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假陰山裡 擒鬼獠】
身形在各種物體的掩遮下迅速往那片假山移去,片刻問他已到達,這是由無數
塊黑石經巧心堆砌成的「陰冥地府」形態,有死之門、長生橋、望鄉台、善蓮池、
迷心道及十殿閻羅殿,每一樣傳說中的地府形象都被活生生的砌造了出來,依序疊
壘著,延伸著,組成了這片假山,雖然沒有雕刻著神鬼之像,但那些空空洞洞的地
府建築,卻更增加了恐怖氣氛。
項真微微怔仲了一會,目光略一尋搜,已長身沖射上善蓮池,善蓮他裡果然也
有一池烏混的池水,不波不動,死沉沉的,裡面有黑石雕成的蓮花,卻像一個個屈
死在水裡的幽靈,那麼木呆呆的挺浮在那裡。
圍著善蓮池,是幾塊斜聳欲飛的黑色巨石,一條小小的石路在兩處黑石之間延
展而去,黑石高有八丈,若是不能飛躍而上,則只有沿那條小路上去!
項真當然不會愚蠢到沿那小路上去,他吸了口氣,雙臂一振,如一頭大鳥般騰
空而起,那麼輕飄飄的來到巨石頂上。
前面的視線,亦被一塊峭壁似的巨石擋住,巨石那邊不知道是些什麼,項真正
想直掠過去,下面的善蓮池裡卻突然發出了一陣啵啵的異聲!
急忙伏下身來,項真凝目照去,老天,方才善蓮池裡黑沉沉的池水這時卻已泛
著一個個的水泡,不一會,池水已由波波聲轉為咕嚕嚕的喘息,滿池烏水像煮沸了
一般翻騰著,而且,還升起一片濛濛的白霧!
稍微一瞧那白霧的沉濁混飩,項真已恍然大悟,哼,這豈是什麼白霧,這不過
是藉著池水蒸發出來的毒氣而已!
他不能再留,因為,只要再過一會,那霧氣就會飄浮到這邊來,雖然不知道這
毒霧是屬於哪一種毒性,但是,有一點卻可斷言,不論是哪一種也終究是害人的!
項真一彈而起,在空中一個轉翻,沖升兩丈,斜斜的飛到了前面那塊峭壁似的
巨石之上。
嗯,下面是長生橋了,有汩汩的流水自橋下流過,長生橋那邊連著並排的十殿
閻羅殿,一座座連接的小型地府是雕砌得那麼逼真,就差從裡面跑出來幾個青面撩
牙的小鬼。
項真猶豫了片刻,像一隻箭似的掠射而去,他一點木質的橋面飛彈而過,然而
,就在他足尖一沾橋身之際,兩邊的橋欄已驀地往中間合攏,「卡喳」一聲發出一
片火花,老天爺,橋欄的邊緣裡全是隱嵌著鋒利的鋼刀!
險險落到對岸,項真一個旋身閃到暗處,用力在石地上擦去方才一點橋面時沾
在靴底上的一團濃濃的黑膠。
七八條黑影有如鬼魂般自閻羅殿裡閃了出來,他們急急奔到橋邊,東張西望的
向橋的四周查看,一個沙啞的嗓音響起道:「個奶奶,橋欄合攏了,方才有人從橋
上經過,怎的這一會連個鬼影也見不到?莫不成飛了?」
另一個人粗著聲音道:「不一定是人吧?或者是鬼老鼠什麼的也就不定,這座
機關橋就有這麼靈法兒,什麼東西上去它也來上一手,上一次不就鍘死了一頭亂竄
的黃貓……」
咳了一聲,有個小矮子要走上橋去,語聲沙啞的那位急道:「喂,武大郎,你
他媽活膩味了不是,這長生橋也是隨便走得的?別沾上一腳的「纏粘死」纏粘死你
個三寸丁!」
旁邊一個大鬍子收回去手中的「倒須鞭」,呵呵笑道:「那他媽可便宜了西門
慶,摟著潘金蓮活當他媽親娘了……」
小矮子退了回來,悻悻的道:「去你的騷鬍子,我才愛摟著你二妹子作樂呢!
……」
幾個人你一語我一言互相嘲笑了一陣,使橋欄恢復原狀後又匆匆退去,這裡再
度寂靜下來,非常安寧——帶著森森鬼氣。
項真自一塊巨石的陰影裡出來,兩度起落,也竄進了那幾個人進去的閻羅殿,
唔,裡面冷潮潮的一片黑暗。
除了一座供台,這裡面空蕩蕩的什麼設備也沒有,還不如外面雕砌的精巧逼真
,最少,項真還以為應該有塊什麼「善惡分明」「苦海無邊」的匾額才對。
他貼在牆壁上默默運用目力往四周打量,這不錯是一間殿堂的格局,但是太空
蕩了,黑石地面,黑石牆壁,甚至連那一座供台也是黑色的,除了那進來的門以外
沒有其他出口,可是,那方才進來的幾個人呢?他們都到哪裡去了?
牆壁有些陰潮,忽然,項真心裡有了個主意,他用手摸著牆壁,緩緩的一寸寸
貼著試探,沒有多久,終於被他按到一處與其他地方不同的乾燥石壁,唔,在這裡
了。
他眼睛亮了一下,輕輕往裡一推,跟著再一推,仍然沒有推動,慢慢的,他又
在這一塊石壁的四周摸索起來,嗯,在壁根果然有一塊拳大的露出地面的石鈕,沒
有考慮,他按了下去。
一塊約有三尺長寬的石壁驀然翻轉,就在翻轉的一剎,又突然猛力轉回,然後
,再慢慢的轉了回去。
項真笑了笑,一躍而進,他回頭望望這塊石壁,假如剛才貿然而入,只要被這
翻轉的石壁撞上一下,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裡面是一條通道,很久,通道盡頭的右邊有一間石室,房裡燈光隱隱,人語嘈
雜,顯然有不少活人在裡面。
反手推石壁恢復原狀,輕悄得如一頭狸貓般來到石室之外,一扇捕木厚門半掩
著,裡面傳出來興奮的呼聲:「哈哈,這一拳老子又贏了,武大郎,你出拳就不帶
『帽』
……」
有酒香飄了出來,熱烘烘的,原來這些角色都在划拳飲酒呢,難怪他們方才沒
有仔細查視了。
武大郎的聲音嘿了嘿,顯得心猶不甘。
「媽的,騷鬍子就會窮叫,勝敗兵家常事,有什麼了不得,呃,老子喝了就是
,下一手不叫你輸個屁眼朝天老子就不姓胡……」
帶著三分酒意,一個粗嗓子吼道:「來,矮子,大爺我與你劃上三拳,別他媽
只會吹牛,咱們帶『帽』,兩相好——」
「呸」了一聲,武大郎叫道:「誰和你兩相好?老子又不是你的『小金花』,
你——」
粗嗓子豁然大笑道:「我怎麼?我是說加上你的『潘金蓮』呀,咱們三個不妨
來打個『圍』戰……」
一陣哄笑淹沒了武大郎的叫罵,項真宛如可以看見那矮子臉紅脖子粗的悻然之
態,他淡淡一笑,將門推開:「這間石室約有兩丈寬窄,十個形態不一的漢子有八
個圍坐在一張石桌周緣,桌上擺著幾色小菜,六把錫壺,八張面孔在壁頂垂懸的巨
大桐油燈光照耀下發著紅光,看情形,他們在方才出去之前已經喝上了,長夜漫漫
,這倒是個好享受。
一個瘦皮猴似的漢子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張竹床上打著呼嚕,另一個大塊頭卻呆
呆坐在一個嵌於石壁內的木盒之旁。
項真推門而進,已被一個面朝這邊坐著的禿頭漢子發現,他愣了一下,隨即像
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來:「不好。快——」
一個側身坐著的大鬍子瞪他一眼,罵道:「你怎麼了?他媽的見了鬼?——」
話未說完,另外又有三個人同時發覺了項真,他們神色一變,抽出身邊的傢伙
急急跳往一旁。
剎時,整個石室裡的人都怔在那裡,九雙眼睛恐懼而迷惑的瞪視著項真,他們
想不出他是怎麼摸進來的?
項真搓搓手,道:「各位,夜寒霧重,在這裡喝酒取暖可是真不錯。」
大鬍子嚥了口唾液,硬著頭皮道:「好朋友,你走不了——」
望四周看看,項真笑了笑道:「這不是問題,問題是在你們如何能在活著的時
候捉住我。現在,你們可以放下兵器繼續喝酒,我問明一件事後馬上離開,不打擾
各位。」
悄悄的,那個大塊頭趁著項真在說話的當兒將手伸向嵌在石壁內的木盒裡去,
木盒裡有一個自鑿通的壁洞裡垂掛下來的小銅鐘,另外,還有一個兩寸長的紅色鐵
把手。
大塊頭的手已觸到了木盒邊緣,他突的加快速度伸了進去,但是,就在他的指
尖稍著一發的抓到那紅色鐵把手的時候,風聲一晃,他的整個右手,已「卡嚓」一
聲被斬落地下,鮮紅的血在那只地下跳動著的斷手裡噴酒,此刻才聽到了空氣中傳
來的呼嘯聲,沖斷他右手的物體,是項真手上的那柄鬼頭刀!
這大塊頭被鬼頭刀切出的力道帶得整個身軀斜摔了出去,他在地下痛苦嚎叫翻
轉著,兩眼上翻,嘴裡不斷噴出血泡,兩條腿在不住的抽搐……這一聲嚎叫驚醒了
竹床上的那個瘦皮猴,他眼睛一睜,朦朧中也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拿起枕著的一
柄青鋼劍便劈向項真,可憐他連一個式子還沒有來得及使出,項真的手掌已斜飛起
叭的斬掉了他的猴頭!
石室裡灑著大量的鮮血,瘦皮猴的腦袋骨碌碌滾到武大郎腳下,這矮子全身哆
嗦著,愣呆呆的與瘦皮猴那顆脫離了身體,齜著牙,咧著嘴,猶是兩眼睡意朦朧的
頭顱對望著……整個石室裡是一片死寂,除了那大塊頭的慘厲呻吟,每張面孔都是
那麼木訥,震駭,驚懼,還有說不出的顫慄……項真笑了笑,道:「不要擔心,假
如你們和我合作得很好,姓項的決不會加害各位,現在,我要問了,為了免得你們
其中的一個被指為叛逆,所以,我問一句,你們要一起回答我,哪一個答慢了或是
不回答,抱歉得很,地下的兩人,已給各位作了最好的榜樣。」
圍在石桌旁的八個人互相覷視了一眼,那一眼中,寫滿了無告的窘迫與猶豫的
驚恐,他們呆呆的站著,手裡拿著武器,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反抗,他們明白,假如
他們不想死亡,就必需接受生存的條件。
項真用手指揉揉鼻樑,慢慢的道:「老枯井在何處?」
八個人齊齊對望一眼,驀然爭先恐後的同搶著道:「石室外面通道之後就是…
…」
點點頭,項真笑道:「很對,各位很合作,老枯井上可有什麼掩遮之物?」
八個人這次似乎答得更快了,嘈雜的道:「那是一個方桌,方桌下面就是老枯
井……」
「方桌是石頭的,重有千斤……」
「桌子很沉重,井壁有石階通下去……」
「井底是一條走道,有三處獸欄……」
「獸欄分為『角虎』『翼象』『紅蛇』……」
「最後面就是囚房,項大爺的朋友都囚在那裡……」
「囚房外面有兩個肥得像豬卻狠得似狼的蠻子在守著,兇得可厲害……」
一個人比一個人說得快,一個人比一個人洩得多,他們爭先恐後的吐露著,口
沫橫飛,嘴皮子不停張合,這情景,十分好笑。
項真待他們說完了,微微一揖,笑道:「好極了,各位真是英雄,凡是英雄就
得識時務,姓項的非常感激各位,以後也決不將此事宣揚出去,各位大可放心。」
八位仁兄暗裡大大吁了口氣,緊張的形色也鬆緩了下來,他們互相對望著,個
個都是一臉活命後的僥倖與尷尬。
項真略一沉吟,道:「在下將點各位之軟麻穴,一個時辰後將可自解,你們只
要說姓項的硬闖進老姑井就得了,那大個子,嗯,不要怕他洩露秘密,他若是不死
,也早就痛得迷糊,斷掉一隻手的滋味是十分難受的呢。」
八位仁兄忐忑不安的轉眼望向那躺在地下的大塊頭,唔,他果然已經寂然不動
的躺在那裡,口裡的血沫子還在吐個不停,他們放心了,這顆心剛剛放下,每個人
都覺得腰服處突然一麻,連個人影也沒有看清,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都軟軟倒向地
下。
項真再一抱拳,道:「得罪了,請稍忍片刻。」
話聲中,他身形倏然掠出,足尖就地一旋,借轉動之力,雙掌一合猛推,通過
甬道盡頭那塊光滑的石壁已應掌粉碎,嗯,原來那只是一塊偽裝的薄薄石牆。
裡面,是一間密不透風的小石室,空無一物,當然,除了屋子正中那一張看去
毫無異狀的碩大石桌。
項真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不再做耽擱,奮起全力猛推桌面,那塊厚有兩尺
,闊約尋丈的八角形桌面「轟隆」一聲已滾落地下,桌軸果然是中空的,下面,正
是一口龐大的八角形石井,深黝而黑暗。
沒有猶豫,項真躍身而下,這井深約三丈,三丈之下,確然有條通道,通道亦
為黑石砌成,兩邊的石壁上潮漉漉的,卻並排插著十個松枝火把,在火把青綠色火
焰的跳動裡,映照出尋丈之外封死通道的一排鐵欄,鐵欄內,正傳出一陣兇厲的,
令人毛髮驚然的野獸嘶吼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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