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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 天 寶 錄

                   【十三、幽冥鬼洞】
    
      紅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著發出一陣黃鶯般的脆笑聲,只 
    見紅影電飄,陡地倒飛二丈多遠,嗖的一聲,輕輕飄落在玉面書生面前三尺外,人 
    已嬌艷如花,一面不住喘氣,一面喜叫道:「呂哥哥,我聽爹爹說摩伯伯要去殺你 
    們,我心裡急得要死,你沒事吧?」 
     
      語氣之中,熱情橫溢,她說完話,見四周眾目睽睽瞪著自己,臉上不禁羞怩地 
    浮起一層紅雲。 
     
      玉面書生漫不經心,淡然一笑,道:「還好,還好。」 
     
      紅衣女郎見他神色一片冷漠,語音顯得很生疏,與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 
    下,輕輕一顰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美目流轉,猛地瞥見他身邊佇立著一位秀逸出塵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閃電般 
    湧上心頭。 
     
      戀愛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狹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書生對自己態度的冷 
    漠,與這白衣美女大有關連,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過去,覺得她實在很美。 
     
      林琪望著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幹嗎?」 
     
      紅衣女郎醋勁大發,哼了一聲,板著臉孔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琪很喜歡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紅衣女郎見她一臉勝利的微笑,不由怒從心頭起,戟指厲聲道:「擅闖『天牢 
    幽冥』,有死無生。」 
     
      林琪輕描淡寫地笑道:「這裡鬼氣陰森,你這麼凶,只能嚇鬼,不能嚇人呀!」 
     
      玉面書生疾步挺身攔在二人之間,訕訕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別誤會, 
    待在下替二位引見……這位是柳家堡絳衣無影柳筠姑娘……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兩人鼻孔裡都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玉鳳堂主本來帶著三位綠衣少女向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聞聲突然停步 
    回首,媚眼望著他們,她是在情海波瀾中打過轉的人,對男女之間情愫的微妙關係 
    知之甚詳,她立刻體會到林琪對玉面書生漠不關心,玉面書生卻對柳筠漫不經意。 
     
      她正在暗覺好笑,又聽林琪對她甜甜一笑,道:「呂堂主,你說那藍衣姑娘往 
    哪兒去了?」呂綺雯然靈機一轉,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頭,你分明是來找尹靖, 
    卻故意佯裝著打聽藍衣少女的下落。當下手伸出指著右邊一條荒徑,笑道:「這裡 
    !」 
     
      林琪聽她說得爽快,反而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才舉步向那荒徑走去。 
     
      突然一團紅雲從她頭上掠過,落在谷口,正是絳衣無影柳筠。 
     
      只聽她冷哼道:「與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來得快活。」 
     
      林琪邊走邊笑道:「如果我長壽不死呢?」 
     
      絳衣無影眉宇之間殺氣畢露,厲聲道:「除非旭日西升!」 
     
      說著揮掌當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讓一步,玉指彎曲如朵梅花,左右揮拂,這一招「亂點鴛鴦」 
    ,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毀在手下,只見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 
    指向要害,陰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濟,打到後來險象橫生危如累卵,絳衣無影 
    卻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團熊熊紅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書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這麼稀鬆輕浮,忙躍上前去,大 
    聲道:「柳姑娘別打了!」 
     
      柳筠聽了氣極!鳳目圓睜,秀眉倒豎,飛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見她閃身倒退, 
    又欺身撲上,一招「落星追魂」逕向胸前印到。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風攔截柳筠掌勢。 
     
      柳筠氣得咬緊牙關,招術陡然一變,左右開弓,一連三四掌反向玉面書生劈去。 
     
      林琪蓮足輕點,一式「乳燕歸巢」,藉機躍出圈外,嬌笑道:「你們好好打吧 
    !我失陪了!」逕向荒徑奔去。 
     
      跌落情網,比跌落深淵更可怕,柳筠由愛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數招之間 
    ,已把玉面書生逼到崖壁邊緣。 
     
      玉面書生口中一直叫著「別打!別打!」柳筠卻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 
    得很彆扭,顯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聞林琪笑聲,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著緩了一緩,剎那之間,柳筠玉掌 
    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這一掌快如閃電,猛賽奔雷,如果拍實,肩骨定被擊碎。 
     
      玉掌臨身之時,柳筠瞥見玉面書生滿臉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為 
    推,把他推得緣著山壁翻了三個觔斗,轉身徑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呂堂主銀苗一橫,攔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過鬼門關嗎?」 
     
      這時玉面書生滾得一身土頭灰臉,從地上爬起來,天池醉客又聳聲朗笑,道: 
    「黑面書生,哈哈。」 
     
      眾人見玉面書生雙頰一面白,一面黑,變成滑稽的鴛鴦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玉面書生見眾人瞪著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臉上都是泥粉,連叫倒霉,轉身 
    往「幽冥鬼洞」縱去。 
     
      笑聲中,天池醉客與幽蘭谷主,已走近谷口,呂綺雯厲聲道:「二位真個不要 
    命嗎?」 
     
      幽蘭谷主長眉一皺,沉聲道:「兄弟要進入谷中,呂堂主可有留難之意?」 
     
      呂綺雯冷然道:「你們要去赴閻王冥就請吧!但進去後,可別想再出來。」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呂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門關?」 
     
      呂綺雯哼了一聲,道:「也可以這麼說。」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幾位豈不變成了女鬼?」 
     
      呂綺雯氣得秀眉軒剔,厲聲道:「去你的!」玉臂一揮,銀笛撒出三點寒星, 
    向胸前點到。 
     
      「人不與鬼鬥!」天池醉客笑聲中,身如迎風垂楊,陡然滑開數步,與聖手公 
    羊聯袂閃進谷口。 
     
      那三位綠衣少女正待揮劍攔截,銀笛水仙手勢一擺,阻住她們,冷哂道:「哼 
    !讓他們去找死吧!省得費手腳。」 
     
      林琪當先衝入狹谷,奔行之間,只覺迎面陰風砭骨生寒,驀然遙見一條乳白的 
    玉帶橫在眼前,迷濛中使人生出恐怖與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來是一條七丈寬的河流,有一道兩邊沿有欄杆的木板橋,橫跨到 
    對岸,橋寬不過三尺,河邊立著一個石碑,她運目細看,只見寫著「奈何橋」三個 
    血腥紅字。 
     
      耳邊聽到衣袂飄風之聲,回首一聲,柳筠已如一團紅雲疾追過來,她外號絳衣 
    無影,對輕功具有獨到的造詣,眨眼之間,已追到一丈以內。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氣輕身,飛落在「奈何橋」中間,這河有七丈寬,她無法 
    一下躍過,想借中間橋板停一次腳,飛渡過對岸。 
     
      哪知落腳處,橋板陡然下沉,這一來腳下無法著力,人也疾如殞星跟著下墜。 
     
      橋板距水面約有七、八尺,突聞「砰」一聲巨響,橋板擊在水面上,復反彈而 
    起,林琪嬌軀生似一個白皮球,彈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驚愣萬分,哪裡還敢追過橋去?忽見林琪身體升到頂點,又向橋板跌 
    落,突然惡念一生,遙遙運掌劈去,打算將林琪擊落水中。 
     
      橋板擊在水面的反彈力量,異常強猛,林琪被彈起時,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 
    知道自己還是直線下落,這次再被彈起,準沒有命。 
     
      驀然一股強風把她推離直線,斜斜向水中降落,這一剎那間,人類求生的本能 
    ,激發了生命潛在的力量,只見她藉著強風之力,右腳踏在左腳面,一弓一彈,施 
    展一式雪山嫡傳的凌空絕妙身法「雲龍三現」,宛如海燕掠波,飛離水面。 
     
      柳筠這一掌因為距離過遠,不但傷不了林琪,反助她脫離了險境。 
     
      林琪身子「啪噠」一聲,跌落在對岸,這一下摔得不輕,全身骨骼都酸麻痛楚。 
     
      她覺得像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隨手揀取一支細看,嚇得魂不附體,敢情是一支 
    人類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頭上,骷髏猙獰,觸目驚心。 
     
      突然覺得屁股發癢,骷髏堆居然晃晃騷動起來,她這時全身已軟麻無力,心裡 
    想跑,但雙腿一直發抖,不聽神經指揮,連站都站不起來。 
     
      驀然一陣地動山搖,那堆骨頭「嘩啦!嘩啦!」地向四周滾開,林琪的身子隨 
    著骨頭翻落一丈多遠,急忙雙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叢長草,才把滾落的勢頭 
    穩定下來。 
     
      這時她覺得天旋地轉,地面漸漸隆起,觸手所及的都是長草,刺得她全身既痛 
    又癢,但她卻忍著痛癢,牢牢抓住長草,死也不肯放手。 
     
      經過一陣大動盪,漸漸平息下來,雖然坐下的草地還在搖,不過搖得很平穩, 
    但她依然抓著長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長草,像是獸毛,這一發覺頓時令她毛骨悚然,美目驚 
    慌地四掃。 
     
      這時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幾乎與四外山壁齊高,怕有七八丈高,低頭向前探視, 
    只見那「奈何橋」下的溪水潺潺平靜地流著,生似一匹絲綾白布鋪在眼前。 
     
      顧盼之間,耳邊響起一陣怪吼,震得山谷回鳴,鳥飛獸竄,她左邊的那座突起 
    的山峰,陡然整個搖動起來。 
     
      那山峰雖然晃動得厲害,她坐的地方,仍舊像蕩小舟似的輕微地搖擺著。 
     
      這些突如其來的奇異變化,使她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自身的安危, 
    凝目注視著那晃動的山峰。 
     
      當她看清那晃動的山峰之後。不禁大吃一驚,敢情那不是山峰,是一個怪物, 
    額上有一個突角,雙目像一對巨大無比的銅鈐,雙耳晃動之間,呼呼生風,她立刻 
    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連頭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動得遲鈍,伸腳跨了幾次都沒有跨過河去 
    ,它似乎對那溪水很畏懼,腳下一點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這道天塹橫阻 
    住,一出山谷,天下生靈豈不變成一片塗炭? 
     
      那怪物跨不過河,顯然很暴怒,張口向對岸吹了一口氣。 
     
      絳衣無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對岸,她一時不敢踏上「奈何橋」,自信也沒有 
    一下子飛渡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著對岸咬牙切齒。 
     
      忽見林琪跌落後,對岸爬起一頭十丈多高的龐然怪物,因為林琪身穿白衣,所 
    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從那怪物頭上一直跌到肩膀的,這一驚把她嚇得魂魄出窮 
    ,掉頭就跑。 
     
      奔出了二丈遠,瞥見玉面書生奔來,喘氣急叫道:「呂……哥哥……妖怪…… 
    妖怪!」 
     
      玉面書生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廣博,對妖邪鬼怪之說,一向不信,但是絳衣無 
    影柳筠也是慣走江湖的巾幗女傑,膽識自與一般女孩子不同。這裡既叫「幽冥鬼洞 
    」,她又鬧著叫鬼,令他一時怔得不由不信,當下大聲道:「別怕!妖怪在哪裡?」 
     
      絳衣無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書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驚叫一聲 
    ,跌入他懷中,全身不住地發抖,顫聲道:「妖怪在對岸!」 
     
      身後二道人影疾馳而來,大笑道:「咱哈,區區最不信邪門鬼,妖怪像什麼樣 
    子,我來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聲音。 
     
      話落口,突然一聲怪吼,震耳欲聾,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丈多高的怪物 
    ,張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腳在河面晃動,像是要擇人而噬,四人嚇得連退幾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聲道:「別怕!妖怪過不了河。」 
     
      聖手公羊遠目望去,驚「噫」一聲,道:「它肩膀有一白點,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話聲中,對面突然吹來一陣狂風,勁道強猛得令人無法拒抗,四人被那陣狂風 
    捲得飛退一丈多遠才站定。 
     
      那股強風雖猛,但幾人都沒有受傷,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氣。 
     
      怪物吹過一口氣後,陡覺肩膀發癢,看了右肩一眼,瞥見一獵物,伸手便向肩 
    膀抓去。 
     
      林琪驚慌一過,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反而顯得很鎮靜,又恢復了她平時的機 
    智,飛快地向怪物背後滑落,那獸毛有三、四尺長,抓著既穩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緣著背後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 
    」才停下,這裡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雙手無論怎樣伸,都抓不到「脊心」。 
     
      這一來林琪固可暫時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狽的情形,真個是騎虎難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癢難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 
    不已,兩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彭彭」震得山塌地裂,亂石崩雲。 
     
      幸好三面山壁堅如鋼鐵,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紛飛,毫無崩塌,崩塌 
    的地方都是外緣山丘,最慘的要算緊接在左鄰的「萬景仙蹤窟」,山巖的陡然崩潰 
    ,幾乎使苑蘭公主等人,葬身峽谷內。 
     
      林琪雙手抓緊長毛,像是在蕩鞦韆似的,隨著怪物暴跳轉動,而左右搖蕩,經 
    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想是怪物自知無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無策之際,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道:「你真聰明,會躲在 
    『脊心』,不過目下雖可保得暫時安全,當你精疲力盡時,還是難逃『洪荒角犀獸 
    』噬吞。」 
     
      林琪聽出那聲音是從對面山壁傳來,目光驚奇地凝望過去。 
     
      停了一陣,那聲音又傳來,道:「你想不想活著回去?……說吧,我聽得到你 
    的聲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聲道:「蟲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趕快來救我吧!」 
     
      「『洪荒角犀獸』已有數千年道行,我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等於吹牛……噫,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這時,「洪荒角犀獸」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幾下,「砰彭」之聲,震得山嶽雷動。 
     
      震盪一過,那聲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獸』數千年,能破山而 
    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聽他充滿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說道:「它要是跨過河呢?」 
     
      「『奈何橋』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會蝕骨消肌,化成黃水,目下『 
    洪荒角犀獸』,還沒法子跨過河,再過百年就難說了。」 
     
      林琪聽那「亡魂溪水」是蝕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適才渡河時差點兒掉進河裡, 
    若非絳衣無影劈她一掌,現在豈不變成一攤黃水與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陣,又向那山壁說道:「你既不敢來,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辦法救,但你不能無功受祿。」 
     
      林琪大聲道:「你救了我之後,我會盡力報恩。」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依著我的話去做,就能成功了,我們雙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還有一事,你是不是處女?」 
     
      林琪羞得滿臉通紅,啐罵一聲,遲遲沒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這事非常重要,你快說吧!」語氣真摯,毫無輕薄的意味。 
     
      林琪紅著臉,羞怩地問道:「真個那麼重要嗎?」 
     
      那人語聲異常嚴肅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處女,不會騙你嗎?她心裡想著,口中卻好奇地問 
    道:「為什麼?」 
     
      「你先老老實實地答覆我,否則我們的談話都是多餘。」 
     
      林琪怔怩道:「我是黃花閨女。」 
     
      那人帶著歡喜的語調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後,你就嫁我為妻。」 
     
      林琪驚叫道:「什麼,嫁你為妻,我不要。」 
     
      那人氣忿道:「不識抬舉!」 
     
      林琪氣極了,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救了我不要報恩嗎?為什麼要逼我嫁 
    你?」 
     
      那人氣得哼哼連聲,道:「你以為嫁我是報恩嗎?哼,告訴你吧,我娶你完全 
    是憐憫與施捨。」 
     
      林琪唾罵-聲:「夜郎自大!」 
     
      「哼,我也沒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曉得你長得多醜,答應事後娶你,不是施捨 
    嗎?」 
     
      「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嫁你這癩蛤蟆。」 
     
      「呸,你有愛人嗎?」 
     
      「你管不著,滾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沒有見著我的面,不然一定會答應。」 
     
      林琪沒有答腔,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管你願不 
    願意嫁我,我都決心助你逃離虎口。」 
     
      林琪依舊充耳不聞,那人又道:「我們見面之後,你情願嫁我,我就娶你為妻 
    ,如不情願,就各走各的路,不過你一定願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語調特別沉重有 
    力。 
     
      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麼自信,就設法來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這把金劍,我再告訴你方法。」 
     
      林琪驀見一道金光自山壁電閃而出,來到眼前依然勁道強猛,伸手一把接住, 
    卻覺得軟綿無力。 
     
      只聽那人聲音又傳來,道:「你現在處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獸』全身唯一 
    致命之處,撥開長毛後,可看到有龜紋的皮殼,『洪荒角犀獸』有數千年的道行, 
    週身刀槍不入,你用金劍撥開皮殼,便看到三條朱紅色的血脈,中間那條是它吸取 
    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了可與天地同參造化 
    。」 
     
      林琪好奇心大發,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書』,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澀道:「為什麼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純陰之體,否則沾上『陰文靈血』全身經脈寸 
    斷,死得無比的慘烈,因此,你如果說謊的話,馬上就會有報應。」 
     
      林琪覺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個大笨蛋,就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當下又向山 
    壁發話道:「挑斷『陰文靈血』的靜脈,『洪荒角犀獸』就會死嗎?」 
     
      「那當然了,『陰文靈血』既失,數千年的道行頓成泡沫,自然就與草木同朽 
    了。」 
     
      林琪把金劍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長毛,右手往兩邊疾撥,果見怪獸身上有龜紋 
    皮殼。當下大聲道:「喂!我要開始剝皮殼了。」 
     
      那人急聲道:「且慢!你再接住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撈住,一看是個三寸大小的玉瓶,回 
    首大聲道:「你摔這瓶子給我幹什麼?」 
     
      「『陰文靈血』遇上大氣就僵凍,你喝飽之後,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裝滿 
    一瓶。」 
     
      「你也要喝嗎?」 
     
      「我喝了豈不經脈寸斷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陰文 
    靈血』留給願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裝滿,因為我絕不會嫁你的。」 
     
      那人氣極,憤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會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會他,右手提著金劍,「鏗」一聲,劃在龜紋皮殼上, 
    火花飛濺,敢情那獸皮堅如鐵壁,她看出有微微一絲裂痕,又揮劍削去。 
     
      「洪荒角犀獸」似乎無法忍受創傷,頓時獸性大發,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 
    撞去。 
     
      林琪只覺眼前一黑,碎石塵埃灑得滿頭滿臉,身子正好擠在山縫之間,如果這 
    裡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縫,這一撞之力,必將被擠成肉餅。 
     
      她知道現在處境,真個是千鈞一髮,分秒延誤不得,金劍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聲,龜紋皮殼整個脫落下來。 
     
      只見裡面三道粗如樹幹的血脈,好像毒蛇一般,勃然跳動,看得嚇了一跳,抓 
    住長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開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處。 
     
      「洪荒角犀獸」身子貼緊山壁一陣猛力磨擦,只覺大地震盪,整個「赤焰山」 
    都虎虎晃動起來。 
     
      林琪的嬌軀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站起來。 
     
      陡然耳邊響起一陣急躁語音,道:「快殺!『洪荒角犀獸』要走了。」 
     
      林琪嬌軀一震,咬緊牙關,左手拿著玉瓶,右手揮劍,金光一閃,猛向中間那 
    條血脈刺去。 
     
      這時「洪荒角犀獸」已跨前二丈多遠,只聽「著」的一聲,金劍整個沒入血管。 
     
      驀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嚇得正想出口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血箭 
    已衝入口中。 
     
      衝力強猛。林琪的身子倒飛撞在山壁上,接著緣山壁如劃空流矢墜落。 
     
      「洪荒角犀獸」暴吼一聲,山嶽雷震,風雲變色,宛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隨 
    著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撲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雖然堅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蝕化,只見那龐大的屍體,漸漸向溪中沉沒 
    ,片刻之間,屍骨無存,與溪流同化。 
     
      這時「黃泉路」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橫陳著一 
    具腥味令人欲嘔的屍體,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黃色,這一 
    切便是劫後留下的余跡。 
     
      隔了一陣,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畫的華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無 
    比,只是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氣質。 
     
      走到屍體之旁,伸手把她翻了過來,俊目顧盼間,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只見地 
    上那女人長髮披散,臉上儘是泥污血跡,發出陣陣令人欲嘔的腥氣,使人生出厭惡 
    之感。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道:「醜丫頭,我真娶你為妻,豈不倒霉一輩子?」 
     
      突然俊目深注著那屍體左邊的紅色小玉瓶,探手揀起來,俊目凝視片刻,突然 
    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夠,否則縱然練成蓋世奇功,但日夜與這樣醜的女 
    人在一起也要噁心而死。」 
     
      朗笑聲中,仰天凝望著山壁上的斑斑血跡,又自言自語,喃喃道:「想不到『 
    洪荒角犀獸』數千年的道行,已蓄積了這麼許多『陰文靈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 
     
      話到此,轉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厭惡地哼了一聲,接道:「倒是便宜 
    了那丑丫頭。」 
     
      突然望著那屍體沉思起來,想了好一陣,才歎口氣,痛下決心道:「大丈夫一 
    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賴著嫁我,算我倒霉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 
    「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幾步,轉向那浴滿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過那邊,探手揀起一個皮 
    殼,大笑道:「奇寶,龜紋皮殼,哈哈!」 
     
      笑聲中身形消失在陰森鬼洞之中。 
     
      洞裡甚至是寬敝,巖壁自然散發著淡談的綠色光芒,使整個洞中流露出淒涼、 
    恐怖的意味。 
     
      靠左邊盡頭處,停放著三具石棺,華服少年抱著那女人走近左邊石棺,飛腿踢 
    去,「咿呀」一聲,哪知石棺緩緩自動掀開。 
     
      華服少年陡然飛身跳入石棺之中,只聽「彭」一響,石棺又封蓋得緊緊。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條秘密甬道,這甬道約莫有二丈多寬,像是一條幽秘曲徑, 
    有橋圮亭台之勝,花樹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層綠霧籠罩,故此顯得四處陰森,毫 
    無生命氣息。 
     
      近橋圮的一棵大樹上,懸縊著一具屍體,長髮披散,從衣著及小足金蓮,可看 
    出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乾涸,雖然還沒有變成骷髏,但雙眼深陷 
    ,顴骨高凸,像是用一張綠紙貼在骷髏頭上。 
     
      橋圮的欄幹上伏著一人,那人儒衣長衫,冠帽壓眉,臉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 
    ,但他把住欄干的手臂,巳變成白骨,掌爪手指,骨節畢露,比那縊吊樹上的女人 
    ,似乎死得還久。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換常人,必定全身發悚,起雞皮疙瘩,但那華服 
    少年行走其間,若無其事,臉上陰極冷極。 
     
      華服少年走進一座亭台,放下那滿身血污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飛出亭外, 
    落在一處冒著濃霧的水潭邊,用放在潭邊的水瓢,舀滿一瓢,復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運勁挖開那女人的牙關,緩緩將瓢中液體灌入口中,伸手拍活 
    「簾泉」、「將台」、「丹口」三處穴道。 
     
      華服少年凝望著那女人,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 
    雲雨巫山,共登瑤台,以後龍虎雙修,陰陽交會,如是者三十載,則奇功大成與天 
    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緩緩睜開雙目,她雖然臉上污穢不堪,但雙目卻 
    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發著驚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見面前一位華服少年,臉上籠罩著一層陰森冷酷、死亡的綠光,不禁大 
    驚失色,翻身爬起,衝出亭台,逕往小橋奔去。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陰森冷喝道:「鬼丫頭,哪裡去!」綠影一晃,那華服少年 
    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嚇了一跳,倏忽記起自己被一殷血箭衝向虛無縹緲的太空,猛然一沉, 
    又跌落萬丈深淵,底下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她這時美目四掃,只覺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裡像在人間。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這一想不禁珠淚盈眶,向那華服少年福了 
    一福,哀傷地說:「你是司命判官嗎?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陽壽該終嗎?」 
     
      華服少年陰冷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之色,怒吼道:「鬼話連篇!」 
     
      林琪「噫」了一聲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 
     
      華服少年顯得很不耐煩,淡然道:「本公子雖然不會雲遊地府,量地府的情景 
    與此地相去無幾。」 
     
      林琪一聽自己並沒有死,喜叫道:「啊呀!這裡是『幽冥鬼洞』?我記起來了 
    ,你是教我殺死那『洪荒角犀獸』的人,對不?」 
     
      華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記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錯!」 
     
      這時林琪對適才驚險的一幕,已完全記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陣,最後帶著 
    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陰文靈血』射出的時候,有很多衝進玉瓶裡,可是現在 
    卻找不到那玉瓶,也許是掉在外面了。」 
     
      華服麗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經揀回來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這樣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裡很難過……」 
     
      她笑時臉上血痕更難看,華服少年討厭地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有什麼好難 
    過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願……」底下的話,吞吞 
    吐吐,顯得有點羞澀難言。 
     
      華服少年厲聲接道:「醜丫頭,你不願嫁我嗎?」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見者無不驚為天人,今晚被那華 
    服少年一聲鬼丫頭,一聲醜丫頭,叫得怒火中燒,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 
    緊牙關忍了下去。 
     
      只見她臉上一寒,冷笑道:「你讓開吧!我可要走了。」 
     
      華服少年氣忿道:「鬼丫頭快滾吧,少爺看著噁心。」 
     
      這回林琪忍無可忍,反唇怒罵道:「你這臭蛤蟆,滾蛋!」 
     
      華服少年冷酷的臉上滿佈殺機,怒叱道:「少爺劈死你!」 
     
      健臂揮動,一股暗勁,挾著森森陰勁,逕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覺熱血上湧,玉掌不由主翻飛而出,一招「梅雪爭春」,硬接對方強猛 
    掌勢。 
     
      雙掌接實,耳聞「砰」然一響。 
     
      林琪鼻中聞到一股令人欲嘔的腐朽之氣,嬌軀同時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通」的一聲,人已掉進一個池塘裡。 
     
      那池塘裡的水,寒透肌骨,與另外一個冒著勢氣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熱,強烈 
    的對比讓林琪忍受不住,不覺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突然身上臉上的血污,被寒水融化,生了陣陣熱氣,這一來寒意頓減,週身舒 
    適無比,雙足一蹬,飛離水池,落在岸上。 
     
      她雖然被震退;但身上卻毫無異樣,這時美目一轉,瞥見那華服少年跌坐斜靠 
    著橋桿。 
     
      她忽然覺得內力泉湧,骨骼關節發癢,不活動活動怪難受的,於是蓮步疾跨大 
    聲道:「喂,你有種就起來打一場架吧?」 
     
      華服少年突然雙目發直,瞪著林琪呆呆出神。 
     
      原來林琪一身血污掩蓋了天生麗質,一被池水洗滌後,頓時艷光照人。 
     
      他只見池塘裡,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絕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 
    醉如癡,飄飄欲仙。 
     
      林琪對他發楞的表情,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 
    會顯出這個樣,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實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 
    「瞪什麼?有種就別裝孫子。」 
     
      華服少年吃了一驚,陡然清醒,吶吶道:「姑娘身上『陰文靈血』,此刻正在 
    運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內傷,無法與你動手相搏,否則對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補益。」 
     
      林琪癢得難受,厲聲道:「這裡沒有別的人可打吧?」 
     
      華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靈血引起的衝動,在下還有一法可 
    奉告,只怕姑娘不願。」 
     
      林琪道:「什麼辦法,快說吧!」 
     
      華服少年道:「根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之體吸 
    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合,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 
    大成,可與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 
    亦難修成奇功。在下所說的另一方法,便是請姑娘下嫁為妻。」 
     
      林琪柳眉倒豎,厲叱道:「胡說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飆排空疾捲過去。 
     
      華服少年驚慌叫聲道:「在下句句實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雖壞,但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豈 
    不恩將仇報? 
     
      轉念中,疾將手臂上揚,呼地一掌向那橋上手扶欄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聽「絲」的一陣裂帛聲,那人儒衫冠帽,整個脫身飛去,一具骷髏,磷光閃 
    閃呈現眼前,「嗤嗤哇哇」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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