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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 煞 手

                     【七十三、細論恩怨 氣凌敵】 
    
      既簡明又乾脆,前後只是幾十句話,包要花已將他們與青松山莊為何結怨的經 
    過敘述得一清二楚,未了,他道:「當家的,一個人與一個人有了樑子,也只就是 
    單純的仇恨而已,仍然有解得開的機會,但是,這仇恨中若然包含了污蔑與羞恥, 
    就永也難得化解了,如今,青松山莊和我們之間便正是如此!」 
     
      聽過包要花的一番話,西門朝午不禁義憤填膺,氣沖牛鬥,他雙目發出赤光, 
    暴烈的道:「難怪項兄雙手十指至今仍有疤痕,上次看見項兄換衣,胸脯上也是一 
    塊塊的疤印,媽的皮,原來其中竟還有著這第一段深仇大恨,卑鄙無恥的青松山莊 
    ,瞎心瞎眼的夏老鬼……項兄,你你你,你卻瞞得我好慘,莫不成說出來還會丟你 
    的人?莫不成我性西門的還不夠交情知道你這些事?」 
     
      淡淡一笑,項真道:「全不是,當家的,我只認為在江湖上闖,受些折磨乃是 
    極為平凡的事,犯不著逢人就說,大驚小怪,而至少,我也早告訴過你我與青松山 
    莊有仇,你知道我與他們有仇,這不是就足夠了麼?」 
     
      怪叫一聲,西門朝午吼道:「誰知道你和他們的仇恨竟是結得這般深沉?記得 
    你當時只告訴我你著了人家的暗算,被挾持到青松山莊被他們好整,弄得險些賠上 
    條命,僅僅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你說話的時候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聽在 
    我耳朵裡還以為你只是吃了點虧險些失算受制罷了,那裡知道卻竟有著這麼一段血 
    淋淋的慘狀;你老兄既不說明仇怨是否已經索回,更不深述當時身受其苦時的詳情 
    ,輕描淡寫的三兩句話就全包括了,你又叫我如何去體會內中的隱衷?老哥啊,你 
    是太也看得開了……」 
     
      潤潤唇,項真道:「當家的,你且莫生氣,你應該曉得,我是一個只重實際行 
    動而厭惡空談的人,我告訴過你的那幾句話,已表明了我心中對青松山莊的痛恨與 
    仇視;還有,在如意府金龍殿中之時,我不肯留下姬大木的性命,不是更顯露出這 
    段糾葛的不可化解麼?」 
     
      重重一哼,西門朝午道:「好,我們什麼時候去?」 
     
      項真詫異的道:「到哪裡去?」 
     
      大吼一聲,西門朝午道:「哪裡去?青松山莊!」 
     
      目注西門朝午,項真道:「你,當家的,你也去?」 
     
      氣得額際青筋暴浮,西門朝午火道:「怎麼著?項兄你莫不成認為我西門朝午 
    這兩下子左腳貓把式還不夠看麼?」 
     
      微微一笑,項真道:「當家的切莫誤會,我只是想,這件事僅算我和老包的私 
    梁子,不應該再拖下你來趟這混水……猛一挫牙,西門朝午憋著氣道:「那麼,我 
    問你,無雙派與如意府之間也只是他們的私梁子,為什麼你卻拼了老命幫助無雙派 
    ?」 
     
      項真脫口道:「無他,道義與情感而已!」 
     
      暴叱一聲,西門朝午道:「正是,難道說,你就認為我西門朝午不明道義,不 
    懂情感麼?更甚者,你我之間的情誼深厚,只怕更超出了你與無雙派!」 
     
      豁然大笑,項真道:「也罷,有勞當家的了!」 
     
      立即轉怒為喜,西門朝午笑呵呵的道:「這才像話,你倉媽與包兄去拚命,卻 
    把我擺在這裡坐冷板凳,姑不論這已失了朋友互助之道,更等於是瞧我西門朝午不 
    起,這口 
     
      鳥氣便是能咽也咽他不下哪!」 
     
      沉默了好一會的包要花這時開了口,皮笑肉不動的道:「老實說,本來就該讓 
    當家的一道去,公子爺就是那種不肯求人的舅子脾氣,操的,這也算求人麼?咱們 
    與當家的算是什麼交情?而且,哪有眼看著好朋友去拚命自己反而閒 
     
      著風涼的道理?休說當家的不肯,我也由不得他這麼鬆散; 
     
      公子爺啊,有朝一日,你拉尿沒帶紙揩屁股,我看你都會撕了衣裳當紙擦,就 
    不願開口招呼一聲……」 
     
      一番話又把西門朝午的火氣引了起來,他暴辣的吼:「媽的,下次你姓項的再 
    有難不讓我們同當,老子就先和你拚上三百個會合再講理!」 
     
      包要花點頭道:「對,我支持你,當家的!」 
     
      苦笑一聲,項真道:「你們二位倒好,才交給了幾天就齊心衝著我來了?看當 
    家的模樣,這又好像是去搶媳婦一般的有趣……」 
     
      咧咧嘴巴,西門朝午道:「你小心著腦袋不吭聲,也就好像要去偷金子一樣鬼 
    鬼崇崇,妄想獨吞!」 
     
      包要花忙道:「好了好了,別再抬啦,我們倒是商量商量,什麼時候啟程?怎 
    麼個走法?」 
     
      斷然的,項真道:「午後啟程,不繞彎子,直奔青松山莊!」 
     
      西門朝午插嘴道:「投名帖子拜莊,明著叫戰?」 
     
      搖搖頭,項真道:「不,我們不需要給他們準備的機會,更不能再予他們以眾 
    凌寡的便宜占,我們用閃擊,衝進莊去,碰下誰幹誰!」 
     
      一拍手,包要花叫道:「我同意,這些邪龜孫不要臉的齷齪事做得大多了,哪 
    還有那麼多的仁義道德與他們講?我們一進莊就接刃,殺他個天翻地覆,雞飛狗跳 
    ,哼哼,這就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看看他們這些王八羔子以後還敢不敢如此陰 
    毒,如此坎人……」 
     
      一抹殘酷的笑意浮上了西門朝午的瘦削而冷沉的面容上,他嗯了一聲,道:「 
    我再準備一包鹽巴,一瓶濃膠,用鹽巴搓他們的傷口,以濃膠剝他們的皮!就好像 
    他們昔日對付二位的法子一樣,這才更應了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兩句俗話!」 
     
      頓了頓,他又道:「我帶了『紅眼箭』在身上,一進莊,我就射發『紅眼箭』 
    ,嘿嘿,假如他們不理茬,就算與我整個『千騎盟』結下樑子了——你們一進去就 
    動手,青松山莊的人們是一定無暇理會『紅眼箭』的,如此一來,我的借口就更多 
    了!」 
     
      點點頭,包要花道:「有理,這一著十分高明,也可以避免外人閒話!」 
     
      得意洋洋的,西門朝午道:「『紅眼箭』出,表示千騎盟的威信在此,在即等 
    於警告對方住手退讓,你們一開殺,青松山莊的狗雜碎們又豈甘住手退讓?換句話 
    說,他們就算藐視了本盟聲威,而藐視了本盟聲威跟著就需要施以教訓,呵呵,於 
    是乎,我就光明正大的下水了!」 
     
      抿唇一笑,項真道:「得了,當家的,你這一套對『金雷手』荊兄也曾用過, 
    卻反而打出了個好朋友來啦!」 
     
      西門朝午也忍不住笑道:「不過,這一次卻顯然不會再打出個好朋友來了…… 
    」 
     
      他們激昂振奮的研討著復仇雪恥之道,默默,君心怡臉上充滿了慢郁與憂慮, 
    這時,他再也憋不住了,仰起頭來,低徐的道:「弟……你真的要去嗎?」 
     
      項真的心弦微微緊抽了一下,他凝視著君心怡,慢慢的道:「姐,你知道我是 
    必須要去的……」 
     
      唇角微微痙攣,君心怡感傷道:「仇恨永遠是越結越深的,弟,我們的胸襟要 
    寬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為什麼斤斤於懷的計較不可?」 
     
      沉默了片刻,項真低沉的道:「姐,我們天生是這種恩怨分明,嫉惡如仇的個 
    性,又生活在這種以報復為解決夙恨唯一方法的江湖道上,我們流的血,就必須要 
    索之以血,損的命,就一定要索之以命,我們沒有更好的法子來通融,來變化,我 
    們要沿循我們素來傳統,尊照我們千百年來武林中的規矩,我們無法更改,否則, 
    人家就不以為這是寬大,而看做的懦弱了……姐,況且青松山莊的人,個個邪惡陰 
    毒,賦性暴戾兇強,這些,你也全曾身經目睹,剷除他們,也只是為天下萬民殲害 
    ,為江湖道義伸理,無論對我或對任何青松山莊以外的人來說,都是值得的,可行 
    的……」 
     
      幽幽歎了口氣,君心怡道:「或者你說得對……但是,弟弟,又怎生放得下這 
    顆心……」 
     
      深情的看著她,項真道:「姐,多少年來,我經過的艱困危難也不少了,比這 
    件事情更兇險的我也平安渡過,夷然無損,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完完整整的回來 
    ,一點也不受傷害的回來……」 
     
      雙眸子波光又閃,君心怡憂愁的道:「弟,我好怕……"」 
     
      但摯的,項真道:「別掛懷,姐,我不會有事的,我一定好好的回來接你…… 
    」 
     
      許多年了,君心怡明白項真的個性,那是倔強的,孤做的,凜冽而又沉默的, 
    似一根鋼棒——臨折毋彎!只要他決定要做的事,沒有任何方法可以令他改變,如 
    今,就正是這樣了。 
     
      於是——她淒然道:「弟,你總要記得一件事,若是你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 
    也會跟你一道去,我不能孤伶伶的留在世上急惶的,項真低叫:「姐,你放心,我 
    一定會回來,好好的回來,我還要娶你,還要和你在一起過幾十年的好日子……」 
     
      強顏一笑,君心怡幽幽的道:「但望如我們的願……」 
     
      項真促迫的道:「一定的,一定的,姐,你看開一點,往好處想,天下的事, 
    並非全部都灰黯無光的……」 
     
      旁邊,包要花插口道:「君妹子,你放一千二百個心,公子爺怎麼去怎麼回, 
    我包管還你一個毫髮不損的弟弟!」 
     
      垂下頭,君心怡悵然若失的道:「謝謝你,包大哥……」 
     
      於是,項真湊了點,溫柔的道:「姐,我陪你進去吧,外面冷……」 
     
      君心怡沒有說什麼,就在項真攙扶下緩緩行向離門之內,每行一步,地下俱是 
    一個深切而細小的腳印,而這一雙雙的腳印,在這時看上去,卻竟這般的沉重,像 
    是一腳腳全踩到人們的心坎上了……」 
     
      有些怔愕的搖搖頭,西門朝午低聲道:「包兄,君姑娘對項兄如此依依不捨, 
    那等憐生生的模樣,真叫我的心都軟了,幾乎也要奉勸項兄打消此行……」 
     
      調侃的打了個哈哈,包要花道:「自西以來,便是英雄難抵美人淚,當家的, 
    這句話,你應上了」 
     
      沉沉吁了口氣,西門朝午沒有再說什麼,是的,在此時此景,你又叫他說什麼 
    好呢?」 
     
      冀境。這是一片地形起伏的半丘陵地,只有一條躺在積雪上,似有似無的樵徑 
    隱隱約約的往前伸延著,彎曲的伸延著,一下轉進窪傾的斜面,一下又突起在高亢 
    的丘野,改眼看去,就像是一條懶懶伸展著的長蛇。 
     
      青松山莊,隔著這裡只有七八里遠了。 
     
      西門朝午仍然騎著他招牌一樣的「白雲兒」,項真還是跨著他新買的那匹花斑 
    駿馬,而包要花,包要花則騎著另一乘毛色純黑的馬匹,這匹馬,是他在監行之前 
    ,由西門朝午伴著匆忙至大元府買的。 
     
      這時,三匹馬的鼻孔中全噴著白濛濛的霧氣,在這崎嶇而險惡的地形上奔馳, 
    他們不得不將馬兒的速度緩慢下來,而馬蹄踩著積雪,仍然時而滑蹄顛跪,行走中 
    ,需要更加三分仔細才能駕馭……呵了口熱氣,西門朝午道:「項兄,快到了吧? 
    」 
     
      點點頭,項真道:「不出十里了。」 
     
      包要花看看天色,道:「夠時間讓我們一個一個找他們算帳!」 
     
      西門朝午哈哈一笑,道:「包兄,你那兩塊板子帶來了?」 
     
      狙獷而清瘦的面容上浮起一抹黯然,包要花伸手拍了拍懷中,卻搖搖頭,沉沉 
    的道:「提起這事卻令我好不傷心,操的,我原先那兩塊板子已用了近二十年啦, 
    是硬棗木雕的,又厚又沉又順手,兩塊板子上全沾著我的手汗,我的體熱,板子經 
    過長年累月的浸漬,早就變成了紫黑溜光,滑潤非常,可就在青松山莊給他們搜了 
    去,唉,那好比割我的肉啊……新制的這一對板子,是我前兩個月自己找著木料裁 
    修成的,也還不錯,但比起我以前兩塊板子來,可總覺得不大利落,好像有點兒挫 
    手帶皮的……」 
     
      頗有同感的點著頭,西門朝午道:「說得是,包兄,人多半用著;日有的東西 
    比較得心應手,尤其咱們習武的人,用慣了的傢伙便是交久了的老友,穿習慣的破 
    鞋一樣,使喚著那股子舒貼勁可就甭提啦,傢伙是咱們的第二生命,萬一丟失了, 
    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就算換了把新的,也老覺得澀辣辣的帶不上勁……」 
     
      前行的項真,聞言之下回頭笑道:「所以說,我一直就只用雙手應敵,雖然鑄 
    造了兵器也一直未曾用過,這樣便永遠丟不掉,設若丟失了,亦用不著懊悔,因為 
    這一輩子,戲就甭唱了,狗熊也別耍了……」 
     
      嗤了一聲,包要花道:「媽的,你小子掌上功夫行,我們哪比得上?卻在這裡 
    幸災樂禍,說風涼話,該打!」 
     
      微微一笑,項真道:「老包,我只不過告訴你一種永不失去兵刃的法子而已, 
    你老小子疑心暗鬼,又猜到哪裡去了?」 
     
      包要花正要說話,西門朝午卻搶著道:「對了,項兄,你曾在路上告訴我,說 
    洪洞嶺的羽復敬可能也住在青松山莊?」 
     
      項真嚴肅的道:「不錯。」 
     
      略一沉吟,西門朝午道:「這小子相當辣手,他的名氣也大得厲害,幾乎並不 
    比你來得小,普天之下,只要聽見『隱冥郎君』之威而不皺眉頭的就找不出幾個來 
    ……」 
     
      項真平靜的道:「我明白。」 
     
      包要花冷笑一聲,道:「老子就不管他那個羊上樹,怎麼來咱們怎麼出,豁上 
    這條老命,他啃了老子鳥毛?」 
     
      淡漠而冷酷的一笑,項真道:「老實說,我對羽復敬也十分顧忌,我並不想結 
    下他這個強敵,但是,假如他堅持要擊著青松山莊夏老兒他們和我作對,那我也就 
    只好傾力一搏了,我想,我固然不敢說穩操勝算,他也未必能吃定了我!」 
     
      一怔之下,西門朝午豪烈的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正如包兄所言,至多賠 
    上這條老命,而假使我們賠上了命,青松山莊的上下人等,除了被殺死就也只有自 
    殺的份了!」 
     
      項真寒森的道:「若是羽復敬在,正好,也可以看看他能在武林中為雄,還是 
    我能在江湖上稱霸!」 
     
      大聲喝彩,西門朝午讚道:「好氣魄!」 
     
      微一揚手,項真道:「見笑了……」 
     
      三匹馬兒,頭尾相接著,除緩的在這條高低不平又崎嶇多彎的樵道上往前行進 
    ,四周,包括遠極,全是一片銀白色積雪,沒有一丁點表示著先生韻息的動靜,除 
    了寂寥,還是寂寥,聽不見鳥鳴,聽不見獸噓,連昆蟲的細吟也沒有,大地像是冬 
    眠了,像是沉睡了,蓋著皎潔的雪衣冬眠,覆著瑩白的雪衣沉睡,除了項真他們三 
    個,就找不著別的人影馬蹤——而真的找不著別的人影馬蹤麼? 
     
      忽然——項真勒住的坐騎,冷冷的道:「有人!」 
     
      稍停,西門朝午也頷首道:「不錯,也是三人三騎,正沿著下面好個斜坡往這 
    邊走,隔著我們約有二三里遠近!」 
     
      緩緩的,包要花道:「前面除了青松山莊沒有別的住人地方,這幾位仁兄,很 
    可能就是從青松山莊出來的朋友!」 
     
      咧開嘴巴,展出一副獰厲的笑容,包要花又道:「如果是,算他的生辰八字不 
    湊合,我們就要先拿他們開開彩,見見紅,討個吉利了!」 
     
      瞇著眼一齜牙,西門朝午道:「當然,我完全同意!」 
     
      目注著下面的斜坡,項真低沉的道:「我們要確定對方確是青松山莊的角色之 
    後才能行動,不要弄錯了對象?」 
     
      一聳鼻頭,包要花喃喃嘀咕道:「青松山莊的烏龜孫們一朝面就認得出,他們 
    都像在腦門上刻著一個字……邪!」 
     
      哧哧笑了,西門朝午道:「設若正是那裡的朋友,呵! 
     
      我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麼個邪法!」 
     
      冷冷的,項真道:「來了。」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跟著向下面的斜坡看去,嗯,可不是,也正好是三匹馬,馬 
    上的三個人全穿著青色的不長袍,頭上戴著白羊皮筒帽子,帽沿俱長到了眉心上, 
    他們約模也覺得滑雪深,難以行走,三個人那麼小心翼翼的駕駛著坐騎,精神也集 
    中在路前面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在他們的上頭正有三頭虎——或是三位索命神在陰 
    狠的等待著他們……瞇著眼,項真聚集目力朝那馬上的三位仁兄打量著,於是,他 
    不禁凜烈的微笑了,那三個人,為首的一個竟然就是青松山莊後院院主「雙撞掌」 
    尤化!昔日在青松山莊之內縱橫衝殺的時候,項真也曾與這位大院主遊戲過幾招, 
    此番卻真個叫冤家路窄了。 
     
      尤化後面跟著的兩個人,項真卻俱不相識,但是,所謂「物以類聚」,縱使並 
    不相識,他們亦乃青松山莊所屬爪牙卻毫無疑問了,相情形,也是有點地位的武師 
    身份呢……陰沉沉的一笑,西門朝午道:「項兄,裡頭有熟人麼?」 
     
      點點頭,項真道:「有,青松山莊後院院主。」 
     
      包要花懶洋洋的道:「很公平,三對三。」 
     
      緩緩的,緩緩的,在他們六隻眼睛冷厲的凝視裡,尤化等三個人已逐漸移近, 
    由項真他們立馬之處到下面,是一個斜傾度不大的坡脊,但在,一上一下,雙方隔 
    著的距離,約有十來丈遠近。 
     
      側著一笑,項真低聲道:「行了——」 
     
      「了」字還在舌尖上打著轉子,瘦削的身軀之已飛沖天,就有如一片孤鴻般暴 
    射而下,幾乎不分先後,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也緊隨掠去,三條人影在空中倏閃,已 
    快得不可言喻的成為三角點站在尤化他們面前的三個位置! 
     
      尤化等三個人雖然在突吃一驚的怔愕情形之下,反應之快卻也是出人意料的, 
    在尤化一聲暴叱裡,三個人立即翻身下馬,各人面對一個敵手,除了尤化乃是一雙 
    肉掌之外,那兩位仁兄的傢伙已迅速拔出,嗯,一個是長喪門劍,另一個,是三環 
    大砍刀! 
     
      巧得很,使喪門劍的面朝包要花,握大砍刀的向著西門朝午,而尤化自己,卻 
    正好對著項真! 
     
      多日不見,尤化猛一下子沒有認出項真來,但是,在他目光觸及項真那一襲閃 
    發光的鵝黃色長袍時,臉上的神色不由突然大變! 
     
      絲毫沒有笑意的一笑,項真冷漠的道:「別來無恙?大院主。」 
     
      面孔上橫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尤化那碩大的肚皮也跟著胸膛起伏不停,他呆 
    了一會,始吶吶的道:「黃龍……」 
     
      冷硬的,項真道:「不錯。」 
     
      想努力將形態裝得自然一點,卻依舊不能使臉孔上的表情輕鬆,尤化驚惶的道 
    :「項朋友……呃,可真是久違了……」 
     
      項真徐徐的道:「思念得緊,所以,特地來探望各位。」 
     
      吞了口唾液,尤化強笑道:「項朋友,可是……呃,可是有什麼見教?」 
     
      冷冷一哼,項真道:「有!」 
     
      接著,他朝眼前的三個敵人掃了一眼,沉沉的道:「事情也很簡單,說穿了不 
    值一文,我想借取三位脖子上的吃飯傢伙一用。」 
     
      猛的退了一步,尤化震駭的叫:「項朋友,我尤化自問與你無冤無仇,得對你 
    的另外有人,我們只不過吃糧聽差,受人使喚罷了,放著正主兒不找,卻把帳算到 
    我頭們上來,項朋友,這未免不大合乎江湖道義吧?」 
     
      淒生生的一笑,項真道:「你們青松山莊上上下下的一窩畜生還懂得什麼叫『 
    江湖道義』嗎?呸,別在這裡丟人了!」 
     
      黝黑而粗橫的胖臉大大的緊縮了一下,一片赤赧隨即浮漾上來,尤化噎著嗓子 
    叫:「項朋友……你,你最好在說話……話的時候……客氣點!」 
     
      右面——包要花皮笑肉不笑的接道:「我操你的二妹子,客氣? 
     
      和你們這批豬狗不如東西講客氣?你他媽還是等下輩著子超生以後再做這個夢 
    吧!」 
     
      尤化聞言之下,不禁面色漲成朱紫,額頭上,一根根的青筋像大蚯蚓一樣浮現 
    出來,他在這大冷天竟淌下了汗,粗濁的喘著氣道:「你,你又是准?」 
     
      雙眼一翻,包要花冷峭的道:「我是你親爹,操的!」 
     
      尖吼一聲,那和握長喪門劍的黃臉漢子忍不住狂叫道:「院主,這算幹什麼? 
    我們長這麼大是叫人騎到頭上撤尿來的麼?這幾個狗娘養的混帳簡直跋扈得要上天 
    了——」 
     
      用那髒兮兮的手指點著吆喝的黃臉漢子,包要花冷森森的道:「不用發熊,小 
    子,第一個要擺平的就是你!」 
     
      長喪門劍「唰」的一豎,寒芒泛閃中,黃臉漢子憤怒的道:「可以,大爺也正 
    要試試,你這花子頭般的窩囊貨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本事!」 
     
      急促而惶恐的,尤化大聲喝止了他這名手下,朝著項真,這位青松山莊的重要 
    人物竟軟搭搭的道:「項朋友,俗語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誰得罪你你就該找 
    誰,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是皂白不分,連我們這些聽差的朋友也不放過,卻也得 
    約個地點時間,大家好好拼上一拼,是福是禍也叫人甘心,就如此這般猛古丁截住 
    堵上,不論輪輸贏,說起來總透著不明不白啊……」 
     
      涼冰冰的,項真的語聲和地下積存的雪一樣塞冷,他道:「約個時間地點?尤 
    化,好叫你們再去廣邀幫手,再以眾凌寡,再用車輪之戰?錯了,尤化,你是完全 
    錯了,天下的事,因果相循是再公平不過的,昔日你們加諸於我身上的暴刑酷罰, 
    今天我也將原封奉還,而你們不可能把以前的陰詭手段反覆旋用,因為你們已永遠 
    接不著第二次機會了!」 
     
      包要花呸的「吐」了口口水,咬牙切齒的道:「婊子養的野種,似你這般笨頭 
    笨腦的廢物竟還當了院主?你以為你用這些連三歲孩童也騙不了的謊話就可以穩住 
    我們?就可以脫此一劫?去你媽那個卵蛋吧,你是白饒!」 
     
      那使大砍刀的乾瘦中年人此刻也忍耐不住了,他雙目似欲噴火般怒瞪著包要花 
    ,厲辣的道:「老小子,你這副沿門乞討的尊模樣也稱不上什麼好命,滿口污言穢 
    語足證你自出娘胎就未曾受過教養,完全是花子罵街下三流的一套!」 
     
      伸手自懷中拿出他那兩塊沉厚的新制硬棗木板,包要花冷森森的看著這人,嗤 
    著鼻子道:「我下三流是不錯,但我至少還懂得什麼叫『羞恥』,不似你們三個這 
    等卑顏奴膝,貪生怕死的窩囊像!」 
     
      喝一聲彩,西門朝午大笑道:「罵得好,使破刀的雜碎,動起口舌來,你他媽 
    算是孫子輩子,活神活現的灰孫子輩!」 
     
      一伸頭,項真冷酷的道:「動手的時候,二位,這兩個狗頭絕不能讓他們生還 
    ,怙惡不梭的一雙殺才!」 
     
      項真所吐出的每一個字俱是這般狠毒,這般冷硬,又這般決斷,就宛似一把把 
    的銅刀削過空氣,尖利得嚇人,以至那兩位青松山莊的朋友自心底感到了顫慄,他 
    們直覺的發生了恐懼,無形中,他們已深深震懾於項真的凜冽之下,好像項真所說 
    的話,即是他們最後命運的宣判一樣……一看看對方那種立時萎縮下去的神態,包 
    要花不禁輕蔑的一撇唇角,暴烈的道:「你放心,公子爺,一個也不會留!」 
     
      尤化更是焦急了,畏懼了,他慌忙叫道:「項朋友,你逼人不能逼得太絕,我 
    們已經把話擺明了,武林中的規矩你總得顧著!」 
     
      毫無表情的一笑,項真斷然道:「對青松山莊的人,我沒有什麼武林規矩好講 
    ——」 
     
      頓了頓,他接下去道:「就好像青松山莊的人對我也從來沒有講究過武林規矩 
    一樣!」 
     
      不耐煩的低吼著,西門朝午大聲道:「項兄,我們還等什麼?」 
     
      微微撩起長袍不擺,目注著對方三人的面色,項真緩緩的道:「等他們怕足了 
    ……」 
     
      露出潔白閃亮如刀刃的牙齒一笑,他又殘酷的道:「現在,他們已經怕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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