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陰毒死士 黑手黨】
鹿望樸仰望著屋頂,在說最後這幾句奇怪的話時,表情淡漠而生冷,同桌的君
心怡與晏立等人正覺得有些茫然,青葉子羅柴已在微怔之下迅速轉身,如一陣旋風
似的拐了出去,在他轉身的剎那,雙掌已急促而清脆的連連拍了五下!
變化是快捷無匹的,青葉子的擊掌聲尚在屋子裡飄裊,整個膳堂中的無雙派弟
子全已霍然躍起,背後的大彎刀在他們閃電般的移動間一溜溜的銀蛇流爍,那麼駭
人的拔到手中!
沒有任何遲疑,十多名無雙弟子猛然衝向過道,另一股人馬立即向門外,其他
的人手朝四周一撤一圍,佈成了一個圈網,每個人都已在瞬息裡站取了有利出擊的
位置。
宛如八陣圖在旋轉,人影掠飛中只見白色的衣袂拂舞,只聽得桌椅翻倒碰撞之
聲,待到那兩個在外面服侍的廚司弄清了怎麼回事;他們已經身陷重圍之中了。
那邊,魏胖子正左手舉著一塊抹布,右手端著一盤熏肉;像中了風一樣呆站著
愣在那兒,胖臉上的表情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又是驚恐又是喜悅;他的嘴巴大大張
著,一雙小眼睛似被定住了一樣連轉都不會轉了。
那兩個廚司站在中間的一張木桌邊,面孔上似是愕然的往四側瞧擁著,又以看
起來像是求援的目光投向呆在一旁的魏胖子……鹿望樸緩緩站起,冷漠的道:「提
堯,後面看看。」
半弧手提堯答應一聲,迅速掠進小通道裡進入後面,鹿望樸放下手中酒杯,朝
魏胖子看著:「老魏,你可是被逼迫的?」
魏胖子一哆嗦,目光下意識的向那兩個廚司瞥去,那兩位仁兄卻是面孔木然,
沉默著沒有任何表示。
鹿望樸猛地一拍桌面,厲聲道:「看他們幹什麼?魏胖子,你以為無雙派的彎
刀便不夠鋒利麼?」
魏胖子滿面祈求委屈之色,一身肥肉不停的抖索,他嘴巴一再翁動,卻是一句
話也說不出來,模樣兒好生可憐。
項真平靜的一笑,道:「鹿尊主,魏胖子是被逼迫的,咱們不用追問他,在下
看麼這兩位大司務只怕才是真正的主兒。」
那兩個廚司俱不由滿臉惶急,連叫冤枉,那面色白中泛青的漢子邁前一步,哀
求的叫:「掌櫃的,我毛痣兒跟著你一年多,自己想想除了好喝兩杯之外沒有對不
住掌櫃的地方,掌櫃的,你得為我們證明一下,我們決沒有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啊……」
魏胖子用抹布拭去流在兩頰的汗水,手在不停的抖,他大大的喘了兩口氣,囁
嚅著道:「不……不錯!鹿爺,他……他們兩個!」
項真微笑著一擺手,道:「好朋友,真人面前莫說假話,你們這一套只能唬唬
剛出道的雛兒,在我們眼裡只是變戲法,嗯,裡外都是假的。」
那自稱毛痣兒的廚司臉色更見青了,他哭兮兮的道:「這位爺,你老倒是說說
看,小的伺候得好好的,爺們忽然拔刀出鞘的四面跳開擺出陣勢,又好像小的等人
做下什麼歪事;爺,就是殺人也得給個理啊,小的們到底犯了什麼過啦?」
鹿望樸狠狠的瞪著他,怒聲道:「好刁滑的小子!」
項真閒閒的一笑,道:「沒有什麼過,只是這酒,這菜,做得有些兒味道不佳
,二位是掌廚的,請先嘗嘗看,如果在下說得對,二位還是另給換一道來。」
此言一出,那兩個大司務禁不住齊齊神仞一變,他們強行鎮定,那毛痣兒嚥了
口唾液,艱澀的道:「爺……這是爺們的酒菜,小的怎好先嘗……」
鹿望樸重重一哼,道:「叫你先吃就先吃,大爺付雙倍銀子便是!」
兩人表情十分難看,他們猶豫著互相對瞥了一眼,那個長著一對鬥雞眼的大司
務似乎一咬牙動了一動,毛痣兒暗暗搖搖頭;四周大彎刀閃晃晃的宛如刀林一樣眨
著冷眼,光桿鋼梭已有一部分被無雙派的弟子從自己胸前拔了出來掂在手中,那毛
痣兒十分清楚目前的形勢,只要稍有妄動,便是不成肉泥也要變為鏢靶!
毛痣兒神色一硬,變得十分平靜的道:「好吧,既是爺們如此吩咐,小的就吃
了便是!」
他轉頭朝那另一個大司務看了看,像是在告別,又似在是歎息;然後,他大步
行向項真等人桌前,伸手自碗中撕下一隻雞腿,端過鹿望樸面前的酒杯,暗一遲疑
慢慢將雞腿湊向唇邊——全屋子的人沒有吭聲,數十雙目光定定的注視在毛痣兒的
臉孔上,氣氛宛如僵凍了,隱隱的,瀰散著死亡……那毛痣兒苦笑了一下,輕輕張
開嘴巴;項真的神色冷沉,眸子裡的光彩在微微閃動,尖厲的凝視著對方,那在雙
目中掠閃的光彩,就彷彿兩股隱隱燦流的電火,狠毒的不帶一絲情感!
那毛痣兒以雞腿就唇,但是,卻在那油膩膩的雞腿剛剛接近嘴唇的時候,他的
左手已猛然一探,手中的酒一下子全潑向鹿望樸的面孔,右手的雞腿也猝而摔向項
真身上,他手上的東西甫一丟出,身形一旋,右掌已抓著一柄精亮閃耀的鋒利匕首
!
項真微一側身,已躲過了那只油膩的雞腿,他瘦削的身軀美妙的一斜,幾乎沒
有看見他有任何動作,那毛痣兒已狂吼一聲,打了轉子翻了出去,每一次翻滾,都
有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項真閃電般跟著掠進,在毛痣兒的翻滾之勢尚未停止的時
候,他的左掌驀然豎劈,一大蓬熱糊糊的鮮血四濺沾灑,毛痣兒的一顆腦袋已直射
向屋頂,又「砰」的一聲反彈了回來,項真滿身染血,厲叱一聲:「不准動!」
那位生著一雙鬥雞眼的仁兄剛剛掄前一步,手上不知何時握著一柄雪亮的匕首
,項真的叱喝有如焦雷驟響震得他猛的一顫,只這一剎,匕柄閃燦的大彎刀已霍然
交叉斬下,十多只無尾鋼梭也鬼嘯似的帶著尖銳的利嘯射來,這人只覺眼睛一花一
眩,匕首出手之下身子也吃項真一腿掃了出去,利刃與鋼梭的撞擊聲串響成了一片
,項真一騰升空,再俯而下,一把將那位神魂出竅的朋友扯著領子抓了起來!
鹿望樸兜起一腳踢翻了桌子,在滿桌菜餚的濺飛中,他閃身向前,左右開弓的
給了那位鬥雞眼仁兄十幾個耳刮,那位朋友滿嘴的鮮血與牙齒齊噴;鹿望樸一手抓
起他的頭髮,狂怒的道:「好雜碎,你才多少道行,竟敢暗算起無雙派的尊主來?
說,你是哪一路的邪魔鬼道?」
那位鬥雞眼仁兄兩隻小小的黑眼球一翻,鼻孔與嘴巴一起出氣,鹿望樸冷冷一
笑,右手食指一旋一插,已活生生的將對方一隻眼球挖了出來!
一聲淒厲的慘嚎處,那人手腳,像害了羊癲瘋似的抽搐顫抖不停,鹿望樸如玉
似的面孔此刻已成為青紫之仞,他一把扯掉那顆吊在對方眼眶外尚連著一根血筋的
核桃大小般的眼球,右手食指一豎,又待插向他另外一隻眼眶。
項真一把將手中之人扯向後面,淡淡一笑道:「鹿尊主,留著他的性命將比殺
掉有用得多!」
鹿望樸一灑手上的鮮血,氣咻咻的道:「這鼠蜮之輩,不碎其屍挫其骨,實難
消我心頭之恨!」
項真微微一笑,道:「此人早晚也得一死,目前套出他口中的消息才是第一要
事,鹿尊主,咱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哩!」
說著,項真一緊抓著對方衣領的手指,冷漠的道:「好朋友,該說的,你此刻
也應說出來。」
那人渾身不停的抽搐哆嗦著,面孔五官已因這巨大的痛楚而完全扭曲得變了形
,他只管一個勁的抖,一個勁的喘氣,滿臉的鮮血流淌,整個形態顯示出無比的淒
厲與慘怖!……鹿望樸忽然哧哧一笑,道:「小子,這才只是開始,假如問你的話
,你不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清楚,我會要你一丁點一丁點的嘗遍了痛苦滋味送你
回老家!」
那人驀地睜大眼睛——一隻慘淡的大眼,嗓子顫抖得完全變了音的淒慘的吼著
:「鹿望樸,老子死了,會有千千萬萬的黑手黨兄弟來為我報仇,你這條老狗的下
場將比我更慘,你有種就殺了我,看看黑手黨的男子漢脖頸夠不夠硬!」
一側的青葉子羅柴厲叱一聲,大彎刀偏過刃口就猛斬下來,口中叫道:「我就
試試你這狗頭是什麼鑄的!」
項真再一把將手中的俘虜扯開,大彎刀「嗖」的一聲將一條木凳砍成兩半;羅
柴雙目充血,正待一個回身再斬,項真忙道:「羅兄,請暫停——」
鹿望樸一舉手也止住了羅柴,他冷酷的道:「好朋友,你的嘴皮子倒歹毒得緊
,好好,我十九飛星鹿望樸就睜著眼看看黑手黨的雞鳴狗盜能將我如何!」
項真咬咬下唇,一緊抓著對方後領的五指,深沉的道:「朋友,你要少受點罪
就多說兩句話,黑手黨還有多少人馬在附近?匿藏於何處?為首之人是誰?你們還
想用什麼手段暗算我們?其他的是黑手黨的朋友最近的動態如何?」
這人緊閉著眼,呼吸粗濁,胸口急劇的起伏;面孔上佈滿了斑斑塊塊的血絲血
漿,看得出他在死命咬著牙關,項真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回答。
鹿望樸猛一跺腳,憤怒的道:「項兄,宰掉他算了!」
項真沉吟了一下,冷淡的道:「朋友,我想告訴你一句話,你不妨用半炷香的
時間考慮;假如你回答剛才我問你的那些話,你就可以離開此地。」
這漢子驀然呸了一聲,帶著血水的唾液四噴,他抽搐著大笑:「你……你想要
老子出賣黑手黨,你想要老子的魂魄歸不得『英雄殿』?你錯了,你瘋了,要我回
答這些話,小子,你等看日出西方吧……」
暴吼一聲,鹿望樸重重一掌劈在這人的胸膛上,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這人
狂嚎著噴出一大口鮮血,嘴巴裡還含著一些東西——那是因為胸部驟遭強大的壓力
而擠到喉嚨上來的胃臟!
項真輕喟了一聲,右臂用力一抖,在一片「嘩啦啦」的破碎聲中,這人的屍體
已衝出了臨河的木格子窗摔入河中。
桌邊,君心怡深垂著頭雙手幪著臉,雙肩在不住的哆嗦,她以前不明白什麼叫
殘酷,什麼叫狠毒,現在,她深深的了悟了;人世間的悲慘並不局限於精神上的,
現實的痛苦也同樣的來得淒厲,而江湖上的歲月原來竟如此灰澀,如此恐怖與血腥
!
包要花視若無睹的坐著不動,他懶洋洋的道:「唔,黑手黨這些鼠輩倒是有那
麼幾分骨氣,只是死得太冤,不知道人間的快活事兒還多著……」
項真沉默的望著自己青腫發紫的雙手,十個指頭都已結了暗紅色的血疤,他搖
搖頭,慢慢地道:「黑手黨能把他們的手下訓練到這種地步,實在不是易事;人只
要不畏死,這世上就沒有再值得懼怕之事了,現在,我只懷疑一點,黑手黨中,是
否每一個人都和他們兩個一樣?」
鹿望樸乾咳了一聲,沉沉的道:「項兄,在下與黑手黨明裡暗裡已交過很多次
手,在下不否認他們的勇氣極足,但是,卻非個個如此!」
項真雙目中閃過一片光彩,他釋然的道:「若是這樣,鹿尊主,吾等可以拼戰
黑手黨一番,只是,嗯,恐怕經過將十分艱辛。」
鹿望樸悲切的道:「在下十分明白,除了在下等全力以赴之外,尚請項兄惠於
臂助!」
項真淡淡一笑,道:「在下既已答應,當然支持到底!」
鹿望樸欣慰的一抱拳,膳廳那邊的小通道裡,已匆匆奔出來一名無雙派弟子,
他渾身沾染著污泥,滴淌著混水,一見鹿望樸,已氣極敗壞的道:「稟尊主,這家
店裡混進黑手黨的奸細來了,他們將原來的廚司及那兩個伙計縛得像四個粽子一樣
置放在屋後一個巨大而涸舊的溲水缸裡,弟子等將他們救出來後又發現在河濱下面
百丈遠處有七八條人影在拚命奔逃,提大師兄即率弟子等追去,好不容易趕上了,
與對方交手不到幾合,他們又轉身逃走,大師兄諭令弟子趕回向尊主稟告……」
鹿望樸哼了一聲,道:「他們也報出萬兒說是黑手黨嗎?」
那名無雙派弟子喘了口氣,連連點頭道:「是的,為首者是個沒有鼻子的——
胖大漢子……」
項真驟聽之下,不由一拍大腿,神色間顯得十分焦急:「不好,鹿尊主,咱們
快快前去策應,遲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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