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臂神威 氣吞虹】
項真血跡殷然的面龐上展露著一絲殘酷的微笑,他向四周的包圍著他的敵人冷
冷的掃視了一遍,那些包圍著他的青松山莊人馬卻忽然騷動了一下,發出一片歡呼
興奮的喊叫。
在火把光輝的照耀裡,可以看見無數條人影正快捷的往這邊奔移,只要看看其
中好幾個人那掠躍時的身法,便知道定是高手無疑!
多少年來項真即有一個先動手,先制敵的習慣,這時,他淡淡的笑笑,身形一
晃,已衝向那些圍立在週遭的人群而去!
震天杵金威大吼一聲,「韋陀杵」舞起一片重重光彩,帶著呼轟勁風,兜頭攔
擊向對方,他的旁邊,二十多名勁裝大漢亦吶喊一聲,雪亮的刀鋒紛紛朝項真身上
招呼過來。
鐵鏈猝然筆直彈射,「噹」的一聲竟將金威的韋陀杵硬硬震開,幾乎不分先後
,鐵鏈又飛蛇似的盤繞而下,一片刺耳的兵器撞擊聲響得連著串,滿天的寒光拋閃
,項真的左掌已斜斬如刀,鮮血標濺成一排,那麼整齊乾淨的活剖了十七八個漢子
,每人都是自胸脯上開了膛,五臟肚腸,流了一地!
被擊飛在空中的兵刃還沒有墜落,血肉在濺,哀嚎聲高曳著尾韻,而那邊,又
是七八個青松山莊屬下飛了頭!項真身形之快,動作之絕,就好像是一個來自阿修
羅魔士的多臂魔煞!
金威口裡瘋狂的吼叫著,癡了一樣追擊著項真的影子。
但是,卻好像一頭笨牛在追逐著一隻蜂鳥,不但白費力氣,而且顯得愚蠢可笑
之至!
忽地——金威的肩頭被輕輕一拍,他慌忙回頭,風聲一拂而過,他的面頰上已
重重的挨了十記耳光,打得他一屁股坐倒地下,鮮血與碎牙齊噴,卻連人影子也沒
有看見。
現在,這裡已經成為混亂一片,慘嚎悲呼之聲,雜著吼罵與哭喊,火把被摔在
地下,兵器丟棄四周,人在盲目的奔逃,恐懼的朝空氣裡砍殺,簡直是一群已經失
去人性與理智的瘋子了。
項真悠閒而沉默的立在一株松樹之後,淡淡凝注著眼前這些草木皆兵的狂人在
狼奔豕突,好像這些事與他全然沒有關聯一樣。
半空中一聲厲叱,一條人影凌虛而下,唔,那是白面梟奚槐!
他身形甫落,已大吼一聲,叫道:「通通靜下來!」
隨著他的吼叫聲,七條人影緊跟著飛到,其中兩個是穿著一襲上面繡著一式粉
紅蝴蝶藍衫的青年,四個體格魁梧,滿臉精悍的中年人,另一人身材高瘦,面孔黝
黑;唇上蓄有一撮短髭,神態陰沉而狂做。
奚槐迅速找著了金威,自地下一把拉他起來,冷森的道:「金威,這是怎麼回
事?」
震天杵金威摔摔頭,迷迷糊糊的道:「項真……那小子在這裡……我們栽……
」
奚槐左右搜尋,一面急促的道:「快找!」
他身旁的七個人朝四周一揮手,那些驚魂甫定的莊友們硬著頭皮,兢兢業業的
開始在附近搜查起來,這時,一撥撥的勁裝大漢潮水般往這邊湧到,火把有如繁星
,閃閃耀亮。
奚槐恨得咬牙切齒,憤怒的道:「都以為那小子一定往後院外荒山裡逃了,卻
不想他還有這膽子往前竄,千不該,萬不該是金威這笨牛在此,傷了這麼多人,還
鬧了個灰頭土臉……」
那高瘦漢子冷冷一笑,淡淡的道:「他也沒有什麼光彩,咱們高手盡多,只找
一些小角色施威也大不了他的名頭!」
奚槐用力搓搓手掌,道:「賢弟,可已派人到那邊召回追出去的弟兄?」
高瘦漢子點點頭,道:「於麻子去了,先前中院與後院二位院主往東追,莊主
帶著他的「七飛錘」朝西趕,這一陣只怕已下去了十里地奚槐又咬咬牙,道:「好
狡猾的東西,我只道他受了如此重刑,再加上那『散骨蝕肌丹』的毒性,他的舊傷
又未痊癒,一定不會發生意外,卻不料仍被他逃了出來,連『龍王牢』也沒有囚牢
住他……」
高瘦漢子黑瘦的臉上漾著一抹蛇似的笑意,冷冷的道:「就該爽快一刀宰了!
」
奚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當然,他現在何嘗不在後悔沒有一刀殺掉項真?
但是,現在他想殺,卻已殺他不成了。
不遠處,又是兩條人影急急奔來,當先一人,赫然正是那老人公孫樵峰,他後
面,嗯,是汪菱。
公孫樵峰腳步未停,已驚惶的道:「奚老弟,方才有人至賓捨相告,說項真已
經破牢而出?」
奚槐不是味道的點點頭,朝地下一指:「不錯,公孫兄,地下躺著的全是他的
傑作。」
公孫樵峰往週遭一看,這慘狀,不由令他倒抽了一口
涼氣,汪菱也搖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得緊。
歎了口氣,公孫樵峰道:「這項真的武功真是不可思議,他好像有一股特異的
超凡之力……在長悠山他毒發昏迷之前,菱兒現身太早,幾乎被他一掌砍死,假如
不是老夫拖了菱兒一把,後果真不堪設想,饒是如此,那松木門也竟吃他劈了個粉
碎,這還是他身中劇毒之後,在平時,更不知兇悍若干……」
奚槐想說什麼,卻閉口無言,那高瘦漢子陰沉的笑笑,道:「公孫大兄,人曰
一朝遭蛇咬,十載怕井繩;只要中了邪,就見著風吹草動也會腿肚子打轉,嗯,其
實那項真也不見得就有三頭六臂!……」
公孫樵峰雙目一睜,又嚥回了那口怒氣,只重重的哼了一哼。
奚槐一看二人說得不太愉快,急忙大聲岔道:「金威,你個死人,還在那裡發
什麼呆?」
藍色長衫上繡著一對粉紅蝴蝶的兩個年青人走了過來,較高的一個朝奚槐搖搖
頭,道:「院主,這附近好像沒有他的蹤跡,據弟兄們說,他什麼時候去的根本沒
有看見,身法實在太快了……」
奚槐難堪的沉吟著,半晌,道:「再搜。」
兩個年青人微微欠身,又轉頭去了,高瘦漢子哼了哼,道:「項真這廝逃命的
時候倒是很快,他假如是漢子,就該一直等到我們圈回來,那個時候,他身法快不
快才能見個真章!……」
奚槐目光陰沉著,正想回話,刷的一條黑影已自側旁的一株巨松帽上射起,幾
乎就在他的目梢子剛剛瞥及,一條黑忽忽的東西已猛砸而來,這黑忽忽的東西來勢
急速而凌厲,兩個人都覺得是擊向自己頭頂,快得難以言喻!
不待第二個意念生起,奚槐等幾個人已傾力往四周躍避,鐵鏈一擊不中,嘩啦
啦翻起猝掠,那高瘦漢子往前一個踉蹌,背後的一大片衣衫已隨風而去,火辣辣的
,痛得他齜了齜牙!
奚槐這時才有機會正眼瞧清來人,一見之下,他已氣塞胸隔的大吼:「好鼠輩
,你能生出青松山莊,就算我姓奚的白活了這麼多年!」
項真冷森森的挺立於地,淡漠的道:「咱們試試?」
說到這裡,他向那雙目盡赤的高瘦漢子笑笑,道:「夠不夠快,朋友?」
那高瘦漢子大吼一聲,往旁一旋步,一溜青冷冷的光芒已筆直戳向項真胸前,
未到一半,卻驀而抖成三輪光圈,搖晃不定的罩落。
項真微微閃開,雙眉一揚,道:「『鐵筆李家』沒有什麼了不得!」
不錯,這高瘦漢子果然正是山西「鐵筆李家」第七代掌門人的胞弟,江湖上提
起來人的眼睛會往兩邊梭溜的「青臂筆」李惕,他也是青松山莊第一院院主之下的
首席高手!
項真一語點破了李惕的出身,他揮筆再上,冷厲的道:「項真,咱們是對上了
——」
閃電般一轉,項真的鐵鏈狂風暴雨似的急灑驟飛,這陣威猛的還攻,逼得李惕
連連退了三步,項真冷冷的道:「對上了。朋友,你還差得遠!」
奚槐忽然斷叱一聲,遙遙朝項真擊出五掌,掌勁雄渾,罡氣凜烈,項真單足拄
地,陀螺似的盪開,在這一旋一蕩之中,又劈向李惕十掌,再攻了他二十一式!
公孫樵峰厲叱一聲,一道蛇似的寒光倏點而來,項真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掌
斜豎,急快伸縮,「噹」的一聲,已硬生生的將一根尖利的鋼竿震開!
一聲嬌叱,一條俏生生的影子穿入戰圈,兩股冷電吞吐翻刺,快捷如風,項真
的鐵鏈掄起層層光彩,左右翻飛,上下架攔,他靜靜的道:「汪姑娘,這一次公孫
樵峰不會再有餘暇拉你一把了。」
公孫樵峰大吼一聲,鋼竿急刺狂掠,出手之間,就是九招十一式,李惕的鐵筆
泛著青光,兇悍的快打長攻,配合著奚槐的沉雄掌力,四個小組合成了一面嚴密不
懈的羅網!
五個人走馬燈似的團團轉動著,而轉動中招式如飛,你攻我拒,每次的出手間
不容髮,同一次的移走裡緊湊無隙,只見兵刃起落,人影晃閃,強勁的銳風帶得地
下砂石齊舞!
悄無聲息的,兩條人影倏然撲下,胸前繡著的粉紅蝴蝶宛如在跳動飛旋,兩柄
較一般長劍沉重得多的「大方劍」已攻向項真身側。
項真流暢無阻的前後縱橫攻拒,他擊開了兩柄大方劍,淡淡的道:「年輕人,
報上名來。」
較高的年輕人,一連九腿三劍,怒道:「叫你死了瞑目,『鐵劍雙蝶』兄弟老
大蘇彥就是我!」
項真抿抿嘴唇,揮鍊擊開了李惕的鐵筆,身形一轉,電火般一十二腿逼退了公
孫樵峰,他斜著身子猝然搶進了蘇彥中宮之內:「蘇朋友,你先走一步吧。」
蘇彥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如何闖將進來的,他心頭一跳,大方劍拚命往回扯帶
,然而,一個飄浮的掌影已那麼不可思議的宛如自地獄裡飛來,快得令他想都來不
及想,半邊頭顱已暴斜而出!
白面梟奚槐目光一瞥之下,不由險些連肺氣炸,他聲嘶力竭的大叫一聲,抖掌
瘋狂劈來,蘇彥的弟弟蘇昌亦狂揮大方劍刺到,項真一翻鐵鏈砸開了李惕的鐵筆,
略一側身,又躲過猝刺而來的鋼竿,他一時搗向汪菱,手腕一震,鐵鏈已飛捲向奚
槐,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他的影子又已閃到蘇昌的中宮之內!
公孫樵峰的眼全紅了,他手中鋼竿暴落如雨,悍不畏死的衝向敵人,項真閃電
般抖出鐵鏈,身形「嗖」的一旋,一招「鬼索魂」罩向汪菱!
目光一回,公孫樵峰心膽俱裂的狂吼:「快退,菱兒——」
汪菱手中兩柄短劍倏揚,身形往後傾力倒撤,奚槐長身而入,與李惕的鐵筆同
時截向那只飄浮的掌影——彷彿去捕捉流螢而只空撈著流螢的曳尾,那只孤零零的
掌影倏然飛過,汪菱痛苦的「哼」了一聲,打著轉子滾倒於地!
公孫樵峰心頭一緊,目眥皆裂的奔向汪菱,項真閃過李惕的十六掌,猛一轉身
,已鬼魅般追上了公孫樵峰!
白面梟奚槐的一張臉越發蒼白了,他狂叫一聲,聳身躍上,在空中,已連揮十
掌擊向項真!
同時——公孫樵悲吼一聲,身形暴轉,手中鋼竿筆直戳向項真胸膛,銀閃閃的
竿身顫動得像河裡的波紋在起伏!
項真似要挺立於千百年過往的中間,挺立於洶湧的水流中,那麼難以相信的硬
生生猛剎住了急掠的身形,右掌快得不可言喻的斜砍猝挑,「嗡」的一聲顫抖著的
呻吟裡,公孫樵峰的鋼竿再被蕩起像蛇一樣的扭動,鐵鏈子已穿過項真的肋下直砸
撲來的奚槐!
雙目驟睜,奚槐發出的十掌全被對方的鐵鏈一下子封住,他恨得一咬牙,慌忙
收掌躍向一旁——四條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在這時由黑暗裡擁上,四柄一式沉重的
砍山刀已交叉著斬到項真的面前!
項真略一晃閃,眨眨眼:「早該一起上了,你們。」
「們」字在他舌尖上打著轉兒,鐵鏈子嘩啦啦一陣暴響中,硬迎向四柄砍山刀
,他的招式未盡,一抖手腕,鏈子又飛擊向剛想自一側捲來的青臂鐵筆李惕。
在奚槐的感覺裡,他悲哀的感到自己等人的行動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彈簧扯著,
能蹦能跳,卻老是不能隨意進退,老是比敵人慢上一步,在出手換招裡,對方動作
之快,每每能在自己等人出手之前制了先機,宛如一個駝子在和一個正常的健壯之
人打架,身上好似老帶著一塊累贅。
雙方的爭鬥再度展開,七對一,但是,項真的攻勢卻是越來越快了,越來越不
可捉摸了,他的攻殺要點大多集中在公孫樵峰與奚槐身上,兩個人常被逼得手足失
措,狼狽不堪。
四面,又圍聚上了數百名青松山莊的莊友,火把的光芒熊熊的燃燒著,紅毒毒
的,帶著綠焰的影子映著每一張沉陰滯恐的面孔,他們目前誰也不敢上來接手,因
為,他們的把式,他們自己心裡明白:一旦擁了上來,除了增加死傷,僅有的就是
為他們院主等人加強阻礙。
從項真與奚槐等人的拼殺開始,一直到現在,僅只過了兩炷香的功夫,而在這
短促的時間裡,他們十個圍攻對方的高手,除了七人仍被逼得打轉外,已經是兩死
兩傷了。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頓了,場中人影翻飛縱橫著,兵刃閃晃著,但沒有人出聲,
沒有人說話,除了間或的叱喝,甚至連呼吸都是那麼沉重。
忽然——圍聚在四周的青松山莊所屬歡呼了起來,一個大頭目振吭大叫:「莊
主與兩位院主都回來了!」
群鬥著的七個人精神倏而一振,奚槐連攻九腿十九掌,大吼道:「穩著點,圈
住這小子。」
李惕猛攻十掌,盡是在出手中將他「李家墨花筆」內的小巧騰挪之技加入,那
四個虯髯大漢卻連成一體,大砍刀長斬近劈,遠戳短削!公孫樵峰卻游走如飛,一
根鋼竿舞得神出鬼沒,專門乘隙而攻,現在,他們已是完全採取了守勢,半點也不
敢再冒險。
老實說,項真的體力未曾完全恢復,舊傷亦未痊癒,他不一定能全部殺死眼前
的敵人,但是,他卻毫無問題的可以衝出重圍,假如他拼著使用險招,也或者可以
令眼前之敵個個濺血,他卻一直保持著精力,保持著元氣,他已准備大幹一番,以
為江湖立威信,為自己伸冤屈,現在,他正靜靜的等候著對方的高手前來,他要用
血洗淨前所蒙受的痛苦及羞辱。
於是——很快的,二十多條人影像二十多頭大鳥展飛於空,那麼兇猛而凌厲的
朝這邊合撲而來!
奚槐揮出兩掌猛一旋身,大叫道:「中間這廝即是項真小子!」
二十多條人影掠飛的撲騰風聲十分強烈,各種兵刃的閃光點點生寒,他們像一
群隼鷹,悍然撲下——項真哼了一聲,不待敵人落地,已宛如一溜西方天際的電閃
,那麼狠猛的長射迎上,半空裡人影一花一亂,兩條身軀已狂號著分向兩側摔出去
,點點鮮血,噴灑得下面的觀望者一頭一臉!
鐵鏈子的聲音嘩啦啦暴響,傳來項真冷沉飄忽的聲音:「我是黃龍,來自九幽
的索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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