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大 煞 手

                     【十九、西河鬥命 狠又殘】 
    
      項真急促的神態,使鹿望樸也不禁緊張了起來,他有些驚疑的道:「項兄,有 
    什麼不對麼?」 
     
      一跨步行了出去,項真向他一招手,匆忙的道:「留下一半人在此守護,鹿兄 
    ,其餘人手請即隨吾等前往,方才這位兄弟所述之人,乃黑手黨的魁首之一,排行 
    第五的『紅鼻子』勾灰灰!」 
     
      「勾灰灰?」鹿望樸將這三個奇怪的字眼在口裡喃喃念了一遍,猛的回頭叫道 
    :「羅柴,你率二十名弟子留此護衛兩位姑娘及傷者,其他各人一律隨本尊主前往 
    搜敵!」 
     
      青葉子羅柴恭應一聲,膳堂中隨即人影閃移,步履嘈雜,在項真與鹿望樸為首 
    之下,紛紛快步行向甬道之後。 
     
      通道的後面,果然是一間擺置了炊具及食物的廚房,廚房後,有一段石階通到 
    下面河濱,此際時當秋未,河水退落,露出一大塊黑烏烏的砂泥河床來,現在,可 
    以看見河濱的泥沙上印滿了紊亂的足印一路延展過去。 
     
      項真略將碎裂凌亂的衣衫拾掇了一下,猛一提氣,人已飄出了六丈之外,他在 
    身形懸空的當兒徐徐吐氣,至力竭將落時又猛然再吸氣,而就在他這吸吐之間,那 
    條瘦削的身軀恍若一片羽毛般,隨風連連閃出二十丈之外! 
     
      鹿望樸暗讚一聲:「好深湛的『腹翼移雲』身法!」 
     
      一招手,他也有如脫弦之矢,起落宛如電掣射掠,迅速趕了上去,片刻間,他 
    們兩人已將身後一干無雙派弟子丟落了好遠。 
     
      河濱婉蜒而去,時有突出的岸石伸展阻遮,腳印一路逸通向前,卻依然不見半 
    弧手提堯等人的蹤跡! 
     
      項真與鹿望樸比肩齊奔,鹿望樸的一張面孔已露出了焦慮神仞,他悄然抹去鼻 
    端沁出的汗珠,恨恨的道:「提堯這小子真是魯莽透頂,也大貪功好勝,假如此次 
    他吃了虧,我不活剝了他……」 
     
      項真躍過一處沙堆,淡淡的道:「年輕人皆是如此,不過,憑提兄的一身功夫 
    ,對方要放倒他,只怕也不是短時間的事,鹿兄不必大過懸慮。」 
     
      忽然,鹿望樸像是呻吟般叫了一聲,前面,在河水夠得上的沙濱,有三個白衣 
    人捲曲於地,他們都俯臥在泥沙裡,渾身染滿了血跡,河水靜靜吻著他們的身體, 
    每次浸過他們的身上,都帶下去一片殷紅的血水,他們如此安謐的將半個身軀埋在 
    泥沙中,毫不動彈,像是三截沒有生命的灰白木頭……沒有生命?當然,活生生的 
    漢子在眼前的景況下那樣扒著,自是不會再有任何感覺了,鹿望樸雙目似欲噴火, 
    他唇角抽搐著,腳步幾乎停了下去。 
     
      項真用力一拉他的手,停也不停的繼續往前奔去,鹿望樸一口鋼牙咬得咯咯作 
    響,語聲自齒縫裡迸出:「那些畜生……那些畜生……」 
     
      項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仍舊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平靜。 
     
      「在下業已看到,鹿兄,既成的仇恨無法挽回,現在應該做的,只是如何索回 
    這仇恨的代價!」 
     
      緊咬著下唇,鹿望樸沒有答話,二人又繞過一處突伸的岸石,前面,唔,是一 
    片生長在泥濘中的白蘆葦! 
     
      目光一瞟,項真已冷冷的道:「是了。」 
     
      「了」字在他舌尖上一跳,他已四肢齊展,有如一頭大鳥般撲向蘆花蕩裡,在 
    一片隨風搖擺的白色蘆葦深處,嗯,幾條人影正在飛騰撲搏,但是,卻皆無聲無息 
    ! 
     
      一片嘩啦啦的水聲夾雜著「噗哧哧」的踐踏泥濘聲,壓倒了一大把蘆葦,一個 
    頭束金環的無雙派弟子胸前湧冒著股股鮮血仆倒在泥水中,緊跟著,另一個身穿灰 
    衣的兇悍大漢也狂吼一聲仰倒下來,一柄鋒利而寬闊的彎刀,正自這大漢的小腹中 
    拔出,還帶著一大段瘰□的肚腸! 
     
      項真的身形在空中一旋,已在倏落中一腳蹴翻了一名瘦小的黑衣漢子,蘆花蕩 
    裡無雙弟子僅存三名,正在和五個身穿雜色衣衫的黑手黨徒做殊死之鬥! 
     
      目光一飄,項真已看見了半弧手提堯!提堯正在以他的絕技「半弧手」苦戰著 
    一個腰粗膀闊,滿面橫肉的高大漢子,這漢子,一雙眼睛兇光熠熠,神態冷沉,最 
    令人怵目驚心,便是他競沒有鼻子!面盤正中,只有一塊冒著兩個小黑洞的醜惡疤 
    痕! 
     
      這胖大漢子的一身功夫又狠又辣,也是一雙肉掌,出手之間卻是狂猛無比,帶 
    著一股可以拔山撼岳的陽剛之勁,招式變幻得千奇百怪,週遭的蘆葦紛飛,流水四 
    濺,半弧手提堯被人家逼得迅速躲閃不已,看得出提堯已是招架不住,雖然,他仍 
    然在咬著牙硬挺! 
     
      淡淡的一笑,項真鷹隼般撲向那沒鼻子的大漢,身形一晃,一招「月蒙影」倏 
    出倏收,胖大漢子隨意一轉,他穿著的灰藍色長袍卻「嗖」的被削掉了一塊前襟! 
     
      這「嗖」的一聲,似是一記悶雷響在胖大漢子的耳邊,他全身一震,「霍」的 
    大翻身倒仰而出,雙目死死的盯在項真身上。 
     
      項真站在泥濘之中,朝對方笑笑,道:「勾灰灰,久違了。」 
     
      滿臉的橫肉動了動,勾灰灰疑惑而憤怒的盯著項真,聲音如破鑼般粗厲得刺耳 
    。 
     
      「你,你是誰?」 
     
      半弧手提堯大大出了口氣,啞著嗓子罵:「勾灰灰,這是來為你送終的閻王! 
    」 
     
      勾灰灰充滿輕蔑與不屑的瞥了提堯一眼,冷森的道:「說,你是誰?」 
     
      突然地,空中人影一閃,鹿望樸已輕如落葉般掠至一側,他看看提堯,沉穩的 
    道:「傷了沒有?」 
     
      提堯面孔一熱,用手扯扯罩眼絲帶吶吶的道:「沒,沒有……」 
     
      鹿望樸哼了一聲,怒道:「還不去協助弟子們殲滅那些黑手畜生!」 
     
      匆忙答應一聲,提堯迅速轉身躍出,勾灰灰雙目一瞪,朝前踏了一步,項真笑 
    笑,也往前移進了一步。 
     
      蚯蚓似的青筋驀地暴浮在勾灰灰額角,他臉孔上失去鼻子的部位——那塊紫褐 
    色的疤痕,也驟而充滿了血絲,看去就宛如隨便自一頭豬的身上撕下一塊肉貼上去 
    一般,那麼猙獰與醜怪! 
     
      冷厲的瞪著項真,他沉沉的道:「敢攔我勾老五的路,不會沒有來頭,小子, 
    報名!」 
     
      項真目光注視著自己結了血癡的雙手十指,淡淡的道:「未學黃龍項真,拜見 
    前輩勾老五。」 
     
      「嘩啦啦」的踏著泥水退後了一大步,勾灰灰的一雙豬泡眼睜得險些突出了眼 
    眶,他愣愣的瞧著項真,好半晌,神色又逐漸陰沉下來! 
     
      「姓項的,難得你有此雅興找到我黑手黨頭上,不過,你可曾考慮到你這一插 
    手的後果麼?」 
     
      項真揚揚眉,平靜的道:「當然,大不了是一條命。」 
     
      他頓了頓又笑笑道:「不過,我這條命卻須你們賠上很多條命才行,說不定, 
    嗯,閣下就在其中!」 
     
      勾灰灰莫測高深的哼了哼,而一聲慘叫恰巧這時傳來,他像是沒有聽到,神色 
    冷板板的。 
     
      「項真,你會後悔的!」 
     
      項真搖搖頭,道:「多少年了,做過千萬件這種事,但,我從沒有後悔過,因 
    為在這些年之前,唔,我已考慮很久!」 
     
      一旁,鹿望樸暴厲的道:「來吧!勾灰灰,就由無雙派的尊主鹿某人陪你耍上 
    一耍!」 
     
      冷冷看了鹿望樸一眼,勾灰灰道:「姓鹿的,你無庸毛遂自薦,勾老五早就知 
    道你這匹夫是誰!」 
     
      狂笑一聲,鹿望樸閃電般撲了上去,照面之間就是十掌十六腿,大側身,一片 
    銀芒匹練似的回斬,滿空的蘆葦粉飛,尚帶著隱隱的風雷呼嘯之聲! 
     
      勾灰灰大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卻那麼利落的閃旋而出,上體微仰,雙掌已狂烈 
    的斜劈而回,勁勢雄渾,力可碎石斷碑! 
     
      滿空的泥水四濺中,鹿望樸的彎刀縱橫繞舞,寒光似錦帶落霞,又是凌厲,又 
    是猛辣,與勾灰灰的一雙肉掌剎時打得難分難解! 
     
      項真抿抿唇,懶懶的道:「勾灰灰,你這掌上功夫確是有兩下子,但卻不夠快 
    ,記得高手相搏,一發之差也足以斷生死,分勝負!」 
     
      鹿望樸橫著狠刀,挫腕仰挑,刀身酒出片片的精芒,勾灰灰連搶五步,大旋身 
    ,雙掌輪推,勁風澎湃中,他冷森的道:「姓項的,勾老五不在乎你也下來!」 
     
      微瞇著眼,項真瞧著二人電光石火般互相攻守了十餘招,他安詳的道:「別心 
    急,好友,你可能還有機會的。」 
     
      七尺之外,一蓬鮮血濺了起來,一個穿著短馬甲燈籠褲的漢子蹌踉奔出幾步, 
    又像癱了似的委頓水中,他的後頸,翻裂著一條可怖的傷口,熱血突突直湧,看情 
    形,這個黑手黨徒的性命也快要出竅了……紅鼻子勾灰灰面色冷漠,直如未見,仍 
    以他沉猛的招式與鹿望樸往來周旋,掌力在冷芒中絞纏,人影在白頭的蘆葦叢中掠 
    飛,瞬息間,雙方已較鬥了三十餘招。 
     
      老實說,鹿望樸為無雙派「血字門」的首要,在無雙派中也是第一流的高手, 
    於白山黑水之間,提起「十九飛星」的萬兒來,凡是道上朋友沒有一個不伸拇指誇 
    聲「好」的,他的一手「旋雲十三式」刀法配上十三枚焦鋼六角飛星,著實挫敗了 
    不少武林名士,「鹿望樸」三個字掛在人們口邊就似是三個響雷,但是,他此刻力 
    敵勾灰灰,卻竟十分吃力,雖然,目前他已稍微佔了些上風! 
     
      蘆花蕩外,響起了一片嘩啦啦的水聲,陽光反映出一片金芒閃爍,二十多名無 
    雙派弟子已趕了過來,他們用大彎刀劈斬著蘆桿,迅速包抄向那幾個殘餘的,尚在 
    與提堯等人做殊死鬥的黑手黨徒而去! 
     
      勾灰灰左右側晃,借提晃之力連續出掌,口中沉沉的道:「黑手兒郎,逃!」 
     
      那四名渾身浴血的黑手黨徒如逢大赦,呼嘯一聲,亡命般奔逃向蘆葦深處,半 
    弧手提堯大彎刀猛劈落空,厲聲叫道:「半圓,流鴻!」 
     
      踏著泥水追上去的無雙弟子隨即停止了追擊,迅速向兩側散開,形成了一個延 
    展幅度甚大的半圓,提堯目注那四名慌張分撥著蘆葦逃奔的敵人,突然大吼一聲, 
    揚手射出一枚鋼桿尖梭,隨著他的出手,二十多名無雙弟子都同時拔梭擲射,陽光 
    之下,只見繁芒流爍滴溜溜如銀蛇飛舞,四名奔逃中的黑手黨徒驀然在泥水中彈跳 
    起來,卻又哀嚎著摔倒水裡,每個人的頭上,背後,四肢,都深插著六七只尖銳的 
    鋼梭,他們在烏黑的流水裡撲騰,轉輾,嚎叫,殷紅的血,染得週遭泥濘一片黯紫 
    ! 
     
      在鹿望樸的大彎刀之下,勾灰灰傾力攻拒著,他已看見自己手下的悲慘下場, 
    但是,他那張兇惡的面孔上卻沒有一絲激憤的表情,行動依舊狂悍凌厲,在污濁的 
    水花迸濺裡,兩人又游鬥了三十招! 
     
      項真搓搓手,道:「勾灰灰,你不想逃命麼?」 
     
      勾灰灰猝然向對方施出一招「雙撞掌」,緊跟著又是一招「大跳打」,在鹿望 
    樸的回轉掠閃裡,他獰聲笑道:「項真,假如勾老五想走,你們也攔他不住!」 
     
      項真霎霎眼,道:「當然,但你可以試試。」 
     
      十九飛星鹿望樸大吼一聲,大彎刀左右交揮,霍霍砍劈,捲起漫天的銀電精芒 
    ,那麼歹毒的攻去,四周的空氣在打著小小的旋轉,尖利的呼嘯自刀刃上溢出,似 
    冤魂的泣嚎,唔,這正是他「龍雲十三式」裡的「彤雲六環」刀法! 
     
      大笑著,勾灰灰上下翻飛,掌出如浪,波波綴連,式式相貫,只避不退的拆攔 
    還攻:「鹿望樸,這才夠得上味!」 
     
      猝然一刀中鋒直戳,鹿望樸上身側仰,在仰身之間,也未看見他有什麼特殊的 
    動作,三團拳大的物體,吐射著藍汪汪的六角星芒,閃電般飛擊向勾灰灰上中下三 
    盤,而當這三枚飛星方才映現空中,他藉著轉旋上身之力,又是三枚飛星電射到敵 
    人左右及頭頂三個部位! 
     
      「噫」了一聲,勾灰灰驀地躍起,在虛空中滾桶般側橫飄出,雙掌同時暴探, 
    在滿空的飛星迸射中,鹿望樸口咬彎刀,兩手齊揮,十三枚泛著藍光的精鋼飛星已 
    搖曳不定的佈成一面多角度的羅網交射捲上! 
     
      半空中,勾灰灰龐大的身軀驀而顫抖了一下,他猛一挺身,竟然如一隻脫弦的 
    怒矢般筆直衝上去六丈多遠! 
     
      項真冷冷一笑,叫道:「勾老五,你逃不掉!」 
     
      叫聲裡項真輕飄飄的凌空拔出尋丈,他身形一曲一卷,又突地舒展,就宛如一 
    條雲中的黃龍沖飛而去,那麼美妙及凌厲的撲向勾灰灰! 
     
      勾灰灰在空中一個翻滾,整張面孔已在這剎那變成青紫之色,一臉的橫肉緊繃 
    若欲裂開,他一雙小眼像帶著血般死瞪著項真,右臂一拋,一條五尺多長,三寸寬 
    窄的布帶已摔了過來,這條布帶鼓鼓的,分成一截一截,彷彿病蛇般懶懶纏向項真 
    的上身! 
     
      眉梢子一揚,項真冷冷一叱,掌後似欲回千百年來流逝的時光,那麼狠辣而快 
    速的倏出猝收,身形同時斜掠向右方——布帶響起一聲沉悶的漲裂聲,一片白濛濛 
    的灰粉似濃霧般籟籟籠罩迷漫,而另一聲極為低啞的,呻吟般的哼卿亦幾不可聞的 
    傳入項真耳中,他閉住呼吸,窒著嗓子低喊:「快躲!」 
     
      逆著風,項真一口氣凌空掠出十七丈,目光一掃,下面的無雙派人馬亦已紛紛 
    奔出,個個掩著口鼻,鹿望樸剛正在繞過煙霧企圖繼續追敵! 
     
      項真就勢一個盤旋,雙臂前進,兩腳急蹬,瘦削的身軀箭也似的暴穿而出,他 
    的眼睛炯然凝視著四周,但是,在那片灰霧之後,除了隨風搖蕩的蘆葦之外,連一 
    點敵人的蹤影也尋不著了。 
     
      輕輕落下,項真靜靜的傾聽著,雙目亦在不停的仔細搜視,而遠處河水渺渺, 
    靄氣沉沉,眼前白蘆晃動,氣氳淡漠,哪裡還有紅鼻子灰灰的消息呢?就像他也融 
    在那層煙霧之內消逝了一樣……點著水面,鹿望樸疾奔而近,他略微有些喘息的叫 
    道:「項兄,可看見了什麼?」 
     
      項真擺擺手,道:「他大約是水逃了,這蘆葦蕩隔著河水深處只有十來丈遠近 
    ,假如勾灰灰咬得下牙,他可以入蘆葦下面的流水裡伏游到河心……」 
     
      鹿望樸垂下目光,瞧了瞧只淹到自己膝蓋處的污濁流水,他吁了口長氣,慢慢 
    吞吞的道:「這裡的水混得和泥漿一樣,又濃又稠,還帶點腥膻味,如果要伏下這 
    種泥水潛行,呃,可真得橫橫心……笑了笑,項真懶懶的道:「勾灰灰當然不會嫌 
    污穢,因為,他要活命。」 
     
      鹿望樸呵呵笑了起來,欣恰的道:「項兄,據在下看,這沒鼻子的匹夫大約是 
    受傷了。」 
     
      項真點點頭,道:「不錯,他連中了你的三枚飛星,鹿兄,你這手暗器功夫確 
    實不凡,夠得上列入聖手之流了。」 
     
      鹿望樸連連搖手道:「罷了罷了,在下這幾手莊稼把式只能唬著外行人玩玩, 
    哪裡算得上什麼硬功夫?項兄,在你面前,在下確實承擔不起誇譽。」 
     
      淡閒的一笑,項真道:「鹿兄無庸容套,現在,鹿兄請朝後看——」 
     
      聞言之下,鹿望樸不由惑然轉首朝後瞧去,這一瞧,卻不由令他臉上神色突變 
    ,原來,在方纔那片灰霧罩落的地方,所有的蘆葦全已枯萎縮頓,連蘆葦桿也泛著 
    黑焦之色,混濁的泥水上面浮著一層灰白的粉未子,似在水面上灑下一片發了灰的 
    麵粉,在這片粉未子中,尚浮沉著無數小魚小蝦的屍體,就這一剎,這灰白的粉未 
    竟已發揮了如此狠毒的威力! 
     
      「好毒……好毒……」 
     
      鹿望樸喃喃詛咒著,咬牙切齒的怒罵著,項真輕輕的拍他肩頭,平靜而和緩的 
    道:「不用生氣,鹿兄,殺伐與爭斗本是如此,當然越狠趙好,老實說,吾等也並 
    不較對方為慈悲啊。」 
     
      鹿望樸歸大彎刀入鞘,恨恨的道:「但也得有個限度,黑手黨的角色幾乎已殘 
    怖得離了譜啦。」 
     
      項真搓搓手沒有講話,那邊,半弧手提堯已大聲叫了過來。 
     
      「尊主,我們是這就回去還是繼續搜敵?」 
     
      鹿望樸瞪著站在最那頭的二十幾個弟子,火著道:「你們命大都還活蹦亂跳的 
    ,也得記著那些戰死的弟兄們,還不快去為他們收屍,賴在這裡發瘟麼!」 
     
      站在泥濘裡的提堯連忙躬身為禮,一揮手,率著手下弟子收拾死傷匆匆奔去, 
    鹿望樸望著他們遠走了,一拂肩上長髮,歎口氣道:「這一下子,又折了四五個… 
    …唉,都是大草原出來的好弟子……」 
     
      項真緩緩向岸邊行去,悠然道:「生與死原是並存,鹿兄,自吾等投來人間, 
    便準備再行向幽冥,這是自然中的不變定理,誰也不可避免,無法避免,稍微有異 
    的,只是撒手時的方式或有不同而已,嗯,但這不同的結果卻又是完全相似……」 
     
      鹿望樸怔怔的瞧著項真,直到二人行到岸上,他低沉的道:「項兄,你,你是 
    否能真個堪破生死關?」 
     
      項真懶懶一笑,道:「不能。」 
     
      想了想,鹿望樸道:「但,在下認為項兄已差不多如此了。」 
     
      項真漫步而行,朝鹿望樸眨眨眼,道:「真的不能,鹿兄,否則在下何需如此 
    力拼敵人而不願束手就縛呢?就是因為在下對於生命尚有留戀,老實說,不到必死 
    之境在下決不願死,到了必死之境,嗯,不死也由不得自己了,至多程度。鹿兄, 
    在下只是對生死二字看得較為開朗一些罷鹿望樸拍著手笑道:「妙論,呵,真是妙 
    論……」 
     
      二人一路說著說著行向飯館,河床上無雙派的三名弟子屍體已被收走,待二人 
    沿著後面石階上來,青葉子羅柴已急忙迎上,壓著嗓門道:「稟尊主,方才外面已 
    有山門中人前來巡視,弟子看還是早些上道為妙,提師兄已用本門秘製「融肌化骨 
    散」將戰死弟兄遺體融了……」 
     
      鹿望樸沉著臉,低低地道:「裝罐了沒有?」 
     
      羅柴啞著聲音道:「已經裝好……」 
     
      點點頭,鹿望樸偕項真行入膳廳之內,館子老闆魏胖子委頓不堪的與他的幾個 
    伙計坐在一邊發呆,鹿望樸大步行到他的跟前,胖子目光甫一接觸鹿望樸那張冷厲 
    的面容,已不由嚇得一哆嗦,雙膝一軟,抖著聲音道:「鹿爺……你老……人家… 
    …饒……饒命啊……」 
     
      鹿望樸雙手插入胖子腋下將他扶起,溫和的道:「不用怕,老魏,這件事不能 
    怪你,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假如換了咱,呃,恐怕也會這樣做。」 
     
      魏胖子臉上的肥肉一陣抖動,他舌頭打著圈兒道:「真……真不怪小的?爺… 
    …小的確實是被逼迫的啊!他……他用小刀子頂著小的背後……又把店裡伙計擁了 
    起來……再……再將一隻小瓶子裡的紅色藥粉倒進菜裡……小的知道那定是爺你的 
    仇家來下毒了,但……唉,小的該死,小的不敢講,那把刀子就明晃晃的頂在背心 
    ……那兩個小子說,只要小的敢吐一個字,就……媽呀,就活剖小的膛……」 
     
      鹿望樸微微一笑,道:「目前,你不用憂慮了,那些人已有大部份看不見明日 
    的朝陽再升,現在,老魏,有沒有未沾上毒藥的食物?」 
     
      魏胖子一疊聲的答應著有,他急忙回頭招呼幾個伙計再去打點,乘著這個空隙 
    鹿望樸已向一邊的青葉子羅柴道:「剛才,那兩個黑手黨的屍體可已處置?」 
     
      羅柴微微一笑,道:「當然,他們也叨擾了咱的半瓶融肌化骨散……」 
     
      不多一刻,魏胖子已滿頭大汗的帶著兩個伙計用托盤扛著整盤的滷牛肉、豬耳 
    朵、豬蹄子、風雞、薰魚等等出來,他自己也提著一個碩大的竹籮筐,籮筐裡盛滿 
    了雪白的大饅頭,胖子將籮筐擺在桌上,歉疚的道:「鹿爺,東西都是存在食櫃裡 
    準備明天賣的,爺們委屈點先填填饑,還新鮮,就是冷了點……」 
     
      說著,他自己伸手隨意揀了個饅頭,撕下塊滷肉夾在裡面先大口吃了起來,嚥 
    下了幾口之後,胖臉一笑,道:「唔,味道對,沒有什麼邪……」 
     
      鹿望樸深深的注視著這位胖掌櫃,頷首笑道:「老魏,你是個精明的生意人, 
    而且,心地不差。」 
     
      回頭向青葉子羅柴看了一眼,鹿望樸道:「羅柴,弟兄們即刻進膳,兩住香後 
    上路!」 
     
      羅柴簽應一聲,膳廳中的無雙弟子開始肅靜而有序的趨前取食,此刻,半弧手 
    提堯也帶著幾分疲倦的與數名無雙弟子走了進來,他們身上仍沾著血跡與污泥,個 
    個神色戚郁的拿過食物走到一邊默默的吃著。 
     
      鹿望樸本想責怪他幾句,一瞧這情形也就閉住了口,一邊,項真剛剛將方纔的 
    經過大略述完,包要花一扁嘴,不屑的道:「黑手黨這一派人完全是一群怪物,他 
    們打得過就硬吃,打不過就逃命!根本就不講究江湖上的規矩與氣節,我姓包的早 
    就看他們不順眼,這一次待我養好了傷,非和他們來個硬幹不可!」 
     
      鹿望樸坐了下來,笑笑道:「與黑手黨干,等於晚娘的拳頭,早晚也有一頓。 
    」 
     
      項真已為君心怡及晏立的女人各做了一隻饃夾肉遞過去,魏胖子又趕忙上來親 
    手為桌上諸人斟上熱茶,他尚未轉身,鹿望樸已將一個軟牛皮小袋塞進他手裡,胖 
    子咧嘴一笑,手指已熟練的在袋外一摸一捏,嗯,小小的雙角元寶有十五個,赤金 
    的! 
     
      那張咧開的嘴巴於是咧得更大了,他哈著腰,粗著嗓門道:「唉,唉,哪用這 
    麼多,哪用這麼多,真是的,小的招待這般簡陋,卻蒙鹿爺如此厚賞,唉,真是… 
    …」 
     
      鹿望樸一笑道:「不用客套了,收下吧!今天只怕嚇得你不輕呢。」 
     
      魏胖子讕笑著彎身退下,東奔西跑得更加熱火了,一只大茶壺在手中提得溜溜 
    轉,近五十個人的膳廳叫他一個人的影子充滿了。 
     
      項真沉吟了一陣,道:「離開河頭渡,鹿兄,下一程是哪裡?」 
     
      鹿望樸低聲道:「經冀境斧陽河流域而下,到斧頭山下一座破廟裡與本派其他 
    兩撥人馬會合,然後直指黑手黨老巢!」 
     
      舐舐嘴唇項真道:「斧頭山闊幅可大?」 
     
      鹿望樸道:「不算大,方圓只有三里左右,那座破廟在左山麓一排老松之後, 
    以前叫『老君剎』,現在早已殘頹不堪,幾年前在下曾經過一次。」 
     
      項真想了想,道:「沿斧陽河上去不到三十里,即是黑手黨的老巢。十二拐, 
    所在地了,那裡在下雖未去過,卻聞說地勢十分險惡,黑手黨方面亦必定加強戒備 
    ,吾等需要詳盡計劃才是。」 
     
      鹿望樸點點頭,項真又接著道:「遠兵攻堅,最是傷力,在下之意,還是以暗 
    中潛入與對方游鬥為上,而且,在下的幾位好友亦得尋個地方先行安置下來……」 
     
      包要花怪叫一聲,道:「公子,你用不著出些傻主意,能不能動我老包自己心 
    裡有數,犯得著你牽腸掛肚將我老包擺置起來?」 
     
      項真哼了一聲,道:「你先別逞能,這不是去逛廟會,過幾天我再試試你的功 
    夫,如果你身子成,我決不阻你便是。」 
     
      包要花悻悻然的嘀咕著,大口啃了一塊饅頭。 
     
      於是,大家迅速進餐完竣,在鹿望樸的號令下,一行人匆匆離開飯館,巷子外 
    ,馬匹都在昂首揚蹄,精神飽滿的低聲嘶叫著,看情形,這些坐騎已喂足了料啦, 
    不錯,自現在起,將有一大段崎嶇的路程需要跋涉呢。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幻想時代掃描校對(轉載時請勿刪除以上信息,謝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