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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 天 寶 錄

                   【四十九、因果報應】
    
      尹靖突然朗聲道:「哪位長劍請借一用?」 
     
      真武子拔出背插長劍,雙手遞過去,說道:「貧道此劍不知可趁手?」 
     
      尹靖接過長劍,頓時神威大震,舉劍一揮,勁氣直衝鬥牛,清嘯一聲,身劍合 
    一,一道白虹掠過,直射過去。 
     
      踉蹌一聲,悠長龍吟,劍棒互碰一招。 
     
      黃宮棒起雲湧,烏光滿天,連吐二口烈火,火焰熊熊,迷延四周。 
     
      天外神叟口中吐出熊熊烈火,噴射一丈多遠。 
     
      尹靖斜跨二步,長劍湧起一片寒光,護住身形,那火焰雖然猛烈,尹靖毫無炙 
    熱之感。 
     
      原來他自從在「混元坪」,受天地間最強烈的「地夷明火」,煎熬過後,體內 
    自然生起一股抗熱的力道。 
     
      黃宮口中烈火與「地夷明火」的熱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因此尹靖覺出那些 
    火焰並不怎樣太熱。 
     
      這一來膽氣立壯,手中長劍絕招迭出,施展終南絕學「太乙分光劍法」,但見 
    劍氣千里,霞光萬道,棒影如山,烈火如龍,一片火光雲霧,籠罩湖畔。 
     
      黃宮口吐烈火,已令人感到驚異,但尹靖落在火海之中,依然神威喧赫,更是 
    奇甚。 
     
      這一場劍光火海的血戰,真是百世難見的武林奇觀。 
     
      隨著戰況激烈,火光煙霧漸向四周蔓延,眾人也離得更遠。 
     
      「南天一劍」摩雲庭與金牛谷宋文屏,受了「五角雪花草」的寒毒,被「噴火 
    杏嬌疏」的火力一熏,寒意頓減,全身暢舒無比。 
     
      他們不但不退,反而大聲吆喝,如飛峨投火般地,撲上前去,幫助天外神叟夾 
    攻尹靖。 
     
      黃宮口中烈火不時噴在他們身上,二人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情狀甚是怪異。 
     
      劉老媽與梁姑,異口同聲喝罵:「無恥小輩,三個打一個,好不害臊!」 
     
      他們口中叫罵,但駙馬爺以一敵三,依然穩居上風,也就沒有相助。 
     
      真武子覺得這些人神經都有點失常,今日情形難依萬教規律處置,只好一旁靜 
    觀其變。 
     
      火焰一口比一口強烈,好像從無窮盡的火爐中噴出,黃宮的「大聖棍法」,摩 
    雲庭的「七星快劍」,宋文屏的「七煞追魂彈」都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兵刃,加上 
    湛湛烈火,更猛不可擋。 
     
      尹靖心中暗暗忖道:要擊敗對方三人,首先需設法阻止黃宮口中烈火,因為那 
    火焰似有彭舞宋、摩二人的妙用。 
     
      心念一動,突然清嘯一聲,腿勢連環踢出,一片腿影如海潮湧到。 
     
      宋文屏一個措手不及,被踏翻二丈多遠,「叭噠」一聲,跌倒在地。 
     
      摩雲生運劍如風,連退三步。 
     
      尹靖健臂一掄劍風翔動,長劍疾落如雨,猛攻黃宮五官七竅要害。 
     
      「太乙分光劍」威猛無儔,黃宮連偏二次頭,避開閃閃劍光。 
     
      他一偏頭自然無法吐火傷人,劍氣如虹,綿綿不絕,勝似江海倒瀉,疾湧推攻 
    而至。 
     
      只見一座如山劍牆,壓住一片火海,那火海愈來愈小,最後只剩下一條墨龍似 
    的棒影,在劍幕裡穿來飛去。 
     
      摩雲庭身上寒毒已消,對烈火漸斬感到炙熱,同時尹靖劍光威力太過兇猛,因 
    此被逼在劍光火海之外。 
     
      千手菩提眼見火焰氣勢減弱,用袖劍護住身影,雙肩微晃,來到巨石尋丈外, 
    舉手一揮,一招「流雲袖劍」的絕技「袖裡乾坤天外雲」。 
     
      見一道白光電射而出,繞著「綺羅郁金花」一匝,又疾射回來。 
     
      大袖一擺,花劍同時收入袖中。 
     
      真武子一見千手菩提已將「綺羅郁金花」取到,朗聲說道:「諸位護法,隨本 
    座下山」,話聲甫落,道袍飄拂,已在六丈外。 
     
      六大護法緊隨身後,疾馳下山而去。 
     
      千愚諸葛生,玉印大師,慧果老人一眾人等亦相隨下山而去。 
     
      柳筠也趁此機會,隨眾人下山去找玉面書生呂江武。 
     
      恨天矮叟,柳夢龍,摩雲生三人,服下神草,表情怪異,迄今還端坐不動。 
     
      天南一劍摩雲庭,走過去扶起伏倒在地的宋文屏,尹靖那一腳踢得甚重,他一 
    直都沒有動彈過。 
     
      劉老媽與梁姑見駙馬爺與天外神叟,尤自酣戰不休,分列兩旁掠陣。 
     
      黃宮久戰不下,鼻孔耳朵都冒著煙霧,胸中烈火更熾,但卻無法發洩,忍不住 
    大叫道:「熱死我了!」 
     
      「齊眉棒」在地上一點,身形衝出劍慕之外,在空中翻了二個跟頭,「通」的 
    一聲,掉進泉水裡,隨瀑布衝到山崖下。 
     
      湖畔一人哈哈笑道:「黃教主惹火燒身神仙夢不成,卻淪為水域鬼卒,可惜! 
    可惜!」 
     
      尹靖轉目望去,突然大大一怔,只見說話那人、矮矮胖胖。站在一個岩石上, 
    好像一團肉球,可不正是恨天矮叟龔金奇? 
     
      但是他左半邊手腳卻雪白如玉,右半邊手腳黑黝粗糙,這還不要緊,臉孔左邊 
    白裡透紅,細如嬰孩,右邊皺紋疊疊,黑如豬肝,一副奇形怪狀的鴛鴦臉。 
     
      盤膝坐在石上的柳夢龍,突然一躍而起,走到湖畔,眼睛望著湖心,好一會兒 
    ,哈哈笑道:「龔兄猜錯了,黃教主不但沒死,而且已經進入山洞了。」 
     
      恨天矮叟聽他沒死,頗感意外地一怔,道:「柳兄何以得知?」 
     
      柳夢龍正色道:「兄弟親眼目睹。」他說話的神情很莊重,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眾人微感詫異,恨天矮叟嘿嘿冷笑道:「柳兄能眼穿石壁,看清山洞情景?哼 
    ,鬼才相信。」 
     
      柳夢龍眼睛一掠,矮叟忽見他眼中有一道奇異的紅色光芒,甚是刺眼,不覺偏 
    過頭去。 
     
      只聽柳堡主得意地笑道:「我知道龔兄一向不輕易聽信人言,不過信不信由你 
    ,洞中還有幾個女娃娃在爭吵。」劉老媽吃了一驚,道:「駙馬爺,咱們快下山吧 
    。」 
     
      尹靖心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帶著梁姑與劉老媽匆匆疾馳下山而去。 
     
      恨天矮叟依然站在石上不動。 
     
      柳夢龍笑道:「眾人均已下山進洞去了,龔兄還留戀不走,莫非對『玄天圖』 
    已失去興趣?」 
     
      恨天矮叟赫赫笑道:「柳兄對『玄天圖』興趣,不在龔某之下,你不急,我也 
    不急。」 
     
      柳夢龍道:「宋兄被姓尹的踢傷,摩老大還在運功調息,此地高手如雲,危機 
    四伏,柳某總不好一走了之。」 
     
      恨天矮叟冷冷地陰笑一聲,道:「柳兄義薄雲天,龔某無限欽佩,咱們彼此心 
    照不宣,我現在相信你眼睛確能看穿石壁,如果你不反對的話,咱們同進同退如何 
    ?」 
     
      他為人機智多疑,見了柳氏眼中那刺人的紅光,對他能看穿石壁之說已有幾分 
    相信。他情知柳氏所說要照顧宋文屏與摩雲生,只是表面文章,事實上可能看出山 
    洞中,有什麼變故。 
     
      柳夢龍得意地仰天笑道:「能得龔兄相信,委實是一件無上光榮之事,柳某不 
    敢藏私,我發覺那山洞中有許多岔道,洞底別有一番天地,山洞前的潭水,盤繞在 
    洞中,從東邊流出,咱們若從西面反其道而行,沿河流溯水而上,可比他們先到達 
    目的地。」 
     
      恨天矮叟大喜道:「哈哈,柳兄見地高明,那咱們快去吧……」 
     
      耳邊聽到鼾聲大作,原來盤膝坐在地上的摩雲生,突然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柳夢龍大聲叫道:「摩老大,摩老大,你怎麼睡著了?」 
     
      「凌雲劍客」摩雲生依然鼾聲如雷,沒有反應。 
     
      乃弟「天南一劍」摩雲庭本在替宋文屏療傷,忽見大哥倒地而睡,急忙走過來 
    ,眉頭一皺,道:「『落地金錢梅』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哥吃了沉沉入睡,只怕是 
    中了聖手公羊的詭計。」 
     
      柳夢龍道:「宋兄你還走得動嗎?」 
     
      宋文屏哈哈一笑,站了起來,說道:「區區傷勢何足道哉?咱們現在立刻就走 
    。」身形突然晃了一晃。 
     
      柳夢龍伸手將他扶住笑道:「宋兄若需要休息一下,我們不妨等你。」 
     
      宋文屏搖頭,道:「如今一刻千金,刻不容緩,萬一兄弟真走不動時,你們儘 
    管棄我而去,不必顧慮。」 
     
      柳夢龍正色道:「宋兄你我生死之交,兄弟絕不會讓你吃虧,摩老二你抱起大 
    哥,咱們現在就走,龔兄請!」 
     
      目下宋文屏受重傷,摩雲生呼呼大睡,仰仗恨天矮叟之處正多,故而對他特別 
    客氣。 
     
      龔金奇道:「不敢,不敢,柳兄請!」 
     
      二人走在前頭,摩雲庭抱著乃兄,與宋文屏緊隨在後。 
     
      他們從東南下山峰,走不多遠,眼前一條丈寬河流,西南東北流向。 
     
      柳夢龍道:「此河是無名山洞前潭水,繞在山洞地道裡,向東流出,咱們逆流 
    而上,即可進入山洞。」 
     
      他們沿河而行,突在來到一座陡峭的高聳山壁前,河流正從山崖下隧道裡流出。 
     
      恨天矮叟皺眉道:「河流從山洞鑽出,無路可通,咱們又無渡河舟楫,如何進 
    去。」 
     
      柳夢龍道:「龔兄放心,河深不過三尺,涉水即可入洞。」 
     
      說完話率先躍落河中,果然河水深僅及腹,衝力又不大,可行走自如。 
     
      宋文屏與摩雲庭相繼躍入河中。 
     
      矮叟三尺不到,別人覺得淺,他卻有滅頂之虞,因此不敢冒然下水,先在岸上 
    撿了一枝樹枝,藉著樹枝的浮力,下水後就不致沉沒,於是四人在水中逆流入洞。 
     
      ……且說尹靖來到崖下,只見無名山洞前那紫色煙霧,此刻變成淡淡粉紅色彩 
    ,除了東夷之人外,中原群雄一個也不見在洞外。 
     
      仙主夫人急忙上前,深深萬福,道:「大公主帶著『六瓣仙蘭』進洞多時,下 
    屬奉命在此恭候駙馬爺大駕。」 
     
      尹靖道:「夫人免禮,萬教庭主是不是已經進洞。」 
     
      仙主夫人伸手指著潭畔一株花瓣內卷的花卉,說道:「他們把『綺羅郁金花』 
    擺在湖畔,紫色的水氣突然變成殷紅,就相繼入洞。」 
     
      尹靖「哦」了一聲,轉目向劉、梁二人道:「你們在洞外等候,明日日出前, 
    我們若尚未出洞,你們再進來察看。」 
     
      東夷眾人雖心急二位公主安危,但也不敢違拗駙馬爺旨意,他們深信,只要駙 
    馬爺一去,天大的事情都可解決得了。 
     
      眾人應聲「遵命!」恭立一旁。 
     
      尹靖青衫飄拂,只見一縷煙影,疾如離弩飛矢,消失在瀑布後。 
     
      他們覺得大公主的輕功,看起來有一種緩慢的感覺,但駙馬爺的輕功倒令人直 
    覺體會到奇快,而事實上二人都同樣快捷無比。 
     
      那山洞口剛進去顯得很小,愈來愈開闊,瀑布的水光,把山壁映成淡紅色。 
     
      洞壁突凸崢嶸,浮現出許多陰影,甚是詭異可怖。 
     
      約摸走進二十丈深,二面山壁光滑如鏡,面積大得出奇,往裡看時,山洞又漸 
    漸縮小。 
     
      原來這山洞就像一個大葫蘆,此刻尹靖正置身在最寬敝的地方。 
     
      尹靖的輕功,已臻落葉飛花的境界,但那輕得不能再輕的步履聲,依然清晰地 
    從山壁回應出來,遠遠地向洞底傳去。 
     
      由此可知任你功力再高,只要走過這一段隧道,立刻會漏出形跡。 
     
      光線愈來愈暗,快到洞底,忽聞「轟隆轟隆」的水浪聲,尹靖正感驚奇,轉過 
    彎原來又有一個出口,探首向外一張望,只見水光閃耀,怒浪飛濺,溪水是從洞底 
    下湧出,形成一條五尺寬的河流,湍湍向前流去。 
     
      他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明白,敢情山洞前的潭水,是從此地排泄出去。 
     
      由於水大河狹,故流速湍急,河的左岸有許多礁石可落腳。 
     
      尹靖藉著那些凸出的礁石,展開輕功向裡直奔。 
     
      突在前面山壁聳起,河水又沒入山壁裡,消失不見。 
     
      顧盼間左邊又有一山洞,顯得陰森奇暗。 
     
      尹靖不加思索,轉身閃入山洞中。 
     
      他才走了一丈多遠,突然心生警戒,不覺停下腳步來,原來這山洞暗得伸手不 
    見五指,而且陰風森森,令人不寒而悚。 
     
      他閉目略為運功調息,睜開眼睛時,山壁情景已不像先前那樣陰森,但依然視 
    覺模糊。 
     
      黑暗中,他覺得似乎轉了二次彎,當他第三次轉彎時,突然聽到一聲冷哼,一 
    股劈空掌力直逼過來。 
     
      尹靖心中早有戒備,右手向旁一引,腳步一錯,身形閃開之際,左手同時回敬 
    一掌。 
     
      只聽一陣物體撞中山壁之聲,接著一聲微帶驚訝的口吻,說道:「范幫主,好 
    掌力!」 
     
      黑暗中,一條人影一閃而沒。 
     
      尹靖道:「范老前輩在此嗎?」 
     
      他問過話,卻無回話,當即運起「通天耳」傾聽,覺得附近六七丈內,毫無呼 
    吸聲,顯然剛才偷襲那人已遠去。 
     
      他向適才人影消失處走去,原來那裡又有一條岔道,走不遠,右邊露出一線光 
    線,那光線雖然甚是薄弱,但黑暗中,不啻是一盞明燈。 
     
      隨光亮傳入,飄來一陣清爽水氣,並隱隱聽到潺潺流水聲。 
     
      他心頭一暢,舉步奔去。 
     
      才走二步,忽聞一陣救命呼叫聲,有一衣衫褸的漢子,出現在甬道,遮住了透 
    進來的光線。 
     
      那個如人遭魅魑,沒命地急奔過來。 
     
      尹靖微一提氣,身形升起,貼住山壁。 
     
      那個人奔過他身邊,躲進另一條岔道。 
     
      他身形剛消失,甬道出口陡現一人宏聲怒罵道:「好小子,看你逃到哪裡去。」 
     
      一個長袍漢子,手提一把長劍,寒光閃閃,直奔過來,他身法奇快,速度遠在 
    前面逃命那人之上。 
     
      他在甬道裡轉了一圈,找不到影蹤,糊塗地從另一條岔路追去。 
     
      尹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正在是崑崙掌門千愚諸葛生,只是未看清楚,前面 
    被追殺的那人是誰? 
     
      尹靖身形躍落甬道,迅速出了山洞,眼前光線大盛,顯出一條三四丈寬的狹谷 
    ,中間是一條丈寬的河流,這條河正穿過山洞河道的下流,由於河面開闊,因此流 
    速不像山洞裡那等湍急。 
     
      兩岸生了許多花樹,頗為幽靜。 
     
      河水清可見底,他走過去拔水洗面,頓覺清涼無比。 
     
      突然視線觸及對岸湖畔樹下,那裡浮起一具屍體,被樹幹攀住。 
     
      尹靖吃了一驚,運目細看屍體身穿華服,面目朝上,依稀就是宇文雷。 
     
      是啦!幽冥公子被玉面書生拋入潭水裡,流到此地,但不知已否氣絕? 
     
      當即默運「太乙玄功」,虛空一抓,那屍體「嘩啦」一聲,衝出水面,落在他 
    手中。 
     
      探手一摸,胸膛尚有餘溫,忙向丹田輕輕一按,把他腹中的積水壓出。 
     
      壓出積水後,又拍活了三處穴道,宇文雷四肢微微動了一下。 
     
      尹靖連叫二聲:「宇文兄,宇文兄。」 
     
      幽冥公子依然沉迷不醒,卻聽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尹兄呀?你救了誰 
    ?」 
     
      尹靖回頭一望,只見那人身上玄衣破裂,皮膚也擦傷了好幾處,情狀至為狼狽 
    ,但面目清秀,臉帶笑容,正是玉面書生呂江武。 
     
      尹靖大喜道:「呂兄快來,宇文雷還沒有死。」 
     
      呂江武劍眉一剔,冷笑道:「這小子還沒有死?真命長,留著總是後患,待小 
    弟收拾他算了。」 
     
      說著一個箭步,趨到河邊,發掌直劈下去。 
     
      他掌勢剛劈下一半,忽覺手臂一麻,腕門已被尹靖扭住。 
     
      玉面書生臉色一變,朗朗道:「尹兄居然幫起外人。」 
     
      尹靖劍眉微微一軒,凜然道; 
     
      「呂兄言之差矣,咱們俠義中人,豈能乘人之危,再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 
    置他死地?」 
     
      玉面書生臉轉笑容,朗朗道:「尹兄如此吩咐,小弟自當遵命。」 
     
      尹靖忙放開了他的手腕,致歉道:「小弟剛才一時魯莽,請呂兄別見怪。」 
     
      玉面書生俊逸地笑道:「好事做到底,尹兄就快設法救治吧。」 
     
      尹靖頷首道:「呂兄說的是。」正待伏身去扶宇文雷,玉面書生眉梢閃過一絲 
    殺氣,突然說道:「這裡是岔道必經之處,易漏行蹤,還是找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以免受人打擾。」 
     
      尹靖道:「呂兄說的是,但不知何處較為隱蔽。」 
     
      玉面書生道:「小弟得知一處所在,尹兄請跟我來。」 
     
      尹靖抱起宇文雷跟在他背後,出了山谷,地勢更為開朗。 
     
      這時夕陽已快隱入西山,眼前景物甚是模糊,都是些一堆一堆凸起的山巖,中 
    間是軟綿綿的細沙,二人奔過之時,在地上留下淺淺的足印。 
     
      尹靖邊行邊問道:「呂兄可知庭主已否找到『玄天圖』?」 
     
      玉面書生道:「谷中別有洞天,岔道紛陳,大伙分開去找,倒沒有聽說誰取得 
    『玄天圖』。」 
     
      二人奔入沙漠中十數丈深,尹靖見他衣衫襤褸,頗似剛才在甬道中,被千愚諸 
    葛生追殺那人,不禁問道:「小弟在甬道中,發現崑崙掌門,提劍追殺一人,形狀 
    與兄頗相似。」 
     
      玉面書生點了點頭,帶著憤怒的口吻,道:「尹兄你也看到了,那崑崙掌門好 
    沒來由,趁小弟落了單,以老欺少,欲取小弟性命……」他說到此,突然停下腳步。 
     
      尹靖也跟著停下來,但見前面一片黃沙地勢開闊,一點也不隱蔽,心中不禁微 
    起疑雲。 
     
      玉面書生看出他的心意,伸手向前面一指,低頭說道:「過了山坳,有一段隱 
    秘之穴,若時機緊逼可暫時將宇文雷置於土穴中,等取到『玄天圖』再去找他,也 
    不會被人發覺。」 
     
      尹靖運目望去,只見那山坳在三十丈外,也看不出是否有土穴,正想詢問,玉 
    面書生搶先說道:「小弟原該與尹兄一道前去,只因與家父約定在西面第三個礁石 
    後相會,剛才被昆侖掌門追殺,延誤不少時刻,為免家父懸念,只好失陪了。」 
     
      尹靖不疑地笑笑。 
     
      「呂兄請便,小弟告辭了。」展開身形,向沙漠中直奔過去。 
     
      玉面書生臉上浮起得意的獰笑,急急向西面奔去,躲在礁石後面。 
     
      尹靖奔行間,忽覺腳下細沙微微鬆動,起初尚不在意,哪知鬆動得愈來俞厲害。 
     
      突然足跟好像踩空似地,陷下了一尺多深,心頭一震,大喝一聲,騰躍而起。 
    但因細沙繼續下陷,無法著力,因此躍不出二丈就落地了。 
     
      這一起一落,下陷得更深,直沒到膝蓋。 
     
      尹靖情知身陷流沙,忙提住丹田一口真氣,把宇文雷高高舉起。 
     
      他看距離兩邊礁石都在十丈外,只要腳下能踏實地,全力一躍,勉強又可脫出 
    臉地。 
     
      他一運功提氣,身輕如燕,因此下陷得很慢,只是抬著宇文雷負擔甚重,否則 
    憑他一人,要出這浮沙,倒也不難。 
     
      突然東面礁石上,出現一頭戴軟翅儒巾,身穿紫褲長袍胸前烏須飄拂的漢子, 
    手提一把長劍,哈哈大笑道:「尹朋友,你也中了那小子的詭計,老夫剛才也險險 
    葬身此地,哈哈,一入流沙,憑你有通天本領,也休想飛出。」 
     
      尹靖見那人正是千愚諸葛生,但卻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丹田一口真氣提不住, 
    因為宇文雷身體重量,正沉甸甸地直壓下來。 
     
      霎時之間,流沙已把兩腿,全部掩沒。 
     
      千愚諸葛生朗聲道:「尹朋友你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兄弟義務代你傳達。」 
     
      他見尹靖手上舉著一人,在流沙中沉得很慢,甚感詫異,故意要逗他說話,只 
    要一開口瀉氣,必定立刻下沉更快。 
     
      尹靖閉口不言,那流沙沉到雙腿,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千愚諸葛生見狀大為驚訝,一個人輕功練到了家,固可輕如飛葉,但卻不能支 
    持太久,尤其身上頂著一人,這重量更無法排遣,但尹靖這時卻浮沉不定。 
     
      這少年武功高得出奇,說不定會有脫險的本領,突然惡念一生,陰笑道:「尹 
    朋友你頭頂一人,要出流沙頗費周章,把頂上那人放下容易得多了,待兄弟助你一 
    臂之力。」 
     
      話落口,揚手一粒飛蝗石,破空射去。 
     
      他言下之意是要打頂上的宇文雷,其實卻直取尹靖喉嚨「廉泉穴」。 
     
      飛蝗石發出「嗤嗤」破空之聲,來速奇快,尹靖身陷流沙中,無法動彈,情勢 
    危極。 
     
      突然西面礁石,一道烏光疾射而出,比那飛蝗石來得更快。 
     
      「砰」的一聲,兩般暗器在空中相撞,火花飛濺,跌落在流沙上,很快就沉入 
    沙中不見。 
     
      千愚諸葛生大大一怔,只見對面山巖上,突然出現一位藍衣少女,迎風卓立, 
    衣袂飄飄,宛如仙子謫降,嫦娥臨塵。 
     
      那藍衣少女神色冷漠得如一座冰山一語不發。 
     
      千愚諸葛生乾咳一聲,吶道:「苑蘭公主……好強腕力,老夫無限欽佩。」 
     
      苑蘭公主冷哂一聲,道:「閣下接掌一門,行徑卑鄙,羞煞天下英雄。」 
     
      千愚諸葛生滿臉通紅,尷尬道:「老夫旨在協助貴國駙馬脫險,公主不可以小 
    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苑蘭公主鼻孔冷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理會他,慢聲道:「你手上的人是誰 
    ?」 
     
      「宇文雷。」一開口說話,立時沉到肚臍。 
     
      公主秀眉微微一顰,冷然道:「這人罪不容誅,把他放下。」 
     
      尹靖道:「若要放下他,也不用公主來救了。」 
     
      苑蘭公主嗔道:「為什麼?」 
     
      尹靖道:「是我把他帶到此地,如今身陷絕境,豈能棄他一走了之?」 
     
      苑蘭公主一則不喜歡救助外人,二則宇文雷夫婦曾經用計毀了香玉公主的容貌 
    ,聞言心頭火起,厲聲道:「迂腐之見,快把他摔下,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二人說話之間,尹靖已沉到只剩下一個頭顱。 
     
      千愚諸葛生心中暗喜,苑蘭公主果真為宇文雷之故,不肯救尹靖,那真是天大 
    好事。 
     
      不過他都不信苑蘭公主會狠心見死不救,如今只需拿話激他們,使雙方僵持不 
    下,就有好戲可看。 
     
      當即哈哈大笑,道:「公主只會空言,老夫不信你會情盡義絕,不救貴國駙馬 
    。」 
     
      尹靖這時閉著眼睛,運起「太乙玄功」,不使身體下沉,腦海裡思索如何出流 
    沙險境之法。 
     
      苑蘭公主見他絲毫沒有放下宇文雷的意思,氣得全身發抖,截然道:「我一向 
    言令如山,說一不二,尹公子你立刻把那小子摔下。」 
     
      千愚諸葛生故意以惋惜的口吻,道:「尹公子名噪大江南北,聲振五湖四海, 
    默默葬身沙底,未免死得太可惜,其實你摔下宇文雷不管,日後最多博個不義之名 
    ,何損你存於天地之間。」 
     
      尹靖全神運功,一語不發,他運功之時,真氣上提,掌心有一股內力,源源輸 
    入宇文雷體中,氣通經脈,宇文雷早巳清醒過來。 
     
      他見目下情景,又聽了三人對話,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性情非常高傲,突然冷漠地說道:「尹公子你不用管我,自己設法脫險吧。」 
     
      尹靖開口道:「宇文兄放心,在下不會棄你而去。」這次說話時,卻沒有再沉 
    下去。 
     
      宇文雷道:「以你功力,自己要脫險易如反掌,有我累贅,情形就不同了。目 
    下情景,你棄我不顧,不會有人罵你,何況我死了,日後也不會有人找你報仇。」 
     
      尹靖似乎在考慮一件重大的事,緘默不言。 
     
      宇文雷又道:「我這個人從不念恩,你今日縱然救我出險,日後也不會對你感 
    恩圖報。」 
     
      尹靖微感不耐煩道:「宇文兄不要嘮叨,我現在思索最後的脫險……」 
     
      西南傳來苑蘭公主嬌嫩冰冷的嗓音,道:「不用想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他 
    ,再遲沉到喉嚨就來不及了。」 
     
      她性格異常堅強,看來尹靖若不放宇文雷,她是絕不會出手相救的。 
     
      宇文雷突然心中暗想:「尹靖與我非親非故,而且還有害妻的深仇,他堅持要 
    救自己出險,用心可疑,說不定暗含什麼陰謀,哼,他說絕不會棄我不顧,也是靠 
    不住的,天下哪有那麼傻的人,願陪仇人殉葬。」 
     
      他越想越覺得尹靖救他心存莫測,而且一旦到生死關頭,必棄自己於不顧。 
     
      這一想惡念頓生,突然雙手伸過去扣住尹靖腕脈,冷冷道:「尹公子你武功雖 
    然高強,但咱們兩人絕無法同時脫險,你真願意陪我殉葬?」 
     
      尹靖腕脈被制,真氣無法通行,大急道:「你快放手,我正想出險脫的方法。」 
     
      宇文雷冷冷笑道:「你現在才想出嗎?我早就想到了,你要摔下我,自己逃之 
    夭夭,我才不會上當。」 
     
      靖怒道:「你再不放手,咱們二人就要葬身此地。」 
     
      宇文雷道:「放手,我一人葬身此地,不放手,兩人都葬身此地,有你作陪, 
    本公子死了十次也值得,哈哈。」 
     
      千愚諸葛生見這忽生的變故,大為驚奇,卻甚感欣慰,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 
    來。 
     
      苑蘭公主佇立在礁石上,厲聲大罵,道:「宇文雷,你恩將仇報,禽獸不如。」 
     
      宇文雷臉上殺氣氤氳,冷冷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尹兄咱 
    們這樣等死,枯澀乏味之極,不如早歸陰府……」說到此,突然運力一壓,頓時沉 
    下一尺多深。 
     
      尹靖整個頭臉,都被細沙埋沒,只剩下雙臂露出,但卻依然將宇文雷身體托住。 
     
      苑蘭公主花容失色,迅速解下環在纖腰的藍綾絲帶,素指一陣疾劃,那原本二 
    丈長的絲帶,突然撕裂成十丈長,正待拋擲過去。 
     
      忽聽背後一沉重語音,道:「公主你真不救他?」 
     
      苑蘭公主心煩意躁,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道:「我救不救他,關你何事。」 
     
      那人道:「老叫化子不是來同你鬥嘴的的,尹少俠不放宇文雷,你同樣可使他 
    放下。」 
     
      來人蓬頭垢面,鳩衣百結,正是通臂神乞范磊。 
     
      苑蘭公主頓然領會,暗想:「自己真糊塗,怎麼早沒有想到這一點,只要把宇 
    文雷打落沙漠,事情不就解決了。」 
     
      當下急忙伏身拾起一枚蛋大石頭,揚手射去,一道流矢劃破空際。 
     
      石子正中宇文雷頭部,把他打得腦漿噴射,翻落流沙。 
     
      他人剛跌落,忽聽「砰」然一聲雷鳴,尹靖從流沙中,直躍而起,好像一股強 
    力的噴泉,射上五丈多高,身形在空中一弓一彈,向西面山巖掠去。 
     
      宛如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在苑蘭公主身邊一丈外,回頭看時宇文雷屍體已被流 
    沙埋沒。 
     
      尹靖輕輕歎一口氣,道:「幽冥公子若不把我壓入沙漠中,施展『浮光遁影』 
    的功夫,倆人都可平安無事地脫離險境。」 
     
      通臂神乞看得驚愕良久,仰天打個哈哈道:「自作孽不可救,天理昭彰,善惡 
    自有報應,宇文雷是自取滅亡,死而無辜。」 
     
      苑蘭公主見尹靖突然由沙中鑽出,心中甚感驚奇,但秀臉依然嚴冷似雪,冷峻 
    道:「你縱然把他救出,我也必立刻把他殺死。」 
     
      尹靖歎道:「人死不能復生,多言無益,你找到二公主沒有?」 
     
      苑蘭公主突然眉頭一皺,道:「這個山洞好生古怪,我已經找遍所有的地方, 
    均未見她們形蹤。」 
     
      通臂神乞也以懷疑的口氣說道:「林鐘如當年隱居於此,照理說應該有一個可 
    供棲息的石室,可是山洞中除了一些岔道,溪流,荒野之外,就沒有一處可供居住 
    的地方。」 
     
      突聞一陣鏗鏘佛號,接著有一宏亮語音,道:「范幫主高見,貧僧亦有同感。」 
     
      話聲甫落,架裟飄擺,二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岩石上。 
     
      神乞哈哈笑道:「叫化子胡亂猜測,尊者護法以為如何?」 
     
      來人正是萬教評審庭護法,少林天、地二尊者。 
     
      天尊者合什道:「貧僧等奉庭主之命,分三路尋找,依然未見任何蛛絲馬跡, 
    聞尹施主在此,特來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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