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崑崙三老】
少年緊緊相隨,三人沿著廊榭而行,牆上燭火搖晃,光線暗淡,寂靜莊嚴中,
含蓄著陰森殺氣,青衫少年全身戒備,暗生警惕。
走過二座殿宇,來到一個轉彎處,千愚諸葛生剛轉過彎去,陡然如一陣旋風,
回過身來。
青衫少年心中一凜,身隨意動,移開左側方三尺。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只覺對方所立位置,正好控制全局,無論自家如何出手
,都要失儘先機。
當下淡然一笑,道:「閣下身手奇捷,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老夫如想對你有所
不利,會事先當面說明,不會突然施出暗器。」
青衫少年冷笑道:「明槍暗箭,任憑施展,在下一一接著就是。」
千愚諸葛生臉掛微笑,伸手指著前面鐵門,道:「進了這一道門,老夫有心腹
之言奉告。」
青衫少年淡然道:「蒙先生不棄,引為心腹,榮幸之至。」
千愚諸葛生突然一收笑容,面上浮現出莊嚴沉重之色,肅然道:「閣下聽過老
夫的話,唯有二條路可走。」
少年冷聲接道:「這二條路,生死殊途,在下只能抉擇其一。」
千愚諸葛生哈哈朗笑,道:「閣下料事如神,一猜中的。」
青衫少年道:「生死之別,願聞其詳。」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如依老夫的話去做,你可得到許多好處,功成之日,閣
下有生之年,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青衫少年微感意外,想不到千愚諸葛生以掌門之尊,卻說出這等辱沒門派的話。
當下不禁一怔,說道:「在並下並無駕馭貴派之意,只不知如果在下不能從命
時,又將作何打算?」
千愚諸葛生臉色一寒,目射精光,截然道:「那很簡單,你立成崑崙派不共戴
天的世仇大敵。」
青衫少年眉頭一皺,沉吟一陣,才說道:「在下無駕馭貴派之意,更不想結怨
貴派,先生心腹之言,還請珍藏於腹中,不言也罷,就此告辭!」雙手一拱,轉身
走去。
突然臉色微微一凜,只見廊榭另一端,凝立著三位持劍道人,成品字形排開。
千愚諸葛生神色一整,肅然道:「老夫句句由衷,閣下進退之間,務請三思。」
青衫少年冷然道:「愛不愛說由你,願不願聽由我,各隨情願,豈能相強。」
語氣堅定,話聲中,人已快到走廊盡頭。
那三位持劍道人,突然長劍平舉,三點劍尖,觸在一起,凝神斂氣,一副上乘
劍法氣派。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大笑道:「閣下若想知『玄天圖』下落,老夫有線
索可奉告……」
這一句話,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少年人聞言全身一震,陡將步伐停了下來。
千愚諸葛生一見話語生效,急忙接口道:「老夫心腹之言,在你來說不過舉手
之勞,但益處卻不勝枚舉,到時敝派將全力助你追回『玄天圖』。」
青衫少年聽他說得認真,疑慮漸減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聆先
生敬言。」
轉身走回。
千愚諸葛生哈哈大笑,推開鐵門,跨進敞廳。
只見室中燈璧輝煌,光耀如同白日,正堂上端坐著二位長鬚清懼老道,一青一
灰,道貌岸然。
二位老道一見千愚諸葛生領著青衫少年跨進敞廳,頓時起座恭迎,稽道為禮。
千愚渚葛生,伸手指著一青一灰二位老道,笑向青衫少年,道:「容老夫替閣
下引介,這位是敝弟雲海羽士……這位是敝三師弟玉亭觀主。」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二位前輩大名,如雷貫耳,久仰!
久仰!」
雲海羽士與玉亭觀主,聽他言語之間輕描淡寫,雖無輕藐之意,但也不夠尊敬
的程度,臉上不禁浮起一層不悅之色。
原來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士及玉亭觀主,是目下崑崙派輩份最高的三位,武功
造詣均臻上乘之境,江湖中人,特尊稱為「崑崙三老」。
至於那中州玉蝶李青川,乃三老的小師弟,入門較遲,武功大部分傳自三位師
兄,因此雖與三老同輩,卻不若三老聲望之隆。
「崑崙三老」除玉亭觀主,鎮守洛陽玉亭觀外,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士,常年
深居崑崙山上,甚少涉足中原,不意今晚三老同時出現在洛陽玉亭觀,在武林中說
來,當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大事。
千愚諸葛生見二位師弟,臉呈不悅之色,忙接口笑道:「這位尹小俠,便是日
來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中原武林的蒙面劍客傳人,愚兄今日在洛陽街上邂逅,特恭
請臨觀一遊。」
雲海羽士臉上一片冷漠之聲,玉亭觀主卻冷哼一聲,輕藐說道:「江湖傳言施
主已離開人世,想不到施主回天有術,身具通天徹地之能,貧道今日一睹風采,感
耀非淺。」語氣滿含冷諷意味。
原來這青衫少年正是尹靖,當日黃昏,他在洛東董公遠花圃品蘭賞菊,忽然聽
到一位白衣女郎誦詩抒情,乍看背影,誤以為是林琪,乃向前搭訕,誰知事出偶然
,那女郎正是在「海天別墅」蓬萊宮中,與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
香玉公主心痛情郎移情別戀,傷心之餘,怫然而去,尹靖情急之下,尾隨疾追。
但香玉公主的輕功,非同小可,那夜在長安千樹林幽蘭谷,爭奪六瓣仙蘭之時
,二人追逐千里之遙,他還無法把她趕上。
目下他內傷初癒,功力只恢復八成,因此趕了一程,已失去香玉公主的芳蹤。
待進入官道,因時值黃昏,行人都在急急趕路,車馬絡繹不絕,如再施展輕功
,未免驚世駭俗,只好放緩腳步,怏怏而行。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沿途打聽公主下落,翌日進得洛陽城,問了幾家旅館依然
杳如黃鶴,音信全無。
這時有一位玄衣俊美書生在他背後遙遙跟隨,他江湖閱歷甚淺,又當思愁縈懷
之際,哪會注意到有人盯梢,那書生躡蹤一陣,就匆匆離去,未幾千愚諸葛生就出
現在文具鋪與他搭訕,並約到「玉亭觀」對奕。
話休絮瑣,且說尹靖聽玉亭觀主,語氣之中,暗含冷諷意味,當下淡然一笑,
道:「在下草莽小卒,生死之事,辱蒙武林朋友掛齒,榮幸之至。」
玉亭觀主哼了一聲,正待出言諷刺,千愚諸葛生已先行說道:「愚兄想將師門
遺訓,對尹小俠提起,不知二位師弟意下如何?」
玉亭觀主臉上立現疑難之色,雲海羽土微一沉吟,頷首道:「掌門師兄宏裁就
是。」
尹靖一見幾人神色,登時領會到其中定有隱情,他對崑崙派已生偏見,因此冷
然道:「在下不想知悉貴派師門遺訓,如有不便之處,還是不提為上。」
千愚諸葛生目光凝注著玉亭觀主,正色道:「此事關係本派榮辱,玉亭師弟如
另有高見,但說無妨。」
玉亭觀主一掃疑色,緩緩道:「師兄酌量宏裁就是。」
千愚諸葛生不再遲疑,立向尹靖說道:「老夫聽聞『乾坤日月令』落在一位來
歷不明,武功卻出神入化的苑蘭公主身上,那位公主並與『萬教旌』約定十月十五
日月盈之夕,在采石磯較技取令……」
尹靖臉色驟變,沉聲道:「真有這回事?」
千愚諸葛生正色道:「老夫從來不打誑言,『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座主本可
傳檄萬教十三要員,協力取回『乾坤日月令』。
但真武子遺失掌教令牌,有辱萬教盟主尊嚴,因此羞於傳檄萬教十三要員,乃
決定私下偕同六大護法到採石磯履約。
老夫據聞苑蘭公主不但本身武功高強,而且手下亦無弱兵,這一場較技取令,
勝負之數,甚難逆料。
真武子能勝,固然可喜,一旦敗北,不但無法取回『乾坤日月令』且將貽羞中
原武林。」
尹靖聽得劍眉深蹙,神情很是沉重,喃喃自言道:「這事應設法阻止。」
千愚諸葛生緊接一句道:「除設法阻止外,尚要壯大中原實力,以便擊潰苑蘭
公主。」
尹靖想了一會,劍眉微微軒動,道:「在下看法,還是罷戈息爭為上。」
千愚諸葛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之非難,行之維艱,除非有人能勸苑蘭公主
送還『乾坤日月令』。」
他說話之時,目光深注著尹靖臉上神色的變化,頓了一頓,接道:「尹小俠與
苑蘭公主交情非比尋常,如能勸說苑蘭公主送還『乾坤日月令』,對『萬教聯盟』
是一莫大貢獻。」
尹靖微微頷首,道:「這事在下義不容辭,何況那『乾坤日月令』,本是我賭
勝之物,苑蘭公主沒有理由不還我,只不知她們目下行蹤何處?」
千愚諸葛生笑道:「這事容易,她們行蹤老夫倒是知道,不過……」
尹靖日來找不到香玉公主,正感心急如焚,既有苑蘭公主消息,要找香玉公主
還不容易?
心中一喜,忙道:「有勞先生指點謎津。」
千愚諸葛生目光湛湛,踏前一步,肅然道:「不過尹小俠一旦取得『乾坤日月
令』,請先送與老夫。」
尹靖怔了一下,道:「取回『乾坤日月令』,理應送上『七仙山萬劍池武林評
審庭』才對呀,怎宜送給先生?」
千愚諸葛生沉聲道:「送與老夫,再送上『武林評審庭』也是一樣。」
尹靖不解道:「何必這樣回紓轉彎,拖延時刻?」
「崑崙三老」聽他不肯答應,臉上齊齊變色,千愚諸葛生截然道:「這是敝派
所提的唯一條件,我願再重複一遍,只要你把『乾坤日月令』送於老夫,成功之日
,崑崙弟子對你言聽計從,任憑吆喝。」
尹靖冷冷道:「先生把道理說說看,如有送於貴派的必要在下絕不乖違。」
千愚諸葛生蹙眉深思,似乎在作慎重的考慮,良久才喟然一歎,道:「三百年
前『萬教聯盟』成立之初,江湖上黑白二道,大大小小的宗教,正式設立『萬教聯
盟武林評審庭』。
當時有關庭主的遴選,經過一番的波折和協調,決議以投票方式,公推三大門
戶執掌『武林評審庭』。
在三天的推選逐鹿中,頭一天少林派以高票當選第一執教。
第二天,雪山派以次高票當選。
第三天推選最後一個執掌門戶,那時聲望最高的要數崑崙派與武當派。
敝派掌門雪隱老人,連日奔波的結果,已有四十四位會員支持,也就是崑崙派
已穩操勝算。
誰知深夜開票結果,武當以四十四比四十三,一票之勝擊敗崑崙,獲得第三任
盟主寶座。
雪隱老人已知事有蹊蹺,但卻查不出有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十年後雪隱老人路過邯鄲道上,遇上一人被一群蒙面人圍攻,性命垂危,乃出
手解圍,救下那人性命。
當時那人傷痕纍纍,氣若游絲,細看之下,才知是武林中有名的妙手空空朱七。
妙手空空一見救命恩人,是崑崙掌門雪隱老人,心生慚愧,乃說出當年一段隱
密。
原來當『萬教聯盟』推選掌教門戶的第三天,由他負責監票,他受武當掌門紫
陽道長的慫恿偷換一張選票,使崑崙失去了掌理『武林評審庭』的資格。
朱七說完話,就氣絕身死。
雪隱老人本待把這事向武林評審庭遞狀控告,但一則年深月久,妙手空空又言
盡而卒,二則控告時難免有人誤認為崑崙派,藉故滋生事端,因此只好作罷。
雪隱老人回山未久,就鬱鬱而終。
時至今日,萬教十三要員中,一半以上還是贊成崑崙派的,假如老夫能把『乾
坤日月令』帶回『武林評審庭』,必可逼使武當派還我萬教盟主寶座。」
尹靖聽得心中大震,假若千愚諸葛生所言非虛,那崇高聖潔的「武林評審庭」
沾此污點,實在可恥,如屬污言捏造,崑崙派更是卑鄙不可寬宥,他想了一陣,詫
異問道:「推選萬教聯盟主持,武林中高手雲集,妙手空空真有換票情形,如何能
遮住天下武林高手耳目?」
千愚諸葛生毅然道:「妙手空空乃當今天下第一神偷,有偷天換日之能,加以
武當派從中掩護,此事千真萬確,無庸置疑。」
尹靖如何能輕信片面之言,臉色一整,凜然道:「事隔數百年,真假難辨,何
況少林,雪山,武當三大門戶,執掌『武林評審庭』,總理江湖是非,把天下武林
治理得井然有序,已達維護江湖正義安寧的目的,貴派身列萬教十三要員,此舉不
啻興風作浪。」
「崑崙三老」怫然作色,推席而起,千愚諸葛生長鬚噴揚,目射精光,冷冷道
:「這麼說來尹小俠是不肯答應了?」
尹靖毅然道:「假使有人要助貴派奪取『乾坤日月令』,在下必當傾力遏止,
我豈能助紂為虐,動搖武林太平基業?」說得正色凜然。
千愚諸葛生依然強忍怒火,沉聲道:「敵友之別,一念之差,務期慎思熟慮。」
尹靖劍眉飛揚,突然想起淮陰金粉閣偵案之事,目光一轉,詫異道:「貴派與
『武林評審庭』貌合神離,可笑『萬教旌』還委請令師弟中州玉蝶協力偵察『泗陽
莊血案』。」
千愚諸葛生縱聲大笑道:「『七星快劍』名震武林,泗陽莊主屠龍手劉顥三招
之間身中二十一劍卻是斃於掌傷,雖說被隔空震斷心脈,但眉宇之間浮起一道青絲
,分明死於『小天星掌』,兇手是誰,『萬教旌』心中有數。」
尹靖聞言一驚,氣忿道:「這麼說來是浮月山莊與柳家堡的人幹的?」
千愚諸葛生頷首道:「這個是不爭之論。」
尹靖激忿道:「罪案即明,怎可使死者含冤不白,兇徒逍遙法外?」
千愚諸葛生道:「『浮月山莊』與『柳家堡』領袖江湖武林,勢力龐大,誰肯
輕捋虎鬚,自找麻煩?」
尹靖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明日在下就上七仙山遞狀控告。」
玉亭觀主跨上一步冷聲道:「『泗陽莊血案』敝派不想干預,掌門師兄所提之
事,你作何答覆?」
尹靖毫不思索,毅然應道:「那事不用再提,在下萬難從命。」
「玉亭觀便是你葬身之地。」觀主反手拔出長劍,緩緩平舉胸前。
尹靖長長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幾位還是聽在下善言,彼此別走極端為是。」
千愚諸葛生殺氣直昇華蓋,冷然道:「這事絕無通融餘地。」
話猶未完,玉亭觀主振劍撤出一縷寒芒,挾著隱隱風雷之聲,遙遙刺去。
這一招氣勢磅礡,大開大合,穩健中含有奇變,奇變中不失穩健。
崑崙「雷霆六合劍」,是五大劍派中最剛猛的一路,這一招正是起手招式「雷
驚天地」。
玉亭觀主功力深厚,蓄勁而發,劍氣如山,綿綿壓落。
陡然白光一閃,一道匹練長虹,繞著尹靖週身一繞,緊接著一聲震天巨響,玉
亭觀主收劍疾退二步。
只見尹靖手橫短劍,淵亭嶽峙,神態冷峻,凜然不可侵犯。
敢情電光石火之間,尹靖已拔出「松紋古劍」,施展出「太乙分光劍」中的絕
招「冷電驚虹」,硬碰一招。
「崑崙三老」齊齊變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與無,單只這一招,已可窺出這少
年劍術造詣之博大精深。
但這是一場不擇手段的殊死搏鬥,玉亭觀主怒吼一聲,劍演「火雷噬芒」,星
光流轉,寒芒顫動,節節進逼。
尹靖絲毫不敢大意,足踩「太乙幻虛步」,手演「太乙分光劍」,身如行雲流
水,劍若神龍橫空,光芒伸縮間,已奇妙無倫地架開對方長劍。
一時敞廳之中,劍氣瀰漫,燈影獨光,掩映著層層劍幕如千重浪濤,澎湃怒湧。
二人攻拒之間,猛迅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石火,殞星掠空,迅猛處如銀河倒瀉
,萬馬奔騰。
千愚諸葛生與雲海羽土,滿臉俱是驚愕沉重之色。突然場中情勢大變,攻拒之
間,由快轉慢,變成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只見二人凝神互視,過了許久才交手一招,但乍合倏分,瞬息躍開,又成相持
之勢。
千愚諸葛生突然大大一震,只見玉亭觀主臉上珠汗點點,尹靖卻氣定神閒,毫
無吃力的樣子。
玉亭觀主驀地怒吼一聲,健臂掄動,劍風如雷鳴,劍光如閃電,一記「雷霆六
合劍」中的絕招「須彌六合」當頭壓落。
忽聞「鏗」一聲悠長龍吟,尹靖「松紋古劍」劃起一道青虹,向對方長劍迎去。
雙劍頓時緊貼在一起,如磁吸鐵,緊黏不捨。尹靖陡然默運玄功,振臂一推,
一陣爆豆般的「劈拍」聲,聒耳欲聾。
玉亭觀主長劍震得截截寸斷,翻飛一丈以外,跌落在牆角下。
尹靖連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俊紅的玉面,變成一片青灰之色。
雲海羽士目光湛湛,緩緩跨出,沉聲道:「貧道同樣以一記『須彌六合』拜領
施主一招。」
尹靖振臂站起,朗聲大笑,道:「奉陪!奉陪!」他已知今晚「崑崙三老」,
雖不致卑鄙群攻,但顯然要以車輪戰置自己於死地。
他朗笑聲未落,突然熱血一陣翻湧,急忙止聲,斂神默默運功。
雲海羽士把長劍緩緩舉起,凌空一陣疾揮,「轟隆!轟隆!」雷聲大作,威勢
似乎還在玉亭觀主之上。
尹靖情知他一出手,定然用上全力,石破天驚,自是意料中事。
當下仰天深深一吸清氣,抑住翻動熱血,把內力緩緩運到劍尖,「松紋古劍」
的寒芒,陡然暴漲數寸。
雲海羽土把全身功力提到頂點,獅吼一聲,振劍欺身撲上。
尹靖只覺對方劍氣如一道烤紅的鐵牆,逼了過來,立感呼吸緊逼,令人氣窒。
閃電之間,將「太乙玄功」凝於劍尖,以點破面,往劍幕中戳去。
敢情雲海羽士見尹靖已受內傷,企圖一招之下,把對方擊斃,故將這招「須彌
六合」的威力籠罩一丈方圓,使對方無隙可逃。
哪知「太乙玄功」銳如鋼鑽,只聽「嘶」的一聲,登時戳破劍幕,一縷勁氣襲
中雲海羽士「七坎穴」,雲海羽士一聲悶哼,仰身栽倒。
同時之間,尹靖也被劍氣擊中,連翻三翻滾倒在牆角,張口吐出一股淤血。
他自在「混元坪」上受傷後,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與崑崙二老二場殊死搏鬥
,已震傷內腑。
千愚諸葛生見他連斃二位師兄,滿臉悲憤之色,殺機怒熾,一步一步地逼上前
去,口中陰陰道:「閣下功力之高,當真是武林僅見,不過雖然連斃二位師兄,依
舊難逃老夫手下。」
尹靖目下已無力再戰,但他也不肯束手待斃,雙手撐地緩緩站起,貼身靠在壁
上,冷冷說道:「你那二位師弟並未氣絕,在下手留三分勁力未發,他們僅傷不死
。」
千愚諸葛生怔一怔,冷笑道:「縱然未死,也將殘廢,你別想討饒,老夫絕不
留情。」
人已走到四尺外。
尹靖目光一瞪,如二把利劍飛射而出,千愚諸葛生微微一怔,不禁退了半步。
只聽尹靖冷然道:「你儘管出手,在下絕不會向人討饒。」
千愚諸葛生突然腦筋一轉,收拾起凶驚之態,微微一笑,道:「閣下初入江湖
,鋒芒畢露,名噪大江南北,正如旭日東昇,光芒四射之際,死在此地豈不可惜?」
尹靖聞言一震,腦海裡閃念之間,浮現起許多未竟之事。
父母尊容,未曾拜晤。
林老伯交託的「藏玄秘圖」又告遺落,如何到恆山去尋找「玄天圖」?
「乾坤日月令」落在苑蘭公主身上,一場慘烈的武林紛爭,就要在採石磯展開。
香玉公主因自己負情,拂袖而去。
再過一個半月,天地棋仙與嵩山棋聖判棋之約已到。
幾日來出生入死的奇情怪事,歷歷浮現眼前,自己這一死,實在難於瞑目。
千愚諸葛生見他癡癡出神,雖不知在想什麼?但卻知他已動了求生之念,當下
淡然一笑,道:「假如你答應幫老夫取得『乾坤日月令』,老夫不念喪失二位師弟
之痛,血仇一筆勾銷。」
尹靖突然劍眉一揚,大聲道:「不行!一個人與其作了虧心事,偷生人世,不
如死了心安理得。」
千愚諸葛生勃然大怒,翻掌劈去,厲叱道:「小子執迷不悟!」勁力排空,如
狂風怒飆捲到。
尹靖雖然力不從心,豈肯坐以待宰?雙肩微晃,足踩「星移斗轉」,掌劈「巧
拔乾坤」,探手向對方臂上要穴拂去。
但他此刻運功遲鈍,掌力輕微,千愚諸葛生如何會放在心上?
冷哼一聲,掌勢隨手一變,已劈中前胸。
「太乙絕學」震古鑠今,奇妙無鑄,千愚諸葛生如果細心對付,尹靖重傷之下
,當可將他輕易擊斃。
誰知他大意失荊州,冷哼聲中,反被尹靖一掌拂中「曲池穴」,掌力頓時減低
一半以上,全身一麻,僵立不動。
尹靖胸前如遭鐵錘,全身猛撞壁上,只覺一陣天眩地轉人已昏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森森寒氣,衝入腦後「天窗穴」,精神一抖,已悠悠甦
醒過來。
睜眼四掃,那千愚諸葛生雙目怒睜,正作虎撲之勢,卻如木雕泥塑,一動也不
動。
玉亭觀主與雲海羽土各僵臥在牆壁的另一角。
尹靖強用力支起身,只覺全身骨骼酸麻難忍心內腑臟隱隱作痛。
轉目一瞥,一道寒芒耀眼生輝,敢情適才自己被擊昏倒地時,正好平枕在「松
紋古劍」上。
那「松紋古劍」是柄稀世奇珍,寒氣特盛,因此把自己薰醒,否則不知還要昏
厥多久?
伸手揀起「松紋古劍」,扶著牆壁蹣跚而行,但那鐵門封得緊緊,推也推不動
,似乎另有開啟之道。
突然心中一顫,那外面分明還有玉亭觀的道士,只是進不來,他們一進來,自
己焉有命在,思念中,不禁微生焦慮。
俊目四顧,尋索脫困的方法,忽然心中大喜,但見牆壁上有一道裂痕,敢情那
正是適才一場劍斗時,被「松紋古劍」劃破的深痕。
「松紋古劍」削鐵如泥,目下唯一生機,就是靠它破壁而出了。
說來容易,此時他已力氣微弱,揮手向壁上刺了幾劍,就汗珠濡濡,氣喘吁吁
了。
挖了半天,才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壁洞,只見外面一片漆黑,敢情此刻還是深
夜。
他體力實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下運功一陣,如此一連休息三度,才挖出三尺大
小的破洞。
緩緩爬出玉亭觀後殿,黑暗中,拖著沉重的步法,徜徉而去。
他絲毫不敢停留,只怕觀中有人追趕,勉強走了一程,來到一處樹林中。
他知道此刻不運功療傷培元,定然難脫一死,但荒林郊野,無人照顧,一旦外
力來侵,隨時有生命之慮。
思念之際,突然樹林外閃過一道黑影,他急忙閃身往樹後躲去。
只聽那人冷喝道:「樹林後躲的什麼人?」
尹靖聽那人語音好熟,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了,雙手扶著樹幹轉身走出。
只見那人一身玄色儒衫,朗目如星,不禁喜叫一聲:「啊呀!呂兄是你。」
那人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不禁訝然道:「尹兄是你,噫!你怎麼了?」他發
覺尹靖身體正不住發抖。
尹靖浮起一絲淒涼的微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弟與千愚諸葛生,雲海羽土
及玉亭觀主,互拼一場,兩敗俱傷……」
語猶未完,已向後跌了一步。
玉面書生大驚道:「尹兄一人力鬥『崑崙三老』?」一個箭步,伸手扶住了尹
靖。
尹靖微微頷首,又是一栽,跌在玉面書生手臂上。
玉面書生左臂一攬,右掌按在尹靖「脊心穴」上,急切說道:「尹兄現在覺得
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尹靖苦笑一聲,道:「勉強還可支持。」
玉面書生突然臉浮殺氣,嘴角間流露出詭譎的獰笑,按在尹靖背後,「脊心穴
」的掌勢,陡然疾吐,陰笑道:「尹兄何苦?兄弟助你……」
尹靖突然一挺身,玉面書生吃了一驚,掌力急忙收回,他對尹靖武功心存畏懼
,以為被他發覺,忙微笑著把未說完的話,接道:「療傷。」
尹靖心地謙恭,生具一副堅毅的性子,不願在朋友面前顯得慷孺軟弱,因此勉
力掙扎挺起,正好解了一危。
但他也覺出玉面書生按在「脊心」的掌力有異,一聽原來是要幫自己療傷,心
裡很是感激,安詳地笑道:「小弟孑然一身,浪跡江湖,辱蒙呂兄厚愛,患難相助
,小弟終身銘記不渝。」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道:「尹兄你我交稱莫逆,理該患難同當,你這樣說未免太
見外了。」
話剛落口,樹林外已傳出一聲冷笑,玉面書生喝道:「什麼人?」長身一掠,
飛出林外。
尹靖反手扶住樹幹,只見風聲飄飄,人影晃晃,玉面書生已閃進林中,尹靖道
:「呂兄可看清來了什麼人?」
玉面書生微笑道:「那人身手奇捷,小弟怕中調虎離山之計,是以不敢遠追…
…」
語氣略頓,又走近尹靖身邊,接道:「容小弟助尹兄提氣療傷。」
尹靖搖頭道:「不必了,小弟只須二個時辰,靜坐運功,就可恢復,只勞呂兄
護衛一陣。」
玉面書生微笑道:「這個尹兄但請放心,有人來犯,兄弟決拼一死,也不使尹
兄有毫膚之損。」
尹靖心中甚是感激這個良朋摯友,當即盤膝跌坐,去三心,除四相,斂神運氣
,盞茶功夫,已入渾然忘我之境。
玉面書生靜靜地望著尹靖運功,忽見尹靖頭上裊裊升起一股白煙,盤繞不息,
心中大驚,這是什麼功夫?頭上會冒煙?
當真是見所未見。
突然惡向膽邊生,暗暗忖道:「若不乘他此刻運功療傷之際除去他,以後只怕
永無下手的機會了。」
盤算中,腦海裡忽然浮起林琪撩人的倩笑風姿,嫉意登時湧上心頭,眉宇間隱
隱露出陰毒殺氣,把全身功力,提集右臂,緩緩向尹靖走去。
虯龍堡在武林中聲望極隆,呂江武人品瀟灑,承先人德蔭,出道以來,名揚大
江南北,博得「玉面書生」名號,少年得志,驕氣更盛,加以他為人工於心計,生
平之中大風小浪,無不春風得意,愜然暢心,自從認識尹靖後,覺得有如星光處於
浩月之下,浩月不除,星光永無放光的機會。
這時他已走到尹靖背後,只要右臂含勁一吐,就可以把他擊斃。
但他突然心中一顫,忐忑不安起來,眉間不由微微一皺,他做事一向但憑喜怒
,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哪知現在要暗算尹靖卻忽生寒意,手掌遲遲無法劈落。
也不知是受良心的譴責,或是畏懼尹靖的武功,驀見尹靖頭上白煙,陡然升高
一寸,心中一驚,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背後傳來一聲冷笑,玉面書生聽聲辨位,一招「怒蟒翻身」,反手拍去,口中
朗笑道:「朋友何必藏頭露尾?」
那人哼了一聲,閃開三尺,陰冷冷道:「閣下優柔寡斷,既要暗算他,為什麼
還舉棋不定?」
玉面書生臉上一紅,只見那人眉目如畫,身穿華服,素未謀面,不禁朗笑一聲
,道:「你胡言亂語,當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華服少年冷笑道:「這人生死我不會放在心上,你要殺他何須對我隱瞞,我只
是見你遲疑不決,才出來勸你趕快下手。」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故意把劍眉一皺,怒道:「在下與尹靖生死之交,他此刻
在運功療傷,兄弟負責關照,識相的走遠一點。」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玄鶴 掃瞄 VCT OCR
《舊雨樓》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