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強人難路為那般】
雲貞活潑天真,見杜夫人慈祥可親,她搶著盈盈萬福行禮,親熱非凡的叫道:「娘
,荀哥哥說讓我做您的乾女兒,您不討厭我吧!」
杜夫人笑得口合不攏來,慌忙扶住,說:「歐陽姑娘,只怕我沒有這種福氣呢!」
冷萼和小涵,也以晚輩之禮拜見荀侍郎夫婦。
杜夫人,一個一個拉住手,仔細端詳一番。
看得小涵和冷萼都有些尷尬不安。
杜夫人讚不絕口,連說:「都是頂尖兒的人才了。」
小涵溫文有禮,態度端莊而大方,荀維明暗暗讚為第一流閨秀,冷萼也竭力隨和,
丟開過去一副冷酷面孔。
但是她的舉動反而生硬極不自然。
逍遙遊子,博覽群書,脫略形骸,和荀侍郎交談之下,大受器重欽佩,周兩峰也是
上世簪纓巨族,讀書不少。
凌波一奇,年高有德,談吐亦自不俗。
荀侍郎相見恨晚,立命家人預備酒席,款待逍遙遊子碧菡丈人這兩位風塵人,男女
分坐兩席。
荀際執壺敬酒,他自不便去那邊席上了。
他偷看母親杜夫人,歡笑逾恆,一把雲貞就拉在她身邊,似乎特別愛憐雲貞,使荀
際放下了心。
席後,杜夫人認為旅店人雜,女眷不宜久住,就向丈夫提出,把三個女孩子和凌姥
姥接來家中。
荀侍郎因家中院落不少,也欣然邀逍遙遊子碧菡丈人,下榻家中,以盡地主之誼,
男女主人盛情難卻,於是男女六位客人,就一齊被留了下來。荀際心中暗喜,只丐幫滿
天星黃驥,自知不合荀侍郎官宦人家脾胃,沒有登門面謁,仍暫居泰盛客店,暗中籌備
應付金龍符的約會。
他主張順便邀各大正派掌門前來觀禮,這是丐幫成立三百年來第一次分而復合,統
一南北二支的盛舉。順便荀際可在丐幫合幫傳符典禮之日,向各派宣佈邀請他們明春公
祭隱者的舉動,所以丐幫籌備得非常鋪張。所需費用,自不待主丐幫一方負擔。
滿天星選定了城外一座寬敞的龍王廟,作為大會的會場,廟內住持老道士,也是江
湖上過去一位老手。
原來馳名關內的萬里神風客——簡石如,受挫於武當七真,心灰意懶幡然歸心玄門
,自號神風羽士,和滿天星交情不惡。
荀際家中,卻漸漸引起了一場明爭暗鬥。
杜夫人偏愛這玲瓏活潑的小姑娘——雲貞,雲貞心靈嘴甜,天真活潑,沒有人幫她
說話,可是卻深得杜夫人歡心。其次便是小涵,杜夫人也疼愛異常。稍感冷落的便是冷
萼,三女也都經荀侍郎一一仔細問過家世情形,尤以小涵讀書甚多,琴棋書畫無一不嫻
,使荀侍郎特別珍愛、器重,於是杜夫人和丈夫意見,漸漸不一致了。杜夫人主張把雲
貞小涵一齊下聘,同時迎娶過門。
荀侍郎卻認為一夫一妻,著於周禮,文雅莊重,飾心繡口,要算小涵最為宜室宜家
,當然杜夫人枕畔之言,他也無法硬生生回絕。於是先派家人陛官,去渭陽綠菡山莊,
把雲貞生父鎮燕山歐陽忍接來,以便議婚。
凌姥姥幾次為冷萼努力說合,杜夫人和荀侍郎都婉言推托,逍遙遊子每天在偏院閉
門靜養,荀際按時去以內功助他恢復功力,三女和公孫隱,也都跟著荀際得了不少進益
。五個少年,時常在一起,荀侍郎夫婦也都歡喜公孫隱,因他活潑精靈,又有過人夙慧
,跟著師傅也讀了不少的書。
這是三個女孩子,和荀際傾心相愛以來,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只是冷萼覺出荀老夫
婦,態度上對她有些異於她們。
她仍然相信心上人,絕不會負她!
然而荀際的婚事,荀際自己也不能全作了主,所以這就是每個女孩子,自己力爭二
老的歡心了。
冷萼孤僻的性格,使她自己在情場上招致了慘敗命運。
荀侍郎夫婦既已內定,議婚歐陽和周兩峰兩家,這天把荀際喚入內室,宣佈了他們
兩位老人家的意見。
荀際垂手應是,父親允許他一娶二婦,已是很不容易了,他不敢把冷萼也加進去,
只偷偷望著杜夫人,低聲說:「娘,那麼冷姑娘……」
杜夫人笑說:「暫時尚不宣佈,也不可冷淡了她,你爹已示意令師叔逍遙遊子,暗
中示意凌姥姥帶她離開咱家,孩子你也不要再為她留戀!你爹精於相術,冷姑娘骨相寒
薄,既非宜男之相,亦非載福之器,況且——」
荀侍郎接口道:「這事我已決定這樣辦了!冷姑娘身世飄零,如果她願意,我和你
母親可收義女,但是她性情孤僻,冷漠寡合,我細心觀察,此女幼時無人教誨,養成了
這種性格,你師叔也認為她過去行為,殘酷毒辣,幾乎不近人情呢!」
荀際欲待為冷萼辯護,但卻有許多話礙難出口。遂說:「她為她師傅伸報血仇,所
以行動有時失於偏激,不過她的內心還是一樣純良……」
荀侍郎卻搖搖頭說:「積習難返,這種女孩子,豈是我們積善人家,所宜容納!你
不必說了!」荀際唯唯應是,當然他不能反駁父親的訓示。
他心中替雲貞小涵高興快活,卻又替冷萼悵惘懊惱,他剛走回他自己房中,卻見冷
萼神情淒慘,已坐在房中等著他。
荀際內心十分不安,含笑走過去,說:「萼!你幾時來的?雲妹妹她們呢?」
冷萼眼圈一紅,哽咽著道:「際哥哥!恕我剛才偷聽你爹娘所說的話,用不著你家
人趕我走,我立即離開尊府,大家好了聚好散!」
荀際歎息一聲,握住她的手,低聲勸慰道:「萼!這事還可挽救,我可以求我娘設
法……」
冷萼冷笑道:「我是個浪跡江湖的風塵女子,我的性情的確冷漠,但是天下生下如
此,又怎能改變?你何必白費心血,二位老人家的決定是百分之百對的!際哥哥,我只
求你的一點真心,你就是忘掉了我,我在天涯海角,也永遠愛著你,永遠是一顆不變的
心!」
荀際黯然道:「我怎能辜負你!我說良心話,雲妹涵妹和你,都是一番衷誠愛我的
,我也衷誠愛著你和她們,我不偏心那一個,假如——」
冷萼道:「假如什麼?」
荀際歉然道:「你不願給我父母做幹什麼麼?」
冷萼長歎一聲,冷傲的女孩子,也眼淚奪眶而出。
她搖搖頭說:「尊府一刻不能再留了,我只問你一句話,剛才你說的,是真心話?
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荀際見她楚楚可憐,忙說:「自首丘巖相識以來,我確實把妹妹當作第一個知己—
—萼!你又何須再問?」
冷萼突然敞聲笑了起來。
但是她痛苦含在心裡,神色更加淒傷無比。
冷萼點點頭說:「那麼我要走了,你拿什麼送我?」
荀際滿懷柔情,他倆含情相對,終於互相擁抱在一起,冷萼痛苦而又興奮地,讓他
盡情的吻著。
他倆溶浴在愛河之中,享受著離別前的溫馨。
突然大門外一疊喧鬧聲,荀侍郎喊道:「小際,門外又有一位古怪老和尚,帶著個
大姑娘,又是怎麼一回事?」
冷萼放開荀際,冷笑說:「阿羅冰蕊來了!你快去迎接她!那瘋和尚可不好打發的
。際,你放心,我永遠不離開你,你到哪裡我隨到哪裡,我不能讓她……」
荀際慌忙應著走出房外,他十分尷尬。
他怕父親嗔怪,彼來這麼多女孩子,豈非成了荒唐無行的浮浪子弟麼?他回父親說
:「待我去看看是什麼人。」
荀際走至前院,只魔聖瞿曇,已領著白衣如雪的芳蕊,衝了進來,瞿曇長老咯咯怪
笑說:「老衲特來喝一杯喜酒,送給府上一個美麗如花的媳婦,怎還不請你主人出來迎
接大媒!」一眼看見了荀際。
他一招手說:「小子,還裝什麼傻!快和老衲乾女兒親熱一陣,這些日來,她無時
無刻不是惦記著你!」
荀際固然弄了個面紅耳赤,芳蕊又何嘗不朵朵紅雲,暈滿嬌靨。荀侍郎也隨後走出
,勉強和老和尚客套兩句。
瞿縣長老被延入客堂落座之後,他開門見山,頭一句話就向荀侍郎提起婚事。荀侍
郎弄得張口結舌無法回答。
瞿縣長老敞笑如雷道:「令郎與白姑娘,乃天生佳偶,而且相識已久!老封翁還有
什麼推托可言,不信,可問問你這位公子。」
荀侍郎瞪了荀際一眼,婉轉回答道:「老禪師登門議婚,原是一番好意,容與拙荊
商議商議,改日再為奉覆,另行涓吉交換婚帖,婚姻大事豈可草草!」
瞿曇長老卻大笑道:「老衲就知道你們官宦人家,俗套排場講究太多,老衲只要老
封翁肯定答覆一句話,一切手續,老衲恕不過問!」
荀侍郎見這位老和尚瘋瘋癲癲,難以理喻。遂先告便走回內院,吩咐荀際:「定婚
周小函歐陽雲貞,已成定議,這老和尚當面逼婚,白姑娘身世我不清楚,你且去敷衍一
番,孽障,你離家半載,竟惹了這許多……」
杜夫人也嗔責說:「小際,快把你做的事實說出來,這老和尚硬送給我家媳婦,又
是怎麼回事?」
荀際遂把以往與芳蕊相識情形,細說了一遍。
杜夫人搖搖頭說:「原來如此,白姑娘也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女,那孩子你和她並沒
越禮之處,又有什麼對她不起?」
荀侍郎點點頭說:「這瘋和尚很難應付,你去陪陪他們!就說,你的婚事,暫從緩
議,待滿二十歲後再辦。」
荀際神不守舍,他正為冷萼十分難過。
他走回客堂,芳蕊已含笑迎著他低聲說:「乾爹說話直率,我想令尊大人,一定不
明白我是什麼樣人家姑娘,一時怎能滿口應承,你進去這半天,該把什麼話都稟明他老
人家了。」
荀際搖搖頭苦笑說:「待會子領你見見我母親,婚事當然要父母做主,芳蕊,你相
信我,我不會虧負你的!但是目前爹娘還不能決定!」
芳蕊驚問:「這又為什麼?」
瞿曇長老已極不耐煩,厲聲喝道:「小子,大聲說讓老衲也聽聽!不錯,華山一奇
也在府上,還有三個丫頭,都把你纏得昏了頭!芳姑娘這件婚事,老衲說一不二,你不
許說半個不字!小子,現下有許多人都打你身上玉圖三寶的主意,你以為在家裡能安居
下去麼?」
荀際冷冷答道:「婚事家尊已經示下,俟明年再議!至於開元三寶,已交與長老收
存,玉圖乃東海一奇之物,在下守約待他來時原物奉還,決不食言!如有人想從在下手
中奪走,那荀某倒還拉得下來!」
他凜凜不屈,口氣堅決異常。
芳蕊柔情款款,偎依著心上人低聲絮語。
瞿曇長老長歎一聲道:「孩子,為了你老衲的心橫不起來了,你和這小子慢慢說你
倆的心事吧!荀侍郎畢竟是個俗人,一身官宦習氣,老衲懶得和他辯論,這件事有什麼
不能立刻決定的?小子你既愛芳丫頭,你說一句話也算數的!」
芳蕊和荀際闊別多日,正在兩情繾綣之際。
荀際心想:「白姑娘你也白費心了,冷萼來住了多日,終於落個不歡而散,爹娘又
豈能特別看待你?」
竹簾啟處,突然凌姥姥怒氣沖沖走入客堂。她一指瞿曇長老喝道:「瘋和尚,快把
阿羅冰蕊帶走!劣徒小涵和冷姑娘,正提婚荀府,你把她帶來做什麼?莫非也想向荀家
攀親?」
瞿曇長老,性情任是如何乖戾,一見凌姥姥,卻態度變得非常瑟縮可憐,他雙目癡
癡的向凌姥姥望去。
口中低聲喃喃道:「波,你何必管別人的閒事!」
他又以類似祈求的語調,說:「波!姓荀的小子和芳丫頭,一對天生璧人,我們生
分了八十年,你為什麼還忍心拆散別人的良姻?」
公孫隱、雲貞小函等也都紛紛走了進來。
芳蕊顏色慘變,她明白了,眼前佈滿情敵,而雲貞小涵早已包圍奪去了她的心上人
,她立刻身軀搖搖顫抖。
凌姥姥又以極為冷酷的語氣,喝道:「瘋和尚,怎麼了,你還不帶阿羅妖女走麼?
」
瞿曇長老竟唸了一聲佛,道:「波,你太狠心了!我絕不能讓芳丫頭抱恨終身!」
魔聖突然眼中殺氣進露,他幾乎忍不住要把雲貞小涵這兩個女孩子,以辣手除去!
這確是一種離奇的嫉忌心理。
凌姥姥又厲聲叱道:「瘋和尚,你少發狂,你敢存害劣徒小涵之心,老身首先和你
拼了——」
瞿曇長老長歎一聲,望望荀際說:「小子,你說一句公道話吧!老衲不願開罪她!
」
荀際正感覺十分為難,而四個女孩子又都赤誠的愛他,他能說出絕決的話,使那一
個女孩子傷心絕望麼?
恰在這時,家僕進祿,急急進來稟道:「回公子,有兩位老頭,自稱東嶽夏侯恕,
東海滄波叟,有事求見。」
荀際忙說:「請快進來。」他人也立即跑出去迎接。
黃衣飄飄的東嶽儒聖,和滄波叟被迎迓入室。
二奇二聖碰上了頭,少不得互相招呼寒暄兩句。
雲貞小涵等,忙避回內院,滄波叟微一拱手說:「荀公子,承歡令尊令堂膝下,不
想我們又來尊府打擾吧!三月之期已屆,老夫如命前來要回璇璣玉圖,荀公子諒不會使
老朽失望的。」
瞿曇長老卻向夏侯恕喝道:「酸儒你是局外人,跟他來做什麼?」
夏侯老人弄須微笑道:「璇璣玉圖,引起了軒然大波。那個老不死的怪物——盧龍
老鬼,也在河州衛神秘出沒,當然是為了此物!所以——」
瞿曇長老截住他話頭,冷笑道:「哦,酸儒,你原來是他請來保鏢的打手!盧龍老
鬼詭計多端,你酸儒未必鬥得過他,依老衲之見——」
滄波叟氣忿忿道:「老夫家玉物,也不由自主,現在居然要別人替我操心了!老夫
倒願聽聽你瞿曇長老有何高見!」
說時,南聖逍遙遊子,也聞聲走進客堂。
眾人一陣歡笑,聲如雷動。
瞿縣長老從容說道:「很好,四聖三奇,幾乎全體在座,何如三寶玉圖合參,大家
一同研究其中秘蘊,何愁盧龍老鬼敢來尋事滋鬧?」
瞿曇長老如非為了討好凌姥姥,他是不會這樣說的。
儒聖和滄波叟,兩人已取得了默契,聞言不由面色一變。
逍遙遊子卻正色向荀際道:「賢侄,玉圖依理應交還滄波老弟,公開與否,應該聽
取他自己意見。」
荀際朗聲應是說:「愚侄之見也應交還給滄波前輩。」
凌姥姥卻不願玉圖由滄波叟收回,白白便宜了儒聖夏侯恕,她冷笑道:「荀小俠,
你仔細因此害了孫老頭,他帶上璇璣玉圖,只怕本身難保,又引起一場浩劫。老身也留
心到,河州衛這兩日出現了許多魔頭,東海雙丑也行動詭秘突然出現,只怕滄波老弟和
夏侯老兄,未必能打發得開他們!」
滄波叟心裡有些嘀咕,面上仍硬挺起來道:「逍遙兄凌大姐勿須多慮,這些魔頭,
大致還沒弄清玉圖下落,否則,荀公子又豈能至今安然無事?老夫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
荀侍郎生性好客,已吩咐人家預備了一桌酒席。
荀侍郎親自出來陪客,他想瞻仰瞻仰這些武林奇人。
眾人因老主人入席,反而暫把玉圖之事,收起不談。
滄波叟低聲向荀際道:「老夫暫寓泰盛客店,席後請來客店一談!」
荀際知道他話裡含意,欣然應諾。
荀侍郎對於瞿曇長老這些江湖豪俠,豪邁不羈的談吐舉動,倒是十分欽佩,並勉勵
他們效力朝廷。
一頓豐盛的午飯席罷,滄波叟和儒聖首先告辭,荀際忙送出門外,卻見牆壁外有兩
條人影一閃很快的隱去。
滄波叟叮嚀道:「荀公子,希望你一諾千金,把老夫心愛的至寶,送來泰盛客店,
老夫不勝感激。」
荀際拱拱手說:「在下決如璧歸還!」
儒聖在前,滄波叟隨後,告別而去。
他倆走至巷口,突然滄波叟身後橫掠過去一道深黑色衣服的身影,一閃而沒,幾乎
和滄波叟撞在一起。
但滄波叟卻低頭前行如故,竟未覺察身後有人掠過。
此人的身法,飄忽奇詭,使荀際大為吃驚。
他沒法看清黑衣人物的面貌,但心中已大起疑竇。
恰在此際,遠遠二馬奔馳而至。
正是世僕陛官,另一匹馬上卻是那位頑固倔強的鎮燕山歐陽忍,相見之下,荀際轉
身問好,忙迎入家中。歐陽忍繃著臉道:「小女可在尊府?」
荀際欣然應了聲是。
這時魔聖瞿曇,也自內辭出,芳蕊姑娘黯然魂銷,隨在老和尚身後,荀侍郎不認識
歐陽忍,經荀際從旁引見。
荀侍郎第一眼看到的,這位歐陽老人,完全是江湖鏢行人物粗魯氣概,勉強握手言
歡,互相寒暄了幾句。
荀際又送曇雲長老走出門外,魔聖厲聲喝道:「令尊不是武林同道,老衲不能強迫
他承諾婚事,但是小子你須說句肯定的話,老衲可不能白白跑這趟!」
荀際忙說:「請問前輩與白姑娘下榻何處,在下隨即前來相見,再為奉告一切。」
瞿曇長老呵呵大笑說:「泰盛客店,不見不散!小子我知道你是愛著芳丫頭的。」
他又呵呵笑著,領了芳蕊揚長而去。
荀際心裡,又拴上了個死結。但是他不忍,也不願把說絕了,他只求一切圓滿解決
,杜夫人總比較疼他,好說話些。
冷萼已綴親拒絕締婚,芳蕊又讓魔聖瘋瘋癲癲的大鬧大嚷,更引起父親的反感,又
豈能獲得老父的諒解?
芳蕊姑娘不得已隨魔聖離去,剛才臨別時那副幽怨無比的眼光,隱隱含著無限深情
,荀際更加衷心悵惘惶惑,他只覺他對不起他的萼妹芳蕊,然而卻有許多話,難於明說
,誰讓小涵雲貞先入為主,得了雙親的歡心呢!
他六神無主,走回客堂。
而歐陽忍竟毫不考慮的向荀侍郎道:「小女細失管教,以致遊蕩四方,老夫非常痛
心。貞丫頭幼年即已許字黃起鳳,起鳳現落個殘廢,雖然聲明自願退婚,但是荀大人詩
禮門庭官著居一品,請問這種意外變故,究應如何辦理?」
荀侍郎楞了一楞,皺眉答道:「這一節我倒沒聽犬子言及,女子從一而終,豈可因
夫家盛衰疾病改節,當然還是應由歐陽老弟自行酌裁。」
雲貞已似一頭活潑的小鳥,跑進來撲入父親懷中。
歐陽忍一陣激動也不禁傷心淚落,側然歎息道:「孩子,不是為父不疼你,荀大人
的話也該聽見了,於理不合的事,為父絕不能做!荀大人也不會這樣主張的。」
雲貞卻失聲驚叫道:「爹爹,不,杜夫人已竟親口要我做他家的媳婦了!黃起鳳自
願退婚,並非你失信於他,還提他做什麼。」
凌姥姥、碧涵丈人,從旁略加勸慰。
但是她倆都巴不得把雲貞撇開一邊,荀侍郎正色馴斥荀際道:「孩子!你過去的行
為,未免太荒唐了。」
杜夫人了走入客堂,和歐陽忍見了禮,歎息說:「歐陽大俠,令嬡活潑玲瓏,惹人
憐愛,不錯我是看中意了她,你爺倆的事,自己慢慢商議,再回覆我們一句話!你也應
該問問女兒的心事,不可斷送了她一生幸福!」遂命家人收拾乾淨廂房,款留歐陽忍暫
時住下。
歐陽忍雖已看出荀侍郎夫婦,慈祥可親,確是理想的積善人家,荀際又英俊不凡,
但一時話已出口,難以轉變。
荀際不敢和父親分辯,只有低頭自承做錯了事。
雲貞信然又哭又鬧,歐陽忍拉了她去荀家為他父女騰出來的廂房裡,千哄萬哄,杜
夫人冷笑說:「想不通的無知的老頭,現成的好媳婦有的是,難道還勉強你家不成?」
荀際卻悄悄回眸父親,帶了璇璣玉圖,黯然退出,逕奔泰盛客店而來。但是家裡卻鬧了
個天翻地覆,雲貞一頭跑出來,抱住杜夫人,哭啼不休。
杜夫人摟住雲貞,歎息道:「你父親很固執,且慢慢勸導他,讓他自己做主的好,
我們不能強迫,那樣顯出以勢力壓迫別人了。不過你父親浪跡各地,你一個女孩子無家
可歸,不如暫留這裡,我先收你做義女,名正言順,將來待你父親回心轉意……」
雲貞揉著眼睛,顫聲叫道:「娘,我永遠不離開您和荀哥哥!但是……」
她不願做乾女兒,名分一定,他將永不能和她的荀哥哥比翼雙飛了。所以她很機警
的不肯接受杜夫人的話。
荀侍郎也為兒子的婚事,煩惱異常,荀家幾支惟此一子,疼愛荀際自不待說,他認
為年青人正該努力讀書上進,不該側身武林,和許多女孩子糾纏不清,遂決心明媒定娉
,訂婚周兩峰之女小涵。
其他的女孩子,一概不再考慮。
於是就請逍遙遊子凌姥姥做月老,當天就下了定禮。
荀際心中紛亂如麻,所遇上的都是不如意事,他心知來日糾葛正多,卻沒料到他父
親很快的決定了一切。
他步入泰盛客店,發覺四面房裡,似有許多眼光,暗暗投向他身上,由夥計引入右
側廂房裡,儒聖欣然出迎。
夏侯老人笑說:「荀小俠守約來臨,待我喚孫老頭一聲!」
他咳了一聲,喚道:「滄波老弟,荀公子現已來此,老弟還不出來相見!」
只見滄波叟晃搖著踱出套間,眼中神光似乎有些異樣,口音變得有些枯澀,他欣然
拱手為禮,低聲說:「荀小俠真乃信人!」
荀際也恐店內耳目很多,不願多談,遂取出玉圖卷,雙手交與滄波叟道:「滄波前
輩,妥慎收存,以從速離開這是非之地為上!」
滄波叟卻面生微笑,把玉圖收起,雙目閃動著異樣光彩,低聲道:「小俠勿須叮囑
,老夫立即離去,苟公子把玉圖交還老夫,不會後悔吧!」
荀際道:「物還原主,理所當然!」
滄波叟卻冷笑道:「荀公子言之有理,老夫足感盛情了!」
他話音甫落,一個龍行三式,箭一般射出門外,又呵呵一聲怪笑道:「踏破鐵鞋無
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三年之後,老夫當代東海一奇前來拜謝苟小俠的雲情盛誼!」
荀際一聽這話有些不對頭。
夏侯恕已電射而出,喝道:「滄波老弟,咱們約好在先,憑你一人,也走不出河州
衛去!還是一道走吧!」但是滄波叟卻厲叱一聲,呼隆一掌向儒聖迎頭撲下。荀際看出
滄波叟這一掌功力十分怪異,完全不是他那獨門玄天神功門路。
只見滄波叟掌心微泛奇異的綠色,兩隻手掌,宛如綠玉翡翠,掌上震出的氣流,也
綠氣繚繞,大異往日。
夏侯老人本是在後面緊緊追去,猛見滄波叟一掌推來,綠氣繚繞,不由訝地驚呼道
:「原來是你這老怪物!」
荀際也猛然醒悟,眼前的滄波叟必為別人喬裝而成,但此人化裝易容之術,通神入
化,簡直與滄波叟絲毫無一。
他一推套間房門,只見床上直挺挺僵臥著藍衣白髮的滄波叟,二目發直,卻面有忿
忿之意,不由大為吃驚。
此人暗算了滄波叟,從容裝成滄波叟的容貌。奇怪儒聖竟絲毫不曾覺察,那麼此人
功力之高也非同泛泛了。
荀際就這向套間略一審視的剎那,院中又有兩條龐大身影,飛上屋瓦,而儒聖早已
追下去二三十丈遠了。
荀際恐滄波叟穴道被制,時久受害,忙走近床前,手按脈穴一試,不由更加驚奇,
原來滄波叟氣血通暢週身穴道並未受阻。
細心看時,滄波叟皮膚上隱隱泛起一層翠綠色。
他方悟滄波叟中毒無疑,但一時卻苦於不知所中毒性,無法解救,茯苓乳犬又已用
罄,急得無計可施。
猛然想起阿羅冰蕊在玄鶴嶺上贈他的解毒藥益元膏,姑且掏出來一試,先擦過池波
叟鼻孔太陽穴七竅,又撬開牙關,用水沖下半蠱,半晌仍然僵臥不動,眼睛睜得大大的
,卻神智懵然不醒。
不料,小身形一晃,公孫隱跳了進來,大聲嚷道:「師哥,快些回家,冷姐姐貞姐
姐都不知去向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昏了多情的少年!
荀際心中一急,幾乎昏了過去,公孫隱催促道:「師哥快拿個主意,歐陽忍也急得
快要瘋了!他又哭又笑,誰也攔不住他,他瘋狂的跑出來四外亂撞,找尋他的女兒,這
老頭可笑亦復可憐!他喃喃自語:『孩子快回來吧,我答應你的婚事就是了!』但是貞
姐姐卻蹤影毫無!」
他又說:「魔頭們出沒此地,只怕貞姐姐負氣一走出了什麼岔子,師哥,你要趕快
設法把貞姐找回來才是呀!」
荀際定了定神,問道:「她幾時走的?」
公孫隱氣急敗壞的道:「她在伯母房中哭了一場,眼睛都紅腫了,後來走回內院西
廂房,她和冷姐姐原本同住那西廂房,不料她倆一齊不見,只冷姐姐留下一張字柬,給
她老姑母凌姥姥,大約還有下落,所以凌姥姥急匆匆的也走了!」
公孫隱又努努嘴道:「貞姐姐太任性些,但還不是歐陽老頭害了她!歐陽老頭現在
也急了,可是茫茫人海,一時又向那裡去尋找?家師也喬裝出去查訪,並找見了滿天星
,傳知各地丐幫人手,一體查尋,師哥,池波叟怎麼了?又出了什麼岔子?」
荀際宛如熱鍋上螞蟻,心中焦急束手無策。
滄波叟中毒,玉圖被人巧奪劫走,冷萼和雲貞也同時失蹤,使他不知該先辦那一件
事好!
荀際一顆心,卻首先憂慮著雲妹妹,她無親無故,又走向何處?他只怕這任性的女
孩子,又萌了短見!
還是公孫隱提醒荀際,道:「師哥,何必楞在這裡,先把滄波老頭搭回去,慢慢設
法救治,你也應及早去尋找貞姐姐呀!」
於是荀際和公孫隱,喚來店夥,把滄波叟抬回家中。
一家人下在亂哄哄的,荀侍郎卻拿著一本莊子,躲在書房之中,他不願再為兒子煩
惱,他已聘定了理想的兒媳婦——小涵了。惟有杜夫人卻像把一件肉裡的寶貝剜去,他
指使家下人等,設法西出尋找雲貞。
碧菡丈人父女,一面勸慰杜夫人,他父女卻聞知四方魔頭雲集河州街,而且還有可
怕的仇家在內,不敢出去拋頭露面!
又見荀際領人抬回個藍衣老叟——滄波叟,又是一陣紛擾。杜夫人嗔責道:「小際
,家裡出了亂子,你還管這老頭的閒事!讓人請個大夫替他診脈服藥吧!孩子,我最疼
歐陽姑娘,卻被她父親逼出事來,你還不快去找尋!」
荀際連連應是,他急急回稟道:「此人乃系中毒,非尋常藥物所能救治,不必亂請
大夫,待我師叔回來設法處理!娘不必為這人操心!」
正說時,一位衣服襤褸的老叫化,滿頭汗珠衝了進來。
他大驚嚷道:「荀公子,點子已有線索,令師叔已先行追下去了!小俠請從速接應
,帶走她的人來頭不小,而且人手眾多!」
荀際一看來人正是丐幫南支長老之一,操蛇窮神鄧振邦。
他心中一寬,驚問:「鄧長老可曾看清,就是歐陽姑娘?把詳情示下!」
操蛇窮神沉吟了一下,道:「據本幫弟兄飛騎報信,有幾位奇形怪狀人物,簇擁著
一輛黑圍轎車,把個女孩子蒙了週身頭臉,裝入車箱,向東疾馳!但未能看清這女子的
面貌,很可能就是小俠要找尋的歐陽姑娘!」
杜夫人急得大罵道:「強徒如此橫行,真是沒了王法,快請你爹出面,通知衛營派
兵兜捕!」
荀際道:「娘,這事用不著驚動官府,那些衛兵捕頭,也把這些人抓不回來,還是
稟告爹一聲,由我親去追趕吧!」
杜夫人揮手說:「那你快去追她吧,你爹面前,我自代你說明!」遂命準備兩匹快
馬,荀際立偕老叫化疾馳而去。
途中荀際又細問劫去那女子的一干人物,究是何派好手?操蛇窮神搖搖頭說:「是
四喜小子小兄弟在城外發現,他說這些人很眼生,江湖上從未出現過,他已緊緊綴在後
面……」又向路旁紅柳樹椿一指道:「小喜子很精明,你看,他一路都留有暗記!」
只柳樹椿上,果用白粉書著丐幫南支的暗號——一朵八角粉星,另有一隻箭頭指向
東方偏南之處。
一路上,又有許多丐幫弟兄,同鄧長老以暗號聯絡,指明方向,他倆遂離開官道,
轉向鳥鼠山一條小徑飛馳。
轉眼數十里來至寧定堡。
天已初更,他倆夜中不辨小喜子所留暗號,遂進入鎮中,暫歇下來用飯,早有兩個
精明強幹的叫化,過來見禮。
丐幫弟兄,各各橫打狗椿或竹竿齊額為禮,說道:「那一夥人離此不久,轎車竟過
鎮不停徹夜趕路,小喜子仍然綴在他們身後,已和南聖逍遙遊子老人家會合在一起了!
」
荀際以為師叔既已追下去,必不會把人追丟了,心時略為安定。卻心裡極為惶惑,
猜不出這一夥惡煞的門路!
前去不及百里,就是鳥鼠山!
鳥鼠山山中,素來不聽說有什麼功力絕高的厲害人物,尤其以雲貞的一身武功,輕
易也不至著了別人的道兒。
他倆問明方向,又跳上馬背,離寧定堡南下。
鳥鼠山自西而東,山峰已巍巍在望,沿途夜幕沉沉,很少行人走動,所過又一片荒
涼,丘陵起伏,密林重重。
荀際在馬上,縱目四望,夜風拂拂,望不清較遠的地方,猛然路旁林中一條黑影晃
動,一陣刺耳的厲笑,道:「荀公子,你心愛的人就在前面狄道谷中,正在切盼著你荀
公子解救她呢!請你把開元三寶帶在身邊,包你滿意!」
荀際在叱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藏在暗處,有話何不出面明說!」他人隨聲起
,已飛離馬背,向發聲之處撲去。
這一片樹林,極為濃密,只聽見衣袂飄風之音,人已飄然而去,夜中很難摸清此人
逸去的方向。
荀際怔了一陣,但由此人飛馳若風的輕功看來,身手也是武林一流好手。操蛇穹神
也劍拔弩張,翻身下馬搜索一陣。
他倆重又上馬馳去,漸漸走近鳥鼠山西麓。
只見一條溪流蜿蜒向北,溪邊卻停著一輛黑團轎車。趕車的腳戶卻倒臥地上,雙目
已瞑,似被人點了重穴死去。
附近荒草亂石,地上卻顯露著許多腳印。
駕在車轅的牲口,揚首唾沫,遍體汗水如洗,似剛馳來此處不久,隱隱聽見谷口一
座高岡上有人聲喝叱。
自溪水對岸,飛奔過來一條瘦小身影。
鄧長老竹竿一連舉了三下,那小身影也照樣以丐幫訊號聯絡,來至附近,方見是那
個骯髒小叫化四喜了。
他喘吁吁道:「荀小俠趕來就好了,逍遙遊子,已和對方交上了手,是三個戴著面
具的怪人,他們已另由幫手把車廂裹的女子,抱著跑進谷中,諒來他們不會逃到天上去
.還怕找不著他們的巢穴!」
這一帶亂石嶙峋,馬匹又難馳騁,荀際又問交手情形,小喜子吐吐舌道:「那三個
傢伙,手下也很有些份量,居然合力硬拚了他老人家三掌,而不分高下,所以廝鬥得難
解難分呢!」
荀際遂把馬匹交與小喜子,牽往樹林中暗處等候。
他不願丐幫人物,淌這趟渾水,遂婉勸鄧振邦在山下守候,荀際隻身躍過溪水,幾
個起落,已縱上高崗。
但比及他縱至上面,已人影杳然。
荀際循著入谷隘徑,展開上乘輕功,急急撲去。
剛轉過一座峰嘴,斜刺裡紅影一晃,卻聽得魔聖怪笑之聲震耳,喝道:「小子!你
也來了,你小子真是愚蠢得無以復加,怎麼把璇璣玉圖,白白雙手奉送給那老鬼?連累
芳丫頭也吃了苦頭!」
荀際回身施禮,說:「瞿曇長老,怎麼會扯上了白姑娘?長老又怎知玉圖下落?」
魔聖仰天呵呵大笑道:「算了算了,你在泰盛客店,誤認為滄波一奇,當時老衲也
立即追趕下去,不想他們詭計多端,一出城外,連老衲也弄迷糊了!」
「他們同時出現了三個身穿同樣衣服的老頭,相貌都和孫老頭一般無二,分為三個
方向逃竄,芳丫頭也跟在老衲身後,老衲追及了其中的一位,不想竟是盧龍老鬼,老衲
從他口音中聽出來是他,更加震怒……」
魔聖又歎口氣道:「不想他的毒龍陰沉掌,惡毒無比,老衲又幾乎受害,所以只有
看著他從容走掉!」
荀際急問:「那麼白姑娘呢!不是隨在長老身邊麼?」
魔聖搖搖頭說:「可憐的芳丫頭,她輕功腳程怎能趕得上老衲,所以她在後面出了
岔子,依老衲推測……」
荀際驚問道:「長老以為?……」
魔聖道:「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鳥鼠山有點邪門,八成在這一帶出了岔子。
」
荀際道:「剛才有人說,我的友人在前面狄道谷中,要去的,別忘了帶去開元三寶
。」
魔聖道:「怎麼?沒有追上那傢伙?」
荀際道:「天黑林暗,此人地形又不熟,操蛇窮神也幫忙找了一陣子沒有找到。」
魔聖在四下張望看,似也沒了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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