實難發覺,尤其,這種鏢
練到了家時,能一發數只,轉彎襲擊,使人防不甚防,確是毒辣無比。
大概是因為這毒辣的暗器,方始將彩虹姑娘惹火了,存心讓他吃點苦頭,要他
知道厲害!
竺瑞青遂不再理會他,隨手打開一封書信來看,敢情,無門島島主龍升天野心
勃勃,竟自封為武林盟主,分別緻函中原武林各大門派,江湖幫會,以及有身望地
位的武林人物,收信的人,必須於九月九日重陽節前,備辦厚禮遠送無門島,以示
臣服,擁其為武林盟主!
若然逾時,禮物未曾送達,則視同叛逆,災禍隨降!
竺瑞青連看數信,俱都如此,那得不又驚又怒,他心想:「以少林武當等名門
正派,決不會向他低頭,無門島島主龍升天,一旦傾巢來犯,實不堪設想,勢將又
掀起一陣無邊腥風血波,江湖上又將殺卻頻起,烏煙瘴氣。」
他這心念未已,彩虹姑娘已將所有的書信收入革囊中,道:「青哥!我們要不
要將這所有的書信全部扣下,再設法對付那龍老賊?」
竺瑞青微一沉吟道:「這不是根本的辦法,先讓他去吧!由此亦可認識一些武
林中人的真面目,誰是英雄?誰是狗熊?」
彩虹姑娘一聽,不無道理,遂將革囊拋出窗外,厲聲叱道:「還不快滾,當心
你的狗腿!」
竺瑞青一怔,抬眼望去,見那革囊平飛而去,正好擊落在無影叟的頭頂上。
無影叟通體一顫,頓時立起身來,但見他拾起革囊,頭也不抬,飛身上房而去
,遠遠的飄來一聲陰險惡毒的冷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夫不雪此恨,誓
不為人!」
竺瑞青以為彩虹姑娘定會氣憤的追去,正準備出言規勸,卻聽彩虹姑娘一聲嬌
笑道:「你放心吧!我的氣量不會那麼小,我也不會為這雞毛蒜皮的事而生氣,在
人前,我不得不裝作,因為我怕我笑得多了,容易被人看出我是冒牌公子!」
隨後二人談起此事認為時間還早,先看看江湖上的反應如何,到時再從長計議!
次日,彩虹姑娘買來衣服,讓竺瑞青換上,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
一換上,頓時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英挺俊秀,風度瀟灑,手執玉骨逍遙扇,就像個
翩翩濁世佳公子。
彩虹姑娘也為小黑子買了衣物,只是小黑子穿來十分蹩扭,一轉眼他就脫了下
來,不知丟到那裡去了!
上路時,竺瑞青讓彩虹姑娘騎馬,他與小黑子步行,可是,那「烏雲蓋雪」寶
馬,就是不聽指揮,嘶叫蹦跳,始終不停。
直到竺瑞青也上了馬背,那黑馬方始安靜,彩虹姑娘奇道:「這真是怪事!」
竺瑞青想起夜來小黑子騎黑馬時,那黑馬也十分和順,不禁打趣道:「或許因
為你是個冒牌公子,它不樂意!」
彩虹姑娘一聽,認為這才是真正的道理,不由啞然失笑道:「確是有理,這匹
寶馬我實買來未及半月,送你啦!」
她這話方出口,那黑馬似也洞悉人語般,突的人立,「希津津」一聲長嘶,隨
即發足狂奔,四蹄翻飛,快若流星飛矢,瞬息工夫,已奔出十餘里地!
彩虹姑娘忽然記起了小黑子,驚叫道:「哎呀!你那夥伴怎麼辦?」
竺瑞青笑道:「你放心吧!他人雖愚笨,卻是天生的飛毛腿,丟不了的!」
彩虹姑娘那裡肯信,側身回首,果然看到小黑子肩扛鐵棒,緊隨身後,急奔這
麼十來里路,依然若無其事,心中大奇,不禁探問小黑子的出身。
竺瑞青將小黑子的出身告後,彩虹姑娘又回首打量了小黑子兩眼。
他對小黑子本就十分好感,這一聽說他是武林二老嫡傳門人,從此更加另眼相
看。
三人一騎,沿途尋找馬萍兒,這日在一鎮上打尖,忽見一個穿著襤褸,形同乞
兒,年只十二三歲大的童子,匆匆奔進店來,手執一方勝,往竺瑞青等人桌上一拋
,立即又急急奔出店去。
竺瑞青心中甚奇,打開方勝一看,卻見上面寫道:「君等不是尋人嗎?何不來
問我?」
竺瑞青閱畢,心中一驚,忙追出店去,店外已不見了那孩童的影子,問掌櫃則
告之,童子非鎮上人,只是,昨夜曾至乞食,想必是宿在鎮後一個破廟中。
竺瑞青立即著彩虹姑娘付賬,彩虹姑娘聽說童子曾乞食,遂又買了一大包饅頭
,和一些熟牛肉等。
三人牽著黑馬,尋到鎮後破廟,果見那童子在廟內探頭探腦,一見三人,忙叫
道:「婆婆!他們真的來了!真的來了!」
語氣中透著無限欣喜!
竺瑞青等三人,行至破廟口,忽見那童子一閃身,攔住去路,雙眼睜得大大的
,叫道:「你們帶了禮物沒有,沒有禮物別想進。」
童子年僅十二三歲卻是倫牙俐齒,語氣更是老氣橫秋。
竺瑞青那防到他有這一著,不禁一愕,身後彩虹姑娘卻已笑著將那包食物遞了
過去,道:「小弟弟!這不算禮物,你先拿去吃吧!」
那童子接過,滿臉歡笑的道:「婆婆從來沒說錯過,他說你們一定有禮物,當
真就有禮物!」
說著,一蹦一跳,已奔進殿去!
竺瑞青著小黑子在門口看馬,與彩虹姑娘二人隨著童子走進殿去!
二人剛轉過神座,突覺一陣厲風,側面襲至,二人何等身手,微一晃閃,已避
過厲風,但卻仍然縱了進去。
回身打量時,雙眼還未尋找到目的物,又是一股厲風,疾襲而來,這股厲風,
較前更猛,有如排山倒海般,狂湧而至。
竺瑞青此來,為的是打聽馬萍兒的滑息,在未明對方是何許人前,他不願胡亂
出手相抗,遂微一晃肩,橫飄尋丈。
彩虹姑娘亦似同一心意,竟不謀而合的反方向飄了出去!
那股厲風,直襲而出,撞在兩丈開外的殿壁上,但聽「砰!」的一聲巨響,屋
搖殿幌,塵瓦紛墜,威勢仍然奇猛。
竺瑞青心中一怔,已見神座後,盤坐著一個年約花甲,灰髮披垂的老婦卻聽地
冷聲笑道:「二位武功俱都不弱,何以不敢接我盲婆一招!」
竺瑞青凝目望去,只見老婦憔悴的臉上,雙目深陷,果然還是個瞎子,心中一
凜,忙道:「在下竺瑞青,奉前輩所招,將來叩見,禮數不周之處,尚祈前輩諒宥
是幸!」
那自稱盲婆的瞎眼老婦,傑傑一聲怪笑,道:「說話頂有禮貌!………」
突地,她像聽到什麼聲音,靜了一靜,隨即朝響聲處叫著:「劍舟,你在吃什
麼?」
原來,他聽到那童子坐在殿角吃食的聲音!
那童子立即答道:「我在吃饅頭,還有牛肉,婆婆,你也吃一點!」
說著,只見他隨手一拋,立見一道白影,平射而出,勢道居然十分迅捷。
那盲婆黑瘦如鬼爪般的手掌,隨意一抬,不快不慢,絲毫不差的,已將饅頭接
住但卻似餓極般,立郎張口大嚼。
接著,又聽那童子叫道:「婆婆,牛肉來了!」
話聲未畢,一片片熟牛肉,已疾射而至。
盲婆似是又餓又饞,而且更懶,他沒用手去接,竟懸起一隻手,用那長長的指
甲,在那飛來的牛肉上一點,牛肉立即飄落他的口中。
童子連拋數片,方位均不相同,但卻沒有一片落空,全都被盲婆點送口中。
竺瑞青這一見,心中不禁一寒,童子與盲婆相去總有兩丈來遠,隨手拋饅頭還
不算什麼,這一片片熟牛肉,也拋得這等有勁道。
想起自己幼年,追隨恩師躲避仇家,浪蕩江湖,在桂林時,也是這大年歲,但
也沒有這等功夫。
尤其這盲婆雙目深陷,並非裝瞎,可是卻能比明眼人還要靈便,顯然她那聽風
辨暗器的工夫,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盲婆確已餓極,連吃了四個大饅頭,還想要!那童子道:「婆婆,沒了!晚
上再討來給婆婆吃吧!」
盲婆一愕,似乎仍未吃飽般,皺了皺眉頭。
彩虹姑娘當時買了一大包,她估量這婆孫二人,三天都吃不了,忽聽童子說沒
了,十分詫異,這童子片刻之間,那能吃得了這許多?
不禁好奇的回首看去,卻見那童子面前還擺了許多,但他正在偷偷的,非常謹
慎的包起,深恐發出聲響,讓他婆婆聽到般。
彩虹姑娘以為童子一定餓怕了,竟不忍將食物一頓吃光,心中一慘,遂道:「
小弟弟,給你婆婆吃吧,回頭再給你多買一點!」
那童子聽了,突然一躍而起,兩道小眉一軒,十分憤怒的叫道:「誰要你多管
閒事?」
彩虹姑娘一愕,心中大惑不解!
卻聽那盲婆已叫道:「劍舟,該死的畜生,你居然敢騙我?」
那童子怒容頓減,哭喪著臉道:「婆婆!不是我要騙你!婆婆自己知道,婆婆
身上的……」
「住口!」
盲婆憤怒異常的一聲厲暍,只是,喝聲方畢,忽然變得十分頹喪的道:「是的
!婆婆因為這病十多年來,不敢放量吃食,加今,一切希望俱都破滅,病勢更已瀕
臨絕境,可是,在這臨終夕前,何不讓婆婆痛痛快快的飽食一頓?」
盲婆話方說畢,那童子已撲到她的懷裡,悲聲叫道:「我不要婆婆說這話,我
不要婆婆死?」
竺瑞青一心是來打聽馬萍兒的消息,可是始終沒時間容他開口,看到這情景,
更覺愕然。
忽聽盲婆道:「竺公子,據說你是武林異人南宮先生的門下,不知是也不是?」
竺瑞青道:「在下無緣進入南宮先生門下,但卻蒙南宮先生額外施恩,間接傳
授蓋世絕藝,不知前輩問此,有何用意!」
盲婆的臉上,現出一絲欣慰之色,隨道:「這就是了!近日得知公子沿途尋人
,不知是否在尋找一位姓馬的姑娘?」
竺瑞青一聽忙道:「正是,請前輩指示,在下終生感激不盡!」
盲婆搖搖頭道:「我不要你感激,不過我另有條件!」
竺瑞青立即豪爽的答道:「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將遵辦,前輩但說無妨!」
盲婆一聽,憔悴的臉上欣慰之色更為濃烈,卻聽她道:「這條件很簡單,只要
你答應將這孩子收在你門下,將一身藝業傳給他!」
竺瑞青一怔道:「前輩說笑話了,在下今年尚未滿十八歲,人情世故,江湖經
驗,一切都在學習之年,豈能為人師表!」
盲婆似乎沒料到竺瑞青這等年青,也啞然失笑道:「這也不急,你暫時將他帶
在身邊就是了!」
盲婆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拍著肚子道:「盲婆因為這個病,已不久於人世
,不得不將他托交公子。」
盲婆坐著,看不出有何異狀,這一站起方始發覺,其肚子大得出奇,就像是十
月懷胎,即將臨盆的孕婦,隨聽她又接著道:「此子姓曲名劍舟,他雖叫我婆婆,
卻與我盲婆毫無瓜葛,我也是五年前無意中與他相遇,至今我仍不知他究竟是何長
相?可是,五年來,他給了我不少慰藉,也使我在窮途末路,僅剩的殘年中獲得了
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天倫之樂,是以我必須在臨終前為他尋找一位明師。」
竺瑞青聽她說來,十分動人,但他究竟不便攜帶這個孩子,遂道:「前輩放心
,在下可將這位小弟弟薦入少林笑面禪師或武當子魚道人二老門下,做個俗家弟子
,不知前輩心意如何?」
盲婆一聽,傑傑一聲怪笑,隨道:「我倒不在乎這孩子出家當和尚,或是做道
士,不過,我盲婆卻不希望糟蹋這麼一朵武林奇葩,不是我盲婆婆誇口,我盲婆若
非因病,功力大減,縱然雙目烏珠已失,也沒將他二人放在眼裡!」
竺瑞青心中一驚,不知這盲婆究竟是何許人?竟敢說此大話,彩虹姑娘一旁已
忍不住問道:「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盲婆突地一凜,轉臉朝著彩虹姑娘,她雖然雙珠已失,可是那兩個深陷的洞穴
更顯得陰氣森森,恐怖驚人,彩虹姑娘功力蓋世,竟也忍不住皮起雞粒,寒毛根根
豎立。
卻聽盲婆道:「我倒忘了,還有一位在旁,請問姑娘是那位高人弟子!」
彩虹姑娘一凜,心知對方從她的話聲中,已然聽出她是女子,正待據實以告,
忽聽那童子曲劍舟叫道:「婆婆,他是哥哥,不是姐姐?」
盲婆驀地臉色一沉,道:「是誰派你來的?」
彩虹姑娘一愕,答道:「誰也沒派我來,是我自己來的?」
盲婆一聽,臉色頓變,倏然一聲尖嘯,罵道:「賤婢,陰魂不散,今天叫你記
得我盲婆的厲害!」
口中罵著,已縱身撲了上去,雙掌箕張,對正彩虹姑娘眉頭胸口,迅捷如電般
,猛抓而去。
彩虹姑娘心知盲婆是誤會,但她卻也不叫破,她要試試對方的武功,究竟高到
什麼程度,於是,不閃不避,雙掌疾出,來個硬接硬架!
盲婆雙目失明,卻像仍然看得十分清楚般,彩虹姑娘招出如電,她仍能及時變
招,但卻不禁「咦」了一聲,隨即招化「毒龍驚風」,反掌一揮,竟是獨步武林的
「鐵琵琶手」。
彩虹姑娘見她手背揮來,迅如駭電,口中也不禁「咦」了一聲,身形一閃,探
掌上下拂了兩拂。
盲婆腕膝一麻,頓時摔跌地面,但她卻沒再縱起,一翻身跪在彩虹姑娘身前,
垂首叫道:「盲婆不知芳駕來自彩虹仙島,恕盲婆無禮之罪!」
原來,彩虹姑娘這上下兩拂,竟是圓圓仙子當年威震寰宇的「拂穴神功」,盲
婆又怎不驚得魂魄皆飛?卻聽彩虹姑娘已冷冷的道:「你是「靈鳳」的什麼人?」
別看彩虹姑娘年紀輕輕,自幼沒離開過彩虹島,對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卻
知之甚詳,這「靈鳳」正是「愛鳳」的姐姐,所學「鐵琵琶手」,獨步武林,彩虹
姑娘故作此間?
此刻,那盲婆深陷的雙眼中,居然也迸出了一連串淚珠,卻聽地悲聲道:「今
日的盲婆,正是當年八面威風,盛氣凌人的「靈鳳」。」
彩虹姑娘微微一怔,驚道:「你就是「靈鳳」姑娘!」
盲婆一聲悲笑,道:「正是,不過現在卻已變成了身懷絕症的盲婆,落到這般
地步,其中尚有一段慘痛的經過,只是盲婆自知一生孤僻,所作所為均有違人道,
罪孽深重,遭此報應,亦不為過,是以盲婆不敢怨天尤人,可是這個孩子………」
彩虹姑娘道:「這孩子你交給我吧!」
盲婆一聽,當下歡容滿面,淚流更多,欣慰萬分的叫道:「劍舟!劍舟!你還
不趕快跪下,謝謝仙姑!」
曲劍舟走近來,一雙大眼盯住易釵為弁的彩虹姑娘,翻了又翻,卻被盲婆一把
按在地上,連叩了八個頭,方道:「趕忙叫師父!」
曲劍舟似乎十分不願的道:「她比那位哥哥還小!」
盲婆聽得一怔,彩虹姑娘已道:「我名叫彩虹,你放心將他交給我嗎?」
盲婆又復歡笑道:「原來是彩虹姑娘,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啊!對了!你們
要找的馬家姑娘,是被「愛鳳」擄上雁蕩山去了,據說是與人成親!」
竺瑞青一聽,心中大急,立即縱身飛出廟外,他腦中不停的響著「雁蕩山!」
「與人成親!」兩句話,身後彩虹姑娘的呼叫聲,他一句也沒聽見!
竺瑞青一陣急奔,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裡地,眼看暮色四合。
忽聽身後蹄聲「嚏嚏」,回首一看,小黑子騎著「烏雲蓋雪」寶馬,緊隨著竺
瑞青身後,卻不見彩虹姑娘的影子!
竺瑞青一見此寶馬,不禁大喜,有此寶馬一日夜狂奔,定能抵達雁蕩山,於是
,忙提氣輕身,躍登馬臀,著小黑子放韁任馬飛縱。
此馬確是匹千里龍駒,非但奔馳快逾疾風,且縱高躍低,平穩異常,竺瑞青立
身馬臀上,居然也能闔目養神。
次日傍晚時分,二人一騎已進入連綿山麓,遇樵夫一打聽,居然已進入雁蕩山
區。
「烏雲蓋雪」寶馬,早已精疲力竭,汗出如雨,喘氣呼呼,二人下得馬來小黑
子鬆開馬肚帶,沒立即將鞍取下,就牽著馬慢慢溜躂。
竺瑞青看他對馬十分內行,順口探問,原來小黑子在望陽谷中專管刷馬,溜躂
!關於馬的一切,無不十分熟悉。
竺瑞青遂獵了些野味,採些山葉,弄好與小黑子飽食後,著小黑子看住馬,他
則連夜進入雁蕩山,一探究竟。
雁蕩山位於樂清縣東,盤曲數百里,有峰百餘谷巖數千,諸峰峭拔險怪,名聞
江湖。
峰頂有湖,湖水常年不涸,春歸之雁,常留宿湖濱,遐邇皆知。
這一夜,乃月之下旬,天空中繁星閃爍,不見月光。
竺瑞青久聞雁蕩之名,惜未到過,亦不知有些什麼武林人物盤踞山中。趁著沉
沉夜色,連闖數峰,均無所見,不禁十分驚異。
又轉過一座山峰,忽然發現一道山谷,來至谷中一看,谷中峰巒,峭拔險怪,
森然倒峙,奇秀莫可形拔,至此他心知已到地頭,不得不略加警惕,掩身而進。
竺瑞青剛剛繞過一座山峰,忽聽夜行人衣袂風聲,回首一看,一道人影,如星
丸跳拋般,十分迅捷的從谷外縱入。一見這身法,即知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竺瑞青
立即隱入一峻峭怪石後。
瞬息工夫,那人影已縱至臨近,竟然立身探首四望,竺瑞青悄悄的偷窺,夜色
中,見來人五旬開外年紀,鬚髮班白,顴骨高聳,眼中俊光四射,竟是桂林伏波山
上所遇的千山一老。
竺瑞青心想:「不錯,這雁蕩山或許已被「愛鳳」暗中盤踞,只須跟定此人即
可!」
這時,那千山一老忽然引吭叫道:「此處那位當值!」
山坳暗處,久久方飄出一聲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不死的,你走
你的好了,你敢干涉本姑娘?」
竺瑞青一聽那聲音,就知是白妞姑娘!
千山一老本是嚴辭厲色,聞聲一愕,忙裝著笑臉道:「老朽決沒想到白姑娘會
自己跑到這地方來,因為這兩天幽靈教教主以及無門島的島主都可能隨時駕到,不
得不格外謹慎小心,惟恐被人見笑,說我們失禮!」
白妞冷笑一聲道:「何不說怕那姓竺的小子率人潛進山來,告訴你,我在此與
情人幽會!你少………」
千山一老打斷她的話道:「白姑娘,不是老朽曉舌,愛鳳姑娘適才傳令下來,
說:那姓竺的小子,不來則已。
來了不必攔阻,只需速往上報警!」
那白妞似感十分驚訝的問道:「為什麼?今夜不是準備給那甘茂亭成親嗎?」
千山一老微微一笑,反問道:「姑娘在這多久啦?」
白妞一聲怒叱道:「你管我!」
千山一老道:「老朽天膽也不敢千涉姑娘,不過,午間取消的事,姑娘也不知
道,使老朽十分驚奇!」
白妞十分惱怒道:「乾脆說明,你賣什麼關子?」
千山一老忙應道:「是!」
隨道:「晨間得人來報,那姓竺的身懷少林寺的「玉佛令」以及武當派的「劍
令」,此二物,無門島島主數十年來欲求不得,愛鳳姑娘想從姓竺的身上得而獻之
,博其歡心,遂取消甘茂亭的婚事,欲以那位馬家姑娘,誘其進入雁蕩山擒之!白
姑娘!你………」
他這話沒說完,忽聽一脆亮的聲音道:「白妞,你跟他羅嗉什麼?來吧!來吧
!」
竺瑞青一聽那聲昔,心中猛然一震,這不是那白麒鱗的聲音嗎?波浪滔天的汪
洋大海中,他居然沒被淹死?
接著,白姑娘已不再出聲,千山一老只好住口,搖了搖頭,又往谷中縱去!
竺瑞青聽得千山一老這番話,心中真是驚喜交集,驚的是笑面禪師與子魚道人
所贈的「玉佛令」及「劍令」,彼等居然已獲悉?
喜的是卻因此又使萍兒逃過一卻,不至被那姓甘的淫賊所辱,然而,羊處虎口
,總是危險,一日不將萍兒救出,他也就一日難安!
於是,忙又跟蹤潛入。
他的輕身工夫何等了得,一直跟著千山一老轉過數座山峰,千山一老仍然毫無
所覺。
這時,千山一老已奔行於一面十分險峻的山壁間,一條羊腸小道上,在這上面
,已無法掩蔽身形。
竺瑞青不得不等千山一老越過了這面山壁,方始施展迅捷無比的身法,跟蹤而
上,只是,在山壁間,行未及半,已聽一聲嬌叱,道:「那一位私闖雁峰?」
竺瑞青聞聲即知身形敗露,遂默不作聲,加急越過山壁,盡頭處原來是個數十
丈寬的斷崖,崖上橫架著一條繩纜,在崖口處一少女執劍而立,少女年約十七八歲
,膚色黑紅,一臉端莊賢淑之氣,模樣與白妞一般無二,竺瑞青一見即知是那黑妞。
那黑妞見到闖過山壁來的,竟是竺瑞青時,也不禁怔得一怔,隨聽地道:「原
來是你,請這邊坐!」
她沒說什麼人,卻急急擺手,著竺瑞青隱過一邊。
竺瑞青一見她這般做作,已知她有心相護,心中十分感動,遂默不做聲,循其
指處,閃身往裡一蹲。
原來竟是個背光的低崖,外看裡暗黑如墨,裡看外一目瞭然。
這時,卻聽在另一面一塊巨石後,走出那千山一老,笑著對黑妞道:「黑姑娘
?是那位闖上雁峰來了?」
黑妞十分羞慚的道:「是一位朋友,你老多包涵!」
千山一老微微一笑道:「我說黑姑娘,你也太固執啦,有個朋友也算不了什麼
,請出來我們見見吧!」
黑妞一聽,神色頓變,千山一老知道她一向端莊嚴謹,檢點自愛,還只道她因
畏羞而心生害怕,遂笑道:「你也太怕事啦?你瞧白姑娘,明目張膽,公然幽會,
好了!不見也罷,老朽過崖去了!」
說畢,他已縱起身形,在那繩纜上連點數點,縱過對崖去了!
黑妞站在那動也沒動,卻聽她道:「此老心機最深,似已起疑,閣下此來,究
竟意欲何為?」
竺瑞青聽她敢開口說話,附近定然已無第三者,遂走出低崖道:「姑娘難道不
知,在下是來救人的嗎?」
黑妞看也沒看他一眼,說道:「可是,閣下是否已知雁蕩峰巔,布下了天羅地
網,專等你自投網中呢?」
竺瑞青聽她直言相告,心中更為感動,遂道:「知是知道,但我卻不懼,為了
救人,更不能顧得許多?」
黑妞輕聲一笑,冷冷的道:「此一去,你若然被擒,你可曾想到少林寺的「玉
佛令」以及武當派的「劍令」,一旦遺失,落入他人之手,江湖上將會掀起多大的
風浪,你對得起少林與武當兩派的人嗎?」
竺瑞青聞言通體一顫,心中寒意直冒,誠然,這是個極為嚴重的問題,他不能
不加考慮。
卻聽黑妞道:「所以,我希望還是盡快出山………」
竺瑞青沒待她把話說完,就插嘴:「可是!我總不能任由她被你們囚禁,不加
營救呀?」
黑妞接口道:「我不是不允許你去救,而是要你出山去,先將這兩樣東西設法
藏好,再進山來救人,縱令因此被擒,他們也不會害你!」
竺瑞青聽她說得大有道理,但他卻惟恐夜長夢多,若然無門島主龍升天與幽靈
教教主沙素靈二人,恰巧於他離去後到來,他縱有通天的本領,也休想從這許多黑
道中數一數二的魔頭手裡,將人救走!
於是,在一陣沉思之後,竺瑞青從懷中將玉佛令與短劍取出,雙手遞到黑妞的
面前道:「姑娘深明大義,使我至為感動,可是,我也有許多顧慮,希望能今夜將
人救出,這兩樣東西,就托姑娘代為保管,尚祈姑娘能成全到底,在下將終身感激
不盡!」
竺瑞青此一舉動,確也太過陡然,竟使黑妞也禁不住一愕,終於轉過瞼來,一
雙精光燦燦的美目,凝視在竺瑞青的臉上,久久方道:「你竟敢信任一個敵人?」
竺瑞青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登斷崖,已然相信姑娘,這只是予以證明在下對
姑娘的信任吧!」
黑妞雙眼中光芒更亮道:「你當真這樣信任我嗎?」
竺瑞青點了點頭。
黑妞接過了玉佛令與短劍後,驀地一聲嬌叱,揚手一劍,朝他斜肩劈落,猝然
生變,竺瑞青只驚得魂魄皆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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