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提到丘蘭兒,沙成山全身一震。他放下手中吃的,澀澀的道:「看來我沙成山
連個老婆都保護不了!」
方小雲低聲道:「我會替沙大快打探丘姐姐母子下落!沙大俠,只要一有消息
,我會立刻來告訴你!」
「謝謝!」沙成山右掌撫著方小雲肩頭,道:「我很擔心她母子的安危,然而
,我又不知從何處下手!」
方小雲緩緩把臉貼到沙成山胸前,道:「江湖上有太多的不幸,萬—……萬—
……」
沙成山面色酷寒的道:「沒有萬一!如果有人敢於傷害她母子二人,我沙成山
必會痛下殺手!」
方小雲低聲道:「別忘了,還有個方小雲在等著你,沙……沙大……哥!」
沙成山托起方小雲下巴,重重的道:「方姑娘,千萬別這樣!你知道我心中此
刻有多亂?如果你真關心我,愛我,就幫著我打探丘蘭兒母子的下落吧!」
方小雲面色紅潤,口角潮濕,她微閉起雙目,道:「當然,我會盡一切可能為
你打探丘姑娘下落,因為她是在方家集失蹤的!」
沙成山使勁摟住方小雲,道:「方姑娘,沙成山從心裡感激你!」
方小雲雙手摟住沙成山,道:「沙……大……哥……」
突然,沙成山低聲道:「不好,有人闖進來了!」
方小雲驚異的道:「會是誰?」
「噗」的一口吹熄了燈,沙成山左手摟住方小雲纖腰,立刻閃身到洞內一塊大
巖石後面!
就在這時候,從瀑布進口處射來一線燈光……燈光拖曳著一條長長人影,緩緩
的走過來,直待那黑影到了洞中央,方小雲驚異的道:「是我爹!」
沙成山點點頭,卻見方寬厚伸手在吹熄的燈上摸了一下,才沉聲道:「是小雲
嗎?你出來!」
方小雲緩緩轉出來,道:「爹,你老怎麼也來了?」
方寬厚冷冷道:「就你一個人?」
方小雲道:「是的,就我一個人在此地!」
冷冷一哂,方寬厚道:「小雲,你尚未出閣門,就開始瞞著爹了?這地上的東
西我會看不出來?」
方小雲道:「爹多心了!」
方寬厚向洞裡面遙望,道:「是要爹去找?」
他一頓又道:「昨晚只因來了『西陲二十四鐵騎』的人,爹才沒有詳細問你。
今夜你又悄悄出來,我猜你必有隱秘,果然被我料中。他是誰?」
方小雲未開口,她不能說,因為沙成山叫她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
然而,就在方小雲猶豫的時候,洞中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方捕頭別來
無恙?」
是的,沙成山緩緩的走出來了……灰髯一抖,方寬厚立刻上前,道:「怎麼,
原來是沙大俠在此,方寬厚失敬了!」
他回頭怒視女兒方小雲,叱道:「怎好把沙大俠留在洞中?為何不把沙大俠請
回莊上?
難道你忘了,沙大俠是我們一家救命恩人呀!」
笑笑,沙成山道:「是沙某不便露面,方捕頭多多包涵一二!」
方寬厚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到了我莊上,還有不進莊之理?沙大俠,如此
傳出去,方寬厚何以為人?」
方小雲忙上前,道:「沙大哥,我爹一片真情流露,就隨我們進莊去住吧!」
沙成山道:「不,此刻我決不能輕易出去,賢父女的盛情,我沙成山心領了。
只要賢父女替在下保密,再有三幾日我便全好了!」
方寬厚面色一緊,道:「沙大俠受了傷?」
方小雲立刻回道:「而且傷的不輕。今夜女兒來,除了替沙大俠送吃的,還要
替他把衣衫補好……」
方寬厚立刻叱道:「何用補衣服,馬上回莊去取一件新的送過來!」
沙成山對於方寬厚的表現,深覺過意不去,雖然他十分清楚方寬厚反覆無常,
且曾在井口對他施以偷襲。
但自己在此困境之下,方寬厚有此表現,也算差強人意了!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方捕頭的盛情,沙成山心領了。
千萬記住,別把我的隱身之地告訴任何人!」
方寬厚道:「那是當然!」
他一頓又道:「沙大俠,是誰傷了你的?」
「東海太極老人晁千里與他的門下貝海濤二人!」他淡淡的又道:「雖是一場
搏殺,卻能化解雙方恩怨,也是值得的了!」
方寬厚當然不明白沙成山話中含意,他只關心沙成山能在此洞住幾天!
笑笑,方寬厚道:「沙大俠準備在此洞住幾日?」
沙成山道:「三五日吧,方捕頭的意思……」
「總得讓小雲在此侍候你的起居。沙大俠,萬萬不可推辭!」
方小雲甜甜的笑道:「爹,我會的,沙大俠並未拒絕我的服侍,爹儘管放心回
去吧!」
方寬厚指著女兒,道:「你給為父的聽明白,除了替沙大俠送來新衫之外,一
應吃的也要拿最可口的。記住,沙大俠的傷未完全復原之前,決不能讓沙大俠輕易
離去!」
方小雲又是一聲笑,道:「爹放心,我會好生侍候沙大俠的!」
沙成山想不到方寬厚會變得如此關懷自己,感激之餘,便笑道:「真多謝!」
方寬厚端起地上油燈走向洞口,方小雲跟在後面,她要回去替沙成山取一件合
身的新衫來!
沙成山木然的望著走去的方氏父女二人,心中感慨萬干,不由得歎口氣,道:
「這就是江湖!」
沙成山坐下來,他伸出右臂面現愉快的自語道:「自己本來無法想通的『銀鏈
彎月』第三式——『雙星伴月』,想不到會在『太極老人』晁千里與『冷面豹』貝
海濤兩大高手聯合搏鬥中,陡然間施展出來,真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為了試探背上傷處是否已快復原,沙成山抖手撒出一片銀芒,便在油燈幾乎被
刃鋒削滅中,他奮力又施出那招「雙星伴月」!
但見「咻」聲起自極光之中,宛似出現兩盞銀燈在空中交織盤舞!
胸口刀傷不痛,背上隱隱麻木,沙成山知道尚須以內功心法加以療治,單靠藥
物是難以及早恢復的!
於是,他收住「銀鏈彎月」,立刻靜下心來默默運起內功,轉眼便滿頭汗水下
滴!
感覺中,有人在替自己拭汗水。沙成山睜開眼睛,見是方小雲,笑笑,道:「
怎麼又回來了?」
方小雲道:「你忘了?我是替你拿衣裳來的!」說著便把一件天藍色緞子夾袍
披在沙成山的身上!
沙成山忽然面色一緊,他想著——如果是丘蘭兒那該有多麼好?只可惜……方
小雲一旁坐下來,低聲道:「沙大哥,你一定又在想丘姑娘了吧?」
「是的,我不能不想她母子二人!不知現在她母子在什麼地方……唉!」
方小雲怔怔的道:「明天,我便派人四出打探,也許……也許會很快的知道!
」
沙成山道:「我不敢奢想,但我卻心中有數。方姑娘,我會找到她母子的!」
就在方小雲關懷備至、小心侍候下,沙成山除了背上的傷尚未痊癒,他已可以
施展身法躍高竄低!
這天夜裡二更天,方小雲正在洞中陪著沙成山吃飯,忽聞得洞外面有人吼叫:
「沙成山,快出來受死!」
露出驚異的目光,沙成山望著方小雲!
方小雲急急的道:「方大哥別動,我潛過去看看!」
洞外面又傳來怒罵,道:「沙成山,你的死期到了,還不快滾出來受死?」
沙成山重重的道:「是江厚生,龍騰山莊的莊主,『飛龍』江厚生!」
方小雲已走出五丈遠,聞言回頭驚道:「他們怎麼會找來此地?」
沙成山淡淡的道:「其實此洞早已不是秘密,至少無憂門的人就知道此洞!」
沙成山的話甫落,洞外面又吼叫,道:「沙成山,你在裡面裝熊?還是裝孬?
」
就在這時候,方小雲匆匆走回來!
她用力抱住要衝出洞的沙成山,急急低聲道:「沙大哥,千萬去不得!快,快
退回去!」
沙成山重重的道:「方姑娘,人要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沙成山不聽叫罵!
」
方小雲急急指著洞口,道:「不等你走到洞外,你便會被一排強弩射落下瀑布
了!」
一愣,沙成山道:「方姑娘,洞外還有別人?」
方小雲重重的點點頭,道:「不惜,月光下我順著暗影爬過去,豈止是五名弓
箭手,另外尚有兩個持巨斧大漢分別守在突崖上方,只有個瘦高錦袍大漢站在正面
吼叫!」
沙成山挫著鋼牙,沉聲道:「也好,我不出洞,且等姓江的老匹夫進來決一高
下!」
方小雲搖頭,道:「不,姓江的絕對不會進來,也許……也許他會另想他法,
逼你出洞!」
沙成山道:「逼我走出洞去?」
「是的,逼你出洞,例如,他會堵住洞口放把火,或者放入毒煙……」
沙成山冷冷道:「與其坐以待斃,何如放手一搏?方姑娘,你且退後,我自有
出洞方法!」
沙成山低頭抓起一件舊大衫便往洞口走,方小雲忙拉住,急急的道:「沙大哥
,難道忘了我家後院的水井?」
一語提醒沙成山,方小雲已拖著沙成山往山洞另一端走去。洞外面隱隱傳來怒
罵聲!
方小雲曾經從水井下面潛過,她很快的把沙成山帶到洞底,果見一片清水阻住
去路。方小雲道:「沙大哥,到我莊內躲起來,江厚生該不會搜我們莊子吧?」
不料沙成山冷冷的道:「方姑娘,我們先潛出去再說,此地已不宜久留!」
愣然仰視著沙成山,方小雲道:「沙大哥的意思是要離開方家集?」
點點頭,沙成山道:「而且必須立刻走!」
方小雲道:「沙大哥身上的傷……」
一聲苦笑,沙成山道:「我自己會照顧!」
他按住方小雲肩頭,又道:「謝謝你這些天來的關懷,方姑娘,讓我們出去以
後彼此保重!」
方小雲點點頭,道:「沙大哥決定的事情必然有理由,我就不強留你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既然如此說,方姑娘,我請你辦一件事情!」
方小雲道:「沙大哥,別說辦一件事情,便是叫我跟你走,我也毫不遲疑!」
沙成山雙目炯炯,沉重的道:「我請你替我監視一個人,這個人的一舉一動,
也只有你最容易監視!」
方小雲怔怔的道:「誰?」
「你爹!」沙成山雙目直逼方小雲!
「我爹?沙大哥,你懷疑我爹?」
沙成山道:「此情此景,我會懷疑任何人。方姑娘,如果剛才你鼓勵我從前面
洞中衝出去,連你我也會懷疑。現在,證明你對我是真心的!」
到了這時候,方小雲才明白,沙成山果然心細。她不由得點點頭,道:「好,
我答應你,監視我爹。但希望你仍然會看在我的真情份上……我是說……萬—……
萬一是我爹走漏消息……的話!」
沙成山咬咬牙,道:「再說吧,希望不是他!」
於是,沙成山與方小雲雙雙潛入水中,很快便浮到井面。
方小雲示意沙成山稍待,自己便首先攀上井口。所幸此時已近二更,後院果然
沒有人在!
方小雲低頭對井中沙成山道:「上來吧,沙大哥,上面沒有人!」
沙成山雙臂奮力一張,忍著背痛落在井口邊。他只是往四下裡看了一眼,便抱
拳對方小雲,道:「方姑娘,我們後會有期!」
方小雲急叫道:「沙大哥,容我取件干衣來給你換穿!」
搖搖頭,沙成山已躍上高圍牆。他未開口,一身水漬滴得宛如落湯雞,轉眼便
消失在黑暗中!
方小雲黯然神傷,心中在想:「如果沒有丘蘭兒,這次機會我就能抓緊沙成山
的心,只可惜……」
方小雲幽幽的走回房去了!
此刻,瀑布前面,「飛龍」江厚生已狂怒的吩咐兩名持巨斧大漢,道:「給我
殺進去!」
只見兩個粗壯高大怒漢,各自雙手握斧,並肩緩緩往洞中走去,兩支松枝火把
在前面照著。
其中一名大漢嘿嘿怪叫道:「沙成山,二閻王,我們『洞庭雙煞』來侍候你了
,你怎麼像個縮頭烏龜?他娘的,這哪會是傳言中的『二閻王』沙成山嘛!」
火把劈啪聲,加上足下碎石聲,兩個巨漢齜牙咧嘴的往洞中走著!
洞外面,「飛龍」江厚生憤怒的叫道:「石大魁、江為仁,你們兜上了姓沙的
嗎?」
洞中傳來一聲吼,道:「莊主,洞中確實有人住過,但卻不見姓沙的人影子!
」
洞口,江厚生沉聲道:「給我仔細的搜!」
洞中聲音已經微弱,江厚生立刻道:「走,我們都進去,我不相信沙成山這個
王八蛋會土遁!」
五名大漢立刻隨著江厚生也衝入洞中!
一行走的很快,三支火把分成前中後,照得洞中十分明亮!
江厚生很快的便追上「洞庭雙煞」二人,他怒叱道:「這洞往下坡斜,一定有
出口,你二人這麼慢,人早就逃掉了!」
汪為仁冷沉的道:「莊主,姓沙的怕早逃了!」
一行直追到一片水泉邊,已經到了盡頭,江厚生立刻憤怒的吼道:「好個方寬
厚,他真的不想活了!」
其中一個手持弓弩的漢子,道:「莊主,可要把姓方的找來?」
江厚生手一揮,道:「走,找姓方的去!」
其中一名大漢,匆匆往洞外面走去,口中沉聲道:「莊主,屬下去找他出來!
」
就在火把照耀下,一行又退出山洞。
江厚生當先往槐樹坡上走去。
在江厚生的身後,「洞庭雙煞」緊緊的跟在兩邊!
此刻火把已熄,月光下江厚生一行到了山坡上,迎面已見兩團人影往坡上撲過
來!
站定身子,江厚生金剛怒目的直視著來人!
不錯,兩個來人中,方寬厚已當先到了江厚生身前。不料方寬厚尚未開口,江
厚生一掌打得他口吐鮮血。
江厚生冷叱道:「人呢?你說他在洞中,人呢?」
也許這一掌把方寬厚打醒了,他猛然驚叫,道:「糟了,倒是忘了那山洞另有
出口……」
江厚生憤怒的又是一掌,打得方寬厚當場吐出兩顆老牙,沉喝道:「可惡,為
何不早說?」
勉強站定身子,方寬厚道:「那山洞的另一通口是在水潭中,我想不到姓沙的
也會知道那出口,所以我未曾向江老莊主提起,這……這也是百密一疏,是方某的
不是,不過……」
江厚生怒道:「這麼大好的機會,就這麼輕易叫姓沙的逃走了,可惡!」
方寬厚絕對想不到是他女兒方小雲帶的路!即使他猜到是方小雲放走沙成山的
,這時候他也不敢說出來!
方寬厚忙厚顏趨前,道:「江老莊主,沙成山為了自己妻兒在方家集失蹤之事
,他絕對不會輕易離去,依方某的看法,江老莊主且在我莊上稍作盤桓,姓沙的行
蹤由方某派人去探,如何?」
江厚生重重的哼道:「你應該比我清楚,姓沙的心狠手辣,心細如絲,他會再
上你的圈套?哼!」
江厚生手一揮,立刻率領著他的人往方家集方向走去!
槐樹坡上面,方寬厚撫摸著腫脹的臉,忿忿的道:「一定是這個丫頭壞了我的
大事,可惡!」
就在方寬厚正欲往莊內走去時,迎面,暗影中轉出一個人來,這人一副病懨懨
的樣子,口中深長的歎了一口氣:「唉!」
方寬厚幾乎驚昏過去,他期期艾艾的道:「你……你……你怎麼還……在……
」
是的,沙成山從一棵大樹上面躍下來,繞道攔住了方寬厚的去路!
那棵大樹他最是熟悉,因為他曾同「毒蜘蛛」柳仙兒二人在那棵大樹上面相處
了不少夜晚!
冷冷的,沙成山道:「方老捕頭,你太令沙某失望了!」
方寬厚驚異的道:「我們的話你都聽到了?」
沙成山冷冷的道:「包括你挨的兩個耳刮子沙某也清楚的看到了!」
方寬厚歎口氣,道:「沙大俠,方寬厚真的到了生不如死的時候了!」
沙成山嘿嘿冷哼,道:「方老捕頭,你少來,沙成山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
」
方寬厚道:「是的,你有太多理由不相信我的話,但你可知道什麼叫『人為刀
俎,我為魚肉』?這種令人生不如死的滋味,方某此刻便是這樣!」
沙成山見方寬厚挨打,連還手也不敢,知道他這幾句話一定是實情,遂冷冷的
道:「今晚且聽你說出真正原因,否則,你死定了!」
一聲苦兮兮的歎氣,方寬厚道:「我有不能為人道的苦衷,你就是手刃了我,
我也不能說出來!」
沙成山憤怒的道:「那麼,你就死吧!」話聲中,他右手食中二指並起,便往
方寬厚點去!
豈料方寬厚果然視死如歸,不閃不躲,緩緩閉起雙目,彷彿毫不吃驚的模樣!
於是,沙成山的指頭落在方寬厚的太陽穴上不即催動真力點下去。就在這時候
,黑暗中,一團黑影撲過來,口中尖聲,道:「沙大哥,手下留情!」
方寬厚猛然睜開眼睛,見女兒方小雲飛一般的撲過來,便不由得沉聲道:「你
來干什麼?」
沙成山見方小雲趕來,收起金剛指後退一步,道:「方姑娘,你怎麼會有這麼
一位善惡不分是非不明的父親?哼,原來真是他暗中通知龍騰山莊的江厚生!為什
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小雲驚愣的道:「爹,真的是你暗中把沙大俠的行蹤告知江莊主的?」
沉重的點點頭,方寬厚道:「不錯!」
方小雲面色都變了,她實在不敢相信會是自己的爹幹下這種事,尖聲叫道:「
為什麼?」
方寬厚歎口氣,道:「為了你,也為了你娘!」
方小雲抗聲道:「我與娘的生死關江厚生什麼了?」
方寬厚突然一瞪眼,叱道:「別再問了,反正此刻你的老爹生不如死,孩子,
就叫沙大俠殺了我吧!」
方小雲叫道:「爹,你總得告訴女兒,為什麼你要如此做吧?難道……」
沙成山冷冷的道:「方老捕頭,你也是吃過公門幾十年飯的人物,是非也分不
清楚?沙某對你的恩惠不敢求你報答,但你卻一而再的坑我,這就有欠光明了!」
方寬厚重重的道:「我當然明白。然而你怎麼會瞭解一個人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的味道?」
沙成山一怔,道:「你受制於他們?」
方寬厚道:「所以,如果你不馬上離開,我仍然會出賣你的行蹤,相信你已經
知道了!」
「是的,我聽到了你以奴僕般的口吻向江厚生說過的話。但是,我卻希望你能
坦白說出來,他們為什麼控制你!」
慘然一笑,方寬厚道:「我寧願死!沙大俠,我死則我的妻女可生。如果我說
出來,我一家便完了!」
一旁,方小雲尖聲道:「這不是真的,爹,這絕對不是真的,我不信他們……
」
沙成山咬咬牙,道:「這也許是真的,我似乎瞭解這中間的問題癥結了!」
方小雲淒厲的叫道:「爹,這是什麼世界啊!」說完便一頭撞入方寬厚的懷裡
抽噎起來!
沙成山緩緩的回身走去,他淡淡的道:「這就是人吃人的世界!方姑娘,我會
找出原因來的!」
方小雲未抬頭,雙目掉淚……方寬厚再一次逃過沙成山的手!
他雙目迷們,口中自言自語的道:「雖具俠義精神,然而孤掌難鳴,何況你自
己的妻與子尚不知下落,又怎能維護我一家安全?」
就在沙成山緩緩走入灰暗的夜色時,方寬厚摟著黯然神傷的女兒,往莊內走去
。父女二人誰也未再開口,連低語一句也沒有!
沙成山半夜三更敲開平安客棧的門,很快的,他命伙計牽出那匹烏錐馬便匆匆
的上路了!
如今他只能去找一個人,那個人便是「大漠紅鷹」戈二成!
是的,他知道「苗疆百毒門」的柳仙兒跟隨戈二成去了大漠。柳仙兒能跟定戈
二成,這比自己救了戈二成的命還要令戈二成感激。如果有戈二成協助,當然便多
了個柳仙兒,這對尋找丘蘭兒母子二人,是有幫助的!
令沙成山迷惑的是丘蘭兒母子二人失蹤之後,對方敵人竟然會了無音訊可悉。
如果是龍騰山莊或虎躍山莊的人幹的,他們也會通知自己。要如何把事情擺平,就
全憑他們一句話。
然而他們沒有!
那麼,又會是誰擄去了她母子?
小村上的一對老人說,來人是黑衣或青裝,這當然說的是龍騰與虎躍二莊的人
。鳳凰嶺龍騰山莊的人就是黑色軟皮勁裝!
然而,江厚生並未向方寬厚提及丘蘭兒母子二人的事,難道這中間還夾雜了什
麼原因?
不過有一點沙成山可以確定——那便是丘蘭兒母子二人必然會成為敵人用來捕
殺自己的誘餌。
只是時機尚不成熟,敵人在暗中不作冒然行動!
於是,沙成山便利用這一點,拍馬離開方家集。他要把戈二成找來,協助自己
共同對付敵人!
沙成山並非是個挾恩自重的人物,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將對付的敵人,力量太
雄厚,聲勢也太大了!
如果想救出丘蘭兒母子,自己一人之力怕很難得逞!
烏錐馬奔馳在大漠裡,沙成山但覺黃沙漫天,宛如黃霧一片。這日他來到一個
黃土小鎮上,就在鎮北頭的木橋邊上,沙成山才找到一家小飯舖!
鳥飛兔走,已是傍晚時分。
沙成山拉馬走到小舖前面,附近有個黃土水井,沙成山先把水袋裝滿水,便往
飯舖裡走去!
不料飯舖裡空蕩蕩的沒有人,連燈也沒有點上。沙成山向後院望,聽右廂房傳
來一陣咳嗽聲,只見有個老太婆佝僂著背顫巍巍的走出來!
老太婆手中端了一盞黃銅油燈,見沙成山站在那兒,遂走上前,道:「你是…
…」
「我是住店的,你老是這家店的什麼人?」
「我兒子開店,唉……只怕……」
沙成山只關心有吃有住,別耽誤明早上路就好了,聞言笑笑,道:「老婆婆的
意思是……」
老婆子抖著稀疏的白髮,把手上油燈放在一張方桌面上,緩緩回身,道:「客
官,只怕不能盡如客官的意思,我只能給你下碗麵填填肚子了!」
沙成山點點頭,道:「怎麼,你這兒沒伙計?你兒子他怎麼了?」
「小飯舖混口飯吃,哪裡請得起伙計?唉,我兒子啊!
他……」老太婆回身往二門走,話說一半不說了!
沙成山一聲苦笑,拉過板凳坐下來。他望著門外的馬,心中琢磨,得把馬喂餵
了!
廂房那面又傳來一陣咳嗽聲,這次沙成山聽出是男人的咳嗽聲,不由得皺起眉
頭!
取出水袋,沙成山先走出去餵馬。
他明白,這家小飯舖除了這個駝背老太婆之外,已無別人可以侍候客人,今夜
能有碗麵吃,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沙成山回到店內,老太婆已經把一大碗麵端出來。那老太婆把面放在桌上,道
:「吃完了你自己找地方歇著吧,我不伺候你了!」
沙成山忙問道:「我找哪個地方歇?你們沒有客房?」
老太婆指著西面,道:「西廂房有個土炕,你就在那兒睡吧!」
老太婆走了,她根本不管沙成山便匆匆往後面走去!
沙成山吃著面,聞得後院忽然傳來一聲狂叫:「我要宰了他們……咳……」
沙成山一愣,心中思忖,這一定是老太婆兒子的咒罵聲。不知這家小飯舖出了
什麼麻煩?
沙成山匆匆吃過麵,天已黑下來,他伸手端起桌上油燈便往後院走!
果然西廂房有個大通炕,上面舖著厚厚的毛氈,就是沒有棉被,炕上放了幾隻
竹子枕頭。沙成山先盤腿坐下來,默默運起內功心法……就在這時候,對面廂房又
是一陣咳嗽聲。咳嗽聲未已,忽又傳來老太婆的驚泣:「阿寶,你又吐血了呀!」
夜來人靜,只聽男子聲音,道:「娘,不用再抓藥了,我傷的很重,怕是沒得
救了!」
老太婆的聲音,道:「阿娟這賤女人,她也真的狠得下心腸……」
那男的止住咳嗽,喘道:「我一定要殺了他們,否則,兒子就是變成厲鬼,也
要找上他們索命!」
沙成山伸頭望望天:「二更了吧?」
他無法靜下心來運功,因為對面又傳來沉悶的咳嗽聲,那種聽起來宛似要咳破
肚皮的沉悶聲。
沙成山便想倒頭睡,怕也休想睡得著……就在這時候,前面傳來擂門聲,有個
粗重的聲音,道:「阿寶哥,開門呀!」
只聽得老太婆的聲音,道:「是虎子嗎?來了!」
開門又關門,沙成山隔著窗子看過去,只見是個粗漢跟在老太婆後面到了對面
廂房裡。
只聽得粗漢道:「阿寶哥,你好些嗎?」
老太婆歎口氣,道:「吐血越來越多,唉……」
粗漢猛的怒罵,道:「嬸子,我去找他們拚命!媽的,阿娟嫂也太過分了!」
又是一陣乾咳,叫阿寶的店東歎道:「我們這十幾家人聚的小鎮上,即使所有
的人聯手,也不是那三個喇嘛對手,沒得倒白白送命!虎子,你千萬別衝動!」
「玉石河谷的關帝廟裡怎會住了三個可惡的喇嘛!他們一到這兒便拿吃拿喝,
阿娟嫂也被擄了去,媽的……」
沙成山聽得夠清楚,雖然他也聽到老太婆叫虎子小聲,店裡住了客人,但沙成
山已經站起來!
就在這時候,突聞得虎子聲音,道:「我再走一趟玉石河谷!你放心,有機會
我下手,沒機會我走人!」
於是,便聽得「咚咚咚」的腳步聲!
老太婆已跟著走向前面,道:「虎子呀,你能勸你阿娟嫂回來就好,千萬別同
那三個喇嘛動手!他們可都是能人呀,你打不過他們的!你看你阿寶哥,他還學過
武,尚且被他們打得口吐鮮血臥在床上,你……」
粗聲憤怒的虎子,道:「老嬸子,我看到阿娟嫂同三個喇嘛混在一起,我心裡
就冒火。你關好門,我走了!」
虎子的身材真高大,至少沙成山在心中是這麼想,因為沙成山就跟蹤在他的身
後!
是的,沙成山心中思忖,既然睡不著,何妨跟上去瞧瞧?更何況店主東也是老
婆被人擄去,不論店主東的老婆心中是否願意,至少與蘭妹的失蹤在某一點上有些
相似,這就不能不插手管管了!
月夜裡,虎子走地有聲,不時踢起一陣沙塵飛揚!
沙成山遠遠的小心跟著,荒草沙丘,他不怕虎子會突然消失!
半個時辰未到,突見遠處一道土山,青草隱隱遮蓋到半坡上。
就在一道山溝附近,幾株不算高的樹叢下有一座大廟,廟前面有個小場子,廟
兩邊有旗斗豎立著!
虎子到了廟門前,便立刻雙手攀上牆頭,他高大的身子就坐在牆頭上不即下去
!
沙成山想笑:沒有竄高躍低的本領,也敢跑來救人,真是自討苦吃!
沙成山等到虎子跳入廟內,他才騰身上得高牆,於是,這座關帝廟他才看清楚
!
原來這座關帝廟四周圍牆,進入前面廟門三丈遠,便是大殿,東西兩邊各三間
廂房,廟院內尚有三棵樹,三月陽春,樹葉茂密!
不等虎子走入大殿,沙成山便騰身躍到樹上面。他悠然自得的坐在樹葉叢中,
就等著觀看虎子怎麼對付廟中三個大喇嘛了!
不過是半盞熱茶工夫,沙成山陡然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錦袍的大漢,雙手握著一
把大關刀,虎虎生風的直往右面一排廂房中走去!
沙成山在樹上又想發笑,因為他看清楚從大殿中走出來的人正是虎子!
是的,也真難為虎子,他竟然扮成關二爺身邊的周倉模樣,拿著關刀過來了!
虎子走近窗前,突然自窗內傳出一聲女子尖笑聲:「啊……佛爺,你捏痛我了
!咯……」
猛的一頓手中關刀,虎子怪聲吼道:「狗男女,污了關聖大帝廟堂,快出來受
死!」
怪聲甫落,便見三條人影紛紛從門內衝出來!
沙成山看的十分清楚,其中兩人還正在穿衣系帶,有些狼狽模樣!
三個人的手中都帶著鋼刀,大概虎子的裝扮太像了,三個人立刻驚異的站在一
起,其中一個沉聲道:「你……你是從哪裡……走來的?」
虎子怪吼道:「周爺爺是由大殿上過來的,快讓那叫阿娟的女人滾出佛門淨地
,否則……」
他頓頓手中關刀,又道:「小心我宰光你們!」
然而他身材高大,出手威猛,大關刀雖不鋒利,但他卻福至心靈的退一大步,
雙臂一揚,大關刀斜劈,「呼」的一聲直往敵人頭上砍去!
紅衣喇嘛猛的一縮身,果然不出沙成山所料!
在他收刀一尺之後,砍刀立刻流電也似的到了虎子面前,怪異得令虎子暴退不
迭!
於是大關刀就在虎子身前左擋右攔的不成章法,倒逗得另外兩個紅衣喇嘛哈哈
大笑起來……就在虎子一路被那紅衣大喇嘛殺得往廟門退的時候,突然間,那揮刀
的大喇嘛「啊」了聲,便在他的暴退中,伸手從後頸摸出一節帶著鮮血的樹枝!
事出突然——是的,連另外兩個喇嘛也撲上前來!
虎子豎起關刀,另一手扶著廟門直喘大氣……是的,他絕對不是三個喇嘛對手
。阿嬸說的對,這三人全是能人!
三個喇嘛剎時間便並肩站在一起,原來站在中間的高大喇嘛沉聲冷冷道:「何
方小子,膽上生毛了是不?竟敢在暗中向佛爺們偷施暗襲,媽的,算什麼英雄好漢
?」
頸上流血的喇嘛尖聲罵道:「狗操的,出來!」
樹上面,沙成山突然運起內力,雙臂抓牢樹枝猛的一陣抖動……「嘩啦啦」的
響聲,令地上站的三個喇嘛吃驚的看上去,三個紅衣喇嘛便不約而同的閃身在五丈
外站定。
只見那麼茂密而又青青的樹葉子,竟然雲片似的紛紛往地上落下,直待地上落
了寸厚的樹葉子。
沙成山在牆頭上坐著,他沉聲冷冷道:「三位出家人,你們是在罵我?」
月光下,病懨懨的沙成山,雙手環抱著前胸,不慍不火的緩緩跳下高牆,往三
人走去!
頸上的鮮血流個不停,大喇嘛哇哇吼道:「他媽的,你是誰?」
沙成山冷酷的站在三人面前,道:「三位,看來你們才是佛門罪人!」
三個喇嘛對望一眼,他們絕對不相信面前這小子會有那麼大本領,別說飛枝傷
人,便是剛才樹上的那手「撼天柱」功夫,三個人就看傻了眼!
然而沙成山的外貌實在容易遭人「誤解」!
不錯,他面無血色,而且——而且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中間的大喇嘛冷哼一聲,道:「你是什麼玩意兒?要你跑來管佛爺們的閒事?
滾你娘的蛋!」
沙成山哧哧冷笑,道:「咒罵足以顯示自己的怯懦,三位出家人,你們犯下佛
門大戒,當知萬惡淫為首的戒律吧?」
被戳破頸子的喇嘛猛的又橫起手中砍刀,沉聲道:「是又怎樣?你咬不了佛爺
一口!」
沙成山雙目一厲,道:「你們給我聽清楚,每人斷去一臂快滾!」
三個大喇嘛忽然仰天大笑,道:「媽的,你好像是西天來的索命神?狗操的,
你唬誰?」
另一個也尖聲道:「兩位師弟,我們合力做了這不長眼睛的東西!」
三個喇嘛已「品」字形把沙成山圍在中央。
正面的大喇嘛平舉砍刀,沉聲道:「我們認準了上,覷準了下狠手,千萬不能
稍存仁厚之心!」
廟門口,虎子已喘過氣來,他見沙成山乾瘦的樣子,又被三人圍在中央,便虎
吼一聲,道:「朋友,千萬小心哪,我來助你……」
虎子尚未走近,沙成山已怒聲道:「退開,別來煩我,進去領那女人快走!」
虎子一怔,道:「你不要我幫你?」
「你只能阻礙我殺人!」
虎子愣愣的道:「朋友,你能敵過他們三人聯手?」
「我沒有你那麼笨!」
虎子立刻明白沙成山是對自己的愚行不表同意,顯然這位瘦兮兮的朋友本事一
定不小!
就在這時候,三個喇嘛已抖起大紅袈裟,繞著沙成山旋走不已!
沙成山猛的又喝道:「還不聽我的?快進去帶走那女子!
你這傻蛋!」
虎子聞言,立刻橫著關刀跨進廂屋。
他雙目已赤,短髭抖動不已,見阿娟嫂上衣未扣,赤著白皙的雙足,遂沉聲道
:「阿娟嫂,快跟我走!」
不料屋子裡傳來女子聲音,道:「我不回去!開那麼一片小飯舖,吃飯不飽,
住屋又漏,我苦夠了!」
虎子粗聲道:「阿寶哥對你不壞,人要有良心!你就這樣子住在廟裡?你……
」
女人尖聲道:「我不回去,你殺了我吧!」
外面,三個喇嘛旋動的身形更見快速,沙成山的四周幾乎盡是紅衣喇嘛……而
沙成山卻又平靜的站在那兒垂著雙肩!
就在他聞得屋內女子聲音之後,重重的道:「大個子,女人狠了心,六親皆不
認,你走吧,回去告訴那個開店的,等著我會把這賤女人的人頭送過去,也好叫他
知道是誰殺了他老婆!」
屋子裡面,虎子粗聲道:「阿娟嫂,好死不如賴活,你真要被人砍下頭才死心
?」
突聞女子聲音,道:「阿寶都快死了……」
虎子狂吼一聲道:「誰說阿寶哥會死?你到底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女人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她驚嚇的踏著一地厚厚的樹葉子望著冷靜的沙成山
!
虎子一把拉著女人手腕便往廟外走!
就在這時候,旋動的人影突然往一個定點匯聚!
三團黑影宛如虎狼爭噬一擁而上,三把砍刀摟頭蓋面的狂揮而下,那種架式,
便是一座石山怕也會被劈裂!
暴叱半聲,「二閻王」沙成山身形力彈,「銀鏈彎月」便隨之而迎向上方——
好一片極光流閃,好一陣金鐵撞擊,極光中閃射出血肉點點,撞擊聲裡碎芒無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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