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魂斷崖谷】
這一陣腿攻,如山崩地裂,河海倒翻,把鬼谷子踢退二步,幾乎將鬼谷子原有
的優勢,搶奪過去,但卻也激起了他滿懷的殺機。
忽見鬼谷子疾退一丈,臉色慘白得像一張黃紙,十指漸呈紫黑色,形狀恐怖,
生似一具陰屍鬼魅。
老太婆看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她迅速地想到是一種極甚厲害的陰毒玄
功,這種武功,是以深厚內力散發出毒氣成陰寒之氣傷人,她清楚在「海天別墅」
,除了二公主天生蘭麝幽香,不懼任何寒毒之氣外,就只有大公主身負內家至高絕
學「貝葉神功」,尚可一擋。
忽聞嵩山棋聖大限禪師,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
鬼兄手下留情。」
鬼谷子毫無反應,足下沉沉向老太婆迫近二步,只見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
一個深及六七分的腳印。
驀地一道青影疾落在二人之間,只見尹靖微微一笑,對天地棋仙鬼谷子拱手道
:「老前輩,可否看晚輩薄面,不要與這位老婆婆計較?」
鬼谷子陡然一收陰功,臉色頓時恢復常態,那雙手的紫黑之色也漸漸消褪,只
見他微微一怔,接著朗笑道:「老夫一生中,從不毫無代價地聽人之言,我雖然對
你格外投緣,也不能例外。」
尹靖怔了一下,微笑道:「不知晚輩要付出什麼代價,老前輩才肯放過這位老
婆婆?」
鬼谷子正想答話,忽聽老太婆厲聲道:「尹公子你站開,我就不相信他那旁門
邪道的鬼氣,能奈何老身怎地?」
尹靖聽她叫了一聲「尹公子」,忽然有點兒受寵若驚之感,因為自從進了「九
曲森門林」,老婆子叫他小子娃兒已經很客氣了。
其實獨臂老太婆,雖然脾氣暴烈,卻是一個性情中人,起初她是懷疑尹靖存著
偷走的念頭,乃至出了花陣,她已相信尹靖確經二公主同意,並傳授出花陣秘訣,
因為「海天別墅」
只有五個人諳悉花陣秘訣,尹靖決無法偷習得到,何況她從香玉公主與主公的
一席對話裡,知道尹靖在香玉公主的心目中,佔著極其重要的份量。別看她對尹靖
杖臂腿踢,毫不留情,其實也不過是嚇嚇人,而且她知道尹靖武功高得出奇,即使
多劈幾杖,也別想傷著他。
天地棋仙鬼谷子聽了老太婆的話,卻毫無怒容,只是冷冷說道:「老婆子你別
打岔,老夫是在同他談交易,如果交易談不成,哼,那時……」
老太婆厲聲接口道:「尹公子,這老鬼要是胡說八道,你就別理他,待老身同
他一拼就是。」顯然語氣之間,已讓步了不少。
尹靖忙說道:「老婆婆放心,在下自會斟酌情形答覆這位老前輩所提出的條件
。」說著微笑地望著天地棋仙鬼谷子。
天地棋仙臉色有些兒迷惘地望著尹靖,暗想適才在外面下棋之時,明明看那老
太婆狠狠地劈了他一杖,真想不通他為什麼忽然幫起她來說情?這些事雖然令人費
解,但卻無關重要。
只見他突然縱聲大笑,笑後過了半晌,才臉色一整緩緩說道:「老夫所要求的
代價,不但對你無害,而且有益。」
尹靖微微一怔,心想既是有益無害,而且又能放過獨臂老婆婆,那豈不是一舉
兩得?
鬼谷子頓了一頓,接道:「老夫生性最喜護犢,只要你拜我為師,我自然會對
你言聽計從,那時別說放過這老婆子,即使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想辦法,把它
摘下來。」
尹靖大感意外地怔了一下,想不到鬼谷子的代價,卻是要收自己為徒。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合什道:「阿彌陀佛,鬼兄一身絕技,從此不慮失傳人世。
」大師佛門一代高僧,他對鬼谷子的才華武功,一向甚為欽佩,雖然鬼谷子做事,
常憑自己的喜怒,但卻從無惡跡,不失為一個正派中人。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他確實非常感激鬼谷子收徒的盛意,同時他覺得鬼谷子的
武功正同他下棋一樣奇譎詭秘,虛實莫測,然而美中不足者,就是陰森之氣太重,
不若正宗武學,光明正大,氣勢磅礡。
因之淡淡一笑,說道:「晚輩粗質庸才,難得前輩這般器重,厚願培植,不過
……」
天地棋仙鬼谷子不等他說完,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別忙,你現在還不能
拜我為師,在那盤棋勝負未判定前,我們還是朋友的關係,免得人家說你偏袒師父
。」
對大限禪師正色道:「我知道大師絕不是那種人,但瓜田李下,我們總不能留
人話柄。」
說著轉望著尹靖笑道:「你說是嗎?」
尹靖苦笑點了點頭。
老太婆見了說道:「尹公子,老身告辭了,希望你能早點回來看望二公主。」
尹靖說道:「老婆婆回去後告訴二公主,待我本身事了一定去找她。」
老太婆點點頭轉身自去。
只見鬼谷子轉頭對著屋門說道:「什麼人?」
林琪忙過來:「兩位前輩,晚輩雪山冰心神尼門下林琪這邊有禮。」
大師微微一笑,答聲「免禮」。鬼谷子則指了一指尹靖奇道:「你剛才不是同
這位小兄弟在外面看棋嗎?怎麼跑到這裡藏起來了?」
林琪柳眉一展,微笑道:「晚輩是逃避那獨臂老太婆的追殺。」
鬼谷子一聽那老太婆,心裡就有氣,冷哼一聲,說道:「現在你在竹香齋裡,
她還敢對你怎麼樣?」
林琪聰穎過人,善於察顏觀色,忙接口道:「晚輩常聽家師提起你老人家,今
後還望老前輩多多提攜,不吝賜教。」
天地棋仙鬼谷子被捧得心裡癢癢地,拍拍胸膛說道:「你儘管放心好了,老乞
婆再敢動你一根汗毛,老夫唯她是問……」說到此,微微一頓,又接口道:「老夫
三十年前,在七仙山萬劍池『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卸任交接時,見過令師一
面,唉!光陰如流水,鬢髮催人老,萬劍池一別,已三十年未見令師,她現在可好
?」語氣越說越溫柔低沉,好像感懷著英雄遲暮,又好像送情語給遙別多年的情侶。
林琪知道她師父冰心神尼,早年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不少少年英俊拜倒在她
的石榴裙下,說不定鬼谷子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甜甜一笑說道:「家師托福粗安,晚輩回山之時,一定代前輩傳達問候熱
忱。」
鬼谷子神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平靜。
林琪蓮步珊珊,直往尹靖走來,尹靖心中微感詫異,他發覺林琪的內傷,好像
突然間完全康復。正想問她,林琪已如小鳥依人般的偎到他的身邊。
忽聞一聲低沉喝道:「武兒!」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自林琪出現,他就雙眼發直,呆癡地瞪在林琪身
上,聽到這聲低喝,才陡然清醒過來,慌忙對天地棋仙鬼谷子深深一拜道:「武兒
拜見舅父大人。」
大限禪師看了那書生一眼,向鬼谷子笑問道:「這位世兄,可是虯龍堡主神鞭
呂重元的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
鬼谷子笑道:「正是我那不長進的侄兒。」原來虯龍堡主神鞭呂重元的妻子,
正是鬼谷子的堂妹。
大限禪師點了點頭讚道:「虎父無犬子,呂世兄玉面書生的名號,和九宮堡主
堡主的公子,金筆書生蘇慧中及峨嵋鐵扇書生俞君傑,並稱『江湖三書生』,都是
武林中後起之秀。」
鬼谷子向玉面書生呂江武說道:「武兒還不快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玉面書生忙對大限禪師行跪拜大禮說道:「晚輩拜見少林掌門大師。」
大師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連說:「免禮!免禮!」
玉面書生剛剛站起,忽聞鬼谷子沉聲問道:「武兒,什麼人擊斃呂福?」
林琪聞聲,秀臉微微一變,身子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幸好大家都注視著玉面
書生,沒有人發覺。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他一直以為是少林和尚打死呂福的,現在那少林和尚的屍
體沉在井中,只有他同林琪曉得,但林琪也打了和尚一鏢,因此他相信林琪不敢告
發,他想如果說是被和尚打死,那時大限禪師查問下來,難免露出馬腳,故此目光
瞟了林琪幾眼,遲遲不敢作答。
林琪被他看得心中惶恐不安,但神色依然顯得非常鎮靜。
鬼谷子看他目光時時瞟向林琪,遲遲不答話,心中不悅,喝道:「武兒,我問
你的話聽到沒有?」
玉面書生忽然顯出悲傷的樣子,說道:「甥兒來遲一步救援不及,目睹那老太
婆一掌把呂福擊斃,正想追敵之時,舅父已到。」
鬼谷子頓腳怒道:「老乞婆欺人太甚,竟敢在我竹香齋殺人。」
尹靖聽了,心中忐忑不安,以老婆婆的脾氣,出手殺死一個人是可能的事,因
此玉面書生的話,他深認不疑。
大限禪師,合什朗誦一聲佛號,唸唸有詞說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超
渡呂福脫離苦海,魂登西方極樂……」
林琪心中暗暗想道:該超渡的不只呂福一人,林中那和尚的冤魂,也得超渡一
番。
鬼谷子淡淡道:「人死不能復活,他日見著老乞婆時,再同她算這筆帳!」
嵩山棋聖大限禪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
天地棋仙突然問尹靖道:「我們這盤棋,你什麼時候能判定?」
尹靖想了一會兒,說道:「晚輩為慎重起見,請二位前輩給半月思考的時間。」
鬼谷子笑道:「好好,你就留在竹香齋作客半月,細細思考。」
尹靖搖了搖頭,笑道:「晚輩極欲回湘陰省親家母,不想在此久留。」
鬼谷子微頷首,老氣橫秋地說道:「孝敬長輩仍人倫大道,父母在子不遠遊,
二個月後,我們在洞庭岳陽樓見面,聽你判定勝負,大師以為如何?」
大限禪師微笑道:「此意甚好,貧僧二個月後,就在岳陽樓恭候二位大駕。」
鬼谷子轉向玉面書生說道:「山路崎嶇難行,武兒你就帶同二位下山,回虯龍
堡告訴爹爹,說舅父二個月後,要到洞庭湖去走走。」
尹靖初涉江湖,正感到舉目無親,常言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在江湖上走
動更不能沒有朋友的彼此相互照應,像玉面書生不但人才武功出眾,而且又是武林
三大堡之一的虯龍堡少堡主,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因此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感有
迷困山中之虞,呂少堡主如肯和在下等同行,實感榮耀不淺。」
玉面書生轉頭望去,一見尹靖和林琪貼身而立,那份親睦形狀,忽然眉宇之間
閃過一線陰毒之色,瀟灑地一笑說道:「兄台既是家舅父末入門的弟子,今後我們
就是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小弟甚願效老馬識途之勞,為二位作嚮導。」
尹靖心中甚是喜悅,暗想名門之後,言辭胸懷,豪爽磊落,自非庸俗可比,此
人確實值得一交。
玉面書生隨後匆匆入內帶了一些乾糧,水果,以便沿途食用,三個年輕人告別
了天地棋仙、嵩山棋聖,離開竹香齋,往山下奔去。
三個年輕人功力均屬上乘,奔行一陣,玉面書生笑問道:「小弟還沒有請教兄
台雅號?」
尹靖微笑道:「小弟姓尹名靖。」
玉面書生呂江武朗聲一笑道:「尹公子已是家舅父未入門的弟子,如不見外的
話,今後小弟就尊稱你一聲尹兄如何?」
尹靖笑道:「不管小弟和令舅父關係如何,小弟都甚想高攀呂兄為友。」
玉面書生大笑道:「小弟亦以能高攀尹兄而感到平生快慰,家舅父一身武功造
詣江湖罕見,他老人家一向不肯收徒,小弟雖然甚得他老人家垂愛,但他的看家本
領『攝魂二十四爪』也只傳了我四招,他日尹兄承受了他老人家衣缽,還望多多教
益。」
林琪突然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一個人武功比對方還差,反而要收他為徒,呂
少堡主你以為如何?」
玉面書生突然升起一股莫明的快慰,瀟灑地一笑道:「師授之道,青出於藍者
,在武林中究竟不多見,如果真有姑娘所說的事情,那個想當師父的未免班門弄斧
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這就對了,在小妹看來,令舅父的武功,只怕還要比尹公
子遜上一籌。」
玉面書生怔了一怔,迷惘地望望林琪那甜蜜而動人的笑容。
尹靖急忙說道:「呂兄你別聽林姑娘瞎說,小弟這點微末之技,能怎和令舅父
相比?」
玉面書生江湖閱歷豐富,而且城府很深,他發覺林琪的笑容,甜蜜中帶有神秘
意味,因此淡淡一笑道:「小弟知道林姑娘很喜歡說笑話。」
林琪秀臉突然一寒,鼻孔裡哼了一聲,冷冷道:「說笑話!哼!令尊和九宮堡
主的武功,孰強孰弱?」
玉面書生發覺林琪這個女孩子,好像很難應付,心機城府,淵深莫測,但不知
什麼原因,他卻很喜歡同她交談,也許是玫瑰多刺,奈何嬌艷迷人。
當下只聽他笑道:「九宮堡和虯龍堡世代交好,家父和蘇伯伯的武功,當在伯
仲之間。」
林琪又冷冷問道:「令尊和天地棋仙的武功,哪一個強?」
尹靖對當前武林大勢,知之不多,因此對他們的對話,無法插嘴,只有當聽眾
的資格。
玉面書生覺得林琪好像在考驗他的見聞閱歷,為在玉人面前表現他的見多識廣
,閱歷豐富,乃鄭重其事地說道:「家舅父甚少在江湖走動,他的武功詭譎奇奧,
另闢蹊徑,嚴格說起來,要比家父略勝半籌。」
林琪忽然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說道:「小妹目睹九宮堡主十幾招之間,被
天外神叟拔去兩根筆毛。」
玉面書生臉色驟變,林琪的笑聲和談話中,分明有意諷刺侮辱,若換別人,他
早就拔劍而起,挺身而起鬥了,但對林琪他不知怎地,卻一點也不敢發作,只是淡
淡地說道:「要是真正作殊死之鬥,天外神叟也不見得一定能贏得了蘇伯伯。」
林琪冷哼一聲道:「但他輸的機會也佔多數呀!」
玉面書生苦笑一聲,他真不懂林琪說這話的用意何在?
尹靖覺得林琪冷嘲熱諷,有些兒過分,正想勸住她,哪知道林琪笑一聲又說道
:「由此觀之,令舅父的武功絕不會高於天外神叟。」
玉面書生強作笑顏說道:「在下相信也絕不會有絲毫弱於天外神叟。」
林琪微微笑道:「這到和我的想法相同。」
林琪忽然臉泛紅霞,不勝嬌柔地望著尹靖甜蜜地一笑,得意的說道:「尹公子
和天外神叟搏鬥一場,百招之內攻得天外神叟毫無還手之力,若非中途發生意外,
小妹相信天外神叟絕難全身而退。」語氣之間不但對尹靖的武功備加讚揚,而且神
態也顯得以此自傲。
尹靖皺一皺眉,淡淡說道:「林姑娘提它作什麼?」話中含有責備的意味。
林琪淡淡一笑,轉臉望去,只見玉面書生神色呆癡地向前奔行,尹靖叫了一聲
「呂兄」
他才陡然一震,轉過頭來,俊秀的玉面上現出一絲笑容,帶著驚異而又讚佩的
口吻說道:「尹兄身懷絕技,大智若愚,當真是真人不露面。」
三人邊行邊說,突然此山已盡,前面又出現了一座巍峨的山巒,三人同時停下
腳步,只聽玉面書生說道:「小弟是帶著二位,取道山路直人安徽境內,如果翻山
越嶺,大約需四日行程。」
尹靖輕輕一皺劍眉說道:「呂兄,難道這一路無捷徑可走?」
玉面書生笑道:「捷徑是有,如果從斷魂崖下去,雖省去一半行程,但斷魂崖
峭壁崔嵬,危險異常,二位很少走山路,我們還是走好路安全點。」
尹靖歸心如箭,他相信任何危險的山道,別人行得,他決不畏縮,但他擔心林
琪無法走危險的山崖,因此不禁猶豫地把目光望著林琪,徵詢她的意見。
林琪聰明剔透,微笑道:「我看我們還是走捷徑好點,免得逗留在亂山怪悶的
。」
尹靖大喜道:「呂兄勞你帶我們走斷魂崖吧!」
玉面書生朗笑一聲,展開身形,如飛般往右嶺奔去,尹靖與林琪尾隨趕上。
片刻之間,已來到一片斷崖的邊緣。玉面書生說道:「斷魂崖有六,七十丈深
,我們只好找些柔韌的樹籐,聯起一條長繩垂到崖底,再沿長籐攀下去。」
林琪微蹙秀眉說道:「這可很危險,萬一垂到半崖,樹籐折斷,那真要身碎斷
魂崖了。」
玉面書生爽笑道:「林姑娘但請放心,我們找那些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
的百年樹籐,這種老籐柔韌異常,除非用鋒利的劍刃削切,否則別想傷它分毫。」
尹靖與林琪點點表示同意。
玉面書生見二人無異議,微微一笑道:「請尹兄往東邊,小弟往西邊,林姑娘
往中間,我們三人合力分找樹籐,二位記住找那土黃色粗如雞蛋,二丈以上的老籐
才行,大概每人能找得十條樹籐就夠了。」
於下三人分頭奔入林中尋找老籐。
過了二十多分鐘,尹靖與玉面書生又回到斷魂崖。玉面書生手中拿著十二條老
籐,尹靖找了二十幾條,玉面書生大喜道:「即使林姑娘找不著,我們這些數量也
夠了。」說著很熟練地把那些老籐結在一起,變成一條六七十丈長的長籐,緩緩把
它垂落懸崖,另一端牢牢地繫在一棵大樹上。一切就緒,但卻未見林琪回來,尹靖
心中微感焦急,玉面書生神色顯得很泰然。一見尹靖焦急表情,微微一笑道:「噫
!林姑娘怎地還沒回來……」忽然輕輕一皺劍眉,接道:「尹兄,這崖壁光滑如鏡
,危險異常,你等林姑娘,小弟先為你們開路。」說著向前走了二步。
尹靖急叫道:「呂兄且慢!」
玉面書生停步回首,微笑道:「尹兄何事?」
尹靖正色道:「這是由小弟先下去,呂兄你等一等林姑娘。」走斷魂崖是他自
己提議的,現在怎可叫別人先去冒險?
因此話才落口,已大踏步搶在前面。
玉面書生急急道:「尹兄,兄弟你我還分什麼彼此,還是由小弟先下去吧!」
但他遲了一步,尹靖已走到懸崖邊緣,因此只好細細地囑咐道:「尹兄要留心抓穩
樹籐。」
尹靖笑道:「呂兄放心,小弟會自己留意。」聲落,人已墜下三四丈。
玉面書生探首望了一陣,看他已墜下七八丈,才轉過身來舉步往那繫著老籐的
大樹走去。
突然他的臉上浮起一絲陰毒殺氣,越來越濃,走到大樹邊,倏地自懷中拔出一
把鋒利匕首,光芒一閃,往那樹籐削去。
驀聞「嘶」地一聲,一隻鋼鏢自他的額角擊到,玉面書生急忙將手中匕首反手
揮削過去,「叮」的一聲,那鋼鏢已被擊落在地。
他剛剛擊落那飛鏢,一陣香風拂面,白影一閃,挾著一股兇猛掌風直逼過來。
玉面書生身形一晃,讓開對方掌勢,儒衫飄擺,佇立在一丈以外。
俊目望去,只見林琪杏目圓睜,峨眉倒豎,右手捏著一隻鋼鏢,左手拿著五六
條老籐,如臨風仙子,卓立在大樹旁邊。
玉面書生微微一笑道:「在下不知有何開罪之處,惹得林姑娘含忿出手?」
林琪冷叱一聲,道:「你剛才幹什麼?」
玉面書生若無其事,微笑道:「在下看那樹籐綁在大樹上不牢靠,想把大樹刻
個陷痕,綁得牢一點。」
林琪冷哼道:「我看已經很牢了。」
玉面書生朗笑道:「林姑娘既認為很牢,那就不必再麻煩了。時間不早,尹公
子已下去了,姑娘請便。」說著把短刀收入懷中。
林琪冷冷道:「你先下去,我殿後。」
玉面書生笑道:「峭壁峻險異常,在下就先為姑娘開路。」
走到崖邊,雙手把住樹籐,緩緩墜下。
林琪低頭一看,那峭壁不但光滑如鏡,而且筆直毫無斜度,山風呼呼,令人觸
目驚心。
玉面書生已墜下了六七丈,因為底下煙霧迷漫,已看不清尹靖的影子,她實在
看得有點兒心寒,若不是二人已經下去了,她真想建議改道。但現在只好硬著頭皮
下去了。
下了二三丈,因為峭壁下山風特別強猛,身子被吹得左右晃動,她雙手把得緊
緊,頭都不敢往下看,像蝸牛般地慢慢向下移動。
忽然她覺得山風雖然吹得很猛,但自己擺動的幅度似乎小了不少,她心中正在
高興,底下卻傳來一陣朗笑聲,道:「林姑娘,你怕不怕?」
她聽出正是玉面書生的聲音,心中有氣,嗔道:「你不下去,停在這兒幹什麼
?」
玉面書生朗笑道:「山風吹得很厲害,我想咱們靠近一點,比較安全,彼此也
好有個照應。」
林琪厲叱道:「不要,你下去!」
玉面書生突然歎口氣道:「在下不知怎地,一見姑娘就難以忘懷,私心傾慕…
…」
林琪啼笑皆非,拔出一隻鋼鏢,晃了幾晃,嬌叱道:「鬼話連篇,你再不下去
,我就用這隻鋼鏢射你。」
玉面書生慌忙道:「好好,我下去!我下去!林姑娘你千萬別射。」懸在這峭
壁本就危如累卵,二人距離又近,又不能閃避,林琪要真的射他一鏢,插翅也難避
。玉面書生只好垂頭喪氣,緩緩墜下去。
隔了一陣,林琪又覺得身體擺動厲害起來,二人靠近在一起,實在安全得多了
,至少心理上就有了安全感。她想如果是尹靖,那該多好?她覺得同尹靖在一起,
有著無比的安全和溫暖。玉面書生雖然英俊瀟灑,但心地陰險,如何能靠得住?越
在孤獨危險的時候,她越想起尹靖,但想到尹靖,忽然腦海中又閃進一道陰影,不
禁聯想到那美艷絕世的香玉公主。
林琪聰明絕頂,她想香玉公主既把尹靖誘進「海天別墅」,而又傳他「九曲森
門林」的秘訣,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尤其每當提起香玉公主的時候,尹靖的臉上都
會浮現出一絲難以言狀的遐想和溫柔的光彩。加以從尹靖屢次對獨臂老太婆的容讓
袒護,她推測尹靖和香玉公主,一定有著極不尋常的關係。
想到此,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玉面書生已降得快見不到了,才小心翼
翼地緩緩下移。
且說尹靖快降到崖底,忽聞叱喝、慘號、刀劍相擊聲殺成一片,吃了一驚,低
頭看去,但見一輛很有氣派,由四匹雪白健馬駕馭,低垂著錦繡羅幃的七香車,後
面還有兩輛馬車,載負著傢具細軟,車前車後,有一二十個官兵保護著,正同一群
山賊強人作殊死之鬥。
前頭有一位黑臉武土,手執長槍、騎在一匹戰馬上,槍法猛辣,正和三個刀法
精純的綠林悍盜,拚鬥得異常激烈。後面,或一個官兵殺二個山盜,或二個山盜殺
一個官人,或一個和一個對殺,也拼得風雲變色,難分難解。
旁邊有一位顴骨高凸,兩眼下凹的頭陀,及一位長髮垂肩的怪人,二人面帶冷
澀倨傲之色,正靜立在一旁,偶而把日光瞟過去,看那黑面武士和那三個大漢激戰
的情形。看情形,這二人大概是這股山盜的首領。
在那華麗的馬車旁邊,有一個官兵正同二名山盜在廝殺,突然那官兵雙拳難敵
四手,被砍了一刀負傷倒地,那二名山盜迅速地往那豪華馬車撲去,酣戰中,有一
位官兵急忙殺過來抵當,沒有幾招又被砍倒。
那黑面騎馬武士,雖然武功不錯,無奈和他對陣那三人,刀法異常厲害,心裡
急得幾乎把肺氣炸,大吼一聲賣個破綻,長槍顫動,施出一招「回馬金槍」,掄臂
猛挑,隨聞一聲慘叫,其中,一個大漢被長槍挑得肚破腸流,頓時了帳。其他二位
大漢,被那黑面武土的神勇,嚇得連連退了數步。
那黑面武士,迅速反手拔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唰」的一聲,射向撲往豪華
馬車的二名山盜,頓時有一個背心中了一箭,哀叫一聲,翻倒地上。
未容他射出第二箭,那二位大漢,又揮刀搶攻上來,黑面武士不得不舉槍招架
,但這時另一未中箭的山盜,已伸手揭開那豪華馬車垂簾。
黑面武士這時奮不顧身,一槍挑開一位大漢,拍馬疾衝過去,但另一大漢已舉
刀在他腿上狠狠砍了一刀。突然他大喝一聲,長槍脫手射去,那山盜剛剛揭起豪華
馬車垂簾,已被長槍射中背脊,一陣劇痛,透徹心肺,哀呻一聲,雙腿一軟,登時
了帳。
黑面武士一槍射死山盜,人也同時翻落馬下,那執刀大漢,疾上幾步,揮臂舉
刀當頭砍落。
忽然眼前青影一晃,那執刀大漢悶哼一聲,只覺全身癱瘓無力,人已軟綿綿地
跌坐在地上。
黑面武士自知必死,哪知猛然自筆直的峭崖上,如飛仙般地飄落一條人影,救
了他性命,這時他定晴望去,只見來人是一位俊秀英偉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救了黑面武土之後,接著雙手虛空交拂疾拍,激戰中,頓時有幾十個
山盜,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官兵們忽見奇跡出現,生命有望,不禁歡聲驚喜大叫,把剩下的山盜,殺得狼
狽而逃。
突聞一聲「住手!」聲音宏亮,空谷回鳴。
那些山盜和官兵,心頭猛然一凜,頓時停了下來。
此刻只見那頭陀和長髮怪人,滿臉俱是忿怒和殺氣,那頭陀目射駭人凶光,冷
冷地望著那青衫少年說道:「朋友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人,總該懂得一點綠林規矩,
你想想兄弟這班人靠山吃的是什麼?這筆貨色又不是沒有鏢局承保,朋友你此舉,
分明有意搗翻我們大夥兒的飯碗。」
那青衫少年冷冷答道:「光天化日之下,翦徑劫掠,乃武林敗類,江湖不齒,
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那頭陀臉色驟變,殺氣更熾,陰惻惻道:「朋友既想踩盤子,也該打聽東冥二
煞豈是好惹的人物?」腳下一步一步向那青衫少年逼近,令人一看之下,就知道這
一出手,絕不平凡。
忽然崖腳山壁傳來一聲哈哈朗笑,道:「尹兄先讓東冥二煞來擋擋兄弟的九節
虯龍鞭。」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位雄姿英俊的書生,手提一條長鞭,神態瀟灑而來。
尹靖頷首微笑,正望答腔,那頭陀皺了一皺眉,向俊美書生說道:「尊駕大概
就是名噪江湖的虯龍堡三公子玉面書生呂江武吧!」
玉面書生朗朗一笑道:「正是區區,大師可想嘗嘗小生虯龍鞭滋味?」
話猶未完,自峭壁三、四丈高處,如凌虛仙子般地又輕盈妙曼地飛落一個白衣
絕色美少女,停立在距那俊美書生三尺之外。看起來真像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
頭陀同長髮怪人暗暗吃驚,想這幾個人,怎麼都從峭壁上下來!
玉面書生正走出了二步,忽聞林琪甜甜地叫了一聲:「呂少堡主。」
玉面書生聽得全身毛孔都全部舒適服貼,於是停步瀟灑地一笑道:「林姑娘有
何指教?」
林琪微笑道:「東冥二煞是黑道上有名的人物,還是由尹公子對付他們吧。」
語氣之間,似含有關懷體貼之意。
玉面書生五臟六腑如被熨斗熨過一般,爽快笑道:「東冥二煞,在下量還有足
夠的能力打發他們。」
林琪輕輕笑問道:「呂少堡主,你的武功和東冥二煞相比如何?」
玉面書生怔了一下,一時想不出林琪問這話的用意何在?
不過他也是聰明人,知道林琪喜歡拿張三、李四比來比去,一定是有用意的,
當下微微一笑道:「如果單打獨鬥,在下相信,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的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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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鶴 掃瞄 張丹楓 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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