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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 龍 手

               【第 七 章】
    
      平賢風目光一瞥之下,連傷了自己二員大將,不由險些連肺氣炸,他聲嘶力竭
    的大叫一聲,抖掌猛劈來,將搶救「三叉鬼影」僅剩的一人。
    
      狄洵一翻手中長扇,打落平賢風的鋼竿,略一側身,又躲過另一把鋼刀,手腕
    一震,長扇已飛捲向「三叉鬼影」。那人驚恐的一叫,急速的出手,想擋開長扇—
    —平賢風的鋼竿亦同時截向狄洵那只飄浮的掌影,長身而入——彷彿去捕抓流螢而
    只空撈流螢的電尾,那只孤零零的掌影倏然飛過,那人痛苦的「哼」了一聲,打著
    轉子滾倒於地。
    
      平賢風的三員大將無一倖免,心頭一緊,目眥皆裂的奔向狄洵,連連劈出十一
    掌。
    
      狄洵猛一轉身,已鬼魅般的閃開。
    
      平賢風的一張臉越發蒼白,他狂叫一聲,聳身躍上,在半空中,已連連揮十招
    十九腿擊瀉向欠身而來的狄洵。
    
      結果——眼看著平賢風手中的鋼竿已筆直戳向狄洵胸膛,銀閃閃的竿身顫動得
    像個網裡的波紋在起伏!
    
      狄洵不驚不慌,似挺立於洶湧的水流中,那麼難以相信的硬生生的,猛剎住了
    急亂的身形右手快得不可言喻的斜砍猝挑。
    
      「噫」的一聲,顫抖著呻吟,平賢風的鋼竿再被蕩起像蛇一樣的扭動。
    
      平賢風雙目驟睜,自己發出的十招十九腿奈何不了對方,一下子全被封住了,
    他恨得一咬牙,只得慌忙收掌躍向一旁——狄洵眨眨眼,平淡的道:「平莊主,現
    在你該知在下所言不假吧!」
    
      「吧」字在他舌尖上打著轉兒,長扇揮得「呼呼」一陣急響,一式「飛龍在天
    『已殺到平賢風面前,招式未盡,一抖手腕,突又變招!
    
      在平賢風的感覺裡,自己已成了對方手中的傀儡,好像要讓自己怎麼動就怎麼
    動,自己根本沒有自由動的能力。
    
      在出手換招裡,對方動作之快,每每能在自己出手之前制了先機,對方好像很
    瞭解自己武功招數,老是先等在那兒!
    
      雙方的爭鬥再度展開,如今已成了一對一,狄洵攻勢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可捉
    摸,好幾次都逼得平賢風手足失措,狼狽不堪!
    
      從他們雙方開始拚殺,一直到現在,時間也差不多只過了兩炷香工夫,而在這
    短促的時間裡,「三叉鬼影」已全部喪命,而平賢風也被逼得打轉。
    
      場中兩人翻飛縱橫著,但沒有人出聲,除了間或的叱喝,甚至連呼吸都是那麼
    沉重。
    
      平賢風猛攻十掌,並且在出手中,將他們平家獨創的小巧騰挪之技加入,一根
    鋼竿舞得飛快做冒險。
    
      老實說,平賢風已經戰得精疲力盡,但是,他仍不敢拚著使用險招,勉強保持
    著一點元氣,「藍玉山莊」及「七眨閃」在江湖上都是金字招牌,他必須用血,用
    汗來保住威信。
    
      於是——他身形掠飛的撲騰風聲十分強烈,手中鋼竿點點生寒,但是他卻極少
    悍然撲向敵人。
    
      他知道如果再繼續打下去,落敗的一方必定是自己,所以他鋼竿揮得嘩啦啦響
    ,口中卻道:「你真是『降魔』狄洵?」
    
      這也是一種戰略,平賢風風希望得到片刻的喘息機會,以便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狄洵注視著他,淡漠的道:「毋庸置疑!」
    
      他的語聲冷冷的在空氣中蹦跳,半晌,平賢風深沉的道:「你的武功比傳說中
    的高明,我們雖是對立的敵人,本莊主亦是相當佩服!」
    
      狄洵聽出他盡扯一些不相干的話,心中當然明白他的用意,冷澀的一笑,道:
    「如果平莊主不想打了,在下絕無異議,只是勝負如何,平莊主心裡應當有數了。」
    
      平賢風風目光一冷,厲聲道:「狄洵,『藍玉山莊』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狂的
    太過份狄洵狂聲大笑,突然停止,哼了哼,靜靜的道:」天下武林,還沒有一個名
    號能夠唬得住我『降魔』狄洵,何況是區區『藍玉山莊』。「平賢風風勃然大怒,
    吼道:「你的狂,只怕今天用錯地方了。」
    
      說話中,手中的鋼竿揮向對方,大喝一聲,揚手又推出十一招!
    
      蛇一樣的猝然側滑,狄洵抖動長扇,砸向猛襲而來的平賢風風,逼得他狼狽跳
    出。
    
      強烈的勁風呼嘯波蕩,狄洵平射而出,猛揮雙掌,撞擊而到!
    
      平賢風風沉喝一聲,立樁坐馬,雙手輪番出擊,鋼竿呼嘯沖激,掌風有如鐵板
    沉雄。
    
      狄洵身形縱橫飛舞,心裡卻在思維如何對付平賢風風,可以速戰速決,他一面
    想著,一條淡淡的影子,不可捉摸的飄移旋走著……
    
      鋼竿「呼呼」擦著他的耳旁掠過,狄洵突地一個仰翻,直撲向敵人,平賢風風
    一架未中,嚇得迅速傾力側躍!狄洵手中長扇竟然脫飛而出,似一把堅硬無比的鐵
    杵,那麼筆直的飛瀉至平賢風風面前。
    
      平賢風風本來可以避過長扇,但是,他卻做了另一個選擇,斷叱一聲,就近撲
    去搶奪那把扇子,他的目的是要狄洵手中沒了工具。
    
      但是——他的手臂剛剛還差一線就能沾上扇子了,隔著那麼遠的狄洵已驀然閃
    到眼前,一隻手接住扇柄,一手只斜豎的手掌,抹頭吹了下來。
    
      平賢風風大吼一聲,頭微揚,右手鋼竿筆直的刺向對方,左手仍不死心的想去
    搶那把扇子,手觸處,果然被他碰著了,對方用力一握,那扇子卻驀地像一具石頭
    將他震飛二步之外!
    
      站在一旁的杜老三歎了口氣,平雁于顧不得身上的傷,急步跑出,道:「爹,
    你不要緊吧!爹……」
    
      平賢風風氣得臉上全變了形,揮開平雁于,拚命再度撲向狄洵,銀色尖銳的鋼
    竿揮舞如風,上手就是一掄急攻快打。
    
      本來,平賢風風跟狄洵沒什麼糾紛,但他與杜老三是幾十年的朋友,而他在江
    湖上,名氣混得比杜老三響,兩人情感深厚,這次杜老三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狄洵
    報仇,平賢風風便一力相助!
    
      杜老三曾希望平賢風風傾全莊之力,以車輪戰,人力戰來消耗狄洵的體力,但
    是,平賢風風認為不必,於是只帶了得力的助手「三叉鬼影」及自己的兒子前來助
    陣而已,想不到敗得如此淒慘!
    
      眼看「藍玉山莊」傷亡慘重,在江湖上的威聲頓失,叫平賢風風何不又羞又愧
    ,憂憤攻心呢!
    
      兩人再次展開拚鬥,狄洵長扇上下翻飛,縱橫交舞,潑不進一滴水,插不進一
    根針,卻又是那麼變化多端,拈東打西,令人防不勝防,躲不勝躲,平賢風風卻節
    節後退,情況危急!
    
      過了片刻功夫——「嗤」一聲清脆的衣帛裂聲,平賢風風的衣袖硬是被狄洵扯
    了下來。
    
      平賢風風嘴角抽搐了一下,茫然的望著地上自己的衣袖……
    
      激戰多時,他身體已感到有些疲乏,他盡力忍耐著那逐漸加強的勞累感覺,盡
    量採取被動,只守不攻,但求不敗!
    
      冷冷一笑,灑脫的搖動扇子,狄洵道:「平莊主,勝負乃兵家常事,咱們就此
    打住吧!」
    
      平賢風風以他身為「藍玉山莊」莊主之尊,實在拉不下這張臉,他一摸左邊被
    扯斷的衣袖,瘋了一樣再度撲上——杜老三一看情形不對,忙喝道:「平莊主,別
    衝動!」
    
      喝聲中,這位「藍玉山莊」莊主已不顧一切的衝過去,鋼竿如雲滾風嘯,浩然
    出手,口裡仍不甘示弱,威武的道:「小子,你分明找死!」
    
      狄洵漫不經心的一哼,長扇飛舞掃砸,削瘦的身驅倏然一斜,猛的震開了鋼竿
    ,猝然撲向平賢風風,平賢風急忙想變招,但距離已經太近了。
    
      他猛的坐身,雙掌用力上崩,突然一咬牙,猛的飛身而起。
    
      杜老三睹狀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平莊主必輸無疑,他急叫道:「平莊主請快
    住手!」
    
      平賢風風一再受辱,如何能停住,右手鋼竿猛揮追斬,狂吼連連,氣得臉色發
    白。
    
      狄洵左右閃晃,一邊閃避過去對方的十一招九式,頸也不回,反手倏抖,長扇
    流星似的向對方飛射,去勢是那麼快,悲呼起處,平賢風風險險閃過。
    
      狄洵冷森的一笑,像一隻箭矢似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翻折,長扇未落地之前
    ,他又已接住。
    
      平賢風風的鋼竿閃耀交刺,掌風如浪,翻翻滾滾,氣煞人的卻是老沾不上敵人
    的一根汗毛,這場令人咋舌的拚鬥,到底要維持多久?
    
      雙方暫停了拚鬥,平賢風風咬牙吼道:「狄洵,我平賢風風與你誓不兩立!」
    
      狄洵眨眨眼,安祥的道:「要說這話之前,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免得笑掉人家
    的大牙!」
    
      他說話的口氣,永遠這樣不慍不火,一點也不像是在對敵人說話,越是如此,
    越是叫人火上加油,恨得牙癢癢。
    
      杜老三實不願他們再打下去,忙跟平雁于跑過來,歎息道:「平莊主,咱們走
    吧……改天再找他算帳!」
    
      平賢風風黯然側首,低沉的道:「想不到『藍玉山莊』成名十數年,今日敗得
    這麼慘重。」
    
      杜老三沉默了片刻,啞著嗓子道:「平莊主,『藍玉山莊』可用之材甚多,今
    日遭點小挫折,何必灰心?」
    
      平賢風風搖搖頭,道:「難道要傷亡到最後一兵一卒才算敗嗎?我身為莊主,
    一敗塗地還不夠嗎?」
    
      平雁于蹣跚的走到兩人身邊,頹唐的道:「爹,事已至此,咱們正應該設計斬
    除這廝,重振『藍玉山莊』的聲威才是……」
    
      他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起來,一會兒痛罵,一會兒歎息,竟沒有把狄
    洵放在眼裡,狄洵也無所謂,冷冷的看著他們。
    
      平賢風風臉上的肌肉顫動一下,他非常疲倦,勉強的道:「罷了,技不如人,
    只怕『藍玉山莊』之名將在江湖上消失了……」
    
      說到這裡,他神色黯了黯,道:「『藍玉山莊』一向在四川一帶,佇立不搖,
    只為強出名,畫虎不成反類犬,咱們栽了,這一栽,基業就算瓦解了……」
    
      杜老三微微苦笑,歉然的道:「平莊主,都是杜老三為你惹的麻煩……」
    
      平賢風風拍拍杜老三的肩頭,強顏一笑,道:「老兄弟,為何竟出此言,你我
    本該互相扶持,這原是愚兄份內的事……」
    
      平雁于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道:「對了,可以請師父來莊裡襄助一臂……」
    
      平賢風風臉上首次展露出一絲微笑,道:「我一時湖塗,不錯,請……」
    
      他察覺狄洵在旁,故打住不往下講,他有些興奮的道:「只要有他來,不怕不
    能除了這廝。」
    
      狄洵默默頷首不語,他似乎並不關心將請什麼人來對付他,他只是靜靜的站著
    ,好像他跟眼前三個人根本就互不認識似的。
    
      老半天了,狄洵方才笑笑,道:「三位,這是在下居住的地方,如果你們沒事
    的話,就請速回,不過別忘了把『三叉鬼影』及田長竿的屍體帶走,死人總是令人
    不悅。」
    
      平賢風不似前面那樣垂頭喪氣,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道:「狄洵,今天你不
    殺我們,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因為你將沒有機會了。」
    
      狄洵笑著點點頭,道:「或許吧!不過,在在下印象裡,好像沒有後悔過,如
    果有這麼一天,得個新經驗,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事。」
    
      平賢風風不再多說,一擺手,三人草草把「三叉鬼影」三人給埋了,杜老三去
    慌忙回身抱起「陰山鬼」田長竿的屍體,平賢風風扶著他的兒子,又狠狠的瞪著狄
    洵,迅速的朝來時路逸去。
    
      此際,東方的一抹魚肚白已微微露出,空氣中有著寒氣,空氣中飄蕩著淒清與
    灰黯,昨夜已成過去,但,昨夜過去的人卻也和昨夜一樣,永不回來了。
    
      狄洵回到小巧精緻的竹屋,心中有些許不捨,但他終於要離開,他個性並不完
    全適合隱居,他只是在一陣奔波後,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可以完全放鬆,供他
    舒適的休息。
    
      所有嘈雜的人聲都已離去,只剩他一個人靜靜的坐著,他是需要一點時間,才
    適應心中所作的決定,因為這裡自此不可能再有平靜了。
    
      沒有家庭的牽絆,他原可以好好闖了一點名堂出來,無奈好管閒事的本性,在
    江湖上短短的時間裡,的確混了個響亮的名號,誰聽到「降魔」狄洵天不肅然,但
    這又代表了什麼?
    
      跑江湖就是如此,難以分辨是非,為了芝麻小事就自找麻煩,生生死死也就是
    那麼回事。
    
      他靠在太師椅上,閉著眼享受一下片刻的寧靜,只要一離開這裡,這樣的時候
    只怕不多了。
    
      他知道小郁小雯在後山的小山洞裡,正焦急的等著他前去,但他暫時不想去,
    他們擔一下心,等見到他無羔時,就會破顏而笑了。
    
      他拿了「彩紅珍珠劍」,他只是好奇,他認為這柄寶劍一定有一個動聽的故事
    ,失蹤了五十年,突然又出現,這說明了些什麼?
    
      對寶劍他亦不甘寂寞,它要尋找知音,解開它藏有的密秘,而自己很可能他就
    是這把「彩紅珍珠劍」的知音,不是嗎?
    
      寶劍猶不可被埋沒而沒沒無聞,更何況是人?一個可以成為英雄的人。
    
      在很久以前,他就聽過這把「彩紅珍珠劍」之名,至於它本身有什麼故事,他
    卻從未聽人提過,不過,那沒關係,凡事總會有人去做,這件事就由他來做吧!
    
      他要重回武林,他為調查「彩紅珍珠劍」的用途,及他的故事,他第六感告訴
    他,這故事一定動人,一定好聽,所以他非常有興趣。
    
      他緩緩離開竹屋,他已在屋內瀏覽許久,裡面每一樣東西,他對他們都有一份
    極深的感情,但他並不帶走任何東西,他是不善被感情糾絆。
    
      他狠起心,面無表情的,點燃火焰,瞬間這幢自己心愛的竹屋已夾雜著劈啪啪
    的燃燒聲,完全陷入熊熊的火光裡。
    
      一片紅焰沖天而起,與白皚皚的雪,成了一個極鮮活的對比,刺激人的感官。
    
      火苗子亂躥亂舞,一些物體已被燒成灰燼。
    
      紅彤彤烈焰,映得天空全帶著朦朦的暗紫,炎熱的空氣足能將人逼得窒息,他
    的仇家不少,有人能找到,其他的人一樣能夠,而他的鍾愛如何能任人糟踏,與其
    如此,不如讓它結束在自己手中,那還乾淨些!
    
      他嘴角閉成一條微微的弧,他是心疼如此優雅的竹屋毀於烈火,但他決不後悔
    ,從小到大,他還不知道後悔的滋味呢!
    
      這棟原來清雅而脫俗的竹屋,此時已成為一片火海,烈焰飛騰,火花四濺,竹
    壁木樑坍塌散碎,煙霧迷漫得令人睜不開眼!
    
      即使在重重仇敵圍困之下,他都不會有絲毫的緊張與惶恐,但在這一剎,他內
    心暗地企盼,火能夠燒得慢一點,他還沒有完全能夠平靜。
    
      一陣劈啦的燃燒爆裂聲,接著又是一陣聽來辛酸的屋宇倒塌聲,他感到有一點
    點的辛酸,這其中還夾雜著一點點苦澀……
    
      燃燒著的竹片頂棚,嘩啦啦的倒下,迸飛四射,火苗子飛舞,東方被照得更為
    明亮,有一片耀目的金霞,今天,將是個好天氣!
    
      經久不化的白雪,因為多人的踩踏,一個個腳印仍然清楚可見,就是這些腳印
    破壞這裡的平靜安祥,這是福亦是禍。
    
      這幢小巧精緻的竹屋,這時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殘餘木干與支離的竹燼仍
    在冒著青煙,屋前原有幾株松樹,也被火熏得焦黑,看來令人頹喪!
    
      狄洵靠在松樹樹幹上,長長吐了一口氣,他應該離開了……
    
      突然——在山坳的轉口,有紛紛雜雜的腳步聲,雜亂加上繁囂,這說明了來的
    人不在少數。
    
      狄洵苦笑一下,他沒有什麼道上的朋友,來的當然不會是好路數!
    
      狄洵找了一個雪堆後,靜靜的觀看來人的行動。
    
      很快——五十多條穿著同一色純黃的緊身衣,同一打扮的凶悍大漢已訓練有素
    的撲了過來。
    
      他們一接近,已倏然的散開成一個扇形,顯示他們做了相當的準備。
    
      這些漢子,一看到一堆廢墟,不禁傻了眼,怎麼在雪地裡會引起火災?
    
      這五十個人方才布好陣勢,接著一個年約四旬,態度雍容,身著一件灰袍,在
    兩名形容威武的大漢的簇擁下踱了進來。
    
      這像領導的灰袍人物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弄糊塗了,他向四周掃視了一遍,低
    沉的道:「咱們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才找到這小子的居所,莫不有人比咱們先到,
    他已經被燒死在裡面了?」
    
      他的身邊的兩個人,也似乎愣了,左邊一人怔忡了一會,低促的道:「門主,
    你看雪地上有幾滴血,這裡的確有人在這裡拚殺過了。」
    
      灰袍人望望地上,此時臉上微微透出一片紫紅,不悅的道:「古浩、古然,依
    你們看,狄洵那小子是不是已經讓人殺了?」
    
      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就是以心狠手辣而聞名的「昆山二鬼」。
    
      當然,由「昆山二鬼」的出現,就知道,這些人乃是「黃極門」的人,而他們
    的門主,正是那位居中的灰袍漢子,「虎冥子」項豪!位於項豪左邊的是昆山二鬼
    老大古浩,右邊的是他弟弟古然。
    
      古浩想了一會,低低的道:「以狄洵的武功來說,可能……沒那麼容易……所
    以……」
    
      項豪怒目一睜,目光閃射中,他大聲道:「哼,本門主就不信他有什麼通天本
    領,別人殺不了他,就由咱們試試!」
    
      說到這裡,他轉首朝他身旁的人,喝道:「給我搜!」
    
      眾人動作一致,微一恭身,五十多名黃衣大漢,正準備搜查現場時……
    
      忽然——有一條人影不知何時,以什麼身法,竟輕飄飄的飄到眾人面前,語聲
    冷冽的道:「久違,項門主!」
    
      項豪驚呼道:「你……你從哪裡來……」
    
      狄洵閉閉眼,道:「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項門主,你是從何處來呢?」
    
      項豪的臉色迅急往下沉,冷竣的道:「狄洵,不管你怎麼躲,上天下地,本門
    主一樣可以把你拉出來!」
    
      說到這裡,他又朝狄洵瞪了一眼,怒道:「哼!你還有膽量出來,我還以為你
    已經死了呢!今天你是逃不了了。」
    
      狄洵怪異的瞥了對方一眼,道:「逃?大概項幫主已經忘了,上一回是什麼人
    差一點逃不了。」
    
      「虎冥子」項幫主面孔一熱,二年前,在往黃河道上的路上,與狄洵起了衝突
    ,自己與他單打獨鬥,當時差一點就喪命當場,他視為生平莫大奇恥,今天他打聽
    到狄洵的住處,盡出「黃極門」所有菁英,決定一雪前恥,殺了狄洵報仇!
    
      項豪一瞪眼,沒有做聲,古浩已經憋不住了,大聲道:「狄洵,在門主面前,
    由不得你放肆!」
    
      半側過身,狄洵悠悠的道:「很抱歉,在下放肆慣了,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收
    斂,這位朋友,你當該如何?」
    
      古浩雙目怒睜,冷冷的道:「姓狄的,你明知道你放肆的時候,已經不多了,
    還不知死活!」
    
      狄洵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是這樣,在下更要放肆,以後沒了機會,不是很
    遺憾嗎?」
    
      項豪一跺腳,憤怒的道:「古浩別跟他嚕囌,退下!」
    
      古浩沉默下來,靜靜的退到一邊,項豪強壓住火氣,不悅的道:「狄洵,恩怨
    分明一向是本門主的做法,今天咱們就做個了斷吧!」
    
      狄洵瞇瞇眼,重重的哼了一聲,卻又淡漠的道:「了斷?你不敢跟我單打獨鬥
    ,只好以多來替你做個了斷,在下無所謂,只是你別說得太滿。」
    
      報仇雪恨事關項豪一門之主的聲譽威信,如果聽任他人隨意挑釁而絲毫不知反
    抗,受人凌辱而忍氣吞聲,那「黃極門」還有何種憑借在江湖上立足?
    
      可是他明明不是狄洵的對手,叫人左右為難!
    
      狄洵從他的表情,已看清他內心掙扎,他冷澀的一笑,緩緩的道:「項幫主,
    你不用為難,一起上來,在下還覺得省事些!」
    
      項豪憤怒而急躁,又有些難堪,尷尬的道:「狄洵你別狂妄,本門主這口怨氣
    咽吞不得,無論任何犧牲,在所不惜!」
    
      狄洵沉著臉,冷冷的道:「很好,話一出口,別到了時候卻吞不回去,那彼此
    就傷感情了。」
    
      項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大吼道:「給我殺!」
    
      五十多位黃衣大漢,聞聲之下,立即紛紛將狄洵圍在中心!
    
      目光迅速往四周巡視了一遍,狄洵的語聲忽然變得幽冷而至生硬,像是剎那間
    變了另一個人,道:「窩囊廢一群!憑你們這些料不會成氣候,項門主『昆山二鬼
    』何不一起上……」
    
      他的語聲尚未完,旁邊暴吼一聲,一個青臉削腮的黃衣漢子過來,掄起手中的
    五環大砍刀砸向他的面頰——狄洵帶著那麼幾分毫不在乎的味道,冷然道:「在下
    倒要看看你有幾兩重……」
    
      他不但身形未動,連腦袋也沒有歪一歪,雙手一幌,「叮噹」一聲,五環大砍
    刀斜著飛到一邊,那個漢子跟著一聲鬼號,跌了個大馬爬!
    
      狄洵手腕一轉,扇子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那麼飄逸的輕搖著,模樣兒大咧咧
    的,硬板板道:「這種角色也出來見得了人?」
    
      項豪的面孔驀地長了一大把,鐵青得弓罩上一層霜,周圍,「黃極門」
    
      夥計們圍上來,個個刀劍出鞘,彎上弦的德性。
    
      古浩干吼了一聲,沉厲的道:「狄洵,你果然是道上的高手,但是一個難敵四
    拳,別怪咱們不顧江湖道義!」
    
      狄洵雙眼閉了又睜,冷澀澀的道:「在下還沒有聽過貴門什麼時候顧過江湖道
    義,這句話是句廢話,多說無益!」
    
      項豪硬吞了一口唾液,臉色頓時黯了黯,他忍著氣道:「姓狄的,你欺我太甚
    !」
    
      狄洵灑脫的笑笑,道:「那就依閣下的意思處理吧!」
    
      項豪心頭一震,目光中有一抹陰沉而怨毒的仇意,努力吸了口氣,高聲道:「
    一起上!」
    
      立時,有八名黃衣大漢,每人手上的鬼頭刀倒提著,神情嚴肅而緊張,大步行
    出,紛紛舉刀猛砸向狄洵頭頸間。
    
      狄洵冷森的道:「你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一閃而出,長扇一揮,有四柄鬼頭刀已飛上半空,他的手掌同時候翻急掃,失
    去長刃的漢子裡有三名已被震倒雪地!
    
      剩下的五名大漢不由心膽俱碎,嚇得大叫連聲,回首求救,周圍立即又有五名
    黃衣大漢又一波的接應上來,撲向狄洵。
    
      狄洵如鬼魅般掠過,長扇劃過一道半弧,「卡嚓」之聲不絕,又有二顆人頭,
    帶著血肉模糊的頸項飛墜入雪地裡。
    
      而那二個無頭屍體,卻一直又大步奔出了好幾步才先後仆倒!
    
      項豪等人全身不住的顫抖,對方的紙扇,竟比一般武器更來得沉穩有力,這是
    什麼道理?
    
      這裡,是一望無際的雪山,純白的雪,地上有任何一點污穢都是清晰可見,而
    現在一滴滴鮮血,一具具的屍體,怎不叫人觸目驚心!
    
      一個粗啞的嗓子,口音帶著恐懼,道:「狄洵……你這麼歹毒!……」
    
      狄洵冷冷閒閒的一笑,道:「哼!我是隨時翻臉無情的,想安然生存,就別在
    道上混……」他的語聲未已,突然有兩股銳風襲擊而來,稍差一絲分左右從他的臉
    頰掠過。
    
      狄洵的身形如箭般直射而起,像一股風中煙霧,一個無實的幽冥,剛才還在眼
    前,瞬息間已消失無蹤,好像跟本沒這個人存在。
    
      緊接著人影閃晃,刀芒賽雪,往來不息的游動著,人聲在吼喝,在叱叫,好不
    緊張。
    
      一個虯髯漢子手執「韋陀杵」,一馬當先,破口大罵道:「狄洵,他媽的,龜
    孫子裝狗熊……」
    
      他話未說完,一片扇影已驀然襲來,他臉上、肩上全是血,好不狼狽!
    
      狄洵散散淡淡的一笑,冷冷的道:「這些還不夠給你們一個明確的教訓嗎?」
    
      有一個聲音鬼哭狼嗥的大叫道:「兄弟們,加點勁吧……」
    
      人聲呼叫著,叱喝著,吼喊道,無數閃電的點點寒光,尖嘯著自四面八方向他
    飛射而來!
    
      狄洵身驅如一隻巨雕沖天而起,一個盤旋,凌厲的長射而下,十幾個黃衣大漢
    沒有看清什麼,卻已急號著滾倒地下。
    
      他身形如電,來回閃掣飛騰,只有在人們一口氣的功夫,「黃極門」夥伴們,
    已躺下近二十個,熱血迸濺散灑,刀劍丟得遍地。
    
      悲號慘叫聲響成一片,活像是人間地獄!
    
      「虎冥子」項豪心驚肉跳,冷汗直流,今天帶來的人都是「黃極門」的硬把子
    ,怎麼一碰上狄洵,即如此的不堪一擊!
    
      圍在周圍的「黃極門」人手,還有二三十名,卻只敢遠遠立著吶喊叫罵,沒有
    人願意再提身向前,只狠起來練著口把式!
    
      狄洵冷漠的面龐上展露著一抹殘酷的微笑,他向四周包圍著的人冷冷的掃視了
    一遍,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打量著。
    
      項豪自己知道手下人已經失去了鬥志,他朝「昆山二鬼」以目示意,兩人立即
    快捷的躍向狄洵,由他們的身手看來,便知道是高手無疑!
    
      狄洵淡淡的笑笑,冷眼旁觀「昆山二鬼」奔移向圈內裡來!
    
      兩人亦不多說,古浩大吼一聲,「韋陀杵」舞起一片重重光彩,帶著呼轟勁風
    ,兜頭攔擊對方,古然亦吶喊一聲,雪亮的刀鋒朝狄洵身上招呼過來。
    
      狄洵猝然筆直彈射,「噹」的一聲,手中紙扇竟將古浩的「韋陀杵」硬硬震開。
    
      幾乎不分先後,長扇又飛蛇似的盤飛而下,古然亦被逼退了三步!
    
      圍立在週遭的人群紛紛重新加入戰場,他們以為自己有了靠山,任憑對方武功
    再好,也難敵「昆山二鬼」的凌厲攻勢!
    
      狄洵一聲厲叱,凌虛而起,長扇筆直彈飛,一片刺耳的兵器撞擊聲響得連串,
    滿天的寒光拋閃,狄洵的左掌已斜斬如刀,鮮血濺成一片,把白雪染得耀目無比,
    叫人震驚。
    
      那麼乾脆伶俐的劈斬了十個大漢,有的肝腦塗地,有的開腸破肚,五臟內腑,
    流了一地!
    
      被擊飛在空中的兵刃還沒有墜落,血肉在濺,哀號聲高曳著,一下子,又有四
    位「黃極門」的屬下飛了頭!
    
      敵人越多,狄洵的身形更快,動作更絕,更狠,就好像是來自地獄的魔煞!
    
      古浩簡直發了狂,瘋狂的吼叫著,喪失心志似追擊狄洵的影子,雖亦跟著自己
    的兄長,但卻像一頭笨牛在追逐著一隻蜂鳥,兩人如此兇猛,不但白費力氣,而且
    愚蠢可笑!
    
      現場成為混亂一片,慘號悲呼之聲,雜著吼罵與哭喊,兵器丟棄四周,恐懼的
    朝空氣裡吹殺,簡直是一種失去人性的野獸之鬥!
    
      狄洵悠閒而沉默的立著,淡淡的注視著「黃極門」的人瘋子般狼奔豕突,好像
    地上的人,及現場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連!
    
      半空中一聲厲叱,一條人影凌虛而下,身形甫落,已大吼一聲,叫道:「通通
    給我退下!」
    
      隨著他的叫聲,原來已晃動的人影,皆停了下來,「昆山二鬼」也跟在項豪的
    身旁,古浩恨得咬牙切齒,憤怒的道:「門主,狄洵這小子,不好惹……」
    
      古浩體格魁武,滿臉精悍,但現在看起來卻灰頭土臉!他的弟弟古然身材較他
    高瘦,面孔黝黑,唇上有一撮短髯,神態陰險而狂傲,現在卻是一陣白一陣青。項
    豪看地上一幅淒慘的畫面,地上的屍體有數十具,目光迅速往四周巡了一會,橫七
    豎八躺了一地,微微怔了一下,急促的道:「算你狠……」
    
      狄洵的目光望著眼前的竹屋餘燼,沉沉的道:「你應該知道在下一再退讓,只
    是閣下的部屬好像都不怕死似的。」
    
      項豪心頭一震,脫口道:「你想蕩了我『黃極門』?」
    
      狄洵淡淡一笑,卻是那麼森冷,道:「哪位心理正常的人,都不會喜歡血腥,
    如果項幫主能前嫌盡棄,在下欣然同意!」
    
      慢慢退了一步,項豪的面色迅速變化著,本身的力量根本沒法跟對方相比,只
    是自己的面子全失,所屬死傷慘重,在江湖上傳揚出去,如何在武林道上立足?可
    是,可是「死」又有幾人能夠看透?
    
      這場面很僵,實在令人發窘,「黃極門」人多勢眾,但是卻惹不起眼前這位俊
    逸的年輕人,這不是天大的諷刺嗎?狄洵一言不發,他不想乘勝追擊,他跟本就不
    喜歡拚鬥,不喜歡殺人!
    
      項豪的臉色十分難看,但是,他盡力的忍耐著,忍耐著……
    
      終於,項豪好像了悟什麼似的,寒著臉往圈外行,剛走出圈外,他又轉回身來
    ,道:「狄洵,你知道我不會就此罷休!」
    
      狄洵哼了哼,淡淡的道:「在下省得!」
    
      項豪緊閉著嘴,用力一揮手,帶著他的屬下迅速退去。
    
      「昆山二鬼」走在最後,臨走前,古浩還回頭狠狠的盯了狄洵一眼,道:「今
    天帳,咱們一起記下了!」
    
      閒散的一笑,平靜的道:「只怕你想忘,一輩子也忘不了!」
    
      古浩留下冷森的一眼,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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