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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 煞 手

                     【八十五、巧計脫困 溫柔鄉】 
    
      癡迷的仰首凝視著項真,奚嬪蒼白的面靨上淚痕未乾,一雙美麗的眸子裡閃射 
    著異樣的光芒——那種光芒,足令每一個懂得情愛的男子心中震撼;而她的嘴唇半 
    張,露出扁貝也似的玉齒來,小巧的鼻翅兒也在微微翕動,她以那雙沾著淚珠,有 
    著長而捲曲睫毛的眸子睇視項真,期盼的等著項真回答……緊張而失措的站立著, 
    項真汗水涔涔,過了過半晌,他才慌亂的道:「奚姑娘……我想,我們似乎應該換 
    個地方,換個場合來談論這些問題,在這裡好像不太好……」 
     
      宛如有些預感著自己的心意民會被辜負,奚嬪幽怨的道:「項真……你……是 
    不願意?」 
     
      項真抹去額上汗水,忙道:「來,奚姑娘,我陪著你到那邊去歇兒……」 
     
      不待奚嬪的反應,項真即已伸手攙扶著她,匆匆走到兩丈多遠以外;在這裡, 
    有幾塊巨大的巖石斜斜伸出,可以擋住其他人的視線,而且,也不虞別人聽到;地 
    方雖然不算幽雅,但卻清靜,至少,項真是需要這個地方來為他解決眼前難題的… 
    …站定了,項真強顏笑道:「奚姑娘,你先坐下。」 
     
      三分迷惑加上七分忐忑,奚嬪揀了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坐下,她仰著臉兒,怔怔 
    的看著項真。 
     
      輕輕搓搓手,項真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令他十分慚愧與歉疚的決定,雖然這個 
    決定將會使他以後見到君心怡的時候尷尬無已,但是,他相信這樣做是對的,也只 
    能這樣做,才可婉拒奚嬪的一番盛情容意,而又不至於侵害了這位純潔少女的自尊 
    ;項真知道,只要過了這一關,日後的歲月悠悠,將能逐漸滌淨奚嬪心頭的惆悵與 
    悲傷,她會再找到一個才貌俱佳的如意郎君的……嗯,世上的俊俏男子,灑逸兒郎 
    ,也的確不只項真一個呢。 
     
      幽幽的,奚嬪道:「項真,你還沒有回答我……」 
     
      又用手背拭拭額上的汗水,項真盡量把語調放得柔和低緩:「奚姑娘,方纔, 
    你是說,你……呃,你對我的印象不錯,是麼?」 
     
      坦率而赤裸的,奚嬪道,「不只不錯,項真,我愛上了你。」 
     
      一片紅暈浮上她的面頰,她又羞澀的道:「你該知道,這種話……從我一個女 
    兒家……口中說出,該是多麼羞人……但……但……是……我不能不說……我再也 
    忍不住了,而且……而且錯開今日此刻,我們極可能各分西東,天各一方……到了 
    那時,就是我想說,又去對誰說呢?」 
     
      窘迫的站立著,項真只能一個勁的擦汗,看著他,奚嬪怯生生的道:「項真… 
    …你不會因為……我說這樣的話而……而看不起我……認為我太失檢點吧?你會嗎 
    ?」 
     
      搖搖頭,項真忙道:「不會,當然不會!」 
     
      吸了口氣,奚嬪焦切的道:「那麼,你為什麼還不答覆我?」 
     
      苦笑著,項真道:「我想,你該可以看出我對你的心意來。」 
     
      神色一變,奚嬪愴然道:「我明白……你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 
    我完全是一情願……自作多情……」 
     
      心中歎息著,項真知道;現在是非用先前他決定了的那個方法不可了,只是, 
    那方法卻太也令人尷尬……連忙靠近了點,項真低沉的道:「奚姑娘,你不要傻… 
    …你,你猜錯了,其實,我對你,也早就發生了好感,或者,對你早就有了愛意… 
    …」 
     
      一種突來的喜悅在激盪奚嬪心中,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可是真 
    的?項真也會和她自己一樣早就有了這種感覺?項真會愛她?天哪,多大的意外— 
    —甜蜜而強烈欣慰的意外,剎時裡,奚嬪覺得四周是一片明亮,一片溫馨,一片柔 
    麗,任什麼事物看起來都是那般爽朗與和諧了,她有著一種甜膩膩,軟綿綿的滋味 
    ,好像喝多了酒,整個身心都如此暈淘淘,輕飄飄的,但是,這種暈淘舒泰極了, 
    這種輕飄也和暢極了……因為過度的歡欣與激動充斥在奚嬪的胸隔中,以至她一時 
    說不出話來,但是,她的表情是振奮的,滿足的;「快樂的淚水,也順著她的雙頰 
    汩汩流淌,古人所說的「喜極而位」,大約就正是此刻奚與內心感受的寫照吧? 
     
      一看奚嬪的反應竟是如此激動與強烈,項真不由更覺得深刻的慚疚與不安,但 
    是,如今箭在弦上,豈得不發?要收也收不回去了,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好硬起頭 
    皮,繼續說道:「對你,奚姑娘,我的感情也是起自青松山莊我被囚困的那段日子 
    裡……你是那麼美麗,溫柔,而又善良,尤其難得的,你竟敢做出一些就連很多鬚 
    眉男兒也不敢做的事,你當然知道你在那裡冒險行動之後所可能遭受的厄運,但你 
    卻毅然做了;你為我如此承當危險,我們之間卻只是陌路相識,萍水之交,何況, 
    你更明白我們又正是處在敵對之位,我又是你兄長的敵人……」 
     
      深沉一笑,項真道:「奚姑娘,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你對我是如此的恩深意重,這般的擔驚受累,我不是那種罔顧舊好,麻木不仁 
    之徒,難道說,心裡會沒有索念,沒有感懷麼?而你秀外慧中,冰聰明;有外在的 
    姣美,也有內在的仁慈與嫡淑,無論就哪一點來說,無論在哪一個男子的眼裡,你 
    也是一位值得欽慕的對象;我項真何人?又怎會假做道學目昧良緣?」 
     
      大睜著那雙尚沾著淚波的美眸,奚嬪顫伶伶的問:「項真……你……你說的話 
    可是真的?不是在騙我?」 
     
      用力點頭,項真道:「字字是真,一句不假!」 
     
      如玉的面頰是浮漾丹珠也似的紅霞,嫩嫩的白,濛濛的紅,溶在那輕渺的夢幻 
    也似的憚憬裡;奚嬪低細的道:「你……項真,你也早就對我有意?」 
     
      項真舐舐嘴唇,道:「是的,我早已對你心存仰慕之心……」 
     
      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奚嬪怨恚的道:「那麼……在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 
    說出來?難道……難道你還非要我一個女孩子先向你開口?你……你是有心在折磨 
    我……」 
     
      向前一步,項真歎了口氣,苦澀的道:「你不要誤解了我的意思……奚姑娘, 
    我當時並非不願向你表明衷心愛慕之忱,而是……而是我實有難言之隱!」 
     
      驚異又疑惑的一怔,奚嬪嚴肅的道:「難言之隱?什麼難言之隱?可以告訴我 
    嗎?」 
     
      垂下目光,項真黯然道:「這件事,奚姑娘,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說出 
    來,只會更為增加我心中的愧疚與淒悵……痛苦的負累容我獨自承擔也罷,又何苦 
    非要加上你來同受不可呢?」 
     
      項真越是隱諱著不肯說,奚嬪越是固執的要項真說出,她堅持的道:「告訴我 
    是什麼事?項真,我一定要知道,不管你說出來以後我受不受得了,我也必須要明 
    白這是一件什麼事,我要明白為什麼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意的原因,我要曉得你與 
    我之間的情感阻礙是什麼?項真,告訴我,我此生從未愛過一個男人,縱然我第一 
    次愛便遭受挫折,遭受打擊,我也要知道是為了什麼:項真、我一定要知道!」 
     
      心裡祈禱著,一咬牙,項真道:「奚姑娘,你可知道我有個義姐?」 
     
      略一回憶,奚嬪道:「記得,她姓君,而且,你也曾經告訴過我,她對你非常 
    好,你們——」 
     
      說到這裡,奚嬪忽然面色轉為蒼白,她怔怔的看著項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樣的語調道:「你們非常相愛,非常相愛……當時,我曾問你是 
    哪一種性質的愛?你並沒有說明……」 
     
      雙目中閃著淚光,奚嬪咽聲道:「現在,我明白了……項真,那不會是一般姐 
    弟的愛,而是……而是一種情侶的愛?是嗎?情侶的愛……」 
     
      搓著手,項真道:「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淒然一笑,奚嬪道:「是 
    她吧?項真,你們一定早已定情了?」 
     
      項真沒有出聲,他盡量把持住自己因為內疚而顯得有些波伏蕩漾的情感,緩緩 
    低下頭去……語聲裡含著無比的酸楚與絕望,奚嬪瞬息間的歡愉及明朗,全在這悲 
    涼的音韻裡消失了! 
     
      「項真,告訴我,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是不是你和她早就定情了,是不是因為 
    她的關係才使你不能向我表露心跡?是不是?是不是?」 
     
      沉重的,項真道:「是的……」 
     
      淚珠兒撲籟籟流下,奚嬪哀痛的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我早就有些預 
    感,卻不幸而料中……我遲了,我是太遲了……」 
     
      現在,受了奚嬪的感染,項真也竟然有些「假戲真作」難受起來,他不忍心的 
    伸手出去扶著奚嬪瘦伶伶的香肩,低沉的道:「不,是我們遲了,奚姑娘,我們遲 
    了聽到項真的如此深刻而慰貼的話,奚嬪心裡一陣激動,暖位得更加難過,同時, 
    她也不克自制的一下子投迸了項真懷中! 
     
      項真冷汗遍體,但正在緊要關頭上,他又不得不硬挺下去,於是,三分憐,五 
    分歉,更帶著兩分連項真也不願承認的「愛」,他輕輕摩婆著奚嬪如雲的秀髮,而 
    奚嬪發間的幽香,身上的處子芬芒,也就那麼蕩人心漣,斷心肝腸的沁進了項真的 
    鼻管……動情的緊緊摟著項真,奚嬪傷心欲絕的悲泣道:「我好苦啊……項真…… 
    我們互相愛著,又不能使愛延續……項真,我們為什麼相識得這麼晚?上天又為什 
    麼非要如此殘酷的捉弄我們?你告訴我,項真,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項真如何能說?又怎麼敢說,他能說這是他為了不損傷奚嬪的自尊心 
    而施的苦肉計麼?他敢說他只是編製了一個美麗而哀艷的動人謊言來安慰奚嬪破碎 
    的心麼?他又能稍稍表白自己對奚嬪的情愛是那般毫無反應麼:不,他無法回答, 
    根本不可! 
     
      哭泣了好久,奚嬪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淒艷面龐來,慘然問:「項真,你…… 
    相愛了很久?」 
     
      點點頭,項真道:「很久,從小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歎息一聲,他又道:「孩提之時,或者我們不懂什麼叫『愛』,但我們已彼此 
    喜悅,相互難捨,長大了,我們更有這種刻骨的感受,因為,我們知道這叫什麼了 
    ;『愛』原來卻是如此的……」 
     
      又哭了,愛嬪咽泣著道:「誰叫我們不是自小生長在一道?誰叫我們不是青梅 
    竹馬的伴侶?項真,誰叫我們不是啊……」 
     
      項真為她拭著淚,又低聲道:「造化弄人,夫復何言? 
     
      奚姑娘,我何其慶幸遇見了你,又何其不幸而愛上了你……紅粉知己,曠世難 
    尋……但是,奚姑娘,我實在不忍虧負君姐姐,我知道她若失去我會怎麼樣,那將 
    是一個極其悲慘的結局……奚姑娘,而她又與我定情在前,縱使我們如今相愛,我 
    們也不能把我們的快樂建在君姐姐血淋淋的痛苦上;奚姑娘,我不忍這麼做,而你 
    ,又何嘗忍得呢?」 
     
      淚如雨下,奚嬪卻連連點著頭,她哭著道:「是的……我不能……我不忍…… 
    我寧願自己痛苦一輩子,也不能叫人家來替我們背負這歡樂後的淒楚……」 
     
      項真動容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奚姑娘,我知道的……」 
     
      哽咽著,奚嬪玉慘花愁的凝視項真,道:「她一定很美,很柔,很憫慧?」 
     
      項真多情的道:「在我心目中,奚姑娘,你們兩人都是一樣的好……我……我 
    真願能分出兩個我來,同時能得到你們,同時享受神仙眷侶的逍遙生活……那該多 
    高雅,多雋永……」 
     
      搖著頭,奚嬪悲聲道:「但……那是永不可能的……那只是夢幻,只是童話中 
    的美麗故事……故事與現實總是相差得太遠的……而現實又多殘酷啊……」 
     
      溫柔而傷感的,項真道:「奚姑娘……我感激你給予我一個如此溫馨而甜美的 
    回憶,我恨我自己福份太薄,奚姑娘,你會願諒我麼?」 
     
      抽噎著,奚嬪道:「我不怪你,不怨你……項真……那是命運的安排……命運 
    ……」 
     
      低沉的,項真再度為奚嬪拭淚:「答應我,奚姑娘,忘掉這件事,日久天長; 
    我們仍是好朋友,是麼?」 
     
      淒迷的怔著,良久,奚嬪始酸楚的道:「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還會嗎? 
    」 
     
      輕輕搖晃著她,項真道:「只要你不嫌棄,奚姑娘,黃龍的家門永遠為你敞開 
    ——只要我有了一個家……」 
     
      悲涼的垂下頭去,奚嬪肝腸雨斷的道:「如果我能忘記此事……項真,我會來 
    的……」 
     
      項真安慰的道:「別難過,奚姑娘,你還有什麼遺憾的? 
     
      什麼不能忘的?你愛那個人,那個人也愛你;這就是了……真正的情愛,並不 
    一定非要成為形式上的結合;留一份甜 
     
      美的回憶,藏一份苦澀的縈系,不是更來得含蓄而深遂?奚姑娘,記得你是一 
    個曾被愛慕過的人……」 
     
      幽幽地,奚嬪語聲如絲:「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電給予我這麼多,項真, 
    我會藏在心裡……表面遺忘,我……我會記得你的……」 
     
      項真輕拍她的肩頭,鼓勵的道:「答應我,奚姑娘,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將 
    來,你會遇見一位比我強千百的如意郎君……」 
     
      一摔頭,奚嬪痛苦的低叫:「項真,尚未分手,你已期盼我另事他人?」 
     
      扶住了他,項真正色的道:「不,奚姑娘,深摯的情愛,不是只有我才能給你 
    ,只要有人愛了,他也能同樣的,甚至比我更深的奉獻出來,奚姑娘,我願見你快 
    樂,見你幸福,就如同你也願意見我如此一樣,人,不能永遠生活的悲戚與悵愁中 
    ,是麼?這人間世上,仍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追求,仍有許多理想值得我們奮鬥, 
    奚姑娘,你至少明白我會一輩於祝福你的……」 
     
      奚嬪傷感的沉默著,微微抽噎……良久……良久……現在,項真已為奚嬪擦乾 
    了頰上淚痕,奚嬪自己也能夠逐漸平靜下來,她努力吸了口氣,望著項真,有些羞 
    澀,義有些淒然的苦笑了一下,悄細的道:「項真……」 
     
      項真含笑俯望著她,道:「嗯!」 
     
      奚嬪小巧的鼻翅兒煽動著,低聲道:「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我剛才說的那 
    句話?」 
     
      搖搖頭,項真真摯的道:「不會,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奚姑娘,因為我也和 
    你有著相同的感受,那是很苦人的……」 
     
      窘怯的垂下頭去,奚嬪幽幽的道:「不要忘記我,項真。」 
     
      堅定的,項真道:「永不!」 
     
      於是,他們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緊握到了一起,握得那麼緊,而無限的諒解 
    ,深沉的心語,至極的了悟,便默默自他們滾燙的掌心中彼此傳遞了。 
     
      輕輕的,奚嬪道:「替我問候君姐姐,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項真低沉的道:「謝謝,願你也如此。」 
     
      離開項真的懷抱,奚嬪蒼白的臉蛋上有著一抹酡紅,紅白相襯,就越發顯得嫵 
    媚而哀艷了;她強笑道:「走吧?」 
     
      項真點點頭,道:「好的,他們一定也等煩了……」 
     
      攙扶著奚嬪,項真和她徐步走了出來,那邊,嗯,包耍花正在不奈煩的來回拐 
    著腿蹀躞,西門朝午與奚槐婉月則不知在輕聲談論著什麼……奚嬪又不自覺的臉兒 
    一紅,她趕忙微理雲鬢,低下頸項,羞羞答答的以手捂唇,項真卻坦然笑了。 
     
      一看見他們自巖後轉出,包耍花已不禁牛眼直瞪,疑疑惑惑的打量著二人神態 
    ,邊沙著嗓子吼:「我說公子爺,這一陣子你他媽又到哪裡逍遙去啦?天寒地凍的 
    ,你就讓我們哥幾個在這裡干熬著?」 
     
      項真一笑道:「有件事,才辦妥……」 
     
      又疑猜的端詳著他們兩人,奚嬪輕聲嚶嚀,羞得粉臉如霞,她頭兒垂得更低, 
    一側身,加快了步子奔向她哥哥那裡去了……揚揚眉,項真道:「老包,我們身上 
    有什麼不對麼?怎的你直著眼都看傻了?」 
     
      「咕嘟」嚥了口唾沫,包要花回頭瞧了瞧已去到奚槐身邊的奚嬪,他迎上兩步 
    ,來在項真面前,先賊兮兮的一笑,又鬼頭鬼腦的壓低了嗓門:「哈,你他媽還真 
    是有兩下哪,在這等節骨眼裡,你竟能勾搭上人家的黃花大閨女;小子,道行太高 
    嘍,生著張小白臉盤到底還是有用,比我們這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尊容確實吃 
    香!」 
     
      說到這裡,包要花又面色倏沉,道:「不過,手段高是一回事,摸著良心做事 
    一回事,媽的,我倒要問問你,公子爺,君大妹哪一點不好?哪一點得罪了你?又 
    哪一點配不上你?你他媽狂蹀般採花,腳踩兩頭船?就是要左擁右抱,前後逢源, 
    也得挑挑時間地點,光天化日之下,又當著我這不成材的老哥之面,你他媽便卿卿 
    我我起來,不是也大顯得急了點麼?」 
     
      項真連忙「噓」了一聲,道:「小聲點行不行?老包——」 
     
      點頭一掀,黃牙一齜,包要花低聲咆哮:「你他媽是做了虧心事啦,小聲點! 
    既敢打野食,就不要縮頭縮尾,操的。我在青松山莊被囚的時候,早就看出情形不 
    對來了,你們兩個他奶奶那種眉來眼去,暗中傳情的樣子難道說我姓包的還看不出 
    來哪?好了,這一下子可如了你的願啦,兩地相思,久別重逢,怪不得見了面就這 
    麼迫不及待,忙著去找地方話舊去了,還他媽故意把我這礙眼的貨支使開……」 
     
      重重一哼,包要花又接著道:「行,我們回去之後就和君大妹子三頭對面,大 
    家把話說明,操的,天下就有你們這種癡心女子負心漢唷……」 
     
      又好氣又好笑,心裡卻急,項真忙道:「別吵,老包,求求你別吵行不?這裡 
    面另有原因,現在不便講,等一會我當然向你好好解釋……」 
     
      一翻自眼,包要花氣吁吁的道:「現成的事實擺在面前,解釋?解釋個鳥!」 
     
      歎了口氣,項真道:「你先不要驟下斷語,老包,說來話長,等你聽完我的解 
    釋,如果還不滿意的話,你再到君姐姐面前告狀如何?」 
     
      斜斜眼,包要花冷嘿嘿的道:「也罷,我便聽你解釋,不過,你若想給我掉花 
    槍卻是做夢,我姓包的招子亮,心也明!」 
     
      焦的的點點頭,項真道:「好了,現在就不要提這件事,行不?」 
     
      捻捻鼻孔,包要花「呸」了一聲道:「你他媽是心虛!」 
     
      一把拉下包要花捻鼻孔的手,項真道:「公孫樵峰與汪菱的傷可包紮妥了?」 
     
      板著臉,包要花道:「早妥了,上藥止血,連包帶扎,做得仔仔細細,比他媽 
    侍候我的老爹媽還要來得盡心!」 
     
      滿意的點點頭,項真又問:「他們兩個的傷勢還不至於致向吧?」 
     
      哼了哼,包要花道:「你老人家的手自來極有份寸,要人傷到什麼地步誰還逃 
    得了?不過,縱然他們一男一女這兩個喪不了命,卻也注定終生殘廢了!」 
     
      淡淡的,項真道:「這是不能避免的;江湖上闖,便與血腥結了不解緣,尤其 
    曾給於別人痛苦的人,他自己也不能脫離痛苦;對公孫樵峰和汪菱的懲罰,我已經 
    減少到最低限度了!」 
     
      吁了口氣,包要花懶懶的道:「關於這一點,嗯,我卻同意。」 
     
      項真一笑道:「好了,我們過去吧。」 
     
      於是,他們兩個行向奚槐與西門朝午那邊,側立著的奚嬪一見他們走近了,又 
    已不自覺的垂下頭去……包要花看得分明,心中付道:「這一對兒,可真的叫『有 
    情有意』了呢……」 
     
      西門朝午站了起來,奚槐也由婉月扶起,在奚槐望向項真目光中,多出一抹淡 
    淡的迷惘意味來,當然,他是正在奇怪,方纔他的妹妹與項真兩人單獨躲到那邊石 
    後談論什麼事了?至今,奚嬪的面色仍然隱含悒鬱,雙目也還紅腫未褪呢……當然 
    ,奚槐在目前是得不到答案的,或者,他終究會知道,不過,可能那已是一段十分 
    溫長的時光之後了……這時——西門朝午站前一步,笑吟吟的道:「沒事了?」 
     
      嗯,「沒事了」三個字裡頭,卻是大含文章呢,項真不置可否的一笑,易而言 
    他:「當家的,我們準備啟程吧?」 
     
      西門朝午肚裡一笑,頷首道:「我也正有此意,這片亂石坡,到底比不得一次 
    熱水澡,一張又軟又寬的床,以及——」 
     
      包要花接口道:「以及,一頓有酒有肉,熱烘烘的大餐!」 
     
      哈哈大笑,西門朝午道:「不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包要花又朝尋丈外的地方一指,道:「公子爺,公孫樵峰和他的侄女兒汪菱全 
    躺在那邊!」 
     
      項真隨著包要花手指的方向看去,嗯,可不是,在一道巖溝下,斷臂瞎了一眼 
    的公孫樵峰正和他那同病相憐的侄女汪菱躺在一起,兩個人俱是雙眼緊閉,面如金 
    紙,連氣息也是那般奄奄了;公孫樵峰在經過了這志場慘厲的折磨之後,憔憐蒼老 
    得簡直已脫了人形,而汪菱,這原是長得十分姣美明媚的少女,如今也形鎖骨瘦, 
    有蠟黃得不忍卒睹下去……輕輕地又幽怨的,奚嬪開口道:「項真,你好狠心…… 
    」 
     
      表情沉重的看著奚嬪,項真緩緩的道:「奚姑娘,武林生涯原來如此,大家全 
    為了一口氣,滿腔血而爭殺不休;五年多以前,我和『九賢派』中的九賢在『陝, 
    境為了一件宿怨而展開決鬥,九賢全在我掌下斷命,其中,就有淺菱的兄長汪召在 
    內,後來,汪菱的未婚夫張偉趕到,不由分說,照面之下便以下三流的暗器『烏毒 
    砂』與『回魂香』對付我,一再忍讓,好言相勸,他卻執迷不悟,非欲置我死地而 
    後己,我無法可施,才痛下殺手——」 
     
      頓了頓,他又道:「起因是為了一件舊仇——『九賢派』九賢的朋友先殺了我 
    的朋友,我為我的朋友至恨而宰了『九賢派』的那個朋友,於是,『九賢派』九賢 
    又尋我報仇——如此而已,跟著,『九賢派』在我手下全軍覆沒,五年後,公孫樵 
    峰又偕汪菱在青松山莊諸人協助下暗算了我和老包等人,使我們備嘗酷刑,歷盡羞 
    辱,幾番死去活來,他們最終目的,是要將我們凌遲處死,但我們幸運,險險逃出 
    ,不久之後,我們再回來報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因此,就便是現在諸位所看 
    到的場面了……」 
     
      疲乏的吁了口氣,項真續道:「整個的事情連貫起來,只是一場一場的仇恨, 
    一次一次的冤冤相報,雙方所用的手段俱極殘酷,誰是誰非呢?我不敢說,相信你 
    們也指不出來;而這就是江湖上的歲月了,太淒厲,太可怖,是麼?但誰叫我們軋
    進這個混飩而血腥的圈了裡來?既來了,便需適應這種艱辛的日子,隨著它傳統的
    輪迴旋轉,沒有人可以例外,可以逃脫,你,我,以及任何一個江湖中人全是一樣
    ……」 
     
      目光瞥了那邊的公孫樵峰一眼,項真又道:「至於公孫樵峰和我之間的糾葛, 
    也和我前面所說的差不多,為了他的師弟『陰陽使者』周崇禮;周崇禮殺人劫寶, 
    我恰巧遇上,前往勸阻,他也想連我一起擺平,我沒有法子,只好先收拾他;公孫 
    樵峰記著此仇,暗算了我,今天我也報復了他,亦是這一乏味的老套,但這就是江 
    湖了……奚姑娘,你渾身我狠我不怪你,因為你說這話無偏私,乃是以感觸的直覺 
    而發;假如我被他們如此傷害,你也會同樣指責他們狠心的;我早就聽慣了一些人 
    說我狠毒的話,但我從來不介懷,只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還有,看見躺下的 
    人不是我……」 
     
      奚嬪動容的聆聽著,一直到項真說完了,她才如夢初覺般驚悟過來,她以一雙 
    諒解與了然的眼睛望向項真,眸子深處,是一片廣涵的悲憫與寬釋……低沉的,西 
    門朝午道:「項兄,你說得好,我也早有這種感觸,卻老是不能有條不紊的講出來 
    ,是的,我們,和很多同道中人便正是如此……」 
     
      齜齜牙,包要花道:「公子爺有的時候還蠻多愁善感的,看外面看不出來,他 
    的確有著滿肚子學問呢……」 
     
      項真微微一笑,對奚槐道:「此別之後,希望閣下能找一處清幽之地隱居下去 
    ,你將會感到,優遊無爭的日子比諸江湖中的血雨腥風安適得多,也自在得多…… 
    」 
     
      奚槐感受良深的道:「多謝指點,我也正如此想……武林生活,我是不能,也 
    不敢再過下去了……」 
     
      點點頭,項真道:「這是上策。」 
     
      他又一指躺在那邊的公孫樵峰和汪菱,道:「那兩位,與閣下私交頗篤,況且 
    同遭此難,於公於私,你也就便多加照拂了……」 
     
      奚槐忙道:「自當如此,自當如此……」 
     
      一拱手,項真道:「別了……」 
     
      他目注一側泫然欲涕的奚嬪,與那神態郁戚的婉月,淡淡一笑道:「還有,你 
    們兩位。」 
     
      奚嬪與婉月盈盈還禮,而在還禮中,奚嬪自己淚珠慚滾! 
     
      西門朝午與包要花也齊齊抱拳,和項真一同轉身而去,他們卻不上坡,反而坡 
    下離開。 
     
      奚槐怔怔的挺立著,神色淒暗如天空中灰沉的雲霾,而婉月嗒然似有所失,奚 
    嬪則淚眼目送項真等三人漸去漸遠的背影,自淚的薄晶幕中,項真的身形已在迷濛 
    ,他走了,也把奚嬪的心一起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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