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第一章 長安霸主】
【第二章 迷霧疑雲】
【第三章 留狼於室】
【第四章 陰毒陷阱】
【第五章 趕盡殺絕】
【第六章 袖里乾坤】
【第七章 枷下對美】
【第八章 咫尺天涯】
【第九章 陽世陰境】
【第十章 萬寶之穴】
【內容簡介】 《斷腸花》內容簡介“銀衛府”主人君惟明﹐因武藝高強﹐天下無敵﹐被江湖 黑白道上好漢稱為“魔尊”。不料被自己的摯友童剛設計陷害﹐在前往悅豐錢莊處 理事務之時﹐誤飲毒酒慘遭暗算﹐身陷囹圄﹐受盡摧殘折磨﹐還被逼迫帶路去尋找 自己藏珍寶的山洞。 人面獸心的童剛一面發布君惟明遇難的噩耗﹐一面伙同君惟明的未婚妻接管了 君的基業﹐惟明的忠實僕從和部下相繼遭到暗算、殘殺﹐有的被打入死牢。 歷盡磨難的君惟明。在開啟自己藏寶山洞的一剎那﹐被隱居在洞中的師叔解救 ﹐僥幸生還。又因為他的正直、剛毅、勇敢頑強﹐感動了綁架他的“紅蠍”金薇。 在金薇及她的一家幫助下﹐君惟明開始了血腥的復仇﹐手刃叛徒﹐讓陰謀的策划者 童剛碎屍萬段﹔喪盡天良的未婚妻羞愧得自刎身死﹐參與陷害他的人格殺勿論。與 此同時﹐君惟明又同“紅蠍”金薇萌發了新的愛情。 作者並沒有有意渲染人類之間的血腥殘殺﹐把筆下的武林豪俠神化﹐而是賦予 人物以靈、肉、情感。把主人公在柔情與仇敵﹐正義和邪惡面前矛盾的內心展示無 遺。讀者可以從主人公的復仇中﹐體會到他內心深處愛與恨交織的痛楚﹔從刀光劍 影的殘殺中﹐感受到人類良知的復蘇。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柳殘陽第一章長安霸主 這是一柄外表看上去美麗而又奇異的兵器 ﹐有四尺長﹐柄桿是銀色的﹐把手用紫檀木裝成﹐有四道指凹﹐柄與桿相連的地方 垂著一圈柔軟的黑皮套索﹐順著銀燦燦的柄桿望上去﹐有五根拇指粗細的鋼條自桿 身分開﹐組成一個同心弧形又收攏於桿頂﹐看去﹐就是一個中空的瓜形圖案。 那五根鋼條本身並不是渾圓的﹐打磨得鋒利無比﹐就像五把彎刃﹐閃耀著藍汪 汪的光芒﹐在五根鋼條束攏的頂端﹐更有一枚兩寸長的尖錐伸了出去﹐似是一只魔 鬼頭上的角﹗此外﹐角旁還嵌著兩串如小孩巴掌的金月形薄片。略一振動﹐即會發 出清脆的撞擊聲。 這柄兵器的外形便是如此﹐只要一個懂得什麼叫“死亡”的人﹐他便會明白這 件東西正是送你到那個境界去的最佳工具﹔它極像佛門中的禪杖﹐只是短了很多﹐ 而且式樣也兇惡了點! 現在﹐這柄兵器正在輕輕舞動著﹐它上面的兩中余月形銅質薄片嘩啷啷的抖撞 ﹐一雙修長而白晰的手﹐用一塊棉布蘸著油﹐珍惜地細細拭擦著它。 這雙修長白晰的手﹐是這位年輕人的﹐他有兩只海一樣深邃﹐冰一樣冷酷﹐又 夢一樣迷蒙的丹鳳眼! 眉毛是濃黑而微微斜聳向鬃角﹐鼻子端正而挺拔﹐唇紅齒白﹐每當唇角撇動﹐ 便帶有一股似笑非笑的瞄人意味。 嗯﹐不折不扣的一個美男子﹐假如﹐他能在雙瞳中少露出些寒森的光芒﹐多漾 出些迷蒙﹐嘲弄﹐或挑逗的神情﹐那麼他給人的印象一定便是和諧而可親的了。 他身上是一襲白袍﹐袍袖各繡著一朵金色的“斷腸花”﹐花形十分獨特﹐有六 瓣細長微卷的花瓣﹐九根相互交叉的花蕊﹗‘斷腸花”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奇卉﹐中 原一帶絕無﹐它只生長於大漠深處的石隙里……舒雲忙道﹐“公子放心﹐一切俱已 妥善﹐只待啟程了。”君惟明用手揉揉面頰﹐有些感喟的道﹕“近年來﹐道上的規 矩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們鐵衛府支撐著偌大的局面﹐大小事情憑我的‘黑羽箭’ 也能解決﹔可是﹐自去年立秋以來﹐連出了四次大庇漏﹐‘黑羽箭’竟也有些朋友 不肯買帳了﹐非得勞動我們的人﹐或我自己親自出馬不可。舒雲﹐你知道﹐這里面 除了顯示江湖中仍有一干不開眼的角色外﹐還有什麼其他含意麼﹖”舒雲沉吟了一 下﹐謹慎的道﹕“這個……還請公子明示。”君惟明冷笑一聲﹐道﹕“很簡單﹐這 顯示著可能已有一股我們尚未察覺的暗流在形成。一股反對我們﹐打擊我們﹐阻撓 我們的暗流已在形成﹗”舒雲驚愕地道﹕“反對我們﹖打擊我們?阻撓我們?公子 ﹐你老是說﹐呃﹐有些人想和我們鐵衛府過不去?是在長安及陝晉這方圓萬兒八千 里的地盤內?”君惟明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意思。”舒雲嚥了口唾液﹐ 吶吶的道﹕“那些人﹐可是吃錯了藥?要不﹐便是有些迷糊了……他們也該曉得﹐ 鐵衛府的聲威震動半邊天﹐鐵衛府是用血和命在這里扎下根的﹐。沒有人能搖動得 了﹗”君惟明笑了笑道﹕“舒雲﹐你也太自信了﹐連高山大海都會移轉湮滅﹐渺小 的鐵衛府又算得了什麼?不要過分輕視對方﹐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們大家 湊合著維護這個局面﹐心力盡到了﹐即便不能圓滿﹐好歹也認命。其實﹐鐵衛府也 不是容易扳倒的﹗”舒雲淡談的眉毛皺成了一條黃疏疏的暗紋﹐他微帶憂慮地﹕“ 公子﹐明日之行﹐我老覺得不大對勁……照說﹐南松城我們那家錢莊是由青豹楊陵 主持著﹐而楊陵又是府里派出去的好手﹐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叫五個蒙面人洗劫一空 ﹐結果連人家的來龍去脈也沒摸著?楊陵不論心計或武功都是相當老辣的﹐這一次 他竟會如此糊塗﹐實在太出人意料!”靜默片刻﹐君惟明道﹐“不要太責怪楊陵﹐ 他已經十分難受了。舒雲﹐人都有失算的時候﹐就連我也不能例外﹗” “公子﹐我追隨你已有十二年之久﹐從你稚髻方除直到今天。但是﹐我還想不 起你在什麼時候失算過……”他頓了頓又道﹕“‘西土有佛﹐北地出魔’!公子﹐ 就憑你﹐鐵衛府的魁首﹐北地千萬里的武林霸王﹐任什麼事你也一定出不了漏子的 ﹗”君惟明大笑道﹕“小子﹐用不著把道上流傳的那些歌曲搬出來奉承我﹐姓君的 從來不吃這一套。固然‘西土有佛’﹐但北地也不是就只出了我這個‘魔’﹐厲害 的人物多得很。而且﹐我並不承認我是‘魔’﹐大家都知道﹐君惟明是一個擁有百 家行號﹐資財雄厚﹐產業無數﹐生意買賣遍及北地及江南一帶的殷實商紳。唯一與 其他商紳不同之處﹐便是不請保鏢護院﹐不買任何邪門江湖黑白兩道角色之帳。另 外﹐就是略微年輕一點而已。是麼﹐舒雲?”舒雲低低的道﹕“表面上是如此。”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當然﹐骨子里雖然我還是這個圈子的頭兒﹐但也只能讓人 家認為我們僅是老板伙計的關系﹐不可叫那些老實的朋友們過於含糊了!”舒雲表 情古怪的道﹕“但是﹐公子﹐他們早就敬畏我們了﹐他們曉得鐵衛府是什麼樣的地 方﹐更曉得公子你是什麼樣的人物﹗”君惟明聳聳肩﹐笑道﹕“那也無可奈何﹐我 們的鋒芒收斂得尚不夠﹗”舒雲道﹕“對那些商家和道上的朋友﹐我們一直都是仗 義資助﹐盡力維護。在這種情形下﹐公子﹐要想對那些平實商紳隱瞞我們武林中的 身份﹐對道上同源掩護我們在基業上的地位﹐都是十分不易的……”君惟明頓首道 ﹕“所以說﹐雙重面貌就難扮了。好像在江湖上混就不能正式做買賣﹐正式做買賣 就不能同時躋身武林。我們也熬過十多年了﹐舒雲﹐其中滋味﹐不好盡說﹐是麼? ”舒雲微笑著道﹕“一下子是掌櫃的與人論斤兩談交易﹐十足買賣人嘴臉﹔一下子 又帶著家伙和小子們刀來拳往變成了江湖客﹐公子﹐你說﹐我們過得多絕?”君惟 明舔舔嘴唇﹐道﹕“我常想﹐我們這些人逐漸打進了買賣行﹐雖處處顯得有些束手 束腳﹐但也比武林中上者設場教徒﹐保鏢走馬﹐下者打家劫舍﹐落草為寇高明得多 了﹐至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舒雲點頭笑道﹕“公子說得是﹐這十幾年﹐也虧 公子帶著我們這般老弟兄走上正路﹐從定單幫﹐阻大道﹐跑碼頭﹐劫肥羊﹐逐步開 設了賭館﹐酒樓﹐更從賭館﹐酒樓扎下了根基﹐又陸續增營綢緞店﹐山貨行﹐錢莊 ﹐銀樓……強似以前那些日子太多大多了﹐起碼心理上夠安憩滿足……”君惟明一 拍手﹐道﹕“為了交結你們這批活寶﹐我老爹老娘遺下來的偌大家產耗了個精光。 我如果不早點動動腦筋﹐哼﹐只怕現在我還得領著這干人打家劫舍﹐干那無本生意 呢。成天和仇家打遭遇﹐和官府的海捕公文捉迷藏﹐可真夠受……好在今天總算有 個眉目了﹐你們九個人也個個腦滿腸肥﹐似模似樣啦﹔早年花掉那些錢財﹐如今只 怕賺回百來倍還有余……” 舒雲挪近了一步﹐道﹕“公子﹐你那個時候大約至多十七八歲吧?卻一點也不 像江湖中人﹐完全是一派候門巨第出來的公子哥兒模樣﹐白生生的﹐俏軟軟的﹐就 像風都吹得跑﹐一巴掌能打你三個溜地滾……”君惟明一眨眼﹐笑道﹕“後來呢? ”舒雲尷尬地一笑﹐道﹕“當時我們已經相當有名氣了。你老人家那副吊兒郎當﹐ 神氣十足富家公子脾氣﹐一入眼我們就看不慣。恰好我們幾個人正在那座向善寺的 後院商量一樁買賣﹐你老人家背著手晃來晃去﹐搖頭擺腦地不肯走﹔我們早就看你 不順眼﹐認走你是有心前來搗蛋﹐說不准還是那一邊來臥底的奸細﹐焰龍方青谷第 一個忍不住就上去找你碴子﹐那里曉得還沒有來上幾下﹐你老人家一巴掌……唉! 就把方青谷打得三個溜地滾﹗”君惟明大笑道﹕“後來﹐你們就更不要臉了﹐四個 高頭大馬的狗熊漢子一起上﹐好家伙﹐還真狠著呢﹐像是一起手就要生剝了我似的 ……”舒雲摸摸左腰﹐像是還有余痛似的道﹕“公子﹐你當時的身法簡直又快又絕 ﹐我們四個全吃了大虧。我左腰眼上的這一記﹐差點就痛得我閉過氣去……相隔十 幾年了﹐每一想起﹐不覺還心顫膽寒﹐余悸猶存……” 君惟明伸直兩腿﹐又晃動著雙臂﹐笑道﹕“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是一個奇 妙的東西。舒雲﹐我在十五歲時已經給人家渡過魂﹐武林朋友稱我為‘魔童’。碰 著你們時我十七歲﹐那時現有一種要不得的念頭﹐對手之下不留活口。可是﹐自那 次我和你們相遇後﹐我非但沒有想宰殺你們﹐反交成了朋友﹐不僅交成了朋友﹐更 廝守至今。在基業發展上互倚互重﹐在生命血脈上相托相賴﹐宛如親手足﹐親骨肉 。看這情形﹐我非得和你們一輩子粘纏下去了﹐嗯?”舒雲動容道﹕“公子。若不 是你﹐我們弟兄們恐怕誰也沒有今天這等衣暖食足﹐出馬入閣的風光……”君惟明 哈哈一笑﹐道﹕“你也不要如此謙虛﹐今天的局面﹐並不是憑我一己之力便可以造 成的﹐是靠大家齊心合力﹐團結無間。十二年來﹐鐵衛府的威名蒸蒸日上﹐鐵衛府 ‘九煞’、‘三豹’、‘一郎’的聲勢亦傳揚江湖﹐如風遍野。相應的﹐鐵衛府的 各種生意也越做越大﹐交易日甚﹐大家全都有了成就﹐至於我﹐唯一的收獲便是從 ‘魔童’變為‘魔尊’了……”舒雲低沉的道﹔“公子﹐外邊一些不明就里的人﹐ 一提起你老的名號來莫不談虎變色﹐都以為你是殺人如草芥﹐兇狠如虎狼的陰毒殘 酷之徒。其實﹐他們全錯了。公子你的狠辣﹐也得看是對哪種人﹐並不是對每個人 都這樣的。我們府里上下弟兄﹐誰不認為公子是天下一等的好人?”君惟明一揮手 ﹐笑道﹕“少灌我迷湯。我從來就不管人家怎麼批評我﹐議論我﹐‘魔尊’這兩個 字本來並不好聽﹐便是我想取個文雅點的名號﹐又有什麼法子呢?這不是我自己可 以決定的事……” 他感嘆一聲﹐又道﹕“舒雲﹐莫亡了﹐有些朋友還說我風流好色﹐經常拈花惹 草﹐就差點沒把我形容成皇帝老九﹐後宮中還藏著佳麗三千了……”舒雲失聲而笑 ﹐君惟明在他的笑聲里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步﹐他又扯─回原先的話題﹕“舒 雲﹐昨天南松城那邊楊陵派回來的人﹐說損失了多少金銀?”舒雲面色一變﹐道﹕ “被劫去黃金五千兩﹐白銀三萬兩。另外﹐以我們信譽擔保兌付的銀票十萬兩!” 君惟明神情絲毫不變﹐又道﹕“傷亡可是十一名?”舒雲點點頭﹐道﹕“七死四傷 。”君惟明又蹬了幾步﹐平靜地道﹕“楊陵猜測說是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干的? ”舒雲有些忐忑的道﹕“是的。”君惟明道﹕“有什麼依據?”舒雲嚥了唾沫﹐道 ﹕“事情公子已經曉得了﹐五天前那夜約摸三更﹐五個天殺的蒙面人從五個不同的 方向潛進了我們南松城的‘悅豐錢莊’。楊陵當晚稍稍喝多了點酒……”君惟明不 耐煩地道﹕“這些我都得到稟報了。那五個蒙面人身形高大﹐操同式兵刃──‘尾 錘刀’﹐從頭至終﹐五個人全沒有吭過一個字。他們技藝強悍無比﹐動作快捷﹐行 事老練鎮定﹐又加上心狠手辣﹐舒雲﹐就憑這幾點楊陵就判斷是小玄洞的‘飛角五 豪’?再沒有別的依據了?”舒雲低聲道﹐“公子﹐當時﹐楊陵未能截住人家。自 己也掛了彩﹐他事後又追不出線索來﹐因此只好就南松城左近的江湖環境來推斷… …”君惟明冷冷的道﹕“說﹗”舒雲忙接下去道﹕“楊陵之所以猜測‘飛角五豪’ ﹐有幾個理由﹐其一﹐‘飛角五豪’的身材極高大﹐和那五個蒙面人十分相似﹔其 二﹐‘飛角五豪’在十五年前方始出道﹐五個人所用的兵刃也是‘尾錘刀’﹔其三 ﹐‘飛角五豪’近年來生活不佳﹐手頭異常拮據﹐其四﹐他們居住的小玄洞是在竹 葉山上﹐而竹葉山離南松城很近﹐只有二十里路不到﹐運那批金銀相當方便……” 君惟明賂一沉吟。道﹕“這件事發生之後﹐楊陵曾有親筆信給我。他為此事汗顏不 安﹐信中也提起過對‘飛角五豪’的懷疑﹐只是沒有說明原因﹐我想﹐他可能自己 也沒有把握所以才不敢提……” 舒雲小心的道﹕“楊陵交待傳信的弟兄口頭上告訴我的。公子﹐當時我也覺得 理由有些牽強﹐故而未敢稟報公子。這種事情不是玩笑﹐一但弄不好﹐非但東西找 不到來﹐還白白得罪了人﹐結下了仇……”君惟明笑了笑﹐語聲和緩了許多﹔“這 一﹐楊陵可真叫糊塗。他素來精明強干﹐卻讓人家耍弄了。舒雲﹐你覺得其中有什 麼不對的地方麼?”舒雲猶豫片刻﹐道﹕“我完全相信楊陵所說的一切經過﹐只是 ……我想﹐老辣精於的楊陵似乎不應該這般差勁﹐非但未能阻止對方五人的打劫﹐ 連人家一個人也沒堵住﹐反而自己這邊連傷帶死的損了十幾人﹐事後﹐費了兩三天 時間仍然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以楊陵昔日的能力﹐他這一次的表現像有些失常 ……”君惟明緩緩的道﹕“誰也有失常的時候。舒雲﹐楊陵一定真是束手無策了﹐ 否則﹐他決不會在信上一再要求我親自前去處理此事。 他必然有無力解決的問題。你該知道﹐我去了﹐楊陵的面子上並不會增加光彩 ﹗”舒雲點點頭﹐道﹕“我相信……公子﹐有些事在信上也不好講﹐說不定我們到 了那里會把經過情形弄出個眉目……”君惟明吁了口 氣﹐道﹕“但願如此了。”舒雲輕輕的道﹕“公子﹐明晨我和鬼見愁夏一朗隨 你離開府里﹐費小姐可知道了?”舒雲口里提到“費小姐”﹐君惟明不由展顏笑了 ﹐就像服下了一顆順心丸那般愜意﹐他雙目中閃射著炯亮的光彩﹐愉快的道﹕“她 知道﹐我決定要去時﹐已告訴過她……”展開了悒結的眉毛﹐舒雲道﹕“公子﹐說 真的﹐費小姐被公子你救回府里也有近五年的時光。這五年可不是個短日子﹐任什 麼樣的情感也該建立起來了。我們大伙兒全看得清楚﹐公子十分喜歡費小姐﹐費小 姐對公子不消說也有意。公子曾在賊人手里救過費小姐﹐即是沒有這樁事﹐就憑公 子你堂堂儀表﹐再加上你的聰明才智﹐費小姐也會心甘情願的。公子﹐你也二十七 八歲的人了﹐不能老把全付精神放在府里府外﹐自家的終生大事也該早些斟酌啦… …”君惟明摸摸下頷﹐似笑非笑的道﹕“不要急﹐舒雲﹐就快了﹐這次南松城之行 後﹐假若再沒有什麼漏子﹐你們就等著喝喜酒吧。”舒雲高興得睜大了兩眼﹐興奮 的道﹐“真的﹐公子﹖”君惟明笑著﹐道﹕“當然﹐這豈能兒戲?”搓著手﹐舒雲 殷切的道﹕“那我們可得快去快回﹐早點回來准備公子的喜事。這可不容易哪﹐要 好好熱鬧熱鬧﹐鐵衛府十幾年來﹐這要算是第一號令人喜悅的事了!”君惟明笑道 ﹕“老實說﹐我自己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呢﹐你就是再急﹐也還沒有我心中來得急﹗ ”舒雲一伸大姆指﹐道﹕“行﹐公子﹐還是你有辦法﹐‘西土有佛’!”君惟明古 怪的一笑﹐無可奈何的道﹕“‘北地出魔’﹐其實我非‘出魔’﹐對湘湘﹐我幾乎 ‘入魔’了……”舒雲笑道﹕“費小姐也的確是美艷絕倫﹐傾城傾國。公子﹐自古 英雄襯寶刃﹐才子配佳人﹐公子是文武兼備﹐儀表堂堂﹐費小姐是溫柔朔淑、秀麗 無雙﹔公子與費小姐並蒂連理﹐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壁人!”君惟明眨眨眼﹐愉快 的道﹔“謝了﹐舒雲﹐你這張嘴巴真叫靈巧……”舒雲回憶著﹐道﹕“費小姐是官 宦世家﹐可惜時乖運蹙﹐在她父親罷官還鄉之際﹐被三羅漢率領著一干爪牙截擊子 黑馬坡。幸虧你經過該地.才在三羅漢手下救出了費小姐。三羅漢並不好惹﹐公子 你以一己之力深入重圍之中﹐能將費小姐在九死一生里救出來﹐這份能耐﹐也真不 是常人可以辦到的……”君惟明平淡的道﹕“其實我還是到晚了一步﹐湘湘的全家 主僕已全被三羅漢斬絕了﹐要不是三羅漢中的老二銀羅漢劉達對湘湘別有異心﹐想 劫持她回去收做侍妾﹐只怕她早也做了刀下之鬼。幸而劉達這小子色迷心竅﹐末對 湘湘施展毒手﹐我才趕到救她出來……”舒雲低沉的道﹕“公子﹐費小姐的尊翁聽 說官至工部員外郎﹐因為耿直坦率﹐公正不阿﹐遭到小人所忌﹐在屢受打擊之下才 罷官回里的?”君惟明點點頭﹐道﹕“是的﹐宦海之中﹐本來便是波譎雲詭﹐變幻 無常﹐毫無道義情理可言﹐湘湘的父親早就看透了﹐才毅然告老退休……那里知道 躲過一關卻難逃再劫﹐到底還是喪在那一般江湖草莽的手上……”舒雲喟然一聲﹐ 道﹕“不過.費小姐的敗家之痛﹐已在公子的柔情蜜意里逐慚平復了……”君惟明 豪邁的笑了起來﹐道﹕“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自古以來男女相悅之情﹐ 便往往可以使一切改觀﹐變得甜美柔和……”舒雲頗有同感的道﹕“看情形﹐費小 姐的確已是如此了。”君惟明目光中含蘊著笑意地道﹕“我還忘不了五年前的那個 黃昏﹐夕陽的光輝紅得像血。 在黑馬坡下﹐三羅漢那三副尊容也全叫晚霞給染紅了。他們震驚地望著我﹐那 模樣﹐活像看到了鬼。但他們不服氣﹐最後還是和我動了手……”他笑了笑接道﹕ “很多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他們就正是如此。動手的結果﹐三羅漢中的銀羅漢 折了一條臂﹐鐵羅漢瞎了一只右眼﹐他們的老大金羅漢也在額上掛了彩﹐這才乖乖 的收兵息鼓﹐離開黑馬坡﹐留下十幾具遺屍﹐無數箱籠物品﹐以及﹐嗯﹐一雙正含 淚對我凝視的眼睛。那情調﹐夠美了﹐雖然還帶著淒槍……”舒雲闊大的嘴巴裂了 裂﹐道﹕“這也是緣分﹐公子﹐假如你晚一點經過或早一點經過黑馬坡﹐或者費小 姐不願在我們府里留居下來﹐只怕你們這段姻緣就得另琢磨了……”君惟明安詳的 道﹕“當時我救回湘湘﹐並沒有想到她會住下來﹐這是她自己要求的。我一思忖也 好﹐她故里千葉鎮﹐已沒有什麼至親了。世事多險﹐人海茫茫﹐一個孤身少女﹐又 帶著偌大行囊家私﹐獨自一人往前闖﹐也令人擔心。所以﹐便應了那句俗話﹕‘好 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君惟明頓了頓又道﹕“我答允她住了下來。這一住 ﹐唔﹐人總是有情感的。 舒雲﹐五年並不是太短的日子﹐我與湘湘的情感也就這麼種下了……她為人處 世也還頗有條理﹐和琪妹以及大伙兒亦十分相得。我想﹐你們一定不會反對的﹐是 麼?”舒雲忙道﹕“哪會反對﹔簡直贊成極了!”君惟明一拍手﹐笑道﹕“好﹐到 時我多敬你三杯﹗”舒雲微微躬身﹐道﹕“謝公子抬舉。” 君惟明愉快地笑了。他正想在說什麼﹐書房的門外﹐響起一陣輕輕的啄剝聲﹐ 聽到叩門聲﹐便會令人想到那叩門的人﹐一定是知書識禮的﹔君惟明低沉的道﹕“ 進來。” 門兒悄悄地開了﹐在門被推開的一剎那﹐這間書房突然明亮了不少﹐一條窈窕 的身影婀娜地飄了進來! 在這副身段之上﹐是一張秀美無比的面孔﹐象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似還沾著 晶瑩的露珠。嗯﹐十七八歲的姑娘﹐眉梢唇角﹐尚依稀有著君惟明的神韻呢。 看到這少女﹐君惟明愛憐地迎上前去握住她的一雙小手﹐和藹地道﹕“琪妹﹐ 你不是在雁樓上陪著費姐姐奕棋麼?怎的又來到這里?有事?”舒雲也恭敬的道﹕ “二小姐。”這位美麗嬌柔的少女﹐是君惟明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了。她叫君惟明的 胞妹。君惟明自小便對她愛護有加﹐視若拱璧。 對她﹐君惟明不僅只是一個兄長﹐他還兼有母親的慈祥及父親的嚴肅。他用多 種感情貫注在君琪身上﹐而這多種不同的感情融匯起來也只是一個意義﹕愛﹐深摯 的愛。 君琪向旁邊的舒雲微微點頭﹐顯然她想裝出一付快樂的模樣﹐但是看上去卻是 那般牽強﹔柳葉眉兒並沒有因那抹生澀的笑意而舒展﹐雙眸中的悒郁也不能由她唇 角的彎撇而掩遮﹐她好象有一股不可言諭的憂愁﹐一片沒法言傳的淒楚﹐就好象一 縷驚恐的黑霧正積壓在她心上﹐以至這位向來明媚活潑的少女竟在這時顯得沉默寡 言了……十分迅速的﹐君惟明便察覺到妹子的這種反常神態。他記得﹐早晨看見她 在雁樓奕棋時還是相當正常的﹐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怎麼就這一會兒便變成 了這樣。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垂下頭﹐君琪低聲的道﹕“哥﹐我可以……和 你說幾句話麼?”君惟明疑惑的看著妹子﹐頷首道﹕“當然﹐你不是從來就有話必 說的麼?今天怎麼客氣起。 來了?說罷﹐琪妹﹐無論你想說什麼!” 猶豫了一下﹐君琪的嘴唇微微蠕動﹐卻沒有出聲﹐目梢幾乎難以察覺的向一側 肅立的舒雲動了動。君惟明笑笑.他隨即道﹕“舒雲﹐你先下去吧。”舒雲躬身向 二人施禮﹐退了出去。臨出房﹐還將門兒掩緊了。君惟明在太師椅坐了下來﹐笑道 ﹕“說吧﹐琪妹﹐你有什麼心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迷霧疑雲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怔怔的凝注著君惟明。君惟明坐在那里﹐那 般沉靜﹐那般安詳﹐那般雍容﹐又那般威武﹗他似一座山﹐一片海﹐又是雄壯﹐又 是廣瀚﹐有一種渾然治大的力量﹐一種無可比擬的深邃﹐那是她的兄長﹐長安城鐵 衛府的魁首﹐陝晉一帶的武林霸主。時勢最雄厚的巨閥……天下聞名的絕才﹐而他 坐在那里﹐正在溫和柔善的瞧著自己的胞妹……君琪。 君琪幽戚的道﹕“哥﹐聽費姐姐說﹐你要出遠門?”君惟明哈哈大笑著﹐道﹕ “傻丫頭﹐你之所以悶悶不樂﹐象個病美人似的﹐可就為了這樁事!”嘆了口氣﹐ 君琪低細的道﹕“哥……”翹起二郎腿﹐君惟明打斷了妹子的話﹕“小東西﹐你怎 麼搞的?膽子越來越小了。你想想﹐十多年來﹐我刀山劍林﹐龍潭虎穴﹐哪種危險 的地方沒有闖過﹐哪種生死線上沒有跳過?這多年來﹐又奈我何?君惟明仍是活生 生的君惟明﹐並沒有缺條胳臂少只腿的﹐是麼?你又不是不曉得為兄我這幾下子﹐ 還用得著愁眉苦臉象跑了丈夫一樣?哈哈﹐放心﹐人家想坑我還不是件密易事…… ”白嫩的臉蛋兒白得十分不正常﹐甚至有些兒發青﹐唇角在不住抽搐著﹐以至君琪 的語音有些顫抖了﹕“哥……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君惟明“嘖”了一聲﹐ 道﹕“我是前天晚上決定自己走一趟的﹐昨日午膳時順便告訴你費姐姐﹐本來想一 並告訴你的﹐但你恰好出門買女紅去了﹐我事情又忙﹐一拖就過了一天。你來得正 好﹐本來我也想稍停便去雁樓找你﹐早上我經過樓下時看見你在和你費姐姐奕棋﹐ 你們兩個還象蠻開心似的……” “開心?”君琪苦澀的一笑﹐幽幽的道﹕“哥﹐你應該早點給我講……”君惟 明奇怪的道﹕“早點遲點有什麼不同呢?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琪妹﹐以往 我也經常出門啊﹐你卻好象並沒有太注意……”君琪脫口道﹕“但這次不一樣﹗” 君惟明怔了怔﹐道﹕“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愣了好一會﹐君琪的目光復雜而 痛苦。她又垂下頸項﹐掩飾的道﹕“我是說……哥……我老覺得有……有些不安… …”沉默的凝視著妹子﹐好一會﹐君惟明緩緩的道﹕“你心里有事﹐肚中有話。琪 妹﹐告訴我﹐你想說什麼?你知道什麼?不要瞞我﹐講出來……”驚慌的退了一步 ﹐君琪恐懼的道﹕“我不知道什麼﹐也沒有想什麼……哥﹐我只是害怕……你這次 出門會遭到不幸……哥﹐我是真伯……”定定的看著君惟明淡淡的道﹕“琪妹﹐你 可是只想告訴我這些?”君琪惶亂而忐忑﹐忙不迭的點著頭道﹕“真的﹐哥……我 ……我……我求你別去……”雙目的光芒閃射如電﹐冷厲似刃﹐君惟明沉靜的道﹐ “為什麼怕?琪妹﹐你知道大哥是從來沒有失過手的﹐而且﹐大哥是‘魔尊’﹗這 兩個字﹐曾使千萬人聞名喪膽﹗” 用力搓揉手中那條水綠的小絲絹﹐君琪囁嚅的道﹕“這……這……哥﹐這只是 一種直覺……你每一次出門﹐我都毫無不安的感覺﹐這一次只是……一直覺得心緒 不寧﹐神智恍惚﹐似是大難臨頭一樣淒惶無主﹐哥……你別去吧……”慢慢自椅上 站起﹐君惟明低沉的道﹕“琪妹﹐你費姐姐講過什麼話了?”猛的一哆嗦﹐君琪驚 恐的張大了嘴﹕“講……過什……麼?沒有……沒有……”疑惑的瞧著自己妹妹﹐ 半晌﹐君惟明才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道“你今天出奇的不正常﹐琪妹﹐你似乎被什 麼東西蠱住了﹐要不﹐便是有什麼陰影罩在你心上。或者﹐你昨夜做了一場夢尚未 忘記?”唇角跳動著﹐連頸項上隱細的青脈也突浮出來﹐君琪的冷汗涔涔﹐她抽著 氣窒重的道﹕“這……這確是一場惡夢……哥……我還沒有醒啊……” 大步踏上前去﹐雙手扶著君惟明發覺他的妹子正在哆哆嗦﹐唔﹐像生寒熱一樣 在哆嗦!深深的看著她﹐君惟明柔和的道﹕“妹﹐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樣不寧? 這樣害怕?說出來﹐相信你的兄長﹐他可以力拔山﹐氣凌雲﹐揮杖掃千軍。 你有任何事﹐你的兄長也能為你承當﹗” 不敢和君惟明的目光相觸﹐君琪“嚶嚀”一聲撲倒在她哥哥的懷里哭出聲來﹐ 珍珠似的淚水﹐剎時就像斷了線……好像一下子走進五里霧中﹐君惟明被弄得迷糊 了﹐他的妹子﹐素來都是開朗而嬌刁的呀! 不要說流淚﹐便是連眉頭也難蹙上幾次﹐怎麼……怎麼今天這般多愁善感﹐悲 惶無常呢?她是得知了一些自己尚不知道的事嗎?抑是真有那種忐忑不安的直覺產 生呢? 輕柔的攬著君惟明用背袖為她拭去淚水﹐邊安慰道﹕“不哭﹐乖﹐你看你這麼 大的姑娘家了﹐還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別人笑話?”把臉深深埋在君惟明的杯 中﹐君琪仍然不住的抽噎﹐她嚥泣著道﹕“不要去……哥……答應我……不要去… …”溫柔的拍著妹子肩頭﹐君惟明婉轉的道﹕“琪妹.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與地 位﹐現在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你想想我怎麼可以不去?這不只是財物被劫﹐其中 更包含了我們的名聲和信譽。假如我不管﹐財物白白損失了﹐人命也白白犧牲了﹐ 我們還有什麼顏面再在江湖上立足?我們還有什麼臉皮扛著鐵衛府的招牌在天下混 ?這還不說﹐例子一開﹐以後人人都可以敲我們的悶棍﹐人人都能來劫洗我們﹐到 了那等地步﹐琪妹﹐我們還有活下去的機會麼?鐵衛府並不願意欺凌他人﹐但是﹐ 同樣的我們也不能受他人欺凌﹗”哽嚥著﹐君琪仍然連連搖頭道﹕“不﹐哥﹐你不 要去……我求你﹐就這一次……”和藹的笑著﹐低下頭來﹐君惟明道﹕“琪妹﹐有 很多事情的成敗﹐關鍵只在一次。這一次﹐或者可以使人一帆風順﹐前程坦蕩﹐也 可以令人身敗與名裂﹐萬劫不復。莫要小看了一次。成功與失敗﹐往往便聯系在這 一次……”仰起那張秀麗甜美而又淚痕斑斑的面龐﹐君琪還在抽噎﹐她絕望的睜著 那雙淒迷的眼﹐哀怨的道﹕“哥……你……非去不可……?”君惟明和藹地點點頭 ﹐道﹕“怕是如此了。”說到這里﹐他又道﹕“你是否聽到了一些傳言﹐或者﹐曉 得了某項我不知道的事?”像被毒蛇猛的咬了一口﹐君琪抖動了一下﹐驚慌的道﹕ “不﹐不﹐沒有。哥﹐我只是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目光炯然凝視著她﹐君惟明緩緩的道﹕“真的?”蹩著氣﹐強壓著翻騰的恐懼 與另一些什麼﹐君琪混亂的道﹕“真……的﹗”君惟明釋然點頭﹐道﹕“我相信你 ﹐琪妹。” 君惟明真的相信妹妹跑來勸他打消出門之意只是一種女人家處於長久動蕩生活 下的憂慮反應。他相信妹妹只是忽然心血來潮而產生出那等驚悸的心理﹐他更相信 妹妹今天的反常舉動是屬於突兀的不安後所造成的現象。妹妹不會騙他﹐不會欺他 ﹐那是他的親妹妹﹐世間唯一的親人! 君惟明坦然笑了起來﹐他再一次為君琪拭干了淚水﹐拍了拍她豐碩的臀部﹐開 朗的道﹕“好了﹐別再哭哭啼啼了﹐明早我不待太陽上山使得啟程﹐你這小東西用 什麼送我出門?用眼淚麼?真是該打﹐快給我止住淚水﹐好好笑一下給我看。來﹐ 笑一下﹐我就愛看我的傻妹妹笑﹐那樣天真﹐那樣無邪﹐又那樣頑皮而嬌憨﹐似是 永遠都長不大﹗”聽著哥哥的調侃﹐君琪竟然又是淚如泉湧﹐她哭著撲到君惟明的 杯里﹐悲痛的呼喊道﹕“哥……我……我要……”君惟明連忙安慰著她﹕“要什麼 ?說嘛﹐就是別哭。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哭起來多難看?說吧﹐你要什麼?就是要 天上的星﹐為兄的也設法上凌霄殿去摘﹗” 猛的仰起頭﹐君琪一咬牙﹐嬌美的面容在這一剎間競奇異的變得深邃了﹐這種 神情﹐君惟明從來沒有發現過﹐看上去﹐他這唯一的胞妹像突然換了個人﹐那是一 種陌生的淒楚﹐痛苦的老練﹐世故的哀怨﹐以及﹐含蓄的慚愧與羞辱﹐而這種復雜 又古怪的神情只是一閃。就在她要開口訴說什麼的時候﹐一陣輕幽的榮莉花香已撲 鼻襲來。花香中﹐挾著一個銀鈴般嬌脆的聲音﹕“唉唷﹐你們兄妹兩位是怎麼回事 呀?一個愁眉苦臉﹐悶不吭聲﹐一個眼淚汪汪﹐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就像在生離 死別那般傷心……” 隨著聲音﹐一位美艷無比﹐俏麗得宛似圖畫中人一段的少女已來到了二人身後 。這位姑娘可真是美絕了﹐那兩彎新月似的眉兒高高挑起﹐水汪汪的鳳眼兒就像是 天上帶著霧的星辰﹐迷蒙又清澈﹐看人一眼﹐不銷魂﹐也夠蝕骨了﹐雅致而挺拔的 小巧鼻子帶著些傲氣微微翹起﹐菱形的嘴兒﹐沒有任何裝扮便是如此紅嫩豐潤﹐宛 似一顆美麗的心。 她的一頭青絲隨意挽著﹐以一方玫瑰紅的綢巾松松束扎﹐頭發是那麼黑亮﹐那 麼軟厚﹐似靜止的波浪﹐流瀉的瀑布﹐或者﹐一片濃濃的雲霧﹔這些﹐襯著一身淺 藍色衣裙﹐越發顯得清雅脫塵﹐端秀撫媚﹐有如九天仙女臨凡。看著她﹐便是一個 最最麻木呆納的人﹐也將會情不自禁的生起一股窒息之感……放開了懷中的妹子﹐ 君惟明一揮袍袖﹐笑道﹕“湘湘﹐你也來了?”那位美艷的少女﹐正是費湘湘── 君惟明在五年前自賊手中救回的佳人﹐也是如今的情人﹐她走上前來一把抱著君琪 ﹐睜著那雙令人想一頭撞擊進去的美眸﹐嗔道﹕“惟明﹐你怎麼了?把琪妹﹐欺負 成這個樣子?我不管﹐你要向她陪罪﹐哼﹐還是做哥哥的呢……”君惟明哈哈一笑 ﹐道﹕“湘湘﹐你別皂白不分一上來就打官腔好吧?也不問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沒 頭沒腦就先向我來上一頓?”費湘湘哼了一聲﹐道﹕“我才不管你有理沒理呢﹐我 一進來就看見琪妹在哭。 假如是她欺悔你﹐為什麼你不哭呢?也不怕差﹐這麼一個大男人反來欺負人家 一個小女孩子……”連呼冤枉之下﹐君惟明只得向自己妹妹陪著不是﹐一面低聲下 氣的道﹕“別哭了﹐好妹妹﹐乖妹妹﹐親妹妹﹐你就收收淚好不?再哭下去﹐你這 未來的嫂子便要剝我的皮啦……” 這本是一種足可使人破涕為笑的風趣話。現在﹐君琪果然不哭了。但是﹐她卻 不是破涕為笑﹐或者難以為情的形勢下才不哭的﹐她的淚水就那麼忽然止住﹐生硬 而又麻木。也許是為了某種情緒──人或物的介入──才令她如此這樣﹐此刻﹐她 迅速的冷靜下來﹐仿佛有些恍惚﹐……費湘湘溫柔而關切的用自己雪白的絲絹為她 拭著淚痕﹐親熱的道﹕“乖呵﹐琪妹妹﹐不要難過。有什麼事告訴費姐姐﹐費姐姐 為你出氣﹐別人惹不起這位叱吒天下的‘魔尊’﹐我可不在乎他﹐別哭﹐費姐組一 定好好訓他一頓……” 君惟明只顧欣賞這一付姑嫂依偎樣子﹐他卻忽略了幾點在外人決不會忽略的疑 問﹕素來十分友好而又至愛至敬的費湘湘﹐與君琪﹐雖然攬在一起﹐那手臂只是松 松地挽著﹐一點兒也沒有在此種親熱口吻之下所該有的力量。費湘湘的語氣關切﹐ 但卻缺少了些什麼。假如君惟明能細細體察﹐他便可以察出﹐乃是缺少了真摯的情 感。如他察出這一點﹐再回想一下﹐他就能記起這種情形早在半年之前已發生了。 還有一樁他疏忽的事﹐對費湘湘親切的言行﹐君琪競然冷冰冰的毫無反應﹐更無感 懷﹐像是……像是她也知道她這位嫂嫂並沒有真正關杯她的誠意一般! 扶著君琪坐下了﹐費湘湘輕輕吁了口氣﹐她回頭道﹕“惟明﹐你看你把琪妹妹 氣成了這樣。”君惟明搓搓手﹐苦著臉道﹕“還要我怎麼辦嘛?歉也道了﹐罪也陪 了﹐莫不成還要我學狗叫﹖學猴跳?好了好了﹐就算我不對﹐行吧﹐好妹妹﹐下一 次﹐我一定聽你的話不出遠門了……”“哦”了一聲﹐費湘湘道﹕“原來是為了這 件事?”君惟明頓首道﹕“不錯﹐琪妹今天也不曉得為了什麼突然心血來潮﹐方才 一個人跑了進來死纏活賴﹐軟硬兼施﹐就是不讓我出門。 湘湘﹐你是知道的﹐南松城咱們的悅豐錢莊被道上朋友洗了﹐連傷人帶劫金﹐ 弄得一塌糊塗﹐烏煙瘴氣。如今楊陵這小子一點頭緒也沒辦出來﹐他已遣專差入府 求援。我再三考慮﹐認為還是自己走上一遭比較合適。楊陵是精明人﹐手把子又硬 ﹐連他都弄不出名堂﹐派別的弟兄去也未必高明多少。我去去總是強些。況且﹐借 此也可安慰安慰楊陵﹐聽說他為了此事也夠窩囊喪氣的了……”費湘湘輕輕點著頭 ﹐道﹕“昨天你告訴了我這些!惟明﹐我就答允你去了。我知道你的為人﹐習性﹐ 在私下﹐你是我與琪妹妹的﹐但是﹐在明里﹐你卻屬於整個鐵衛府與你龐大基業的 。惟明﹐我明白你的苦處﹐你有你的負擔及責任﹐我們不能完全占有你。在很多地 方。我們應該替人設想……”向君琪投過去溫柔而略略閃縮的一瞥後﹐費湘湘道﹕ “琪妹妹﹐你就忍下這一次吧。聽姐姐的話﹐你哥哥不是好惹的人﹐他有他不可思 議的本領﹐而且這次他去辦的事並不算太嚴重﹐這在你哥哥來說是不費大力的。他 一定能輕易做到﹐並找出那些壞人﹐很快就全平平安安的回來……琪妹妹﹐你哥哥 有難處……我﹐我比你更舍不得他離開………君琪麻木冷漠地盯著費湘湘﹐道﹕“ 是嗎?費──姐──姐──?” 費湘湘的目光是柔和的﹐但君琪看去﹐覺得費湘湘的目光中合有多種不同的意 味在內。她垂下頭﹐默默無語。 緊迫著﹐表面上卻依舊親切的﹐費湘湘輕輕的道﹕“就讓你哥哥去吧﹐琪妹妹 ﹐要他快快活活的去﹐高高興興的返﹐別叫你哥哥臨要走了還為我們擔一份心事… …” 多麼中肯而體貼的語句啊﹐君惟明用力點頭道﹕‘小東西﹐你都聽見了?你費 姐姐多麼識大體﹐哪象你這般渾球?你還得多向你未來的嫂嫂學學﹐別再鬧了。明 天我一早走﹐至多十日便趕回來。你要我替你帶些什麼東西? 胭脂花粉珍寶玉飾?還是綾羅綢緞?” 緩慢地﹐冰冷地站起來﹐目注君惟明﹐君琪的一雙大眼中神色復雜悔怨已極﹐ 她定定的看著哥哥﹐生硬的道﹕“哥﹐你真要去?”微窘的一笑﹐君惟明道﹕“我 想﹐你明白我無法不去……”他又忙道﹕“來﹐告訴我﹐你想要我替你買些什麼東 西回來?”眼圈倏然一紅﹐君琪又強忍住了﹐她一摔頭﹐哽著聲道﹕“什麼都不要 ﹐哥﹐只要你帶著一口氣回來!” 不待怔愕的君惟明有所表示﹐君琪幾乎是奔跑著離開了這間雅致的書房﹐在她 那急促的腳步聲中﹐君惟明似是聽到自己妹妹抑止不住的哭泣聲……沉默了好一陣 ﹐君惟明臉色十分難看的嘆了一聲﹐他背著手在房中踱著﹐喃喃的道﹕“她是怎麼 了?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悄然來到君惟明身邊﹐微仰起頭﹐費湘湘關切而溫柔 的道﹕“別怪琪妹妹﹐惟明﹐她近幾天情緒不大好……全怪我多話﹐把你要出門的 消息告訴了她……”皺著雙眉﹐君惟明迷惘的道﹕“但她也不該這樣失常啊……在 以前﹐我還不是照樣時時出遠門?而且去辦的事有很多比現在這一件更要兇險﹐可 是琪妹也從來沒有這麼驚惶焦灼過……”費湘湘柔婉的解釋著道﹕“她真是心情不 好﹐你知道﹐惟明﹐一個人心情不好﹐看什麼也都變成灰色的了。記得不﹐兩年前 你為了你一個得力手下受到重傷的事不也煩了好幾天?連我和你親近你都討厭﹐成 天板起臉來冷冰冰的不說一句話?你想想﹐連你這種久經風浪﹐深沉鎮定的人物都 會為了情緒煩燥而一時反常﹐又何況琪妹妹只是一個女孩子?”君惟明稍微開朗了 一點﹐他攤攤手。道﹐“也只好如此解釋了。湘湘﹐琪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 ﹐自小就跟著我﹐由我教育她﹐我們兄妹之間的感情﹐已不像尋常的兄妹了。我們 互相依持﹐互相照護﹐互相關、懷。我除了做她哥哥﹐還須負起慈母嚴父的責任﹔ 她是我妹妹﹐亦須要超出妹妹本份更多的摯愛來鼓勵我﹐勉慰我……我們兄妹彼此 的愛﹐比人家來得深厚﹐來得貼切……要曉得﹐我們若不互相憐惜﹐就難找到能以 憐惜的人了……”明媚的眸子一黯﹐費湘湘垂下頭去﹐幽幽的道﹕“這麼一說﹐惟 明﹐你把我擺到哪里去了?”君惟明笑了起來﹐輕輕擁費湘湘入懷﹐在她的鬢角柔 柔一吻﹐低沉地道﹕“我的湘湘﹐你就要做我的老婆了﹐還與妹妹爭什麼長短呢? 你這大嫂也不怕害躁?”啐了一聲﹐費湘湘臉蠶兒紅紅的道﹕“誰稀罕嫁給你?哼 ﹐你才不害臊呢……”“嘖”的在費湘湘白嫩的面頰上親了一下﹐君惟明興奮地道 ﹕“別生氣寶貝﹐南松城的事辦完了﹐我立即打道回府。 一回來就快馬加鞭准備我們兩人的婚事……” 嬌差地垂下頸項﹐費湘湘的面龐暗中已連連變幻了好幾次﹐那種神情的變化極 難捉摸﹐似是愧疚﹐又帶點兒驚恐﹐像是悲恨﹐又滲著些畏瑟。這些微妙的內心征 候﹐君惟明沒有察覺﹐他有什麼理由注意這些呢?費湘湘與他成婚﹐這原就是天經 地義的事啊。像日月輪轉﹐江河東流一樣.絲毫沒有懷疑的道理……君惟明滔滔不 絕﹐繼續說著﹐“……婚禮一定要熱熱鬧鬧的﹐排排場場的﹐我要使每個來參加我 們大典的人都驚羨你的美麗﹐稱贊你的慧嫻。你要他們永遠忘不了這次婚禮的印象 ﹐在幾十年後還津津樂道……你的父親是朝廷命官﹐交游廣闊。人面熟捻。雖然他 老人家今天不在了﹐但我卻要擺出比他在世時所能替你擺出的最大場面還要大﹐讓 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冥目﹐他女兒終身﹐托在他這從未見面的乘龍快婿身上。我結 你置辦最珍貴的首飾配帶﹐最難求的絲羅綢緞﹐最罕異的奇珠玉寶﹐我們開流水席 ﹐開他十天二十天﹐招待所有想來觀禮之人﹐不論他是尊卑貴賤﹐貧富長幼……” 驀然住口﹐君惟明怔怔的注視著費湘湘。而費湘湘卻似石塑木雕一樣定在那里 不言不動﹐甚至連一點點最微小的反應也沒有。她的面容僵凝﹐目光迷茫﹐似連魂 兒也恍恍悠悠的出竅了……君惟明疑慮﹐搖了搖費湘湘的肩頭﹐略略提高了聲音﹕ “湘湘﹐湘湘﹐你怎麼了?我的話你聽見沒有?”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額﹐費湘湘的 全身抽搐了一下。她如夢初覺般驚悟過來﹐一抹看上去十分酸澀的微笑迅速浮在唇 角﹐她忙道﹕“我……我聽見了。惟明﹐你在說如何籌辦我們的婚禮。”君惟明深 深地看著她﹐低沉地道﹕“今天像有鬼了。湘湘﹐你方才還是好好的﹐怎麼一下於 也變得迷迷糊糊起來?你在想什麼?”努力使臉上的笑容轉得明麗動人﹐費湘湘悄 聲地道﹕“我在想……惟明﹐你待我實在太好……我在想﹐假如不是你﹐我今天不 知道會淪落成什麼樣子了……” 費湘湘的神色變得實在夠快﹐天衣無縫﹐就這輕淡淡的幾句話﹐已把君惟明心 頭的三分疑惑一掃而光。她頗似一位有名的山水畫家﹐數筆一勾﹐情境便全然不同 了。君惟明微一仰頭﹐笑道﹕“湘湘﹐你還想著以前那些事情做什麼?夫妻之間﹐ 那里還用為了昔日的一點恩施而客套呢﹖”費湘湘深摯而溫婉的道﹕“這恩惠並非 ‘一點’﹐惟明﹐你是救了我的命……” 一揮袍袖﹐君惟明露齒晒道﹕“罷了﹐便是我救了你﹐不也等於替我接了個妻 子一樣。這樣利人利己之事﹐我還想有機會再多做幾件呢……” 俏眼兒一眨﹐費湘湘輕輕移開話題﹐她道﹕“對了﹐惟明﹐你是明天一早走? ”君惟明頷首道﹕“是的﹐我已告訴過你。”她遲疑了一下﹐道﹐“只帶‘兩面煞 ’舒雲和‘鬼見愁’夏一郎兩個人去?”君惟明道﹕“不錯。”像是鼓足了勇氣﹐ 費湘湘突然道﹕“為什麼不多帶幾個人去呢?”君惟明有些意外的怔了怔﹐道﹕“ 為什麼要多帶人呢?湘湘﹐我原來還打算單槍匹馬去的。不要忘記在你面前的這人 是誰﹗”她急忙嫣然一笑﹐又跟著嗔了君惟明一眼﹐噘著小嘴道﹕“人家是關心你 。看你那付自高自大不可一世的樣子﹐好像人家一片好心完全都成了惡意﹐一點也 不領情……”緊緊摟了摟費湘湘﹐君惟明馬上笑道﹕“領情﹐領情﹐完全領情﹐寶 貝﹐你客別生氣……”轉陳為喜﹐費湘湘立道﹕“那你就多帶幾個人去嘛﹐也免得 我成天掛著顆心……惟明﹐人多幾個好辦事……”輕俏的用鼻尖摩擦著費湘湘的鼻 尖﹐好一陣子﹐君惟明才低緩的道﹕“不能多帶人了﹐湘湘﹐府里已沒有幾個好手 留下。我們的買賣多﹐交易廣﹐地盤大﹐人手分散出去的不少。你看﹐‘九煞’中 只有四個人在府里﹐五個人全派在外面主持行業﹐‘三豹’也有兩個駐在別地。府 里除了我﹐只有五名好手﹐這一次我又把舒雲和夏一郎帶走了﹐府里只有三個硬把 子啦……”他柔情蜜意的笑了一笑﹐道﹕“湘湘﹐樹大招風﹐人狂結怨﹐說不准我 們有什麼仇家正在找機會暗算我們。若是府里空了﹐吃人家乘虛摸了進去﹐這卻不 是玩笑之事。鐵衛府威名久揚﹐栽不得這種跟斗﹐這些事﹐我想你全明白。你的一 片好心﹐湘湘﹐我記住啦……”費湘湘嗯了一聲﹐道﹕“你那位刎頸之交的老友銀 鉤赤網童剛不是一直住在府﹔里嗎?他也可以代你暫時招呼幾天嘛。你這位朋友雖 然平日沉默寡言﹐陰森森的不大開口﹐但你不是說他的武功心智都是強上加強的? 難道你還不放心?”吃吃笑了﹐君惟明托起費湘湘的下頷﹐輕輕的道﹕“傻丫頭﹐ 童剛是樣樣皆強﹐而且與我相交甚深。但人家總是客卿身份﹐我怎好貿然煩他操勞 府中事務?假若府里那一個冒失鬼不服﹐頂他兩句﹐這不是雙方都難堪麼?你也不 想想﹐我有那幾次支使過童剛幫我辦理私事?”停了一下﹐費湘湘張了兩次口﹐卻 又一時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她陳默片刻﹐又低聲道﹕“那麼……惟明﹐你再把九煞 中的兩個帶去好了。一共四個人也好彼此有點照顧﹐府里留下‘白斑煞’雷照也就 足夠了……”君惟明搖搖頭﹐道﹕“不可以﹐湘湘﹐你聽我說﹐這樣太危險。我不 願意自己的根基被仇家乘隙毀掉。我們辛苦經營﹐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決不 能稍有失閃……”眸瞳中閃著光芒﹐費湘湘﹐低吁一聲﹐幽幽的道﹕“你決定了? ”君惟明道﹕“決定了。”咬咬下唇﹐費湘湘離開了君惟明的懷抱﹐她深深地注視 著君惟明﹐竟是陌生得古怪﹔良久﹐她點點頭﹐道﹐“我回雁樓了﹐惟明。”君惟 明有些疲乏﹐道﹕“好吧﹐晚上我可能到你那里坐坐。” 費湘湘末置可否﹐婀娜生姿的姍姍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房中﹐還飄浮著 一抹淡淡的茉莉花香。這淡淡的花香﹐融滲在君惟明若有所失的惆悵中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留狼於室 白馬﹐銀鞍﹐雪袍﹐人如玉﹐氣似虹﹐爽朗雍容﹐豪氣飛揚﹐ 君惟明挎腿翻上馬背。他後邊﹐“雙面煞”舒雲與另一個臉容俊俏略顯蒼白的瘦削 年青人早已握韁待行。這年青人﹐“鬼見愁”夏一郎﹐表面上看去﹐卻瞧不出他是 個狠毒的厲害角色呢。 鐵衛府在長安城中﹐可以說是最為恢宏巨大的幾座宅屋之一了。它座落在福壽 大路後段﹐占地近千畝﹐玉階朱門﹐階坡兩邊各蹲著一只嚇人的青銅巨獅﹐白雲石 砌造成的高大院牆自左右圍成。院牆內﹐則是樓台重重﹐亭閣疊疊﹐回廊連綿﹐飛 榴相對﹐深沉無邊﹐氣象萬千。十六級寬闊的玉級上沉厚的朱門頂楣﹐嵌著三個蒼 勁有力的金色大字﹕鐵衛府﹗等閒之人﹐莫說想對它如何﹐光是看上一看﹐這等威 勢也能將人攝住﹗現在──鐵衛府的玉階之前﹐一干人正站成並排﹐恭送著府里最 高掌權者──“魔尊”君惟明等離去。 站在階前的一共有六個人﹐四男兩女。女的一位是費湘湘﹐另一位便是君琪。 四個男人.當前一位身材修長﹐氣質儒雅深沉﹐五官生得異常端秀﹐膚色亦白晰細 膩﹐除了目光略顯鋒利之外﹐任怎麼也看不出他是當年的武林殺手大豪“銀鉤赤網 ”的童剛﹕童剛身側的三位﹐那壯健如牛﹐鈴眼海口﹐臉上到處布滿了大小白斑的 一位﹐便是鐵衛府“九熬”里的“白斑煞” 雷照﹐雷照下面那個長發披肩﹐又瘦又高的人物則是“九煞”里的“魚腸煞” 羅昆了。最後頭的一個生得不高不矮﹐濃眉大眼的小伙子﹐人稱“追日煞”穆厚﹐ 是“九煞”中的小老弟﹐他們全是君惟明的老弟兄﹐是他的一批生死搭檔。 馬上﹐君惟明洒脫的拋袍袖﹐袖口上的“斷腸花”微微一閃。他先看了看天色 ﹐然後笑吟吟的道﹕“今天的天氣不錯﹐人的心情也跟著曠怡了。各位等著吧﹐我 們會比你們盼望的日子更早返回﹗”微微一笑﹐童剛清朗的道﹕“君兄﹐長安俠少 ﹐豐神俊朗﹐你這一路去﹐只怕馨香滿途﹐要沾纏在你的銀鞍金鐙之上了。”君惟 明大笑﹐也打趣道﹐“何人占得長安春?長安春色本無主啊。我今尚屬自由之身﹐ 那滿牆花草﹐說不定趁此短促時光采摘品嘗﹗”費湘湘妙目一瞪﹐嗔道﹕“你敢﹗ ”一抱拳﹐君惟明笑道﹕“說笑罷了﹐娘子。”童剛又道﹕“此去南松先預祝君兄 馬到成功﹐早日返府﹐兄弟我也好叨擾一杯喜酒喝﹗”君惟明愉快的道﹕“謝了﹐ 我自當盡快趕回。”說著﹐他朝君琪道﹕“琪妹﹐為兄離府期間﹐你尚須多聽費姐 姐管束﹐多聆童大哥教益﹐不用替我掛懷﹐十天前後我必歸來﹗” 君琪的表情十分奇特﹐她似是還在做夢一樣﹐迷述茫茫的﹐恍恍惚惚的﹐說不 出她是悲是怨﹐是恨是苦。聽著兄長的叮嚀﹐她甚至連頭也沒有點一下﹐僅是渾身 難以察覺的輕顫著﹐雙眸的光芒淒黯晦澀。 有些不忍﹐又有些痛惜﹐君惟明在鞍上略傾身子﹐低柔的道﹕“別難過﹐好妹 妹﹐我就會回來﹐在我走前﹐你不笑一下給哥哥看麼?”費湘湘也催促道﹕“是呀 ﹐琪妹妹﹐哥哥遠行﹐你不笑顏相送?板著一張臉該多叫人心里不安?”君琪仍然 沒有表示﹐她更緩緩將頭兒垂下。這時﹐童剛卻踏前一步﹐用身子擋住君惟明的視 線﹐含笑對君琪道﹕“二妹﹐費姑娘說得對﹐遠行之前﹐你不該再令哥哥心中有所 牽系﹐你要快快樂樂地送他起程才是。” 君琪見了童剛﹐竟似見了毒蛇厲鬼一樣驚恐畏怯。她抖索著慌忙退後一步﹐目 光與童剛極是柔和友善的眼神相碰﹐又瑟縮的避開。當然﹐童剛的身體正擋著君惟 明的視線﹐君惟明是看不見的。而“九煞”中的幾個人又在君琪後面﹐就更察覺不 出了。他們自君琪的肩頂望過去﹐看到的是童剛那張充滿了和藹又安詳的面孔。而 此刻﹐另兩匹馬上的夏一郎和舒雲又恰好在低語著什麼﹐根本末注意這! 又微微湊近了一點﹐童剛仍然笑嘻嘻的道﹕“笑一下呀﹐二妹﹐還不快笑﹐對 哥哥笑一下?”君惟明也殷切的道﹕“來﹐琪妹﹐笑給為兄的看﹐我喜歡看你笑﹐ 天真無邪﹐爽朗輕快的笑﹐令我想起夏日空中的雲……”輕推了君琪一下﹐費湘湘 有些怪異的道﹕“快嘛﹐琪妹妹﹐對你哥哥笑的機會﹐以後只怕不多了……” 於是﹐在眾人的促請下﹐君琪驀然仰起頭來﹐她努力咧開小嘴﹐想將臉上的肌 肉折成一付代表笑的皺紋。她那麼誠意的要做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她臉上 的肌肉卻似攝木了﹐凝凍了﹐竟做不出來﹐全讓心中的淒楚怪恨所吞噬。 終於﹐她非但沒有笑﹐反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水奪眶而出﹐她雙手捂 著面龐﹐轉身朝玉階上發瘋般奔去﹗君惟明吃了一驚﹐急叫道﹕“琪妹……”費湘 湘立即偎到君惟明馬前﹐嬌柔的道﹕“她就是這麼沉不住氣﹐這次沒答應她留下﹐ 直到今天她還不高興……惟明﹐你走吧﹐琪妹妹那邊你放心。不出半日﹐我就會把 她哄得又笑又鬧的……你好好去﹐惟明﹐蹩叫這些瑣碎事拖著你……”童剛也淡淡 的笑著道﹕“費姑娘說得是﹐君兄﹐二妹到底還是小孩子﹐不出多久﹐她也就會破 涕為笑﹐只是你須記得搞些什麼好東西回來才是﹐否則只怕她不理你呢……”一拉 馬韁﹐君惟明也舒眉笑道﹕“老實說﹐我自信可降龍伏虎﹐可就是對我這寶貝妹妹 沒有法子﹐倒叫童兄見笑了?”一撇唇﹐童剛道﹕“你我自家兄弟﹐不必客套。君 兄府里不論巨細之事﹐兄弟我自當盡棉力代為效勞。你放心。”君惟明一抱拳道﹐ “多謝童兄。”君惟明又轉向費湘湘﹐道﹕“湘湘﹐數著日子等我回來吧﹗”嫣然 一笑﹐笑容如花﹐費湘湘道﹕“我會的﹐惟明……”君惟明又朝後面的三位煞者點 了點頭﹐微挾馬腹﹐叱道﹕“走﹗” 三匹駿馬.在君惟明的短促叱喝中同時放蹄奔出﹐蹄聲雷動﹐眨眼他們已消失 在大街的盡頭﹗目注著君惟明等的騎影消失了﹐童剛才讓一絲笑意浮上唇角﹐而這 絲笑意是陰森的﹐邪惡的﹐也是刻毒的﹐宛如一條百步蛇的蛇信﹗這一絲笑﹐襯托 著他睜瞳深處狂野的光彩﹐他已變成另一個人.另一個不可思議的﹐足令君惟明感 到陌生的人﹗費湘湘這時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同時收斂﹐變得麻木冷漠了。她沒有講 一句話﹐轉過身來獨自沿階回去﹐連眼角也沒有斜顧一下……三位煞者舒了舒方才 一直半躬得有些酸痛了的腰身﹐“魚腸煞”羅昆和“追日煞”穆厚還低聲交談。“ 白斑煞” 雷照則冷眼單立﹐與童剛打了個照面。在那一剎里﹐他們兩人有什麼默契就在 極快的一瞥中決定了。 情景毫末改變﹐此地的氣氛卻全然不同了。方才那般融洽﹐平和﹐真摯而坦率 ﹐如今﹐竟這樣淡漠﹐冷森而生硬。 隱隱中﹐似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流在移動﹐一片可怖的陰影籠罩著﹐一個惡毒的 陰謀在形成。它們雖然無形無影﹐卻可以由人們直覺里感到﹐象是一些聲音在嘲笑 ﹐一些聲音在哭喊﹐一些聲音在悲泣﹐一些聲音在呼號﹐在呻吟﹐這些全在冥默之 中。但是﹐卻逐漸擴展向現實的空間來到……。 時光總不停頓的﹐它不管人世間任何角落發生任何變異﹐它仍然毫無留戀﹐毫 不留情的冷冷流去。 兩天之後。 君惟明三人﹐已馳馬來到南松城近郊了。他們此行十分保密﹐除丁鐵衛府有人 知道外﹐只有南松城悅豐錢莊的主持人楊陵曉得了。啟行的前兩天﹐君惟明已派專 差通知了他。 望著南松城古舊的城墩﹐三乘鐵騎象箭一樣往前射出。 他們心中部很急﹐希望能早一些辦完這件事。鐵衛府的生意公然被些不開眼的 渾小子給砸了﹐這口氣﹐也實在是難嚥啊﹗看見城門了﹐鞍上的君惟明松了韁繩﹐ 吁了口長氣道﹕“好了﹐我們慢點跑﹐別讓人家以為我們是去奔喪的。”隨著他的 話﹐舒雲與夏一郎也立即將馬兒奔速緩了下來﹐揩揩額頭的汗漬﹐舒雲微微喘著道 ﹕“真熱﹐秋初了﹐天氣還象烤人似的……”君惟明吃吃一笑﹐道﹕“若是這一道 連我們也弄不出個名堂來﹐舒雲﹐那滋味可就比現在更難受啦﹗”舒雲打了個哈哈 ﹐搖頭道﹕“公子你親自出馬﹐哪一次不是馬到成功?若連公子也弄不出名堂來﹐ 我們這些人除了喊天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君惟明的雙目微瞇﹐低沉的道﹕“前天臨走時﹐二小姐一哭一鬧搞得我有些心 神不寧。 很奇怪﹐一路上﹐我也有種惴惴的感覺……”舒雲怔了怔﹐忙道﹕“那只是公 子你放心不下二小姐罷了。疑慮多了生暗鬼。公子﹐你可甭記掛著﹐包管不會有什 麼事的……”君惟明點了點頭﹐道﹕“如今﹐也只有這樣想了﹗” 三匹馬得得馳過城門﹐徐緩的朝一條橫街走去。這“南松”城也有幾千戶人家 ﹐主要街道兩直三橫﹐相當寬敞﹐商家買賣也不少。現在是午後時光﹐日頭毒﹐路 上行人寥寥無幾。若在一早一晚﹐可繁華熱鬧。君惟明以前也來過好幾次﹐對這里 的地形街市很熟﹐現在﹐他正繞著圈子與舒雲、夏一郎三個人往悅豐錢莊那邊行去 。 馬兒慢慢的行著﹐蹄聲敲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傳出清脆有致的音響﹐“得”、“ 嗒”、“得”、“嗒”……馬上三個人全沒有吭聲﹐象是全在沉思著什麼。君惟明 穩坐在鞍間﹐這時看上去﹐越發顯得成風﹐在這股於威風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冷 凜悍厲之氣﹗舒雲壓住嗓門﹐道﹕“這情景﹐呢﹐似乎有些悶氣。一郎﹐你覺得呢 ?” “鬼見愁”夏一郎面孔上白蒼蒼的毫無表情﹐他低頭注視著在囚光照射里幾個 人與馬匹倒映在地下拉得模糊而龐大的影﹐子﹐靜靜的道﹕“我們是去索債迫仇﹐ 不是去游山玩水﹐當然就不會覺得太舒暢。”舒雲氣得一瞪眼﹐罵道﹕“你少他媽 這麼要死不活的﹐老子莫不成還要聽你教訓來了?”不慍不怒﹐夏一郎道﹕“是你 先找上我說話的﹐老舒。” 恨根的一挫牙﹐舒雲沒有再吭聲。而就在這時﹐三人的後面突然傳來一陣不疾 不徐的踢□聲﹐這陣踢□聲十分悠閒 安詳﹐就象是誰家大姑娘騎著花斑驢趕集湊熱鬧去似的。於是一半是好奇﹐一 半是警覺﹐舒雲立即轉頭朝後面瞧去──啊.可不是麼﹐一點也不錯﹐在他們後邊 約摸十來丈外﹐當空炙熱的陽光下果然有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妖艷艷的女子騎 在一頭小叫驢上往前面趕來。那位姑娘穿的是一身紅﹐紅衫紅裙紅頭巾﹐兩只又白 又嫩的玉手一邊捏著轡繩﹐一邊還撐著把紅綢小傘。她騎的那頭小叫驢不是花斑的 ﹐是純黑的﹐耳長眼大﹐四蹄碩健﹐看上去頗有點勁道。馱著這位一團火似的美姑 娘﹐就宛如馱著根稻草似的輕便。現在﹐這位美娘子近了﹐在挨擦著舒雲過去的時 候﹐還有意無意的側首向舒雲拋了個軟不溜吉的媚眼﹐撇唇一笑。她那臉盤兒﹐真 叫賽似韶蟬﹐美得嚇人﹐艷得窒心。鬢角尚斜插著一呆顫巍巍的猩紅的玉盞花呢… …暗暗吞了口唾液﹐舒雲心中大贊﹕“好家伙﹐夠勁﹗” 香風一陣﹐黑叫驢上面的女子又極快的消失在前面一條小巷中。在她從後趕上 ﹐一直到蹤影消失﹐君惟明全聽得清清楚楚。但是﹐他連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並 非他是柳下惠﹐只是心早有屬﹐而且這等節骨眼里﹐也提不起興致來了。 頗為振奮的抹了把臉﹐舒雲側首朝垂眉瞌眼的夏一郎道﹕“喂﹐一郎﹐看見方 才那娘兒了?她對著我笑呢﹐老天爺﹐她那雙媚眼﹐就險些能把人的魂給勾了去﹗ ”神情木然的夏一郎﹐有氣無力的道﹕“我全沒看見。”舒雲低吼一聲﹐怒道﹕“ 媽的﹐你小子不要自命清高﹐哪個貓兒不聞腥?你表面上不當回事﹐其實騷在心里 !”夏一郎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小心啊﹐老舒﹐色字頭上一把刀﹗”兩個人正 抬著槓﹐前行的君惟明已停住了馬﹐間過頭低沉的道﹕“到了。” 他們停在一條僻靜的弄堂外面。弄堂兩邊.全是一些高宅深院的後牆﹐有的開 著便門﹐有的沒有便門。舒雲與夏一郎抬頭一看﹐即已知道來至悅豐錢莊的後巷了 。 下得馬來﹐舒雲走到弄里第五家﹐那是用堅厚的大麻石砌成高牆的一戶宅院﹐ 從外面看﹐根本望不見里頭的情形﹐給人一種森嚴隱秘的感覺。 十分熟悉的﹐舒雲伸手在那鐵質的小門貢重擂了七次﹐三緩四快﹐他第七次叩 門的手掌剛剛縮回﹐那扇鐵質的小門已“吱呀”一聲啟開﹗開門的是一名穿青色長 衫的粗壯漢子﹐他一眼看.見舒雲﹐已喜不自勝的搶了出來﹐彎腰道﹕“舒爺是你 ﹐可把我們楊爺等瘋了。小的們就一直守在前後門恭候著……”舒雲笑了笑﹐伸出 姆指往後一點﹐低聲道﹕“公子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陰毒陷阱 青衫壯漢聽說他們的最高魁首已經親臨﹐趕忙轉過身去﹐可不 是﹐君惟明正含笑挺立於五步之外。 奔上兩步﹐這漢子就要跪行大禮﹐君惟明一把扯住了他﹐平靜的道﹕“不用麻 煩了﹐楊陵在麼?”青衫大漢連連點頭﹐畢恭畢敬的道﹕“楊爺在﹐楊爺只交待小 的們說今天府里有重要人物到臨﹐卻未曾指明是那些人。小的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是 公子你老人家親到了……”君惟明回頭道﹕“一郎﹐把馬匹交給他﹐我們自己進去 吧?”夏一郎順手將自己握著的三條皮韁交到青衫壯漢手里﹐邊叮嚀道﹕“我和舒 爺的坐騎十分溫順﹐容易入廄加料。公子的這匹‘雪中火’性子可烈得很﹐你小心 照拂了。”彎腰答應著﹐青衫大漢陪笑道﹐“這些小的曉得﹐夏爺你老放心﹐包管 錯不了……” 舒雲領路夏一郎居後﹐簇擁著君惟明進入後院。房中有兩個中年人匆匆迎出來 。 當先一個﹐是位面皮淡青﹐神情精悍沉穩的瘦長漢子。 這漢子身後那位生像則正好與他相反﹐不但矮胖如缸﹐臉盤赤紅有如充血﹐五 官更是奇形怪狀﹐豬泡眼﹐塌鼻梁﹐厚嘴唇更加上滿天星似的大麻臉﹐丑陋無比﹐ 走起路來就活似一只大填鴨。前面一個正是鐵衛府中的好手“三豹”之一的青豹楊 陵﹔那矮胖子﹐便是楊陵的頭號臂助小閻王江七了。 兩人三步並做兩步地趕到君惟明跟前﹐隔著還有幾尺﹐已齊齊垂手躬身。青豹 楊陵道﹕“未曾遠迎公子﹐尚乞公子恕過。”君惟明袍袖一揮﹐道﹕“此時何時? 我原也吩咐過不要迎接﹐以免招人耳目﹐我們進房去談。” 楊陵唯唯諾諾﹐恭敬地請君惟明等人屋。他們進了大廳並不坐下﹐徑自穿過﹐ 轉經一條回廊﹐魚貫入一間密室﹐沉厚的檜木雕花室門隨即嚴密閉上。 君惟明獨坐於一張寬大的圈椅上﹐其他四人站著﹔沉默片刻﹐君惟明啟口道﹕ “錢莊被洗劫的情形﹐除了你信上的報告外﹐其他還有補充的麼?”楊陵愧疚地搖 搖頭﹐道﹕“回稟公子﹐沒有了……”君惟明朝圈椅上一靠﹐沉緩的道﹕“你懷疑 是小玄洞‘飛角五豪’玩的把戲﹐這只是你個人的猜測﹐尚找不出真憑實據來﹐楊 陵﹐你可知道將有什麼樣的結果麼?”楊陵淡青色的面容上湧起一片赧赤﹐道﹕“ 我……我知道。”。”君惟明雙目突睜﹐厲聲道﹕“有了錯失就應該勇於承當﹐不 要用妄言來減輕自己的罪過。你須明白﹐在你這毫無依據的猜測里﹐極可能有許多 人犧牲﹐許多鮮血洒濺!”冷汗涔涔﹐楊陵卻不敢去抹﹐他期期艾艾的道﹕“是的 ……公子……”。”君惟明又道﹕‘出事那天﹐你喝多了酒?”楊陵嚥了口唾沫﹐ 忐忑的道﹕“不瞞公子﹐是的……”君惟明冷冷的道﹕“那五個蒙面人功力高強? ”楊陵點點頭道﹕“是的……”君惟明重重一哼﹐不以然道﹕“但你也一向不弱﹐ 除非你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否則﹐我想你不至於窩囊到連對方一根汗毛也沒 沾上的地步﹗”汗水滴落﹐楊陵艱難地道﹕“那晚上﹐我是喝過了量﹐但卻仍可行 動……自然﹐身手方面比平素遲緩了些。他們五個人來的時候﹐約是初更天﹐一上 來連殺帶砍便放倒我們七八個兄弟﹗待我聽到呼叫﹐他們已沖進里屋了……我拼命 沖上去攔截他們﹐卻被五個人當中的兩個逼出屋外﹐就在前院干了起來﹔那五個蒙 面人把式皆極為驚人。老實說﹐以一對一我勉可招架﹐兩個打我一個﹐卻的確抵擋 不住……”君惟明威嚴地道﹕“說下去﹗”楊陵潤潤嘴唇﹐又硬著頭皮道﹕“但是 ﹐令我奇怪的是他們似乎並不想急著傷我﹐好象主要是將我纏住。頓飯功夫﹐兩個 一身黑的高大蒙面人才呼嘯著揚長退去﹕我喘著氣趕到屋里一看……公子﹐損失情 形就象我在信上稟告公子那樣的了……莊子里的二十名弟子﹐那天晚上連死帶傷就 去了十一個﹐沒有一個人看清或模清對方的來路底細……”君惟明暴厲的道﹕“這 原是你身負的責任﹐楊陵﹐不要依賴別人﹗”說著﹐他又瞪著垂手肅立在楊陵身後 的小閻王江七﹐沉重地道﹕“江七﹐那晚上你在那里?”江七震了震﹐趕忙挪上一 步﹐低聲道﹕“回公子﹐我那晚上正奉揚爺之令到鄉下收賬去了﹐未留莊內……” 君惟明再轉向楊陵道﹕“那一夜﹐對方劫去的金銀甚多﹐他們是如何運走的?”楊 陵低垂著頭﹐囁嚅的道﹕“事後我們發現後面弄堂內有不少馬糞﹐估計至少有十五 匹馬。顯然他們早已有備﹐派人在外頭接應了……搬運財物的﹐據一名受傷的弟兄 說﹐只有在房中的那三個蒙面人……”君惟明站了起來﹐在房中踱了幾步﹐又重重 坐下﹐他皺眉道﹕“除了‘飛角五豪’﹐楊陵﹐你還想得出有那些人值得懷疑麼? ”好一陣﹐楊陵才低著頭﹐苦澀澀地道﹕“除了他們﹐公子﹐別人我就實在想不出 了……”偷偷覷一下君惟明的臉色﹐楊陵又提著膽子道﹕“公子……我想﹐我有一 個主意。是不是可以提出來供公子斟酌?”君惟明冰冷的道﹕“說。”楊陵吸了口 氣道﹕“如今可疑人物﹐只有小玄洞的‘飛角五豪’﹐不管是不是﹐多少也算一條 線索。明著我們沒有証據﹐不願與他們發生誤會﹐暗里卻可以探查一番。如果真是 他們干的﹐自然最好﹐否則﹐也不至於失了和氣……”沉吟著﹐好半晌﹐君推明才 領首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一試了﹐晚膳之後﹐一郎……”夏一郎躬身道﹕“在? ”君惟明低沉的道﹕“你到小玄洞附近去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譬 如說﹐安理聽聽‘小玄洞’中人的口風﹐搜搜有沒有我們莊里保付的銀票﹐必要時 ﹐可以找著他們的銀庫或銀櫃﹐撬開來驗一驗有沒有烙著我們錢莊鈴記的金銀等等 ……”夏一郎點頭道﹕“遵命﹗”君惟明想了想又道﹕“記著﹐也蒙面去﹐不到萬 不得已﹐不可與他們動手﹐盡量來暗的。知道麼?”夏一郎微笑著﹐道﹕“知道了 ﹗”君惟明又平靜的道﹕“明日午前不管有無結果定要返回﹐否則我就派人前去幫 助你……”夏一郎沉緩的道﹕“我想﹐大約還不至於糟到連自己都回不來的地步。 ” 君惟明淡淡一笑﹐道﹕“最好如此﹐我們分頭行事﹐明天凌晨我親自出去探訪 南松城周圍百里的武林同源﹐黑白兩道﹐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求得明確的謎底﹗” 楊陵汗額地低聲道﹕“公子﹐這次失職之罪﹐無可諒恕﹐請公子給予處置……”不 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君惟明平淡的道﹕“事情過了以後再說吧﹐我也並不希望 我的老弟兄難堪。”他站起來﹐又道﹕“現在大家都休息一下﹐晚膳時做最後商討 ﹔楊陵﹐你與江七也不能閒著﹐明天一早與我分路前去探查。” 楊陵與江七同時答應。舒雲啟開了密室門﹐在楊陵和江七的引導下﹐大家分別 去到另外的房間歇息。 下午的整個時間﹐都是在各自的房間里渡過。君惟明三個人在這徹底的休酣中 ﹐已將兩天來的乏倦一掃而空。晚膳時﹐他們胃口奇佳﹐吃得特別多﹐每個人小飲 了兩杯花雕﹐進罷晚膳﹐“鬼見愁”夏一郎即匆匆離開了。 江七邀請舒雲到街上逛逛﹐順便松散一下。舒雲向君惟明請示後﹐換了件衣衫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了出去。 君惟明知道自明晨開始﹐就有幾天忙的了。他也願意自己的手下在事前先調劑 調劑。君惟明是個十分開通的領導者﹐若非必要﹐他是不願意過於約束下屬行動的 ……在大廳里﹐君惟明獨自坐著﹐若有所思地啜飲著一杯濃釅的香茗﹐四周很靜﹐ 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可以清晰聽到……君惟明想得很多﹐也很亂﹐思緒就象縷縷 的絮絲一樣纏繞卷縛﹐分不出頭尾。 臨行前﹐琪妹妹好象有極大的心事﹐不可言喻的恐懼﹗而湘湘在眉梢眼角也似 隱含著一些什麼﹐這些“什麼” 又是那般深邃及沉重﹐似乎還帶著不祥的意味……但也可能只是自己多心﹐琪 妹與湘湘全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一個是妹妹﹐另一個更即將成為自己的妻子﹐假如 她們心中有任何事﹐會毫不遲疑地告訴自己的。雖然三個人是三個不同的軀體﹐但 卻是一顆心﹐一條命﹐相依相持﹐難以分割﹔她們知道了什麼察覺了什麼﹐或者想 到了什麼﹐決無隱諱不言的道理﹐就好象自己有什麼話也會一滴不漏地全告訴她們 一樣! 三個人之間的情感是深厚的﹐堅定的﹐不可搖動的﹐沒有什麼可以破壞﹐…… 多少年來一宜是這樣。嗯﹐一定是自己疑神疑鬼﹐庸人自擾﹐湘湘不是說過﹐琪妹 沒有什麼﹐僅是心緒不寧而已……女孩子﹐往往都有她們自己的心事﹐個性也常常 難以捉摸﹐自己身為兄長﹐也照樣揣模不透啊……湘湘也許舍不得自己離開﹐所以 才顯得有些怔仲愁苦﹐自己臨行前不也有些兒酸滋滋的味道麼? 縱然﹐在那一天里﹐本能的感觸上似乎淤翳悶與陰沉﹐和平時不大一樣﹐可能 也受了琪妹和湘湘的影響。古人亦曾說過﹐最難挨﹐是生離﹐雖則只離開短短十數 天﹐但在那兩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女孩子來說﹐也夠長了﹐嗯﹐夠長了……啜了口 茶﹐君惟明的思潮又轉了個向﹐他想著﹕不錯﹐從發生的幾件事情來看﹐有一種直 覺告訴自己﹐鐵衛府十多年來獨霸一方的局面在最近恐怕會有些波折﹔他老是感到 有一股無形無影的暗流在凝結﹐它一旦從暗處展示於明朗﹐它的力量就必定是不小 了﹗困惑的是卻找不出這般暗流的主要來源﹐換句話說﹐也就是找不出它主要的操 縱人物來! 前些日子發生的幾件事雖然都已解決﹐當事者也皆受到極為嚴酷的懲罰﹐但那 干人只是些表面上的犧牲者﹐一定不會是骨干。事情象已過去﹐內涵里﹐恐怕沒有 這麼簡單。那原是一件一件互不相連的事﹐很可能﹐就有些人在把這些事連接起來 ﹔形成一股較大的怨恨力量了……不管怎麼說﹐就算有人想對“鐵衛府”不利﹐有 人想扳倒自己的領導地位﹐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這隱在暗處的陰謀人物亦必十分清 楚。再退萬步說﹐這股暗流無論它怎麼澎湃﹐怎樣洶湧﹐哼﹐也只是在外面擴展罷 了﹐任它如何也蔓延不進鐵衛府﹐“鐵打的鐵衛府”﹐“上下一心的鐵衛府”﹐在 江湖正邪兩道上全是鼎鼎有名的﹐威勢無倫的……搖搖頭﹐吁了口長氣﹐他又想到 幾天前被洗劫的事﹐想到楊陵應付此事的遲鈍與無能﹐實在太也令人洩氣了。照楊 陵的一貫作為來說﹐他是真不該如此愚鈍的……又啜了口茶﹐君惟明想﹕會是“飛 角五豪”干的嗎?小玄洞的“飛角五豪”雖名聲極響﹐與鐵衛府方面又素無交往﹐ 大家全是“河井水互不相犯”的作風﹐更毫無恩怨可言……而且﹐他們五個人既屬 黑道上的人物﹐招子一定放得很亮﹐他們必然明白招惹了鐵衛府全得到何等樣的結 果?這個結果﹐只怕已足以嚇阻他們產生此念了。不過﹐話雖這樣說﹐天下之大﹐ 往往有些出人意外之事﹐況且﹐江湖之中﹐也就有些不怕死的狠角色呢……想著﹐ 君惟明心頭十分煩躁﹐他想抹去腦海中的思潮﹐重重放下手中的白瓷鑲藍瓷杯﹐挺 身就待站起……在他臀部開始移動的剎那﹐一陣暈眩沉重的感覺已猛襲﹐而來﹐突 覺得腦子里好象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砸了一記似的﹐又痛又木又麻﹗這突如其來的意 外就好象一尊千斤貢的鐵鼎拖在他的背脊﹐又將他重重的拉回椅上。君惟明的雙目 陣陣發黑﹐太陽穴強烈地“突”“突”蹦跳﹐他感到全身發冷﹐手腳冒汗﹐甚至連 心臟的速率也古怪地緩慢下來了﹗肉體上的難受君惟明並不在乎﹐令他震駭的突然 如此的原因﹔經驗與閱歷告訴他﹐這決不是普通的身體不適﹐更不是勞頓疲乏後的 自然反應﹐這是中毒﹗一種有計划的狠辣陰謀﹗睜大著眼﹐君惟明的一雙眸子要噴 出火焰來。他傾力提聚丹田中的一口至真至純之氣﹐只要這口真氣提起﹐他就可以 使它化為一片罡烈的旋□將體內的毒質逼迫出去。這巨大的真氣的力量﹐曾經使天 下千百武林高手聞名喪膽﹐它叫“生死禪功”為“魔尊”君惟明的獨門功夫之一﹐ 一經施展﹐使天雲變色﹐神泣鬼號﹗但﹐遺憾的是此時﹐君惟明竟無法將蘊於丹田 的那口真氣提起﹐他驚異自己的體質全衰弱至這種程度﹐他的每一個肌肉﹐每一根 脈絡﹐都象失去了作用﹐脫離了控制﹐不能牽動﹐無法移舉﹐府痺木納得簡直不似 自己的了﹗更甚者﹐四肢百骸開始了抽搐﹐抽搐自骨骸中往外延展﹐宛如要將他的 周身寸寸扯斷﹐那種痛苦﹐那種沉滯﹐那種酸澀﹐那種無奈﹐那種心有余力不足的 感受﹗老天﹐象能把人急死﹐君惟明仿佛在一個可怖的夢魘之中﹐他焦灼﹐時間仿 佛已過了千百年那般長久了一一大廳的邊門一聲輕微的“克啦”聲﹐四條人影閃電 般竄撲進來﹐他們一入廳﹐連眼睛都不敢亂轉一下﹐立即占據了四個有利出手的方 位圍住了君惟明﹐八道目光緊張而謹慎地﹐死盯在君惟明臉上﹗這四個人才一站好 ﹐風聲颯颯﹐又是六條人形翻掠而入﹐也同樣各自取好位置守在君惟明四周! 緊接著﹐大廳的正門也被踢開﹐又是三個人猛沖進來﹐“刷”地分向三個角度 ﹐三個人手中兵刃前挺﹐如臨大敵般指向仍然坐在椅上的君惟明﹐三張面孔全因過 分的擔心而漲成朱紫色。 一共十三個人﹐這十三個人小心翼翼﹐不敢稍越雷池一步地環圍著君惟明﹐每 人的視線全象對著一頭猛虎般驚惶而又強自壓制著﹐盯在君惟明身上。他們的胸口 起伏急促﹐個個汗水隱隱﹐看得出這些人是如何畏懼椅上的君惟明﹐只要他稍能移 動﹐恐怕不用真打﹐也足可將這十幾個人駭破了膽﹗良久……良久……。 大廳里﹐除了一片混濁又急劇的呼吸聲﹐沒有一丁點聲息﹐連每個人的心跳也 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了……終於﹐在這干人確定君惟明已經中毒之後﹐從正門進來的 三個人便湊近在一起﹐這是三個身形同樣瘦長﹐面孔全為黝黑﹐五官十分相象的丑 惡中年人﹐他們低沉又快速的講了幾句話。 然後﹐其中一個下頷生了塊癩斑的人物舉起手里的精光狼牙棒用力朝地面敲了 三記! 極快的﹐在他這三下狼牙棒敲過以後﹐又是三條人影徐徐邁入大廳。君惟明心 里有數﹐正主兒來了。他盡量平靜自己﹐盡量將目光凝聚﹐他告訴自己﹕好﹐這就 可以明白是誰在陰影里與自己為敵了﹔那股暗流﹐嗯﹐自己的直覺沒有錯﹐懷疑得 也沒有錯﹐是有那麼一股歹毒的暗流﹐如今已全明朗化﹐全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了。 快點過來吧﹐讓我們面對面看個清楚﹗最後進入的三個人低聲問了那領下生著癩斑 的角色幾句話﹐便正對著君惟明走了過來﹐在君惟明身前五步處站定﹐再也不肯上 前一寸了。朦朧的目光里﹐君惟明看見那當先而立的一個人﹗他體魄修偉﹐國字面 孔﹐巨目海口又蓄著一把青髯﹐年紀大約在六旬上下﹐氣度深沉穩重﹐形容威嚴﹐ 一看即知為久經風浪的老江湖。 這人旁邊﹐是一團耀眼的紅﹐火似的紅﹐君惟明瞇著眼吃力地注視著、紅、紅 …紅……是了﹐他豁然大悟﹐這女子﹐不就是下午自己才進入南松城不久﹐從後面 騎著小叫驢趕過去的紅衣女子麼?原來她竟是對頭派出的踩線探馬! 暗中嘆了口氣﹐君惟明在心里不住的責備自己疏忽﹐這真叫“陰溝里翻了大船 ”﹐“八十歲老娘倒繃在孩兒手”……他再把視線移過去﹐投注在第三個人臉上﹐ 這一看﹐卻使他全身摹然痙攣﹐五臟六腑似被人猛扯了一把。剎那間﹐他有如掉在 冰窖里﹐周身都冷透了﹐過度的憤怒﹐痛恨﹐失梅﹐加上過度的羞辱﹐意外﹐他的 一張面龐立時青中泛紫﹗那第三個人﹐不是別個﹐竟然就是自己的老弟兄﹐鐵衛府 的老班底﹐派在南松城主持“悅豐錢莊”的青豹楊陵! 君惟明險些一口氣沒有喘上來﹐他咯咯的咬著牙齒﹐全身血脈奮張﹐恨不得立 即撲上前去生啖了楊陵。但是﹐他做不到﹐一肚子狂焰﹐卻只好任它在心田里熊熊 燃燒﹗半晌﹐那青髯老人確定了他目前再也無法動彈﹐放心的吁了口氣﹐如釋重負 的伸展了一下雙臂﹐然後﹐用一種冷沉﹐鎮定﹐而略帶嘲弄的語聲啟口道﹕“‘魔 尊’﹐好一個‘魔尊’﹐老夫久仰盛名。在數月之前﹐老夫尚不敢想象會在此等情 景之下與你相見。不過﹐世事總是變幻無常的。你久闖江湖﹐該也知道‘上的山多 終遇虎’這句話吧?”喉結移動了一陣﹐君惟明艱難而吃力地道﹕“老狗才﹐報名 ﹗”青黃老人面色驟沉﹐他冷冷地道﹕“長龍坡‘灰巾幫’瓢把子金刀一絕馬白水 ﹗”君惟明沙啞地大笑嗆咳著道﹕“好家伙﹐原來是馬大胡子﹗”馬白水重重一哼 ﹐道﹕“君惟明﹐假如老夫是你﹐就不會覺得如此好笑了。你﹕以為你現在仍然身 處鐵衛府中麼?”君惟明努力振起精神﹐沉沉地道﹕“馬大胡子……你不在長龍坡 率著你手下那幾十個蝦兵蟹將做無本半意﹐卻跑到這里為首算計我姓君的……大胡 子﹐你不覺得太愚蠢嗎?”馬白水冷笑一聲﹐道﹕“這句話在閣下你未曾落得眼前 情景之前﹐是對的﹐但如今你已成籠中之鳥﹐網中之魚﹐行情就須要另議了。”君 惟明嗆咳著﹐大叫道﹕“是誰主使你的?”馬白水踏進一步﹐道﹕“怎麼見得有人 主使老夫?莫不成老夫就整治不得你﹔麼?”君惟明嘶啞而狂烈地笑道﹕“大胡子 ……我與你素無怨仇﹐你不會主動想招惹我﹐這是其一……你的利益不與我發生沖 突﹐你犯不著冒此大險﹐這是其二……如若暗算了我﹐假設沒有人替你撐腰﹐你仍 將無法抵擋鐵衛府我那批手下的尋仇。換言之﹐你一定找著了靠山﹐足以維護你今 後的身家﹐你才膽敢如此蠻橫﹐而那靠山﹐不也就是指使你﹐至少同意你這般行動 之人麼?大胡子﹐上面這些理由夠不夠?”停了一停﹐馬白水獰笑著道﹕“好個水 晶心肝﹐玲瓏腦竅﹐既是如此﹐君惟明﹐就更加留你不得了﹐你果然機智絕倫﹗” 一拂青髯﹐他又狠毒地道﹕“不錯﹐老夫是受人之托﹐更進一步說﹐老夫與那人是 聯手行動。老夫與那人不僅只是合作﹐說是伙友似更確切一些﹗”君惟明喘息了一 陣﹐恨恨地道﹕“那個千刀殺的畜生禽獸許了你什麼好處?”哈哈大笑﹐馬白水陰 險地道﹕“好處不少﹐包括擴展老夫長龍坡的地盤﹐予老夫你轄下的行號買賣三十 處。以及黃金一萬二千兩﹐白銀十萬兩﹐珍珠五百顆﹐上好翡翠三百塊﹔還有﹐你 的妹子贈給老夫為侍妾!” 前面這些麼﹐君惟明並不覺得如何憤怒﹐最後的一句話卻似一條毒蛇將他咬了 一口﹐全身頓時卷曲了﹐烏發豎立﹐目眺欲裂﹐他仿佛要吐血般厲吼道﹕“你…… 你……你這老狗才﹐你說什麼?我的妹妹贈你為安?好個下流無恥﹐齷齪卑鄙的老 畜生!”不慍不怒﹐馬白水冷森森的道﹕“你盡管罵﹐君惟明﹐你也罵不了多時了 ……用不著怨恨老夫﹐嘿嘿﹐你要怪﹐就怪那出這點子的人吧!老實說﹐若非他提 將起來﹐老夫真還沒有想起你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妹子呢!”咬著牙﹐竭力把滿腔的 怒火壓制下去﹐君惟明緩緩地道﹕“這個人﹐與那背後指使你的混帳﹐可是同一個 ?”馬白水生硬地道﹕“不錯。”暴叱一聲﹐君惟明嘶呸地叫﹕“他是誰?”馬白 水猶豫地側首望了望他身邊的紅衣女子一眼﹐那紅衣女子“咭”地尖笑一聲﹕妖撓 地道﹕“馬老。看他氣成邊跋模樣﹐就告訴他吧﹐反正他也活不到能夠出去報仇的 時候了……”於是﹐馬白水回過臉來﹐重重地道﹕“那個人﹐嗯﹐你也和他十分交 善﹐他就是銀鉤赤網童剛﹗” “什麼”君惟明狂吼一聲﹐眼角因為眸瞳的暴睜而突然破裂﹐他的面容可怕地 扭曲著﹐痙攣地厲叫﹕“童剛?是童剛?我推心置腹、視同手足的至友?”忽然﹐ 他又淒然大笑﹕“放你媽的屁!老狗才﹐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惡言中傷。童剛與 我相交十年﹐情感莫逆﹐你就想憑你一面之詞使我中你一石兩鳥之計?你是在做夢 ﹐呸!”馬白水冷淡地道﹐“古語雲不教而誅謂之苛。君惟明﹐你也活不了多長了 ﹐老夫何必在這里再欺騙你?老夫若是有心不說﹐你根本無可奈何﹐老夫如另外扯 出一個人來頂名不也一樣?這完全是看你到了此等地步﹐老夫坦然直說﹐也好叫你 死得甘心﹗”一邊﹐紅衣女子亦嬌媚地道﹕“姓君的﹐枉你威名遠震.稱霸長安﹐ 卻連一點點征兆也看不出來?你也不想想﹐你如一死﹐哪一個人會獲益最大﹐你那 所謂好友童剛﹐表面上的交情十分深厚﹐而他的功力心智比你又毫無稍遜﹐這些事 實全是你的一批飯桶手下們有目共睹的。在你出門之前﹐不是還親口委托他幫你照 拂鐵、衛府里的大小諸事麼?你委托他的時候旁邊也有你的幾個得力手下親耳聽到 。換句話說﹐你一死﹐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收你的鐵衛府及偌大基業了……”輕 蕩地一笑﹐紅衣女子又道﹐“當然﹐在你臨行之前﹐你委托他的話只不過是客套客 套﹐而童剛也早就料定你會這樣客套一番。他只須要你這幾句話便足夠了。你入了 土﹐你的一批手下個頂個又全比不上他﹐加上你的托咐﹐和平時你們彼此間的交情 ﹐那鐵衛府的大權還有別人掌的麼?” 君惟明逐漸冷靜下來﹐他開始想到自己妹子在自己隨行之前的憂郁反常﹐想到 未來的愛妻那難以察覺﹐卻偶爾流露出的怔忡﹐原在腦海中的一片迷霧﹐此刻慢慢 有些開朗了﹐他似乎清晰地看到了隱在霧里獰笑著的魅魑真象。他仍然倔強地道﹕ “就算是童剛﹐如果我一死﹐只怕他也沒有那麼容易侵占我的位置……還有湘湘守 著……”紅衣女子驀然發出一陣狂挑、嘲諷、又尖刻的大笑﹐她花枝亂頓殷指著君 惟明的鼻尖道﹕“姓君惟明都到那里去了?你多用腦筋想一想﹐你那位心肝肉費湘 湘長得挺美﹐是不?你愛她﹐別人也會愛她呀。我就索興全給你點明了吧﹐你那費 湘湘早就和姓童的有一手了﹐童剛在她身上占的甜頭恐怕比你還要多。姓童的和費 湘湘搞在一起﹐一則是貪意她朗美容俊﹐再則是可以借此探知你的秘密﹐要脅她供 給消息。姓童的知道﹐你對費湘湘是死心塌地﹐無話不聽﹐無計不從的。三則﹐也 是最重要的一則﹐姓童的接替你的大位﹐也非要費湘湘從旁圓轉幫腔不可。你一定 明白﹐費湘湘在鐵衛府上下諸人的眼中﹐已經和准少夫人沒有兩樣了。她如今成了 你的淮未亡人﹐沒過門的老婆﹐你的手下自然對她就越發尊重﹐她再用心裝上一裝 ﹐扮上一扮﹐收買你弟兄們的心﹐到了那時﹐還不是她提誰當鐵衛府魁首﹐誰就當 了?” 君惟明如遭雷擊﹐好一段時間﹐恢復過意識來。片刻之間﹐他有如跋涉了陰陽 兩界般的疲乏與衰倦﹐又似再世為人般的空茫與陌生。舊日的一切﹐就這麼全變了 ﹐變得如此可怕﹐如此殘酷﹐又如此丑惡!虛脫而淒苦地﹐他啞聲道﹕“湘湘和童 剛有私?……她會是自願的麼?而我們又一向是這樣融洽……”帶著三分悲傷﹐’ 五分惋惜﹐又兩分冷漠﹐紅衣女子道﹕“你素來精明毒辣﹐姓君的﹐但事情搞到自 己身上就一點也弄不出頭緒了。費湘湘當然和姓童的有私﹐這是千真萬確之事﹐你 若不信﹐到了陰曹地府你還可以向你的幾個忠心手下打聽打聽──你一死﹐你有幾 個真正忠於你的弟兄會跟著倒霉﹐這叫斬草除根──另外﹐至於費湘湘是不是自己 甘願和姓童的苟且﹐我並不清楚﹐而這也並不重要﹐重要的事﹔實﹐不管怎麼說﹐ 她和姓童的總是苟合在一起了﹐是不?” 君惟明麻木地一笑﹐道﹕“你好象對童剛與費湘湘的行為不滿?”紅衣女子潑 悍而直率地道﹐“老實說﹐是的﹗”心口一悶﹐君惟明的腦袋又加重暈沉疼痛起來 ﹐好一陣﹐他才勉強忍耐下去﹐艱澀地道﹕“那麼……你為什麼幫助他們來暗算我 ?”紅衣女子一甩頭﹐干脆地道﹕“很簡單﹐和馬老的原因一樣﹐我雖不滿他們手 段的卑鄙狠毒﹐但卻看上了他們應允我的酬勞。你知道﹐江湖上混﹐一次撈這麼豐 碩的一票也並不容易!”抽搐了一下﹐君惟明低啞的道﹕“我的妹妹……她知道這 些事麼﹗”紅衣女子微微頷首道﹕“大多知道。”斜晚了一側沉著面孔的馬白水一 眼﹐她又刁蠻慧黠地道﹕“就是還不曉得姓童的幫著馬老看中了她!”君惟明恐懼 地道﹕“我妹……她為何會受童剛擺布而不事先告訴我?莫非……”紅衣女子聳聳 肩﹐自衣袖中取出她那朵大紅的“玉盞”花插在鬢角﹐慢吞吞的道﹕“本來我不想 說﹐但就叫你做個明白鬼吧。你妹妹也早教姓童的給砧污了﹐還是費湘湘拖她下的 水。目的麼﹐和姓童的對費湘湘一樣。費湘湘還另有一樁﹐她伯你妹妹將她的事透 露給你。有一次她和姓童的在後院幽會﹐你妹妹恰巧經過﹐她懷疑你妹妹看見了﹐ 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道淌吧。其實你妹妹當時並沒有看清楚﹐但這種事兒 就算冤枉也只好冤枉了。費湘湘和姓童的冒不起這個險。他們如此做﹐不但可以借 此要脅你妹妹不敢聲張﹐更多了條臂助﹐三個人可以聯合起來對付你……”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五章趕盡殺絕 君惟明驀地震動了一下﹐一大口猩紅的鮮血“哇”地噴起老高 ﹐然後又點點滴滴地洒落四周﹐他閉著眼﹐急劇的喘息著﹐面色泛青﹐半晌吐不出 一個字來……。 紅衣女子神氣微動﹐她垂下眼光﹐低聲道﹕“抱歉使你心靈受創﹐難過至此。 但我知道你縱使忍受不住這種狠酷的打擊﹐你卻願一清二楚地聽個明白﹐是麼?” 君惟明半睜開眼睛﹐聲如蚊蚋般道﹕“當然……”馬白水斜踏一步﹐低聲道﹕“金 姑娘﹐你就少說幾句吧﹐我們還放著正事未辦完呢。童剛還等著回話。君惟明帶來 的兩個小子也還不知道擺平了沒有……”雙目暴睜﹐君惟明瀝血摧肝般狂叫﹕“老 狗子﹐你說什麼?”冷冷橫了君惟明一眼﹐馬白水道﹕“老夫是說﹐童剛還等著回 話﹐你帶來的那兩條忠實老狗也正待擺平。怎麼樣?你尚有高見麼?”冷汗如雨般 自毛孔中滲出﹐君惟明全身幾乎濕透了。他呻吟一聲﹐切齒道﹕“只怕……你們不 會這麼容易就把我帶來的人……收拾掉……”一拂青髯﹐馬白水譏嘲的道﹕“小玄 洞的飛角五豪聯手之力﹐嘿嘿。就算你的夏一郎再是霸道﹐也末見能全身而退﹗何 況﹐你的兩個人也和你同樣地飲下了藥酒。所差的﹐只是份量的輕重與發作的早遲 而已﹗” 額間的血脈憤起有如蚯蚓﹐汗水沿著眉毛往下直淌﹐君惟明嗆咳著﹐痛苦地道 ﹕“你是說……馬白水﹐毒藥摻在我們所飲的酒中?而夏一郎前往窺探小玄洞的事 ﹐你們又早已通知他們防范了?” 馬白水重重的道﹕“何止是通知他們?‘飛角五豪’原本就是和我們站在一條 陣線上的伙計。否則﹐我們為何叫楊陵故意建議你派人前往窺探!這便是布下陷井 請你的人往里跳﹔君惟明﹐懂不懂‘各個擊破’‘逐步殲滅’的兵家戰略?”他頓 了頓﹐接道﹕“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那夏一郎就再是兇狠﹐哼﹐在‘飛角 五豪’合力相搏之下﹐再加上他喝了藥酒﹐即便他成了孫悟空也跳不出如來佛祖的 掌心﹗”頓了頓、他又道﹕“你的一批手下中有些是死心塌地效忠你的﹐這些人若 留著﹐早晚也是禍害﹐因此﹐我們會使用不同的巧妙方法一一剪除他們﹐全是一個 死字﹐這些人的命運分別只是遲早之間罷了!” 此刻﹐大廳的側門又有一個扁頭黃毛的奇丑大漢走了進來﹐他雙手平捧著一卷 黑色軟牛皮套﹐這卷軟牛皮套極沉重﹐那樣子兩手承著﹐還有些微吃力的模樣。 紅衣女子看了那丑漢一眼﹐淡淡地道﹕“拿到了?章浦?”叫章浦的漢躬著身 ﹐貌極恭謙的道﹕“拿到了。小姐。” 束攏目光朝章浦的雙手看去﹐君惟明不由心頭泛起一陣酸楚﹐──那姓章的丑 漢手上所捧著的黑牛皮套中﹐正卷藏著君惟明視同生命一樣的兵刃“天禪杖”﹗凌 厲地注視著君惟明的反應﹐紅衣女子咯咯笑道﹕“心痛了?這好像折下了你一條臂 膀﹐是麼?我了解你這時的感覺﹐那必是難堪中又加著羞辱﹐悲憤里再滲入慘痛的 ﹐嗯?但我也只有勸你想開一點﹐你只要想想不用多久你的生命即將消失﹐這種身 外之物就犯不著再去記掛它了……” 一眨眼﹐紅衣女子再道﹕“你應該感到驕傲與榮幸﹐在你身中劇毒之下﹐這許 多人仍然像防著一條猛虎似的防著你﹐我們不諱言我們對你的畏懼及敬服﹐因此我 們要繳收掉任何可以幫助你對付我們的東西。縱使你已無法再使用它們﹐我們還是 需要小心後事。 現在﹐你的天禪杖已然搜到﹐下一步﹐就該取出你隱藏在雙袖中的斷腸金叉及 圖掩於腰上的銀絞練了……” 在紅衣女子清脆的述說中﹐那名生有癩斑的黑瘦漢子已閃上前﹐雙手急抄﹐又 快又俐落﹐自君惟明左右袍袖抽出兩柄長約三寸﹐作“山”字形的帶柄金叉﹐那兩 柄金叉尖銳無比﹐光芒燦亮眩目﹐它們分別用一根絲帶打著活結藏在君惟明雙肘之 側﹐只要用力一抖即可自袍袖中射出傷敵﹐而君惟明使用這兩柄金叉的手法又狠絕 ﹐死在他這對金叉下的人物﹐已經多得無可計算了! 金叉的名字日“斷腸”﹐正和君惟明繡在袍袖上的“斷腸花”花名雷同。人們 的目光投注在這兩柄金叉上面時﹐自然而然也就全相信它們的確是可以斷人肝腸的 了……接著──癩斑漢子又掀開君惟明的袍襟﹐“克啦”一聲抽出一條細如小指﹐ 銀光閃閃的短練來﹐這根銀色短鏈﹐莫小看了它﹐君惟明可以用它在五步之內絞人 頭骨﹐百發百中﹐萬無一失。他這根銀絞鏈﹐在知道的人們來說﹐已不僅僅是一條 五尺長短的鏈子了﹐這“銀絞鏈”是一幢鬼影﹐一根招魂索﹐一條響尾蛇﹗那漢子 將這些東西完全交到紅衣女子手上﹐紅衣女子似是頗覺稀罕與好奇的仔細觀看著﹐ 一面嬌媚地道﹕“瞧上去﹐這些玩意兒金幌幌銀燦燦的倒是蠻逗人喜歡﹐若不說破 ﹐只怕有些人任怎麼也不會相信它們競都是殺人的利器……君惟明﹐有多少人的血 沾在這上面了?” 沒有回答紅衣女子的話﹐君惟明一雙模糊的眼睛卻死死盯在一旁的楊陵臉上。 誰也看得出他目光中所包含的狠厲﹐怨毒﹐仇恨﹐憤怒﹐以及鄙夷﹐那兩道目光雖 是衰弱而乏力的﹐卻隼利冷凜﹐以至在這絕對優勢的情形下﹐楊陵也不由得心驚膽 額﹐面色泛青﹐畏畏瑟瑟地低下頭去。君惟明音啞地道﹕“楊陵﹐你還像個人麼? 是個人麼?這一切﹐全是你跟著策划的吧?……好﹐好得很﹐你這奴才﹐畜生﹐凌 遲碎剮也不能稍贖罪衍的叛逆!” 驀地哆嗦了一下﹐楊陵在君惟明多年的積威下早已自然養成了對君惟明又畏又 懼又敬又服貼的習慣﹐這時他競不敢回嘴﹐只是一個勁地沉重呼吸著……君惟明凜 烈地又﹐道﹕“夏一郎被你的毒計誘入陷井了……說說看﹐舒雲你又是怎麼暗算他 ?來﹐告訴我知道﹐好讓我永生記得你……” 唇角強烈地抽搐著﹐楊陵驚奇而膽怯地呆立著﹐在這時﹐充斥崽他心頭的除了 慚愧﹐內疚﹐惶恐與慌亂外就沒有一丁點別的了﹐他哪里還說得出一句話來!紅衣 女子冷冷一哼﹐道﹐“你含糊什麼?楊陵﹐別那麼沒有骨氣﹐你就一輩子讓人家騎 在頭上哪?姓君的就真算是一頭虎﹐如今也只是條發不得威的瘟虎了﹐沒有什麼值 得可怕的……你犯不著這般窩囊……” 面孔還一陣白一陣紅﹐連原來的淡青本色也全被遮蓋得看不出了﹐楊陵窘迫地 搓著手﹐脖子也漲粗了好幾寸……紅衣女子啐了一聲﹐道﹕“沒出息﹐好﹐你怕他 我可不怕﹐就讓我來替你回答了吧。姓君的﹐我們對付舒雲的辦法說出來很簡單﹐ 和對付你的法子完全一樣﹐江七約他出去逛逛﹐會順便邀請他到青樓館去吃花酒﹐ 舒雲只要再一吃下﹐就會和你現在的情形相同了。我們摻在酒里的毒藥名叫‘霸王 倒’﹐今天你們在晚飯時所喝的花雕酒里即放進了這種玩意。如果藥性發作得快﹐ 甚至用不著麻煩江七再灌舒雲的酒﹐他就會整個癱了。 我們注意過﹐今天晚飯時你喝得較多﹐舒雲比較少﹐那夏一郎只意思了一下。 “所以我們的安排固然周密﹐卻也靠了點運氣。你喝得最多﹐就最先癱倒。舒 雲次之﹐我們已另給他加上一次復飲的機會﹐而夏一郎喝得最少﹐小玄洞的‘飛角 五豪’卻早已在恭候他去戲耍了”!絕望陰影濃濃地罩在君惟明心頭﹐他面容痛楚 地扭曲著。好一陣﹐他才低啞地道﹕“你們告訴童剛我的死訊之後……他准備如何 編出一套謊言來欺騙我的手下?”露了潔白如玉的牙齒一笑﹐紅衣女子道﹕“君惟 明﹐你還真放不下呢……好吧﹐我也告訴你﹐在你死後﹐童剛會叫楊陵運回你的屍 體﹐並在你的屍體上制造些傷痕﹐表示你是在外面被仇家暗算而死的。童剛將親自 為你披麻戴孝﹐瀝血盟誓﹐要找出暗算你的仇家來﹐然後﹐你的心上人和令妹再加 上被童剛收買過去的手下們一湊合﹐嗯﹐他就負起這尋找‘兇手’的重責大任了。 “另一方面﹐他也等於坐上你的寶座﹐逐步接承大權。當然﹐這‘兇手’是一 輩子也找不到的。你知道﹐時光可以磨盡人們的耐性﹐更可以消蝕人們的意志﹐這 件事上要拖久了﹐一年﹐十年﹐二十年……你那些手下們也一定會慢慢洩了氣﹐氣 一洩﹐事情就算過去了……”她又狡詭地接著道﹕“楊陵運送的你的屍體回鐵衛府 ﹐他自然也會告訴人們說你與舒夏三人出去查事之際遭到劫難的。如此一來﹐責任 就可推得一干二淨。當然﹐‘悅豐錢莊’江七以下所有的人都會証實他說的話。童 剛與你心上人﹐令妹等也會一力支持他。因而﹐將不會有人出來質疑﹐也沒有人能 想到其中的曲折上去……至於舒雲和夏一郎的屍體﹐卻沒有你這樣幸運﹐只怕他們 的屍體都拖上山去喂狗了……”咯崩一咬牙﹐君惟明白齒縫中咕出兩個字﹕“好狠 ﹗”微微一笑﹐紅衣女子續道﹕“將來﹐童剛接承你的大位﹐對你的手下們他也早 有安排﹐這安排十分古怪﹐但卻有效﹐那就是‘順者存﹐逆者亡’﹐如此而已。” 冷酷地看著紅衣女子﹐又看著馬白水﹐君惟明沉重地道﹕“難道說﹐在如了童剛心 願後﹔你們就不怕‘狡兔死走狗烹’麼?你們可以保証童剛這陰毒小人必定會履行 諾言麼?”輕挑而浮蕩地咯咯笑了起來﹐紅衣女子道﹕“姓君的﹐不要來這一套幼 稚天真的挑撥離間手法﹐這種小小法門﹐姑奶奶在十年前就用煩了﹔你想﹐童剛會 愚蠢到這樣做麼?莫論我們俱非省油的燈﹐我們的嘴巴也不是他一下子就能全封住 的呀﹐只要我們之間有任何一個人突然橫死﹐嗯﹐今天的事情就會傳揚天下了。 “自然﹐你的一批手下們也會知悉其中真像﹐那時﹐姓童的就是三頭六臂﹐他 還能混得下去麼?君惟明﹐你也該明白童剛不會傻得冒此大險了吧?而只要他不毀 諾﹐我們參與此事的各人亦更不會自找麻煩稍露口風的﹐這﹐嗯﹐就叫互相牽制… …”閉閉眼又睜開﹐君惟明沙沙地道﹕“方才……你曾提過﹐我另有若干弟兄亦被 童剛收買……在我臨去之前﹐可以告訴是那些人麼?”“金刀一絕”馬白水忙叱道 ﹕“姓君的﹐你問得太多了﹗”橫了馬白水一眼﹐紅衣女子微慍道﹕“馬老﹐不要 大驚小怪﹐你還伯一個要死的人出去報仇麼?告訴他又有何妨?”柳眉兒一揚﹐她 道﹕“這里除了你的人就是我的人﹐那一個也不會多嘴﹐在姓君的臨死之前﹐我們 亦應該慈悲慈悲。或者馬老你認為我是婦人之仁﹐但不也正合了你那句‘不教而誅 謂之苛’的話兒了?”馬白水低沉的道﹕“老夫以為還是少說點比較好……”紅衣 女子一瞪眼﹐嗔道﹕“馬老﹐你是教訓我了?”連忙干咳兩聲﹐馬白水陪笑道﹐“ 怎敢?怎敢?金姑娘言重了﹐言重了……”鼻孔中冷冷一哼﹐紅衣女子又轉向君惟 明道﹕“老實說﹐你的一批手下大致上看都還不錯﹐倒向童剛那邊的除了楊陵外只 有兩個人﹐一個是‘白斑煞’雷照﹐另一個是派駐‘廣昌縣’的‘三眼煞’潘春﹔ 其他的人全忠於你!”這好像在指著和尚罵禿驢﹐楊陵青藉臉額著聲﹔又狠義氣又 窘又不敢發作地低叫﹕“金姑娘……呃……你就幫幫忙﹐幫幫忙……”伸出小巧粉 紅的舌尖在上唇舐了一圈﹐紅衣女子聳聳肩道﹕“好吧﹐不說便是。”怒瞪楊陵﹐ 君惟明以瀝血般的聲告道﹕“楊陵﹐你等著﹐我若死了﹐變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今生不能殺你﹐我會等著來生!” 雙目突然暴睜﹐楊陵的面孔五官剎時全扭曲了﹐他宛似惡鬼附身般驀地尖嚎著 沖向君惟明﹐像壓制了多年的郁怨猛然崩洩一般﹐那麼瘋狂地劇烈揮掌摑打君惟明 的面頰﹐他打得如此用力﹐如此狠辣﹐在一陣清脆的□啪擊肉聲中﹐君惟明的頭臉 左晃右斜﹐瞬息間烏黑紫青瘀﹐齒血噴濺﹗冷叱一聲﹐紅衣女子左手微沉陷翻﹐看 不清她所施展的手法﹐就這麼一下﹐楊陵已被她硬截出三步之外﹐踉踉蹌蹌地幾乎 一屁股坐倒!寒著那張俏臉﹐紅衣女子陰森地道﹕“向一個無法抵抗的人施以暴凌 ﹐姓楊的﹐這也算是你功成名就的一大要訣麼?”喘息著﹐驚奇著﹐怔忡著﹐好半 晌﹐楊陵才意識過來方才他所做的是什麼事﹐而紅衣女子那尖刻如刃的諷言亦同時 飄進了耳朵﹐他再也忍不住了﹐火辣辣地吼道﹕“金薇﹐就算你在武林中盛名喧赫 ﹐就算你是大寧河金家少主﹐你也不能欺人太甚﹗”紅衣女子──金薇﹐她聞言之 下﹐不但不慍不怒﹐反而婿然一笑﹐她踏前一步撫媚而低柔地道﹕“好極了﹐楊陵 。你總算也有了點男子氣概﹔怎麼?想同你家姑奶奶耍一耍麼?”她的語音尚在裊 繞﹐那三個面容酷肖的瘦長漢子已圍向楊陵﹐三只布滿利錐的狼牙棒同時斜斜舉起 ﹐生著癩斑的那位朋友冷淒淒地一笑﹐陰陽怪氣的道﹕“楊朋友﹐在和我家小姐對 手之前﹐大寧河金家‘黑鷹六翼’﹐先陪著朋友你走上幾趟﹗”這一來﹐大廳中的 空氣立時緊張起來﹐像一根突然崩緊了的弓弦﹐隨時都有斷折的可能。馬白水連忙 攔向中間﹐雙手亂捂急切地道﹕“三位且請住手﹐強敵當前﹐尚未處置﹐自己人怎 好為了幾句話便沖突起來?這不是太荒唐了麼?三位﹐請先退下﹐老夫以這張薄面 相請了……”金薇哼了一聲﹐不屑地“韓英﹐你們下去!”那生著癩斑的角色﹐他 立刻收回兵刃﹐一揮手﹐與他那兩個兄弟退後。金薇轉向馬白水道﹕“馬老﹐你賞 臉啦?”干笑兩聲﹐馬白水窘迫地道﹕“多謝了﹐金姑娘……” 這時﹐楊陵禁若寒蟬般站在一邊﹐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了。他此刻為了方才 自己的沖動與魯莽深感懊悔﹐大寧河金家的咸勢他是早就清楚的。在大寧河一帶﹐ 想起“金家” 來﹐甚至連三歲稚童也曾嚇得不敢啼哭。金家的下人奴才出來﹐瞪瞪眼亦可將 一干尋常角色驚得尿流褲襠。在那里﹐“金家”的名望並不比長安的“鐵衛府”少 有遜色﹐而童剛對金薇的禮讓與顧忌也是楊陵親眼看見的。 斜晚了垂首無言的楊陵一眼﹐金薇看得出他已經含糊了﹐冷冷一笑﹐漠然道﹕ “用不著提心吊膽﹐姓楊的﹐姑奶奶不會報復你。因為你還不夠格﹐值不上一斗﹗ ” 縱然是楊陵背叛了自己﹐出賣了自己﹐眼看著他這等軟弱低賤﹐任人嘲諷的下 三爛樣子﹐君惟明也不禁安自傷神﹐鐵衛府的人物自來都是硬梆梆的﹐響當當的﹐ 火辣辣的﹐幾時又曾受過如此難堪?設若楊陵沒有做出這些天人共怒的事﹐設若楊 陵仍是鐵衛府的好兄弟﹐他原可不必忍這口烏氣﹐原來不必受這種侮辱的啊……搓 搓手﹐馬白水低沉地道﹕“現在﹐金姑娘﹐我們似乎應該辦完這最後一件事﹐結束 今夜的游戲了……”金薇點點頭﹐道﹕“馬老﹐請﹗”馬白水又於咳了兩聲﹐他轉 對君惟明﹐嚴酷地道﹕“姓君的﹐你是想死得痛快一點﹐還是想難受一點?” 詛咒一聲﹐君惟明張開他腫脹的嘴巴﹐道﹕“老狗才……說出你真正想說的話 吧﹗”馬白水哼了哼﹐道﹕“設若你告訴我們﹐你收藏多年的那尊裴翠‘歡喜佛’ 像在那里﹐我們就讓你少受點罪歸天﹐否則……”他奸笑一聲﹐陰側側地道﹕“只 伯閣下你就要艱受上很長一段時候了﹗”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水﹐君惟明艱澀地道﹕ “我不得不相信費湘湘是真變了……連這件事她也告訴了你們……我原只講給她一 個人聽過……除了她﹐沒有任何人知道……就是我的妹妹亦然……”金薇在旁邊冷 笑道﹕“費湘湘是真變了。是她透露給童剛的﹐然後﹐童剛才轉告我們﹗”馬白水 不耐煩的道﹕“姓君的﹐不要東拉西扯故意拖延時間﹐反正你已被人賣了﹐又何妨 賣得徹底一點?趕快說出來﹐少耍花招……” 低嘆了一聲﹐君惟明沉緩的道﹕“馬大胡子……你們已得到了大批的黃金白銀 ﹐無數的生財利益﹐那尊裴翠佛就是再名貴﹐也不值你們所得到的多……你們又何 苦那般貪婪﹐那麼不足?”嗤了一聲﹐金薇刁悍地道﹕“姓君的﹐不用再裝了﹐那 尊翡翠佛的價值﹐並不是在那翠佛的本身﹐而是在佛像肚中的一粒‘黑鑽’上。那 粒‘黑鑽’天下一共只有兩顆﹐一顆鑲在皇帝老人家的玉冠上﹐另一顆﹐嗯﹐就在 我先生這里。這顆‘黑鑽’﹐老實說﹐才是真正令我們如此賣命的主要原因﹗”她 側著面龐﹐又俏美地道﹕“你也不能否認﹐它十分誘惑人﹐是嗎?誘惑得我們冒此 大險﹐誘惑得你死到臨頭也舍不得放棄……”抿唇一笑﹐金薇接著道﹕“想要知道 這穎‘黑鑽’如今的行情價錢嗎?它幾乎已不能用目前的財制去計算了﹐我只告訴 你﹐西土有一位最富有的藩王急需得到它﹐代價是他的一塊土地﹐這塊土地騎著馬 以最快的力量奔跑﹐也須要自日出至日落整整一個白晝的肘間才能跑到頭﹔而在這 塊廣大的土地內﹐有三座城﹐一條盛產金砂的大河﹐三處銀礦山﹐一處水晶礦山﹐ 以及﹐千頃無堰的高梁田﹐怎麼樣?這些夠得上我們的辛苦了吧?”君推明喑啞地 道﹕“記得在五六年前還沒有這般價值……”馬白水咆哮一聲﹐道﹕“君惟明﹐少 給老夫拖延時間﹐快說﹐東西你收藏在什麼地方?”君惟明根本就不理他﹐自願自 地繼續說下去﹕“……既然現在有人肯以這等驚人的代價交換這顆‘黑鑽’﹐童剛 就舍得送給你們麼?”金薇眉兒一挑﹔道﹕“他當然不舍﹐是我們提出來的。那時 我們自然尚不知道有這顆‘黑鑽’的事﹐我們允諾他為他完成這件大事﹐代價並不 是只小得像我們先前告訴你的那樣。當然﹐我們是要向童剛要你基業財產的一半。 童剛猶豫再三﹐衡量得失﹐才勉強告訴了我們關於這顆‘黑鑽’的秘密。我們回去 詳細詢問了這東西的價值﹐事先找到了買主──你知道﹐這東西是一百萬個富翁也 不一定能買得起──然後我們才答允下來。 而童剛固然曉得這穎‘黑鑽’珍罕無比﹐所值驚人﹐但他也未必知道真正的行 情。從另一方面說﹐你整個基本財產的一半﹐只怕也不會較這顆黑鑽來得便宜﹐所 以﹐這個交易是很公平的……事情就是如此﹐姓君惟明白的麼?”馬白水怒聲道﹕ “君惟明﹐你不要自討苦吃﹗“又“呸”地吐了一口血水﹐君惟明吃力的道﹕“這 種昂貴的贈與﹐只換來我死得干脆一點﹐你們不覺得我太不划算﹐太吃虧了麼?” 怒罵一聲﹐馬白水道﹕“划不划算﹐吃不吃虧﹔姓君的﹐現在由不得你了。如今你 們並不是站在公平的地位來討價還價﹐除了老夫方才告訴你的條件﹐你別無選擇﹗ ”君惟明轉視金薇﹐金薇仰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馬老說得一點不錯﹐姓君的 ﹐你除了在死亡的方式上有所改變外﹐沒有別的法子可通融!”裂開血跡斑斑又腫 脹帶紫的嘴唇﹐君惟明做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而這種微笑是多麼的遺憾﹐ 多麼的無奈﹐又多麼的可悲﹔他沉沉地道﹕“假如……我不說出來呢?” 金薇美眸中煞氣頓現﹐在她發怒時﹐看上去就是另外一種韻致了。縱然在此刻 ﹐她卻依舊是美艷得驚人﹐而這美﹐像似一個女巫!她冷淡地道﹕“你不說出來? 姓君的﹐你自以為你的骨頭比別人硬﹐血肉比別人韌?你當你挺得住那種苦楚嗎? ” 像一塊凝結了許多年的冰塊﹐金薇的神情是寒森得令人顫栗﹐她周身乃至她的 魂竅里都散發著那種凜列的涼氣﹐而這股涼氣環繞著她也籠罩著別人。她凝視著君 惟明﹐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晰又絕情地道﹕“君惟明﹐你號稱‘魔尊’你雙手染滿 了鮮血﹐身上背負著千百條人命。你經歷過龍潭虎穴﹐上過刀山劍林﹔大風大浪你 見多了﹐何等樣的陣仗你也進出過﹐你的威名赫赫﹐你的聲譽鼎盛﹐天下的武林同 源﹐黑白兩道﹐幾乎沒有不知道你﹐沒有不憚忌你的。 “但是﹐眼前卻全不是那麼回事了。你已成階下囚﹐俎上肉﹐我們可以任意宰 割你﹐任意折磨你。而你﹐也是個人罷了﹐一個人﹐他所能忍受的痛苦極限是有數 的。我們不相信你就是銅打鐵鑄﹐我們會用很多方法一一就像你也會用很方法去對 付別人一樣﹐我們將達到我們的目的……如今﹐你和任何一個平凡的人毫無軒輊﹔ 你也不可忘記﹐大寧河金家的少主紅蠍金薇的手段自亦不同凡響﹐何況﹐再加上一 位大巾幫的馬老呢……”君惟明平靜的道﹕“用不著自我標榜……金薇﹐我早知道 你。”突然像春花怒放般笑了起來﹐就似換了另一個人似的﹐方才的冷凜寒酷之氣 一掃而空﹐金薇撫媚而又柔膩地道﹕“知道我些什麼?你說說看﹐嗯?”閉閉眼﹐ 君惟明也苦澀地笑著道﹕“我知道你……貌如桃李﹐心如蛇蠍﹐狠毒涼薄﹐殘酷寡 情﹐自私﹐再加上貪婪﹐正如你的稱號﹕紅蠍!”毫不氣怒地咯咯笑了﹐金薇點點 頭道﹕“沒有說錯﹐我是這樣﹐不過﹐這比起你‘魔中之尊’來﹐只怕我的邪惡天 性還及不上你的一半哪!”君惟明緩緩的道﹕“那是你在自謙﹐紅蠍子!”驀然在 旁邊大喝一聲﹐馬白水吼道﹕“現在不是叫你賣弄口舌的時候﹐君惟明﹐下個輩子 你再找個時機生張巧嘴不遲﹐你是說也不說?”金薇也笑吟吟的道﹕“如果你不說 ﹐姓君的﹐也沒有關系。但等到你後悔的時候再想說出來﹐嗯﹐怕就遲了﹐而我敢 擔保﹐你是一定會後悔的……”似乎有點迷憫﹐君惟明茫茫地道﹕“一定會後悔嗎 ?一定會麼?”金薇用手扶了扶鬢邊的“玉盞花”﹐冷冷地道﹕“不錯。”長長地 吁了口氣﹐君惟明沉緩地道﹐“好吧﹐我就答允你們﹗”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六章 袖里乾坤 一邊的馬白水心里不由大喜過望﹐但他表面上不露聲色﹐仍然 沉著面孔﹐硬扳板地道﹕“唔﹐這才是識時務。”俏眼兒一霎﹐金薇道﹕“姓君的 ﹐你可不要出歪點子!”再度閉閉眼睛﹐君惟明顯得異常困乏地道﹕“但是﹐我這 個樣子怎能帶引你們前去?”聞言之下﹐馬白水與金薇不由一怔﹐金蔽尖聲道﹕’ “姓君的﹐你這是什麼意思?”馬白水也勃然大怒﹐狠狠地咆哮﹕“誰叫你帶引我 們前去了?姓君的﹐只要告訴我們那個地方﹐我們自己有膽﹐自己會找得到﹐不用 勞你大駕﹐你還是全心地歸天去吧!”君惟明厲烈地一笑﹐道﹕“那個藏室之處﹐ 是在一座深山的岩洞之中﹐岩洞內外機關密布﹐陷井重重﹐再加上岩洞的位置又極 其隱僻難尋﹐我並沒有繪制詳圖指引。除了我自己帶著你們前去﹐就算你們把整個 天翻了過來也難以尋到﹐我再告訴你們﹐岩洞里面的珠寶奇珍﹐並不只是這尊翠佛 ﹐還有許多價值連城之物。 我帶引你們前去﹐便一並送給你們也罷……”嗆咳了兩聲﹐他又吃力地道﹕“ 我保証﹐不使歪心﹐不動邪點子﹐任如何束縛我都無關系。反正我也活不長了﹐留 著那東西與草木同朽也未免太可惜﹐我同樣贈送你們﹐只要你們給我一個痛快﹗” 金薇寒森森地哼了一聲﹐道﹕“你不要想使用拖刀之計圖逃一死﹐姓君的﹐我們不 接受你這種要脅﹐你敲錯算盤了……”君惟明忽然抽搐了一下﹐他咬著牙道﹕“我 已告訴你﹐任你們使用你們認為安全妥貼的方式來束縛我﹐我決不會再生異念。你 想想﹐金薇﹐便算你是在冒險﹐這冒險後的代價又是如何驚人?兩者互相斟酌﹐你 就會知道你沒有吃虧﹐我在此情形下﹐又那里會搞出別的花樣來?”金薇冷冷地道 ﹕“別人在你這種情形下或者搞不出花樣來﹐但你不同﹐姓君的﹐你是天下聞名的 ‘魔尊’﹗”雙目中的光輝暗淡而苦澀﹐君惟明確哺地道﹕“若你不相信我﹐我再 多說也是枉然……”有些急切﹐也有些緊張﹐馬白水心頭的貪婪已經現露在眉字之 上﹐他故意裝得平淡地道﹕“君惟明﹐你就不會在這里繪一張藏寶圖麼?”君惟明 啞聲一笑﹐道﹕“大胡子﹐你一定知道你們所下的毒藥藥性是如何強烈……現在﹐ 我除了能夠開口說話﹐能夠使眼睛轉動之外﹐全身都統拆散了一樣﹐麻木酸痛得不 象是屬於我的了……我哪里還有執筆的力量?哪里還可以似平常一樣坐得端正?你 心中有數﹐這辦不到了……”嘆了口氣﹐他又道﹕“當然﹐假如你們肯給我解藥﹐ 我就為你們繪制詳圖……”似一只冷箭自斜刺里射來﹐金薇諷道﹕“給你解藥﹐好 叫你的功力立即恢復﹐如龍騰空﹐似虎歸山﹐可以毫無顧忌地宰殺我們麼?姓君的 ﹐你想得可也太美了。”君惟明沉沉地道﹕“光用口說﹐是永遠也說不明白的﹐只 憑了我的描述﹐你們又豈能在那座深山之內找到那處隱密岩洞?又怎能避過洞里洞 外的四伏殺機?況且﹐如果我是存心欺騙你們﹐你們還不是白白上當?連一點收獲 也得不到?到了那時﹐算你們回頭再來對付我﹐只怕也僅僅能鞭我的屍體消氣罷了 ……” 一番話﹐說得馬白水與金薇面面相覷﹐做聲不得﹐是的﹐君惟明說得不假。現 在他根本無法繪制那藏寶之圖。若單用口述﹐非但不容易清楚明白﹐如果他再亂編 一通胡指虛構﹐結果不又等於零?” 這時若將他殺死﹐不僅找不到那藏寶之地﹐就算逼他說了出來﹐他仍舊可以造 假捏偽﹐此情此景﹐任誰也不會甘心貼服的﹔如此一來﹐藏寶之地永成懸謎﹐就算 他們氣瘋了﹐也難尋君惟明發洩了……但是﹐設若給他解藥服下﹐圖雖可以畫了﹐ 不過那藥性一消﹐他功力即復﹐功力一復﹐在場諳人有誰可擋?那真個成了“作法 自斃”﹐“自尋死路”。解藥不能給他服下﹐圖又不能畫﹐又不敢相信他的話﹐唯 一之計﹐只有……只有暫時留他活命﹐等到找出藏寶之處後再處決他﹗這樣一來﹐ 不但可以用他的生命為脅迫﹐也對得起童剛所托﹐自己等人亦無後顧之憂……可是 ﹐如此做法﹐未免擔的風險太大﹐他們押拘之人﹐並非一介文土﹐乃是天下盛名喧 赫的“魔君”﹐稍一不慎﹐即會釀成嚴重後果。而且﹐不知道對方答應不答應?… …想到此﹐馬白水斜眼瞧向金薇。恰好﹐金薇也瞧向了他﹗馬白水尷尬地打了個哈 哈﹐道﹕“金姑娘﹐呃……”金薇淡淡地道﹕“馬老。”猶豫了一下﹐馬白水搓著 手道﹕“姓君的這廝好生刀滑﹐是麼?”金蔽點點頭﹐道﹕“我頗有同感。”又打 了個哈哈﹐馬白水遲疑地道﹕“但是﹐呃﹐金姑娘……你不覺得﹐他講的話﹐也的 確有那麼幾分道理麼?這小子……”金薇抿抿唇﹐道﹕“是的﹐事實如此﹗”又搓 搓手﹐馬白水試探地道﹕“金姑娘﹐如若我們失掉那顆‘黑鑽’﹐今天所冒的這個 大險﹐代價就未免太低微了……”金薇毫無表情地道﹕“不錯。”一拂頜下青髯﹐ 馬白水干笑道﹕“姑娘雅意﹐嘿嘿﹐認為姓君的方才所言﹐是否還可以斟酌考慮? 當然﹐老夫以姑娘之意為主﹗”暗罵了一聲“老滑頭”﹐金薇淡漠地道﹕“馬老太 謙了﹐我們想聽聽馬老高見?”停了一停﹐馬白水有些窘迫地道﹕“老夫想﹐呃﹐ 老夫想……”想什麼﹐他卻說不下去了﹐當然﹐金薇是明白馬白水心中意思的﹐她 等不耐煩了﹐冷冷地道﹕“馬老之意﹐是暫時答允姓君的所求?”小心謹慎地﹐馬 白水陰笑道﹕“嘿嘿﹐這當然還要看金姑娘的意思?”柳眉兒微微一挑﹐金薇干脆 地道﹕“可以!”馬白水哈哈大笑道﹕“好極了﹐好極了﹐金姑娘﹐這真叫英雄所 見略同。 呵﹐不錯﹐英雄所見略同﹗”金薇鼻孔中一聲冷笑﹐道﹕“馬老﹐你且慢高興 ﹐我們不防一萬﹐也防萬一﹐如果為了這樣做而發生意外﹐其責任須由我們兩人共 負﹗”心頭一跳﹐馬白水有些進退兩難﹐但是﹐如今﹐他想推搪也沒有法子了﹐於 是老牙一咬﹐他點頭道﹕“當然!”唇角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金薇又道﹕“抱歉 我如此斤斤計較﹐但馬老你明白﹐這不是一件玩笑之事﹐我一己之力﹐只怕承當不 住呢……”干笑兩聲﹐馬白水無奈地道﹕“老夫省得﹐老夫省得……”金薇白膩細 嫩的手掌一擺﹐道﹕“好了﹐既是如此決定﹐便暫時便宜了姓君的小子﹐現在﹐馬 老我們該商量商量安全問題了。”馬白水立即道﹕“解藥是決不能給他服下的!” 金薇點點頭﹐道﹕“這個自然﹐我們不會愚蠢到自己掘自己的墳墓﹔馬老﹐他服下 去的﹐‘霸王倒’藥性可以維持多久?”想了想﹐馬白水謹慎的道﹕“大約兩天沒 有問題﹗”金薇道﹕“這樣吧﹐我們用鐵絲穿連他的琵琶與腕骨﹐使他不能發力﹐ 另用頭號巨銬腳鐐枷住他﹐以外再用軟皮索縛他全身三道﹐於兩天之後灌他一次“ 霸王倒”毒藥﹐如此一來﹐他就算再厲害﹐也無能為力了。馬老﹐你以為這樣可以 麼?”哈哈笑了起來﹐馬白水喜悅地道﹕“好﹐好﹐就是如此﹐在這重重鉗制之下 ﹐不是說單憑他君惟明﹐就是大羅金仙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金薇依然十分冷靜 的道﹕“我們將他置於一輛篷車內﹐由他沿途指點藏寶之處的路徑﹐找著了寶藏﹐ 一刀斬之﹔找不著寶藏﹐我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只好忍痛犧牲。不過這口冤氣﹐ 我們也將一丁一丁點地自君惟明身上索回﹐涓滴不漏﹐絲毫不苟!”一拍手﹐馬白 水贊道﹕“行﹐就是如此!”轉向君惟明﹐金薇陰沉地道﹕“我們這樣做﹐全是有 我們的苦衷﹐換句話說﹐也等於是你逼出來的。姓君惟明我們太愚蠢﹐否則﹐就是 你太愚蠢我們太聰明。但是﹐我要警告泳﹐你若想動歪心﹐成功的希望並不大﹐而 無論你有些什麼邪門﹐你要以生命的痛苦結束為賭注!” 現在﹐君惟明暫時還想不出什麼方法來挽救他自己的生命﹐仍只想將死亡的時 間朝後拖延﹐不管能拖延得多久﹐總能使目前的惡劣情景稍為緩和﹐說不定也可以 在這短促的時間里﹐思索出保命的方法來。 至少﹐他還可以再多見幾天碧空綠野﹐多呼吸幾天清新空氣﹐活著總是好的﹐ 不論在活的過程中多麼痛苦﹐多麼艱辛﹐而活著更有感受﹐有思維﹐有記憶﹐這些 ﹐對他來說﹐又是何其重要啊……寒著臉﹐美麗的雙眸中煞氣滲著疑慮﹐金額俯視 著君俊明﹐她低沉而又狠厲地道﹕“為什麼不說話﹐君惟明﹐你在想什麼?”一半 真一半假﹐君惟明沉沉地道﹕“我在想……我終於可以再活幾天﹐雖然這多活幾天 的代價未免太大﹐太昂貴……”哼了一聲﹐金薇嗔道﹕“你不要想些邪門歪道﹗” 吁了口氣﹐君惟明突然道﹕“在你方才所說的那些酷縛嚴束之下﹐金薇﹐紅蠍子﹐ 我又到哪里去找邪門歪道?”金薇有些得意地冷冷一笑﹐道﹕“諒你也無此力道! ”馬白水又插了上來﹐他道﹕“姓君惟明緩緩地﹐道﹕“從長安去﹐要三天兩夜﹐ 自這里去﹐約須三天三夜﹐這還要少歇息﹐多趕路才行。否則﹐只怕路上的時間還 要長……”金薇冷冷地道﹕“一天要趕多少路才能在三天三夜里趕到那地方?”沉 吟一下﹐君惟明沙沙地道﹕“大約要趕兩百五十里路才行……”一摔頭﹐金薇悍野 地道﹐“好﹐我們就相信你這第一次﹐我們一天便趕他兩百五十里﹐甚至三百里﹗ ”說到這里﹐她向馬白水點頭示意﹐於是﹐馬白水沉聲道﹕“‘四鷹’何在?”先 前最先進入大廳中的四名驃悍人物齊聲答應﹐同時上前﹐馬白水看了他們一眼﹐又 威嚴地道﹕“‘六鬼’何在?”又是一次宏亮的回話﹐六名彪形殺手也圍了過來﹐ 馬白水沉緩地道﹕“聽到方才金姑娘所說的方法了?你們立即照樣去做﹐就在這里 給他弄上。老夫看著﹐沒有的東西可向楊大爺要﹗” 金薇斜晚了怔在一旁忐忑不寧的楊陵一眼﹐陰森地道﹕“楊陵﹐今夜之事﹐你 暫不可洩予童剛知道﹐當然﹐最妥當的方法﹐還是我們帶了你與江七一同上路﹗”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枷下對美 一乘烏篷車﹐十六匹健馬﹐一只青驢﹐出了“南松城”﹐緩緩 朝北行去。這一列隊伍出了城門不遠時還走得斯斯文文的﹐但一等到城中人看不到 他們的行動了﹐卻立即快馬加鞭﹐緊趕了起來。 這一行騎隊﹐嗯﹐是灰巾幫的瓢把子金刀一絕馬白水與他手下的“四鷹”、“ 六鬼”﹐另外﹐大寧河金家少主﹐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紅蠍金薇﹐及可金薇帶來的“ 黑鷹六翼”三人﹐其余兩位就是鐵衛府的叛徒青豹楊陵及小閻王江七了。 烏蓬車上由一名馬白水的心腹手下駕馭著﹐在驛道上奔駛。輪軸呻吟似地發出 “吱”“吱”磨擦聲響﹐車身也在“轟隆”﹐“轟隆”的顛震著﹐四面嚴密掩遮住 的黝黑車箱里﹐君惟明橫臥在木板上﹐他的形容憔悴如鬼﹐狼狽得與他昔日的模樣 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了……他的頭發凌亂披拂﹐發稍上沾著干涸的血塊﹐染著灰土草 屑﹐頸下的琵琶骨更被三條細韌的鐵絲縛牢﹐雙手全扣著巨號銅銬﹐腳踝上也裁著 腳鐐﹐另外﹐全身被三根牛皮索一道又一道地緊緊束縛著﹐難以用力﹐艱以轉動﹐ 他的一襲白袍早已凌皺不堪﹐污穢異常﹐袍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血漬﹐襯著他灰白的 面龐﹐衰敗的氣色﹐簡直就和一個囚犯毫無二致了﹐好淒涼﹐好落魄……隨著車身 的震動﹐君惟明的身體也不住在木板上滾來滾去﹐但他緊閉雙眼﹐咬著牙關﹐連哼 都不哼一聲……奔行了一會﹐忽然﹐車尾的沉重棉被簾被掀開了﹐有一道強烈的日 光透射進來﹐金刀一絕馬白水的魁梧身影矯健俐落的躍進車中! 馬白水放下棉簾﹐一屁股坐在君惟明身邊﹐他粗暴地一把將君惟明抓著襟口扯 起﹐狠厲地道﹕“沿著城朝北走﹐五十里地之後﹐再折入一條土道向南行﹐對著‘ 阿姑山’的山尖下去﹐對不對?”緩緩睜開眼睛﹐君惟明吃力地啞聲道﹕“不錯﹐ 是這樣走……”重重一哼﹐馬白水又道﹕“那寶物是在阿姑山上麼?”閉上眼﹐君 惟明沙沙的道﹕“到了阿姑山腳﹐我會告訴你們……”氣得一挫牙﹐馬白水低聲咆 哮﹕“君惟明﹐我告訴你﹐如果你膽故耍花槍﹐你看看老夫能不能活刺了你這雙狗 眼﹗”吃吃一笑﹐君惟明撐開眼皮子﹐不屈地道﹕“馬大胡子﹐你犯不著在這里向 我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揚威耀武……假如你真有這個膽量﹐以前為什麼不敢找我試 試?”馬白水雙目暴脅惡狠狠地道﹕“為了那尊‘歡喜佛’老夫如今不整治你﹐免 得將你整死了找不著寶物。君惟明﹐不過這時閻不會太久了﹐你就將為你的這些屁 話一點一點付出代價﹗”懶散地搖搖頭﹐君惟明道﹕“到了那時﹐犯不著你老人家 費心﹐我也會自尋了斷的……”像要吃人似的瞪著君惟明﹐馬白水尖刻的道﹕“似 你這般狡猾刁鑽﹐怪不得會鬧了個眾叛親離﹐妻反妹變﹐哼哼﹐你這叫活報應!” 幾句話﹐有如一把鋼刀在絞割著君惟明的心腑﹐他憤怒得連肺都幾乎炸裂了﹐血滴 在心上﹐那麼火熱﹐又那麼冷酷。但是﹐表面上他平靜如舊﹐裂唇一笑道﹕“當然 是活報應﹐我不怨誰﹐這也全是我平生作惡太多的結果……要不﹐我今天怎會陷入 此等絕境?遭到一般魚鱉蝦蟹﹐雞鳴狗盜之徒凌辱?不錯﹐真是活報應……”低吼 一聲﹐馬白水大怒﹕“你罵老夫?”“嗤”了一下﹐君惟明道﹕“這是你的造化﹐ 放在以前﹐只怕你想挨我的罵都還不配!”再也忍不住了﹐馬白水的巨靈之掌猛摑 ﹐打得君惟明齒血狂噴﹐“咚”的一聲倒栽於車板上﹗馬白水額隆青筋暴起目露兇 光﹐獰厲地道﹕“你這不知死活的畜生﹐老夫要活剝了你﹐‘魔尊’? 狗屁﹗在老夫眼中﹐你只算一個囚犯﹐一個奴才﹐老夫要如何對付你全看老夫 高興。君惟明﹐你不相信麼?” 靜靜地躺在木板上﹐任那嘴角殷紅的鮮血流淌﹐君惟明就那麼毫無表情地看著 馬白水﹐目光中﹐透露著太多的輕藐﹐太多的嘲笑……氣得馬白水快要瘋了﹐他大 吼著撲過去又把君惟明提了起來﹐雙自噴火般暴突著﹐口沫橫飛地叫﹕“你看﹐你 看﹐老夫讓你看﹐你能怎麼樣?你吃得了老夫麼﹖動得了老夫麼?呸﹐你這自尊不 凡的狗才﹐空有虛名的惡徒﹐你以為還是從前的你麼?你以為老夫含糊麼?呸﹐打 死你這混帳畜生﹗” 吼罵著﹐咆哮著﹐馬白水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瘋狂摑打著君惟明﹐在一連串的 手掌沉重擊肉聲中﹐君惟明又是嘴里血光點點並濺﹐腦袋也貨浪鼓似的左右搖擺不 停! 突然﹐有一片強烈的日光射入──車後﹐一個矯媚的﹐卻冷若寒冰似的語聲響 起﹕“住手﹗” 兩個字就有如兩顆冰珠子碎開﹐然後﹐那些冰屑便跳進了馬白水的耳膜﹐更沾 上了他的心腔子﹐於是﹐這位灰巾幫的魁首不禁微微一凜﹐立即停手回顧。 緊緊隨著車尾﹐紅蠍金蔽騎在她那匹青色的小叫驢上﹐現在﹐她正杏眼含霜﹐ 陰森而嚴厲地注視著馬白水﹐那模樣﹐真是冷峭得能叫人打骨子里起寒栗﹗馬白水 尷尬之極放下了君惟明﹐強笑一聲道﹕“金姑娘﹐呢﹐這廝實在太可惡……”金薇 蕭索地道﹕“大名喧赫的灰巾幫瓢把子﹐就是如此來揚威立霸的麼?”愣了一下﹐ 馬白水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他惱差成怒地道﹕“金姑娘﹐我們最好搞清楚﹐我 們雙方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老夫並非是你的屬下﹐你不能像教訓屬下一樣來指責 老夫!”冷冷一哼﹐金薇凜烈地道﹕“不錯﹐我們的關系只是合作做一票買賣﹐但 是﹐馬老﹐你可明白‘合作’這兩個字的意義?”馬白水促道﹕“金姑娘﹐你這話 是什麼意思?”眉稍子一揚﹐金薇道﹕“你既知我們雙方乃是合作﹐則君惟明便是 我們共同的囚俘﹐而一件奇寶連系在他的身上﹐他就是我們共同助財產。你如此橫 加施暴﹐若是萬一打死了他﹐馬老﹐達筆帳我又該找誰去算?”馬白水窘迫地道﹕ “呃﹐老夫……老夫只是略加教訓而已”面色一沉﹐金薇道﹕“略加教訓?君惟明 現下有毒創在身﹐更受了我們重重束縛﹐體力十分衰弱﹐似你這等教訓法﹐只怕就 算一名壯漢也承受不住﹐馬老﹐你跑上來﹐就僅僅是要毒打他一頓?” 期期艾艾地﹐馬白水鬧了個面紅耳赤﹕“不要誤會﹐金姑娘……你不知道﹐這 ……這小子實在太刁滑……”金蔽冷冷地道﹕“他刁滑沒有關系﹐我們可以用另一 種方法使他不能刁滑﹐但卻不是你這樣的粗暴手段。馬老﹐你太過分了﹗”馬白水 又氣又急地道﹕“金姑娘﹐你到底在幫誰說話?便是老夫一時失誤﹐你也犯不著如 此聲聲厲害地一再申斥呀……”金蔽唇角一撇﹐道﹕“幫著誰說話?我誰也不幫﹐ 只幫我自己!馬老﹐路還長﹐有幾天要走﹐我不希望再看見類似的事情發生。你我 不要為了一時的氣憤而貽誤了大家的好事﹗”馬白水氣憤地道﹕“唉﹐金姑娘﹐你 這是得理不饒人……你就不曉得這姓君的小子惡劣到了一個什麼地步!”金薇涼冰 冰的道﹕“這是毫不足奇的。假如馬老你與君惟明互易其位﹐只怕你的態度重要來 得不善呢﹗” 比唇舌之利﹐馬白水知道﹐他和金薇較起來是差得太遠了。而且﹐他這種做法 也的確有些過份。刀把子叫金薇握住﹐他就更說不贏啦。沒有再多講﹐這位“灰巾 幫”的老大便氣呼呼的躍車而去﹗難以察覺地冷笑一聲﹐金薇掠入車內﹐她坐在車 尾部分﹐靜靜地打量了君惟明一陣﹐淡漠地道﹕“姓君的﹐如果你再徒逞口舌之利 ﹐像方才這種生活﹐還有的是你嘗的。你自己多琢磨了﹗”君惟明倫啞一笑﹐道﹕ “你們不是狼就是虎﹐一個不比一個強。金薇﹐用不著在這里賣人情﹐我不吃這一 套﹗”咯咯笑了﹐金額道﹕“好一個硬漢﹐我就喜歡有骨氣的男人﹗奇怪那姓費的 扭兒怎麼會看上別人的?”君惟明的腑藏像猛然被人抓了一把似地絞痛了一下﹐但 他卻若無其事地裂裂腫脹的嘴唇﹐道﹕“難講﹐‘女人心﹐海底針’﹐不是麼?” 若有所思地凝注著君惟明﹐金薇道﹕“姓君惟明轉動了一下﹐道﹕“真的?那麼﹐ 你告訴我﹐如何才叫了解?”金薇略一沉吟﹐道﹕“天下的女人﹐大致來說﹐可以 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貞烈姻淑的﹐但卻不一定懂得溫柔體貼與諂媚阿諛﹔第二類是 軟弱善良的﹐她們知道三從四德﹐也明白女人應盡的本份﹐可是這一類人大多沒有 主見﹐隨遇而安﹐第三類﹐就是一些煙視媚行﹐淫蕩邪惡的女人了﹐她們大半生得 美﹐但卻水性揚花﹐不守婦德﹔或者她們表面上看去端莊穩重﹐儼然不可侵犯﹐骨 子里卻異常輕挑﹐難經誘惑﹐只要稍一勾引﹐即可入套﹐你那位費湘湘﹐甚至你那 位標致妹妹﹐便近乎這一類的典型﹗君惟明咬了咬牙﹐笑著道﹕“不見得吧?”金 薇一仰頭﹐道﹕“我是女人﹐我明白她們那一套。姓君的﹐別看你生得不錯﹐像是 風流倜儻﹐其實﹐你還差得遠﹗”君惟明徐緩地﹐又道﹕“我的這些事﹐金薇﹐你 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金薇冷笑─聲﹐道﹕“你以為我是三歲稚童麼?做起事來 毛毛燥燥﹐魯魯莽莽的?尤其是接下這樁子麻煩來﹐稍一不慎﹐只怕連性命都得賠 上﹐在接受童剛委托時﹐我當然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弄得清清楚楚。童 剛述說起來有些吞吐含混﹐但我也是行家了﹐他再含混﹐再吞吐﹐總也得講出一些 實情﹐我再一連綴﹐一引套﹐又加上和你鐵衛府那幾位叛逆仁兄交往幾天﹐什麼事 情還不搞得明明白白﹐確確實實?”舐舐唇﹐續道﹕“說真的﹐在我明白這件事情 的原果之後﹐委實也替你抱不平﹐替你惋惜。但一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則﹐ 那些財寶也的確誘人。因此﹐君惟明﹐也就只好犧牲你啦……” 帶著幾分揶揄﹐君惟明道﹕“如此說來﹐你還有點良心?”金攝哼了一聲﹐道 ﹕“少給姑奶奶酒迷湯﹐良心值幾個子一斤哪?這個天下﹐只有金銀財寶是真的﹐ 沒有誰靠得住﹐男人女人全是一個熊樣﹗”君惟明吃吃笑﹐道﹕“那麼﹐你方才所 分類的三種女人中﹐你算是哪一類促?”嫣然一笑﹐金薇道﹕“依你看呢?”君惟 明搖搖頭﹐道﹕“我看﹐你那一類也不像﹐又好似三樣全帶著一點……” 一眨眼﹐金薇道﹕“只怕你這一輩子也猜不出了﹗”吁了口氣﹐君惟明低沉地 道﹕“你這種女人﹐確實不多見。多種個性﹐喜怒無常﹐有時像得明事理﹐有時又 潑辣專橫……”金薇咯咯一笑﹕“這是大寧河金家女娃子們的傳統!”君惟明問道 ﹕“你們金家除了你還有女人?”金蔽一瞪眼﹐道﹕“怎麼沒有?我有一位姑姑﹐ 兩個妹妹﹐我的姑姑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看起來好像姐妹一樣……”十分有興趣地 ﹐君惟明道﹕“一定都生得很美吧?”得意地點點頭﹐金薇道﹕“當然﹐這也是金 家女娃子們的傳統特色﹐個個嬌艷如花。君惟明﹐你看我夠得上美吧?”君惟明言 之由衷﹕“不錯﹐相當美﹗”她受用之極地一笑﹐道﹕“還算你有眼光﹐我也用不 著自誇﹐世上的女人們有金家女孩子們那般標致的﹐恐怕尚不多見。自然﹐金家的 女孩子們也包括有我了﹐不論在那一方面﹐我們都是出類拔萃的﹗”吮了一口齒血 吞下肚子﹐君惟明沉沉地道﹕“真的如此?”眉梢子一挑﹐金薇含慍道﹕“那還有 假?怎麼﹐你以為我是吹牛麼?”君惟明億道﹕“我只是懷疑罷了……老實說﹐我 也見過了不少美的女孩子﹐有一些﹐稱得上是花容月貌的!”“嗤”了一聲﹐金薇 道﹕“你用不著形容﹐看見了我﹐你就該明白﹐所謂花容月貌的真正意義了。你以 為如何?”君惟明點頭道﹕“我想﹐該是這樣……”滿意地笑了笑﹐金薇忽道﹐“ 喂﹐姓君的﹐你以為我比之你那位費湘湘和你的寶貝妹妹如何?”怔了怔﹐君惟明 強笑道﹕“比哪一方面?”金薇傲然道﹕“哪一方面都比﹗”君惟明坦坦白白的﹐ 道﹕“我講心底的話﹐若是在昨天以前你問我﹐我會告訴你哪一點都比不上﹐但現 在你問我﹐我告訴你﹐你哪一方面都比她們強﹐強得太多太多了……不論她們長得 如何美艷﹐至少﹐她們心地壞了﹐天良壞了﹐休說和你比﹐就與任何一個貞烈的女 人比﹐她們也全比不上……”於是﹐金薇忽然沉靜下來﹐她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地 看著君惟明無語﹐好一陣子﹐她才低聲道﹕“你恨她們嗎?”君惟明閉閉眼睛﹐又 徐徐睜開﹐這時﹐他的雙瞳中閃射著一片凜烈而冷酷的光芒﹐這片光芒﹐就和利刃 一樣寒森、鋒利﹐任何人見了﹐都會不寒而驚﹐他沉重卻肯定地道﹕“當然﹐恨透 了﹗”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涼氣突然冒自金薇心底﹐而這股涼氣又立即蔓延至她的全 身﹐金薇有些不自然地道﹕“假如──我只是告訴你假如﹐當然你永遠沒有這個機 會的──假如你能生還﹐你會報復她們麼?”立即她又接上道﹕“她們曾經是你最 疼愛過的人……”毫無情感地﹐君惟朗道﹕“我會報復﹐至於說她們曾經都是我最 疼愛過的人﹐這也成為過去了﹐因為﹐她們早已不珍視我這份疼愛﹐是麼?”金薇 輕輕地又道﹕“如果你能報復﹐你將采取何種方法呢?”古怪而陰沉地一笑﹐君惟 明道﹕“關於這一類的法子﹐多得連我都不願去記憶了。金薇你該知道我為什麼叫 ‘魔尊’吧?”有一種驚悸的感覺閃電一樣掠過金薇的腦際﹐她急忙吸了一口氣﹐ 裝做無所謂的道﹕“我曉得……”君惟明微微頷首﹐道﹕“那就好﹐也用不著我再 說了……當然﹐說了也全等於白說﹐我自己知道﹐我是沒有機會了……”金薇撇撇 唇角﹐道﹕“機會﹐你不要做夢了﹐設若你萬一逃出﹐哼﹗不單是你鐵衛府的那些 叛徒要遭殃﹐連我們也得准備向人間道再會了﹗”君惟明試探地﹐道﹕“但是﹐如 果我答應放過你呢?”金薇冷笑一聲﹐道﹕“君惟明﹐我勸你不要打錯了主意。我 因為可憐你﹐才和你隨便聊聊﹐你認為有機會可乘﹐想爭取我的同情﹐你就全想歪 了。告訴你﹐你看我現在一直和和氣氣地與你談笑是不是?我可以馬上翻下臉來給 你一記耳光﹐甚至給你一刀子。不錯﹐你是‘魔尊’﹐我卻也稱為‘紅蠍’﹐給我 來過一套﹐你算瞎了眼﹐瘋了心﹐太不知自量了﹗”車身忽然震了一下﹐君惟明的 身子也彈跳了一次﹐他搖搖頭﹐自嘲地道﹕“人家說我狠﹐我看﹐金薇﹐你才真叫 毒﹗”金薇略咯一笑﹐道﹕“大家老老實實談天說地﹐我們目前算是朋友。如你往 邪處想﹐姓君的﹐你將會知道我‘紅蠍’之號是真是假!” 君惟明想起了一件什麼事﹐他改變話題道﹕“金薇﹐有句話﹐可以問得嗎!” 狡猾的一霎眼﹐金薇道﹕“要看我願不願回答﹐你先說說吧。”沉吟了一下﹐君惟 明道﹕“夏一郎與舒雲可已遭你們暗算了?”金薇猶豫片刻﹐坦然道﹕“好吧﹐我 告訴你﹐你那兩個手下命可真大。江七陪著舒雲到外面逛花街。晚上﹐那里又亂又 雜﹐暗巷多﹐人又擠﹐三轉兩不轉﹐舒雲就不知鑽到那家窯子去了。江七急得直冒 汗﹐找了大半夜全沒找著﹐就這樣把事給弄岔了……” 說到這里﹐金薇又恨恨地道﹕“全是江七膽子不夠大﹐還非要拖著舒雲到預定 的地點才放下手。假如換成我﹐一看不對就先把他就地擺平了﹗” 君惟明冷冷地道﹐“可惜江七不是你﹐而且﹐你也無法違背天意﹗”頓時柳眉 倒豎﹐金薇怒道﹕“君惟明﹐你果真是皮肉癢了﹐想多吃點生活?”目光垂注自己 血肉模糊的雙腕﹐君惟明低沉地道﹕“夏一郎呢?”哼了哼﹐金薇又道﹕“昨天晚 上小玄洞‘飛角五豪’的人馬嚴陣以待﹐就根本沒有發覺他去﹐也不知道他來路出 了什麼事還是沒有照你的吩咐去做……”君惟明內心欣慰無限﹐表面上卻道﹕“一 定是夏一郎在半途出了麻煩﹐否則﹐我的諭令如山﹐手下們沒有一個膽敢違抗!” 冷冷一笑﹐金薇道﹕“不見得呢﹗楊陵就是一個活例子。”一咬牙﹐君惟明道﹕“ 至少﹐在沒有掀開他的陰謀面具之前﹐他是決不敢違令的﹗”寒森森的﹐金攝道﹕ “你有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信任別人﹐你該記住一句金玉名言﹕‘信任是毒藥 ’!”陡然一震﹐君惟明喃喃地道﹕“信任……即是毒藥?信任……即是毒藥?” 金薇冷然道﹕“一點不錯﹗”君惟明輕嘆著﹐道﹕“亦不盡然……”伸伸腰﹐金蔽 哼了哼﹕“我懶得和你爭辯下去了。來生你須記得這句名言﹐如果──人真有來生 的話﹗”君惟明掙扎著坐了起來﹐他用背脊靠在車沿的木板上﹐咬著嘴唇沉息﹐金 薇本來想下車了﹐看到他這樣子﹐不禁疑惑地問﹕“喂﹐姓君惟明看著她﹐緩緩地 道﹕“我在想﹐‘悅豐錢莊’的偽做被劫﹐到底是哪些人干的?我們有十一名弟兄 傷亡﹐這些傷亡了的弟兄該不會加入你們的陰謀吧?”“咭”地一笑﹐金薇道﹕“ 你有時腦筋反應很快﹐有時卻迂得很﹐那晚上進‘悅豐錢莊’洗劫的﹐的確是‘飛 角五豪’﹐唯一與事實不同的﹐便是楊陵根本就沒有喝醉酒﹐他先躲在屋里不出來 ﹐等那十幾個小角色栽得差不多了﹐他才匆忙出現﹐虛張聲勢地舞划一陣﹐目的無 非做給那些未曾死掉﹐受了傷的小角色們看﹐這樣一來﹐在他們簡單的頭腦里﹐就 不疑有他了……” 君惟明問道﹕“那麼﹐被劫去的財物呢?”金薇一聳肩﹐道﹕“做為‘飛角五 豪’此次行動的代價啦!”君惟明冷笑一聲道﹕“他們的胃口小得很啊……”金薇 淡淡的道﹕“出了多少力收多少酬勞﹐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就那麼來上一下﹐給如 此代價﹐已算得上豐厚了……”忽然金薇又問﹕“對了﹐你說的那個藏寶之處﹐可 全是真話?沒有誑我們?”君惟明一笑道﹕“當然全是真話﹗”不快地瞪了瞪眼﹐ 金薇道﹕“不准笑﹐我不喜歡在我問到你這種事情時﹐你用此等輕浮的態度回答我 ﹗”君惟明裂裂嘴﹐道﹕“你真不好侍候……”若有所思地瞧著君惟明﹐金薇沉沉 的道﹕“姓君的﹐你是天下有數幾個難纏難斗的人物之一﹐這一次﹐我們若弄倒了 你﹐我們終少即可享用不盡──無論是名是利﹐如果我們扳不過你﹐則我們每個人 的下場都將極為悲慘……”君惟明笑笑﹐道﹕“但你們已等於扳例我了……”慎重 地點點頭﹐金薇道﹕“目前來說﹐是這樣的。不過﹐我老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 一直覺得你仍然具有莫大的力量一樣……你好象正籌划一樁陰謀﹐而這陰謀卻是我 們所未曾料及的﹐或者你這樁陰謀已經成形﹔在我的感覺中﹐並沒有像前往挖掘一 批珍貴寶物那般雀躍愉快﹐反而似是一步步定向滅絕之境一樣的憂慮與煩燥……說 不定﹐我們錯了……”君惟明沙啞的﹐道﹕“什麼錯了?”金薇挹郁的道﹕“答應 押解你本人前來尋找那藏寶之處!”搖搖頭﹐君惟明道﹕“你看看我這樣子……” 金薇茫然道﹕“什麼樣子?”嘆了口氣﹐君惟明道﹐“我如今內受毒創﹐外遭重縛 ﹐甚至連提筆之力都沒有﹐我還有什麼陰謀可施?有什麼狡計可展”。有些怔忡﹐ 金薇徐徐地說﹕“看起來似你所說……但是﹐為什麼我老是有一種惶惶不安﹐心意 煩亂的感覺呢?”君惟明坦率地﹐道﹕“很簡單﹐只是我的名頭太響了﹐雖然你們 暗算了我﹐也同樣全覺得提心吊膽……”用力揉了揉臉﹐金薇慍道﹕“少給你自己 往臉上抹粉!” 君惟明正要再說什麼﹐車後﹐一匹健馬已湊了上來﹐馬上騎士﹐正是金薇的手 下之一﹐“黑鷹六翼”中的韓英1皺皺眉﹐金薇側首道﹕“又是什麼事?”韓英似 是對他這位少主十分敬畏﹐聞言之下﹐他趕忙低下頭﹐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道﹕ “馬幫主叫小的來請示少主一下﹐沿南松城北行五十里已快到了﹐前面可看見一條 五岔土路﹐馬幫主說﹐是不是在路邊的那片疏林子里打尖休歇?還請少主定奪!” 金蔽不耐煩地道﹕“羅里八嗦﹐告訴他就歇一會好了!”略一遲疑﹐韓英又l道﹕ “馬幫主還交待小的請示少主﹐要不要解姓君的下車叫他再認一認路線可曾走對不 曾?”重重一哼﹐金蔽怒道﹕“在車上認不行麼?解下車去若叫別的江湖同道看見 了不又是麻煩?姓君的人面廣﹐勢力雄﹐熟朋友太多﹐假使出了紕漏誰來負責?你 嗎?還是老馬?韓英不敢再多說﹐在馬上躬腰施禮﹐匆匆去了﹔君惟明不禁好笑的 道﹕“當面稱大胡子稱馬老﹐這兩個字一顛倒﹐意思可就大的不同了……”臉色一 沉﹐金薇叱道﹕“你少說話﹗” 這時﹐一陣人語馬嘶﹐蓬車的速度已緩了下來﹐朝路邊靠去﹐君惟明曉得﹐這 些仇家要開始休歇打尖了。 金薇哼了哼﹐躍下車去﹐在地下﹐她又回頭道﹕“姓君的﹐放老實些﹐別出歪 點子﹗”舐舐嘴唇﹐君惟明沙沙的道﹕“當然……”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八章咫尺天涯 現在﹐這一隊行列已完全停止下來﹐他們將蓬車和坐騎全牽引 至路旁一片稀疏的樹林邊﹐各自找著有蔭涼的地方坐下﹐開始拿出壺水干糧享用。 這些江湖黑道上的人物們彼此很少交談﹐僅只低頭默默而快速地進食。馬白水與金 薇在這一方面卻比較考究﹐他們兩人找著一株枝葉較為濃密的大樹席地盤膝坐下﹐ 中間舖著一張油布﹔油布上﹐擺著幾包素紙裹托的食物﹐一只風雞、一段切成片片 的臘腸﹐碎腌肉﹐泡黃瓜﹐以及一大迭烙餅。金薇淺啜著自己攜帶的水囊中的淨水 。 她進食時的模樣文雅而優美﹐毫無她平素那種潑辣刁鑽的味道。馬白水卻不同 了﹐他老人家是在狼吞虎嚥﹐風卷殘雲﹐一錫壺美酒﹐幾乎全由這位“灰巾幫”的 瓢把子獨個兒包辦啦。 輕輕咬了一小塊烙餅在嘴里咀嚼﹐金薇有趣地看著馬白水那種吃像。馬白水大 口塞進一段油膩膩的臘腸﹐無意間抬頭﹐與金薇的目光相觸﹐他不由怔了怔﹐隨即 有些尷尬地咿唔了一聲。嘴巴含著東西﹐開不了口﹐好一陣﹐他才用力把那一大塊 臘腸嚥下﹐干笑道﹕“呃﹐金姑娘﹐你怎不多吃些?”眉梢子一揚﹐金薇喝了口水 ﹐道﹕“看見你這吃像﹐我已飽了。”打了個哈哈﹐馬白水又撕下了一條雞腿﹐道 ﹐“老夫就是能吃能睡﹐無憂無慮﹐所以年過一甲子﹐仍如此健朗﹐百病不生.. ....”金薇微微一笑﹐道﹕“馬老﹐你真是老當益壯哪……”口里嚼著雞肉﹐ 馬白水裂嘴大笑﹐含混不清地道﹕“過獎過獎……好說……好說……” 伸手捏起一小片嫩黃泛翠的泡黃瓜﹐金薇慢慢地咬著﹐輕輕地品著﹐她是越吃 越細致了……馬白水把手上的油漬朗長袍隨意一抹﹐道﹕“金姑娘﹐你就吃這麼一 點?”金薇點點頭道﹕“太多了?”哈哈一笑﹐馬白水怪聲道﹕“太多?老夫認為 你屹的這些東兩只怕喂只雞還嫌不夠﹐呵呵﹐比起老夫來﹐你是差得太遠羅。老夫 的食量超出你十個還有余﹗”聳聳肩﹐金薇淡淡的道﹕“老實說﹐我怕吃多了會發 胖……”馬白水奇道﹕“會發胖?會發胖才好呀﹐看起來才福態。老夫就喜歡那種 肥敦敦﹐白嫩嫩的女子﹔太瘦的﹐就好像除了皮全剩一把骨頭了﹐那又有什麼意思 ?嶙峋峋地一點也不見強﹐老夫不喜歡﹗”金薇笑笑﹐道﹕“所以說﹐你見到我這 樣的瘦女人也就不太愉快了﹐’嗯?”呆了一呆﹐馬白水忙道﹕“那里話﹐那里話 ﹐金姑娘秀外慧中﹐均勻娉婷﹐不肥不瘦﹐可謂恰到好處﹐正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傾城紅顏﹐並世無雙﹐呵呵﹐美得令人不敢仰視……” 心里十分慰貼﹐表面上卻輕嗔薄怒﹐金薇道﹕“看不出馬老一大把年紀﹐形容 起來人來卻相當在行。 想馬老當年也是位風流人物吧?”喝了一大口酒﹐馬白水道﹕”金姑娘見笑了 ﹐老夫老矣﹐昔日荒唐何敢再提?呵呵﹐也不過就是曾和些同輩尋開心罷了﹐不算 什麼﹐不算什麼……”突然﹐金蔽眼皮一轉﹐道﹕“對了﹐可曾拿點吃的給君惟明 ?”馬白水搖頭道﹕“沒有。”金薇有些不悅﹐道﹕“為什麼?馬老﹐我們要搞清 一件事﹐在君惟明死之前﹐他仍是一個活人﹐而一個活人就應該享到活人的待遇! ” 這位“紅蠍”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馬白水是深深領教了﹐這時﹐他胸有成竹﹐ 毫不緊迫地道﹕“金姑娘且請稍安毋燥﹐老夫當然有老夫的道理﹐這件事﹐便是姑 娘不問﹐老夫也要述明的……”不耐煩地哼了哼﹐金薇道﹕“請說。”馬白水干咳 一聲﹐道﹕“‘魔尊’君惟明為當世鬼才﹐一方霸主﹐對他﹐不能像對普通人一樣 來衡量﹐如今他雖然身受重重禁制﹐但未敢斷言就不會再出批漏﹐能多消磨一點他 的力量﹐還是多消磨一點的好。因此老夫便決定餓他這三天三夜﹐除了清水﹐什麼 也不給他﹐再加上這一層鉗辱﹐我們就更可以放心啦﹐方才老夫已令手下‘四鷹’ 前往喂他清水一碗﹐並就近看守……”金薇沉默片刻﹐冷冷的道﹕“馬老﹐還是你 的手段高明!”馬白水□□怪笑﹐道﹕“過譽了﹐呵呵﹐過譽了” 低下頭來﹐金薇目光凝注在前面油布邊的一根草屑上﹐她沉思著﹐像是在想些 什麼﹔那根草屑是灰白色的﹐就宛如她此刻的神情﹐也帶著些灰白了……就在這時 ……一陣急劇的蹄聲從大路上旋風也似地卷了過來﹐塵土﹐在老遠便揚起一片﹐黃 蒙蒙的﹐一打眼看不出有多少人﹗金薇蔓然驚語﹐她一回頭﹐口中立即尖叱﹕“楊 陵﹐江七﹐你們馬上進入林里隱藏﹗” 坐在另一棵樹下還在發怔的楊陵與江七兩人﹐聞聲立即爬起來往林子里跑。同 時﹐灰巾幫的“六鬼”紛紛躍起﹐各自搶到有利的出擊位置嚴陣以待。那邊金薇手 下的“黑鷹六翼”三人亦迅速躍至蓬車之側﹐協助“灰巾幫”稱號“四鷹”的把持 周遭﹐連御車的那位小角色也暗自將腿肚子邊插著的“手叉子”拔了出來! 嗯﹐這情景﹐真叫如臨大敵啊! 馬白水向金蔽使了個眼色﹐道﹕“金姑娘﹐老夫到路那邊去。”點點頭﹐金薇 道﹕“我明白。”於是﹐她自己來到蓬車車尾﹐目光掃了早已密密重掩的車簾﹐然 後﹐她朝身邊的韓英道﹕“車里的貨色沒有問題吧?”韓英忙躬身道﹕“沒有問題 ﹐方才馬幫主那幾位弟兄已塞住了他的嘴!”滿意的頜首﹐金薇目注前路迅速移近 的騎影﹐低聲道﹕“小心了。” 大路上﹐一批鐵騎已擂鼓也似地奔到了眼前﹐共是六騎六人﹗六乘鐵騎剛剛來 到蓬車旁邊﹐為首一個虎目虯髯﹐肌膚結粟帶古銅色的壯健大漢揮手﹐全都獰然停 住﹐六匹馬尖嘶著人立而起﹐打了一個盤旋又齊齊落地﹐鞍上六人﹐安如磐石﹐紋 風不動﹗他們這突如其來的一停﹐可是把灰巾幫與金薇的手下們緊張得臉上變色﹐ 心腔蹦跳──金薇冷冷一笑﹐姍姍上前﹐若無其事地站到那六匹健駿之前﹐仰頭打 量著鞍上那六個形態粗獷驃悍的大漢﹗馬背上﹐六個不速之客也睜著眼上下端詳著 她﹐雙方全沒有出聲﹐一時之間﹐空氣僵窒﹐就這樣對峙住了﹗半晌……那容貌成 武﹐肌膚呈古銅色的虯髯大漢在鼻孔中重重一哼﹐語聲有如金鐵交擊﹐鏗鏘暴辣﹕ “有趣麼?”金額嗤了嗤﹐道﹕“你們也看夠了?”虯髯大漢豁然大笑﹐道﹕“今 日我們幾個哥們有事﹐懶得和你糾纏﹐下次遇上了﹐大妞兒﹐我們再多親熱﹗”一 霎眼﹐金薇也馬上變得笑盈盈地道﹕“成﹐姑奶奶有這個興致﹐只要﹐薇﹐你們這 三雙楞頭青侍候得了!”六個大漢互相一眼﹐同時哄笑起來﹐仍是那為首的虯髯客 開口﹕“大姐兒﹐你很四海﹗”金薇眉梢子習慣的挑了挑﹐道﹕“是嗎?你們也像 些人樣?”六名大漢又齊聲狂笑﹐虯髯客一晃手中的絲質馬韁﹐道﹕“陌路相逢﹐ 總是有緣﹐可以借問姑娘一句話麼?”金薇冷冷的道﹕“說。”虯髯大漢不以為忤 ﹐拂拂他的黑色頭巾﹐道﹕“姑娘行於比道之際﹔可曾看見一位天下頂項有名的人 物‘魔尊’君惟明?”心頭猛跳﹐金薇表面上卻依然淡漠地道﹕“這姓君的多大了 ?莫不成還要人用繩子栓著?姑奶奶也有這等雅興去注意一個臭男人?”雙目暴睜 又斂﹐虯髯大漢道﹕“君惟明豐神俊朗﹐儀表堂堂﹐雍容威武﹐風流倜儻﹐大妞兒 ﹐若是你曾遇見過他﹐哼!只怕你睡夢里也忘不掉﹗”唇角微撇﹐金薇道﹕“會有 這麼個玄法?”虯髯大漢正想回答﹐他背後一個頗有刀疤的清□人物已叫道﹕“大 哥﹐這妞兒既然來曾遇見君公子﹐咱們還是往前淌下去追問吧﹐沒得又把時間耽擱 了﹗”金薇心中狐疑﹐她哈哈笑道﹕“急什麼﹐你們和那姓君的有仇嗎?”正欲離 開的虯髯大漢聞言之下哈哈笑道﹕“有仇?和鐵衛府的魁首‘魔尊’君惟明有仇? 大妞兒﹐那除非是我們活得不耐煩了﹔誰和君公子發生糾葛還能死到床上去的?只 怕早就被生剝羅﹗”金薇淡談的道﹕“那麼說來﹐你們與姓君的是朋友嘍?”虯髯 大漢面色一整﹐肅然起敬的道﹕“與君公子稱朋道友﹐我們哥六個還不敢當﹐他老 人家是我們大飛堂堂主的恩人﹐這一次﹐堂主要娶老婆了﹐恭請君惟明君公子的行 蹤……”金蔽平靜地道﹕“就憑你們這樣瞎找就找得到啦?天地茫茫﹐尋一個人何 異大海撈針?他又不是長得高如泰山﹐粗似奇峰……”一捋虯髯﹐這位悍野的人物 道﹕“你說差了﹐君公子雖非高如泰山﹐粗似奇峰﹐但他名頭之響亮比泰山更高﹐ 奇峰更凌﹐天下之大.他像是一盞燈﹐一只鼎﹐走到那里也全是光輝四照﹐威震千 里﹔況且﹐我們還得到他往這邊行來的消息……”怔了怔﹐金薇驚疑地道﹐“你們 得到他往這邊行來的消息?”點點頭﹐虯髯大漢道﹕“不錯﹐我們先奉堂主諭令前 往長安鐵衛府敦請公子﹐但鐵衛府的童大爺告訴我們公子已到南松城‘悅豐錢莊’ 來處理一件要事。因此﹐我們哥幾個又快馬加鞭趕到了南松城﹐待進了‘悅豐錢莊 ’﹐一位兄弟又說公子自昨夜出門就一直末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們一急之下 ﹐便商量好分路尋找公子行蹤……”稍稍有些緊張了﹐金薇道﹕“分路尋找﹐好家 伙﹐你們這一趟出來了不少哪?”虯髯大漢傲然道﹕“當然﹐敦請公子前往堂中福 証堂主百年大典﹐乃是一件隆重之事﹐自該多派些人前來恭邀以昭敬意﹐堂主一口 氣就派出了十四個得力弟兄來﹐還虧得如此﹐否則可麻煩啦﹗”左右一望﹐虯髯大 漢道﹔“南松城只得南北兩條大道﹐一條土路。城里我們全找遍了﹐除了這幾條路 ﹐君公子還能上哪里去?”抿抿嘴﹐金薇小心的道﹕“說不定你們這位祖師爺早就 回長安去了……”虯髯大漢沉吟著道﹕“若是附近百里都找不到﹐我們也就只好再 回長安查詢了……堂主婚期在即﹐可拖延不得呢……”說到這里﹐他又目注金薇道 ﹕“你真沒有看見君公子?”金薇故意裝出一付沒好氣的神態道﹕“滑稽﹐我誑你 做甚?”一抹失望的陰影掠過這大漢獷野的面孔﹐他遲疑的道﹕“奇怪……在長安 鐵衛府里﹐童大爺接見我們的時候﹐分明告訴我們﹐君公子是到南松城來了……而 ‘悅豐錢莊’的那位兄弟又說君公子外出末歸﹐他會到那里去了呢?”金薇嫣然然 一笑道﹕“說不定早就回長安啦﹗”一摔頭﹐虯髯大漢拱拱手道﹔“也罷﹐我們再 往前追詢一陣再說﹐實在找不到﹐只好轉回長安再說再說了﹐大妞兒﹐大飛堂‘搏 龍六絕’多謝啦!” 不待金薇回答﹐六個人已一抖韁繩﹐再一片塵沙暴卷中﹐又風一樣旋向前去﹐ 剎時已奔得無影無蹤﹗在迷漫的沙霧里﹐金薇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她喃喃自語﹕“ 原來竟是叱吒一時的‘搏龍六絕’﹐好險……”毫無聲息地﹐馬白水掩到金薇身邊 ﹐他干咳一聲﹐低沉的道﹕“金姑娘﹐你應付得好!”金薇吁了口氣﹐道﹕“馬老 ﹐你知道這六個人是誰?”馬白水點點頭﹐道﹕“老夫聽到了﹐大飛堂的‘搏龍六 絕’﹔大飛堂在江湖黑道中原就是一撥狠辣詭毒得出了名的組合﹐而這‘搏龍六絕 ’卻更屬大飛堂里的暴戾角色﹐他們是個一比一個來得歹毒﹐聞說這些小子們只要 一動手使得分生死。不見血不體手……”“噴”了一聲﹐金薇道﹕“我明白﹐所以 剛才也有點緊張﹐若是真干起來﹐關系是沒有關系﹐但只要一被他們纏住了﹐姓君 的形跡就會暴露﹐只怕漏子就大了﹐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搓搓手﹐馬白水低沉 的道﹕“說得是﹐金姑娘﹐我們就趕快上道吧?別叫他們起了疑心再轉回來﹐那就 棘手啦!”金薇點點頭道﹕“好!” 於是﹐馬白水立即發號施令﹐把林子里的楊陵與江七也招呼出來﹐一行人押著 蓬車﹐毫不遲疑﹐快馬加鞭地轉向大路旁的那條土道去﹔車轔轔﹐馬嘯嘯﹐一步緊 似一步地急著往前隨現在﹐他們已隱隱覺得麻煩就跟在後面了……用手上那根。“ 細柳竹”的小鞭子“唰”地在驢臀上抽了一記﹐金薇那匹小叫驢馱著她奔到了烏窿 車的後面﹐她右手一揮﹐“呼”聲挑起了沉厚的棉質車簾﹐微微一晃﹐人已進入車 中。 在黝安的車箱里﹐君惟明仍然平躺在木板上﹐身子隨著蓬車的顛震不停滾動著 ﹐金薇腳尖一挑﹐將君惟明勾起﹐“細柳竹”的小鞭子猝閃﹐已把君惟明口中塞得 充滿的一團破布扯了扯來──鞭風如削﹐卻連君惟明臉上的一根汗毛也沒沾著﹗大 大喘了口氣﹐君惟明吃力地道﹕“謝……了﹗”金薇冷冷的﹐道﹔“方才的事情你 全聽見了吧?”點點頭﹐君惟明苦笑道﹕“不錯﹐我不能開口講話﹐可是我的耳朵 並沒有聾﹗” “唰”的尖響鞭梢子貼著君惟明鼻尖掠過﹐金薇面罩寒霜﹐厲聲道﹕“少給我 說俏皮話﹐你老老實實地給我回答﹐那些人所講的是真是假?你果然認得他們嗎? ”閉閉眼﹐君惟明道﹕“你是指大飛堂‘搏龍六絕’他們?”金薇柳眉倏豎﹐道﹕ “廢話﹐還會有別人?”君惟明笑了笑﹐道﹕“他們所說的話全是真的……我早就 知道老風流要成親了﹐不料卻這殷快法﹐就恰巧碰在這種節骨眼上。” “老風流?”金薇疑惑的道﹕‘他是誰?”將污穢的面頰側貼在肩頭擦了擦﹐ 君惟明道﹕“大飛堂堂主﹐‘狂馬血刃’關九﹗”金薇臉孔上的肌肉不可抑止地抽 搐了一下﹐道﹕“關九?這個老絕物?你和他十分要好嗎?”舐舐干裂的干嘴唇﹐ 君惟明道﹕“相當不錯。“緊接著﹐金薇又道﹕“你還是他的恩人?”“哦”了一 聲﹐君惟明道﹕“恩人是談不上﹐只不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救過他一命而已﹐在 我來說﹐實在也算不上什麼施思不施思……”金薇冷冷一笑﹐道﹕“你倒很謙虛呀 ﹗”君惟明輕喟著﹐道﹕“事實如此﹐我也從來未以老風流的恩人自居過……” 金薇根恨地﹐道﹕“剛才那幾個家伙的形態﹐簡直粗魯得不得了﹐他們的堂主 關九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料想也不是什麼知書識禮的人物﹐狗門犬子﹐關九在外頭 的名聲狠是夠狠﹐狂是夠狂﹐但除了這些﹐也就一丁點別的都沒有了﹐姓君的﹐你 好似專門結交這一類半匪半盜的兇人?”淡談一笑﹐君惟明道﹕“或者大飛堂的朋 友們模樣兒不俊俏﹐言談不懦雅﹐風范不斯文﹐但是﹐他們重義尚禮﹐明忠知孝﹐ 個個都有滿腔熱血﹐一顆赤心﹐他們待友坦誠﹐無微不至﹐對敵狠酷﹐每用其極﹐ 他們重好漢﹐服英雄﹐慕豪士﹐欽俠義﹐鐵膽忠肝﹐永不渝叛﹐為朋友可以兩肋插 刀﹐為弟兄甘願殺頭賣命﹐這是一批難得的伙伴。他們﹐比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 中﹐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娟的奸險。之徒要強得太多太多了﹗” 氣得杏眼怒睜﹐金薇道﹕“你是在指桑駕槐?”厲烈地一笑﹐君惟明道﹕“用 不著﹐凡是做過傷天害理的罪惡之人﹐我不必指桑罵槐他心里也自該有數﹗”怔了 怔﹐金薇神色忽然轉為柔和的道﹕“別生氣﹐君惟明﹐說正格的﹐我也怪欽佩你呢 。在眼前的危境之中﹐你仍能大義凜然﹐絲毫不怯﹐這真是不折不扣的硬漢作風﹐ 我已告訴過你﹐我就喜歡有骨氣的男人﹗” 冷冷一哼﹐君惟明道﹕“你果真懂得什麼叫‘骨氣’二字麼?”金薇臉色一變 ﹐怒道﹕“你此言何意?”君惟明生硬地道﹕“我是說﹐你若知道﹐‘骨氣’二字 的意義﹐你就不該﹐淨做些沒有骨氣的事2”猛一咬牙﹐金薇狠毒的道﹕“譬如說 ──?”一抬頭﹐君惟明沉聲道﹕“你助約為虐﹐暗箭傷人﹐貪得無厭﹐蒙昧天良 ﹐抹煞道義﹐不顧仁恕﹐狼狽為奸──這些﹐夠不夠?冤不冤枉你?”氣得連嘴唇 都有些發青了﹐好一陣子﹐金薇才強自忍耐下來﹐她切齒道﹕“君惟明﹐要教訓我 ﹐你還差上十萬八千里。不要管我幫著他們來對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至少﹐除 了那些我要得的條件之外﹐我個人對你也早就憎恨了。你狂傲﹐跋扈﹐妄自尊大﹐ 專橫﹐殘酷﹐目中無人﹐北地半邊天下由你霸占得太久了﹐不除去你﹐哪里還有別 人抬頭的日子?哪里還有別人揚眉吐氣的時光?你早就該倒了﹐現在﹐我們有了這 麼良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同心合力來扳倒你呢?鐵衛府的魁首﹐名震天下的‘魔尊 ’﹐你如今還有什麼威風?還能囂張到哪里去?哼﹗”沒有一點氣怒﹐君惟明安詳 地道﹕“你說了這麼多﹐只不過是為了掩飾你這罪行的籍口罷了。是非曲直﹐你心 中自當有數﹐公理﹐也自在人間!”金薇怒極道﹕“你完全是唇劍刃舌﹐一張巧嘴 ﹗”君惟明笑了笑﹐道﹕“不論怎麼說﹐金薇﹐你對我的成就──或者你金家對我 的成就﹐總是嫉妒的。但是﹐你該心平氣和地用另一種光明正大的方式與我競爭﹐ 而不是用現在這種陰謀手段來陷害我﹔你應明白﹐我的成就不是撿來的﹐我的基地 也非一蹴而就的﹐我是用時間﹐精神﹐毅力、勞苦﹐加上鮮血﹐生命﹐白骨﹐和淚 水換來的﹐沒有人可以白白奪去﹐沒有人能夠輕易攫取﹐不信﹐你就看看!”不屑 地哼了哼﹐金薇斜著眼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在說大話﹐做好夢?現在你的成 就在那里?在你身上的鐵絲鐐銬上嗎?你的基業在那里?在你即將與死亡相觸的雙 手上嗎?連你認為最最要好的朋友都能夠暗算你﹐陷害你﹐你還有什麼眼光毅力﹐ 還有什麼智慧心機?呸!”低沉的﹐君惟明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晰晰的﹐又肯肯定定 地﹐血淋淋地﹐毒辣辣地道﹕“人可欺﹐天不可欺﹐可以蒙蔽一時﹐而不能蒙蔽永 久﹔輪回果報﹐絲毫不爽﹔金薇你等著吧﹐你看著吧﹐世間的事﹐並非全似你想象 中那麼如意I”冷淒淒地一笑﹐金薇道﹕“你已死到臨頭﹐我就看你還有什麼花巧 可使!君惟明搖搖頭﹐道﹕“金薇﹐你生錯地方了﹗”金薇一瞪眼﹐道﹕“什麼意 思?”嘆了口氣﹐君惟明悠悠的道﹕“如若你不是生長在大寧河金家﹐而是投胎在 ─個平實和祥的家庭里﹐以你的容貌﹐悟性﹐智慧來說﹐你一定會是個令人十分喜 愛的女子﹐純真而聰慧的女子﹗”金薇輕蔑地一撇唇﹐道﹕“我現在也不差!”垂 下目光﹐君惟明望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望著那付閃泛烏黑冷光的巨型鋼銬﹐他 緩緩地道﹕“就是心毒了些﹐性邪了些……”“細柳竹”的小鞭子暴揮﹐“拍”地 抽在君惟明那原已腫漲瘀紫的面頰上﹐隨著這聲脆響﹐君惟明的面頰上又浮起一條 血紅的痕印﹐金薇臉容鐵青﹐憤怒地道﹕“姓君惟明毫不在意地一英﹐道﹕“隨你 吧﹐我為魚肉﹐你乃刀俎﹐奈何?”陰著臉﹐金薇狠狠地道﹕“不要嘴硬﹐君惟明 ﹐有你好受的時候!”兩邊的太陽穴“突”“突”輕跳著﹐君惟明沙沙地道﹕“我 早就等著了﹐不是麼?” 金薇氣得向木板上猛抽兩鞭﹐在兩聲脆響里﹐她尖叱一聲﹐閃身掠出車外﹗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九章陽世陰境 一天﹐就這麼在慘淡中﹐緊張中﹐痛苦中過去了! 第二天﹐也是同樣……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 一行騎隊押著這輛雙轡烏蓬車﹐徐緩地沿著一條彎曲而﹕狹窄的山道﹐深入這 稱為‘盤古山區’的地方﹐四周極目所至﹐全是連綿的群山﹐層迭的山嶺﹐迷朦的 雲峰﹐沒有人煙﹐沒有房舍。 唯一能聽到的﹐只是幾聲怪異的﹐尖厲的鳥鳴獸嗥﹐唯一能看到的﹐也只是偶 爾出沒於草叢林間的幾頭驚獸……。 這條山道是如此崎嘔﹐婉蜒而陡斜﹐加上地下腐爛植物的滑濕﹐飄渺周遭的雲 霧行走﹐更加困難了。 天空是一片悒郁的灰黑﹐是一片滾靄的煙靄﹐遠山近嶺﹐也都蒼茫朦朧﹐看不 出哪是真幻﹐分不出那是上下了……。氣溫跟著降低﹐寒冷與刺骨﹐再融滲著深沉 的弧寂和陰郁﹐就仿佛一面無形的黑網向他們緩緩罩落﹗那麼無聲無息的﹐宛如帶 有死亡氣息地罩落﹐一絲絲顫栗﹐一絲絲恐懼不安﹐鑽進他們每個人的毛孔中﹐心 腑中去了……起伏而幽邃的山巒間﹐古木參天﹐樹林黝暗﹐幾乎難以找出一條可辨 痕跡的山徑樵道﹐甚至連蟲獸踐踏過的痕印也不易察出──除了他們現在沿循著這 條狹窄山路以外﹐這條山路﹐似是曾用人工辛勤開辟出來的。 不過﹐看它荒草蔓生﹐路面掩雜﹐坍頹處處的形狀﹐便是曾用人工開辟﹔那年 代﹐也一定十分久遠了……每─寸空間﹐全是寂靜﹐死一樣的寂靜﹐充斥著的﹐只 寒冷的空氣﹐渺渺的雲霧﹐以及……那無聲的﹐卻可窒息人的恐怖……他們正朝山 頂爬升﹐那麼困難地爬升﹐騎馬的人全部開始下地步行﹐只有那輛烏蓬車還在駕車 漢子緊張操馭下艱辛地一點點往上攀進。 車後﹐“灰巾幫”的“六鬼”正氣喘喘地加勁幫著推﹐拉車的兩匹馬﹐也噴氣 如霧﹐一再低嘶著﹐滑著蹄奮力朝前拖……牽著自己的青毛小叫驢﹐金薇沉著臉﹐ 蹙著眉﹐寒森森地跟在隊伍後面走﹐她旁邊就是馬白水。 吸了口冷氣﹐馬白水有些忍不住地道﹕“老夫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鬼地方 窮山惡嶺﹐一片涼冷寂﹐連吸口氣也全是陰沉沉的﹐……”金薇硬板板地道﹕“靜 默間﹐好像老覺得有人在你後頸窩吹著涼氣是不?”連連點頭﹐馬白水驚悸地道﹕ “不錯﹐委實是邪……”冷笑一聲﹐金薇滑了一下又迅速站穩﹕“馬老﹐要想發財 ﹐就得受點罪﹐吃點苦﹐天下沒有不而獲的事﹐要不﹐任誰也全成了財主啦﹗”搖 搖頭﹐馬白水苦著臉道﹕“只不知姓君的王八蛋是不是真把寶物藏在這里?假如他 誑了我們﹐這笑話可就鬧大啦……”金薇臉上神色冷冰冰的道﹕“如果那樣﹐君惟 明就會知道他所付出代價之可怕﹔人﹐只能死一次﹐但是﹐我卻可以叫他多嘗試幾 次﹗”嘆口 氣﹐馬白水又找話出來自我安慰﹕“不過﹐也可能是真的﹐一路上﹐他指點我 們途徑方向﹐不是全干干脆脆﹐毫不遲疑麼?老夫看﹐他也可能明白如果欺騙我們 ﹐那得到的懲罰必是不太好受的……”金薇生硬地道﹕“我怕這也是他的陰毒之處 ﹔籍此來消除我們的疑心……”忽然﹐馬白水若有所悟﹐他高興地道﹕“金姑娘﹐ 你看﹐這片深山莽林之內﹐除了我們現在行走的這條山路外﹐根本就找不著別的路 徑。這條路又好象是用人工開路出來的﹐而且﹐年代也很久遠了﹐大概就是君惟明 這小子在多年前選擇此地藏寶時特地發動人工開辟的吧? 他不是說﹐那藏寶的山洞里除了我們欲得的那座翠佛之外﹐還有許多別的奇珍 異寶麼?運送那麼一山洞的寶物﹐正須要開出這樣的一條路來﹐你說對不對?” 面龐上的肌肉接觸著濕冷的空氣﹐涼森森的﹐金薇向灰黯的四周茫然掃視了一 眼﹐興味索然地道﹕“不要太高興﹐馬老﹐東西要進了口袋之後才算是自己的﹐現 在還隔著大老遠呢……”目眩中隱泛著一片淒冷而寒凜的青光﹐金薇又幽幽地道﹕ “這‘盤古山區’好生陰沉冷寂﹐靜得能叫人發瘋﹐又混混沌沌的﹐真像是盤古開 天以來就沒有琢磨過這個所在一樣……”一腳高一腳低地走著﹐馬白水用手拂了拂 飄浮在身邊的霧氣﹐他有些怔忡地道﹕“說得是﹐達地方就好像唐僧到西天取經時 ﹐誤陷進去的白骨山﹐陰風慘慘﹐一片妖……”金薇搖搖頭﹐道﹕“一輩子不再來 這個地方﹐我也不會想它﹐心理上的壓力就覺得有些受不了﹐君惟明真是個怪物﹐ 他什麼地方不好挑﹐就偏選中了這個死氣沉沉的所在﹗真造孽……”馬白水唉聲嘆 氣﹐道﹕“希望不要著了他的道……如今﹐老夫算是多少可以體會出‘魔尊’之所 以為‘魔尊’的邪門兒子……”金薇哼了一聲﹐道﹕“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 風﹗”馬白水尷尬地苦笑﹐道﹕“金姑娘﹐你不覺得……我們此行似乎有些冒險? 也……也……呃﹐也像是魯莽了點……”金薇冷冷地道﹕“如今勢成騎虎﹐想 反悔也來不及了。如果出了紕漏﹐還是那句老話﹐責任由你我共同擔負﹗”心腔子 跳了跳﹐馬白水道﹕“老夫想﹐還不至於險惡到這一步吧?”金蔽面無表情地道﹕ “但願如此﹐” 說到這里﹐他們開始沉默下來。但是﹐沉默卻並不好受﹐只要一不開口﹐四周 那種隱隱的陰森感覺又已無形地侵襲而來。就好像在雲霧中﹐煙靄里﹐山石間﹐林 叢草隙內﹐正有很多雙鬼眼在凝視著他們﹐在嘲笑著這一愚蠢行列﹐嘲獎他們自己 懵然不覺的逐步走向毀滅﹐走向死亡! 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栗﹐馬白水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稍梢趕前兩步﹐低沉地招呼 道﹕“楊老弟……”走在前面的“青豹”楊陵驀然一哆嗦﹐驚弓之鳥也似地掉轉頭 來﹐唇角抽搐了一下﹕“馬幫主……可是……叫我?”馬白水迷憫的道﹕“是的﹐ 但老夫也只是叫了你一聲而已……你好像有什麼不對?緊張得臉都變了?”苦澀地 笑笑﹐楊陵吶吶的道﹕“我……我心中不寧﹐感覺上﹐就好像是什麼禍事要臨頭一 樣﹐神智全都晃晃悠悠的……”搖搖頭﹐楊陵和馬白水並肩而行﹐邊啞著嗓子道﹕ “這四面八方﹐好像全有幢幢鬼影﹐有個風吹草動﹐也會驚得我喘氣急促﹐渾身冷 汗﹐眼睛亦是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馬白水知道﹐這是人做了虧心事以後的通常反應﹐可是﹐縱然楊陵做了虧心事 ﹐也總是自己的同路人﹐換句話說﹐他們目前是患難相共﹐福禍無分﹐況且﹐自己 還不也是淌了這灣混水﹐也有點心頭忐忑﹐他心中不好說出來﹐只好強顏笑道﹕“ 不要瞎疑心﹐疑心就生暗鬼﹐老夫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何況﹐這里有許多的人 ﹐你含糊什麼?”楊陵拭拭冷汗﹐道﹕“你有所不知﹐馬老﹐我總覺得公子──呃 ﹐君惟明不會就這麼甘心認命﹐他表面開朗豁達﹐似無城府﹐其實骨子里他是一個 心計深沉﹐狠毒殘酷的人物﹔他的一些智謀詭計﹐往往玄妙怪異得令人膛目結舌﹐ 夢都做不出……他似是有一股超凡的神奇力量﹐一股無可斷測的靈異潛能……每一 思及﹐我似看見他在朝我冷笑……”自己頭皮也有些發麻﹐馬白水強自鎮定道﹕“ 放寬心﹐放寬心﹐你老弟是緊張得太過份了﹐人一緊張﹐自然就會生出百般幻覺﹐ 其實﹐這全是杞人憂天﹐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事。你想想﹐君惟明如今已是待死之 囚﹐甕中之鱉﹐他除了等著伸腿歸天﹐還有什麼花招可使?一切都不能違背事實﹐ 而事實上﹐姓君的已是山窮水盡﹐無威可施啦……”說到這里﹐馬白水忽然想起自 己招呼楊陵說話的目的﹐他把嗓音壓低﹐輕輕地道﹕“對了﹐楊老弟﹐你平素可曾 聽說過君惟明有這麼一處藏寶的山洞﹐不知道是否像他所言的那麼隱密險惡﹖”楊 陵嘆一口氣﹐道﹕“從來就沒聽他提起一個字﹐我知道這個藏寶和那座翠佛的事﹐ 還是那天晚上從你們口里聽到的……老實說﹐君惟明肚子里的秘密﹐我們不曉得的 可多啦……”接著﹐他又道﹕“除非他自己願意告訴你﹐否則﹐一輩子也別自他口 中探出一個字﹐一丁點眉目來……”有些失望﹐馬白水憂慮地道﹕“據他說﹐寶洞 里機關重重﹐埋伏密布﹐稍一不慎便有生命危險﹐這已夠辣手了﹐怕他還另有什麼 陰謀隱藏著﹐那就更難以對付了……”後面﹐金薇隔著他們只有兩三步遠﹐是以兩 人的交談她全聽得清清楚楚﹐哼了哼﹐金薇插口道﹕“這件事除了告訴過費湘湘外 ﹐他是誰也沒有透露過。 馬老﹐你跑來問楊陵﹐不是等於問道於盲麼?”馬白水與楊陵都不由孔赧然﹐ 馬白水干咳一聲﹐道﹕“但……呃﹐多問一問總不會有台處的……”金薇冷峭地道 ﹕“那麼﹐為何不直接去問君惟明?”馬白水苦笑道﹕“如果真的還有什麼陰謀﹐ 你想﹐他也會告訴我們麼﹖”小巧的鼻子一皺﹐金薇道﹕“正如你說﹐馬老﹐多問 一問總不會有害處的﹐何況﹐我們再給他加上血淋淋的威脅﹗”金薇微微一頓﹐道 ﹕“我自己去拷詢他!” 說著﹐金薇迅速掠向前去﹐很快地來到正在艱辛爬著山道的篷車後面。她看看 在車前開道的“黑鷹六翼”一眼﹐然後﹐揮手命令推車的“灰巾幫”“六鬼”讓到 車槓兩邊﹐她親手將車尾的棉簾卷起﹐一面步隨前行﹐一邊朝車廂探視。 君俊明躺在里面睡大覺呢……沒好氣地用手敲了斟車擋板﹐金薇提高了嗓音道 ﹕“喂喂﹐姓君的……”“唔”了一聲﹐君惟明乏倦地睜開眼睛﹐他眨了兩眨﹐好 像有些怕光似地半瞇著﹐過了片刻﹐他才沙啞地道﹕“哦﹐金薇﹐有什麼指教?” 跟在篷車車尾後面行走著﹐金蔽冷冷地道﹕“有幾句話要問你﹗”君惟明倦倦地一 笑﹐道﹕“請說。”金蔽寒著臉道﹕“告訴我准確的到達時間﹗”把頸子盡量伸長 ﹐君惟明望望外面的天色﹐道﹕“什麼時辰啦?”金蔽生硬地道﹕“你不用麻煩﹐ 至多一個時辰天就要暗了……”君惟明﹐點點頭像在盤算。半響﹐他道﹕“若是以 這等快慢走﹐一直不休息﹐大約午夜前後可以抵達。如果打打尖呢﹐時間又得往後 拖了……”金薇陰沉沉地道﹕“可靠麼?”君框明十分嚴肅地道﹕“當然﹗”把手 擱在車擋板上﹐金薇凝視著君惟明﹐她的一雙目光中﹐包含著許多錯綜的表情。終 於﹐她徐徐地道﹕“告訴我﹐姓君的﹐你葫蘆里頭賣的什麼野藥?”似乎有些愕然 ﹐君惟明征怔地道﹕“這是什麼意思?”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十章萬寶之穴 金薇冷冷一笑﹐道﹕“很簡單﹐你也明白﹐只要我們到達目的 地﹐由你引領著安然進入藏寶的洞穴後﹐你這條命也就到那里終結了。可是﹐如果 我們易位而處﹐就以我是你來說﹐在眼前這段有限的時間里﹐我一定早就心情惶惶 ﹐坐臥不寧了。死亡﹐並不是一件值得期盼和向往的事。但﹐你為何如此平靜而自 然呢?難道說﹐你君惟明就不畏懼死亡麼?”君惟明木然一笑道﹐“其實﹐我── ”揮揮手打斷君惟明的話﹐金薇凜烈地道﹕“不論你是什麼人﹐你也不可能把生死 看得如此透澈﹐君惟明﹐有很多原因可以牽制你使你不想死﹐但是你眼前卻又顯然 並不要緊﹐顯然不把那即將來臨的厄運放在心上。你是那麼坦然﹐那麼安靜﹐這是 為什麼呢?這向我們表示了一點﹐就是你可能早有一樁陰謀形成﹐而這樁陰謀是可 能解救你﹐又足以坑害我們的……”苦澀地笑笑﹐君惟明忙道﹕“金薇﹐你太喜歡 幻想了……”柳眉兒緊蹙﹐金薇道﹕“現在﹐我要你說出你的陰謀是什麼?”君惟 明搖搖頭﹐道﹕“沒有的事﹐你是在鑽牛角尖﹗”金薇面如嚴霜地道﹕“不要狡辯 ﹐君惟明﹐我命令你說出來!”嘆了口氣﹐君惟明沉沉道﹕“本是虛無﹐你叫我從 何說起?”金薇狠辣地道﹕“君惟明﹐你不要自討苦吃﹗”緩緩抬頭正視著金蔽﹐ 君惟明道﹕“金大姑娘。你用幻想與虛構﹐假設成活龍活現的事實﹐根本就全屬虛 渺。你再怎麼折磨我﹐也無法憑空給你編造那些無稽的故事?”金薇目光變得冷厲 地道﹕“你不說?”君惟明咬牙﹐道﹕“我無話可說﹗”真像只蠍子般的歹毒模樣 ﹐金薇暴唳地道﹕“你不講講你如何在山洞前伏有滾石﹐在山洞里隱藏蛇獸?或者 引洪水﹐頹山腹與我們同歸於盡?”嗤了一聲﹐君惟明道﹕“金薇﹐你不要自己嚇 唬自己﹐捏造恐怖好不好?不錯﹐藏寶的洞穴里是有埋伏﹐但決不像你所說的那樣 。我也沒有什麼陰謀﹐到了那里﹐我帶著你們安全進洞就行了。我所求的﹐也不過 就是個痛快﹐也免得受盡你們的折磨﹐上不上﹐下不下﹐生死兩難……”金薇寡情 的臉龐上毫無表情﹐道﹕“除了你曾說過的洞穴機關之外﹐真的沒有別的陰謀﹖” 君惟明堅定地道﹕“真的沒有﹗”金薇沉沉一笑﹐道﹕我想﹐你不希望我們用刑吧 ?”君惟明雙目怒瞪﹐道﹕“就是你們殺了我也是一樣。金薇﹐你有什麼証據說我 有陰謀?就憑你們的幻覺?你們不能硬逼我招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們簡直全是些 瘋子了﹗”一步一步的隨著篷車前行﹐金薇胳膊擱在擋板上﹐眼睛盯視著君惟明﹐ 良久﹐始道﹕“要証明嗎?”君惟明憤怒視著她﹐用力地道﹕“要!”金薇梟鷹似 地尖笑一聲﹐道﹕“証明是﹐你即將死了﹐但你為何毫不在意?”君惟明沉默著﹐ 好一陣子﹐才慘淡地道﹕“難道說﹐一個人連畏懼與惶恐的心情也不能掩隱下﹐還 非要表現出來?”金薇冷森地道﹐“畏懼死亡的感覺是直接的﹐難以隱飾的﹗”君 惟明大聲道﹕“我卻不同﹐我可以自制﹗”輕蔑地一晒﹐金薇道﹕“如此說來﹐你 可真是條硬漢啦?”君惟明目光如火﹐道﹕“本來便是﹗”金薇陰險地道﹕“你認 為你真能夠做到?”君惟明重重一哼﹐道﹕“這一層我還看得透。怕﹐是死﹐不怕 ﹐也是死。兩端相比﹐我何不死得英雄點?也免得落個歪種臭名﹗”金薇冷冷地道 ﹕“你果然這樣想?沒有別的原因在內?”咬著牙﹐君惟明青腫而血跡斑斑的面孔 上﹐閃泛著湛湛光輝﹐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正─是──如一此﹗”深深地盯著 他看﹐金薇的神色連連變化著。半晌﹐她才生硬地道﹕“如果你騙我們﹐君惟明﹐ 你得到的報復將是出乎你預料外的殘酷。而且﹐我相信在任何情形之下﹐我們仍有 足夠的時間來折磨你﹐整治你﹐那是你所難以承擔的﹗”君惟明斷然拋過去兩個字 ﹕“隨便﹗”金薇站下﹐看著蓬車前行﹐她陰森地道﹕“君惟明﹐要就是你聰明﹐ 否則﹐你便太愚蠢了!” 閉上眼﹐君惟明不再回答﹐氣得金薇手中的鞭子猛抖﹐“嘩”地一聲﹐又將卷 起的厚棉車簾擊落﹗後面──馬白水匆匆趕了上來﹐低聲道﹕“可問出眉目來了? ”大步地往前走去﹐金薇冷冷地道﹕“你還看不出有沒有眉目?”碰了一鼻子灰﹐ 馬白水將滿肚子鳥氣忍下﹐他長長嘆了口氣﹐干笑一聲道﹕“或者﹐我們真是庸人 自擾也未可定……”斜瞄了馬白水一眼﹐金薇道﹕“馬老﹐算盤不要打得太如意﹐ 離我們高枕無憂的時間﹐現在說來﹐還早得很呢﹗”馬白水尷尬地道﹕“老夫也不 過就是預測一下罷了……”唇角一撇﹐金薇道﹕“但你卻淨朝好處想﹗” 訕訕地﹐馬白水不再吭氣了。一行人就這麼艱辛地向前行走。雲漫﹐霧濃﹐道 嶇﹐山幽﹐林深﹐陰風摻慘﹐寒瑟刺骨﹐四野寂寥﹐靜如鬼域。他們就在這種風聲 鶴唳﹐草木皆兵的恐飾情形下一步步地朝目地蠕近﹐天色也更變得灰沉了……沒有 休息﹐一行人鼓著一口氣﹐硬起頭皮往上挺。每個人都累得直喘氣﹐乏得心口往上 吊﹐倦得腿肚子直打轉﹐但他們沒有再稍息一下﹐像一群殘兵敗將也似地磨蹭著狼 狽地走著……現在﹐離午夜還有頓飯光景。 君惟明從蓬車里被提了出去。他站在地下﹐搖搖晃晃地直打擺子。“灰巾幫” 的“四鷹”中兩個人挾住他﹐才勉強叫他立穩了。 天空是黝黑的﹐像潑滿了濃墨。而烏雲仍在強勁的山風吹送下滾滾兩去。樹林 子在搖動﹐“嘩啦”“嘩啦”﹐人高的野草在傾俯﹐“簌嗤”“簌嗤”﹔偶而﹐也 傳來一兩淒厲得令人毛發驚然的梟唳獸嗥﹐“哇﹐哇”“嗚──嗚”﹐情景陰深恐 飾﹐像來到另外一個黑暗與淒冷的世界﹗馬白水竭力狀起膽子﹐振作起精神來大步 走到君惟明身前﹐他故意先獰笑一聲﹐放粗了嗓子道﹕“君惟明﹐你可挑得好地方 ﹐現在我們到了。午夜即臨﹐你說說﹐那地方在那里?”閉上眼﹐君惟明沒有說話 ﹐馬白水怒火候升﹐他用力抓住君惟明的襟口搖晃﹐低吼道﹕“君惟明﹐老夫在問 你的話!”睜開眼﹐君惟明的目光冷森﹐古怪﹐尖銳地盯著馬白水。半晌﹐他語聲 有如寒冰殷緩緩溢出一─卻似全貼上了人們心底﹕“馬大胡子﹐朝北看﹗”馬白水 與一旁的金薇都迅速轉頭往北望去。君惟明又冷怖地道﹕“那里有一道高有千仞的 峭壁矗立﹐峭壁根部﹐有三塊臥虎形的巨大白石﹐對不對﹖” 不錯﹐北邊順著這里往下去﹐是一片大斜坡一尚不算十分傾陡﹐斜坡盡頭﹐便 是一道上撐天﹐下柱地的千仞峭壁﹐了﹐峭壁之下﹐果然有三塊丈許方圓的巨大虎 形白岩橫臥著﹐遠遠看去﹐就宛似真的三頭白虎一樣﹗那三塊虎形白石的四周﹐全 是人高的野草藤蔓與疏落的樹林。但是﹐就在三塊巨大岩石及峭壁的中間﹐卻是異 常平坦的地面。不指點無法引人注意﹐君惟明一說出﹐馬白水與金薇等人便覺得和 周遭的情景有些回異了﹐為什麼就只那地方是如此平坦呢? 側過臉﹐馬白水心兒有如小鹿亂撞﹐表面上故作鎮定﹕“我們看見了﹐怎麼樣 ?”君惟明冷漠地道﹕“從斜坡下去﹐到達那三塊虎形白岩旁邊﹐順著右面那抉岩 石細窄部分筆直走到峭壁之前﹐那里﹐即是寶穴秘門了。”金薇啟口道﹕“如何開 啟?”君惟明平靜地道﹕“用力推進壁根的一條突出石筍即可﹗”緊接著﹐金蔽又 道﹕“這一步有什麼機關?”君惟明毫不遲疑地道﹕“用力推進石筍﹐洞口石板立 刻翻起﹐推壓石筍的人要馬上俯臥﹔洞口石板翻開之時﹐里面會射出用皮簧暗勾著 的強弩三排!” 金薇陰沉地道﹕“不假?”君惟明冷然道﹕“你可以試!”金薇殘酷地道﹕“ 若你誑我們?”君惟明暴聲一笑﹐在四周林野的隱隱回響中﹐說道﹕“你許下的報 復手段我心里有數!”金薇點點頭﹐道﹕“諒你也不敢先討罪受﹗”君惟明一仰頭 ﹐生硬地道﹕“在我說來﹐也不過遲早而已﹗”怒哼一聲﹐馬白水道﹕“你小子少 嘴硬﹗”君惟明不屑地一撇嘴﹐道﹕“大胡子﹐不要狐假虎威﹐吆喝得象個人似的 ﹗”勃然大怒﹐馬白水咆哮道﹕“君惟明﹐你當老夫就不能先把你廢在這里?”君 惟明點點頭﹐陰側側地道﹕“你能﹐當然能。你與我同樣明白﹐我姓君的如今只是 . 個毫無抵抗力﹐餓了三天三夜的人﹗”氣得雙目怒突如鈴﹐馬白水咬牙道﹕“ 你還敢利口嘲諷老夫──”不耐煩地哼了哼﹐金薇向君惟明道﹕“姓君的﹐你餓了 三天三夜精神這麼足﹐體力尚這般充沛﹐夠叫難得。看情形﹐你似還經得住再餓三 天三夜……” 君惟明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們恩賜﹐我總得接著!”雙眸中寒光隱射﹐金 薇厲聲道﹕“我沒有這麼多功夫和你拌嘴皮子。用不了多久﹐你的好時辰就要來了 。你慢慢等著吧﹗”一揮手﹐她又道﹕“給我押下去﹗” 灰巾幫“四鷹”中的兩人答應一聲﹐用力提起君惟明往斜坡下定去。每行一步 ﹐君惟明兩踝上的腳鐐鐵煉便拖在地下嗆啷磨響﹐在身體的歪斜坫簸里﹐君惟明琵 琶骨與腕骨的傷口便象抽筋似的擦動﹐深深勒嵌進了骨面﹐這還不說﹐鋼銬鐵鐐是 那麼沉重堅硬﹐在他的肌膚上不斷磨擦。只是短短的一段路之後﹐君惟明的勁下﹐ 雙腕足踝﹐已血漓漓的殷紅一片﹔自然﹐他現在無法運功相拒﹐而就算君惟明再厲 害﹐在他不能發揮功能之前﹐他的肉﹐也與任何一個常人沒有兩樣啊……金薇簡單 而迅速地開始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胡彪駕車跟下去﹐小心踩緊煞制板﹔馬老手 下‘四鷹’的另兩位護著蓬車﹐‘六鬼’散開潛進﹔韓英你們哥三個打前探路﹐楊 陵和江七跟著我與馬老居中﹐緊隨君惟明身後動。現在立即開始﹗” 於是﹐人影紛紛閃掠﹐夾雜著馬嘶車移之聲﹐每個人全依照金薇吩咐展開身形 ﹐他們的坐騎訓練有素地緩緩跟在後面走了下來! 前面──君惟明咬牙忍著身體上這陣陣劑心刮骨的痛苦﹐每走一步路﹐琵琶骨 及腕骨上緊嵌的鐵絲便火辣辣的﹐狠毒的磨擦一次。這種穿透血肉﹐宜接附諸於骨 骼之上的磨擦﹐痛得人腑臟全痙攣了﹐經脈全曲縮了﹐鮮血洒洒滴滴地往下淌﹐載 著□鐐的地方﹐肌膚被勒破﹐皮開肉翻﹐鋼鐵的堅硬磨在紅紅的嫩肉上面﹐再加全 身的軟弱虛乏﹐和腦袋里的暈沉窒重﹐著等罪﹐就活象進了地獄﹐上刀山下油鍋好 多遍了……眼前是一片迷糊﹐隱隱有金星冒射﹐君惟明身子孱弱得拉不動腳步了﹐ 沉重的鐐銬﹐嗆閬嗆閬的連拖帶扯﹐時時將他勾拌在地下﹗現在﹐君惟明感覺自己 像是一頭年邁力衰的老牛──拖著重物﹐瀕臨絕境﹗終於﹐像是過了千百年那樣長 久﹐君惟明咬著牙喘息著﹐他被左右兩個大漢挾持著來到那三塊巨大的虎形白石之 前。 所有的人全站定了﹐金薇又立刻給他們分配戒備位置。 然後﹐金薇親自沿著最右邊的這塊白石的細窄尖端開始筆直朝峭壁前行去﹐走 到峭壁之前。 她低下頭來尋找﹐可不是﹐果然有一根絲毫不會令人注意的斑剝石筍從壁根斜 斜伸展出半尺來長的一截來。 峭壁的根底部分﹐這樣的粗矗石筍何止上百?它們全奇形怪狀﹐參差不齊的歪 斜伸插著。假若不是君惟明事先說明﹐誰又能特別找到眼前這根毫無異狀的石筍呢 ?而這根石筍與其他石筍大不相同﹐其他的石筍﹐也不過僅僅是石筍而已﹐如今在 金薇腳下的這一根﹐卻是關系著千萬奇珍異寶的門戶鑰匙啊! 這時﹐金薇心中不覺有些興奮了。她沒有去觸動石筍﹐先在峭壁上仔細觀察著 ﹐但是﹐他失望了﹐峭壁的石面上找不出任何有隱門暗板的痕跡來。 它是龐大渾然的一個整體﹐除了灰黑的石質之外﹐就只有滑濕的青苔﹐及零零 碎碎的幾串枯藤而已! 馬白水也自後面掩了上來。這位“灰巾幫”的幫主在這時特別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微顫地壓著嗓子道﹕“怎麼樣﹐金姑娘﹐有沒有錯”搖搖頭﹐金薇的語聲仍然 是冷冷的﹕“沒有錯﹐順著右邊那塊虎形白石的細窄一端筆直走近峭壁﹐是有一根 石筍正對著。” 激動而欣悅地“啊”了一聲﹐馬白水掩飾不住雙目中的貪婪神色﹐這一剎﹐宛 如他整個腦際﹐全被那些幻想中的絢燦珍寶﹐晶瑩珠玉所眩惑了﹐眼瞳里閃泛著饑 渴的異彩﹐他忙問﹕“在哪里?那石筍……”用腳尖輕輕一指﹐金薇談談地冠﹕“ 喏﹐達就是。” 霍地蹲了下來﹐馬白水伸手就想去試。冷冷一叱﹐金薇的足踝已猛然擋住了他 伸出來的右手﹗一驚之下﹐馬白水立即斜移三步﹐他怒瞪著金薇﹐憤然低吼﹕“你 想干什麼?獨吞麼﹐要知道老夫不是好欺的﹗”金薇的表情一下子冷厲得象罩上青 霜﹐她狠狠地道﹕“馬老﹐東西還沒到手﹐你竟會興起這種念頭﹔簡直是幼稚加上 糊塗﹐可恥之極﹗我金薇豈是這種背信忘義之人?你膽敢如此污蔑我﹐實在可惡透 頂﹗”呆了呆﹐馬白水依舊氣咻咻地道﹕“但老夫只是想去試試那根石筍真假﹐你 卻突然橫加攔阻﹐這是什麼意思?只准你動﹐就不能要老夫也看看麼?金姑娘﹐我 們僅是合作﹐老夫還並不受你調遣!”目光帶煞﹐金薇咬著牙道﹕“馬白水﹐你純 粹是窩里反﹐搞內訌﹐也不怕罷人現眼﹗我橫加攔阻?你就那麼莽莽撞撞的伸手去 移動那根石筍﹐你知道動了之後會有什麼結果?”不服氣的一掀青髯﹐烏白水道﹕ “什麼結果﹗方才姓君的早就說過了﹐里頭會有三排強弩射出而已﹐老夫再是無能 ﹐這幾排弩箭自信尚可以安然躲過﹗”輕蔑加上不屑﹐金薇生硬地道﹕“君惟明是 你什麼人?你竟如此信任他?”愕然一征﹐馬白水也有些狐疑了﹐但是﹐他不好意 思馬上把態度軟下去﹐嘴巴仍硬頂著﹕“在此情形之下﹔老夫推測姓君的小子尚不 至於拎著自己腦袋當兒戲。他明白﹐如果他誑了我們﹐將會得到什麼下場﹗”金薇 嗤之以鼻﹐道﹕“馬老﹐我真奇怪幾十年的江湖生活你是怎麼混下來的?就憑你這 種頭腦﹐竟然也能活到如今一大把年紀﹐也就難怪君惟明可以橫行無忌﹐獨霸一方 了!”馬白水受到這一頓諷刺﹐不禁面紅耳赤﹐雙目怒瞪﹐咆哮道﹕“還論不到你 來教訓老夫﹐老夫我……”一揮手﹐金薇打斷了馬白水的話﹐她冷冷地道﹕“這不 是教訓﹐這乃是忠言﹗馬老﹐你敢駕定推動石筍就有只那三排強弩的埋伏麼?你敢 擔保君惟明告訴我們的話就一定千真萬確麼?他和我們是仇人﹐並不是你我的兒子 ﹗”馬白水還想爭面子﹐他提高嗓音﹕“可是﹐你也別忘了君惟明的性命還握在我 們手中──”金薇哼了一聲﹐道﹕“他早晚難免一死﹐他的性命握不握在我們手中 又有什麼顯著不同?就是因為他的時辰快到了﹐他才極可能豁出去﹐坑掉我們一個 算一個。假如你是他﹐你是否也將如此想?”一時有些語塞﹐馬白水吶吶地道﹕“ 但……但他誑害了我們﹐他受的罪更大……”金薇低促又憤怒地道﹕“不管他受多 大罪﹐忍不忍得住我們加於他身上的報復﹐便算凌遲了他﹐我們上了當的人仍然還 是上當了﹐吃虧的依舊是我們﹐能預先防范為什麼不預先防范呢?馬老﹐你太無理 取鬧了﹗”氣得一跺腳﹐馬白水臉色鐵青道﹕“好﹐好﹐便全算你對﹐老夫不願與 你做些無謂爭執﹐事情一辦完﹐咱們馬上散伙﹗”金薇尖笑一聲﹐道﹕“你以為我 姓金的會纏著你馬白水哪?真是稀罕﹐事情一完﹐不散伙還膩著尋開心麼?哼﹗” 傾力蹙住一肚子怒火﹐馬白水仰天長吸了一口氣﹐神色陰沉而寒凜地道﹕“現在﹐ 金姑娘﹐我們不要逞口舌﹐以後有的時間。你說﹐要怎麼辦才是?”金薇冷漠地道 ﹕“當然第一步還要推動這石筍試試﹗”馬白水語含嘲諷地道﹕“還是要先推動這 石筍啊?”金薇雙目頓時一冷﹐道﹕“不錯﹐但卻不是你方才那種魯莽的推法。我 們要先戒備﹐叫其他的人找地方躲避﹐以防強弩之外另有花樣﹗”馬白水重重地道 ﹕“行﹐一切依你﹗”說著﹐他回頭叱道﹕“大家分散站遠﹐小心強弩。尚業成﹐ 包賜恩﹐你兩個把著姓君的﹐只要情形一不對﹐聽招呼要他那雙招子﹗” 一陣低促而急迫的回答聲響起﹐緊跟著四周的人影紛紛往後倒退。黑暗中﹐山 風如泣﹐萬籟俱寂﹐在這宛如鬼域的情景下﹐唯一點綴著黑暗的﹐只有那偶爾閃動 著的兵刃寒光﹗回過頭來﹐馬白水嗓音沉重地道﹕“都妥了﹐金姑娘﹐是你來還是 老夫來?”金薇毫不猶豫地道﹕“我來!” 說著﹐她又看了看峭壁的壁面﹐目光順著壁面移到腳下那根突出的石筍上﹐再 移到遠處那被“灰巾幫”、“四鷹”中包賜恩、尚業成兩人緊緊挾持住的君惟明身 上。 現在﹐君惟明的臉色平靜木然﹐他臉上﹐看不出一丁點兇吉的預兆﹐尋不出一 絲絲可以意味的痕跡﹐他是那般深沉﹐那般寧靜﹐又那般不可捉摸﹔宛似一片海﹐ 幽渺無際﹔一朵雲﹐悠悠飄浮﹐一團霧﹐迷迷朦朦﹔一座山﹐靜峙不動﹔甚至連他 面孔上的每條紋路﹐每塊肌肉﹐也全在這時凝結成一片毫無意義的空白了……不知 道怎麼搞的﹐金薇老覺得有點忐忑不安﹐有點不祥的感覺她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到底 因何而起﹐但是﹐卻總有一團陰霾罩在心田﹐揮之不去﹐拋之不脫……馬白水迷惑 的﹐催促道﹕“時間不早了﹐金姑娘﹐你還在等什麼?”悚然一掠﹐金薇說﹕“馬 老﹐可曾給君惟明灌過‘霸王倒’毒藥?”馬白水點點頭﹐道﹕“這還能忘?昨天 晚上便滲在水里給他喝了。要不﹐他方才怎會那船虛弱無力?”金薇遲疑著。搓搓 手道﹕“我是老是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噯”了一聲﹐馬白水有些不耐煩地道 ﹕“不管對不對勁﹐到了節骨眼上除了一試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金姑娘﹐還是 快點動手吧!”金薇一咬牙﹐道﹕“好﹐馬老﹐你防著﹗”馬白水早就雙目如炬注 視峭壁﹐全身肌肉筋絡緊繃﹐隨時隨地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應變﹐但口中答道﹕“ 放心﹐老夫曉得﹗”他又趕忙加上一句﹐“記得是用力把石筍推進!” 俯下身來﹐金薇定定地看著那根突出的石筍﹐這﹐只不過是一根普通的石筍罷 了。 但在金薇的感覺上﹐這石筍似是帶著一股邪異的力量﹐那斑剝的表層如此丑惡 ﹔不規則地凸凹﹐古怪、灰黑的顏色又那樣扎眼﹐它靜靜地長在那里﹐仿佛像一只 魔手抓到金薇心上來了﹗馬白水急切不滿地道﹕“金姑娘﹐快點呀﹐你別再延遲了 ……” 雙手快如閃電般用力推出﹐金薇一下子便接觸到了石筍的頂端﹐她猛一加勁﹐ 老天﹐那根石筍真的“克啦”一聲被推進了峭壁之內! 隨著石筍的移動﹐天衣無縫的峭壁壁面立即在一陣低沉是“嘩兢兢”鐵煉滑動 聲中翻開了一方門板大小的面積﹐石片像是一道橋板在兩條鐵鏈的拉扯下緩緩搭放 至地上! 這突來的變化﹐使在場的每個人屏息如寂﹐心跳血湧。 而金薇與馬白水已激箭似的分掠開去﹐就在他們飛躍的剎那﹐顯露出來的那個 黑沉沉的洞口內﹐已響起連串機簧震響﹐“呼”“呼”“呼”三排閃耀著銀光的利 矢已暴射而出﹐直射到五丈之外﹐才紛紛力竭墜地﹐這批利矢射出時幅度之密之大 ﹐足令任何一個不明利害的人無所遁形! 金薇與馬白眾那騰閃之勢﹐一直拔掠出四丈多遠﹐才雙雙在空中一個大翻身巨 鳥也似的落回地下﹐腳尖沾地﹐馬白水長袍內隱藏著的沉厚“金月刀”已“霍”然 閃出燦燦光茫﹐繞體飛旋。金薇手中﹐也早就握著一招長只尺半﹐藍光盈盈的“蠍 子鉤”了﹗其他眾人﹐在密洞石板甫始現出之際﹐早已紛紛四散躲避﹐他們至少站 在七八丈之外﹐並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傷。那在列矢射出時即以君惟明的身體做擋箭 牌的包賜思﹐尚業成兩人﹐他們也全站在七八丈以外﹐散飛的箭矢自不可達。雖然 他們以君惟明為擋箭牌﹐君惟明本身卻沒有受到傷害──他也早知道離開這麼遠的 距離是不可能受到傷害的! 三排利矢射出後﹐洞內﹐一片沉靜﹐沒有聲息﹐再也沒有一丁點異狀了﹐它寂 然在那里﹐就如一張惡魔大開的口﹗ 熾天使書城 掃描校正﹕Luo Hui Jun ﹐ 小勤鼠書巢﹕http://book999.126.com 請在轉載時務必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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