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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 煞 手

                     【十七、掌挫半弧 旅中敵】 
    
      項真單足微微一點,輕飄飄的掠到一塊傾斜的石塊上,這裡,隔著提堯站立的 
    地方約有幾丈之遠。 
     
      氣溫並不太高,陽光是和煦的,但是,半弧手提堯的鼻尖卻已滲出了細密的汗 
    珠,他將絲光閃閃的披風卸下,雙目毫不稍瞬的注視著項真,束髮的金環,在陽光 
    裡映射出抹抹芒彩,金燦燦的。 
     
      斜倚在軟兜上,君心怡關切的瞧著這邊,她衷心的不希望項真在此刻有任何拚 
    鬥之舉,不論他會贏會輸,這在君心怡來說,都是一件極不適宜的事。 
     
      鹿望樸習慣的又摸摸頷下的短髭,他不易察覺的移近了項真一些,壓低了嗓門 
    ,誠懇的道:「項兄,請點到為止。」 
     
      項真轉頭一笑,輕輕的道:「尚望提堯兄手下留情!」 
     
      鹿望樸略一拱手,苦笑著退下了,那邊提堯已在高聲道:「項大俠,請。」 
     
      項真一揚手,笑道:「提兄請。」 
     
      高瘦的身軀倏而一蹲,提堯腳下像安有強力的彈簧一樣猛射起,在空中一斜, 
    挾著一團急勁的風聲閃電般撲來,動作之快,幾乎在他剛一蹲身之際便已到了項真 
    頭頂,迅捷得無與倫比。 
     
      定定的站立在巖石上,待到對方長大的影子自空中猛然壓下,項真微微向右一 
    晃,而這時提堯已驀地吐氣聞聲,左掌快得似西天的流鴻,劃過一道狠辣的半弧猝 
    斬,項真右晃的趨勢一變,倏而又移向右邊,提堯身在半空,卻毫不遲滯的一提雙 
    腳,身形閃了一度小圈,右掌抖起一片拱形的周轉風聲,眨眼間已到項真耳際! 
     
      項真目光習慣性的一寒,左臂微振人已騰空,右掌卻似天神的巨指攪動了漫天 
    的雲彩,閃掠起無盡的掌影倏罩而上,在掌影的縱橫中,左手一揮,幻成十七個不 
    同的方位同時攻去,剎時只見片片的手掌成立狀,斜狀,砍狀,劈狀,綿綿密密的 
    交織於空,似無數的精靈旋舞飛回,宛如千百個人同時出掌襲擊一般,又快又狠, 
    又詭又奇! 
     
      提堯目光一眩,層層重重的掌勢已排山倒海般湧來,他大吃一驚之下,身形倏 
    忽向左旋掠,溜溜的掌影在他雙面的半弧中奇異的瀉去,彷彿蒼穹的流星成串激射 
    ,玄妙而凌厲,果是道上高手! 
     
      掌與掌在空中交擊,影與影在空中絞揉,密密的劈啪聲響起如正月的花炮,幾 
    乎使人們的耳膜來不及接受,而在這一片掠舞的光彩裡,這一連串的震擊聲裡,兩 
    條人影倏然分成兩個方向躍掠而出,在空中各自翻身,又再度圈回交手! 
     
      地下,鹿望樸的目光一直毫不閃眨的盯視著這場完全凌空較鬥的比試,此刻, 
    他不可察覺的微微搖頭——空中的兩條人影就似兩股淡淡的煙霧電掣般互擦而過, 
    當人們的視覺尚未及跟隨,他們已穩定的落下,他們的腳底沾著塵埃,空中才傳來 
    九下沉悶的掌擊聲,這即是說,二人出手掠身的速度,已經快捷得超過了音響的傳 
    播地步了。 
     
      提堯的面孔上有著明顯的汗跡,他的臉色有些漲紅,喘息得也比平時粗濁,就 
    這短暫的兩度接觸,他這形狀卻似已經過了一場持久而耗力的廖戰,在疲乏中,還 
    帶著果如所然的羞愧。 
     
      項真平靜的站在一邊,神態安詳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事,就像他一直就 
    那麼悠閒的站著未曾移動過一樣,現在,他正在輕輕拂彈著破爛衣襟上的一小片塵 
    土,懶洋洋的,卻又那麼灑逸。 
     
      鹿望樸大笑著迎上,大拇指一伸:「好,果然好,項兄,在下今日真算開了眼 
    界,你出手之間,簡直快得像飛一樣,呵呵,好像有幾十個人在幫著你掄臂使腿… 
    …」 
     
      項真平淡的一笑道:「鹿尊主謬獎了,這是提兄存心相讓罷了。」 
     
      提堯的臉孔又是一紅,他推了推黑色的服罩,吶吶的道:「項大俠,何尊主之 
    言不差,尊駕果是比在下強過太多。」 
     
      項真微微擺手,道:「武學之道,漫無止境,而且各有專攻,互有長短,誰也 
    不敢講一定比誰強,提兄,掌法造詣如此,已是大力不易了。」 
     
      提堯由衷欽佩的靠近了兩步,滿臉敬仰的道:「項大俠,在下於方才交手過程 
    之中,雖是兩次接觸,卻已傾注了全力,在下一共施出九十六掌,但是尊駕卻幾乎 
    展出了兩百掌之上,在同樣的時間與空間裡,也在同樣的環境與地形上,尊駕的藝 
    業竟超出在下如此之多,實在令在下折服,而且,假如在下未曾估錯,尊駕似乎尚 
    未盡全力……?」 
     
      項真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也就是如此了,在下實也沒有什麼超人之處…… 
    」 
     
      提堯潤潤嘴辱又道:「剛才,假如以尊駕與在下的招術掌勢來看,假如尊駕存 
    心相折,在下只怕最少也要挨上五十掌以上,項大俠,在下雖然盡力防範,卻宛如 
    所有的攻擊全部落到一個無底的網中,而這面網,卻是尊駕在須臾間用一拳一腳結 
    起來的……老實說,提堯的感覺與形容都是十分貼切的,項真方才和他較手之時, 
    確實未盡全功,僅只以他的另一種奇藝:「鬼影十三式」應對,他並未展出他最為 
    擅長的「斬掌」,因為,武林中有很多人只知道他的斬掌是如何奇異玄妙,但卻很 
    少有人知道他的斬掌一旦施出,不見血就決不收手!而在一種印證武學的性質上說 
    ,施展斬掌是頗不適宜的。 
     
      這時,鹿望樸含有深意的一笑道:「提堯,你有沒有一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沉 
    滯感覺?而且,好像每一舉手投足都全在對方的控制下施展不開?像是……呃,像 
    是一個憤怒的孩子,用盡力氣去打一個壯漢卻又老被人家輕易推出去一樣?」 
     
      提堯紅著臉,面上的疤痕微微跳動,但是,他卻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帶著些少 
    見的羞澀道:「現在,我總算知道『皓月秋螢』的意思是比喻什麼了……」 
     
      鹿望樸豁然大笑道:「小子,你栽在項兄手裡並不算得丟人,在他手下翻跟斗 
    的可說有千千萬萬,其中萬兒比你響的更不知有多少哩。」 
     
      項真微微擺手,淡淡的道:「鹿尊主,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這些事也不值 
    得提起……」 
     
      提堯恭敬的彎身為禮,低沉的道:「項大俠,不到海濱,不知雲天闊,不登高 
    山,不知山多高,感謝尊駕今日之指教,在下日後必將勤奮苦練,以求更進。」 
     
      項真頗為欣賞提堯這種不記挫折,不忘勝負的磊落風范,他趕上一步,握住了 
    提堯的雙手:「在為人與度量上來說,提兄,這比你的武術更強,有許多武林名士 
    ,在這一點上與你比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了!……」 
     
      提堯正想說什麼,忽然覺得被項真緊握的手裡塞進了些東西,他暗暗一試,又 
    急忙往自己胸前探視,老天,那一雙斜斜交掛的光桿鋼梭竟已全然短少了一截,兩 
    只鋼梭折斷之處都在桿部,斷處又是如此整齊平滑,似被一柄吹毛截鐵的寶刃,平 
    平切斷一樣,但提堯知道切斷他這一雙鋼梭的東西不會是一柄寶刀,這是項真的手 
    ,一隻在游動如飛中準確斬來,又絲毫未曾傷及他一丁點兒的手,當然,他更明白 
    ,假如項真要傷害他,那麼,現在他已沒有可能再站在這裡了。 
     
      如此深沉的凝注著項真,提堯的獨眼中,閃動著一股奇異而炙熱的光芒,這股 
    光芒強烈的,感激的,崇仰的,也是驚駭的。 
     
      一邊,鹿望樸又看了看天色,呵呵笑道:「項兄,咱們可以走了,再耽下去天 
    就要正午了。」 
     
      說到這裡,鹿望樸裝做沒有發現什麼似的道:「提堯,你的披風最好披上扣好 
    ,裡面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提堯怔了一下,隨即領悟了什麼似的朝著他的尊主微微苦笑,返身走去拾撿他 
    的披風,提堯明白,自己鋼梭被截斷的事鹿望樸早已看到了,十九飛星能爬到今日 
    的地位,嗯,照子果然是雪亮啊! 
     
      一名白衣大漢牽過一匹雄駿的黃馬來,項真道謝了一聲翻身上鞍,鹿望樸也嗯 
    哨一聲率著眾人上馬,後面,分出八匹馬來,兩條馬為一組,前馬後胯及後馬前頭 
    已分別縛好了熊皮軟兜的四隻把手,十分平穩而安平,這八匹馬駕著的四付軟兜, 
    開始緩緩的隨著前面的騎隊向前行去。 
     
      鹿望樸伸手拭去額際的汗漬,愉快的道:「項兄,再行三十里,就到了『河頭 
    渡』了,咱們在那裡可以打尖休息,午後趕上兩個時辰,剛好在『南鎮』過夜,那 
    裡有幾家干淨客棧。」 
     
      項真笑笑,道:「是的,在下等也須尋個地方好好療養一番。」 
     
      說到這裡,項真忽道:「鹿尊主,你們好像與『黑手黨』的朋友結有梁子?」 
     
      鹿望樸略一沉吟,低聲道,「不錯,說來也著實丟人,在大草原裡,項兄該知 
    道本派有個『大莽莊』?這大莽莊其實就是本派的最高發號施令之所,大莽莊前面 
    的『無雙樓台,及九仞山上的『青雲閣』,只不過是等於分掌一樣項真點點頭,鹿 
    望樸在起伏的馬背上想了想,又道:「大莽莊的『犀玉樓』是掌門人居住的禁地, 
    掌門人的內眷也都居住在『犀玉樓』之上……」 
     
      嘴巴動了動,鹿望樸似是難以啟齒,他窘迫的乾咳了兩聲,道:「唉,這話實 
    是不大好說,雖然目前武林中已有部份地方傳揚了開去,我們還是奉令盡量予以掩 
    飾。」 
     
      項真淡淡的道:「那麼,便不說也罷。」 
     
      鹿望樸尷尬的一笑,道:「項兄休要見外,其實便是在下此刻不提,項兄早晚 
    也會知道,在下只是覺得這件事談起來有些令人發窘……」 
     
      他左右看了看,放低了聲音道:「掌門人在三年前於返回大草原途中,救了一 
    個倒臥在風雪裡的負傷者,這小子當時奄奄一息,離著鬼門關就差一步路了,他被 
    咱掌門人救了回去,費盡苦心調治好了,嗯,卻端的是一表人材,又聰明,又伶俐 
    ,紅口白牙蠻討人喜歡,因此掌門人就收留他當個書僮,專門在『犀玉樓』裡服侍 
    他,唉,哪裡曉得這小子竟是個金玉其表,鼠狼之心的負義小人!在這三年裡,他 
    不但用花言巧語……唔,就稱為是引誘吧,這小子不但引誘了咱掌門人的獨生千金 
    ,更連掌門人珍藏的一盒『紫玉珠』也盜走了,掌門人這一氣之下,自是非同小可 
    ,因而在下等便奉諭出來追捕這個混帳,掌門人曾有嚴令,不論死活,都要帶人回 
    去……」 
     
      項真閉閉眼,道:「這與黑手黨又有什麼牽連呢?」 
     
      鹿望樸苦笑了一下,搖頭道:「經過本派費盡心機打探的結果,唉,這小子竟 
    然就是黑手黨裡第三把交椅的人物! 
     
      當年他傷臥冰雪,不是像他說的遭匪人暗算,而是與仇家相遇被仇家擱在那裡 
    ,兩月前我們一共分出三路人馬進入中土,前前後後,連那小子人影還未見到,已 
    與黑手黨干過六七遭了,這些鼠輩專門施展暗算狙擊的手段,真是卑鄙無恥之極, 
    適才經過亂石坡,在下因見那地方形勢險要又恐遭到暗算,是而才有停馬搜山之舉 
    ,不想卻天緣巧合,得遇了項兄……」 
     
      項真思索了片刻,道:「這誘騙貴派掌門人千金之徒名號可知?」 
     
      鹿望樸沉沉的道:「『紫衣金劍,康玉德。」 
     
      項真用手摸摸額角,道:「此名似曾聞及,唔,他一定工於心計吧?」 
     
      鹿望樸恨聲道:「當然,否則以掌門人那麼精明的人何至於被他騙過?這小子 
    在下曾見過幾次是中規中矩,伶牙俐齒,表面功夫做的極佳;但是,主要的也是我 
    們太過驕狂,更不會想到有人敢在無雙派的總堂內做手腳,更沒有考慮到這個小子 
    有什麼不妥,他甚至裝得連雞也不敢殺,說話老是細聲細氣,文靜得和個未出閣的 
    大姑娘差不多……」 
     
      項真牽動了一下唇角,安詳的道:「敢問鹿尊主此行目的?」 
     
      鹿望樸歎了口氣,道:「直搗黑手黨老巢。」 
     
      項真搖搖頭,道:「鹿尊主,非是在下冒昧;假如貴派僅是各位去攻擊黑手黨 
    總舵,只怕力有不逮,黑手掌方面在下雖不熟悉,但日常也曾略有聞及一二,他們 
    力量雖然沒有貴派雄厚,卻也十分不弱,黑手黨內高手眾多,黑手黨徒個個剽悍殘 
    野,況且他們與其他黑道幫派皆有連繫,而貴派卻是遠來攻堅,只怕弄得不巧會蹈 
    入深陷難出之境鹿望樸濃黑的眉毛微結,沉重的道:「項兄所言,在下亦曾考慮過 
    ,但是掌門人令出如山,豈能不從?在下只想頭一步先逼那康玉德交出人寶再說, 
    不一定非要立即流血。 
     
      而本派『鐵字門』『衛字門』的兩路人馬亦可在七日後會齊於『斧頭山』下, 
    大家重做磋商後再定他策,在下想,這樣力量會紮實得多了。」 
     
      項真望著兩旁緩緩移後的景色,耳朵裡響著清脆的蹄聲,他的思維深入了一個 
    問題裡,半晌,他慢吞吞的道:「鹿尊主,只怕那康玉德不肯交出貴派所要的東西 
    來。」 
     
      鹿望樸苦笑道:「這個結果是極為可能的,但是,他就要準備流血殘命了。」 
     
      項真平靜的道:「貴派只想將人寶取回便行了麼?」 
     
      鹿望樸搖搖頭,道:「這只是第一步,待到沒有後顧之憂時,第二步就要生擒 
    或是活捉那康玉德,方才在下已經講過了。」 
     
      項真咬咬下唇,道:「貴派若是如此打算,只怕一場血戰將無可避免……」 
     
      微喟了一聲,鹿望樸道:「這亦在吾等預料之中,如若情勢演變至那一地步, 
    也只好如此了,但是,不論吾等此行勝負,無雙派將決不會再容黑手黨生存下去; 
    吾等便是全軍覆沒,無雙派之殺手必將源源自大草原湧到!」 
     
      項真一歎道:「黑手黨如果知道不可力敵,他們必會游說敦請其他黑道同路協 
    助,那時,不在無雙派地盤之內,貴派只怕也將損失慘重,哦,在下直言無忌,尚 
    請鹿尊主莫予責怪。」 
     
      鹿望樸笑了笑,道:「事實如此,在下感激尚來不及,又怎會責怪項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這些乏味之事,且待日後再談,倒是項兄及令友 
    等須先找個地方好生療養一段時間才是。」 
     
      項真淡然道:「不錯。」 
     
      靜靜的,馬蹄聲敲在地面上,聲音是如此踏實清脆,就宛如敲在人們的心坎上 
    一樣,鹿望樸瞧著項真的目光中似有所求似有所言,但是,他嘴唇蠕動了幾次,終 
    於又將一肚子話嚥了回去,眉宇之間泛起一層隱隱的,卻極為濃重的憂鬱。 
     
      項真早已注意到鹿望樸的神態,而且他也明白對方想說些什麼;這使項真十分 
    困擾,多少也帶著些為難,他深深知道黑手黨是個什麼樣的江湖組織,方纔他告訴 
    鹿望樸的一些有關黑手黨的事,已經十分含蓄了,並未曾將黑手黨一般的情形詳細 
    托出,而看情形,無雙派對黑手黨的內幕似乎也只是知個輪廓,並不過於瞭解,老 
    實說,黑手黨是武林黑道中最為歹毒的幫會之一,他們不是爺們組織,不是哥們伙 
    ,從老大到爪把子,一共有十個領導人物,個個都是狠上加狠,滑上帶滑,每人的 
    一身功夫也都是拔尖兒的,黑手黨的勢力範圍遍及兩河一帶,做的全是運鹽及劫富 
    戶的暗盤生意,偶而也替人客串一番刺客兇手的行當,不過,收的很子卻極為可觀 
    ;他們從來不講江湖規矩,更不談情感道義,利之所在,趕盡殺絕;一旦與人結仇 
    ,不糾纏出個生死存亡決不肯罷休,用的手段更是陰詭殘酷,恐怖至極;因此,江 
    湖同道,誰也不願意招惹他們,而他們做案亦極少越出兩河一帶,自黑手黨創立以 
    來,已有近十年的歷史,他們不但沒有遭什麼嚴重打擊,反而更形坐大,兩河地域 
    ,簡直成為他們的禁域了。 
     
      項真自出道以來,雖然威名赫赫,卻從未與黑手黨有過糾葛,但是,他未吃羊 
    肉卻也見過羊在滿山跑;黑手黨的一般情形,他耳聞目見,知道得極為不少,無雙 
    派固然強極一時,但他們遠兵攻豎,猛虎離山,若真個的干將起來,只怕也佔不到 
    什麼便宜。 
     
      逐漸的,一行人已越出亂石坡的範圍,這條窄窄的土路也寬了起來,不要多久 
    ,他們就可行出這片山拗了。 
     
      鹿望樸將披肩的長髮往後拂了拂,低沉的道:「項兄項真側臉望著他,道:「 
    鹿尊主有何指教?」 
     
      目光投注在路前,鹿望樸鬱鬱的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心裡輕歎了一聲,項真曉得對方可能就要提出來了,這個問題是答允好呢還是 
    不答允?雖是萍水相逢,初次相交,但武林中人講究的就是赤肝赤膽,豪邁磊落, 
    何況,人家更有那麼一份熱情? 
     
      項真靜靜的道:「請說。」 
     
      十分為難的沉吟了一陣,鹿望樸艱澀的道:「項兄,在下,在下……唉,在下 
    實在不好啟齒……」 
     
      項真仰仰頭,道:「也罷,項某人為此事效力便了。」 
     
      此言一出,鹿望樸宛如中了狀元一樣驚喜得幾乎從馬上摔了下來,他睜著眼, 
    有些口吃的道:「項兄,呃,你,你是說,說可以協助本派,這個,一起對付黑手 
    黨?」 
     
      項真笑了笑,道:「在下想,尊主方才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鹿望樸摸著短髭,呵呵笑道:「當然,當然,只是初識項兄,在下有些難於出 
    口,項兄果是玲瓏心肝,赤忱肚腸,在下感激之極……」 
     
      項真抿抿嘴唇,道:「朋友理應相助,這也算不了什麼。」 
     
      鹿望樸輕輕拍拍馬頭,忽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他低沉的道:「項兄,只 
    怕如此一來,黑手黨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項真怪異的瞥了對方一眼,道:「鹿尊主,浪跡江湖,這些風險是免不掉的, 
    既是武林中人,就要但然順乎應該過的生活方式,否則,何苦選上這門行當呢?」 
     
      鹿望樸一拍雙手,讚道:「說得好!」 
     
      項真淡淡的道:「哪裡,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徐徐的行走著,一行騎隊已行上了大道,道路兩側,一邊是田野,一邊是林叢 
    ,這條路迤邐向前,遠遠的,已可看見一片屋舍村落分佈在一條婉蜒的河水之濱。 
     
      鹿望樸用手朝遠處的屋舍一指,道:「那裡就是河頭渡了,在下知道那兒有一 
    家好館子。」 
     
      項真點點頭,忽道:「對了,這裡與青松山莊是什麼方向?」 
     
      鹿望樸朝週遭地勢估量了一下,道:「我們今晨曾繞經青松山莊,唔,這裡是 
    它的正南。」 
     
      項真沉著的道:「此處仍在青松山莊勢力範圍之內,鹿尊主,我們要留點神。 
    」 
     
      鹿望樸道:「希望他們不要自找麻煩。」 
     
      現在,日頭已經爬得老高了,雖是深秋,陽光自然帶著那麼三分炎熱的味道, 
    不覺令人有一絲渴望休息與吃喝一頓的感覺。 
     
      一行人役,策騎前行,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沿著河水已經半涸的堤邊驛道進入 
    了這個不大的集鎮。 
     
      凝注著有些混濁的灰碧色河水,項真輕輕的道:「鹿尊主,這條河叫什麼名字 
    ?」 
     
      鹿望樸正指派著兩乘鐵騎先行馳入河頭渡打前站,聞言之下忙道:「哦,這條 
    河叫『西倉河』,周圍百里的莊稼地都靠它灌溉哩,春夏時節河裡的水能升漲到堤 
    邊上。」 
     
      項真沒有表情的點點頭,鹿望樸又忙著調度騎隊,成為一路直線進入這所小集 
    鎮的唯一一條街道裡。 
     
      自四周的田野裡,有三數農人正以好奇的目光注視著這些衣履鮮明的騎士,鎮 
    集裡,不少居民也都駐足而觀,有些更從房屋裡跑了出來,每一張淳樸的臉上,都 
    帶著一片驚異而稀罕的表情,這個地方,嗯,恐怕少見如此浩大與威武的騎隊呢。 
     
      騎隊緩緩動著,在一個簡陋的弄堂前停了下來,先行派來的兩名無雙派弟子正 
    挺立在弄堂之外,鹿望樸吁了口 
     
      長氣,道:「那間飯舖子還在不?」 
     
      兩名大漢其中一個躬身道:「回稟尊主,還在,弟子已訂好了六十個人可以享 
    用的飯食。」 
     
      鹿望樸嗯了一聲,側身道:「項兄,請下馬。」 
     
      項真飄身落地,後面的騎士們也紛紛下馬,鹿望樸低聲向青葉子羅柴吩咐了幾 
    句,待到君心怡與包要花等人被扶了過來,才偕項真一起進入弄堂之內。 
     
      這條弄堂約有二十丈多長,大麻石舖的路面,弄堂裡有幾家住戶,一所簡陋的 
    客棧,最底下開著一家飯館,白木門外掛著一方招牌,招牌寫的店名都已經殘剝不 
    清了,這時,一個圍白圍裙的胖大漢子正從店門裡滿面堆笑的迎了出來。 
     
      鹿望樸瞧著胖子微微一笑,道:「魏胖子,看你紅光滿面,大約發了財啦?」 
     
      被喚做魏胖子的這是這家飯館的老闆,他聞音哈哈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鹿 
    爺你老在說笑了,這小小店開在這窮鄉僻野,不倒了店已是萬幸,哪裡還有財可發 
    ?能勉強混口飯吃也全仗著各位老主顧賜賞哩……」 
     
      鹿望樸搖搖頭,道:「胖子,你真是掌勺的,越來越油滑了。」 
     
      魏胖子一面連說不敢,一邊殷勤的迎客人內,這家館子外面看起來十分窩囊, 
    裡面的陳設卻倒乾淨,地方也很寬敞,十五六張紅漆木桌整齊的擺置著,木條凳, 
    牆壁粉得雪白,後面,臨窗還靠著西倉河哩。 
     
      鹿望樸請項真與君心怡等一行人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坐下,店裡兩個年輕的伙計 
    已在魏胖子的吆喝中開始忙得馬不停蹄的端茶送水,團團打轉。 
     
      項真朝週遭看了看,道:「以前來過這個地方,鹿尊主?」 
     
      鹿望樸頷首笑道:「經過此地兩次,都是為了替派裡辦些瑣事,每次途經此地 
    ,在下皆至胖子處用膳進餐。」 
     
      項真沉思了一下,道:「這人靠得住麼?在下是說,他會不會在飯食中做下手 
    腳?」 
     
      鹿望樸下意識的朝正在忙著的魏胖子瞥了一眼,道:「在下想,應該不會吧… 
    …」 
     
      沉沉一笑,項真道:「小心點好。」 
     
      包要花哼了哼壓著嗓子恨恨的道:「假如誰再用下三流的門道暗算咱們,姓包 
    的不生啃了他,就算他娘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項真瞟了包要花一眼,尚未說什麼,魏胖子哆嗦著一身肥肉走了過來,滿面堆 
    笑的道:「鹿爺,你老與這幾位爺要吃些什麼?」 
     
      鹿望樸一笑道:「有什麼好的都拿上來吧,反正我們今天吃這一頓你今天的買 
    賣甭做了。」 
     
      魏胖子帶著三分阿溯的道:「鹿爺是過路財神,我魏胖子請都請不到的;假如 
    鹿爺你能天天這樣照顧小店,那我魏胖子早就蓋起閣樓巨廈了,呵呵呵……」 
     
      一面說著,魏胖子趕忙到後面張羅去了;鹿望樸解下了披風,開始低聲與項真 
    等人談笑起來。 
     
      時間過得雖快,一晃已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但是,酒菜卻仍未端整上來,甚至 
    除了那兩個店伙計以外,連魏胖子也沒有看見。 
     
      鹿望樸喝了口茶,肚子裡經茶水一泡越發空虛了,他不覺奇怪的咦了一聲,沉 
    厲的道:「小二哥,你們掌櫃的是怎麼會事?吃的東西到現在還沒有攏治出來,莫 
    不成是用蠟燭燒煮的?」 
     
      一個店伙計慌忙答應著,一邊急匆匆的就待往膳堂後的小通道行去,他剛走了 
    兩步,魏胖子已一疊聲的吆喝著用雙手端著托盤出來了,托盤上,唔,熱騰騰的雞 
    鴨魚肉全齊了。 
     
      隨在魏胖子後面,緊緊跟著兩個穿著一身油膩衣裳的漢子,腰間都繫著圍裙, 
    頭上包著黑布,一看就知道是館子裡的大司務,兩人也都分擎著托盤,托盤裡的各 
    色菜餚堆得滿滿的。 
     
      鹿望樸哼了一聲,道:「魏胖子,你這菜可是做得真快!」 
     
      魏胖子口裡連聲道歉,一面打著哈哈,急忙將盤中菜餚逐件擺到桌上;這時, 
    項真注意到他的目光竟有些呆滯,打哈哈的時間也是空洞洞的,好像,嗯,好像沒 
    有方才笑的時候來得熱情。 
     
      搖搖頭,項真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多疑了,他揉揉臉,目光下意識的瞄了那兩個 
    跟出來的大司務一眼,唔,他們托盤擺碗的手法十分熟練,在桌子與桌子的空隙間 
    也是轉得團團舞,模樣兒與一般職業廚司並無二致,更沒有絲毫值得啟疑的地方。 
     
      鹿望樸接過魏胖子遞過來的竹著,笑道:「唔,雞鴨魚肉都有了,老魏,別忘 
    了來兩壺酒,饅頭包子也一齊上吧,有女客,大約要先吃點什麼。」 
     
      魏胖子答應著,他似乎有些遲疑的看了看鹿望樸,嘴巴翁動了一下,恰好這時 
    那兩個大司務中的一個忽然叫道:「掌櫃,筷子不夠,只怕還得添幾雙哩。」 
     
      那說話之人正躬著身在擺置菜餚碗碟,半側著臉,目光卻並未朝這邊注視;魏 
    胖子彷彿震了震,忙道:「呃,是的,我這就去拿……」 
     
      這幾句話,驀地像針一樣刺進了項真的耳中,他緩緩垂下目光,而誰也沒有察 
    覺,他的目光裡在此刻已充滿了酷厲之氣! 
     
      目梢子迅速卻恰到好處的在那兩個大司務的身上再搜視了一遍,依舊沒有發覺 
    什麼不對的地方;項真心中在不停的盤算著,會估量錯了嗎?會猜錯了嗎?對了, 
    那兩個原來在這裡招呼著的店伙計呢?這時,魏胖子匆匆拿著筷子行了出來,在他 
    分佈到各桌的時候,項真已注意到他一張胖臉上竟滿是汗珠,而現在,嗯,是深秋 
    的季節。 
     
      酒由那兩個廚司中的一個送上來了,這人面色白中帶青,右腮上有一顆紅痣, 
    痣上面還生著幾根長毛,他的雙手粗糙,油污遍佈,端上兩壺酒來的時候,還向桌 
    上諸人做了個職業性的討好笑容。 
     
      項真瞧著他,道:「方纔的兩個伙計呢,怎不出來幫幫忙?我們的人太多,只 
    靠你們幾位,看情形有些忙不過來呢。」 
     
      這廚司恭謹的一笑,道:「這位爺說的是小牛和阿毛? 
     
      他們是新手,只能應付等常雜務,碰上客人多的時候不是慌得砸了碗就是碰倒 
    板凳,掌櫃怕他們礙事,叫到後面灶房幫廚去了。」 
     
      項真笑笑,道:「嗯,你的嘴舌卻是伶俐。」 
     
      那廚司一低頭,沒有說什麼退了下去,但是,就在他一低頭的時候,項真的目 
    光已尖銳的看他到那白中泛青的面孔極快的僵硬了一下,這是一種仇意與憤怒的表 
    示,一點不錯,沒有任何一個江湖中人是慣於承受侮辱的,哪怕他掩飾得再好,內 
    心的感受卻是不易改變! 
     
      鹿望樸此際以主人身份遍斟這酒舉起杯來:「項兄,包兄,晏兄,兩個姑娘, 
    來,在下恭敬各位一杯。」 
     
      項真也拿起杯子,瞳孔與包要花的瞳孔相觸,包要花的眼神裡現露出一股古怪 
    而奇異的色彩,他彷彿明白了一件什麼事似的凝注著項真,幾乎不易察黨的微微點 
    了點頭。 
     
      鹿望樸又在說道:「各位,先乾為敬,在下就先干了。」 
     
      項真苦於不能明示,他心頭一急,正待出言相阻,鹿望樸已一仰頭將杯裡黃澄 
    澄的酒液傾下,但是,他卻不是倒進口中,酒液在他一舉手,一仰頭之際,完全絲 
    毫不露痕跡的流進了他已鬆開了的衣袖裡! 
     
      於是——項真豁然大笑,一語雙關的道:「好,好極了。」 
     
      他和包要花也依樣葫蘆的做了;這時,他們心裡卻已有了默契,都已有了聯繫 
    ,他們都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同時,他們都在欽佩對方具有一雙揉不進沙子的眼 
    睛! 
     
      君心怡微微蜜眉,低聲道:「弟,原諒我不能喝酒……」 
     
      項真在桌底下輕輕將手撫在君心怡手背上,溫柔的道:「你不用喝,姐,你與 
    晏立嫂都不用喝。」 
     
      晏立與他那一位都不由臉上一熱,包要花卻道:「不成,老晏和他那口子一定 
    要來一杯,我姓包的敬!」 
     
      晏立慌得雙手直擺,連講不敢,那邊,青葉子羅柴行到桌邊,躬身道:「稟尊 
    主,請准弟子等開始用膳。」 
     
      鹿望樸呵呵一笑,道:「當然,你以後記住,大草原的規矩在外面可以暫免。 
    」 
     
      頓了頓他又道:「但也得記住,無雙派歇足宿店時的老法兒,雞在叫了,鷹從 
    九天來,簷角藏把大彎刀,削那看不見聞得著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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