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第六十一章 剖心訴情】
【第六十二章 天禪杖怒】
【第六十三章 兵臨城下】
【第六十四章 探戈索仇】
【第六十五章 血債血償】
【第六十六章 仁恕長存】
【第一章】
第六十一章剖心訴情
君惟明長長吁了口氣﹐目光悠悠的投注在大廳正中那盞華
麗吊燈上﹐他徐緩的道﹕“看情形﹐怕是要如此了。”金魁搓搓手﹐道﹕“何時展
開攻殺?”君惟明露齒一笑﹐卻語聲如鐵!
“三天之後﹐午夜出發﹐拂曉發動攻撲。”金魁用力點頭﹐道﹕“很好﹐老夫
金家的人便向老弟討個頭功﹐輪第一陣﹗”“狂馬血刃”關九聞言之下﹐不由急道
﹕“金當家的且請恕過我關九無禮﹐這頭一陣﹐似乎應該由我先上──”金魁尚未
及回話﹐君惟明已擺手笑道﹕“當家的﹐關老哥﹐二位且請勿爭﹐三日後之戰﹐乃
是一場全面的干戈﹐不戰則已﹐只要一發動了﹐便沒有頭陣寓陣之分﹐那種拼搏﹐
將起自四面八方﹐敵我均投入於漫天的血光刃影中了﹐因此﹐每一位的責任都是重
要的﹐每一位的負擔只怕也就俱很沉重了……”金魁呵呵一笑﹐敲了敲腦門﹐道﹕
“老弟果然說得有理﹐三天後那場仗﹐想起來可不正是如此?關兄﹐這樣一來﹐你
我也就都不用爭了。”關九打了個哈哈﹐忙道﹕“可不是﹐到了那時大伙兒一道上
﹐任誰也閒不著﹐任誰也轉不開﹐哪還有一場一陣的打法兒呢?呵呵……”君推明
拂拂袍袖﹐正色道﹕“我別無他求﹐只願各位在雙方拼斗展開之後善自保重。謹慎
應敵﹐能將損傷減少至最小限度﹐也堪可使我心中的負荷略為輕削了……”金魁濃
眉舒展﹐莊容道﹕“老弟﹐今日在坐諸君﹐有誰是置身於這場拼斗中而稍有勉強的
?”君惟明怔了怔﹐隨即會意道﹕“在下想﹐可能沒有吧?在下及在下所屬之人為
此爭紛之主﹐自不勉強﹐關老哥與在下誼同手足﹐此次前來助拳﹐亦該不會有所為
難……”關九急道﹕“完全是我們自己要來的﹐又那能一點沾上‘勉強’工字的邊
?”金魁豪邁的大笑﹐道﹐“我金家眾人﹐更是心甘情原﹐豁上命也得替你效力─
─老弟﹐既是大家自願全力助你﹐你就甭再說客氣話了﹐將來若有什麼傷亡﹐也是
各自認命﹐那一個埋怨那一個就遭雷擊﹗”一陣熱烈的回應聲昂然響起﹐群情俱同
﹐君惟明不禁大受感動﹐他連連拱手﹐大聲道﹐“誠意敬謝﹐各位﹐我君惟明一輩
子忘不了﹗”金魁等到大家激昂的情緒略為平靜下來之後﹐又問道﹕“還有最重要
的一端﹐老弟﹐你的戰策可已決定?”君惟明頷首道﹕“只是大概而已﹐金當家﹐
我們屆時將集中全為﹐分成四路攻撲鐵衛府﹐攻勢必須凌厲猛悍﹐務求一氣而破﹐
這四路人馬的分配是﹐在下率領所屬好手及五百名弟兄由正面襲卷﹐關老哥領著他
的兒郎從鐵衛府後牆攻殺進去﹐當家的你們九位則分成兩撥﹐各率在下其余五百弟
兄兩邊一邊二百五十余人﹐分左右府牆越入﹐四路人馬合圍並進﹐全面集中朝府內
沖殺──”金魁連連點頭道﹕“很好﹐就是如此。”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
又道3“是了﹐老弟﹐那‘西疆二鼎’要不要決定一下由誰來專門對付?”君惟明
笑道﹕“在下看不用﹐誰碰上誰侍候就是了﹐當然﹐必要時尚得相互照應﹐彼此支
援﹗”說到這里﹐他又放低了聲音﹕“不過﹐在這里在下要特別請求各位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無論在任何情形之下﹐童剛那奸徒惡賊必須留待在下親自了斷﹗”廳
中諳人俱皆鴉雀無聲﹐一雙雙目光卻了解又同意的投注向君惟明臉上﹐君惟明苦笑
一聲﹐續道﹐“另外﹐費湘湘及君琪這一雙賤人亦須如此﹐如若恰巧我未遇上她們
﹐任何一個我方之人碰到了也必須立即通知我﹗”
君惟明的眼睛接觸到金魁的眼睛﹐金魁微微點頭﹐於是﹐他依次逐人望去﹐每
一個被他看著的人也都輕輕點下了頭……“君惟明抱拳四轉﹐大聲道﹔“再謝了!
”金魁輕喟﹐低沉的道﹕“老弟﹐你就果真如此痛恨你那妻妹﹖”君惟明唇角抽搐
了一下﹐他生澀的道:“當家的﹐如若你是在下﹐你恨麼?”金魁窒了一窒﹐尷尬
的道﹔“這個……呃﹐當然﹐當然……”君惟明嘆了口氣﹐郁迷的道﹕“在下也就
是這樣了……”這時﹐後面的曹敦力俯身向前﹐在君惟明耳邊悄聲道﹕“公子﹐別
忘了你老答允商瑜那妮子的事……”君惟明“哦”了一聲﹐又高聲道﹕“還有一事
大家記著﹐‘獨龍教’‘四白龍’之首商吉不可殺他﹐因為其妹商瑜曾在鐵衛府中
暗助於我﹐並曾透露了不少重要秘密﹐‘西疆二鼎’的事便是由商瑜告知於我的…
…”金魁大笑道﹕“到了時候﹐假如這商吉不識抬舉﹐硬要與我等硬拼的話﹐老夫
便負責將他弄暈便了。”君惟明笑道﹕“若是如此﹐便也只好用這法子了……”關
九一捻胡子﹐皺眉道﹕“老弟﹐還有什麼人須要放水的麼?”君惟明輕聲道﹕“沒
有了。”關九嘴里“嘖”了一聲﹐又道﹕“希望這姓商的識抬舉﹐聽說﹐這小子是
‘獨龍教’中除了教主凌胡子之外的第一高手呢……””君惟明笑了笑﹐道﹕“我
已叫他妹子商瑜先行加以疏導了﹐我想這人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該也不是白癡﹐他
心底也應有點數的……”關九搖頭道﹕“但願象你說的這樣﹐老弟。”金魁笑著接
口道﹕“他不開竅也沒關系﹐老夫包管給他通開﹗”君惟明用手在面頰上搓揉了一
會﹐略微有些倦意的道﹕“現在﹐金當家的及各位是否尚有什麼高見?”廳中﹐沒
有人再提出什麼﹐金魁環目四注﹐笑道﹕“老夫看﹐也就是這樣了﹐如若尚有什麼
細節須要再行研討﹐可以在這幾天的時間里隨時商議……”君惟明點了點頭﹐忽然
側首道﹕“青谷。”靜立在大廳門邊的“焰龍”方青谷立即垂手向前﹐躬身道﹕“
在。”君惟明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我的那盒東西可隨時帶著?”方青谷神色
一肅﹐恭謹的道﹕“回稟公子﹐一直未離左右﹐岳大哥更每日查視一遍。”君惟明
頷首道﹕“很好﹐記住在今晚交給我。”方青谷凜然道﹕“是。”在方青谷退下之
後﹐金魁不覺有些好奇的問﹕“老弟﹐是盒什麼東西哪?怎的這麼個慎重法?”君
惟明談然一晒﹐若然其事的道﹕“說出來不值一晒﹐也只是在下主理鐵衛府之時的
一些零碎玩意罷了……”金魁愕然道﹕“零碎玩意?”旁邊﹐蘭質慧心的金薇卻己
猜到了君惟明所說的是些什麼東西了﹐她不可抑止全身痙孿了一下﹐面色微帶著白
的悄聲道﹕“爹……君公子所說的那盒東西﹐是他的‘蓋眼笠’﹐‘黑羽箭’﹐以
及九枚純金所制的‘斷腸花’……”
任金魁也是一方的霸王﹐也是久經風浪的大豪﹐在驟聞這幾種天下有名的﹐代
表著死亡的殘酷信物時﹐也亦禁不住暗暗心頭一跳﹐剎那間﹐他仿佛已看到血霧迷
漫﹐慘號盈耳﹐黑色的勾魂紗飄揚了……長長吁了口氣﹐這位金家的魁首忍不住嘆
息道﹕“好家伙﹐老弟﹐這幾樣東西﹐都是你那力量與權威的象征﹐多少年來﹐這
幾件標記已是鐵和血的實質代表了……江湖中人﹐看見了你這樣信物﹐無疑是等於
接受了屈服或死亡的宣告﹐你方才還說不值一晒﹐老弟﹐就算你太謙吧﹐卻也謙得
太令人震驚啦……”君惟明神色深沉卻凜烈﹐雙眸中光芒似血﹐他徐緩的道﹕“就
怕當家的及各位感覺不妥﹐是而在下不敢明言﹐但是﹐三天之後的血戰﹐當家的﹐
在下只怕卻非要使用這幾樣物件不可了……”
在滿廳的靜默里﹐可以聽到人們粗重的喘息聲──宛如人人心口上俱有一種無
形的壓力在擠迫著﹐那等緊張中隱帶驚栗的韻味﹐頓時便將廳內的空氣變為僵冷與
沉窒﹐在人們的意識里﹐好象覺得燈光也淒黯了﹐情景也幽澀了﹐連一張張人臉﹐
也都那般白生生的成為木訥的了……當然﹐君惟明也察覺了大伙兒心理上的變化與
表情上的志恿﹐於是﹐他首先爽朗大笑道﹕“諸君﹐其實並沒有使各位感到不安的
理由﹐是麼?
‘蓋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三樣東西﹐只是代表我本人與鐵衛
府威信的標點﹐而各位皆我摯友﹐這幾樣信物﹐在各位來說﹐應該是一種親切的友
誼象征﹐甚或是一種道義的保障﹐毫無丁點不善之處﹐可能﹐它們也曾經是血漓漓
的﹐但那僅是對敵人而言﹐對我們自己的伙伴﹐這三樣東西應該是有著無比的振奮
作用才對……”金魁呵呵一笑﹐摸著下頷道﹕“不說別人﹐老弟﹐就以老夫我的感
受來說吧﹐你這頂‘蓋眼笠’﹐每在你戴上它的時候﹐也即是大開殺戒的時候﹐換
句話說﹐這等於是一頂閻王笠﹐一頂血笠﹐它在老夫的意念里決不是一頂竹笠而已
了﹐那是牛頭馬面的招魂牌﹐也是判官爺的索命筆﹐你想想﹐以老夫這等還算見過
點世面的人來講﹐都有此感覺﹐其他的人﹐就更甭提了……”頓了頓﹐他又道﹕“
還有你那‘黑羽箭’﹐據老夫所知﹐是代表你鐵衛府權威的信物﹐也是一種壓力的
表征﹐姑不言此箭堅逾精鋼﹐可扮鐵石﹐而它只要一插進那一幫、那一派的大門上
﹔這受箭的幫派便如遭厄運﹐惶悚不寧﹐假如他們正和道上同源在鬧糾紛﹐也得立
刻退讓忍縮﹐因為‘黑羽箭’已表示你鐵衛府出頭管事了﹐受箭者﹐自己掂掂份量
﹐也只好馬上敲起退堂鼓﹐否則呢﹐呵呵﹐鐵衛府的大批好手恐怕便會連夜而來﹐
弄個雞犬不留了……”君惟明笑了笑﹐道﹕“當家的對於在下這幾件東西的用途卻
知之甚詳﹐倒令在下頗感意外……”金魁正色道﹕“天下算大吧﹐老弟﹐也就這麼
大﹐江湖上有些什麼龍虎﹐兩道上傳些什麼典故﹐同源中有什麼規矩﹐老夫也還弄
得清楚﹐你鐵衛府威震一方﹐盛名喧赫﹐設若連你們的行規都不明白﹐那老夫這老
江湖不就白混了?”君惟明連忙抱拳道﹕“當家的﹐請恕在下失言。”金魁一笑道
﹕“過謙了﹐老弟──”說著﹐他回頭指了指旁邊的金薇道﹕”丫頭﹐你曉不曉得
﹐差一點鐵衛府的‘黑羽箭’就可要插上咱們金家的大門上了?”金蔽怔了怔﹐隨
即十分窘迫的道﹕“爹……”君惟明馬上接口道﹕“當家的言重了﹐再怎麼說﹐在
下的‘黑羽箭’也沒那等魯莽便貿然送出﹐當家的定然知道﹐鐵衛府固非泛泛﹐而
‘大寧河’金家更不是易與之處﹐在下便再是張狂﹐也不敢如此冒失啊﹐何況﹐在
下與令嬡……那段誤會﹐已是冰釋澄清﹐根本也就談不到這‘黑羽箭’上面去了…
…”金魁豪邁的大笑著﹐坦率的道﹕“老弟﹐幸虧是你寬宏大量﹐放開了這丫頭﹐
要不哪﹐你不來觸老夫的霉頭才叫怪啦……”君惟明也有些尷尬了﹐億道﹕“當家
的過慮了……”這時﹐金薇臉兒紅紅的悄然睨了君惟明一眼﹐卻向乃父撒嬌﹕“你
看你﹐爹﹐老是提這些過去的事情干嘛?人家君公子又不是不明道理﹐他就會隨隨
便便的擲他那枝黑箭?”老金魁瞇著眼﹐笑道﹕“當然不會哪﹐寶貝﹐君老弟的那
枝黑箭尚未出手之前﹐便叫你這丫頭先給他按捺住啦﹐呵呵呵……”
其他的人也都跟著大笑起來﹐金魁話中有話﹐轉了大半個圈子﹐卻又轉到這個
題目上來了﹐他這份心意﹐嗯﹐又有誰會看不出呢?
金蔽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刁鑽狡訪﹐倔強悍野﹐但是﹐此情此景﹐她卻再也狡
訪不起來﹐再也悍野不起來了﹐羞得她猛一掉頭﹐扭腰便向樓上奔去……金魁撫掌
而笑﹐他自注愛女背影﹐道﹐“這丫頭﹐唔﹐臉皮倒反見薄了……”
又在一片笑聲中﹐金魁首先站起﹐向君惟明及其他各人道了晚安﹐率領著他金
家人馬跟著上樓安歇去了。
關九也站了起來﹐他走到君惟明身旁﹐放低了聲音笑道﹕“兄弟﹐好好加上把
勁﹐只等你的事情了結﹐我們就可以喝你的喜酒了﹐哈哈哈……”君惟明有些啼笑
皆非的道﹕“老哥﹐你這是從何談起?我就差點吊了頸﹐那還有什麼喜酒可喝?”
關九用力在君惟明肩上一拍﹐笑罵道﹕“不老實﹐不老實﹐媽的﹐在為兄面前還裝
什麼正經?
你沒看見金老頭子?他就差向你直說要收你當女婿啦!”君推明連連搖頭﹐急
道﹕“老哥﹐你別會錯了人家的意﹐金當家的素來豪爽磊落﹐不拘小節﹐出言坦率
慣了﹐其實根本便沒有什麼別的含意在內﹐是你自己想差了﹐越琢磨便也好象是那
麼回事了……”關九吃吃一笑﹐斜著眼道﹕“我不和你爭﹐伙計﹐咱們是騎在驢背
上看唱本。一走著瞧吧﹐哥哥我就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君惟明又想聲辯﹐關九卻扮了鬼臉﹐帶著他的六名手下﹐由“血鐲煞”洪大賢
伴引著休歇去了。
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君惟明懶洋洋的坐回靠椅上﹐他伸展著四肢﹐邊側首
交待道﹕“宏遠﹐你與大家退下歇著吧﹐這里沒事了。”“八手煞”岳宏遠答應一
聲﹐卻關切的道﹕“公子這些日事太多﹐你老也請早點安歇。”君惟明點點頭﹐揮
手道﹕“我曉得﹐你們去吧。”岳宏遠率眾向君惟明請安之後﹐魚貫退出﹐“焰龍
”方青谷走在最後﹐他臨出門前﹐轉身問道﹕“公子﹐東西馬上送來麼?”君惟明
想了想﹐道﹕“再過陣子送來吧﹐我要一個人在這里靜一會。”方青谷低聲道﹕“
可要我在此侍候?”君惟明微合上眼﹐道﹕“不用了?”
於是﹐大廳里沉寂了下來﹐方才還人語喧嘩的這里﹐如今只有君惟明還獨坐著
冥想﹐但是﹐他隨即察覺﹕這里仍非他單獨一人﹗他迅速回頭﹐嗯﹐有人站在那里
瑟縮的看著他﹐這人﹐是曹敦力﹗君惟明的目光甫始盯著曹敦力臉上﹐這位仁兄已
手足失措的退後一步﹐他急忙堆起一片可憐兮兮的笑容﹐期期艾艾的道﹕“公子…
…呃﹐你老……你老尚未去睡?”君惟明吃吃笑了﹐他道﹕“曹敦力﹐你沒看見我
仍在這里?”曹敦力雙手直搓﹐吶吶的道﹕“呃﹐是﹐是的……公子也該早些歇著
了……近幾月來﹐你老……你老實在夠苦啦……”君惟明抿抿唇﹐溫和的道﹕“不
要吞吞吐吐再給我兜圈子了﹐曹敦力﹐有話直說。”曹敦力嚥了口唾沫﹐臉孔掙得
通紅﹐他怯怯的看著君惟明﹐惶悚不安的道﹕“是﹐是的……公子﹐如果我說出來
﹐你老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只當我沒說……”君惟明微微皺眉道﹕
“你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說吧﹐我不怪你。”曹敦力又猶豫了一會﹐才象下定了
決心似的﹐他再次嚥了口唾沫﹐踏前一步﹐囁嚅著道﹕“公子……呃﹐以前你老在
我身上點的穴道﹐不知﹐不知是否……是否可以替我解除了?我……我對公子保証
忠心到底﹐這一輩子不會背叛你老……公子﹐你老在我身上所施的這‘隱穴’真不
曉得叫我精神上受到多大的負累……每一想起﹐不禁毛發悚然﹐甚至連飯也吃不下
﹐覺也睡不安了……”君惟明淡淡的道﹕“就是這件事麼?”曹敦力誠惶誠恐的忙
道﹕“是﹐就是這件事……”君惟明揮揮手﹐道﹕“你回去睡吧。”曹敦力全身一
冷﹐哭喪著臉道﹕“公子……﹐我曹敦力永不會背叛你老……我說的是句真心話﹐
你老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君惟明平靜的道﹕“你受制的穴已經解了﹗”曹敦
力果了一呆﹐愕然道﹕“什麼﹐已經解了﹖但……但是……”君惟明懶懶的道﹐“
但是什麼?”曹敦力急忙潤了潤嘴唇﹐不相信的道﹕“但是﹐公子﹐你老……呢﹐
不知你老何時替我解的?”君惟明一笑道﹕“記得在長安郊外那座曠野中的古廟血
戰?”曹敦力連連點頭﹐忙道﹕“記得……”君惟明又道﹕“記得我們兩人分別為
唐康和余尚文裹傷之後﹐在你站起身來的那時我無意間撞了你胸前一掌﹗”曹敦力
急道﹕“記得……”君惟明笑了笑﹐道﹕“當時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曹敦力恍
然大悟驚喜莫名的道﹕“是了﹐公子﹐可是那時你老就──﹖”君惟明淡淡的道﹕
“不錯﹐那時我就替你將受制的穴道解了。”曹敦力一時之間感激萬分﹐他“撲通
”跪倒於地﹐額著嗓子道﹕“多謝公子思典﹐尚請公子受我一拜……”君惟明一閃
身﹔將曹敦力抉起﹐邊笑道﹕“我點你的穴﹐本當為你解開﹐你不怪我手段太狠我
已感激不盡﹐又怎能受你如此大禮!”
曹敦力被君惟明持著不能下跪﹐只好作罷﹐言而由衷的道﹕“公子﹐不管你怎
麼說﹐曹某人對公子你的大思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掉的了﹐除非你老叫我滾蛋﹐否
則﹐這一生之中﹐曹某人必定追隨左右﹐供效驅使﹐不敢說為你老分憂分勞﹐至少
也多一個替公子跑腿的人……”君惟明拍拍曹敦力肩頭﹐大笑道﹐“好﹐曹敦力﹐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曹敦力恭恭敬敬的道﹐“再謝公子思典。”
於是﹐君惟明又催促曹敦力離去就寢了﹐他自己坐下﹐開始靜靜的沉思起來﹐
一時間﹐整座大廳里悄無聲息﹐就好象海底的幽谷﹐深山中的邃穴一般﹐連外面打
著忽哨的風聲﹐也宛似相隔著那等遙遠了……君惟明喜歡沉思﹐這是一種細密的推
析方式﹐也是一種高遠的省億法子﹐在自已的智慧之海里﹐在那無比的寧靜中﹐用
自己的腦力與心智去鑽透一些什麼﹐分析一些什麼﹐剖解一些什麼﹐以及﹐檢視一
些過往的什麼……多少年來﹐君惟明便在沉思里獲得了不少益處﹐無數的困難迎刃
而解﹐很多的煩惱一一消除﹐便是那些愉快的以及傷感的往事吧﹐也常常能在沉思
里使時光倒流﹐令他重新體嘗一次當時的滋味﹐品試一次當時的感受……許多精靈
活躍在沉思里﹐而沉思是寧靜中的享受……忽然﹐在周遭的冥寂氣氛里﹐有一點輕
微的聲音響起……縱然是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聲息﹐也立即驚動了正在獨自思維著的
君惟明﹐他同時也判斷出這細小的聲響﹐是一種人們在小心掂著足尖走路時所發出
的聲音﹗很不高興有人打斷了自己的思潮﹐君惟明斜靠椅上﹐目光冷然的轉向聲響
傳來的地方──右側方的梯口。
嗯﹐那人甫一接觸君惟明這不悅的眼光﹐便立即畏怯的站住了﹐她瑟縮又窘迫
的偷望著君惟明﹐一雙手幾乎全沒了個放處﹗這人﹐竟是金薇﹗君惟明眼神的冷然
﹐只是他對自己的寂靜被人打破而本能產生的反應﹐這時﹐他馬上警覺於自己的形
態所帶給對方的困窘﹐於是﹐他立刻站起﹐讓一抹微笑浮在唇角﹐低柔的道﹕“你
還沒睡?金薇﹗”金薇長長吸了口氣﹐忐忑的道﹕“我……我打擾了你?”君惟明
溫和的一笑道﹕“沒什麼?”金薇不安的道﹕“對不起﹐君公子﹐我以為……我以
為你或許願意有個人陪你聊聊……”君惟明伸手指了指一邊的坐椅﹐道﹕“請坐。
”金薇輕輕移動著腳步﹐羞澀的道﹕“你──不怪我冒失吧?”君惟明搖搖頭﹐道
﹕“當然不。”金薇小心翼翼的坐下﹐凝視著君惟明﹐悄聲道﹕“夜深了﹐你不累
嗎?”君惟明輕輕一笑﹐道﹐“有些累.但卻一時不想就去休歇。”金薇帶有一種
異樣的神色瞧著他﹐道﹔“這些日子來﹐君惟明感喟的吁了口氣﹐道﹕“我不否認
……肉體上的折磨我可以忍受﹐主要是心靈上的痛楚﹐金額﹐你或許沒有遭受過這
種痛苦﹐那是令人難以承擔的……”關切的情懷那麼自然的流露在金薇的面容上﹐
而人們也該可以看出她的關切發自內心﹐低柔的﹐她道﹕“不要太折磨自己﹐君公
子﹐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你的心境就會逐漸平靜下來……君公子﹐當它是一場夢
吧……”
君惟明愁慘的一笑﹔道﹕“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呢?血淋淋的夢?冷淒淒的夢
?還是惡毒毒的夢?而這若是場夢﹐原來連夢境中也會如此丑陋麼?”金薇窒重的
輕嘆著﹐幽幽的道﹕“深宵末眠﹐君惟明苦笑道﹕“你認為不值得去想麼?”金薇
眼波盈瑩中泛著悒郁﹐道﹕“是的﹐我認為不值去想。”君惟明詫異的道﹕“為什
麼?”金薇略一猶豫﹐堅強的道﹕“因為那已是過去的了﹐而且﹐亦已成為事實﹐
君公子﹐你要復仇﹐要雪恨﹐就須要憑借有為的行動﹐如今﹐你的行動就要展開﹐
你的心願也會了了。那麼﹐你還有什麼值得再去回思的呢?”君惟明目光淒迷如幻
﹐沉重的道﹕“你說得對﹐金薇﹐但人卻總是有情感的……”金薇心臟猛的收縮了
一下﹐臉蛋兒蒼白的道﹕“你是指……君公子﹐你﹐你仍舊懷念你的未婚妻費湘湘
?”君惟明的唇角起了幾次抽掐﹐他強笑道﹕“不是懷念﹐只是回億……金薇﹐縱
然我要報復她了﹐我也會記得她曾對我的好﹐雖然﹐那將縱自增加我的悔恨與煩惱
﹐但……但我也往往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這很矛盾﹐是麼?”金薇吸了口氣﹐
低下頭去﹐語聲涼涼的﹕“君公子……這不矛盾﹐正如你說﹐人﹐總是有情感的﹐
這兩樣東西又是連系在一起互為延展……再怎麼說﹐費湘湘與你也有過一段美好的
過往﹐在那段時間里﹐我相信她對稱還是真心的……”君惟明搖搖頭﹐澀澀的道﹕
“你替她講情?”金薇苦楚的笑笑﹐道﹕“我是說的真話……”君惟明深沉而凝重
的道﹕“我明白你是說的真話﹐但是﹐這也並不能為費湘湘挽回什麼﹐金薇﹐一個
人從開始而終才是可愛的﹐中途變節比起那徹尾的邪惡之人更為可恨﹐因為那邪惡
之人邪惡慣了﹐根本不知道世間的倫常節義﹐而中途棄德的人卻明明知道善惡﹐卻
偏偏走向歧途﹐這種人﹐不可饒恕﹗”金薇怔怔的﹐宛如在想著什麼﹐良久無語﹐
君惟明看著她﹐有些納罕的道﹕“你怎麼了﹐金薇?”金薇悚然一驚﹐連忙扮起笑
臉掩飾道﹕“沒有什麼……”君惟明的雙眸深處有一樣古怪而炙熱的光彩在閃耀著
﹐他直視金薇﹐徐徐的道﹕“沒關系﹐金薇﹐想到就說﹐你不是向來都很坦率而爽
落的麼﹖”
美艷的面龐上浮起一層隱隱的紅暈﹐這紅暈泛在金薇那凝脂凍玉似的臉龐上﹐
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可人韻致﹐嬌極了﹐俏極了﹐也嫵媚極了……心頭微微一跳﹐君
惟明不知怎的也感到面龐上有些燙熱﹐他連忙低咳一聲﹐故意笑道﹕“大名鼎鼎的
‘紅蠍’金薇﹐怎麼現在竟是如此害羞起來啦?反比不上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
金薇的臉蛋兒越發婿紅欲滴了﹐她小巧的鼻翹兒急快q動著﹐一排扁貝也似的
細白玉齒輕輕咬在下唇上﹐雙手也不住的扭在一起又放開﹐放開又扭在一起﹐那模
樣﹐簡直是羞澀到了極點﹐而在差澀之中﹐好似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窘迫與緊張﹐嗯
﹐這哪象平常的她呀?
君惟明將椅子拉攏了一點﹐柔和的道﹕“別勉強﹐金薇﹐雖然我們是好朋友﹐
但各人也該多少隱藏些秘密﹐你如不想告訴我﹐可以不要說﹐我不會怪你的……”
突然……金薇一揚頭﹐她象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那麼勇敢與堅強起來﹐一雙水
凌凌的鳳眼毫不畏縮的逼視著君惟明﹐她語聲平靜如冰﹕“我已經愛上你了﹐君公
子。”
做夢也想不到金薇竟會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而這是一句什麼性質的話晴!
這宛如一聲春雷﹐一個霹靂﹐一只銳利的箭──帶著她心底鮮血的箭﹗剎那間君惟
明只覺得雙目迷朦﹐兩耳嗡嗡﹐心腔子急劇跳動﹐身體不由自主的簌簌輕顫﹐整個
人象在雲端里飄浮﹐悠悠晃晃的﹐搖搖蕩蕩的﹐那里也著不上力﹐那里也是那般旋
動得連瞧全瞧不清了……怔愕著﹐驚窒著﹐呆愣著……良久……君惟明有如自一場
遙遠夢境中返回﹐他大大的震抖了個下﹐幾乎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金薇﹐燈下的
金薇﹐就仿佛一個艷麗無比的巫女﹐來自極寒的天山﹐來自幽冥的古洞﹐來自末被
人發現的桃花源里﹐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出奇意味﹐一種清雅的孤獨氣息﹐以及﹐一
種脫塵的高遠氤氳……她的眼﹐水凌凌的挑起﹐光暈如夢﹐她的眉似新月﹐勾自靈
犀之間﹐而秀美的鼻子挺如玉雕﹐柔唇宛似兩瓣弓形的小巧花蕾﹐軟滑潤濕﹐觀在
﹐她毫不稍瞬的凝視著君惟明﹐目光是如此深刻﹐如此火熱﹐如此堅定﹐又如此渴
切﹐她象已將所有的少女的矜持全拋舍了﹐將男女之間的虛假偽做皆揚棄了﹐她只
是說出她想說的話……這話已深藏在她心中甚久﹐此刻﹐她說出來了﹐毫無保留的
、坦誠的、赤裸裸的說出來了﹐她在說出之後﹐心湖竟是出奇的平靜﹐她知道﹐她
多日來的思盼即將有所結果﹐而不論這結果是好是壞﹐她總已解除了自己心靈上那
沉重的枷梏﹐現在﹐她須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對方的反應與答復﹐當然﹐她更明
白﹐這等待不會太漫長﹐雖然那將是夠忍受的……。
粗濁的喘息著﹐君惟明象不認識金蔽似的看著她﹐好一陣子﹐君惟明才結結巴
巴的道﹕“你……你是說……?”金蔽冷靜的道﹕“我已經說過了。”君惟明又吸
了口氣﹐吶吶的道﹕“你……你怎會愛我呢?金薇……你又怎會愛我呢?”
金薇嘆息一聲﹐幽寂的道﹕“事實上是這樣﹐很可悲﹐是不?”君惟明迷惘的
道﹕“可悲?為什麼?”金薇慘然一笑﹐道﹕“因為我愛上一個並不愛我的人。”
君惟明震了震﹐突然道﹐“何以見得?”這次﹐輪到金薇一震了﹐她忐忑的問﹕“
君惟明猛一咬牙﹐道﹕“讓我們往這上面走﹐好嗎?一步一步的來﹐我想﹐如果有
緣﹐我們──我們會有結果的﹗”金薇頓時驚喜交集﹐激動的道﹕“真的?”君惟
明用力點頭﹐道﹕“真的!”金薇顫抖著又問﹕“你不討厭我?”君惟明肯定的道
﹕“不!”金薇雙眶中立即有喜悅的淚水湧現﹐感受良深的道﹕“我等你﹐君公子
﹐無論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要我﹐你僅須說一聲﹐天涯海角﹐我即飛奔相投﹗”
君惟明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嗓子竟有些哽塞﹕“金薇﹐我們一言為定!”
於是──金薇迅速起身﹐又快又柔的在君惟明頰上輕輕一吻﹐然後﹐她轉過去
﹐一溜煙他的飛奔樓上。
如夢如幻﹐君惟明撫摸著頰上吻痕﹐喃喃自語﹕“老天……‘紅蠍’到底還是
‘紅蠍’……”
而這時﹐大廳外已傳來方青谷的聲音﹐他﹐是在送上那幾樣東西來了──“蓋
眼笠”、“黑羽箭”、以及“斷腸花”﹗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六十二章天禪杖怒
三日﹐午夜。
這里隔著長安只有三十里地了﹐從這里開始﹐君惟明與他的人馬使須要分成四
路齊頭並進﹐直指長安鐵衛府﹐換句話說﹐他復仇雪恥的大舉即將展開﹗四路人馬
的分配是﹕君惟明舉他手下六煞一龍與曹敦力為一路﹐率領所屬五百名﹐金家大豪
金魁、金薇﹐仇自春﹐夏固為一路﹐亦另率二百五十人﹐金楚、金尤摩、金麗、艾
少長、艾少福五人﹐率二百五十人為一路﹐此外﹐“狂馬血刃”關九與他的六名“
大把手”及隨同而來的三百名“大飛堂”兒郎為一路。
此處是一片荒野﹐荊棘迷蔓﹐雜林郁郁﹐只有一條土路直通向前﹐但他們沒有
人沿著道路走﹐在大家互道珍重之後﹐四撥人馬全淌向了野地曠原中﹐各自尋著不
同的途徑卻朝一個目的地奔去!
君惟明回味著方才分手時金薇那依依的眼神﹐那默默的凝視﹐夠了﹐這已等於
告訴他金薇心底的許多話﹐好多難舍難別的情愫﹐雖然﹐只是這一小陣子的分離…
…五百多匹鐵騎有如一道龍卷風﹐漫山遍野的蓋向了長安城﹐黑壓壓的一片馬鞍上
閃晃著白忽忽的人影﹐這批昔日鐵衛府的忠貞健兒們﹐全是一式的薄刃樸刀﹐手叉
子﹐一式的“白錦袍”﹐個個英姿蓬勃﹐戰志昂揚﹐他們早就想洩除胸中這口積壓
多日的悶氣了﹐如今﹐他們已面臨到這個關頭﹗緊緊跟隨在君惟明身後的﹐是“八
手煞”岳宏遠﹐這時﹐他驟馬搶上﹐與君惟明並轡而行﹐邊沉勁的道﹕“公子﹐進
城前可要先與官家通個關節?”君惟明笑道﹕“我己在今日傍黑前先行遣使譚子多
打點去了﹐長安城的守備與我素來交善﹐六扇門中的大捕頭辛瘤子也是我的學生﹐
我叫譚子多告訴他們﹐在天亮後兩個時辰再派人前去查探壓上﹐而那時﹐我們的事
情也應該了結了……”岳宏遠吃吃笑道﹕“辛瘤子眼皮寬﹐心思活﹐他衡量形勢﹐
大約就會猜到童剛今夜要垮﹐這樣一來﹐他便不會出賣我們了﹐說不准更暗自慶幸
他當初投帖列進公子門下做個掛名學生是件高明的事呢……”
君惟明微微一扯韁繩﹐將馬頭帶正﹐笑道﹕“我還怕他們不信我死而復生的事
﹐又特別交給譚子多一件信物──我永不離身的‘銀絞鏈’﹗”岳宏遠吃了一驚﹐
急道﹕“這是你老的護身兵器呀﹐公子﹐怎麼可以拿去作為信物呢?”君惟明平靜
的道﹕“不要緊張﹐宏遠﹐今晚用不著那玩意﹗”頓了頓﹐他又拍了拍懸掛在馬首
之側的那卷狹長黑牛皮包道﹕“今夜要用的是﹐我的‘天禪杖’﹗”岳宏遠不禁感
慨的道﹕“公子﹐多少年來﹐你老未曾使用過這柄家伙了……”
君惟明笑了笑﹐道﹕“不錯﹐但目前情形又自不同﹐而且你知道我的習慣﹐不
到了生死存亡的大殺伐關頭我是不會輕易使用這柄禪杖的﹐如今﹐正是這種關頭了
……”
馬兒奔馳著﹐蹄聲沉悶而急促﹐夜風自耳旁呼嘯而過﹐周遭景物迅速向後倒退
﹐空氣中有蕭煞的氣息﹐冷瑟瑟的直往人心里頭鑽……沉默了片刻﹐岳宏遠又開口
道﹕“事情過了之後﹐長安一定震動﹐公子﹐辛瘤子他們擋得過去麼?”君惟明淡
淡的道﹕“他只須編借口﹐責任由他的上司負﹐而他的上司們﹐宏遠﹐我可以一直
打通到巡撫衙門﹐這件事你放心便了。”
說到這里﹐君惟明又想起另一件事﹐他道﹕“羅昆也跟來了?”岳宏遠忙道﹕
“是的﹐他非要隨同前來不可﹐任我怎麼勸也勸不聽﹐我已將他安排在後隊押尾﹗
”君惟明皺皺眉﹐道﹕“這小子傷勢如何﹖”岳宏遠疑了一下﹐只好老實的道﹕“
還不大妥。”君惟明“嘖”了一聲﹐道﹕“待到攻撲展開之際﹐叫羅昆帶人圍伏在
鐵衛府外負截敵之責﹐不准他直接加入廝殺﹐就說這是我交待的﹗”岳宏遠立刻應
道﹕“是﹐公子。”君惟明吁了口氣﹐道﹕“如果今夜夏一郎在就好了﹐場面會熱
鬧得多……”岳宏遠也嗟嘆道﹕“他失蹤了這麼久﹐派人到處找也不見影蹤……莫
不成是當和尚去了?”君惟明搖搖頭﹐道﹕“他凡心未盡﹐包管不會走這條路﹐我
想他一定也在急著打聽我們的消息﹐而又察覺到情況不利﹐便一直隱匿著了……岳
宏遠用手抹了抹嘴巴﹐道﹕“但是﹐這小子會跑到那里去了呢﹖”君惟明沉緩的道
﹕“我看他十九不會離開長安城附近﹐我好象有個預感﹐今夜的血戰﹐可能就會遇
上他……”岳宏遠笑了笑﹐道﹕“希望是如此了。”’騎隊繼續前行著﹐奔過一片
片的荒地﹐馳過一段段的田畦﹐躍過旱溪﹐穿過林野﹐現在﹐正來至一座龜背形的
山丘……突然─一君惟明一帶絲韁﹐他胯下坐騎一聲低嘶人立而起﹐打了一個盤旋
斜竄五步﹐鞍上﹐君惟明卻紋風不動﹐同時﹐他的左臂已高高舉起﹗這支訓練有素
的精悍騎隊立即紛紛停下﹐肅然無嘩的迅速向兩翼展開﹐就在他們這里行動的時候
﹐前面黑黝黝的荒野里﹐已有數乘騎影如飛而來﹗“八手煞”岳宏遠的目光也十分
銳利﹐他一瞥之下﹐馬上開口道﹕“公子﹐那是我們自己的前行開道探馬﹗”君惟
明點點頭道﹕“我曉得﹐看他們策騎匆忙之狀﹐必然是有所發現﹗”
就在兩人的說話中﹐前面的騎影已飛快來近﹐共有三人三馬﹐全是身著“白錦
袍”的君惟明手下﹗來騎未住﹐馬上三名騎土已滾鞍落地﹐連奔帶跑的躍至君惟明
跟前﹐三個人全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一時竟連話也說不上來了。
“不要急﹐先喘口氣再說。”一側﹐岳宏遠重重一哼﹐叱道﹕“你看﹐你們三
塊料的這付狗熊樣子﹐一點鎮靜功夫也沒有﹐什麼事急得你們象火燒屁股似的?”
三人中﹐為首的一名大漢先匆匆施了禮﹐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後﹐才呼吁的道﹕“啟
稟公子……轉過前面那座形同龜背的山丘之後﹐是一片長著錯落雜樹的斜坡﹐斜坡
上﹐正有幾個不明身份的人物在那里拼斗……”君惟明“哦”了一聲﹐簡潔的問﹕
“服飾、外形、兵刃﹐可有什麼特征?”這名大漢搖頭道﹕“天色暗﹐我們又沒有
靠近查看……在遠處一發現情況不對﹐就馬上轉回來向你老稟告了……”君惟明竟
不考慮的道﹕“宏遠﹐騎隊節制權由你暫接﹐緩慢向前推進﹐叫焦二貴隨我先行進
到前面探上一探﹗”岳宏遠答應一聲﹐接著道﹕“可要多帶兩個人麼?”
君惟明搖搖頭﹐令人迅速將隊中的“骷髏煞”焦二貴召了過來﹐他向焦二貴急
切交待了幾句話﹐順手摘下馬頸旁懸、窪著的黑牛皮長卷﹐領先飛躍而去﹗白袍飛
揚著﹐帶起獵獵的聲音﹐君惟明身形之快﹐有如一抹流電﹐H然聞已經轉過山丘﹐
來至那斜坡之前﹗將吃奶的力氣也施了出來﹐焦二貴好不容易才堪堪跟上﹐就在他
們剛剛來到斜坡左近的時候﹐昭﹐那邊的疏林子﹐果然發現了閃晃的人影與拼斗的
聲響﹗君惟明停住腳步﹐仔細一瞧﹐低聲道﹕“六個人。”焦二貴微吁著﹐聚集目
力觀察﹐也頷首道﹕“不錯﹐是六個人﹐好象還是五個打一個的局面﹗”君惟明一
面小心朝前掩進﹐邊道﹕“跟我的動作行事﹗”焦工貴點點頭﹐那雙白多黑少的眼
睛眨動著﹕“我省得……”
於是﹐很快的﹐他們兩人已潛至那群不明身份的打斗者右側﹐隱在一叢矮樹後
﹐君惟明謹慎的往那邊瞧去﹐而這一瞧﹐卻瞧得他全身一震﹗在君惟明身後的焦二
貴立即發覺了自己當家的這種異常反應﹐他一邊伸頭也朝里頭窺探﹐邊納罕的悄聲
道﹕“公子﹐有什麼不對?”君惟明深深吁了口氣﹐道﹕“二貴﹐我的預感靈驗了
﹗”焦二貴正想回話﹐目力所及﹐亦已看清了斗場中的幾個人﹐他頓時振奮得無以
復加的顫聲道﹕“公子﹐公子﹐老天啊﹐那是夏一郎這狗操的?”君惟朋閉閉眼﹐
欣慰的道﹕“是他﹐我就在方才還有這個感覺──會遇上他……”
一時急躁難當﹐焦二貴磨拳擦掌的道﹕“我們出去吧?公子﹐夏一郎有些鋌不
住了呢……”君惟明笑了笑﹐道﹕“當然。”
“然”字還在他舌尖上翻動﹐焦二貴已迫不及待的猛躍而出﹐他的白袍在夜色
中閃過一抹暈光、同時“嘩啦啦”一聯暴響﹐頸項上掛著的那串拳大骷髏帶已摘到
了手中﹐大馬金刀的一站﹐他徒然大喝﹕“住手﹗”
不用他叱喝﹐就在他踏出隱蔽處的一剎﹐拼斗中的六人即已警覺有變﹐齊時分
往各處躍開﹗那邊﹐是五個體魄修偉的彪形大漢﹐五個人全是一臉的絡腮胡子﹐手
中也執著一式的兵器──“飛角”﹐這種飛角是兩支各長尺許﹐打造成牛角形的尖
利武器﹐中間以小指粗細的鐵鏈綴連﹐它是前銳後豐的﹐十分沉重﹐可以握在手中
攻敵﹐也能以鐵流星的招式飛旋縱舞﹐傷入於十步之外﹗右面﹐站著的卻正是那身
材瘦削﹐面容在蒼白里微帶憔悴的“鬼見愁”夏一郎﹗焦二貴這突然的出觀﹐就好
象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一樣﹐不僅那五名手使飛角怪客一下子愣住﹐就連夏一郎也吃
了一驚!
焦二貴哈哈怪笑﹐大吼道﹕“我的獨兒子﹐連你干老頭焦二爺也不認識了麼?
”立刻﹐夏一郎也認出了來人競是他的老兄弟焦二貴﹐這一剎間的驚喜﹐幾乎使他
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在無比激動中﹐他抖索著大叫﹕“是你﹗焦二哥﹐這真是鬼差
神使﹐鬼差神使……”焦二貴大步踏近﹐用手一指對面五人﹐翻著白眼道﹕“咱們
哥倆且慢敘舊﹐這五位﹐是何方神聖?又怎的和你在此干了起來?更競用這等下三
流的群毆陣勢?”夏一郎將右手上緊握著的“紫鱗刀”換到了左手﹐他目光如刃般
的怒視著對方五人﹐凜烈的道﹕“二哥﹐‘小玄洞’的‘飛角五豪’就是他們了!
”焦二貴“嗤”了一聲﹐冷消的道﹕“被童剛那狗才收買過去幫間為奸的‘飛角五
豪’就是這五塊廢料﹖媽的﹐真叫‘吃屎的狗竄不上南牆’﹐連打個小仗也是以多
欺少!”這時﹐“飛角五豪”中為首那個赤臉壯漢再也忍不住了﹐他虎吼一聲﹐須
眉俱張的厲叱道﹕“想你就是君惟明那死鬼手下的余孽之一焦二貴了﹐姓焦的﹐君
惟明那小子已挺了屍﹐你們還不樹倒猢猻散﹐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了此殘生﹐猶想
奢望在這里興風作浪﹐撈點本錢回去?個舅子的﹐你別在做夢了﹗”另一名“飛角
五豪”中的人物也冷淒淒的道﹕“大哥﹐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哥幾個不妨
成全他們﹐就讓他們一起到黃泉路上和君惟明對著盤兒喊冤吧﹗”焦二貴鼻孔中重
重一哼﹐道﹕“可憐你們幾個蠢材死在眼前﹐尚不自知﹐還在那里吹你媽的邪牛皮
﹗得!光說不練算不上漢子﹐你們這就上吧﹐看看是你們要進棺材﹐還是我們!”
夏一郎這陣子也已緩過氣來﹐他一揚手中“紫鱗刀”悍野的道﹕“二哥﹐咱們上﹗
”對面的“飛角五豪”立即散開﹐那赤臉大漢嘿嘿冷笑道﹕“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稍停你們並肩了上了道﹐大爺們再一人撒一泡尿權當送行酒吧!”此言一出﹐“
飛角五豪”的其他四人立時哄聲大笑﹐夏一郎氣得發梢上指﹐握拳擦掌﹐他大罵道
﹕“老子要一個一個活剝了你們!”伸手按住了他﹐焦二貴陰沉沉的齜開了他那張
大嘴﹐在兩排黃板牙的輕擦里﹐他皮笑肉不動的道﹕“別緊張﹐五位老友﹐此刻你
們就憑般高興﹐未免還太早了點﹐大家試試看﹐還真說不准等會誰為誰撤泡尿送行
呢﹗……”接在焦二貴的話尾﹐左邊的雜樹陰暗處﹐君惟明已鬼魅似飄現﹐他跟著
冷森森的啟口﹕“說得對﹐二貴﹐我只怕‘飛角五豪’這五位曠古少見的英雄﹐今
夜要吃點虧了……”“飛角五豪”料不到隱暗處竟然還有敵人潛伏著﹐他們怵然驚
視﹐夏一郎卻已大叫一聲﹐“撲通”跪倒﹐激動得語不成聲﹕“公子﹐公子啊……
是你老麼?果是你老麼?”
有如金雷驟震﹐江決獄頹﹐“飛角五豪”聞言之下﹐簡直連魂也嚇掉﹐膽也駭
破了﹐五個人猛然後退﹐又同時僵在那里﹐五雙眼暴睜著﹐眼球都幾乎突出了眶子
﹐他們在這瞬息間﹐就宛如墜進了冰窖﹐象是把血液凝固﹐腑臟也皆凍成麻痺的了
……君惟明和胸的一笑﹐道﹕“我們稍後再談﹐一郎﹐你站起來。”
抖嗦嗦的﹐夏一郎被焦二貴扶起﹐他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象在看一件
稀世奇珍似的緊盯著君惟明端詳……焦二貴捏了夏一郎一把﹐低聲道﹕“你這麼盯
著公於看做啥?他又不是一縷煙﹐能叫風給吹跑了?真他媽越混越成呆鳥了﹗”夏
一郎嚥著聲﹐抑制著自己奮昂的情緒﹐吶吶的道﹕“二哥……公子沒死?”焦二貴
“呸”了一聲﹐罵道﹕“廢話﹐死了還能出現在這里?如今先不談這些﹐咱們看看
﹐公子就要收拾這個狗頭了﹗”此刻﹐君惟明朝著“飛角五豪”那麼洒逸而飄忽的
一笑﹐他半側過身子﹐淡淡的道﹕“五位﹐君惟明致候﹐我活著﹐所以我須要回來
索取點什麼﹐當然﹐我想列位也一定清楚我要回來索取的是什麼吧?”
“飛角五豪”的五位仁兄不禁全感到身體涼冰﹐心往下沉﹐甚至連彼此五個人
的面容看上去也都變成那等晦澀青黯了﹐他們控制不住的哆嗦著﹐不約而同的紛紛
向後倒退……。
君惟明也不逼近﹐他依舊平靜的道﹕“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列位
﹐你們要還的就必定得還﹐而你們也該知道欠我的很多?”終於一咬牙﹐那為首的
赤臉大漢硬著頭皮開了口﹕“君惟明……算你命大……但……但是﹐冤有頭﹐債有
主……你回來報仇……就該找那出點子害你的人……我們……呢﹐我們只不過是替
人當差跑腿……算不上是什麼角色﹐你……拿我們下手……未免有些說……說不過
去……”君惟明微微一笑﹐道﹕“你們幫童剛為惡﹐協助他干下那喪天害理的事﹐
雖然你們的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但卻俱不可輕饒﹐至少﹐你們一死之罪是足
可承當了﹗”赤臉大漢驚恐的叫道﹕“害你的是童剛﹐君惟明﹐你休要以強凌弱﹗
”君惟明神色倏沉﹐狠毒的道﹕“我是替天行道﹐為自己雪恨!”
“刷”的一聲﹐黑牛皮卷展開﹐君惟明的右手上已魔術般拉住了他那柄令天下
英雄喪膽的兵器一─“天禪杖”﹗“飛角五豪”面容頓成死灰﹐五個人抖成了兩對
半﹐他們眼僵直﹐唇發青﹐牙齒交互磕擊﹐那模樣﹐就還差一氣未斷了!
君惟明嘆了口氣﹐搖頭道﹕“失望失望﹐說起來在道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飛角
五豪’﹐不想竟是這般窩囊的貨色﹐難道說﹐你們五位就是以這付姿態在江湖上容
身到今天?”
幾句話﹐卻猶如幾把利刀插進了飛角五豪的心里﹗這五位仁兄怕是怕到了極點
﹐但是﹐羞卻也差到了極點了﹗一股強烈的恥辱感襲擊著他們﹐五個人咬牙切齒的
互相交換注視著﹐而逐漸的﹐他們的目光中已泛出了憤怒的血紅﹗君惟明笑了笑﹐
又道﹕“看你們白吃了這麼多年糧的份上﹐也念在你們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頗不容
易﹐這樣吧﹐你們五位一體自栽﹐我可以答應留你們的全屍﹐而且﹐另尋個好風水
地埋葬你們﹗”
驀地──“飛角五豪”的為首狂厲尖叱﹕“君惟明﹐你在做你娘的夢﹗”
“夢”字猶在冷瑟的空氣中飄揚﹐十只飛角已有如十條藍汪汪的流光﹐挾著銳
利的破空之聲自十個不同的方向暴射齊圍!
“天撣杖”杖錐上綴結著的全月形薄片猝然“碰朗”脆震﹐而震響在這邊﹐君
惟明的身形卻更快的閃進到另一頭﹐幾乎比人們的視線還要迅速﹐他的杖首鋼刃已
飛快擦過兩名敵人的後抿﹗“飛角五豪”中的這兩個角色齊往前栽﹐熱血象箭似反
往後進﹐君惟明倏然大旋﹐“天禪杖”幻成條條銀龍暴翻﹐在全月形的薄片碎響中
﹐四只回擊過來的飛角被震上半空﹐象煞一抹極快的閃電﹐杖端尖銀已通進另一個
敵人的嚥喉﹗兩只飛角急射而來﹐君惟明揮杖猛迎﹐但是﹐卻在杖走的一剎又倒折
驟翻﹐隨著回杖之勁﹐他整個軀體反彈九尺﹐同時﹐天禪杖驀顫﹐風如鬼號﹐杖影
漫天﹐又一名對手狂叫著被活開了膛﹗當瘰□的肚腸有如怪蛇般拖洒一地時﹐君惟
明的天禪杖已一連十七次震開了僅存這名敵人的猛攻﹐全月形的閃亮薄片抖成各式
的光圈﹐他在九十九次的上下騰撲里﹐手起一杖捅翻了那最後一個“飛角五豪”的
為首者﹗拼搏起自瞬息結束於一剎﹐甚至沒有人們喘兩口氣的時間﹐這場爭斗即已
過去﹐而方才尚是活蹦活跳的五名大漢﹐如今卻生息全無﹐只待與草木同朽了……
君惟明站在那里﹐輕輕搖動著他的“天禪杖”﹐杖錐綴連著的全月形薄片使一陣一
陳“碰朗”細響﹐他抿唇微笑﹐松手﹐“天梯杖”“呼”的在手腕上打了個轉﹐便
垂吊在他扣於腕間的黑皮軟套上了。
夏一郎猛的唱了聲彩﹐驚喜的道﹔“多日不見公子﹐公子雄威不減﹗”君惟明
笑了笑﹐走過來道﹕“你這張嘴也更巧了﹗”焦二貴哈哈一嘻﹐道﹕“可不是麼﹐
這小子的功夫就全在他這張嘴上﹗”將“天禪杖”交與焦二貴﹐焦二貴恭敬的雙手
接過﹐擦試﹐卷好﹐君惟明背著手道﹕“說說看﹐一郎﹐別來如何?”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六十三章兵臨城下
夏一郎上前一步﹐嗓子沙沙的道﹕“出事的那一天﹐我不
是奉公子渝前往查探‘小玄洞’這‘飛角五豪’的行動麼?巧不巧卻在半路上遇見
一個婦人﹐為了在家里受了丈夫的氣﹐而跑到一片林子頭要上吊﹐我既碰著了﹐那
有見死不救之理?因此就將這婦人救了下來﹐又送回家去﹐折騰了好一陣﹐更費了
不少唇舌勸解那兩口子﹐等一切辦完了﹐天競快亮啦﹐我一想﹐要在公子期限之內
回去覆命﹐管他天亮不天亮﹐先到‘小玄洞’探上一探再說﹐而這一耽擱﹐那知卻
救了我這一命﹐更甚者﹐還發現了一校天大的秘密﹗”君惟明淡淡的道﹕“是不是
本來‘飛角五豪’他們因為楊陵這廝的暗通消息﹐知道你要去踩盤﹐早就嚴密布置
要了陷阱﹐等你去自投羅網了?而又因為你逾期未到﹐他們以為消息不確﹐松懈了
戒備﹐使你非但未曾遭到危害還暗中探悉了他們的陰謀?”
夏一郎呆了呆﹐驚異的道﹕“正是如此﹐但……公子你怎知道?君惟明低沉的
道﹕“凡事都有道理﹐只要細細推想﹐也就明白了﹐否則的話﹐以他們的慎密布置
來說﹐你那會有此僥幸?”這時﹐焦二貴急著道﹕“後來呢?快說下去呀。”夏一
郎嚥了一口唾液﹐又接著道﹕“公子的推測全對﹐只是有一點公子卻未想到﹐我潛
進‘小玄洞’之後﹐固然在他們的閒話里探悉了這樁令人發指的陰毒詭計﹐但卻在
我退出來的時候驚動了他們﹐這‘飛角五豪’五個王八蛋寬然還約了一些本事不弱
的幫手﹐當下他們拼命追來﹐我也拼命逃走﹐不料卻在一處斷崖上吃他們追上﹐一
場狠斗之下﹐我宰了他們三人﹐自己也被打落崖下﹐天幸我在墜落之際抓住了一株
野松﹐堪堪保住一命﹐等到我好不容易從半崖上下來﹐險些就暈了過去﹐當時我已
受傷甚重﹐在支持著找到一家野樵戶後便整個癱了﹐那家樵戶還算好心﹐將我救進
去調治﹐而這一調治就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等我病愈離開﹐長安城里早已面目全
非了……”君惟明嘆息一聲道﹕“你曾回去刺探過情形了?”夏一郎點了點頭道﹕
“是的﹐一切的變化正如我在‘小玄洞’受傷前偷聽到他們所談的……我痛恨的心
都要裂了﹐但是﹐我又找不著害我的人﹐以我一已之力﹐又如何正面為公子報仇呢
?反復尋思我只好采取了另──種方法﹐隨時在長安附近隱伏﹐一則希望遇到我們
的兄弟﹐一則尚可抽冷子截殺對方放單的爪牙﹐這雖是下策﹐暫時也只好如此了﹗
──”君惟明笑道﹕“你果然如我預料﹐末離長安左近。”夏一郎潤潤唇﹐又道﹕
“那些日子﹐公子﹐運氣卻沒有今夜這樣好﹐竟連一個自己人也沒有碰上﹐截殺對
方的行動也不順利﹐前後只放倒‘獨龍教’幾個‘三十七雄’中的角色﹐但是﹐卻
有一件意外的大收獲──”君惟明“哦”了一聲﹐道﹕“說說看。”夏一郎有些神
秘的道﹕“公子﹐請你老打個尖長哨﹐象你老以前召喚你的坐騎‘雲中火’那樣─
─”君惟明心頭一跳﹐不敢相信的道﹕“你是指?……一郎﹐你不是開玩笑吧?”
夏一郎催促道﹕“公子﹐你老試試呀!”
疑惑著﹐君惟明猶豫的嘬唇發出了一聲帶著急彎的尖長呼哨﹐於是﹐奇跡出現
了﹐遠處﹐立即有一聲高昂激奮的馬嘶反應﹐剎那間﹐急劇的馬蹄聲已一路飛快的
響了過來﹗君惟明欣喜得全身發抖﹐額著聲道﹕“‘雲中火’……是我的寶貝‘雲
中火’這嘶叫聲……我在哪里也聽得出……”
夜色中﹐果然有一乘渾身毛皮雪白的駿馬有如一條貼地飛卷的銀龍一樣﹐以驚
人的速度移近﹐馬首高昂﹐鬃毛飛揚﹐那不是君惟明的愛騎“雲中火”又是什麼呢
?君惟明長掠近前﹐半空中翻身落鞍﹐馬兒踏著蹄﹐揚著毛﹐回首用鼻端一再摩吻
君惟明的面頰﹐一邊低聲嘶叫﹐君惟明雙手張抱馬頸﹐也是同樣的親著它﹐撫著它
﹐這情﹐尤過久別的故人重逢﹐好不感人。
好半晌﹐君惟明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馬﹐他將自己的愛駒牽過來﹐深深的看著夏
一郎。
“多謝你﹐一郎﹐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我心中對你的感激。”夏一郎
急忙躬身道﹕“不敢﹐能見公於如此歡欣﹐我已是莫大的滿足了﹗”
君惟明拍拍夏一郎的肩膀﹐笑道﹕“那里找著的?”夏一郎得意的笑道﹕“半
月前﹐我一個人百般煩躁的在長安郊外徜徉﹐正感無聊﹐卻發現幾個馬販子趕著一
群馬匹入城﹐大約是去販賣或交貨的﹐我無意間看了一眼﹐卻突然查覺公子的‘雲
中火’競也在這群馬匹里頭﹐當時我毫不考慮﹐立即上前將這群馬匹截下﹐向馬販
子指明要買‘雲中火’﹐馬販子先還不肯﹐我出手打了他一個溜地滾﹐他一見情形
不妙﹐這才委委曲曲的以白銀二百兩的代價讓我騎定﹐臨走前﹐我向他查問誰賣給
他的﹐他卻說這匹馬已經轉過三道手了﹐我看問不出名堂來﹐反正馬也回來了﹐便
未曾再行追根究底﹐我騎著就走﹐而‘雲中火’頗識故人﹐公子﹐它在見了我時那
種親熱歡喜的模樣就是多年未遇的老朋友也不過如此了……”君惟明連連點頭﹐贊
許的道﹕“好﹐辦得好﹐辦得好﹗”夏一郎興奮的道﹕“我這些日子來就騎著它在
長安附近奔馳﹐那知在今晚卻碰上了‘飛角五豪’這五個王八蛋﹐五個人象有什麼
急事﹐一路趕命似的往長安趕﹐我一路追攝他來至此﹐眼見機不可失﹐加上一肚皮
舊怨新仇﹐當下也沒有顧到其它﹐就放開了馬和他們干將起來了﹗”焦二貴哼了哼
﹐道﹕“你也不想想﹐以一敵五﹐你成麼?”夏一郎苦笑了一聲﹐道﹕“二哥﹐你
別怨我﹐我一見到他們﹐連眼全紅了﹔那還顧得到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只想放平一
個算一個﹗”君惟明和煦的道﹕“以後要多留心﹐一郎﹐不准過份沖動﹐否則得不
償失就沒有價值了……”夏一朗躬身道“多承公子教訓。”焦二貴將卷妥了的“天
禪杖”交到君惟明手中﹐沉聲道﹕“公子我們趕路吧?”
君惟明點點頭﹐牽著愛駒﹐偕同夏一郎與焦二貴轉身往回走去﹐這時﹐斜坡的
脊棱線上﹐早已一排排的布滿了隨後趕到的鐵騎了。
夏一郎和一干老兄弟們見了面﹐那份親熱自是少不了的﹐大伙兒眼見故人無恙
﹐又慶幸自家魁首的愛騎重獲﹐頓時就使這支隊伍充滿了──片喜氣﹐無形中﹐斗
志越加高昂﹐想早點打回去重整舊日江山的決心也就更為堅定了。
於是﹐大家再次開始啟行﹐現在﹐君惟明已換乘了他的“雲中火”﹐白袍白馬
﹐英偉男武之狀﹐宛如一個悍不可擋的馭雲天神!
行行復行行﹐不久之後﹐天際已現曙光﹐東方一抹慘淡的魚肚白開始湧浮在原
來沉黯的黑翳之上﹐而這秋之拂曉﹐冷風如雪﹐寒路似冰﹐人與馬的口鼻間全噴著
團團白氣﹐地面、樹皮﹐甚至已有微霜散布著了……一行鐵騎在此時已接近了長安
城的南門﹐南門大開﹐除了有幾個寥落的行商販夫貪圖趕早﹐在這刺骨的清晨匆匆
進出城門之外﹐甚至連守門的兵卒在如今都見不到一個﹗岳宏遠策馬跟上﹐低沉的
道﹕“公子﹐城門的守衛官兵都撤走了﹐好像譚子多所負的使命已經有了結果﹗”
君惟明馬行如飛﹐邊大笑道﹕“李守備是個明白人﹐他這樣做頗夠義氣﹐顯然是給
我們方便﹐我忘不了他的﹗”說到這里他又大聲道﹕“宏遠﹐展開隊形准備進襲﹗
”
高應一聲﹐岳宏遠左臂連揮﹐五百多鐵騎便潮水也似卷進了長安城里﹐由幾條
寬闊的通衢大道上直撲鐵衛府﹗這等長街馳馬、鬧市縱騎的威風是少見的﹐好在時
在清早﹐街上行人稀少﹐是而也沒有什麼阻擋﹐只在片刻間﹐五百多鐵騎已經由數
條街口﹐沖撲到鐵衛府的正面大門前了﹗如雷的蹄聲敲擊在青石板舖成的路面上﹐
有如千百面大皮鼓在狂擂著﹐更象是江河決堤﹐浪潮呼轟﹐那等聲勢﹐便是不用交
刃﹐光看在眼里﹐也足以叫人打心底發寒了﹗織綿的白袍閃耀著雪樣的光芒﹐鋒利
的長刀揮映眨眼的寒輝﹐馬嘯著﹐人叱著﹐好一付雄師圖!
鐵衛府沉厚的朱紅大門緊閉﹐整座宏偉的府院沒有一丁點聲息﹐靜寂如死﹐既
不見人影閃動﹐更不見有任何特異的征候﹐一切俱是那般靜默──帶著濃重陰森氣
息的靜默﹗岳宏遠驅馬過來﹐沉聲道﹕“公子﹐我們展開攻殺?”君惟明搖搖頭﹐
道﹕“等譚子多派人來凜報了最後消息後﹐再行進擊﹐而且﹐其他幾路人馬也未趕
到﹐稍候片刻不晚﹗”岳宏遠看看天色﹐有些焦急的道﹕“他們也該到了呀﹐兵貴
神速﹐如果誤了時間可不是開玩笑之事﹐而譚子多這混帳該知道我們的大隊已進了
城﹐怎的尚不趕快前來接頭?”
君惟明皺皺眉﹐正要回答﹐對街的一條窄巷里﹐驀然已有七八名大漢竄了出來
﹐他們不隱身形﹐直向君惟明這邊奔到!
早已布好陳形的五百名勇土已將鐵衛府正面整個空閒間占滿﹐那七八人剛才奔
出幾步﹐已有十余騎潑風似的橫阻於前﹐一下子將他們圍住!
這些身著雜色衣衫的漢子﹐立即紛紛叫了起來﹕“兄弟們﹐大家自己人﹐我們
是眼譚大哥打前站來的人﹗”
“快讓路哪﹐我們奔命向公子稟報緊急消息!”君惟明聽得真切﹐他大聲道﹕
“放他們過來!”擋路的騎土們立時讓開﹐這七八人快步奔到君惟明馬前﹐紛紛施
禮後﹐其中一個環眼大漢踏前一步﹐恭謹地道﹕“稟公子﹐譚大哥在暗處目睹公子
率大隊入城之後﹐已知道一切順利﹐如今他又親至各處接應另幾路人馬去了﹐譚大
哥命我們先來向公子稟告﹐這幾日所探得的一些重要敵情﹗”君惟明平靜地道﹕“
先對暗號──”他迅速的接下去道﹕“朝日東升﹐萬象惟明。”環眼大漢立即答道
﹕“西土有佛﹐北地出魔!”君惟明點點頭﹐道﹕“說吧!”環眼大漢簡緩地道﹕
“一﹐童剛及其所有幫兇全然隱優府內﹐似是准備孤注一擲﹐玉石俱焚﹔二﹐他們
在府中已配置好毒弩、利箭、陷坑、石灰包等埋伏﹐妄想做困獸之斗﹐三﹐童剛已
將一些珍寶細軟備好﹐可能意圖在情況失利之後潛逃﹐四﹐這兩天來﹐他們的人甚
少外出活動﹐也末見有什麼形跡可疑之人進出﹐第五則﹐李守備大人與辛大捕頭全
已答允應公子之請行事。”滿意的一笑﹐君惟明道﹕“對方可有預知我們要大舉進
襲的跡象麼?”搖搖頭﹐環眼大漢道﹕“他們不曾知道我們要攻襲的確切日期﹐但
顯然他們也感到情勢之緊張與急迫﹐是以他們如此防備布置已有好多天了﹐看樣子
﹐這些狗熊們也已料到我方行動正如箭在弦上!”
君惟明冷酷的一笑﹐而這一笑甫始浮在唇角﹐凌晨清冷的長安城中﹐又宛如天
搖地動般自四面八方傳來一陣陣的鐵蹄奔騰震響﹗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六十四章探戈索仇
君惟明一雙濃黑的劍眉倏揚﹐他沉聲道﹕“其他各路的人馬已經到了﹗”
旁邊的岳宏遠緊接著道﹕“可要立時下令攻撲?”君惟明用力點頭﹐凜然的道﹕
“當然!”“八手煞”岳宏遠即刻調轉馬頭傳令去了﹐君惟明朝他面前的環眼大
漢道﹕“你們幾個不必加入戰陣﹐到羅昆那里聽候差遣!”
環眼大漢躬身行禮﹐率同他的伙伴們匆匆離去﹐這時﹐但見馬嘶人叱﹐所有的
白袍武土們俱已紛紛拋鐙落地﹐分隊布開!
君惟明左右一看﹐倏然聲如金鐵般振吭大吼﹕“弟兄們﹐皿債血償﹐殺以殺報
﹐跟我來﹗”
字字鏗鏘﹐句句狂厲﹐就在君惟明的語聲尚飄揚於空氣中時﹐他已首先離鞍騰
起﹐激射如星虹閃﹐撲向鐵衛府的大門﹐幾乎就在他方始躍掠的同時﹐“登”聲暴
響﹐那兩扇朱紅門的正中﹐已經顫巍巍的插上了那只“黑羽箭”!
殺喊的怒吼漫天蓋地的跟著響起﹐“八手煞”岳宏遠﹐“骷髏煞”焦二貴﹐“
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愁”夏一郎﹐“焰龍
”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等人﹐也率領著手下人馬奮勇沖上﹗只剩下“魚腸
煞”羅昆帶著數十名弟兄分把各處﹐干瞪著眼不能上前。
就在這些白袍勇土們剛剛接近到鐵衛府的高大圍牆之下不遠﹐牆頭上﹐已突然
冒出不少人影來﹐這些人﹐全是清一色的灰衣大漢──“大飛幫”的人馬﹐他們才
一露臉﹐手上的強弩利矢即已暴雨飛蝗般射向沖至眼前的白袍人們﹗君惟明的這批
手下有如潮水巨浪﹐波波向前﹐在第一輪箭雨中﹐沖在前面的幾十名白袍大漢紛紛
滾倒﹐刀落血濺﹐但是後頭的弟兄們卻又毫不退縮的挺身迎上﹐腳步踏過自己伙伴
的屍體﹐瘋狂般往前闖!
這些鐵衛府的忠貞兒郎﹐個個雙目帶血﹐咬牙切齒﹐樸刀翻舞﹐手叉子暴空遠
射﹐更有數十名大漢已經背起了軟索勾梯﹐准備飛搭牆頭﹐實行硬攻了﹗這時──
君惟明身形凌空騰起﹐而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的“蓋眼笠”已經戴在頭上了﹐“叮
當當”的小串鈴發出一陣又一陣應該十分悅耳的清脆交擊聲﹐但是﹐此時此景﹐這
種聲響卻非但不能予入以悅耳感﹐更帶著一股子無可言喻的兇狠暴戾之氣﹐尤其襯
著那頂圓弧形的尖頂竹笠﹐那竹笠的血紫灰青色彩﹐叫人看上去﹐就越發覺得心頭
不舒服了﹐現在﹐笠沿正蓋到君惟明的鼻端﹐而他的一雙眼﹐就冷酷寒森得象魔神
的那對煞眸一樣。由笠緣與笠頂接合處的眼孔中透出﹗半空中有如一頭巨鳥般呼轟
翻斜﹐君惟明的“天禪杖”
挾著萬釣之力掃向牆頭﹐那些伏在牆後木架上放箭拒敵的“大飛幫”漢子們﹐
但覺銀光驟閃﹐狂□推壓﹐根本連是什麼東西都末看清﹐在連續急響的“碰”“吭
”聲中﹐十七名灰衣大漢的軀體已骨碎肉濺的被砸上了半天﹗人如閃電﹐君惟明倏
然飛撲﹐縱橫掃擊﹐身形之快﹐直已到達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伏在牆頭上的敵人們
固然向他拼命攻射﹐但不是失去目標便是吃他震上天空﹐連衣角也末沾到一下﹐可
是﹐他這往來攻殺的凌厲與兇猛﹐卻使大飛幫的人們吃盡了苦頭﹐一時之間﹐只見
血肉橫飛﹐人體拋翻﹐哀號慘呼之聲應合著尖嗥悲嘶﹐場面淒怖無比﹗鐵衛府的白
雲圍牆是寬厚而高大的﹐正面的縱橫亦十分深長﹐君惟明卻有似一抹流光﹐倏然往
來﹐而每次來回﹐他的“天禪杖”全映勾著銀芒如電﹐帶起千百條瑩亮刺目的匹練
﹐有時卻展現成一團團的光弧﹐更有時變化成不規則的﹐四射蓬飛的芒焰﹐威力浩
蕩﹐無可言喻﹗這柄“天禪杖”﹐在君惟明的手中﹐已不象是單純的一柄禪杖了﹐
它宛如是雷神的霹靂槌﹐是八臂魔揮展的手臂﹐滾滾翻翻﹐洶湧激蕩﹐仿佛狂風橫
掃﹐怒浪澎湃﹐而光閃輝耀﹐流芒旋回﹐那等匪夷所思的力量﹐若非親見﹐有誰敢
相信這竟是一個“人”所能施展出的本事?
溜溜的鮮血隨著杖影濺射﹐聲聲的哀號在杖勢的揮舞中縈繞﹐人體摔拋著﹐碎
肉飛洒著﹐斷矢殘箭夾雜著兵刃紛紛墜跌﹐這片刻之間﹐君惟明已使牆後隱憂著的
這些敵人變為魂飛魄敬﹐使這片地方成了修羅屠場﹗現在﹐“八手煞”岳宏遠﹐“
骷髏煞”焦二貴﹐“血鐲煞”洪大賢﹐“雙面煞”舒雲﹐“追日煞”穆厚﹐“鬼見
愁”
夏一郎六人亦同時撲上了牆頭﹐六個人就象是六頭狂獅﹐兵刃暴斬﹐掌飛足揚
﹐也豁出了命的展開了攻殺﹐另外﹐幾十條軟索勾梯也乘這有利空間擲搭上了牆頭
﹐無數名白袍勇士正矯若猿猴沿梯爬上。
君惟明“唰”的轉身﹐反手幾十杖將在木架上狠奔豕突的二十多名灰衣敵人砸
落架下﹐在熱血與號嗥的交雜中﹐他閃至岳宏遠身邊﹐低促的道﹕“宏遠﹐這第一
陣並無敵方高手出現﹐要小心!”岳宏遠一掂他手上的那把特大型“九節鋼菱鞭”
沉聲道﹕“我曉得﹗”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已突然傳來﹐“轟──嘩啦啦”﹐爆炸聲象是
要連長安城也給拆了﹐剎那間煙硝彌漫﹐灰土揚天﹐碎石磚屑加雜著四裂的木塊飛
揚﹐“鐵衛府”的沉厚大門已經被炸塌了﹗震天的殺喊聲出自人們嘶啞激昂的嗓門
中﹐大批的白袍大漢手舞樸刀﹐奮不顧身的由殘缺的門窟窿里湧進﹐為首者﹐是“
焰龍”方青谷與“冷面金環”曹敦力兩人﹗君惟明吃吃一笑﹐道﹕“方青谷可算用
上他的特長了!”岳宏遠低沉的道﹕“自己人攻打自己的地方﹐公子﹐說起來也真
有點不是味道……”微一仰首﹐笠緣四周重掛的金色小串鈴清脆搖晃著﹐君惟明的
目光透自笠上的眼洞中﹐冷而澀﹕“這是一種悲哀﹐宏遠﹐但我們別無選擇。”說
著﹐他一揮手﹕“向里攻﹗”
岳宏遠與其他各人緊跟而下﹐這時﹐甫才攻進大門的白袍兒郎卻已遭到來自兩
側花圃中的攻擊一─石灰包與利箭!
在嗆鼻迷眼的石灰粉散場里﹐在利矢飛閃下﹐這批鐵衛府的忠貞弟兄們立時吶
喊著撲地滾倒﹐就勢掩蔽﹐同時﹐每個人配備的兩柄雪亮“手叉子”也驟雨般飛擲
還敬﹐“焰龍”方青谷一面破口大罵﹐他雙手亦跟著連揮﹐四十枚“火焰彈”也分
向兩邊快投過去!﹐“轟”“轟”的爆響聲連串著起﹐烈焰四卷﹐火舌亂舞﹐瞬息
間﹐兩座雅致的花圃﹐已吃方青谷搞成了兩片火海﹗曹敦力汗落如雨﹐泥塵滿臉﹐
他大吼一聲﹐偕同方青谷分別率人沖向了那兩座正燃燒著的花圃!
君惟明不管前面的戰況如何﹐一馬當先﹐領著他的一班得力手下向府內闖去﹐
在他們的逼戰進行中﹐君惟明也欣慰的聽到了傳自鐵衛府左右兩側及府後方向的隱
隱殺喊喧嚷聲!
緊跟在後面的岳宏遠立時奔上﹐振奮的道﹕“公子﹐其他三路人馬已展開行動
了﹗”笠後的眼睛炯亮﹐君惟明頷首道﹕“是他們!”
行人猛虎出押似的沖進了正面的“五全廳”﹐剛一進門﹐仰頭就是幾十個石灰
包擲來﹐君惟明長笑如嘯﹐倏閃飛射﹐石灰包裂散在他身後﹐伏在大廳兩邊的二十
余名“獨龍教”弟子見狀之下﹐方待驚慌的拔出兵器拒敵﹐君惟明的“天禪仗”已
在六十六條光影暴起猝旋中﹐將那二十顆敵人的腦袋削得滾滾遍地﹗他正要再往前
走﹐卻又驀地站住﹐眼前﹐大廳正中﹐一行四人排為一列﹐那麼冷沉的凝注著他﹗
“天禪杖”在君惟明手中一轉﹐他也冷然回視著這停立於前的四個人﹐他們全約三
旬上下的年紀﹐個個面容冷削﹐身材瘦長﹐卻也都穿著一襲光閃閃的白袍﹐袍當胸
﹐赫然各繡著黃龍一條。
這時──“八手煞”岳宏遠﹐“雙面煞”舒雲﹐“鬼見愁”夏一郎三人帶領著
幾十名手下嗆咳著沖進﹐他們才一進步﹐看見眼前情況﹐又驟然分向四周散開﹐岳
宏遠狂笑一聲﹐暴辣的道﹕“四白龍﹐你們氣數盡了﹗”
一聽岳宏遠的叱喝﹐君惟明恍然而悟﹐這帶頭把守“五全廳”的四個人物﹐竟
然就是“獨龍教”中的第一流好漢“四白龍!”
“鬼見愁”夏一郎與“雙面煞”舒雲﹐一個手執“紫鱗刀”﹐一個使著兩柄金
色“八卦牌”﹐身形一動便待往上掄﹐君惟明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慢著﹗”夏
一郎與舒雲愕然止步﹐不明所以﹐君惟明寒凜的目光自笠孔中射出﹐一一掃過對面
“四白龍”的臉孔﹐他徐緩的道﹕“誰是商吉?”那四個站成一排的為首者上一面
容瘦削﹐蒼白﹐雙目卻銳利炯亮的人物挺了挺胸﹐倔傲的道﹕“我﹗”仔細朝商吉
臉上注視了一會﹐君惟明可以自對方這人的臉形上依稀找出商瑜那女孩子的輪廓與
韻味來﹐於是﹐他點點頭﹐道﹕“很好﹐但你可知道你們的命運麼?”商吉慘烈的
一笑﹐道﹕“很明白。”君惟明平靜的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們不覺得愚蠢
?”商吉重重一哼道﹕“食君惟明﹐你我各為其主﹐各行其事﹐勝負如何﹐也就不
足論了﹗”“蓋眼笠”閃泛著血紫的光芒﹐君惟明在笠後的兩眼變得有如血眸﹐他
輕輕的搖動著笠沿的金串鈴﹐“叮啷啷”“叮啷啷”!
“有骨氣﹐我素來就敬重有骨氣的人﹐因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如果你
們現在脫離此地﹐我可以放你們走﹗”
同樣的驚愕表情﹐流露在四張不同樣的面龐上﹐他們齊齊一怔﹐又面面相覷﹐
但是﹐商吉卻隨即搖頭道﹕“你這是叫我們背棄我們的宗主!”君惟明冷然道﹕“
我這是救你們的命﹐要你們脫離邪惡苦海!”商吉猛一咬牙凜然的道﹕“不﹗”君
惟明笠下的嘴唇微微一抽搐﹐道﹕“商吉﹐你可知道乃是否決了你們生命的延續?
”商吉身體震了震﹐昂然道﹕“為了道義責任﹐死而無憾﹗”君惟明吁了口氣﹐語
聲低沉!
“你們的道義早叫凌欣出賣了﹐商吉﹐犯不上的……”
商吉雙頰輕輕痙攣﹐強硬的道﹕“你動手吧﹐君惟明﹐任你怎麼說﹐你也別想
輕易通過此關──除非你將我們‘四白龍’全擺平了!”目光中的神色是悲憫而贊
嘆的﹐君惟明淡淡注視著手中“天禪仗”的杖錐﹐杖上﹐晶芒閃爍﹐他徐徐的道﹕
“就這樣了?”商吉用力點頭﹐形情悲壯!
“就這樣了﹗”君惟明冷沉的道﹕“留商吉予我﹐其他三個給我宰盡!”
“八手煞”岳宏遠暴撲而出﹐“九節鋼菱鞭”以泰山壓頂之勢直取“四白龍”
的第二個﹐“鬼見愁”夏一郎溜地滾上﹐揮手二十一刀急斬第三個﹐“雙面煞”舒
雲的兩面“八掛金牌”則猛攻第四名﹗“天禪杖”的出式之快是無與倫比的﹐任是
商吉早已全神戒備﹔只見君惟明身形倏閃﹐“天禪杖”的杖錐竟已遞到了自家嚥喉
之前﹗傾力狂族﹐商吉右手的“六角錐”揮起急架﹐左手的淬毒匕首微沉猛挑﹐光
彩閃晃中﹐君惟明卻已轉到他的右側﹐在一陣急劇的金月形薄片撞響聲里﹐千百條
銀練劈頭罩下!
商吉無法力敵﹐左右移挪如電﹐前翻而後﹐但是﹐君惟明長笑不絕﹐如影隨上
﹐抖手一百一十杖宛似天崩地裂般自四面八方猛合而下﹗舞“六角錐”﹐淬毒匕首
奮力吞刺﹐一片金鐵交擊的震聲音響猝揚﹐“括”的一下﹐商吉大腿上已翻開一條
半尺長的血口子﹗”
一股出奇的羞憤感覺侵襲著商吉﹐他咬牙忍痛厲嘯著一頭撞進﹐“六角錐”與
淬毒匕首同時狠掃敵人正面﹗君惟明搖頭微嘆﹐猝然橫起躍空﹐在這快逾電閃的一
剎中﹐商吉剛好自他身下沖過﹐於是﹐他足尖倏挑﹐點中了對方“暈穴”﹐這位“
四白龍”之首﹐連哼也來不及哼一聲﹐“撲通”一聲便栽倒於地!
那邊──岳宏遠正好已與“四白龍”的第二名戰了十五余招﹐他奮身斜進﹐“
九節鋼菱鞭”舞起漫天鞭影﹐推山倒海也似籠罩下去﹐他的敵。人卻毫不退縮﹐力
迎上步﹐以一柄“金背大砍刀”硬對﹐叮當暴響即震蕩整座大廳﹐火星四濺里﹐岳
宏遠突目切齒﹐悍勇搶逼﹐他的對手也一樣兇猛沖殺﹐刀芒鞭影交相劈斬﹐摹地一
塊巴掌大的人肉飛標﹐血肉洒噴﹐那麼“四白龍”中的第二位也突然慘吼一聲﹐被
岳宏遠空出的左手震出五步﹐這人一個踉蹌尚未站好﹐岳安遠的“九節鋼菱鞭”已
狂掃朗劈﹐將他活活砸倒尋丈之外﹗那塊飛起的人肉是岳宏遠的﹐在肩頭﹐約有巴
掌大小!
一名白袍大漢立即過來迅速為岳宏遠上藥包扎﹐這一陣激斗﹐岳宏遠的額頭上
已見了汗﹗君惟明注視著他﹐笑道﹕“宏遠﹐你果真有八只手呢﹗”岳宏遠嗆啞的
一笑道﹕“過譽了﹐公子﹐原是那廝全神注意我的兵器去了﹐卻忘記我的左手是空
著的﹐他該知道一個武者空手也同樣能以傷人﹗”
君惟明正要回答﹐尖銳的一聲長嗥已響自側旁﹐他立刻望去﹐老天﹐“雙面煞
”舒雲的一方“八掛牌”竟已硬生生砍進了他對手的胸膛﹐而他的對手那柄“勾尖
斧”也狠狠的劈入了他的左肩胛內﹗叱了一聲﹐君惟明閃身過去﹐他剛待伸手﹐斜
刺里﹐一蓬血雨急噴而至﹐君惟明倏然飛掠﹐身後﹐一個沉重的軀體倒地聲已傳來
﹗回頭急看﹐乖乖﹐“鬼見愁”夏一郎滿頭滿身全是血跡﹐他的那個敵人則己橫屍
於地﹐連頭項都被割斬了大半﹐只剩下一些皮肉接連在腦袋上了!
君惟明忙問﹕“一郎﹐你受傷了?”夏一郎裂嘴笑笑﹐道﹕“沒有﹐只是這小
子太貪功冒險﹐要不﹐恐怕還得再斗一會!”這時﹐舒雲已經將肩腫上的“勾尖斧
”拔下丟棄﹐正有兩個白袍弟兄為他包扎上藥﹐君惟明上前略一查視﹐不覺長嘆道
﹕“送他下去﹐他這條左臂……也已廢了……”舒雲一張臉孔早已變成了鐵青色﹐
他眉心糾結﹐頰肉抽搐﹐汗下如雨中﹐鼻孔大大的q合著﹐看得出他有多痛苦﹐但
他的倔強的道﹕“不……沒關系……公子……我……我還可以挺得住……”君惟明
搖搖頭﹐道﹕“你下去!”舒雲咬著牙﹐額聲道﹕“公子﹐我……”君惟大吼一聲
﹐道﹕“不准再說。”
軟軟垂下頭去﹐舒雲不敢再多說一句﹐而巨大的痛苦侵襲著他﹐更令他混身痙
攣不已……”君惟明冷冷的道﹕“另派兩個人將這商吉也帶回去交給羅昆﹐其余的
人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順著大廳向前﹐推開廳後的便門閃出﹐剛一出來﹐眼前的
情象已令他熱血沸騰﹐雙目如火﹗“五全廳”的後面﹐乃分兩排並列著六座精美恢
宏的樓閣﹐右邊依序是“雁樓”﹐“白樓”﹐“丹樓”﹐左邊是“巧樓”﹐“魂樓
”﹐“鳳樓”。樓與樓的間隔中是曲廊走道﹐樓與樓的距離中便是園圃、雅徑以及
一些亭榭了。
現在﹐這片地方已失去了它往日的清幽及肅穆﹐只聞殺聲震天﹐叱喊如雷﹐只
見人影奔掠﹐追搏驅斗﹐有身著“白錦袍”的鐵衛府忠貞兒郎﹐有身著灰衣的“大
飛幫”所屬﹐有黑色勁裝﹐胸繡黃龍的“獨龍教”人馬﹐也有全著黑衣的“大飛堂
”勇土﹐他們或者簇擁在一起硬拼或者捉對兒廝殺﹐或者追逐砍劈著﹐或者以少戰
多與以多圍少﹐形形色色﹐莫衷一是﹗顯然的﹐君惟明這邊的四路人馬已自前﹐後
﹐左﹐右殺將進來﹐而於此處會師了﹐但更顯然的﹐童剛那邊卻並不服輸﹐猶在做
著困獸之斗!他們在樓閣上下﹐在精舍左右﹐在曲廊里﹐在園圃中﹐在亭謝間﹐利
用地形地物掩蔽而抵擋﹐著﹐血刃翻飛﹐矢箭如蝗﹗如今﹐“雁樓”下面﹐“骷髏
煞”焦二貴正力敵著兩個強敵﹐一個黑臉中年大漢揮動著一條“霸王鞭”﹐另一名
瘦小精悍蓄有短髭的人物施展著一柄“青雲刀”﹐這兩人功力頗強﹐全身是著灰衣
﹐看樣子﹐大約是“大飛堂”一流的好手了﹗焦二貴旁邊不遠﹐即是“追日煞”穆
厚﹐他以他慣用的“九芒輪”﹐狠餅著另一名也是身著灰衣的禿頂老人雙手各執一
只純鋼“仙人手”著著緊逼﹐招招兇猛﹐殺得狠毒﹐殺得難分難解﹗這一邊戰況卻
更激烈﹐“肉劍”仇自春獨斗八名“獨龍教”的高手﹐劈雷手強撐一己之力血戰另
十一名“獨龍教”
的強者﹗彼此人多勢眾﹐真是驚鬼泣神的主力決斗了﹐那里﹐金家大豪“大金
龍”金魁正在與兩名強敵狠搏﹐其一是“白發銀眉”官采﹐另一個﹐卻是身材瘦小
﹐尖嘴削腮﹐頭頂上只剩下一把黃疏疏的幼毛﹐身著一襲灰布長衫的人物﹐官采的
功力固不用說﹐而這人修為之高﹐似乎更在其上﹐他使用的兵器怪異己極───乃
是一條黑色細牛皮索系連著的一只斗大黑皮口袋﹐這只口袋在他手中卻象變成了一
個魔鬼頭一樣﹐千幻萬化﹐飛旋如電﹐老是圍繞在金魁四周!
金魁這一撥拼戰者的側旁﹐“紅蠍”金薇卻以她不知自何處弄來的一把“蠍子
鉤”激斗著十余名“獨龍教”的硬把子﹗“巧樓”這邊﹐情況沒不稍松﹐“飛魑”
金楚和一個肥胖頸頂上生著一枚拳大肉瘤的光頭怪客惡戰﹐“毒拐”金尤摩﹐則力
搏一個枯干稿瘦的長臂老頭﹐金麗與“金家雙鬼”
艾少長﹐艾少福三人聯手﹐對付的卻是方外之外──一名形客猙獰。體格魁梧
的披發頭陀﹗“血鐲煞”洪大賢﹐“焰龍”方青谷﹐“冷面金環”曹敦力三人此刻
正率著一干手下拼命往“魂樓”那邊攻﹐“魂樓”那邊﹐是“大飛幫”的幫主“白
虎”刁忌在指揮著他的人馬抵抗敵人的進撲﹐洪大賢等三個為首者卻並不和刁忌正
面干﹐僅是抽冷子和他們“遭遇”﹐刁忌武功甚強﹐但是這種大混戰的場合下﹐人
家不與他硬打﹐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中﹐也只有展開四處游斗的方式了﹗再過去﹐
便是“大飛堂”的主戰地面﹐“狂馬血刃”關九﹐犀利非凡的使用著他那柄震懾天
下的“雕龍刀”﹐與手下六名“大把手”在和以一個紅臉、體壯、頷蓄一把紫色大
胡子的老者及老者左右的十多名人物火拼著﹐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現在…
…站於“五全廳”後面的君惟明不由握拳擊掌發稍上指﹐眼前﹐正是一場難分勝負
的大拼戰﹐但是﹐正主兒呢?那個千刀殺﹐萬刀剮的童剛呢?怎的卻連影子也不見
?輕輕的﹐他掀了掀頭戴的“蓋眼笠”﹐目光尖銳得有如一雙鷹眸般四處搜尋﹐仔
細的﹐又迅速的……立在後邊的岳宏遠走上一步﹐低促的道﹕“公子﹐我們該上去
了……”君惟明點點頭﹐一邊仍舊四周搜尋﹐一邊靜靜的道﹕“那與金當家的交手
者﹐一為官采﹐另一個是否‘皮口
袋’包驤?”岳宏遠細細一瞧﹐道﹕“照傳說中的形態﹐只怕就是他了﹗”唇
角一撇﹐君惟明又道﹕“和金魁拼斗的大瘤子光頭﹐不用說是‘雙頭梟’趙品松了
﹐他那‘雙頭梟’之名﹐想是由他頸項上的肉瘤而來!”岳宏遠笑了笑道﹕“一定
是此人﹗”說著﹐他又低聲道﹕“金尤摩對付的那個我認得﹐即是‘影子腿’﹐金
麗夫人三個所戰的敵手﹐除了那‘九獄頭陀’悟果包管不會是別人了﹗”君惟明淡
淡的道﹕“悟果頭陀所使的佛門‘方便鏟’頗為不弱﹐可惜他是出世人卻偏生了入
世之心﹗”立即知道自家公子已動殺念﹐岳宏遠忙道﹕“那麼﹐何不誅除這佛門敗
類?”君惟明一揮袍袖﹐道﹕“他逃不過今日此劫的﹐我志不在他﹐宏遠﹐在我眼
中﹐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岳宏遠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公子之意是?”君惟明
冷凜的道﹕“童剛仍未出現﹐而且﹐還有‘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血鼎’方幼
泉﹗”說到這里﹐他的牙床“格登”一挫﹐目已蘊血﹐道﹕“宏遠﹐你與一郎率人
先行加入戰圈!”岳宏遠擔心的道﹕“是﹐不過……公子﹐你老的藝業雖強﹐卻也
千祈謹慎﹐童剛本身的武學甚為精湛不說﹐那‘西疆二鼎’及他們的義子方幼泉猶
屬不可輕視﹐公子若是獨自與他幾個擠斗﹐委實令人憂慮……”君惟明吃吃一笑道
﹕“你去吧﹐我會留意的。”岳宏遠遲疑了一下﹐又道﹕“可要我與一郎留一個在
此?”君惟明搖搖頭道﹕“不須。”
知道君惟明說一不二的習慣﹐岳宏遠也不再多說﹐他一招手﹐與夏一郎帶領著
數十名弟兄匆匆奔向前去了。
君惟明又開始仔細向各處搜視童剛等人的蹤影﹐無論是樓閣﹐房舍﹐園圃﹐曲
廊、亭榭、徑道﹐俱不放過﹐由近而遠﹐由遠而近﹐一點點的﹐一分分的查看。
忽然──。
他全身宛如遭到雷擊也似猛烈的一震﹐一震之後﹐又開始簌簌不停的顫抖﹐一
雙眼透目“蓋眼笠”﹐仿佛僵了一樣定定的盯視向一個地方﹐眼中光芒竟在這剎那
間轉變得如此殘酷﹐如此狠毒﹐如此仇恨﹐又如此痛苦﹐象是有血霧自眸底升起﹐
有毒蛇在嚙晴心田。在這瞬息間﹐他幾乎感到血液要沖破肌膚﹐湧蕩的憤怒要充裂
肺腑﹐他感到自己的魂魄也在咆哮與號陶了﹐他盯視的那地方─一。
“丹摟”最上層靠左邊的一扇窗戶﹐那里﹐窗簾半啟﹐露出四張面孔來﹐一張
是有如滿月般眉心生著一粒豆大朱砂的人物﹐一張是瘦削而微微泛青的臉孔﹐一張
面龐輪廓鮮明而突出一一鼻削嘴薄﹐雙目深沉冷凜﹐另一張臉﹐那是化了灰君惟明
也認得的──童剛﹗魂夢中詛咒著﹐日夜痛恨著﹐每天都在心底念上三千遍的大仇
童剛﹗他們四人好象並沒有在這慘烈的大廝殺之中發觀或注意到君惟明﹐但是﹐顯
而易見的是﹐他們卻對下面的戰況進展極端重視﹐四個人全神色嚴肅的觀察著各方
的拼斗﹐時而低聲交談幾句﹐好象﹐他們正在商議──或等待什麼……。
那是﹐一種奇異的激動侵襲著君惟明﹐令他血脈賁張﹐心跳如鼓﹐他象是全身
都在如火般焚燒﹐雙眼看出去也是一片血□韉腦西雋耍□
長長吸了一口氣﹐君惟明竭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用力咬著嘴唇﹐開始
緩慢的移動……周遭的廝殺與拼斗他恍芳無睹﹐身邊的吶喊及叱喝他也仿佛毫末聞
及﹐他的整個心智﹐整個精神﹐整個注意力﹐全集中在“丹樓”頂層上﹐而“丹樓
”的頂層上﹐有他的仇恨的根源﹐有他痛苦的起因﹐有他嚙心的禍害﹐也有他寢食
不安瀝血詛咒的魔孽﹗寒刀在四周翻閃﹐熱血在不停噴濺﹐人影奔殺﹐號喊震天﹐
君惟明漠然而過﹐他在這一片混亂中﹐籍著各種物體的掩護﹐逐漸向“丹樓”移近
﹗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六十五章血債血償
看過那橫掠天空的閃電麼?君惟明在逼近“丹樓”後飛躍騰
起的身形就正是如此了﹐他並不正朝童剛等人露臉的那個方向拔升﹐他是從“丹樓
”後面撲上﹐快得不可言喻﹐白忽忽的一團影子﹐就那麼一閃﹐已准確不過的穿進
了“丹樓”頂層﹐那扇朝後開的窗口﹗整座“鐵衛府”的建築﹐全是由君惟明籌划
興工落成的﹐因此﹐所有的建築物無論是格局或開形勢他全都了若指掌﹐他知道﹐
從“丹樓”樓後進入﹐即是一條走道﹐走道兩旁分列房間﹐而方才童剛等人出現的
地方﹐即是走道盡頭靠左邊的第一個房間了﹐那里﹐原是用作書房的﹐如今﹐卻不
知被改成什麼用途了?
當然﹐君惟明不會再去猜測那間房子如今的用途﹐他只要明白一件事已足夠﹐
這件事就是──他的仇人正在里面!
順著走道﹐君惟明徐緩而沉重的走了過來﹐他一身白袍上血跡斑斑﹐“蓋眼笠
”掩蓋著他大部臉孔﹐露在外面的嘴唇卻是緊閉著的﹐兩邊唇角微微下垂﹐形成了
一條堅毅的﹐倔強的﹐冷酷而殘狠的弧線﹐他的雙眸自笠孔中煞氣畢露的透視向外
﹐而目光之陰沉與凜然﹐就和兩把帶血的匕首無異了﹗“蓋眼笠”笠沿垂下的金色
小串鈴輕輕搖晃著﹐發出一陣陣“叮啷啷”“叮啷啷”的清脆聲響﹐響聲在走道中
傳蕩飄揚﹐應合著樓下淒厲的數喊聲﹐那等味道﹐能叫人將膽也窒破了……前面﹐
那間房子的房門近了﹐只有十步、八步、五步……君惟明沉緩的走著﹐當他離著房
門尚有三步距離的時候﹐“呀”然輕響。房門已被拉開﹗啟門者﹐天爺﹐正是那身
材修長﹐氣質爾雅﹐生得端秀而白皙的童剛!
握著門栓﹐童剛宛如見了鬼一樣猛的僵窒在那里﹐他突蹬著眼﹐半張著嘴﹐兩
頰的肌肉在不住抽搐﹐目光定定的投注在面對他站立著的君惟明身上﹐剎那間﹐他
像連魂魄都驚出竅了……兩個強仇死敵就這麼面對面的互相注視著﹐君惟明的眼里
充滿了憤恨﹐悲忿﹐鄙夷﹐不屑﹐以及血漓漓的殺氣﹐而童剛則是驚恐的﹐瑟縮的
﹐慚惶而又羞愧窘迫的了!
好半晌──君惟明的語聲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淡幽幽的﹐冷清清的﹕“童剛
﹐我可以托心托命的生平摯友﹐久違了。”
童剛大大的震動了一下﹐原已蒼白的臉色頓時更形慘白﹐他額際冷汗涔涔﹐青
筋暴起﹐脖子上的喉結也在不停顫移著﹐畏怯的退後半步﹐他想努力裝出一抹微笑
﹐但這抹微笑卻幾乎與哭差不多了﹐干澀澀的﹐他艱辛的道﹕“君惟明﹗”君惟明
沉沉一笑﹐道﹕“很好﹐你還認得出我﹐十分感激你﹐在我離開此地的期間﹐承蒙
你照顧了﹐我的妻妹與我的一切基業﹐尤令我不能忘懷的﹐是你那隆情高誼﹐竟然
這般周到的安排好送我上西天的途徑﹐你安排的非常仔細﹐非常貼切﹐以至我如今
說來﹐心里都銘感不已……”童剛喘息著﹐顫栗著﹐汗淋淋的叫﹕“君惟明……你
聽我說……”突然狂笑一聲﹐君惟明暴烈的叱道﹕“閉嘴﹗聽你說?童剛﹐你這金
玉其外﹐蛇鼠其心的畜生﹐你這陷害摯友﹐淫人妻妹的禽獸﹐你那里還有一點天良
?一點羞恥?一點點仁恕?你以這種下三流的鬼蜮伎倆﹐陰謀毒計﹐來篡奪我的基
業財產﹐霸占我的妻子弱妹﹐更殘害我的弟兄﹐唆使我的手足﹐童剛﹐你可曾將倫
常放於眼中?又何曾將德性放在心里?你是一頭冷血的狗﹐卑鄙下賤小人﹐我瞎了
眼﹐竟認你這種奸賊邪徒為友﹐竟把你這樣一個魔魑視為摯交﹐我完全瘋了﹐完全
癡了……”被君惟明這陣痛快淋漓的斥罵所震懾﹐童剛狼狽不堪﹐一時竟半句話也
答不上來﹐一個字也辯不出口﹐他窘迫已極的掙扎著﹐氣吁吁的叫﹕“你……你…
…君惟明……你休要……血口噴人……”
君惟明冷淒淒的笑了﹐道﹕“血口噴人?童剛﹐今天我君惟明若有一字冤你﹐
叫天雷擊我﹐神明誅我﹗你也不用狡辯了﹐任你舌上生蓮﹐我也不會聽信絲毫﹐種
下什麼﹐得到什麼﹐童剛﹐你欠了什麼?
便將償還什麼﹐現在﹐就是這樣了﹗”猛一咬牙﹐童剛也被逼得豁將出去了﹐
他頓時撕下臉來﹕“君惟明﹐你當我姓童的含糊你麼?你如此欺入目無遺子﹐難道
你﹐以為我就會向你跪地求饒?呸﹐你在做夢﹗”神色斗然變為猙獰﹐童剛又狂笑
道﹕“姓童的決不推矮﹐更不掩瞞﹐君惟明﹐對﹐我童剛便如你所說﹐你又待如何
?你老婆我睡了﹐妹子我玩了﹐你的基業我接了﹐你那些不開眼的爪牙我收拾了﹐
全都是我的傑作﹐怪只怪你有眼無珠﹐不能駕馭﹐整個的呆鳥一只﹐白癡一個!別
人視你為高高在上的‘魔尊’﹐在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可憐也卻可笑的楞頭青﹐
是個不值一文的冤大頭而己﹗”君惟明心在瀝血﹐怒火炙魂﹐但是﹐他表面上卻沉
靜如昔﹐淡漠的﹐他道﹕“不必你再詳述﹐童剛﹐我和你知道的一樣清楚﹐當然﹐
你也明白﹐你必須為這些丑惡的行徑付出代價﹐今夫﹐此刻﹐就是時候了。”童剛
奸險的撇著唇角道﹕“我早就等著了﹐君惟明﹐我早就在等著這個時候﹐你逃得了
前一次那些飯桶的掌握﹐今天你卻逃不過這一道生死關!”君惟明冷冷的﹐道﹕“
那要試過才知道﹐童剛﹗”童剛嘿嘿怪笑﹐險沉的道﹕“我們彼此明白﹐君惟明﹐
你我勢不兩立﹐難以並存﹐今天不是你﹐就是我﹗”君惟明森酷的道﹕“不錯﹐不
是你﹐就是我﹗”
這時──。
輕輕的﹐一個身著寶藍長袍﹐面如滿月﹐眉心生有一顆朱砂痣的中年人出現在
童剛身後﹐他日注君惟明﹐光芒如冰!
“這位﹐是‘魔尊’君惟明?”君惟明平靜的道﹕“不錯﹐你大約就是‘西疆
二鼎’中的‘皇鼎’邱獄了?”中年人微微頷首道﹕“正是邱獄。”童剛立即讓開
門邊﹐嗯﹐另一個臉龐削瘦﹐膚色泛青﹐雙目銳利如鷹的人物也跟著現身﹐他一拂
那銀白色的袖袍﹐氣度威棱又冷厲的道﹕“你是君惟明?”君惟明哼了哼﹐道﹕“
你也不過就是‘帝鼎’朱曉青吧?”濃黑的眉毛倏軒﹐朱曉青凜烈的道﹕“大膽﹗
”君惟明吃吃笑了﹐道﹕“不要來這一套﹐姓朱的﹐你面對之人是‘魔尊’君惟明
﹐而君某人比起你‘西疆二鼎’的名望來並不稍遜﹐武林中的輩份更不會矮一頭﹐
你如要教訓兒子﹐童剛現成擺著﹐否則﹐你的義子方幼泉也可湊合﹐你找到我發威
﹐朱曉青﹐你是撞錯了門﹗”“帝鼎”朱曉青面色倏變﹐青中泛紅﹐他大怒道﹕“
君惟明﹐你是自尋絕路了﹗”君惟明夷然不懼﹐硬繃繃的道﹕“我剛才已說過﹐是
誰自尋絕路﹐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一下子﹐有一個年青人轉了出來﹐他形態洒脫﹐氣韻飄然﹐一套淡紫繡著白色
飛燕圖案的長袍﹐頭發濃密黑亮﹐梳得光光滑滑的挽在頭頂﹐插以骨簪﹐面孔五官
鮮明突出﹐鼻削唇薄﹐目光深沉炯亮。如今﹐這雙炯亮的目光就正盯注在君惟明身
上﹗嘴里“嘖”了兩聲﹐這年青人道﹕“不但你的武功厲害﹐君惟明﹐你這張嘴更
厲害﹗”君惟明沉沉的道﹕“方幼泉﹐你是來為你的義父幫場來了?”那年青人﹐
果然正是“西疆二鼎”的義子──盛名□赫的“血鼎”方幼泉﹗他抿唇一笑﹐道“
上陣父子兵﹐不是麼?”君惟明冷然道﹕“說得是﹐所以怪不得你。”方幼泉笑了
﹐他又道﹕“我們就在這里試一試呢﹐還是另挑個寬敞點的地方?”
君惟明淡淡的﹐道﹕“就是這里吧。”方幼泉點點頭﹐側首道﹕“二位義父意
下如何?”“皇鼎”邱獄安祥的道﹕“我沒有意見。”“帝鼎”朱曉青生硬的道﹕
“很好﹐為父的已經迫不及待了。”方幼泉又問童剛﹕“童兄之意呢?”童剛連連
點頭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君惟明切著齒吃吃笑了﹐聲音自唇縫中迸躍
出來﹕“童剛﹐因為人做了虧心事﹐所以連骨頭也都變軟了﹐從什麼時候起﹐你是
這樣的低三下四﹐仰人鼻息的呀?’童剛咆哮一聲﹐惱羞成怒的道﹕“君惟明﹐你
盡管賣弄你的唇舌吧﹐看你尚能賣弄到幾時﹗”“帝鼎”朱曉青陰沉沉的道﹕“不
用多說了﹐這間屋子﹐正可替他安置。”君惟明冷冷的道﹕“‘西疆二鼎’在西疆
來說﹐確是兩只鼎﹐不過﹐在長安﹐只怕你們這對鼎就沒有在老家的那種威風羅﹗
”“皇鼎”邱獄臉色只微微變了﹐他慍道﹕“君惟明﹐你太狂了。”君惟明生硬的
道﹕“彼此。”依然噙著那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意﹐“血鼎”
方幼泉道﹕“二位義父﹐多說無益﹐這一陣﹐便由孩兒向君惟明領教吧?”“
西疆二鼎”尚未回答﹐君惟明已緩步入室內﹐同時﹐順手將那扇厚重的檜木雕花門
扉推上下栓﹐他自己往門上一靠﹐在笠沿小串鈴的叮當聲中﹐語聲悠沉而平靜﹕“
今日﹐我率眾攻擊鐵衛府﹐用我們的鮮血來換取我們的債﹐用我們的生命來換取原
是屬於我們的一切﹐我們原不須要如此的﹐但事實上我們卻如此了﹐這根源起自何
處?因由來何處?童剛﹐就是你了﹐你是所有禍害的總合﹐所有邪惡的匯集﹐世上
有壞人﹐可正是你了﹐而壞人之所以能壞到此等地步﹐更為了他有助他為惡的幫兇
﹐這些幫兇﹐就像樓下那─群負隅頑抗的畜生﹐亦就象盛名喧赫卻無德無義的你們
這幾只‘鼎’!”頓了頓﹐他又冷森的道﹕“此刻﹐樓下﹐以及整個‘鐵衛府’的
血戰己全盤展開﹐且已進行多時﹐不管孰勝孰負﹐孰是孰非﹐總會有一個了結﹐在
這里﹐我們也不便耽擱時間﹐正如方幼泉剛才所言﹐多說無益﹐現在﹐讓我們開始
吧……”
“血鼎”方幼泉露齒微笑﹐“錚”聲輕響﹐他已緩緩自長袍的後領里抽出一柄
精光耀目的鋒利長劍來﹐同時﹐右手倏翻﹐又是一把雪亮無比的半尺匕首﹗方幼泉
劍與匕首交互映閃﹐低沉的道﹕“君惟明﹐劍曰‘勿血’﹐匕首名日‘大善’﹐其
實這兩個名字卻起得太慈了﹐你大約也會知道﹐我這柄‘勿血劍’沾血已多﹐‘大
善匕首’也早就千魂纏刃了。”君惟明笑笑道﹕“‘血鼎’聲威之隆﹐自是不在話
下﹐不過﹐比諸於我﹐你也只能算是個業余罷……”
這一下﹐方幼泉卻笑不動了﹐他怒道﹕“君惟明﹐何妨一試?”君惟明笠後的
雙眸猝然變得冰冷如刃﹐陰沉的道﹕“你一已之力還嫌不足﹐方幼泉﹐你把你自己
看得太高了﹐最好﹐你們四位一起上!”驟然狂吼一聲﹐“帝鼎”朱曉青厲叱道﹕
“好個大膽狂夫﹗”
吼叫聲中﹐他猝然進襲﹐雙掌勒然幻為千百﹐在漫空漫室的掌影飛閃中﹐卻聚
集向一個焦點──君惟明。
側身﹐君惟明垂首垂眉﹐表情極為肅穆──這只是眨眼間事﹐他暴翻挺迎﹐“
天禪杖”“呼”的緊貼於肘﹐掌風似刃﹐凌空划過一連串的光弧﹐緊跟著突然成為
流洩旋射的掌彤﹐一股出奇怪異的凜烈罡氣立即有如逢散並炸般翻卷四用﹐而這投
罡氣的力量是浩蕩的﹐威猛的﹐尖銳的﹐又是強硬無匹的﹐剎那間﹐整座房子內全
起了極大震動﹐簌簌搖動著﹐而家俱四飛撞擊﹐空氣呼轟如嘯﹐象是每一寸﹐每一
分的空間﹐全讓這至極的壓力充斥滿了﹗“皇鼎”邱獄的聲音象突然被擠壓著爆出
﹕“快躲﹐‘生死撣功’﹗”
而這個聲音﹐在“帝鼎”朱曉青聽來﹐卻宛似來自另一個世界了﹐那麼飄渺﹐
又那麼微弱而遙遠﹐他猝然打著轉子朝外旋出﹐直到他旋出了五六步﹐才有鐵掌擊
肉的聲音響起﹕“蓬”﹗“蓬”﹗“蓬”﹗很顯然的﹐他已連中三掌﹐而君惟明出
手之快﹐業已超出聲音的速度了﹗象一溜煙霧﹐君惟明已經閃出七尺﹐來到窗口﹐
他除了束發微亂﹐衣袍輕皺之外﹐可以說連一點傷也沒有﹐照說﹐以“帝鼎”朱曉
青功力之深厚沉維﹐君惟明是決不可能占上這大便宜的﹐是的﹐他之得勝﹐便全在
一個“巧”字上﹐朱曉青技藝雖強﹐卻先犯了心火﹐心火一升﹐則神不安﹐氣不平
﹐力亦有所不勻了。
高手相搏﹐最忌浮躁﹐只要略一浮躁﹐則先機必失﹗另外﹐朱曉青一上來所用
的是他成名絕學“千錘掌法”的起手式﹐力量大是大了﹐卻並非他的至高本領﹐他
之用此起手式﹐僅乃習慣使然﹐且在憤怒之下﹐未曾顧忌其他﹐但君惟明就不同了
﹐他一出手便是他的搏命絕招──“十一絕戶手”最後一式──“齊絕”﹗更甚者
﹐在這凌厲無比的武術中﹐他又已融進了他賴以護命的“生死禪功”了﹐如此一來
﹐消者越消﹐長者越長﹐“帝鼎”朱曉青功力雖高﹐卻又安能不當場認栽?
這時──。
朱曉青臉色有如淡金﹐雙目翻白﹐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濺中﹐人已癱倒於地﹐斜
刺里﹐一長一短兩條寒芒飛虹般淬射君惟明﹐來勢之快﹐無與倫比﹗同一時間﹐“
皇鼎”邱獄左掌運力如山﹐以“托天掌力”猛劈敵人﹐左手的“白蛇錐”亦架起迷
幻的異彩﹐在千變萬化中分成七十七個不同的方向戮向君惟明身上七十六個不同的
部位﹗君惟明窗前的身形驟然狂旋向前﹐有如一道平地而起的龍卷風﹐白袍飛舞﹐
笠鈴叮當﹐而在他身形旋動間又是先前那種相同的罡烈氣功澎湃四溢﹐“天禪杖”
騰似電掣星洩﹐團團的瑩光宛似銀月交流穿織﹐杖身剎時幻如飛陀﹐剎時靜以山動
﹐剎時成為雲漫﹐剎時又如怒浪﹐嘩啦啦的﹐呼轟轟的﹐周遭﹐門窗盡碎﹐雜物紛
飛﹐這棟樓﹐就象要被他們幾個人拆散了﹗一長一短的寒芒吞吐閃射著﹐飛旋回掠
﹐仿佛流光繞縈﹐其快至極﹐“白蛇錐”更是凌厲兇悍﹐變化無常﹐在邱獄的“托
天掌力”配合下縱橫進退﹐翻舞穿射﹐聲勢之威猛﹐果然不愧是“西疆”的有數人
物﹗現在﹐童剛卻已經悄然隱於角隅﹐目光詭異﹐神色奸險﹐似是有所期待……雙
方俱是當今武林中的尖頂高手﹐又都是不可一世的霸立雄才﹐在這局室之內做著龍
虎之斗﹐那種劇烈與悍野可真是天搖地動﹐驚鬼泣神了﹐彼此出招展式﹐俱皆險之
又險﹐奇之又奇﹐進退攻拒﹐亦是間不容發﹐生死立見﹐往往在瞬息里存亡幾度﹐
在眨眼間復再為人了……“天禪杖”飛旋著﹐掃蕩閃掠﹐“白蛇錐”與“托天掌力
”互濟互惠﹐交相輪展而“勿血劍”似銀鏈流洩﹐“大善匕首”如瑩雨千統﹐它們
就那樣交纏穿織﹐不止不休﹐像是要吞噬對方﹐又象是要連天地全囊括進來了……
摹然──“天禪杖”“嗡”的長聲顫吟﹐有如龍嘯﹐在長吟中﹐頓時在不分先後朝
四面八方閃出蓬射參差的光芒﹐光芒中/杖彈如簡﹒一─是一種怪異的﹐完全與人
類力道慣性相反的出手路數﹐前後、左、右、倔彎﹐背繞﹐橫圈﹐斜翻﹐’只在剎
那﹐已探出了一百九十九杖﹗這一手﹐便是君惟明“大魔杖法”中的最高絕學﹕“
旭東升”!
“血鼎”方幼泉的“大善匕首”首先折斷﹐“當”’聲脆響分為兩裁﹐他身形
猝轉﹐右手的“勿血劍”擦著君惟明左肋掠過﹐君惟明衣開肉綻﹐血光湧現﹐同時
﹐方幼泉也被連續閃擊的杖身活生生劈出﹐劍崩人亡﹐他飛濺的腦漿和血花﹐卻有
一些噴至君惟明的“蓋眼笠”
就在方幼泉斃命的一剎﹐“皇鼎”邱獄人隨錐進﹐在閃飛的杖影中猛刺君惟明
﹐純鋼的杖身與純鋼的“白蛇錐”堅硬碰擊﹐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飛出連串又急速的
撞響﹐“□嚓”
“□嚓”之聲刺耳傳揚﹐“白蛇錐”立時寸寸斷裂﹐邱獄的身形也被“天禪杖
”“呼”的挑起──杖錐深深透入他的胸膛﹐但是﹐卻在他甫被挑起之前的瞬息﹐
這位“皇鼎”已飛起十掌劈向君惟明了!
在這時﹐任是君惟明如何閃躲﹐邱獄這最後豁命之擊卻又怎能完全躲過?他在
旋風般的回騰中﹐仍然結結實實的在右胸及左腹挨上了邱獄的兩記﹐這兩記合有“
托天掌力”的重手﹐把他震得猛的噴出兩口熱血來!
邱獄臨死前的十掌﹐有兩拳擊中敵人﹐其他八掌卻雷轟似的將整片牆壁連頂掀
開﹐震成粉碎﹗迅速吸了一口氣﹐壓制住翻湧的內腑與激蕩的血氣﹐君惟明放下高
挑在杖錐上的邱獄﹐邱獄四肢下垂﹐頭顱吊晃﹐而胸膛及嘴里的血﹐便一滴又一滴
的淌在君惟明的笠頂上了……就在君惟明剛剛將邱獄的人搬移時﹐角隅處﹐黑影暴
襲﹐一只尖利的雕花銀鉤直插心口﹐另外﹐凌空兜頭一陣風影──那是一面以紅色
絞筋編制而成﹐上頭布滿例須刺鈞的網﹗不用看清那偷襲者的面容﹐君惟明即已知
道這人是誰﹐多刺目的標志哪﹐“銀鉤赤網”童剛﹗往後進﹐便是牆壁坍頹的缺口
﹐前有銀鈞剜向心來﹐上有赤網摟頭罩下﹐而“天禪杖”上又拂著一個死人﹐根本
派不上用場﹐君惟明不禁在心里大笑﹕“童剛哪﹐你這一生真會揀機會啊﹗”
猛的﹐君惟明暴喝一聲﹐切齒吸氣﹐周身立即起了一陣骨骼震響﹐“嘩”的一
下﹐他那修長的軀體竟在眨眼間縮小﹐成三尺不足﹐童剛的銀鉤“括”的一聲將他
胸前一塊肌內血糊糊的勾起﹐赤網也閃電般“呼”的掠過他的肩胛﹐帶皮帶肉﹐也
掃落了好一大片血雨!
碎衣如蝴蝶般﹐翩翩舞於血光中﹐就此一剎﹐君惟明雙掌齊揮暴翻﹐九朵純金
所裝﹐淬有奇毒的“斷腸花”﹐便在這極短極近的距離內碎射而出﹐那種巨大的力
量﹐直將童剛撞得飛起摔出十步之外!
“嘩”的一聲﹐君惟明身形又恢復了原狀﹐他一個箭步搶到童剛跟前﹐只此瞬
息﹐童剛已面色烏青泛膚﹐全身皮膚浮腫成灰黑﹐七孔流著紫血﹐連一句話也說不
出了﹐那九朵“斷腸花”正好一字排在胸前﹐一一朵朵深嵌入肉!
君惟明咬牙切齒顫聲道﹕“畜生﹐你太便宜了!”
一雙眼珠子已突出了眼眶﹐童剛似想說什麼﹐但他粗腫的舌頭卻不能連轉﹐恐
怖地瞪視著君惟明﹐他的喉頭在“咕嚕嚕”窒響﹐終於﹐他全身驀地一挺﹐就那樣
斷了氣﹕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表情﹐君惟明簌簌顫抖著﹐呆呆凝注童剛這一代奸梟的
屍體﹐良久﹐他逐漸熱淚盈眶﹐酸楚無比﹐心中混亂﹐感觸萬千……狂嘯一聲﹐君
惟明懸吊在晚上的“天禪杖”暴揮﹐“括”的悶聲﹐童剛頭顱齊頸斬飛﹐滴溜溜的
投向破碎的窗口之外﹗任杖首的黑血流淌﹐君惟明卓立不動﹐他重眉合目﹐神色憂
傷﹐連呼吸也是那等沉重了……有一陣陣驚恐的嘈殺﹐喧叫聲﹐悲號聲傳自樓下混
戰中的斗場﹐但君惟明恍如末覺……有一陣陣低促的腳步聲來近門邊﹐但君惟明依
然恍如未覺﹔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同時傳來一個優美的女子聲音及兩個粗啞的男人
嗓門﹕“剛哥﹐剛哥……你還在嗎?情形很不利……官采戰死﹐包驤也受傷遭擒了
﹐現在……現在他們正向各處搜進……”
“獄公﹐青志﹐少爺﹐對方已經占盡上風了﹐‘大飛幫’剩下來的三個堂主沒
一個活著﹐連他們的幫主刁忌也逃之夭夭啦……”
“我們是留是去呢?三位爺?態勢緊迫了哪﹐獨龍教的凌胡子已帶了彩﹐眼看
支持不了多時﹐他的手下也大多傷亡殆盡……連‘雙頭梟’趙品松都飛啦……”
君惟明如夢初覺﹐怔怔看著門扉﹐奇怪的是﹐他象是一個經過長途跋涉後終於
到達目的地的旅人﹐有著無比的疲乏﹐是﹐他竟如此的安詳與平靜﹐照說﹐此刻他
原該激動萬分才對﹐門外那女子的聲音﹐正是他愛之入骨又恨之入骨的費湘湘的聲
音啊﹐這聲音﹐暌違久矣﹐但任它幻成灰﹐化成泥﹐任它隔著多少歲月﹐他也永不
會陌生﹐永不會忘記!
沉默著﹐靜止著﹐君惟明連自己也驚異於自己在此情此景下的安寧和淡漠﹐他
沒有出聲﹐僅以他傷痕累累血斑斑的身體面對門扉……這時﹐外面的人叫的更急﹐
擂門也擂得更急了﹗“剛哥﹐不要開玩笑了啊﹐你到底在不在里面嘛?現在是什麼
時候?人家急都急死了……”
“三位爺﹐開門哪……”
“請回聲話﹐三位爺﹐對頭們已逼近啦……”
君惟明依舊沒有出聲﹐依舊古並不波的靜持著……終於﹐“劈啦啦”一聲﹐外
面的人用力將門兒震開了﹐兩名牯牛般的壯漢猛沖而進﹐而甫一進入﹐眼前的淒飾
景象已將他們驚呆了﹐這兩個人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地下躺著
的幾個人﹐竟就會是他們盛名喧赫的三位主人?竟就會是新篡大權﹐力強智高的童
剛?
當然﹐君惟明是不會再給他們多少驚愕的時間了﹐就在這兩條大漢尚未恢復神
智之前﹐兩溜金芒仿佛兩道電閃﹐深深的﹐准確的透進了他們小腹﹐在他們痛極的
踉蹌後退中﹐甚至連聲叫喊全來不及﹐便四只眼僵瞪著萎頓倒地﹗一腳踏在門里﹐
一腳踏在門外的那個美麗女子﹐嗯﹐果然正是那桃李其顏﹐蛇蠍其心的費湘湘─一
君惟明曾用多少愛多少情﹐多少淚捧在心頭的費湘湘﹐又是用多少恨﹐多少怨﹐多
少羞恥將埋入地下的費湘湘!
這些日來﹐費湘湘似是渭瘦多了﹐而清瘦中還帶著一股子隱約的蒼白之憔悴﹐
她穿著一套湖水綠的緊身衣﹐外罩同色斗篷﹐足下也換了小蠻靴﹐這﹐可不正是一
付准備遠行的打扮?當然﹐她是要遠行﹐只不過﹐她要去的地方並非她原來預定要
去的地方罷了……當費湘湘抬頭看見君惟明的一剎﹐她的那種表情﹐恐怕就是天下
第一丹青妙手也無法描繪﹐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有震駭﹐有驚恐﹐有訝異﹐
有畏怯﹐有羞恥更有無比的慚愧與至極的內疚!而這些融合在一起﹐浮映在她那張
俏美的臉蛋上﹐她那張臉蛋可就更令人迷惑了……笠後﹐君惟明的目光澄澈如水﹐
但是﹐卻也冰冷如水﹐寡絕如水﹐他以一種陌生又凜烈的眼神凝注門前的費湘湘﹐
默無一言!
費湘湘差一點就星絕過去了﹐她僵木的瞪著君惟明﹐渾身不停的哆嗦著﹐臉色
慘白﹐嘴唇泛青﹐而她的柔唇原該是何等粉嫩嫣紅?抓在門框的雙手十指已深深嵌
入本質之中了……對視著──隔得多近﹐但又是何其遙遠啊……良久。
費湘湘掙扎著走進室內﹐她身子搖搖晃晃的﹐目光驚悸而羞慚﹐象是用了好大
的力才克服了嗓音的痙攣﹐她虛弱的道﹕“是你嗎?……惟……明?”沒有點頭﹐
沒有任何表示﹐君惟明語聲之冷﹐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了﹗“是我﹐君惟明。”以
一雙無助的﹐絕望而悲痛的眸子迎視君惟明﹐費湘湘字字如泣﹕“你……惟明……
你不想……問我什麼嗎?”君惟明淡淡的﹐道﹐“還有什麼須要我問的麼?”抽搐
了一下﹐費湘湘哀傷的道﹐“你……惟明……你相信這些事?”君惟明有一種可笑
如可恥的感覺湧上心田﹐他冷酷的道﹕“你又如何反駁這些事?”淚珠滾滾順頰淌
落﹐費湘湘泣道﹕“我錯了……惟明……我錯得多可怕……”君惟明輕輕吁了口氣
道﹕“為什麼?費湘湘﹐我只問你為什麼?”費湘湘啜泣著﹐雙肩聳動﹐楚楚憐人
﹐她仰起那張梨花帶雨似的美艷面龐﹐櫻唇微微開合﹕“我……惟明……我錯了…
…”君惟明冷靜的道﹕“我救你於血手之下﹐供你於錦繡之中﹐用血來滋潤你﹐用
心來維護你﹐用情來培養你﹐我對不起你麼?我虧待了你麼?你報答我的又是什麼
?邪惡﹐淫穢﹐欺瞞﹐狠毒﹐再加上敗德!費湘湘﹐你還有一點人性﹖一個有人性
的人不該似你這樣子的﹐上天空生給你一付美麗的軀殼﹐不想這付美麗的軀殼里竟
含容了如此一顆丑鄙的心﹐而我卻會愛上你﹐又愛得如此之深─一費湘湘﹐你是錯
了﹐錯在你的下賤無恥上﹐我更錯了﹐錯在我當初為何不讓‘三羅漢’殺了你﹗”
費湘湘全身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君惟明面前﹐她泣血般道﹕“不要再說了…
…惟明……求求你……求求你……”微仰著頭﹐君惟明陰沉的道﹕“由於你的寡廉
鮮恥﹐下賤齷齪﹐多少條性命便被憑白糟塌了?多少人的熱血又無辜濺流了?費湘
湘﹐你該聽到子夜的冤魂哭泣哪﹐你也該在睡夢中見到厲鬼的號陶……費湘湘﹐多
少債背在你身上?多少恨扎在人心里?我不怨我自己遭受的苦難﹐我只差於因你而
牽連上的恥辱﹗”費湘湘淚下如雨聲似杜鵑啼血﹐她哀痛的道﹕“惟明……給我一
個機會……機會……革面……重新做人……要不﹐讓我削發為尼……出家離世……
”君惟明重重一哼﹐道﹕“再叫你將你的污穢帶到佛門聖地去麼?你也不怕貽羞了
佛祖的清譽!”費湘湘痛苦的哭著道﹐“惟明……多年情義……難道你連這麼一個
機會……也不給我?就算……我象你所說……至少……你也曾愛過……我啊……”
君惟明搖搖頭﹐冷然道﹕“那愛﹐早巳化做灰飛﹐不見蹤影了﹐費湘湘﹐你不是也
早就如此了麼?”費湘湘顫抖著絕望的道﹕“你……惟明……你要我怎樣?”君惟
明斷然的﹐道﹕“世上﹐有的事做錯了能以原諒﹐有的則無法寬恕﹐費郴湘﹐可嘆
你是屬於後者﹐有一句俗語﹕一失足成千古根﹐再回首已百年身﹐費湘湘﹐如今你
才知回首﹐惋惜的是﹐你已鑄成千古恨了﹗”費湘湘目光淒黯幽澀的環顧室中幾具
可怖屍體﹐悲涼的道﹕“你是說……惟明……你……你……你要我……死?”
君惟明冷冷的道﹕“不錯﹐你仍不失美慧。”費湘湘痙攣著﹐痛苦的道﹕“但
……但……童剛已經……遭到……報應了……你……就不能……饒過……我?”君
惟明冷笑一聲﹐道﹕“誰負的債由誰償﹐誰作的惡由誰當﹐費湘湘﹐你心性之歹毒
並不比童剛稍好﹐如今﹗他已得了他應得果﹐與你並無牽連﹐現在﹐你該償你自己
所負的債了﹗”費湘湘淒慘的笑了﹐酸楚的道﹕“你……忍心?”君惟明抖嗦了一
下﹐語聲如銅﹕“我不忍﹐但我必須如此。”輕輕啜泣﹐良久﹐費湘湘吃力的站起
﹐她深深的注視著君惟明﹐幽幽的道﹕“惟明……”君惟明硬著心腸道﹕“你還有
要說的麼?”含著那樣淒涼的淚﹐面龐上是那樣哀傷絕望的神情﹐然而﹐費湘湘卻
綻開一朵帶著血的微笑﹐她哽嚥道﹕“摘下你的笠……惟明﹐讓我最後再看你一眼
……”
君惟明略一遲疑﹐“刷”的將血漬斑斑的“蓋眼笠”自頭頂摘下﹐現露出他那
張蒼白又俊俏的面容來﹐而這張面容﹐在如今﹐又是浮映著多少刻骨縷心的愁慘?
費湘湘簌簌的向前伸出手﹐輕輕的柔柔的道﹕“再會﹐惟明﹐我錯了﹐人假如
有來生﹐來生我仍願嫁你為妻……你是個好男兒……真的是個好男兒……或者你不
相信……但我還是要說出來……我……我愛你……”
君惟明全身一震﹐神色大變﹐他張開口﹐雙臂伸出﹐但是遲了﹐費湘湘的手腕
已經用力切進她身後嵌進童剛胸前的幾朵劇毒的“斷腸花”中﹗猛一抽搐﹐費湘湘
的如花容顏驟然可怕的扭曲﹐她卻努力使一抹微笑浮在臉上﹐同時﹐兩滴晶瑩如珠
的淚水﹐自她眼角徐徐垂落﹐垂落……一陣絞腸剜心的酸楚侵襲著君惟明﹐他再也
忍不住哽嚥出聲﹐淚水滾滾滴落﹐他不能再目睹費湘湘的遺容﹐霍然轉身﹐任自己
的眼淚盡情流洩。
透自淚的晶慕中﹐他發現門外已站滿了人﹐而每一張面孔俱是如此肅穆﹐每一
個人的表情又是這樣沉痛﹐沒有那一個出聲﹐更沒有那一個說話﹐一雙雙的目光俱
是那級哀傷﹐又那般關切的注視著他﹐在一片沉寂中﹐似是連冷冷的空氣也都沾染
上愁慘的氣氛了……站在門外的人﹐個個全是頭發散亂﹐渾身血跡﹐疲憊與乏倦刻
在他們的臉上﹐使得他們的面孔就更加沉默了﹐這些人里頭﹐有金家的人﹐有“大
飛堂”的漢子們﹐也有君惟明自己的手下……倚在門邊的是金薇﹐君惟明看到了她
﹐她也凝視著君惟明﹐金薇的神色中流露著無比的神情﹐無比的關注﹐無比的悲憫
﹐以及﹐無比的惻然﹐男女相悅往往是自私的﹐但在此刻﹐又有誰會計較於一些已
帶著悲愴色彩成為過去的情感呢?
緩緩的﹐一個人由門外向君惟明走近﹐她伸開雙臂……君惟明白模糊的淚眼中
望向那人﹐那人的形貌逐漸清晰﹐微微顫抖了一下﹐君惟明徐緩的用袍袖抹去淚水
﹐現在﹐他已認出這個伸臂向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嫡親胞妹君琪!
挺立如山﹐君惟明紋風不動﹐他既不推拒﹐更不迎上﹐而君琪這些日子來顯而
易見的受了多少折磨﹐受了多少痛苦﹐原來就瘦伶伶的身段兒﹐如今看去就更不堪
盈握了﹐那張清麗的臉蛋在蒼白中微微泛著一種病態的黯青﹐昔日明澈的雙眸﹐現
在竟是那般的慘澹無神﹐幽澀怔仲﹐真是形銷骨立﹐好不慘然﹗頰上掛著淚﹐唇角
在不住抽搐﹐君琪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肯接受自己的擁抱──即是表示他不願寬恕自
己了﹐淒然的﹐她沉重跪倒在君惟明腳前。
目光抬高﹐君惟明面龐上的紋褶中布滿了悲傷﹐更合蘊著憤怒與陋夷的意味﹐
他嗓音哽塞﹐卻堅決如鋼﹕“君琪﹐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你……自已了斷吧。”
君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充滿淒苦與委屈的面容﹐顫抖著叫﹕“哥……”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六十六章仁恕長存
君惟明冷冷的道﹐“不用再說了。”君琪盈盈叩拜﹐淚如
雨下﹐聲如泣血﹗“謹遵……哥哥諭令……哥恕妹妹不能……報答你……十余年來
……的養育之恩了……”
君惟明冷硬的站著﹐不答不理﹐於是﹐當著眾人﹐君琪已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小
巧精致﹐卻又鋒利無比的三寸匕首來﹐這柄匕首玉柄金﹐上嵌各色寶石﹐名貴異常
﹐君惟明眼稍瞥及﹐不覺心中痛楚﹐因為﹐君琪手中的匕首﹐還是君惟明在她十五
歲生辰那天贈她為賀禮的……誰又知道﹐八年之後﹐這柄匕首竟反來結束她的生命
呢?
就當君琪雙手舉起匕首對准自己心窩﹐剛要插落的一剎﹐斜刺里﹐人影驟閃。
“叮當”﹐一聲跪響﹐君琪手上的匕首已被那人震落地下﹗君惟明內心頓然如釋重
負﹐但在一種意外的喜悅下卻又不禁勃然大怒……嗯﹐那震落君琪匕首﹐自鬼門關
上將君琪救回來的大膽人物﹐不是別人﹐正是“紅蠍”金薇。君惟明神色倏沉﹐道
﹕“金薇﹐你可知道你這是做什麼?”金薇昂首挺胸﹐表情湛然凜列!
“君公子﹐你大仇已報﹐元兇俱殲﹐這已經夠了﹐何苦還非要賠上你胞妹的一
條性命?固然﹐令妹是軟弱了一點﹐但她只是個不諳武術的弱女子﹐你卻不能用你
的英武果斷來相同的衡量她2她也與天下任何一個纖纖弱女一樣﹐難以抗拒外來的
迫害及壓力﹐你是她的兄長﹐君公子﹐你更是一方霸主﹐在你的翼護之下﹐猶未能
保護你的弱妹安全而且﹐迫害她的更是你自己的好友與妻子﹐這個責任到底該誰來
負﹐我認為尚須斟酌﹗”君惟明怔了怔﹐嘴上卻仍強硬的道﹕“金薇﹐這是我君家
的家務事……”金薇搖搖頭固執的道﹕“不管是什麼事﹐君公子﹐也該有個道理在
﹐這是人命﹐何。況﹐還是你自己胞妹的生命?君公子﹐你自己也常說﹐有的事情
做錯了還可以懺悔﹐有的﹐就永遠也無法彌補了﹐難道說﹐你甘願做下這使自己痛
苦終生的決定嗎?我奉勸你還要三思而行?”君惟明冷冷的道﹕“你這是在教訓我
了?”金薇忽然愁慘的一笑﹐幽幽的道﹕“我不敢﹐更不配來教訓你。君公子﹐我
今天頂撞了你﹐是我多少年來所付出的最大勇氣﹐我甘願接受你的懲罰﹐雖死無憾
﹗”金薇聲音變得嚥塞了﹐又抽搐著道﹕“如果﹐你堅持要殺害你的妹妹﹐那﹐你
就連我也一起殺了吧!”君惟明又是驚愕﹐又是意外﹐更加狼狽的怒道﹕“這……
這是什麼話?這根本風馬牛不相關﹐要你來頂這個罪做什麼?簡直豈有此理﹐豈有
此理﹗”門外起了一陣小小騷動﹐“八手煞”岳宏遠滿身血跡的擠了進來﹐他一下
子跪倒﹐沉痛的道﹕“公子﹐我等願為二小姐請命﹐務乞公子留……”跟著﹐“血
鐲煞”洪大賢也進來跪下﹐“焰龍”方青谷也湊在一旁﹐邊摯誠的道﹕“公子﹐二
小姐是無辜的﹐她還值得原諒﹐公子﹐你老也只有這一位胞妹了啊……”君惟明正
感困窘﹐咦﹐外面商瑜那妮子竟然也擠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君琪身旁﹐她仰視君
惟明﹐哭泣著道﹕“君公子﹐君公子﹐你還認得我吧?我就是那天在精舍里暗助過
你們的商瑜啊﹐公子﹐二姑娘苦啊﹐她整日價自己折磨自己﹐自己譴責自己﹐茶飯
不思﹐以淚洗面﹐她對公子的關懷與縈念﹐連我這局外人也感動極了﹐她一直不肯
與那幫叛逆同流合污﹐一直嚴峻的拒絕他們任何表示﹐她天天盼﹐夜夜盼﹐終於將
公子盼回來了﹔但……但公子﹐你就忍心要她的命?要你這唯一的﹐對你愛深如海
的胞妹的命?君公子﹐人心是肉做的啊﹐你不能這麼狠絕……”君惟明進退維谷﹐
惱怒的道﹕“你們……唉……你們是怎麼了?”這時﹐金家的魁首──“大金龍”
金魁也大步踏入﹐他左肩血透重衣﹐頭頂的毛發象是被什麼東西刮去一大片﹐血糊
糊的好不怵目﹐沉穩的道﹕“老弟﹐這件事﹐老夫認為你值得考慮了!”君惟明急
道﹕“你傷了?當家的……”金魁沙啞的一笑﹐道﹕“你不也傷了?老弟﹐這些事
不值一提﹐令妹的這段公案﹐老夫斗膽求情﹐尚請老弟你放過算了!”一側﹐“飛
魑”金楚──也是渾身皮開肉綻的道﹕“就以這些血來說吧﹐君公子﹐流得已夠多
了﹐我們拿這些血向你諫求﹐請恕過令妹一命﹗”“毒拐”金尤摩也拐著腿﹐吊著
左膀子嘶啞的道﹕“君公子﹐你就比俺還狠上三成哪?”金麗也接嘴道﹕“瞧瞧大
伙兒吧﹐君公子﹐全在求你一個人了……”金魁嚴肅的道﹕“老弟﹐你再斟酌。”
君惟明猛一跺腳﹐長嘆道﹕“罷了──君琪﹐起來。”剎那間﹐一片雷動的歡聲響
起﹐震搖屋瓦﹐幾個人沖向前來﹐幫著商瑜扶起淚流滿面﹐驚喜過度而呈半暈迷狀
態的君惟明身邊﹐仰著頭﹐怯怯的道﹕“你……恕我了?”君惟明苦笑著﹐他俯下
臉﹐聲音小將不能再小﹕“不﹐謝謝你……”金薇興奮歡欣的大叫﹕“真的?”君
惟明點點頭﹐道﹕“當然。”金魁那邊呵呵大笑道﹕“好﹐好極了﹐君老弟果不愧
有一方霸主的氣度與涵養﹐這樣一來﹐老夫頭頂這塊皮毛雖被包驤的“皮口袋”刮
去了﹐卻還心甘情願!”君惟明走了過來﹐嘆疚良深的道﹕“連累你了﹐大當家…
…”金魁用力拍拍君惟明的肩膀﹐豪邁的道﹕“小事情﹐算不了什麼﹐那包驤功夫
的確了得﹐不過﹐他雖然刮去老夫頭皮一塊﹐老夫也以鞭發術將他絞成重傷了!”
君惟明笑道﹕“早聽說當家的挽在腦後這段長發蘊有奇功﹐可以纏牛絆馬﹐絞斷巨
木﹐包驤也吃大虧了!”金魁豁然大笑﹐道﹕“白發銀眉”官采賞了老夫一緬刀﹐
通在左肩上﹐老夫也給了他六記“青憐掌”﹐他那飛鏈金斧就稍差一點的從老夫頭
頂上擦了過去了﹐官采死得可惜。”君惟明感慨的道﹕“是的﹐這人的確是個人物
……”此刻﹐“八手煞”岳宏遠上前稟道﹕“公子﹐如今整個鐵衛府已經落回我們
掌握﹐‘涼山派’自掌門人定琛以下﹐確已全數撤走﹐‘大飛幫’僅存下來的三名
堂主‘尚義堂’﹐‘鞭繞三山’丁罕‘青刀堂’﹐‘風雲刀’李端﹐“銀翅堂’﹐
‘仙人掌’古安﹐俱已授首﹐他們一般爪牙則傷亡在三百人以上﹐剩余者全已逃竄
一空﹐‘白虎’刁忌在重傷曹敦力之後﹐亦被方青谷的火器所炙﹐又吃金尤摩兄趕
截過來擊中他兩拐﹐刁忌業已帶傷突圍了……”金尤摩呵呵笑道﹕“舅兄﹐你也別
光揀好聽的說﹐君公子﹐你瞧俺走路一拐一拐的不是麼?俺固然絡了老刁幾下子﹐
他那虎爪卻也賞了俺胯骨這里一記﹐還是我找個沒人地方﹐褪下褲子來包扎的呢…
…”一邊的金麗頓時粉面差紅﹐她狠狠擰了金尤摩一把﹐嗔道﹕“你這死鬼……”
岳宏遠忍住了笑﹐又接下去道﹕“獨龍教教主‘紫胡子’凌欣斷了一臂﹐已遭擒﹐
與他對手的關九﹐關當家也挨了三掌﹐受傷頗重﹐但尚不至有生命之危﹐他的六名
“大把手’陣亡一名﹐傷了三名﹐而‘獨龍教’的‘八角絞’‘十七雕’殘余的十
一個人﹐‘三十七雄’中的好手﹐差不多全宰淨了﹐他們的人馬二百名也幾個少有
生還﹗”他又道﹕“金楚金兄已殺了‘雙頭梟’趙品松﹐他自家也受了七處傷﹐金
麗金姑娘率伺‘金家雙鬼’艾家兄弟亦擺平了‘九獄頭陀”悟果﹐但是﹐金家雙鬼
的老二艾少福卻犧牲了……”
君惟明難過的移目至金魁臉上﹐傷感的道﹕“當家的﹐叫我怎麼說?……”金
魁搖搖手﹐紅顏笑道“罷了﹐岳老弟﹐繼續講下去……”岳宏遠舐舐唇續道﹐“‘
影子腿’的一雙腮全吃金尤摩金兄敲斷﹐但金兄左臂亦吃姓趙的飛腿蹴中﹐脫了臼
……”君惟明點點頭﹐道﹕“我們的傷亡呢?”岳宏遠低沉的道﹕“老麼穆厚戰死
了……舒雲﹐夏一郎也掛了彩﹐以外﹐弟兄們傷亡約在兩百人之譜﹐‘大飛堂’的
弟兄損失也在百人以上……”君惟明痛惜的道﹕“你也受了傷吧?焦二貴呢?”岳
宏遠還苦笑了一下﹐道﹕“我全是皮肉之傷﹐不要緊……焦二貴如今正協同羅昆在
救助傷亡﹐清理斗場﹐譚子多也在那里幫忙……哦﹐是了公子﹐‘白斑煞’雷照已
由童剛下毒﹐癱瘓多時﹐方才我們在後面找到了他﹐但是﹐他……已自絕了……”
他正說到這里﹐金魁已大步行過﹐他攏著君惟明﹐慈祥又關切的道﹕“下去吧﹐老
弟﹐這里交給他們收拾﹐那一個該如何處置他們會明白的﹐你身上的傷勢不輕﹐急
須療治﹐你的這幾個對手都是頂尖的人物呢﹐難為你卻一並將他們擺平了﹐而且﹐
若不是那童剛的腦袋自空而落﹐這場火拼只怕還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君惟明
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他又站住﹐伸出另一只手﹕“妹妹……”君琪驚地額抖
了一下﹐頓時再度熱淚盈眶﹐她奔上前去﹐緊緊的用力的握住了哥哥伸出的手﹐而
哥哥的手多麼溫暖啊又多麼柔軟啊……悄然的﹐金魁將一旁的女兒拖了過來﹐把自
己挽著的君惟明的膀子交給了金薇﹐金薇略一忸怩﹐便差紅著臉兒﹐表面上輕淡﹐
陪里卻緊切的挽了上去。
於是﹐一行人從“丹樓”上緩緩下來﹐樓門石階上﹐兩名白袍勇士正架著一個
形容憔悴的白衣人等在那里──“四白龍”之首的商吉﹐商吉目注君惟明﹐深深躬
身為禮﹐而後面的商瑜已驚喜的大叫著奔向她的哥哥……走出“丹樓”﹐君惟明沉
痛的看著四周﹐只見遍地遺屍﹐處處血跡﹐一些白袍與黑衣的弟兄們正在肅穆的清
理戰場﹐情景蕭然而悲涼﹐往日的威盛﹐今朝的愁慘﹐好不令人感到辛酸……空氣
中飄散著腥膻的氤氳﹐那般淒楚﹐“鐵衛府”依然矗立﹐在血與鐵的江湖上矗立﹐
風雲詭譎的日子過得如何艱險﹐而恩怨業已了了﹐屬於哪里的歸向了哪里……有四
句偈語是這樣說的﹕“人虧天不虧﹐世道轉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全書完
熾天使書城
掃描校正﹕LuoHuiJun﹐小勤鼠書巢﹕http://book999.126.com
Mhttp://book999.yeah.net﹐請在轉載時務必保留此信息。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